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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劍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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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13: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5-5-5 16:57 編輯

劍諜 作者:牛語者

內容簡介】:
作為一名間諜,孤獨的背負著使命,為兄弟與愛人所不容,該如何安身立命?故事就從一只千年妖狐、一座霧靈山脈,和一份天道至寶“雲篆天策”開始……當正魔兩道無數高手,同時盯上了默默無聞的空幽山谷;當昆吾派弟子羅禹,為了追殺妖狐,卻反而舍生救了得道的花妖時,就諭示了最驚心動魄的情節發展--繼《仙劍神曲》,牛語者最新力作《劍諜》,再次帶你走入最傳奇的仙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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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16: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神龍藏首

    序曲傳說

    只剩下最後一城,十萬大軍里三層、外三層將它包圍得水洩不通。

    太守獨子被敵將斬下了首級,懸掛于高高的旗桿上,由一名小校挑著,騎著快馬繞著城郭,一圈圈奔馳揮舞。

    悲憤的太守,在城內張貼出一份告示︰誰能將殺子仇人的首級取下,他便把最鐘愛亦是最美麗的小女兒下嫁。

    于是當天夜里,有一位來自外鄉的年輕人揭榜而去,很快就帶回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太守兌現了承諾,那年輕人與他的小女兒化作一道弧光,沖天而起,突然消失在所有人面前,從此了無蹤跡。

    天亮了,城外金鼓震天,敵軍又開始攻城。

    太守將敵將的首級懸掛在城樓上,疲憊絕望的守軍頓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然而,令人無比震駭的一幕也隨之出現,那位失去頭顱的敵將,全身戎裝,威風凜凜的騎在高大的黑馬上。

    他的肩膀上頂著一只空蕩蕩的頭盔,雙手高舉長戟,宛如不可一世的魔神,統率千軍萬馬,向孤城發起最後的沖鋒。

    守軍被嚇呆了,甚至忘記了抵抗。城池很快告破,太守與他的家眷也死于亂軍之中。

    那位無頭的敵將第一個沖上城樓,他奪回了失去不過半晚的首級,將它重新接回到脖子上。

    但也許是過于興奮和急躁,他竟裝倒了方向,等察覺不對時,傷口的肌肉已經凝合,再不可能更改。

    從此,這位將軍的眼楮,永遠生在了嘴巴與鼻子的下方,而他所看見的一切事物,也無可避免的發生顛倒──若干年後,將軍成為了皇帝,但他的脾氣卻更加的暴虐易怒。因為他眼中的世界,總是與旁人的正好相反,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一名寵臣揣摩到了他的煩惱,便為他想出了一個簡單易行的主意︰讓全天下的人都彎下身子,將腦袋倒垂──這樣,大伙兒透過雙腿所見到的景物,便與這位皇帝陛下一般無二了。

    沒過幾天,這道詔書就通行全國,無論願與不願,上至王公大臣,下到販夫走卒,男女老幼一律彎下身子,審視這個顛倒的世界。

    起初,大家都非常不適應,有意無意的想抬起頭,再看一眼原本熟悉的世界。可環伺在旁的刀斧手,便會不由分說的揮起他們手中的屠刀,割落一個個不聽話的腦袋,再將它倒懸在菜市口的長桿上。

    久而久之,人們從別扭變得習慣,從習慣變成自然,坦然的從褲襠下打量著彼此,早已忘卻自己曾經直立過。

    直到某一日,一個孩子由于好奇,悄悄挺起了腰,抬頭用一種截然不同的視野環顧周圍,卻已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顛倒的世界──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身邊的親人,招來的卻是一片訓斥與譏笑,並異口同聲的警告這個孩子,趕緊把腰彎下來,莫要在離經叛道的路上越走越遠,最終耽誤了性命。

    可惜已挺起胸脯的孩子,再不願重新低下頭,在褲襠底下去找尋喪失的尊嚴與信念。

    他想弄清楚,到底是誰錯了,為什麼人們寧願垂著頭,整日面對一個顛倒的世界,卻不敢挺起胸膛來,哪怕正視上一眼?

    他苦苦求索著答案,從少年長成青年,從青年變成中年,直至衰老──最後,他自殺了,在一個黎明,站著擁抱了死亡,發出了最後的吶喊。

    而那個帶走太守女兒的年輕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多少年過去,當那個皇帝也衰老死去,一切都漸漸變得遙遠,成為了一段神奇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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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1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緝妖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這是一座名為“霧靈山脈”的群峰深處,素日裏人跡罕至,極是清幽。

    這霧靈山脈橫亙西南,宛如一道連綿萬裏的天然屏障,巍峨屹立。因著幅員廣闊,山中景致亦是各有不同。

    其中多有養氣之士結廬而居,修仙悟道,更不乏各等妖孽魔頭隱匿修煉,閉關蟄居。

    這日黃昏,在霧靈山脈深處的思閒峰山道上,有一青衣大漢孑然獨行。

    此人三十餘歲的年紀,身材魁梧,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虎步龍行好不威武。寬實的背後,負著一柄三尺黑鞘長劍,劍柄末端,一頭青銅雄獅神武非凡,閃著特有的冷光引人側目。

    他行出一段,空氣愈加陰涼,兩旁猛獸呼嘯也漸遠而終至不聞。

    轉過一道急彎,前方豁然開朗,十二三丈外一座山崖劈天峭立,從山崖頂端瀉下數道白練,其聲隆隆,似是雷鳴,直撲入崖下的百丈碧潭中。

    在碧潭東首,豎有一塊半人多高的石碑,上面清晰可見以銀鉤鐵劃刻出的“洗塵”二字,朱漆晦暗褪淡,顯然年深日久,卻不知是何方世外高人雲遊至此所留墨寶。

    那青衣人在山道上行走多時,甫見如此氣勢恢弘的瀑布,頓感神清氣爽,心懷舒暢,暗暗想道:“‘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古人之言誠不我欺,能在此流連小憩片刻,便是什么煩惱也能洗去了。”

    原來,這青衣人乃是當今昆吾劍派掌門--玄幹真人座下的三弟子,姓羅名禹,草字三思。

    他年紀雖不算大,修為卻頗高,於一眾同門中亦屬佼佼者。出道數年來,足跡遍布四海八荒,除妖鎮魔,罕逢敵手,“怒獅”之名令魔道群妖談獅色變,嫉恨不已。

    約莫在半個多月前,距離昆吾山不到五百裏的端州府,忽盛傳有狐妖出沒,專事勾引成年男子,吸其陽魄以煉內丹。

    昆吾劍派得知此事,自無坐視不管之理。玄幹真人當下便命羅禹,前往端州府探查緝妖。

    羅禹到得端州,喬裝改扮明查暗訪,終於尋上了那只化為人形的千年狐妖,纏鬥百餘合後,羅禹祭出師門鎮妖至寶“煉魂塔”,又輔以五雷罩頂符,雖終傷得狐妖,卻依然被她僥幸逃脫。

    其後一人一妖追追逃逃,一路南下,入得霧靈山脈。

    那千年狐妖原本的巢穴便隱匿於此,對山中一草一木自然熟悉無比,故此不費太大周折,就甩脫了羅禹。

    羅禹追丟了千年妖狐的蹤跡,大不甘心,本著除惡務盡的執著精神,十餘日來探幽覓險,尋訪妖狐的蛛絲馬跡。

    無奈霧靈山脈綿延不絕,地域實在廣闊,僅有名字的峰巒山嶺就不下三五百座,要想在其間尋到一只千年妖狐的蹤影,無異於大海撈針。

    只是那羅禹生性堅毅,疾惡如仇,怎也不願就此撒手、回轉仙山覆命。

    他久尋不獲,忽地想到在霧靈山脈思閒峰頂,有一道觀名叫“雲居”,觀主青梅道人,乃是昆吾劍派的旁支弟子,十餘年前曾率徒親赴昆吾山,恭賀玄幹真人一百八十歲的華誕,與羅禹也有一面之緣。

    他料青梅真人既久居霧靈山脈,對此中情形當頗為熟稔,說不定曉得那妖狐修煉的洞府所在。於是羅禹照著青梅道人說起過的思閒峰方位,一路尋來。

    他走到潭邊蹲下身子,雙手掬起一捧清泉潑到臉上,一股清涼舒爽的滋味,瞬間貫透全身,毛發肌膚無不寫意之極。

    羅禹深深吐了口濁氣,心中想道:“難怪青梅師叔會擇此隱居,即便是在昆吾山上,如此勝境也不多見。”

    他又連飲數口清泉,意猶未盡,從腰間解下一個四方的錫壺,約莫有巴掌大小。

    他剛裝了半壺山泉,耳中忽聽到“砰”的一響,似有重物從山崖頂上落下。

    他抬頭舉目朝響聲傳來的地方瞧去,只見碧綠的潭底一具屍體浮了上來,順著水流向自己的方向漂來。

    羅禹一怔,暗道:“此間怎會有死人?”好奇心起,右掌按住水面,送出一道蘊藏回旋之力的泰鬥真氣,水波朝兩邊蕩漾,那具屍體慢悠悠漂浮著靠了過來。

    羅禹看清屍體不禁心下暗驚,原來這死者乃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僮,胸口被人用陰柔掌力轟得血肉模糊,早已生機斷絕。

    不問可知,這道僮十有八九乃雲居觀的弟子,難不成觀中出事了?

    一念到此,羅禹再無心在潭邊逗留,匆匆收起錫壺,運動丹田一縷真氣,身形禦風而起,直向崖頂射去。

    他身輕如燕躍上崖頂,立時又見兩名道士橫屍水邊,其中一人胸口一片狼藉、慘不忍睹,竟是被人掏空了五臟六腑。

    羅禹怒氣灌頂,思忖道:“這些道士與世無爭,跳出方外,是什么人恁的歹毒,竟下此狠手?若教我撞上,定是一劍一個,斷不容情!”他飛身朝雲居觀掠去,路上又有幾具道士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掛在樹上石間,死狀極慘,更無活口。

    羅禹落到雲居觀前的青石階上,一名白發蒼蒼的老道士,雙目圓睜,仰天撲跌在門檻旁,雙腿被燒成焦炭一般,四處可見殷紅的血跡灑滿一地,令人心怵。

    兩扇山門東倒西歪,門上的匾額也碎裂在地,勉強還可辨出“雲居觀”的字樣。

    門邊的山墻之上,觸目驚心凹入五個爪孔,深逾寸許。

    羅禹懊惱道:“唉,要是先前趕緊一點早來一步,說不定就能救回雲居觀的這場浩劫。”如今只能企望青梅道人一身修為不俗,或可僥幸躲過一劫。

    觀內狼藉滿地,丹室經閣等重地,更是讓人洗劫一空,只差再放上一把大火毀屍滅跡了。

    羅禹終在偏殿中發現了青梅道人的屍首,老道士身中數劍,渾身精血已讓人吸幹,只剩下一副幹癟枯黃的軀殼,右手五指兀自牢牢握著半截斷劍,死不瞑目。

    猛地,他警兆一動,靈覺裏隱約感到後院似有異常,當下飛身掠去。

    羅禹真氣流轉全身,外松內緊暗自戒備,虎目如電射向院角的一座古井,沉聲喝道:“出來,不然休怪羅某不客氣了!”

    井緣內側先是多了雙溼漉漉的手,繼而有人探出半個腦袋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只是一個燒火的小道,什么也不曉得!”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士,面色蒼白、驚恐萬狀的扒在井口朝外張望。

    羅禹見觀內還有活口,心下一喜,溫言撫慰道:“小道長莫怕,在下乃昆吾劍派玄幹真人門下弟子羅禹。今日路經思閒峰,本想順道前來拜望青梅道長芝顏,不料觀中竟遭此慘禍。”

    那小道士聽得羅禹自報家門,松口氣,但仍然將信將疑道:“您、您是昆吾劍派的弟子?”

    羅禹頷首道:“正是。這位小道長不妨請出來說話,縮在井裏的滋味可不好受。”

    小道士上下打量羅禹,見他正氣凜然,神態溫和,並不似先前來敵那般窮兇極惡,於是點點頭道:“是,是,小道這就出來。”說著,拖著溼透的身子,顫巍巍從井裏往外爬,雙腿搭在井臺上,剛一觸地卻是一絆,撲通一聲癱軟在地,只剩下靠著井沿呼呼喘粗氣的分了。

    羅禹心知,這小道士必然親眼目睹了適才腥風血雨的一幕,已成驚弓之鳥,低嘆一聲,探出右掌按在他肩頭上,真氣一運,小道士的衣裳上嗤嗤有聲,冒起一蓬水霧。衣服瞬間幹透,一團暖洋洋的氣流流轉小道士周身,身上寒意也隨之立消。

    小道士心裏的戒懼不禁消去大半,感激道:“多謝好漢爺。”

    羅禹收回右掌,蹲著身子道:“羅某不是已說了么,我乃昆吾劍派門下,論輩分,還須對青梅道長喚上一聲‘師叔’,小道長不必如此生分,只管叫我本名。”

    小道士藉著蒼茫夜色,再次打量近在咫尺的羅禹,問道:“羅大哥,您,您果真是昆吾劍派的弟子?”

    羅禹雖急於知曉兇案真相,但明白小道士此刻心神不寧,不宜逼迫催促,故此有意露出笑容道:“如假包換。昆吾劍派門下又非什么值錢的金字招牌,難不成還會有人冒充么?”

    小道士至此疑嫌盡釋,急忙問道:“羅大哥,觀主他老人家怎樣了?”

    羅禹黯然搖頭道:“青梅道長被人吸幹體內精血,已駕鶴西歸。”

    小道士“啊”了聲,顫聲道:“那、那觀中其他的人呢,還有沒有誰活著?”

    羅禹苦笑道:“此時此地,你我是觀內僅存的兩個活人,再有便是一地的屍體了。”

    小道士呆如木雞,發紫的嘴唇翕動幾下,終於失聲痛哭出來,哽咽叫道:“是我沒用,是我怕死,師父啊──”

    羅禹待他哭了半晌,才伸手撫慰小道士的背脊,柔聲道:“小道長,莫要太難過了。這原也怪不得你,你要是不躲起來,現在也已成了一具幹屍。羅某欲追緝真兇,為死難的諸位道長報仇雪恨,便更加無從查起。”

    小道士猛抓住羅禹的大手,泣不成聲道:“羅大哥,你一定要替觀主他老人家報仇啊!”

    羅禹道:“小道長放心。雲居觀與昆吾劍派同氣連枝,無端遭害,羅某自該責無旁貸為大夥兒討還公道。只是小道長可曾看到行兇之人是哪路的妖孽?”

    小道士連連點頭道:“我認得他們,那帶頭之人,便是 松嶺青蓮寺的住持妖僧無戒,跟在他身後的,是遮雲窟窟主呂岩和一個綠發妖人,還有許多小道也報不出名字的妖孽。一共來了不下三四十個,將雲居觀團團圍住,要逼觀主交出萬年丹參。”

    羅禹嘿然道:“我明白了,他們是見寶起意,這才殺上門來。”他對霧靈山脈所知不多,以前也未曾聽聞過無戒等人的名頭。但從盡屠雲居觀一事來看,對方不僅人多勢眾,修為也大是不弱。自己單槍匹馬,未必能討得便宜。然而這血案既讓他撞上,又豈有袖手旁觀,畏縮不前的道理。說不得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鬧它個天翻地覆,落花流水。

    小道士道:“那丹參,本是觀主十餘日前採藥時偶然所獲,原想煉制成數十枚仙丹,不曉得如何走漏了消息,竟被無戒等人聞到了風聲。“他們氣勢洶洶地登門索寶,觀主自不肯答應,於是就動起手來。小道就是那時藏到了井裏。剛才因在水下待久了,忍不住浮上來想換一口氣,卻教羅大哥發現了。”

    說到這裏,自慚膽小怕死,臉上一熱,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再開口。

    羅禹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徐徐問道:“小道長,你可清楚青蓮寺和遮雲窟的位置?”

    小道士想了想,說道:“小道曾聽觀內的師兄說起過, 松嶺離這兒大概三百多裏,一路往西見到一座滿是青松、狀似蓮花的山嶺那便是了。“遮雲窟在哪兒,卻不曉得了。羅大哥,你要去找他們么?”

    羅禹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雲居觀二十多口性命,自該著落在他們身上!”

    小道士擦去臉上眼淚,站起身道:“羅大哥,要不要小道與你一起去?”

    羅禹微笑道:“小道長,你現在不怕死了么?”

    小道士紅著臉囁嚅道:“我自是怕的。可觀主和諸位師叔師伯、師兄弟都死了,留下小道一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那些妖人拼了,將來也好有臉再見觀主他們。”

    羅禹拍拍小道士肩膀,道:“報仇的事就交與羅某吧。小道長,有一件事我需拜托給你,請你幫忙。”

    小道士一愣,問道:“羅大哥,我能夠幫上您什么忙?”

    羅禹道:“諸位道長的屍體尚曝露於野,還需勞煩小道長妥為收斂安葬。待羅某取回無戒等人的項上首級,也好祭奠觀主在天之靈!”

    小道士一省,道:“羅大哥說的是,小道這就動手收斂安葬。”

    羅禹想起一事,問道:“小道長,你有沒有聽說過霧靈山脈中有一千年妖狐,擅化作嬌媚女子迷惑男人,吸其陽魄以築元基?”

    小道士搖頭道:“好像沒聽誰說起過。羅大哥,你來霧靈山脈就是為了找她么?”

    羅禹微感失望,心道:“眼下追緝妖狐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先殺上青蓮寺為青梅道長他們報仇雪恨!”他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夜空,一輪冷月懸在雲端,淒涼月華如水潑灑人間。

    羅禹說道:“小道長,你安葬完所有遺體之後,若不見我回來,也不必再等。”

    小道士急道:“羅大哥,這是為何,您不打算再回來了么?”

    羅禹心中一笑,暗道:“此去青蓮寺,不過三百餘裏的路程,等你埋完那么多屍體,羅某還不能回來,多半就是失手殞命了,你留在此地也無多大用處。”

    他為免小道士擔心,也不說破所慮,只道:“小道長有所不知,雲居觀滿門遇害之事,總需有人盡速回報家師知曉。我稍後還要追緝妖狐,一時半刻也回不得昆吾山,只好有勞小道長前往報訊了。”

    小道士連連點頭道:“羅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信帶到昆吾山玄幹真人駕前。不知您還有旁的什么話要小道帶傳?”

    羅禹心道:“你一到昆吾山,我師父自會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老人家定會另思對策,也不需我多嘴。只是此去昆吾山萬裏迢迢,也不知這小道長能否安然抵達?”

    可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羅禹一搖頭道:“其他就沒什么了。小道長一路之上切要小心,不然便又是羅某的過失了。”

    小道士道:“多謝羅大哥關照,小道省得了。只是小道從沒出過遠門,昆吾山怎么個走法,還要羅大哥教我。”

    羅禹詳細說了前往昆吾山的路徑,又著小道士復述了一遍,見他記得滾瓜爛熟,這才放心。他取下錫壺放在小道士手中,交代道:“小道長到了昆吾山南麓的‘碧霞祠’,將此物亮出,自有人引薦你拜見家師玄幹真人。師父他老人家慈悲寬和,也必會妥善安置小道長。”

    說罷,他又取出幾錠紋銀叮囑了一番,最後道:“小道長,你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轉身告辭而去。

    小道士在身後叫道:“羅大哥,您自己也多加保重。小道粗通禦風之術,估摸有七八天就可到昆吾山求得援兵。那些妖人都厲害得緊,您萬一不敵,千萬別硬來。”

    羅禹縱聲大笑道:“小道長無需擔心,些許跳梁小醜,何足掛齒?”笑音尤在空寂的道觀裏回蕩,魁梧的身影卻已遠在半裏開外。

    茫茫秋夜中,巍峨群山猶如一尊尊匍匐在地的龐大野獸,靜靜佇立。雲嵐飄蕩,長風萬裏,腳下的大地一片漆黑。

    羅禹行出三百多裏,果然遠遠望見前方一座險峻山峰,狀若蓮花,屹立在雲巒深處。他放慢身形,在黑夜的掩護底下悄然潛近,找尋青蓮寺的所在。目光所及處,忽見山峰中麓猶如花心的地方依稀燈火閃爍,似有人家。

    羅禹藝高人膽大,降下身形貼地而行,潛在星羅密布的青松林中,直奔燈火亮處而去。松林盡頭的開闊地上,赫然座落著一棟古剎,氣勢恢弘,比起雲居觀大了許多。

    那古剎山門前懸著兩頂碩大的燈籠,映照在寫著“青蓮寺”三字的黑底金匾上。門口八名虎背熊腰的僧人,手持戒棍侍立兩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就聽一個僧人抱怨道:“真他媽的倒霉,今夜住持大擺盛宴款待賓客,偏生輪到咱們幾個值班守夜,連口酒也撈不到。”

    旁邊一個瘦個僧人嘆口氣道:“誰讓咱們只是些小嘍 ,打仗拚命總衝在最前頭,有了好事的時候,卻又排在最後頭。”

    對面一個黑臉僧人噓聲道:“小聲點,住持法力通神,耳聽八方。若讓他知道咱們在這兒埋怨他老人家,稍後還不抽筋扒皮?”

    最先開口的僧人笑道:“你膽子也忒小了,有什么好怕的,住持正在招待金牛宮來的貴客,哪有工夫注意咱們?”

    羅禹聞言一怔,暗暗道:“金牛宮怎的也有人來了,這事可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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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策

    近百年來道消魔漲,自魔聖聶天之後,又以“五行魔宮”聲威尤著,堪稱魔道牛耳,氣焰之高一時無兩。

    金牛宮位列其中,高手如雲,魔氛如熾,令正道各派亦為之側目。

    宮主金裂寒近三甲子的修為,驚世駭俗,平生難償一敗,實是極難招惹的角色。

    奇怪的是,近日來,金牛宮竟屈尊隆威,和平日不屑一顧的青蓮寺這等魔道旁門小派,搭上了關係。

    以金裂寒的身份,當然不屑親臨,但不曉這回來的是誰。

    這時,又一僧人摸摸腦袋,傻傻的道:“金牛宮是什么地方,能比咱們青蓮寺更厲害嗎?住持為何這般著緊,親自迎出山門不說,還對那為首的老頭滿臉堆笑說盡好話?”

    瘦僧人哼道:“那還用說,你沒看遮雲窟呂窟主、寒月洞的綠發老仙,也對那老頭子低頭哈腰的前後照應?我看這人來頭定是大得很。”

    黑臉僧人道:“我好像聽見呂窟主有叫那老頭‘麻護法’,嘿嘿,他滿臉麻子,可不是該叫這名么?”

    羅禹思量道:“‘麻護法’?難不成說的是金牛宮六大護法中的麻奉秉麻老魔。嗯,他早年被人用‘金烏神砂’打成個大麻臉,從相貌上推斷多半錯不了。”

    羅禹又聽了一會兒,盡是眾僧罵罵咧咧的抱怨之辭,其中,免不了夾雜著污七八糟的淫言穢語,卻再無新鮮內容。

    他悄悄起身,潛蹤匿跡從先前尋準的一處僻靜墻角,淩空飛進青蓮寺中,去勢快如閃電,即便有人看到,也只當是夜裏飛鳥掠過。

    青蓮寺稱雄霧靈山脈,橫行無忌,今夜又是群妖雲集,大勝而歸,做夢也想不到,有個煞星前腳跟後腳的追到,反而放松了警戒。盡管安排了幾個僧人守夜值班,卻僅是擺擺樣子,全不在羅禹話下。

    他幾乎沒費太大功夫,便如入無人之境般,逕自朝無戒款待賓客的偏殿潛去。

    到得偏殿近前,只見門口守著四名僧人,一個個腆胸疊肚裝模作樣。

    大殿內紅燭高燒,燈火通明,二十多桌筵席上杯盤狼籍,將好端端一個佛門清凈之地弄得烏煙瘴氣,群魔亂舞。

    形形色色百多名妖人環坐席間,面紅耳赤,吆五喝六,醜態不一而足。

    在正中一席上坐著六人,果見到麻奉秉這老魔頭,神色倨傲的高踞首座,翻著怪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迎受著群妖的敬酒奉承。

    在麻奉秉左首坐著一個身材肥大、穿著大紅袈裟的紅臉僧人,太陽穴高高鼓起,眼蘊精光,想來就是青蓮寺的住持無戒和尚。

    在他身邊,則是個綠發老者,一聲不吭的埋頭大嚼,好像除此之外,就不對其他事情再感興趣。

    再往麻奉秉右首席上瞧,端坐著一個白衣中年文士,手搖折扇,吃相文雅許多。只是眉目中暗藏陰狠之氣,臉上的笑容教人看了怎都覺得不舒服。

    文士的下首,尚有一個頭陀,與一名渾身黑色絨毛、渾似一頭大猩猩的漢子,正高聲喧嚷行著酒令。

    羅禹深知莫說麻奉秉的修為勝過自己,就是殿中的其他妖人,若要一起上,自己也招呼不過來,當下只隱身在偏殿外的一株蒼松上,小心翼翼舒展靈覺,朝內打探。

    那邊,無戒和尚正敬過麻奉秉一杯酒,屁股剛剛重新坐定,便聽這位麻神開口說道:“無戒大師,聽說就在今天下午,你從雲居觀青梅真人手中搶得了一株萬年丹參,可有此事?”

    無戒和尚暗暗叫苦,心中惱怒道:“是哪個王八羔子為拍麻老魔的馬屁,竟將此事洩漏出去。哼,若讓老子曉得是誰幹的,不吸幹了他的精血誓不為人!”

    他心下咬牙切齒,臉上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托麻護法洪福,貧僧今日確得著一株萬年丹參。原本想宴後尋個機會說與三爺知道,不想您老人家已然得知了。”

    麻奉秉放下酒盞,似笑非笑道:“聽說你還盡數殺光了觀裏的道士,這個禍事可闖得不小啊。那青梅真人乃昆吾劍派旁支弟子,與玄幹真人頗有交情。此事倘若傳了出去,區區一個青蓮寺恐怕也擔待不起。”

    無戒和尚道:“多謝麻護法關照。此事貧僧做得極為隱秘,又將那些牛鼻子老道一個不剩的統統宰個幹凈,應該不會讓外人知道。”

    麻奉秉皮笑肉不笑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自忖手腳幹凈不留後患,卻怎會讓老夫知曉?昆吾劍派垂名正道千年,也非酒囊飯袋。一旦讓他們知道你為了一株丹參就滅了雲居觀滿門,大師和在座諸位朋友的性命可就難說了。”

    那綠發妖人抬起頭來,滿嘴油漬、含糊不清的問道:“這事咱們兄弟做都做了,依麻護法之見該當如何?”

    麻奉秉笑而不答,旁顧言他道:“無戒大師,可否取出那株丹參,讓老夫一開眼界?”

    無戒和尚縱是有千百個不情願,也要裝得毫不介意、欣然領命的樣子,點頭道:“麻護法既這么說,貧僧便獻醜了。”轉頭對身後侍立的一個中年僧人耳語幾句,那僧人快步走出偏殿,自是去取丹參。

    羅禹若是綴在這僧人背後,或可輕而易舉奪回丹參。但如此一來,勢必驚動偏殿裏的群妖,想尋無戒等人復仇可就難了。

    他耐住性子隱忍不發,就見腳下不斷有雜役僧端著美酒佳肴往來穿梭,酒香肉味順著夜風四處飄蕩。

    別的倒也罷了,惟獨那一壺壺美酒,令羅禹眼熱無比。

    他已數日不識酒味,如今腸中酒蟲聞香蠕動,焉能再忍?

    見一僧人捧著一盤盛滿佳釀的酒壺從底下經過,羅禹看準機會右手淩空一抓,神不知鬼不覺的攝來一壺美酒,仰頭暢飲。

    一壺酒頃刻喝幹,反倒惹起羅禹更大的酒癮,恨不得潛入夥房酒窖喝個痛快。但畢竟辦正事要緊,這些美酒惟有留待日後再來享受了。

    他將空蕩蕩的酒壺掛在枝杈上,那中年僧人手捧一只長方形的黑色木匣步入殿內,在主桌前躬身道:“啟稟住持,丹參取來了。”

    無戒和尚手一揮道:“還不快呈上,讓麻護法好生鑒賞。”

    那中年僧人應了,將黑匣在麻奉秉面前打開,裏面幽香四溢,露出一株二尺三寸、白裏透紅的丹參。

    麻奉秉翻著怪眼,撫須觀看,讚道:“不錯,果真是天地罕有的珍品,連老夫亦是平生罕見。”眼神裏透著傃羨之色,久久凝望卻不說別的。

    那白衣文士察言觀色,哪裏會不明白麻奉秉打的是什么主意,只不過麻護法自恃身份,不願當眾開口索要而已。

    他向無戒和尚一使眼色,笑道:“無戒大師,剛才在私下裏你不是與小弟商量,欲將這萬年丹參權作薄利,孝敬給麻護法他老人家?依小弟之見,咱們也不必再等到宴後,這便請麻護法賞臉收下如何?”

    無戒和尚心中罵道:“他奶奶的,老子何時與你這家夥打過商量,說要將丹參送給麻老魔?”

    但他也不是傻瓜,曉得這剛到手的寶貝,此時不送也得送了。莫不如順水推舟,自己趁麻神尚未開口估個人情罷了。

    當下無戒和尚應和道:“呂兄說的極是,倘若麻護法看得上眼,就請賞臉收下丹參,也算咱們兄弟對您老人家的一點心意。”

    麻奉秉暗自歡喜,老臉上卻作出為難之色道:“無戒大師,呂兄弟,這如何使得?此寶乃是你們拼了性命從雲居觀奪來,老夫豈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無戒和尚心裏,已不知把這尊麻神祖宗八代罵了多少遍,臉上卻堆笑道:“麻護法說得哪裏話來,區區一株丹參,怎比得上您老人家往日對咱兄弟的照顧?

    “何況貧僧修為淺薄,這丹參原也消受不起。日後萬一昆吾劍派尋上門來,屆時還要有勞您與金牛宮出面周旋維護。”

    說罷,一咬牙,朝那中年僧人怒喝道:“還愣著幹什么,快將丹參放下!”

    麻奉秉瞥了眼擺在自己面前桌上的丹參,哈哈一笑道:“多謝無戒大師與諸位朋友盛情,老夫就卻之不恭,厚顏收下了。”

    無戒和尚又是疼惜又是不舍,心裏幹脆翻來覆去把麻奉秉上上下下十八輩祖宗也罵了個夠,端起酒盞起身道:“諸位朋友,咱們再一齊敬麻護法三杯,為他老人家接風洗塵。”群妖轟然回響,麻奉秉得著丹參心懷大暢,臉上笑容也多了,自是來者不拒。

    羅禹靜靜觀瞧,感慨道:“就為了這么一株丹參,竟屠戮了二十多條人命。可笑的是,最終為他人做了嫁衣,教麻奉秉強取豪奪了去。如此仙靈至寶,委實不知可救活多少人的性命,落到麻老魔手裏自是白白糟蹋了。

    “哼,待會兒我一定要想個法子將此物盜了回來,讓老魔空歡喜一場!”

    殿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兀自人聲鼎沸,杯籌交錯。

    有些修為稍淺的小妖,喝得酩酊大醉,不免現出了原形,或露出獠牙青面,或從屁股底下耷拉出一條毛茸茸的巨尾,來回晃悠。

    麻奉秉酒喝得不少,仍保持著七分清醒,一推酒盞起身道:“無戒大師,咱們酒喝得差不多了,也該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說正事。”

    無戒和尚痛失丹參正借酒澆愁,半醉不醉道:“麻護法何必如此匆忙?天色尚早,不如咱們再坐片刻,喝個痛快!”

    麻奉秉將桌上的黑匣收入袖口,近三尺長的匣子,宛如變戲法似的在他袖中消失不見,從外表看不出絲毫痕跡。

    他搖頭哼道:“老夫此來霧靈,實負有宮主交代的一樁機要重任,可不敢疏於玩樂。若不是看在大師與諸位朋友面上,這頓接風宴本也無心用下。”

    無戒和尚暗道:“王八羔子擺什么臭譜?老子好端端的慶功宴成了你的接風酒,又將丹參送給了你。嘿嘿,這會兒卻還板著老臉教訓老子。他奶奶的,得著便宜卻來一本正經的賣乖,活像青樓裏的姐兒。”

    他老大的不痛快便裝著酒醉不應聲,一邊遮雲窟窟主呂岩見狀,急忙圓場道:“既然如此,咱們便先退席商量正事。待議定之後,再回轉過來喝個一醉方休也是不遲。”

    麻奉秉把無戒和尚的反應盡看在眼中,心道:“這禿驢對老夫皮裏陽秋,心懷不滿,卻當我是瞎子么?若非宮主交代之要事尚需借助這幫霄小賣命,老夫又何苦降貴屈尊與他們廝混在一處?”

    他不動聲色,轉首問道:“無戒大師,貴寺可有什么清靜些的地方,便於談事?”

    無戒和尚見麻奉秉問到自己頭上,只得吭吭哧哧回答道:“在這偏殿之後有一禪房,乃貧僧平日參道悟佛所在,裏面收拾得倒也幹凈。”

    那坐在呂岩身邊的頭陀奇道:“麻護法,恕小弟多嘴,在座的人都是咱們自家兄弟,有何事不能在酒席間說,非得這般縝密小心?”

    麻奉秉冷笑一聲,說道:“非是嚇唬諸位,老夫此來所為之事,牽涉正魔兩道千年天運,著實非同小可。倘若無意中洩漏了半點天機,恐怕連老夫在內的在座諸位,誰都承受不起。”

    群妖信疑參半,更有人想道:“這老家夥定是想讓我等一效死力,所以存心故弄玄虛,將此事吹得神乎其神。哼,這霧靈山脈中能有什么大事,牽動到正魔兩道千年的運數,老子怎從沒聽說過?”

    麻奉秉自然料不到,他的話,勾起了隱身殿外另一人濃重的好奇心。

    羅禹忖道:“麻老魔萬裏迢迢遠來霧靈果非尋常,說不準又是金牛宮籌謀的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眼下群妖未散,我也不便下手,幹脆就一起聽聽這所謂天機大事,究竟是什么。”

    他定下主意,悄然無聲的掠下蒼松,避開殿外的守衛僧人,直奔後殿無戒和尚所說的禪房而去。

    殿內群妖吵吵嚷嚷、酒酣興濃,竟任憑羅禹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翻雲覆雨。

    羅禹潛入禪堂,在角落裏站定,環顧四周卻皺眉不已。

    原來裏面雖然頗為寬敞,卻並無適合的藏身之所,耳中聽到麻奉秉等人漸漸朝這裏走近,眼看就要推門而入。他無暇細想,右手一抖,亮出一道杏黃色靈符,口中真言急念,靈符上微光一閃,化為淡淡煙霧,將他的身軀裹罩其中。

    禪房內的輕煙堪堪散盡,羅禹魁梧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卻是他急中生智祭出了一道“風隱符”。

    卻說在浩如煙海的諸般仙術魔功裏,煉符之術可謂獨樹一幟,通行兩道,大體可分作“風雲雷電”四門各盡其用。

    盡管實戰裏一兩張靈符未必能扭轉乾坤,一箭功成,但用以隱身、驅火、馭水、辟邪、封印等,卻甚是靈便。

    至於靈符威力大小,與施術者本身修為並無太大關係,多取決於符咒的級別。

    羅禹所攜的這道風隱符,乃玄幹真人早年親手煉制,法力自是非同小可。即使是麻奉秉在此,若不刻意舒展靈覺全力搜索,也未必能察覺絲毫異常。

    故此羅禹臨此緊急關頭才敢冒險一試,隱身咫尺側旁。

    虛掩的木門開啟又關上,無戒和尚引著麻奉秉等人魚貫而入。

    眾人滿身酒氣在蒲團上落座,麻奉秉依舊當仁不讓高踞首位,目光灼灼掃視禪房問道:“無戒大師,此處隔壁是什么地方,可否安全?”

    無戒和尚道:“麻護法盡管放心,貧僧已命心腹弟子在禪堂外設下哨卡,連隔壁的屋子也不曾漏過,保證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麻奉秉道:“呂兄弟,麻煩你再到禪房四周查尋一遍,萬勿有半點遺漏。”

    呂岩應聲而起,身形化作一道白電,又將禪房裏裏外外巡視一通。

    只彈指工夫,眾人面前微風一拂,呂岩已然氣定神閒回到蒲團上坐下,說道:“麻護法放心,這裏再無閒雜人等。”無形之中,已露了一手“白雲出岫”的身法絕學。

    羅禹心中暗笑道:“可笑麻老魔謹小慎微,也做了睜眼瞎。你家羅三爺現下就站在一邊,正等著你說出天機。”

    要不是風隱符一旦生出,只能固定在原地,羅禹甚至還想再往前湊近些,看看稍後是否有機會從麻奉秉手中盜回丹參。

    麻奉秉緩緩道:“諸位是否在心中暗怪老夫太過謹慎多事?”

    那頭陀一晃亂發道:“在下想麻護法此舉必有深意。不知此來霧靈到底所為何事,若有我恨頭陀可效勞之處,請麻護法盡管吩咐,不要客氣。”

    在他下首那個長相如黑猩猩般的壯漢,甕聲甕氣道:“不錯,能為金牛宮效力也是咱們兄弟的光彩。麻護法有什么事,盡管開口說吧。”

    麻奉秉頷首道:“諸位盛情,日後老夫定當稟報宮主知曉。無戒大師,你與在座的朋友可有誰知,在這霧靈山脈中有一只千年妖狐,自號‘黎仙子’,擅長千變萬化?”

    羅禹心道:“巧了,敢情麻老魔要找的也是她!莫非這妖狐也招惹上了金牛宮的人,引得麻老魔不遠萬裏追索至此,可這妖狐跟天機又有什么關係?”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羅禹正在為搜尋千年妖狐的蹤跡煩惱,麻奉秉卻跳了出來架橋開道。

    他凝神聆聽,就見無戒和尚沉思片刻道:“貧僧倒聽說過這個黎仙子,但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百年間也未曾打過照面。”

    麻奉秉問道:“無戒大師,你可知這妖狐的洞府所在?”

    無戒和尚搖搖頭,目光望向對面的呂岩,呂岩緊皺雙眉半晌不語,顯然也不知道。

    麻奉秉正感失望之際,那綠發老者忽然開口道:“麻護法,兄弟倒有一條線索,或可順藤摸瓜尋著那妖狐。”

    麻奉秉精神一振,道:“謝兄請講。”

    綠發老者道:“那黎仙子的名頭,兄弟早年也曾聽說過。但她形跡飄忽,化身千百,更從未露過洞府所在之地。可這妖狐有一帕交,情誼甚篤,從她身上尋去,定能問到妖狐下落。”

    恨頭陀一拍大腿叫道:“老子怎地沒有想到?不錯,這妖狐與玉茗仙子交好,那婆娘一準清楚妖狐的藏身洞府。”

    麻奉秉沉吟道:“玉茗仙子?她又是何方神聖,老夫似乎從沒聽人說起過?”

    呂岩笑道:“也難怪麻護法不識,玉茗仙子本是霧靈山脈空幽谷中的一株花妖,因吸食日月天地之菁華煉得人形,便以空幽谷為府,建了一座‘百花園’。

    “她從不與外人交往,更不出谷半步,故而少有人知。”

    麻奉秉問道:“呂兄弟,那玉茗仙子的修為如何?”

    呂岩回答道:“她的法力深淺不得而知,據傳手下倒是有一班花妖樹精頗是難纏,所以等閒也無人去找她麻煩。不過如果麻護法願親自出面,那自然是手到擒來。”

    麻奉秉沉聲道:“好,咱們就在這兒小憩片刻,散去身上酒勁,即刻出發前往空幽谷百花園,找那玉茗仙子問訊。”

    無戒和尚詫異道:“麻護法,大夥兒何不歇息一晚,等天亮後再動身?”

    麻奉秉冷笑道:“你當只有金牛宮在搜尋那千年妖狐么?追緝妖狐下落一事,宜早不宜遲。嘿嘿,倘使讓別人著了先機,大師縱是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

    無戒和尚摸摸光溜溜的腦門,奇道:“這妖狐究竟闖下了什么禍事,竟能掀起這么大風浪?咱們終年待在霧靈山脈中,卻連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麻奉秉道:“此事於各門各派都屬機秘,你們又豈會知曉?不過既然各位肯為我金牛宮出力,老夫不妨將一些內情透露與諸位,也好讓大家明白事情的緊要重大。可要是有誰多嘴多舌往外吐露半句,休怪老夫到時候翻臉無情,取他向上頭顱!”

    屋子裏的人面面相覷,好奇不已,紛紛賭咒發誓絕不透露。

    麻奉秉愈加神秘的壓低聲音道:“大約半個月前,烈火宮出了一名叛逃弟子。而這個人,居然是正一派安插在烈火宮中多年的一個暗探。

    “這小子苦心蟄伏,漸漸獲取了烈火宮宮主赤烈橫的寵信,得以執掌宮內警戒重權。

    “於是這小子尋到機會監守自盜,乘赤烈橫閉關修煉之際,偷出了烈火宮至寶‘雲篆天策’,妄圖憑此寶向其師門邀功。”

    恨頭陀不解道:“麻護法,雲篆天策又是什么東西,一本書么?”

    麻奉秉只鼻子裏低低哼了聲道:“我五行魔宮保守此絕大秘密多年矣,你們不清楚那是最好。不然便如那妖狐一般徒惹麻煩,招致殺身之禍。

    “其實老夫對雲篆天策本也不甚了然,這回奉金宮主之命出山,方才得蒙獲悉一鱗半爪。”

    他停了下來,見群妖個個伸長脖子側耳細聽,心中湧上幾分得意,於是接著說道:“據宮主他老人家交代,雲篆天策本有六份,其中一份早年失散在外不知所終,其他五份由穹海、烈火、青木、天石與敝宮分別收藏。

    “誰若能將雲篆天策合壁,便能參悟出這天地間最大的奧秘,屆時扭轉乾坤,神通三界更是不在話下。

    “正道門派中有知曉此寶的,無不想方設法妄圖盜得天策。這回終教正一派得手了。”

    綠發老者驚道:“原來雲篆天策竟有如此神妙,老朽著實聞所未聞。只是這件事情與麻護法追索妖狐有何幹係?”

    麻奉秉嘿嘿笑道:“該著這妖狐有事,那正一派暗探在烈火宮追殺之下,沒能將小命留到回返師門之時,不過天策卻陰差陽錯的落到了妖狐的手中!”

    無戒和尚“啊”了一聲,舔舔肥厚的嘴唇喃喃道:“好家夥,好家夥──”

    麻奉秉收斂笑容,森寒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冷冷道:“莫怪老夫事先沒有提醒,天策至寶可不是諸位消受得起的。哪個心生邪念,妄圖染指,壞了敝宮的大事,老夫定讓他後悔來得這世上一遭!”

    恨頭陀咽下一口唾沫,沒來由的感覺屁股猶如被火燒烤,可在麻神懾人的眼神逼迫下,只能按捺心情強自端坐不動。

    屋子裏一時陷入了沉默。

    羅禹隱身暗處,心中想道:“這事可越來越有趣了,羅某既然撞見,定不能如了麻老魔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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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1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空谷

    天色微亮,一縷晨曦照耀群峰,空幽谷中已是鳥語花香,生機昂然。

    一道清澗從谷內潺潺流過,兩岸綠草如茵,半空中飄浮著朦朧輕柔的淡紫雲嵐。

    山谷深處,有一座佔地百畝的秀雅園林,倣佛世外桃源,天上人間。

    數位身著輕紗的妙齡少女穿梭其間,手持鋤具正忙著修剪花草。

    忽聽谷外傳來震耳之聲道:“金牛宮麻護法,攜青蓮寺無戒大師、遮雲窟呂窟主等求見玉茗仙子!”

    那聲音震得空谷嗡嗡嗡的回響,林間鳥兒被驚得騰飛翱空,說話之人正是恨頭陀。

    園中少女訝異莫名,猛抬頭,就瞧見灰濛濛的高空中飄飄然落下一行六人。

    為首一皂袍老者,滿臉麻子,面色如金,銀白的鋼須戟張如針,雙目之中閃爍著森森幽光,一對眼珠泛著死灰之色,渾不似活人該有的顏色。

    這些少女自不識得他便是金牛宮六大護法之一的麻奉秉,但聽得恨頭陀自報名頭,多少也能猜到。

    在麻臉老者身後兀自佇立五人,裝扮雖是各異,但望向自家姐妹的眼神中卻都充滿了貪戀陰狠之色,決無善意。

    一綠裙少女盈盈一禮,說道:“諸位仙友請了,敢問求見我家仙子所為何事?”

    麻奉秉大喇喇一翻怪眼,說道:“老夫金牛宮護法麻奉秉,請玉茗仙子出來說話,有要事相詢。”

    只聽花間有一女子的聲音道:“麻護法萬裏奔波,光臨百花園,不知有何見教?”

    風中輕輕蕩漾開一股極好聞的香氣,麻奉秉饒是老成持重,亦忍不住聳聳鼻子深吸一口,順著聲音傳來方向望去,自一叢盛開正傃的芍藥之後,步出一位挎著花籃的白衣少女,手持一柄精致小巧的銀鋤,袍袖輕挽,露出的一段藕臂粉白透紅,雲鬢蛾眉,秋水為眸,秀雅出塵不見半分世人俗氣。

    呂岩從眼珠落到少女身上開始便停止了轉動,暗讚道:“早聽說玉茗仙子生得國色天香,秀麗絕倫,今日一見方知,盛名之下絕無虛傳。便是這滿園的奇花異草,與她一比,也不過有如蓬蒿荊草。”

    綠發老者也目不轉睛盯著玉茗仙子,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這小丫頭,數百年中不知吸食了多少日月山川鐘靈之氣,老夫若能攫其精血煉化內丹,不啻省卻數十載的寒洞苦修!”

    麻奉秉臉上掛著難得的笑容,哈哈一笑溫言道:“仙子客氣了。老夫此來,只為向仙子求尋一位朋友的下落。”

    玉茗仙子微笑道:“小妹久聞金牛宮威名蓋世,神通廣大。無戒大師與呂窟主諸位更乃霧靈山脈的一方豪雄,聲震八方。倘若連各位都找尋不到的人,小妹只怕愈發的無從知曉。”

    恨頭陀陰陰發笑,說道:“仙子過謙。若是問旁的人行蹤下落,我們也不願前來叨饒了仙子清修。可麻護法所尋之人,仙子卻一定知道。”

    玉茗仙子微微一笑,心中已開始急思應對之策。若所料不差,她已經可以猜到這群兇客所欲找尋的人是誰。

    玉茗仙子伸出玉指,緩緩梳理被柔風吹得微亂的鬢發,含笑說道:“恨大師多半是弄錯了。六百年間小妹足不出園,從未與谷外同道往來,不知這至交之說從何談起?”

    無戒和尚嘿嘿笑道:“玉茗仙子,明人不說暗話,咱們要找的乃是一只千年妖狐,自號‘黎仙子’。她可算仙子交往多年的知已好友吧?”

    玉茗仙子睫毛輕閃,暗道:“他們要找的果然是黎姐姐!”

    雖然不曉得這些人追尋黎仙子的用意為何,但見他們一個個氣勢洶洶,兇光閃爍,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說不準黎仙子近日出山雲遊,無意得罪金牛宮,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玉茗仙子笑道:“不瞞無戒大師,黎仙子與小妹確曾有交往,只是近年來小妹忙於煉制‘百花玉露丸’,心無旁騖,已許久未與黎仙子相會,更不曉得她如今的行蹤,恐怕幫不了諸位了。”

    呂岩笑道:“好說,好說。如此只望仙子能將那千年妖狐修煉的洞府相告。如蒙相助,不勝感激,異日必當重報。”

    玉茗仙子幽幽嘆息道:“說來可能諸位不信,小妹從未去過黎仙子的洞府,也未曾聽她提及過洞府的方位,即便有心相助各位,只可惜實是愛莫能助。”

    綠發老者冷笑道:“老夫的確不信!玉茗仙子,老夫好心提醒你一聲。和咱們這些人耍心機,玩花樣也就罷了。畢竟你我同屬霧靈山脈魔道一脈,憑著這點香火交情,老夫也不致難為了你。

    “可麻護法是金牛宮的人,仙子,你開罪得起么?”

    玉茗仙子不卑不亢道:“莫說金牛宮麻護法,就是謝洞主、無戒大師與呂窟主、恨大師、袁山主諸位,小妹也一般的不敢得罪。

    “但小妹確實不知黎仙子的洞府所在,總也不能編瞎話來哄騙大夥兒。”

    見玉茗仙子不識抬舉,那貌似黑猩猩的袁山主,濃眉一跳,就欲發作。

    麻奉秉右手一擺將他止住,徐徐道:“玉茗仙子,老夫縱然願意相信你的話,奈何那黎仙子冒犯我金牛宮在先,茲事體大,無從回旋。咱們這一大幫人千裏迢迢,漏夜前來,總不能空手而歸。還請仙子三思,莫教老夫為難才好。”

    他的話裏軟中帶硬,威脅之意自不用人說明,玉茗仙子臉色微變,道:“麻護法,小妹敬諸位遠來是客,這才以禮相待,竭誠以告。假如諸位沒有其他事情,恕小妹無暇奉陪,還望海涵。”

    無戒和尚縱聲笑道:“玉茗仙子,這就下逐客令了?你當咱們是來你百花園討茶喝的嗎?”

    玉茗仙子恍若未聞,轉身而去,吩咐那幾名少女道:“小蘭、小荷,送客!”

    袁山主勃然怒吼道:“臭丫頭,給臉不要臉!”山一樣的龐大身軀淩空躍起,探出長著黑毛的爪子,從背後襲向玉茗仙子。

    麻奉秉抄著兩手也不阻攔,有意借此試探對方底細。

    哪料那袁山主將將躍起,猛地小腿肚上一緊,雙腿被十數根橫空掠來的碧綠樹藤牢牢纏住。

    不等他做何反應,一對粗壯的胳膊也教七八根樹藤縛上,整個人懸在半空晃晃蕩蕩,上不得天、下不得地,狼狽無比。

    恨頭陀見勢不妙,呼喝一聲拔刀劈出,“叮”的脆響刀鋒彈回,樹藤上被砍出一道深痕,冒出縷縷綠煙。

    恨頭陀大吃一驚,他這刀雖僅用了六成功力,但自己手中所持的這柄“血雨斷恨刀”乃冥海玄金所鑄,再經一甲子的煉化,暴戾鋒銳所向披靡。孰知劈在一根比手指頭也粗不了幾圈的樹藤上,竟斬之不斷。

    玉茗仙子見“相思青藤”受損心疼不已,玉手輕揚,二十多根樹藤松開袁山主四肢,倏忽收回,隱入周圍花樹中不見。

    袁山主手足甫獲自由之時,剛欲運勁起身,沒曾想“相思青藤”上一股異力傳入體內,經脈一陣酸軟,提到胸口的真氣驟然渙散,三百多斤的身子轟然墜地,四足朝天,倒把地上泥土砸出個不小的坑。

    綠發老者厲喝道:“好個妖女,找打!”急念真言,祭出了寒月洞至寶“碧玉蟾蜍”。就見空中慘綠色毒瘴彌漫,遮蔽住清晨曙光,所過之處園中花草頓時枯萎過半。

    一只通體閃爍詭異光華的蟾蜍幻化而出,蹲踞在綠發老者頭頂,張嘴噴出一大團聞之欲嘔的墨綠毒霧,宛如一蓬飛雲,罩向玉茗仙子。

    玉茗仙子臂彎中的花籃一顫,順著藕荷似的玉臂滑入纖纖五指中,抬至胸前煥放出流光異彩,將慘綠毒瘴一衝即散。

    碧玉蟾蜍噴射出的毒霧,也被丁點不剩的吸入花籃之中。

    綠發老者見狀,豈肯善罷甘休,運起十成法力,催動碧玉蟾蜍不停噴射毒霧,如此一噴一收總也僵持不下,片刻後,玉茗仙子朱唇輕啟,低吟道:“起──”

    花籃冉冉升到半空,五彩霞光越來越亮,自籃中凝起一朵迎風怒綻的雪白芍藥,靈氣四溢,婀娜多姿,“砰”的擊中碧玉蟾蜍。

    綠發老者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碧玉蟾蜍“叮”的一聲從空中墜落,回復原形,鑄成一只拳頭大小的玉蟾跌落在綠發老者面前,光澤晦暗,眼見是法力大損。

    玉茗仙子收了花籃,望著一地落英枯枝,惋惜的嘆道:“謝洞主單找小妹的麻煩也就是了,園內花草何辜,卻橫遭此劫?”

    綠發老者受了玉茗仙子法寶一擊,體內真氣錯亂,鬱悶難當,正潛心調理,聞言惡狠狠盯了玉茗仙子一眼,鼻子裏重重發出冷哼。

    呂岩見綠發老者潰敗,顯出幾分意外,心道:“謝老妖修為也算不差,居然沒能支撐住半盞茶的功夫,想不到這妖女恁的棘手。

    “不過她剛才重創謝老妖,多半還是借助手中花籃的威力。真個動起手來,只要不給她念動真言、祭出法寶的機會,呂某未必沒有勝算。”

    他計議已定,笑咪咪執扇上前,說道:“好,好,仙子果然好本事!呂某不才,亦想討教一二。”

    話音剛落,眼睛觸到玉茗仙子淡淡的眼波流過,枉他修行百年亦不免心搖神曳,浮想連翩。

    只聽玉茗仙子說道:“呂窟主過獎了,小妹些許雕蟲小技何足掛齒,若非諸位苦苦相迫,本也不敢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呂岩收攝心神,打開折扇,笑道:“只要仙子願說出千年妖狐的洞府所在,呂某願為仙子說情,適才仙子傷我謝兄之事,呂某也願為仙子代罪領過,絕不再追究!仙子以為如何?”

    玉茗仙子輕輕嘆道:“小妹已說過,黎仙子的洞府我委實不知,呂窟主何苦一意追問,逼迫小妹?”

    呂岩搖頭道:“仙子既不肯領呂某的情,看來惟有請仙子賜招了!”

    體內真氣一動,白皙的臉上立時籠罩起一層青氣,折扇上繪著的一頭魔獸,三足六角,狀若犀牛,呼之欲出。

    玉茗仙子手持銀鋤,曼聲道:“呂窟主,請恕小妹得罪了!”腳下落英無風自動,五顏六色的花瓣升騰而起,匯聚成一朵七彩花雲,朝呂岩射去。

    一時間,罡風破空之聲“嗤嗤”不絕,那原本嬌柔的花瓣,竟變成一片片勾魂奪命的光刃,漫天飛揚。

    呂岩不敢怠慢,振腕一搖折扇,“呼”的打出團淒迷光瀾。可那蓬花雨僅是微微一滯,便衝散光瀾,飄掠而來。呂岩退後一步,二次搖動折扇,又發出一團青色光瀾。

    如此呂岩連退三步,接連發出四道光瀾,終於將滿天花雨的去勢遏制。千百片花瓣,在距離呂岩不足五尺之處紛紛飄零,重歸塵土。

    呂岩松了口氣,暗惱道:“我若再任由這妖女搶佔先機,放手猛攻,難保沒有閃失。”

    一念至此,他縱聲笑道:“仙子好手段,也該輪到呂某獻醜了!”施展白雲出岫的身法,快如閃電,欺身到玉茗仙子身側,折扇“啪”的收起,一式“玉鞭雲外指”點向對方挺茁的前胸。

    這樣一招對男子使用自然無可厚非,可對手乃一妙齡少女模樣的花妖,未免唐突無禮了。玉茗仙子平生幽居空谷,幾乎從無和一個男子交手過,感覺更是不堪。

    她心生羞嗔,急忙閃身遠避,銀鋤幻出朵朵光花,護住身前。

    呂岩得理不饒人,又忌憚玉茗仙子的諸般法寶妖術,全力施展出看家絕學“青藹三十六式”。一把折扇青光朦朧,狂舞銀蛇,圍繞著玉茗仙子周身猶如驚雲飛卷,猛攻不止,誓不給對方絲毫喘息之機。

    綠發老者在後喝彩鼓勁道:“呂兄加把勁兒,將這妖女擒下,替老子出口惡氣!”

    呂岩有意在麻奉秉面前顯山露水,更是催動十成功力,務求盡速戰敗玉茗仙子,凱歌而還。

    玉茗仙子在呂岩漫天青光的攻勢底下,不慌不忙,銀鋤舞動,好似繡花針上下翻飛在光瀾間穿梭往來,揮灑自如。

    兼之她豐姿如玉,身形飄逸,恰如仙子翩舞,花蝶繞柳,說不出的輕盈靈美。

    兩人激戰四十餘合。兀自難分伯仲。

    呂岩的一套“青藹三十六式”已經用盡,無奈翻頭重來。

    玉茗仙子更是心定,以守應攻,方寸不亂。

    麻奉秉看得眉頭皺起,亂堆在一雙怪眼上,思忖道:“這妖女修為竟似與老夫相差不遠,幸虧她少於應敵,這才容呂岩放手狂攻了四十多招。一旦她熟悉了扇法套路,逆轉戰局,呂岩落敗不過彈指間事。

    有道是怕什么偏就來什么。玉茗仙子主動棄攻轉守,便是為了細心觀察呂岩扇法的招式。經過一陣激戰,她已漸漸瞧出一點苗頭,何況呂岩將招式從頭來過,雖然當中會夾雜一些其他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終是有跡可尋。

    又纏鬥了十多個照面,玉茗仙子心中已有了八九分的勝算。驀然見呂岩身形右側,左肩聳動,料知他那式“星河影動搖”又來了。

    玉茗仙子胸有成竹,在呂岩出扇之前搶先側轉嬌軀,銀鋤光影如瀑,以實擊虛,以快打慢,飛電般擊向呂岩招式空檔處。

    她落點極準,這一鋤正朝著呂岩左肋奔去,呂岩哧得魂飛魄散,深知要是挨上這一下子,至少半條命便交代在了百花園裏。

    而若玉茗仙子再歹毒一些,足可震散他半邊的經脈,一甲子的苦修就此付諸東流。

    孰知銀鋤戳在左肋上,並未發出骨斷筋折的聲音,只生出一股柔和的勁力,輕輕一拂,將他的身子淩空送出三丈外。

    呂岩急忙運氣騰身,穩穩落地,臉上青氣散去,只剩慘白之色。

    玉茗仙子微帶氣喘,臉上浮現一抹桃紅,她略一調息,從容自若的目光拂過諸人,說道:“小妹僥幸贏得呂窟主一招半式,不知那一位還欲見教?”

    半晌工夫,場內鴉雀無聲,沒人說話。

    呂岩面色難看之極,一聲不吭退到麻奉秉身後。

    無戒和尚與恨頭陀遲疑不定,自忖與呂岩不過半斤八兩間,再上去多半不過自取其辱而已,當下裝聾作啞,就等著麻奉秉出頭。

    麻奉秉也沒想到,一個名聲不顯的玉茗仙子如此難以對付,輕描淡寫間,呂岩、綠發老妖與袁山主等人已鎩羽而歸。自己若再不出手拾掇下她,莫說追緝妖狐奪取雲篆天策,今日在這小小百花園中,就要重重栽上一個大跟頭。

    他真氣暗布全身,邁步朝前道:“玉茗仙子,請了!”

    玉茗仙子身後的小蘭叫道:“小姐,這些人是想用車輪大戰耗盡您的法力,且讓小婢接下這皂袍老頭,您也好暫歇片刻!”

    玉茗仙子搖頭微笑道:“小蘭不必擔心。我與這位麻護法切磋幾招,並不礙事。”

    小蘭大急,心想我家小姐忒也天真純良了,這些惡客擺明是來找茬的,豈是彼此切磋幾招那么簡單?

    她正要開口再說,猛聽得對面的麻奉秉突然發出一陣長笑,如金鼓轟鳴,震得她胸口氣血翻湧,頓時頭暈目眩,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麻奉秉殺機已動。著意要拿玉茗仙子和百花園開刀,更要借此機會,在無戒和尚等人面前抖露淫威,讓霧靈山脈魔道中人,從今往後,服服帖帖的為自己出力賣命。

    他聚起百多年的功力,發出了“金戈笑音”,空幽谷中雷聲隆隆,風卷雲蕩,方圓五丈裏,花草樹木盡數被連根拔起,在空中急旋。

    稍遠地方的異樹瓊花也被吹得東倒西歪,花葉瑟瑟凋零。

    無戒和尚等人不敢怠慢,趕忙盤膝坐下,全力運動抵抗,只感到耳膜裏倣佛有千軍萬馬來回衝殺,稍一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真元潰散之危。

    小蘭、小荷以及其他幾名百花園中的少女,嬌俏的臉龐上被血氣漲得通紅,腳下搖搖晃晃宛如醉酒一般,隨時都會倒下。

    玉茗仙子身處漩渦中心,所承受的壓力,更是旁人的十倍百倍。

    她左手捏成靜心法印護住靈臺,丹田內汩汩真氣源源不絕的流轉全身經脈,一襲白衣迎風飄舞,直如淩波仙子飄然駕臨。

    麻奉秉的功力恁的深厚,足足半炷香後笑聲非但沒有轉弱,反而愈發的拔高轉厲,肅殺之氣肆虐橫行。

    呂岩等人頭頂蒸汽直冒,身子震顫難以自制,俱在心底暗罵:“麻老魔,你要對付這小妖女也就罷了,卻何苦讓老子也陪著一起受罪?”無奈這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說了。

    百花園眾女,雖然得玉茗仙子在前面擋去笑音大半的威力,但這笑聲仍舊是無孔不入,伴隨一記記“喀喇喇喇”的悶重滾雷之聲,硬生生撞在每人心口。

    小荷舉起雙手拚命捂住耳朵,猙厲的笑聲依然透過指間縫隙,轟在耳膜上,震得她金星亂冒,咽喉發甜,“別笑了--”她一開口,丹田真氣頓洩,便如同撤去了籬笆任由沒頂洪水衝下,眼前天昏地暗暈厥過去,一縷紫黑色的淤血沿著嫣紅的唇角淌落。

    小蘭近在身旁,趕緊勉力將她抱住才不致摔倒。可在平日裏抬抬手的動作,此時已讓她心急氣喘,渾身乏力,為免牽動玉茗仙子的心神,卻又強自咬牙忍住,不出一聲。

    這些情形,清晰無比的映射在玉茗仙子的靈臺之上,她心知,如不能破解去麻奉秉的金戈笑音,身後這幾位朝夕相處的姐妹,不消片刻便會魂魄迸散,玉殞香消。

    當下把心一橫,揚聲清喝,手中銀鋤與嬌軀化作一道孤光,直射麻奉秉。

    麻奉秉長笑陡止,丹田真氣化為滾雷,高喝道:“吠!”挾起一束狂飆勁浪,盡數轟出。

    玉茗仙子身形一顫,頭頂發簪“啪”的脆裂,青絲飛揚於空。

    麻奉秉右掌迸立如刀,劈出一束淡金光瀾,正是一記“焚金神掌”。

    玉茗仙子氣血受震,不敢硬接,身軀翻飛而起,金瀾自腳下走空。

    麻奉秉一掌緊似一掌,洶湧澎湃的罡風“劈啪”激蕩,看得人觸目驚心,眼花撩亂。

    袁山主適才吃了老大一個虧,巴不得玉茗仙子被麻奉秉一巴掌拍死,再將百花園中的花妖樹精盡數連根鏟除,方解得心頭恨意。

    如今見玉茗仙子已被壓制住,袁山主高吼道:“無戒大師,呂窟主,咱們還等什么,一起上啊,將這百花園拆得稀巴爛!”亮出一柄銅錘,照著小蘭砸去。

    無戒和尚等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聞言齊齊出手,惟有呂岩略一猶豫,站在後面沒動。

    他們一動手,百花園中的花妖樹精、仙禽魔獸亦紛紛現身,雙方混戰成一團,直打得日月無光,人仰馬翻。

    可惜百花園安享清靜數百年,哪似這幾位兇神平日裏幹的就是毀人家園、奪人性命的勾當,雙方差距實在懸殊,玉茗仙子又被麻奉秉的焚金神掌死死壓制,不得脫身。

    轉瞬間百花園內枝殘根傷,花落凋零,小蘭等人雖率著園中眾人奮起反抗,但不過換來更為慘烈的荼毒而已。

    玉茗仙子見身邊朝夕相處的親人,接二連三的倒下枯萎,心如刀絞,靈臺大亂,麻奉秉乘勢狂攻,焚金神掌一招狠似一招,不斷加大力量,宛如一張天羅地網將她困在當中。

    要不是麻奉秉想抓活口,追問千年妖狐的下落,下手留有三分餘地,玉茗仙子恐慌也早已不支。

    玉茗仙子堪堪抵擋了三十多個回合,麻奉秉見她銀鋤招式不復美妙姿態,身法漸漸遲滯,猛然大喝迫近,雙掌連環擊出,快如閃電,就宛如身上生出了數十條臂膀一般。

    玉茗仙子左支右絀,嬌喘連連,有心祭出花籃,卻哪有這個間隙?

    驀地玉腕一麻,銀鋤被蕩了開去,身前門戶大開,更無一絲防禦。

    麻奉秉揮掌拍到,砰的正中肩頭,將她激飛出七丈多遠,摔落在芍藥花叢裏。

    玉茗仙子嚶嚀一聲,殷紅的鮮血灑濺在潔白的芍藥花瓣上,分外淒傃。

    她的一身功力幾乎讓麻奉秉震散,體內真氣潰亂流竄,無法凝聚成束,不僅左肩失去了知覺,嬌軀亦酸軟無力,不能站立。

    麻奉秉大步上前,擊飛兩個舍生拚死救援玉茗仙子的槐樹精,哈哈大笑道:“妖女,還不說出妖狐的下落么?”

    玉茗仙子心頭黯然,閉目不語,只等對方一掌落下。

    忽聽高空中有一蒼老悠然的聲音道:“麻護法,手下留情!”

    麻奉秉聞聲仰首望去,只見一位鶴發童顏、玄衣飄飄的道士,遙遙佇立雲端,倣佛畫中神仙。

    待他定睛看真,禁不住面色大變,失聲叫道:“玄幹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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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空谷

    天色微亮,一縷晨曦照耀群峰,空幽谷中已是鳥語花香,生機昂然。

    一道清澗從谷內潺潺流過,兩岸綠草如茵,半空中飄浮著朦朧輕柔的淡紫雲嵐。

    山谷深處,有一座佔地百畝的秀雅園林,倣佛世外桃源,天上人間。

    數位身著輕紗的妙齡少女穿梭其間,手持鋤具正忙著修剪花草。

    忽聽谷外傳來震耳之聲道:“金牛宮麻護法,攜青蓮寺無戒大師、遮雲窟呂窟主等求見玉茗仙子!”

    那聲音震得空谷嗡嗡嗡的回響,林間鳥兒被驚得騰飛翱空,說話之人正是恨頭陀。

    園中少女訝異莫名,猛抬頭,就瞧見灰濛濛的高空中飄飄然落下一行六人。

    為首一皂袍老者,滿臉麻子,面色如金,銀白的鋼須戟張如針,雙目之中閃爍著森森幽光,一對眼珠泛著死灰之色,渾不似活人該有的顏色。

    這些少女自不識得他便是金牛宮六大護法之一的麻奉秉,但聽得恨頭陀自報名頭,多少也能猜到。

    在麻臉老者身後兀自佇立五人,裝扮雖是各異,但望向自家姐妹的眼神中卻都充滿了貪戀陰狠之色,決無善意。

    一綠裙少女盈盈一禮,說道:“諸位仙友請了,敢問求見我家仙子所為何事?”

    麻奉秉大喇喇一翻怪眼,說道:“老夫金牛宮護法麻奉秉,請玉茗仙子出來說話,有要事相詢。”

    只聽花間有一女子的聲音道:“麻護法萬裏奔波,光臨百花園,不知有何見教?”

    風中輕輕蕩漾開一股極好聞的香氣,麻奉秉饒是老成持重,亦忍不住聳聳鼻子深吸一口,順著聲音傳來方向望去,自一叢盛開正傃的芍藥之後,步出一位挎著花籃的白衣少女,手持一柄精致小巧的銀鋤,袍袖輕挽,露出的一段藕臂粉白透紅,雲鬢蛾眉,秋水為眸,秀雅出塵不見半分世人俗氣。

    呂岩從眼珠落到少女身上開始便停止了轉動,暗讚道:“早聽說玉茗仙子生得國色天香,秀麗絕倫,今日一見方知,盛名之下絕無虛傳。便是這滿園的奇花異草,與她一比,也不過有如蓬蒿荊草。”

    綠發老者也目不轉睛盯著玉茗仙子,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這小丫頭,數百年中不知吸食了多少日月山川鐘靈之氣,老夫若能攫其精血煉化內丹,不啻省卻數十載的寒洞苦修!”

    麻奉秉臉上掛著難得的笑容,哈哈一笑溫言道:“仙子客氣了。老夫此來,只為向仙子求尋一位朋友的下落。”

    玉茗仙子微笑道:“小妹久聞金牛宮威名蓋世,神通廣大。無戒大師與呂窟主諸位更乃霧靈山脈的一方豪雄,聲震八方。倘若連各位都找尋不到的人,小妹只怕愈發的無從知曉。”

    恨頭陀陰陰發笑,說道:“仙子過謙。若是問旁的人行蹤下落,我們也不願前來叨饒了仙子清修。可麻護法所尋之人,仙子卻一定知道。”

    玉茗仙子微微一笑,心中已開始急思應對之策。若所料不差,她已經可以猜到這群兇客所欲找尋的人是誰。

    玉茗仙子伸出玉指,緩緩梳理被柔風吹得微亂的鬢發,含笑說道:“恨大師多半是弄錯了。六百年間小妹足不出園,從未與谷外同道往來,不知這至交之說從何談起?”

    無戒和尚嘿嘿笑道:“玉茗仙子,明人不說暗話,咱們要找的乃是一只千年妖狐,自號‘黎仙子’。她可算仙子交往多年的知已好友吧?”

    玉茗仙子睫毛輕閃,暗道:“他們要找的果然是黎姐姐!”

    雖然不曉得這些人追尋黎仙子的用意為何,但見他們一個個氣勢洶洶,兇光閃爍,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事。

    說不準黎仙子近日出山雲遊,無意得罪金牛宮,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玉茗仙子笑道:“不瞞無戒大師,黎仙子與小妹確曾有交往,只是近年來小妹忙於煉制‘百花玉露丸’,心無旁騖,已許久未與黎仙子相會,更不曉得她如今的行蹤,恐怕幫不了諸位了。”

    呂岩笑道:“好說,好說。如此只望仙子能將那千年妖狐修煉的洞府相告。如蒙相助,不勝感激,異日必當重報。”

    玉茗仙子幽幽嘆息道:“說來可能諸位不信,小妹從未去過黎仙子的洞府,也未曾聽她提及過洞府的方位,即便有心相助各位,只可惜實是愛莫能助。”

    綠發老者冷笑道:“老夫的確不信!玉茗仙子,老夫好心提醒你一聲。和咱們這些人耍心機,玩花樣也就罷了。畢竟你我同屬霧靈山脈魔道一脈,憑著這點香火交情,老夫也不致難為了你。

    “可麻護法是金牛宮的人,仙子,你開罪得起么?”

    玉茗仙子不卑不亢道:“莫說金牛宮麻護法,就是謝洞主、無戒大師與呂窟主、恨大師、袁山主諸位,小妹也一般的不敢得罪。

    “但小妹確實不知黎仙子的洞府所在,總也不能編瞎話來哄騙大夥兒。”

    見玉茗仙子不識抬舉,那貌似黑猩猩的袁山主,濃眉一跳,就欲發作。

    麻奉秉右手一擺將他止住,徐徐道:“玉茗仙子,老夫縱然願意相信你的話,奈何那黎仙子冒犯我金牛宮在先,茲事體大,無從回旋。咱們這一大幫人千裏迢迢,漏夜前來,總不能空手而歸。還請仙子三思,莫教老夫為難才好。”

    他的話裏軟中帶硬,威脅之意自不用人說明,玉茗仙子臉色微變,道:“麻護法,小妹敬諸位遠來是客,這才以禮相待,竭誠以告。假如諸位沒有其他事情,恕小妹無暇奉陪,還望海涵。”

    無戒和尚縱聲笑道:“玉茗仙子,這就下逐客令了?你當咱們是來你百花園討茶喝的嗎?”

    玉茗仙子恍若未聞,轉身而去,吩咐那幾名少女道:“小蘭、小荷,送客!”

    袁山主勃然怒吼道:“臭丫頭,給臉不要臉!”山一樣的龐大身軀淩空躍起,探出長著黑毛的爪子,從背後襲向玉茗仙子。

    麻奉秉抄著兩手也不阻攔,有意借此試探對方底細。

    哪料那袁山主將將躍起,猛地小腿肚上一緊,雙腿被十數根橫空掠來的碧綠樹藤牢牢纏住。

    不等他做何反應,一對粗壯的胳膊也教七八根樹藤縛上,整個人懸在半空晃晃蕩蕩,上不得天、下不得地,狼狽無比。

    恨頭陀見勢不妙,呼喝一聲拔刀劈出,“叮”的脆響刀鋒彈回,樹藤上被砍出一道深痕,冒出縷縷綠煙。

    恨頭陀大吃一驚,他這刀雖僅用了六成功力,但自己手中所持的這柄“血雨斷恨刀”乃冥海玄金所鑄,再經一甲子的煉化,暴戾鋒銳所向披靡。孰知劈在一根比手指頭也粗不了幾圈的樹藤上,竟斬之不斷。

    玉茗仙子見“相思青藤”受損心疼不已,玉手輕揚,二十多根樹藤松開袁山主四肢,倏忽收回,隱入周圍花樹中不見。

    袁山主手足甫獲自由之時,剛欲運勁起身,沒曾想“相思青藤”上一股異力傳入體內,經脈一陣酸軟,提到胸口的真氣驟然渙散,三百多斤的身子轟然墜地,四足朝天,倒把地上泥土砸出個不小的坑。

    綠發老者厲喝道:“好個妖女,找打!”急念真言,祭出了寒月洞至寶“碧玉蟾蜍”。就見空中慘綠色毒瘴彌漫,遮蔽住清晨曙光,所過之處園中花草頓時枯萎過半。

    一只通體閃爍詭異光華的蟾蜍幻化而出,蹲踞在綠發老者頭頂,張嘴噴出一大團聞之欲嘔的墨綠毒霧,宛如一蓬飛雲,罩向玉茗仙子。

    玉茗仙子臂彎中的花籃一顫,順著藕荷似的玉臂滑入纖纖五指中,抬至胸前煥放出流光異彩,將慘綠毒瘴一衝即散。

    碧玉蟾蜍噴射出的毒霧,也被丁點不剩的吸入花籃之中。

    綠發老者見狀,豈肯善罷甘休,運起十成法力,催動碧玉蟾蜍不停噴射毒霧,如此一噴一收總也僵持不下,片刻後,玉茗仙子朱唇輕啟,低吟道:“起──”

    花籃冉冉升到半空,五彩霞光越來越亮,自籃中凝起一朵迎風怒綻的雪白芍藥,靈氣四溢,婀娜多姿,“砰”的擊中碧玉蟾蜍。

    綠發老者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碧玉蟾蜍“叮”的一聲從空中墜落,回復原形,鑄成一只拳頭大小的玉蟾跌落在綠發老者面前,光澤晦暗,眼見是法力大損。

    玉茗仙子收了花籃,望著一地落英枯枝,惋惜的嘆道:“謝洞主單找小妹的麻煩也就是了,園內花草何辜,卻橫遭此劫?”

    綠發老者受了玉茗仙子法寶一擊,體內真氣錯亂,鬱悶難當,正潛心調理,聞言惡狠狠盯了玉茗仙子一眼,鼻子裏重重發出冷哼。

    呂岩見綠發老者潰敗,顯出幾分意外,心道:“謝老妖修為也算不差,居然沒能支撐住半盞茶的功夫,想不到這妖女恁的棘手。

    “不過她剛才重創謝老妖,多半還是借助手中花籃的威力。真個動起手來,只要不給她念動真言、祭出法寶的機會,呂某未必沒有勝算。”

    他計議已定,笑咪咪執扇上前,說道:“好,好,仙子果然好本事!呂某不才,亦想討教一二。”

    話音剛落,眼睛觸到玉茗仙子淡淡的眼波流過,枉他修行百年亦不免心搖神曳,浮想連翩。

    只聽玉茗仙子說道:“呂窟主過獎了,小妹些許雕蟲小技何足掛齒,若非諸位苦苦相迫,本也不敢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呂岩收攝心神,打開折扇,笑道:“只要仙子願說出千年妖狐的洞府所在,呂某願為仙子說情,適才仙子傷我謝兄之事,呂某也願為仙子代罪領過,絕不再追究!仙子以為如何?”

    玉茗仙子輕輕嘆道:“小妹已說過,黎仙子的洞府我委實不知,呂窟主何苦一意追問,逼迫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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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茗仙子手持銀鋤,曼聲道:“呂窟主,請恕小妹得罪了!”腳下落英無風自動,五顏六色的花瓣升騰而起,匯聚成一朵七彩花雲,朝呂岩射去。

    一時間,罡風破空之聲“嗤嗤”不絕,那原本嬌柔的花瓣,竟變成一片片勾魂奪命的光刃,漫天飛揚。

    呂岩不敢怠慢,振腕一搖折扇,“呼”的打出團淒迷光瀾。可那蓬花雨僅是微微一滯,便衝散光瀾,飄掠而來。呂岩退後一步,二次搖動折扇,又發出一團青色光瀾。

    如此呂岩連退三步,接連發出四道光瀾,終於將滿天花雨的去勢遏制。千百片花瓣,在距離呂岩不足五尺之處紛紛飄零,重歸塵土。

    呂岩松了口氣,暗惱道:“我若再任由這妖女搶佔先機,放手猛攻,難保沒有閃失。”

    一念至此,他縱聲笑道:“仙子好手段,也該輪到呂某獻醜了!”施展白雲出岫的身法,快如閃電,欺身到玉茗仙子身側,折扇“啪”的收起,一式“玉鞭雲外指”點向對方挺茁的前胸。

    這樣一招對男子使用自然無可厚非,可對手乃一妙齡少女模樣的花妖,未免唐突無禮了。玉茗仙子平生幽居空谷,幾乎從無和一個男子交手過,感覺更是不堪。

    她心生羞嗔,急忙閃身遠避,銀鋤幻出朵朵光花,護住身前。

    呂岩得理不饒人,又忌憚玉茗仙子的諸般法寶妖術,全力施展出看家絕學“青藹三十六式”。一把折扇青光朦朧,狂舞銀蛇,圍繞著玉茗仙子周身猶如驚雲飛卷,猛攻不止,誓不給對方絲毫喘息之機。

    綠發老者在後喝彩鼓勁道:“呂兄加把勁兒,將這妖女擒下,替老子出口惡氣!”

    呂岩有意在麻奉秉面前顯山露水,更是催動十成功力,務求盡速戰敗玉茗仙子,凱歌而還。

    玉茗仙子在呂岩漫天青光的攻勢底下,不慌不忙,銀鋤舞動,好似繡花針上下翻飛在光瀾間穿梭往來,揮灑自如。

    兼之她豐姿如玉,身形飄逸,恰如仙子翩舞,花蝶繞柳,說不出的輕盈靈美。

    兩人激戰四十餘合。兀自難分伯仲。

    呂岩的一套“青藹三十六式”已經用盡,無奈翻頭重來。

    玉茗仙子更是心定,以守應攻,方寸不亂。

    麻奉秉看得眉頭皺起,亂堆在一雙怪眼上,思忖道:“這妖女修為竟似與老夫相差不遠,幸虧她少於應敵,這才容呂岩放手狂攻了四十多招。一旦她熟悉了扇法套路,逆轉戰局,呂岩落敗不過彈指間事。

    有道是怕什么偏就來什么。玉茗仙子主動棄攻轉守,便是為了細心觀察呂岩扇法的招式。經過一陣激戰,她已漸漸瞧出一點苗頭,何況呂岩將招式從頭來過,雖然當中會夾雜一些其他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終是有跡可尋。

    又纏鬥了十多個照面,玉茗仙子心中已有了八九分的勝算。驀然見呂岩身形右側,左肩聳動,料知他那式“星河影動搖”又來了。

    玉茗仙子胸有成竹,在呂岩出扇之前搶先側轉嬌軀,銀鋤光影如瀑,以實擊虛,以快打慢,飛電般擊向呂岩招式空檔處。

    她落點極準,這一鋤正朝著呂岩左肋奔去,呂岩哧得魂飛魄散,深知要是挨上這一下子,至少半條命便交代在了百花園裏。

    而若玉茗仙子再歹毒一些,足可震散他半邊的經脈,一甲子的苦修就此付諸東流。

    孰知銀鋤戳在左肋上,並未發出骨斷筋折的聲音,只生出一股柔和的勁力,輕輕一拂,將他的身子淩空送出三丈外。

    呂岩急忙運氣騰身,穩穩落地,臉上青氣散去,只剩慘白之色。

    玉茗仙子微帶氣喘,臉上浮現一抹桃紅,她略一調息,從容自若的目光拂過諸人,說道:“小妹僥幸贏得呂窟主一招半式,不知那一位還欲見教?”

    半晌工夫,場內鴉雀無聲,沒人說話。

    呂岩面色難看之極,一聲不吭退到麻奉秉身後。

    無戒和尚與恨頭陀遲疑不定,自忖與呂岩不過半斤八兩間,再上去多半不過自取其辱而已,當下裝聾作啞,就等著麻奉秉出頭。

    麻奉秉也沒想到,一個名聲不顯的玉茗仙子如此難以對付,輕描淡寫間,呂岩、綠發老妖與袁山主等人已鎩羽而歸。自己若再不出手拾掇下她,莫說追緝妖狐奪取雲篆天策,今日在這小小百花園中,就要重重栽上一個大跟頭。

    他真氣暗布全身,邁步朝前道:“玉茗仙子,請了!”

    玉茗仙子身後的小蘭叫道:“小姐,這些人是想用車輪大戰耗盡您的法力,且讓小婢接下這皂袍老頭,您也好暫歇片刻!”

    玉茗仙子搖頭微笑道:“小蘭不必擔心。我與這位麻護法切磋幾招,並不礙事。”

    小蘭大急,心想我家小姐忒也天真純良了,這些惡客擺明是來找茬的,豈是彼此切磋幾招那么簡單?

    她正要開口再說,猛聽得對面的麻奉秉突然發出一陣長笑,如金鼓轟鳴,震得她胸口氣血翻湧,頓時頭暈目眩,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麻奉秉殺機已動。著意要拿玉茗仙子和百花園開刀,更要借此機會,在無戒和尚等人面前抖露淫威,讓霧靈山脈魔道中人,從今往後,服服帖帖的為自己出力賣命。

    他聚起百多年的功力,發出了“金戈笑音”,空幽谷中雷聲隆隆,風卷雲蕩,方圓五丈裏,花草樹木盡數被連根拔起,在空中急旋。

    稍遠地方的異樹瓊花也被吹得東倒西歪,花葉瑟瑟凋零。

    無戒和尚等人不敢怠慢,趕忙盤膝坐下,全力運動抵抗,只感到耳膜裏倣佛有千軍萬馬來回衝殺,稍一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真元潰散之危。

    小蘭、小荷以及其他幾名百花園中的少女,嬌俏的臉龐上被血氣漲得通紅,腳下搖搖晃晃宛如醉酒一般,隨時都會倒下。

    玉茗仙子身處漩渦中心,所承受的壓力,更是旁人的十倍百倍。

    她左手捏成靜心法印護住靈臺,丹田內汩汩真氣源源不絕的流轉全身經脈,一襲白衣迎風飄舞,直如淩波仙子飄然駕臨。

    麻奉秉的功力恁的深厚,足足半炷香後笑聲非但沒有轉弱,反而愈發的拔高轉厲,肅殺之氣肆虐橫行。

    呂岩等人頭頂蒸汽直冒,身子震顫難以自制,俱在心底暗罵:“麻老魔,你要對付這小妖女也就罷了,卻何苦讓老子也陪著一起受罪?”無奈這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說了。

    百花園眾女,雖然得玉茗仙子在前面擋去笑音大半的威力,但這笑聲仍舊是無孔不入,伴隨一記記“喀喇喇喇”的悶重滾雷之聲,硬生生撞在每人心口。

    小荷舉起雙手拚命捂住耳朵,猙厲的笑聲依然透過指間縫隙,轟在耳膜上,震得她金星亂冒,咽喉發甜,“別笑了--”她一開口,丹田真氣頓洩,便如同撤去了籬笆任由沒頂洪水衝下,眼前天昏地暗暈厥過去,一縷紫黑色的淤血沿著嫣紅的唇角淌落。

    小蘭近在身旁,趕緊勉力將她抱住才不致摔倒。可在平日裏抬抬手的動作,此時已讓她心急氣喘,渾身乏力,為免牽動玉茗仙子的心神,卻又強自咬牙忍住,不出一聲。

    這些情形,清晰無比的映射在玉茗仙子的靈臺之上,她心知,如不能破解去麻奉秉的金戈笑音,身後這幾位朝夕相處的姐妹,不消片刻便會魂魄迸散,玉殞香消。

    當下把心一橫,揚聲清喝,手中銀鋤與嬌軀化作一道孤光,直射麻奉秉。

    麻奉秉長笑陡止,丹田真氣化為滾雷,高喝道:“吠!”挾起一束狂飆勁浪,盡數轟出。

    玉茗仙子身形一顫,頭頂發簪“啪”的脆裂,青絲飛揚於空。

    麻奉秉右掌迸立如刀,劈出一束淡金光瀾,正是一記“焚金神掌”。

    玉茗仙子氣血受震,不敢硬接,身軀翻飛而起,金瀾自腳下走空。

    麻奉秉一掌緊似一掌,洶湧澎湃的罡風“劈啪”激蕩,看得人觸目驚心,眼花撩亂。

    袁山主適才吃了老大一個虧,巴不得玉茗仙子被麻奉秉一巴掌拍死,再將百花園中的花妖樹精盡數連根鏟除,方解得心頭恨意。

    如今見玉茗仙子已被壓制住,袁山主高吼道:“無戒大師,呂窟主,咱們還等什么,一起上啊,將這百花園拆得稀巴爛!”亮出一柄銅錘,照著小蘭砸去。

    無戒和尚等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聞言齊齊出手,惟有呂岩略一猶豫,站在後面沒動。

    他們一動手,百花園中的花妖樹精、仙禽魔獸亦紛紛現身,雙方混戰成一團,直打得日月無光,人仰馬翻。

    可惜百花園安享清靜數百年,哪似這幾位兇神平日裏幹的就是毀人家園、奪人性命的勾當,雙方差距實在懸殊,玉茗仙子又被麻奉秉的焚金神掌死死壓制,不得脫身。

    轉瞬間百花園內枝殘根傷,花落凋零,小蘭等人雖率著園中眾人奮起反抗,但不過換來更為慘烈的荼毒而已。

    玉茗仙子見身邊朝夕相處的親人,接二連三的倒下枯萎,心如刀絞,靈臺大亂,麻奉秉乘勢狂攻,焚金神掌一招狠似一招,不斷加大力量,宛如一張天羅地網將她困在當中。

    要不是麻奉秉想抓活口,追問千年妖狐的下落,下手留有三分餘地,玉茗仙子恐慌也早已不支。

    玉茗仙子堪堪抵擋了三十多個回合,麻奉秉見她銀鋤招式不復美妙姿態,身法漸漸遲滯,猛然大喝迫近,雙掌連環擊出,快如閃電,就宛如身上生出了數十條臂膀一般。

    玉茗仙子左支右絀,嬌喘連連,有心祭出花籃,卻哪有這個間隙?

    驀地玉腕一麻,銀鋤被蕩了開去,身前門戶大開,更無一絲防禦。

    麻奉秉揮掌拍到,砰的正中肩頭,將她激飛出七丈多遠,摔落在芍藥花叢裏。

    玉茗仙子嚶嚀一聲,殷紅的鮮血灑濺在潔白的芍藥花瓣上,分外淒傃。

    她的一身功力幾乎讓麻奉秉震散,體內真氣潰亂流竄,無法凝聚成束,不僅左肩失去了知覺,嬌軀亦酸軟無力,不能站立。

    麻奉秉大步上前,擊飛兩個舍生拚死救援玉茗仙子的槐樹精,哈哈大笑道:“妖女,還不說出妖狐的下落么?”

    玉茗仙子心頭黯然,閉目不語,只等對方一掌落下。

    忽聽高空中有一蒼老悠然的聲音道:“麻護法,手下留情!”

    麻奉秉聞聲仰首望去,只見一位鶴發童顏、玄衣飄飄的道士,遙遙佇立雲端,倣佛畫中神仙。

    待他定睛看真,禁不住面色大變,失聲叫道:“玄幹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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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19: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花緣

    卻說羅禹遠遠綴著麻奉秉等人來到空幽谷,隱身崖頂,居高臨下坐山觀虎鬥。

    雖然離得遠了些,但以他的目力,能仍將眾人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自己亦不虞被人發現。他默運玄功,玉茗仙子與麻奉秉等人的問答,亦聽得真真切切,絲毫無漏。

    依照羅禹原本的打算,是想借麻奉秉等人之手,探出千年妖狐的下落,再趕在這些人前頭捷足先登。

    至於無戒和尚等人的項上人頭,權且寄存幾日,事後再取。

    不料局勢變化出乎羅禹意料之外,玉茗仙子淡雅自若,謙和清純的風姿,本已讓他對設想中“花妖”的印象大為改觀。待到無戒和尚等人恃強淩弱,大發淫威時,羅禹愈發的義憤填膺,腦子裏又浮現出雲居觀所見到的慘象。

    他暗自想道:“這玉茗仙子雖屬邪魔歪道一流,但潔身自好,不可與麻奉秉、無戒和尚等相提並論。我修仙二十多載,為的便是除魔衛道,匡扶良善,事到臨頭,怎能拘泥小節,見死不救。

    “今日我若袖手旁觀,他日取那無戒人頭時,有何臉面再自稱正義?”

    他心中生起鳴不平之心,便要躍躍欲試。

    但羅禹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見對方人多勢眾,麻奉秉修為又在自己之上,硬拼一途實不可取。可急切之中,如何才是一個妥善的破敵之策?

    他禁不住喃喃低語道:“唉,要是小師弟在此就好了。莫說他的修為堪與麻老魔一戰,就那些稀奇古怪的鬼點子,也夠叫麻老魔好好喝上一壺的了。咱們幾個師兄弟中,最受師父他老人家器重的,就莫過於小師弟了。”

    他想到恩師玄幹真人,忽地靈光乍現,記起懷中藏的一幅“太虛雲像符”,頓時有了主意。

    這時,玉茗仙子正中了麻奉秉的焚金神掌,跌飛進芍藥叢中。羅禹更不再遲疑,取出太虛雲像符,隨風一展。

    這符上布滿道家真言,當中正是一幅玄幹真人的畫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羅禹心中念道:“師父,事急從權,救人要緊,弟子可要冒充您老人家一次了。”

    他念動咒語,靈符燃起一蓬火苗,升出青色雲霧。

    待雲霧初散,羅禹相貌裝束已然大改,與靈符畫像的玄幹真人變得一模一樣,這才現身崖頂,學著恩師的聲音喝止麻奉秉。

    麻老魔眼看玉茗仙子頹然閉目等死,正自得意間,不防頭頂上乍然冒出位玄幹真人,一喜一驚間,竟然沒能看出真假!

    他再是狂妄之輩,也明白自己遠非昆吾劍派掌門真人的對手。萬一惹惱了這位正道泰鬥,祭出昆吾派鎮山仙寶,一條老命都說不定會斷送在空幽谷裏。

    換作別人,他或可抬出金牛宮的金字招牌嚇嚇,然而對著玄幹真人,這招卻不用也罷。

    無戒和尚等人聽見麻奉秉驚呼玄幹真人的大名,不等召喚,趕忙收手退到麻老魔身後抬頭仰望。

    盡管僻居西南一隅,稱霸一方,但玄幹真人的名頭仍是如雷貫耳,見他老人家現身霧靈,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再想到雲居觀的血案,害命奪寶時的豹膽也早已化成了鼠膽,豺狼也變成了小貓。

    麻奉秉猛翻著怪眼,心恨道,這老牛鼻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巧這時候來,存心是與自己過不去。不問可知,老牛鼻子必然也是為雲篆天策之事所驚動,才趕來空幽谷。

    縱然一百個不甘心,奈何形勢比人強,連金牛宮宮主金裂寒也忌憚這老兒三分,自己何必白搭進去。

    他壓制住驚懼與怒火,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玄幹真人,您老人家怎也有空來了這窮荒僻壤之地?”

    羅禹高高飄立空中,不敢靠得太近,模倣著師父往日慣用的神態一笑道:“貧道近日下山雲遊,本想前往思閒峰探望一位同門道友,不想偶經此地,卻見諸位激戰正酣,好不熱鬧。

    “麻護法,不知可否看在貧道薄面上,罷手言和,勿再大動幹戈,令這鐘秀之地徒增血腥?”

    群妖聽他說要去雲居觀拜訪青梅真人,人人心驚肉跳起來,但留有一分豪情兇焰都丟到了九霄雲外。

    無戒和尚自忖這事辦得幹凈俐落,可久聞玄幹真人乃陸上神仙一流,能掐會算,法力通天也未可知。他惴惴不安籌謀著自己的小算盤,偷眼瞧向麻奉秉。

    羅禹見群妖被自己一句話嚇得膽戰心驚,忍不住心中暗笑,賭定無戒和尚今晚無論如何是睡不著覺了。

    麻奉秉想的是另外一回事:“這老牛鼻子說得好聽,青梅真人只不過是昆吾劍派一介旁支道士,若非為了雲篆天策,他何必眼巴巴的跑到霧靈山脈來?現下撕破臉皮對我不利,我還是暫且退走,再行計議為妙。”

    他故作慨然地笑道:“麻某敢不遵真人之命?就此告辭!”雙手抱拳一禮,恨恨瞥了眼玉茗仙子,率眾匆匆出谷。

    走出多遠,他才發覺山風吹來,背心冰涼,竟是背後衣衫已溼,松了口氣暗道:“幸虧遇見的是玄幹真人,若要是換做他的師弟玄恕真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亮劍便殺,今日可就懸了。”

    他也算魔道成名人物,眾目睽睽之下,對著一個假冒的玄幹真人,竟連幾句撐臺面的硬話也不敢說,他日若羅禹回山說與幾位同門師兄弟知道,必成一件笑談。

    玉茗仙子絕處逢生,目送麻奉秉等人退走,緊繃的心神略松,猛又噴出一口血來。

    小蘭驚呼道:“小姐!”趕忙扶她坐起,取出一枚百花玉露丸送入玉茗仙子口中。

    羅禹飄然落到近前,玉茗仙子掙扎欲起道:“真人大恩,小女沒齒難忘。”

    羅禹見她面無血色,嬌喘急促,心知麻老魔的焚金神掌非同小可,玉茗仙子所受之傷縱不致命,亦頗堪憂。

    他擺手說道:“仙子切勿妄動,趕緊盤坐調息,待在下相助一臂之力。”

    說罷,探出左掌虛按在玉茗仙子背心大椎穴上,精純的泰鬥真氣綿綿汩汩猶如春水,注入體內。

    玉茗仙子聽羅禹突然嗓音大改,又自稱“在下”,不覺大為奇怪,但對方純正的真氣湧到,怎容浪費,急忙收斂雜念,專心調息療傷。

    一炷香過後,羅禹身上忽然冒起一蓬青煙,現出本來面目,卻是靈符法力耗盡。

    小蘭指著他叫道:“啊,原來您不是玄幹真人!”

    羅禹向她微微一笑,意示承認,繼續輸入真氣。

    一個多時辰後,玉茗仙子玉頰上漸漸有了血色,體內真氣開始收斂凝聚,回歸丹田。但要打通淤塞的經脈,完全康復,尚需一段時日,卻也著急不得。

    羅禹這才撤回手掌,盤腿打坐恢復耗損的真氣。

    忽然身邊響起“咚咚咚”的聲音,一個身高過丈的夜叉樹精,雙膝跪倒在羅禹跟前磕頭,砸得泥地上陷進去老大一個坑。

    羅禹忙伸手托住他粗壯異常的胳膊,說道:“這位朋友,豈非要折煞羅某?”

    那夜叉樹精磕得一頭的泥灰,直愣愣道:“恩公,你救了咱們百花園,又為小姐療傷,我再磕多少個頭也是應該!”

    羅禹心感其忠義,道:“這位兄臺不必如此,在下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仗義助人亦是羅某的本分,萬萬受不得兄臺這般的大禮。”

    夜叉樹精欲待再說,小蘭將他扶起道:“好啦,夜魁,咱們欠恩公的情,焉是磕幾個頭便能報答得了的?現下還是讓恩公與小姐好生調息休養,莫要打擾了他們。”

    夜叉樹精道:“該死,我只顧向恩公謝恩,卻忘了這個岔,恩公可別怪罪。”

    羅禹微笑道:“在下怎會怪罪兄臺?”

    夜叉樹精遠遠退開,小蘭難得沒聽到他走路時的腳步聲,不免垂首會心的微笑。

    一輪紅日自山後升至中天,谷內雲霧初散,清風徐拂。

    小蘭等人忙前忙後整修園林,救治傷者。兩個嬌小玲瓏的少女遠遠侍立,為玉茗仙子和羅禹護法。

    幾羽受驚的仙鶴重又飛了回來,在小池邊漫步嬉戲,不時偏著小腦袋朝這裏望上兩眼,似在關切玉茗仙子的傷勢。

    玉茗仙子徐徐睜開雙目,回轉玉首,赫然望見身後一位軒昂大漢盤膝靜坐。

    她本想向玄幹真人再次道謝,孰知救命恩人竟驀然換作了一位俊朗青年,一時間雙目凝注在羅禹面龐上,呆呆說不出話來。

    深秋暖洋洋的正午陽光,照耀在羅禹剛毅沉靜的臉龐上,古銅色的肌膚熠熠閃光。

    他的身軀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靜靜而安詳的橫亙在自己面前。周圍靜謐清幽,偶爾遙遙傳來人聲,一點一滴沁入風中。

    羅禹睜眼,兩人近在咫尺的目光不期而遇。

    玉茗仙子玉頰微微一紅,輕輕道:“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小妹結草啣環定當以報。”

    羅禹道:“在下昆吾劍派玄幹真人門下弟子羅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輩分內之事,仙子不必掛懷。”

    玉茗仙子道:“原來恩公乃是玄幹真人的高足,難怪適才裝扮作令師模樣那般的惟妙惟肖,教人真假難辨。”

    羅禹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自忖並非麻老魔的對手,情急之下,只好借用恩師虎威將他驚走。仙子卻不必一口一個‘恩公’的叫著,令在下老大的不自在。”

    玉茗仙子見他絲毫沒有那些名門正派弟子的驕狂之氣,非但不居功自傲,更坦承自己不是麻老魔的對手,如此胸襟坦蕩,委實令人傾倒。

    她淺笑道:“恩公有命,小妹怎敢不從?不若今後小妹便以‘羅兄’相稱吧。”

    羅禹心道,如果依照年齡算來,這一聲“羅兄”,自己無論如何也擔當不起。好在花妖不同於常人,兩三千年的陽壽直如等閒。這位玉茗仙子雖有五六百年的修行,但放在人間女子身上,也僅與豆蔻少女相似。

    他本生性豪爽不拘小節,當下頷首問道:“在下觀仙子氣色,似乎傷勢愈治甚快,再調理一段時日當可無礙。”

    玉茗仙子道:“不瞞羅兄,小妹修煉的仙術中,有一門名叫‘枯木逢春’的心法,以此治愈內傷,往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加上百花玉露丸的藥力,小妹自忖麻老魔這一掌雖重,但十數日內應可恢復如初。”

    羅禹正想著是否要說明來意,提醒玉茗仙子離谷避禍。那邊小蘭與另兩位少女見玉茗仙子醒轉,已喜笑顏開奔了過來。

    到得近前,小蘭放緩了腳步,隱約覺著重傷初愈的玉茗仙子,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在凝望那位青年的目光之中,更多了一點溫柔。

    她身旁的少女小梅欣喜道:“小姐,您的傷勢可有好轉?”

    玉茗仙子搖搖頭道:“我已不礙事了,不知園中情形如何?”

    幾個少女神色驟然黯淡,小蘭低聲道:“適才一戰中,咱們有十多位兄弟姐妹傷亡,小荷妹子至今尚未蘇醒。要不是這位恩公及時趕到驅走麻老魔他們,怕會更糟。”

    羅禹聽得園中無辜死傷者甚多,心下暗自愧疚道:“如果我能早一刻出手,或許更多的人能夠免遭殘害了。”

    他與玉茗仙子等人相處不過短短片刻,但已可感受到她們單純靜潔、與世無爭的善良情懷,與那些作惡多端的邪魔歪道,著實不可相提並論。

    玉茗仙子心中慘然,明眸裏淚光盈盈,低低啜泣道:“都是因為我才連累了大夥兒。”

    小梅急道:“這事和小姐有什么關係,您自己也受了偌重的傷,險些喪命在麻老魔掌下。血海深仇,咱們終有一天要向麻老魔他們討還回來。”

    玉茗仙子默默頷首,卻明白想要報仇談何容易。人妖有別,自己六百餘年的修行,終究敵不過麻老魔百多年的法力。

    羅禹盡管此來原本也是為了打探千年妖狐的下落,但此情此景,哪裏還能再開口詢問。直到傍晚,諸事告一段落,玉茗仙子始得有暇小憩。

    兩人在一座小亭裏落坐,羅禹便先將自己為追緝血洗雲居觀的真兇,夜入青蓮寺得聞麻老魔密謀,一路尾隨至空幽谷的經歷簡略說了。

    玉茗仙子恍然道:“竟是這個原因,看來黎姐姐這回麻煩不小,也不知能否躲過此劫。”臉上隱有憂色,深為自己的至交姐妹擔心。

    羅禹問道:“仙子近日可曾再見過她?”

    玉茗仙子搖頭道:“小妹也有數年未與黎姐姐相會了,更不知她現在何處。好在黎姐姐的瑤邪天府十分隱秘,知者絕少,否則她便連一個藏身的地方都沒了。麻老魔想也是知此,才找上了小妹。”

    羅禹幾次欲道明來意,可話到嘴邊老被打住,暗自忖道:“玉茗仙子拼卻性命,也不願向麻老魔說出千年妖狐的洞府所在,可見是位尚義重情之人。我若執意向她追問,無疑是要迫她出賣知己,更有挾恩圖報之嫌,此等行徑,與麻老魔不過五十步而笑百步,斷非大丈夫所為。”

    玉茗仙子見羅禹欲言又止,於是問道:“羅兄,你可是有什么話想問小妹?”

    羅禹雙目迎上玉茗仙子皎潔如天上明月的眸子,心中犯難不已,苦笑遮掩道:“沒什么,只是在下酒癮犯了,難受得緊。”

    玉茗仙子嫣然一笑,直如春風拂面,道:“羅兄何不早說?數百年前,小妹曾依照古方釀制了十壇‘百花酒’。因園中姐妹皆不擅飲,故此尚有幾壇一直留著,正可請羅兄一塊暢飲。”

    羅禹聽聞這幾壇百花酒竟是數百年的佳釀,一身酒癮頓時真的被勾起,笑道:“如此在下便卻之不恭,厚顏受之了。”

    當下玉茗仙子喚過小梅,取來三壇百花酒,在石桌上一字排開。羅禹拍開酒壇上的封泥,瞬間香氣撲鼻,令人聞之已醉,由衷讚道:“好酒,好酒!”

    玉茗仙子見羅禹讚不絕口,心中歡喜,為他斟滿酒碗,又替自己倒了一小杯,舉盞道:“羅兄,小妹謹以此酒再謝過救命之恩。”

    羅禹捧碗相迎道:“仙子再提此言,在下便惟有汗顏了。何況能品此佳釀,該是羅某有幸才對。”他一口飲盡,醇厚的酒汁順著咽喉自然而然的滑落,渾身舒泰,什么乏也解了。

    玉茗仙子只喝過一小杯,玉頰間已嬌傃欲滴,嫣紅如霞。

    她停杯相陪,靜靜瞧著羅禹一碗緊似一碗,頃刻喝幹了一壇,禁不住淺笑道:“羅兄海量,實不枉了這三壇百花酒。”

    羅禹笑道:“在下這點酒量也算不得什么,家師門下的幾位師兄弟,無不是此中高手。仙子未曾見過在下的小師弟,年紀雖輕,卻堪稱酒中神仙,三個羅某也灌不倒他。普天之下的美酒,恐怕都已讓他嘗過了一遍。”

    玉茗仙子微笑道:“小妹聽羅兄一說,倒也真想見上令師弟一面。”

    羅禹搖頭道:“在下這小師弟,仙子不見也罷。這家夥調皮搗蛋得緊,沒事也能把你氣個半死,連家師也奈何不得他。呵呵,今日若是他在,麻老魔不死也得蛻層皮。”

    玉茗仙子道:“小妹素來足不出谷,想也是無緣得見。但能得羅兄金口譽讚,卻令小妹心向往之。”

    羅禹一省,道:“麻老魔雖被在下誆走,但以他的老姦巨猾,三五日內必會重來打探。據在下所知,魔道各門也都在追索令友的蹤跡,一來二去難免會尋到仙子頭上。

    “仙子與諸位姐妹最好能離谷躲避一時,待風波稍定後再回返不遲。”

    玉茗仙子道:“多謝羅兄提醒,小妹自有計較。只是擔心黎姐姐懷有雲篆天策,成了正魔兩道的眾矢之的,任她聰慧過人,也難保不失。”

    羅禹心想,如果你曉得了我也是為追殺千年妖狐而來,卻又會做何反應?一時默默無語,飲盡碗中佳釀。

    亭外夜色漸起,玉兔東升,涼風吹拂,幽幽花草清香洋溢園中。

    玉茗仙子悄然凝視羅禹,芳心想道:“他雖沒有說,卻勢必不會在空幽谷久留。為著雲居觀的血案,他也必會殺上青蓮寺,與無戒和尚等人鬥個你死我活。

    “就算沒有這件事情,身為正道弟子,亦肩負重任,豈能流連於百花園中?”

    一念至此,莫名湧起淡淡的離愁別緒,難道面前這個相識短短一日的軒昂青年,已悄悄印入脈脈心扉?

    正在這時候,猛聽見靜寂夜空中響起一串陰惻惻的譏笑道:“好一對卿卿我我的小倆口,看得本宮也傃羨不已。”

    玉茗仙子臉一紅,忙向聲音來處望去,一個紫裳美婦雙足立於距小亭不到七丈的盤古樹上,發髻高盤,青色的眸中寒光蘊藏寒意如刀,正朝自己瞧來。

    她右腕上佩著一支同樣深紫色半透明的鐲子,在月色下熠熠閃光,一雙纖手露於雲袖外,抱著懷中一頭貌似狸貓的魔獸。

    這魔獸全身毛發烏黑如墨,雙目渾圓閃爍血紅光芒,在夜幕裏分外猙獰懾人。

    玉茗仙子並不識這狸貓來歷,更不會想到,它便是讓正魔兩道無數高手談虎色變的魔獸血狸。

    這血狸乃上古魔物,初生時毛色純白,隨著年齡法力增長逐漸變深,若等到通體烏亮,則不啻是天地間一等一的兇物。各類古書上雖有記載,可因著珍稀無比,實難得一見。

    羅禹一見這美婦裝束打扮,低聲叮囑玉茗仙子道:“小心,此人是青木宮宮主胞妹,魔道三大妖姬之一的木仙子!”

    他的話音雖輕,可也落入了木仙子的耳朵。她嘿然冷笑道:“你這年輕人倒也有點見識,知道本宮來歷。報上名來,你是誰人門下?”

    羅禹起身道:“在下昆吾劍派玄幹真人門下弟子羅禹,不勞仙子垂問。”

    木仙子微感詫異,暗道昆吾劍派號稱正道名門,玄幹真人治下甚嚴,他的弟子怎會與百花園中的妖女廝混在一起?

    目光流轉,再打量玉茗仙子,果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頓時恍然道:“是了,定然是這小子仙心不堅,受不住美色誘惑。”當下鼻中輕嗤一聲,已對羅禹起了輕視之念。

    玉茗仙子與羅禹並肩而立,執禮問道:“木仙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木仙子冷冷道:“見教沒有,本宮只想向你打探一個人。”

    玉茗仙子與羅禹對視一眼,道:“木仙子可是想問小妹有關黎姐姐的行蹤?”

    木仙子道:“原來你已知道此事,倒也省卻了本宮口舌。”

    玉茗仙子道:“木仙子有所不知,今日清晨金牛宮麻護法也曾率人來過,向小妹逼問黎姐姐下落。一番苦戰之下,幸得羅公子出手才將眾人驚退。”

    木仙子手撫魔獸血狸,慢悠悠道:“這么說來,莫非羅公子也想出手將本宮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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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 23:20: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火攻

    玉茗仙子道:“仙子誤會了,小妹絕無此意。”

    木仙子道:“好,只要你能相助本宮找到那千年妖狐的下落,我便收你為徒,盡授青木宮不世絕學。

    “以你的資質,異日成仙得道亦非難事,至不濟也可稱雄霧靈,威震一方。屆時欲要收拾個把麻老魔這般的人,全隨你一時心情。”

    她滿心以為,自己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誘惑對方,玉茗仙子縱是不答應,也會為之心動遲疑。

    豈料話音剛落,玉茗仙子便道:“仙子垂愛,小妹幸何如之。奈何小妹確不知黎姐姐下落,惟有謝過了。”

    木仙子臉上罩起一層寒霜,說道:“你可聽說過,有多少人磕破腦袋,想方設法要拜在本宮座下?一旦成了本宮的嫡傳弟子,又有多少想也想不到的好處?”

    玉茗仙子微笑道:“小妹雖是孤陋寡聞,但也聽聞過木仙子威名。奈何自忖無此福分,亦只好辜負仙子好意了。”「雲霄閣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木仙子縱聲冷笑道:“你既然不識抬舉,一定要逼本宮翻臉,我又何必多費口舌!”

    羅禹高聲說道:“木仙子,以閣下堂堂青木宮副宮主的身分,卻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與區區一個空幽谷百花園過不去。若讓天下人知曉,豈不貽笑大方?”

    木仙子笑聲更響道:“果然郎情妾意,卻忘了自己正道弟子的身分,居然出頭維護一個小小花妖。若說要貽笑大方的,恐怕應是閣下才對吧?”

    羅禹道:“在下與玉茗仙子乃是萍水相逢,道義之交,望木仙子莫要妄斷才好。”

    木仙子哪裏肯信,嘿嘿笑道:“好一個道義之交!倘若本宮要對這花妖出手,閣下卻是定要做這護花使者啦?”

    羅禹思時度勢,深知木仙子修為猶遠超麻老魔,懷中血狸更是兇狠。玉茗仙子重傷未愈,怕難敵其鋒。自己雖和玉茗仙子非親非故,但事到如今要他置身其外,明哲保身,怎是堂堂男兒所為?

    當下朗聲說道:“木仙子若一意苦苦逼迫,說不得羅某惟有領教高明!”

    玉茗仙子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擔憂,更暗暗夾雜著一絲莫名的甜蜜,急忙搖頭道:“羅兄厚誼小妹銘感於心。不過此事終究與羅兄無關,還需由小妹應對。”

    羅禹也搖了搖頭,用傳音入秘道:“你身負重傷,如何是這妖婦的對手?不如由我暫且糾纏住她,仙子與諸位園中姐妹盡速出谷藏匿。”

    玉茗仙子也以傳音入秘回答道:“萬萬不可,小妹豈能讓羅兄擋災,自己卻貪生怕死逃之夭夭?”

    羅禹勸慰道:“仙子無需擔心在下。這妖婦要找的是你,諒不會太過為難於我。況且我只需設法糾纏住她片刻,而後尋機遁走也非難事。”

    玉茗仙子只是搖頭不允,木仙子卻等得不耐煩起來,冷哼道:“你們兩個可商量妥當了,到底誰先上來受死,抑或一擁而上?”

    羅禹搶先縱身出亭道:“勞閣下久等了,這一陣自由在下接過。”

    木仙子頷首道:“好,本宮也正想瞧瞧,玄幹真人的高徒到底有何驚人藝業,竟敢在本宮座前叫陣?”

    她掃過亭內的玉茗仙子,又道:“但有一條,誰若想乘此機會耍什么花樣出來,可莫怪本宮懷裏的血狸辣手摧花!”唇中發出一記清脆呼哨,血狸騰身而起,譬如一道閃電隱入黑夜,遙遙監視四野。

    羅禹見血狸升空,暗叫糟糕。有這畜生擋道,如同附骨之蛆,玉茗仙子等人想脫身已不可能,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甫逢大敵,精神一振,右手從背後掣出師門仙劍“奔雷”,橫於胸前,左手捏成劍訣負在腰側,一股浩蕩劍氣渾然生成,直衝鬥牛。

    這一招乃昆吾劍派“九九彈指劍”的起手式,寓攻於守,綿裏藏針,落在木仙子這等行家眼中,自能窺得其中奧妙。

    木仙子蔑然一笑道:“小子倒真有幾分膽量,莫非當真色膽可包天?”

    雙腕輕輕一振,兩道水袖似靈蛇出洞,風馳電掣打將出來,化作紫色弧光飛舞跌宕,五丈虛空不過是轉瞬即至,淩厲罡氣直似風刀霜劍。

    羅禹心守靈臺,丹田真氣滿布全身,漸漸進入空明之境,眼中除了木仙子一人一狸外,再無雜念。任木仙子這手“落木無邊袖”如何極盡變化,都倣佛清泉印月,了然心中。

    眼看落木無邊袖攻到近前,他幾乎看也不看,低低一聲龍吟,奔雷仙劍風雲乍起,唰唰唰就是九劍劈出,環環相扣一氣呵成,盡得“彈指”之妙。

    木仙子攻招受挫,水袖如驚鴻翩飛,從羅禹虎軀兩側繞過,猛一回頭擊其雙肩。

    羅禹就像後腦勺生著另一對眼睛,更不回頭,反手再是九劍連出,守得潑水不進,風雨不透。

    木仙子讚道:“好劍法!”紫影一晃欺到羅禹身前,纖若無骨的玉手迎面拍出,掌心隱隱泛起一團青光,映照在羅禹臉上。

    羅禹仙劍用老,不及回轉,暗自驚道:“這妖婦身法好快,那呂岩的白雲出岫與之相比,直如小巫見大巫!”左掌提起,“啪”的接下。

    一股森寒的罡風破掌而入,手肘以下立時冰冷徹骨,險些失去了知覺。

    他急忙吐氣揚聲,借勢身形翻轉趨避,丹田暖流汩汩注入左臂,迫去體內魔氣。

    只這一招短兵相接,羅禹已清楚自己的功力遠遜對方,絕不宜正面硬撼。

    他尚未來得及喘息,木仙子如影隨形追到,左掌恃強淩弱直搗中宮,口中冷笑道:“就這點本事也敢出頭護花,不自量力!”

    羅禹秉性堅毅剛直,雖身處下風,反打起百倍精神全力周旋,所有心念凝集劍上。奔雷仙劍一出九劍,密如金雨點向木仙子掌心。

    不料眼前驀然強光晃動,木仙子掌心那團青光綻開,一蓬狂飆將仙劍震得顫鳴不止,“叮”的擊在光影中心如入泥沼,軟綿綿全不著力。

    不等羅禹變招,木仙子左手雙指一扣,鎖住劍鋒,嬌叱一聲:“拿來!”

    此劍乃羅禹十四歲上,恩師玄幹真人所賜之物,他一貫視逾性命,絕無放手之理。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順勢連人帶劍撞向木仙子懷中。

    木仙子道:“啊喲,你小子不要命啦!”

    她愛惜羽毛,豈肯冒險,何況縱殺了羅禹,對自己也並無多大用處,萬一連累自己再受上點傷,著實劃不來。

    當下左手雙指往外一送,松去奔雷仙劍,右掌護住胸前飛身退避,冷冷譏嘲道:“一個七尺漢子,沒來由的卻向本宮投懷送抱,我可消受不起!”

    羅禹收住身形,重新列出門戶,臉上一陣發燒。

    他情急之下,只想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不負玄幹真人贈劍之恩,卻忘了對方再是陰毒厲害,也是個女子。這一招雖是化險為夷,可未免欠缺磊落,有失昆吾弟子風範。

    亭外趕來觀戰的小梅,卻是位伶牙俐齒的丫頭,聞言咯咯嬌笑道:“怕只怕木仙子這副尊容,人家羅公子壓根還看不上眼呢!”

    木仙子素以貌美如花自傲,一個百花園的小丫頭,也敢當面出言奚落她,當真無異於自尋死路。

    木仙子眸中殺機萌動,冷喝道:“去死!”右腕那只紫晶鐲子脫手飛出,光芒如瀑罩住小梅,竟要將她活生生吸了進去。

    玉茗仙子見狀急忙舉起花籃,發出七彩絢光,兩道光束淩空激撞“轟”的爆裂,光雨如注四濺灑落。

    小梅的身軀從空中墜落,被小蘭一把接個正著,低頭瞧去人已昏迷,蒼白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木仙子一擊不中,收回紫晶鐲,疑道:“那小妖女手中的花籃不知是何方寶物,竟能與我的‘懾心鐲’相抗?”

    她視線回到羅禹身上,說道:“方才教你僥幸躲過一劫,接下來,閣下不妨再試試是否還有此運氣?”

    羅禹手中晶光閃動,多出一物高約三寸、似是座琉璃寶塔。

    他長聲笑道:“在下福大命大,不勞木仙子掛懷!”真言一動,琉璃寶塔煥放熊熊奪目光焰祭上高空,倏忽擴展開數十倍,猶如泰山壓頂向隱峙一旁的血狸轟去,口中大叫道:“還不快走!”身劍合一飛擊木仙子。

    木仙子臉色大變,已識破羅禹用意,怒叱道:“好個小賊!”雙掌一錯直攖其鋒,招招追魂奪命,顯然動了真火,立意要將羅禹斃於掌下。

    羅禹將生死置之度外,把一套九九彈指劍施展的淋漓盡致,酣暢自如。

    木仙子的攻勢越發的兇猛,便越激起他的潛能鬥志。許多平日練劍參悟時,總想不透徹的環節,在對方暴風驟雨的掌勢中反豁然開朗,明悟於心。

    雖說木仙子穩佔上風,奈何羅禹根基扎實,又是一往無前的舍命相抗,十數招內竟也拾掇不下。那邊血狸被昆吾派至寶“煉魂塔”纏住,同樣亦不得脫身。

    羅禹心無旁騖,更不再考慮此戰之下自己的性命是否還能得保全,只想能助玉茗仙子與小蘭等人安然逃脫。

    短短二十餘個回合,他已然將功力發揮到極致,頭頂蒸汽霧蒙蒙一團,簡直比往日與同門師兄弟切磋了百招千招劍法還要累人。先前喝的兩壇美酒佳釀,早化成水氣蒸幹了。

    忽聽耳畔玉茗仙子的聲音道:“羅兄,待小妹助你一臂之力!”銀鋤揮動攻出。

    羅禹大急道:“你為何還不走?”這么稍一分神,肩頭險挨了木仙子一掌,卻已被掌風拂得隱隱生疼。

    玉茗仙子且戰且以傳音入秘道:“羅兄勿惱,小妹已乘此間隙發動了‘百花仙陣’,該可抵擋得木仙子一時。”

    這時血狸發出一聲尖銳厲嘯,終於破出煉魂塔圍困,幻化如電激射而來。

    玉茗仙子口中真言輕誦,一道花墻憑空生出,堪堪擋在兩人身前,“砰”的接住木仙子一掌,花雨零落卻橫亙如故。

    她一握羅禹大手,低喝道:“走!”兩人攜手並肩,似乳燕投林射入一片茂密的花叢中,消失不見。

    那頭血狸僅差半步就追到玉茗仙子身後,冷不防頭頂一陣風動,卻是煉魂塔追著主人去了。

    木仙子心中怒極,雙掌連揮將花墻轟成齏粉,揚聲道:“小輩,本宮看你們能躲到幾時?”聲震山谷,只聽得回音繚繞。環顧左右,頓發現園中景物已變。

    不知何時,頭頂明月已隱入厚厚的雲層,四周一片幽暗寂靜。樹影婆娑,花枝搖曳,園中的一草一木倣佛充滿靈氣,形成一座渾然天成的陣勢,靈覺所到之處如泥牛入海,完全感應不到羅禹等人的氣機。

    她正自狐疑間,猛地心頭警兆生起,腳下濃密的紫色小草放出異光,一根根拔地而起朝夜空攀升,霎時高過頭頂,宛如一片汪洋將自己陷沒進去。

    木仙子無暇細想,手起掌落向面前一排紫草轟去,“砰”的擊在草海上狂飆四溢。

    那千萬根紫色小草順風搖曳,嘩啦啦如波浪般往後仰倒,卻毫發無傷。

    四面八方一團團含著泥土清香的紫霧倏忽湧到,透過肌膚滲入體內經脈,立即化作縷縷草木靈氣,竟讓她的真氣產生紊亂凝滯之感。

    木仙子大吃一驚,兩甲子多的精純魔功洪流奔湧,連出數掌轟退周身紫霧,腳下一點欲禦風飛起。但覺頭頂白光盛綻,一朵直徑逾丈的蓮花花心向下,罩了過來。

    她不及躲閃,左掌抬起迎住,“砰”的一響,蓮花在流光中幻於無形,一股龐大的回挫之力卻將自己震得左臂酸麻,硬生生退回地面。

    她又驚又怒,飛手祭起一張靈符,空中“轟隆”一記滾雷炸開,將方圓五丈內的紫草碾為粉末,層層紫霧如潮退去,遠遠飄蕩在外圈。

    木仙子乘機施展出青木宮絕技身法“草木一秋”,攬住血狸衝起二十餘丈高,始擺脫陣勢羈絆。

    她低頭俯瞰,那紫色草海又恢復原狀,彌漫霧氣也頃刻散去,倣佛一切都回歸寧靜。但有那前車之鑒,木仙子已不敢造次,高高飄浮空中,垂首冥思破解之道。

    突然血狸若有所覺,低低嘶吼躍到主人肩上,朝東面望去。

    一個紅袍老者站在蒼茫夜霧之中,身形若隱若現,呵呵笑道:“木仙子,可是把人給追丟了?”卻是烈火宮丹鼎神君到了。

    木仙子沒好氣的道:“本宮的事情,幾時需你這老鬼操心?沒事便滾得遠遠的,莫來煩我。”

    丹鼎神君受了木仙子一頓呵斥,居然忍得住,仍舊笑道:“老夫瞧這園中花草樹木暗藏玄機,與奇門陣法隱隱相合。仙子想脫困或者不難,但欲找尋那小花妖的蹤跡,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木仙子道:“這點道理本宮還用你來 嗦?我乃堂堂青木宮副宮主,難道真會被一個小小花妖的破陣法給折騰得束手無策?”

    丹鼎神君道:“仙子法力,老夫向來欽佩得很。只是破解此陣,恐也非一時半刻之功,萬一讓那花妖逃脫了,豈如仙子所願?木仙子若信得過老夫,老夫倒有一策,擔保教此陣旦夕化為烏有。”

    木仙子冷笑道:“閣下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好心了?有什么話,你我不妨挑明了說。”

    丹鼎神君道:“老夫此來的目的,木仙子想來也是明白。為今之計,莫如咱們先聯手擒下那花妖,迫她說出千年妖狐的下落。

    “至於雲篆天策的歸屬則各安天命,各顯其能,卻不知木仙子意下如何?”

    木仙子暗道:“這老家夥說得好聽,各安天命?哼,難不成把本宮當成三歲孩童來哄?千年妖狐手中的這份雲篆天策,原就是他烈火宮門戶不緊,出了不肖之徒才丟的,他焉肯拱手相讓。

    “只是眼下這老兒還不敢在本宮面前放肆,才不得不揀好聽的話來說。也罷,本宮且先尋得那妖狐的下落再說。一個丹鼎神君,成得了多大氣候!”

    她出言問道:“閣下不妨先說來聽聽,到底有什么好法子,能將腳下這陣勢旦夕之間破去?”

    丹鼎神君道:“適才老夫在空中觀望,此陣確有獨到之處,但也有一個致命軟肋。而老夫號稱丹鼎神君,恰恰便是它的克星,此可謂天數。”

    木仙子恍然大悟道:“你說是用火攻!”不由有些懊惱,若早想到此良策,剛才就應該多轟他幾下,再放起一把火來。

    可稍一轉念,立刻醒悟到百花園中的草木非是凡品,等閒的烈火多半無濟於事,也惟有靠烈火宮的寶物才能奏效。

    她見丹鼎神君遠遠望著自己,並不動手放火,明白對方是等她應承下那份協定,於是頷首說道:“好,就依照閣下所言,你我合力擒下玉茗仙子,分享妖狐下落。”

    丹鼎神君飄身到木仙子跟前,伸出右掌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木仙子伸掌與他一擊,哼道:“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丹鼎神君道:“誰不知木仙子金口玉言,一諾千金,老夫豈有不信之理?”伸手從袖口裏取出一尊紫紅色銅鼎來,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之中。

    這銅鼎四四方方,高不逾寸,鼎壁內外,皆鏤刻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咒語。鼎內盛著一層朱砂,不時閃起暗紅色流光,似如火焰在燃燒。

    木仙子瞥了眼道:“這便是你們烈火宮的鎮宮之寶‘焚虛幻鼎’么?”

    丹鼎神君頗是得意道:“仙子說得不錯。要不是老夫帶著此寶,又豈敢誇下海口?”當下凝神運功,念動真言,焚虛幻鼎的銅壁上徐徐透射出一團紫紅光芒,將鼎身冉冉托起,升過丹鼎神君的頭頂。

    銅鼎越來越亮,紫紅色的光芒海水般朝四周擴散開來,鼎身也隨之膨脹,瞬間變得有一人多高,四尺見方。

    丹鼎神君雙手變幻法印,口中念念有詞,臉上籠罩一片殷紅的霧光,突聽得一聲大喝道:“疾!”

    銅鼎內迸發出一束耀眼紅光,衝天而起,直射入數十丈高的夜空,“轟”的一響爆裂成數十道光束,剎那幻化作一條條吞雲吐霧的火龍,場面蔚為壯觀,教人心馳神搖,嘆為觀止。

    數十條長約三丈的火龍,在高空稍作盤旋,隨即一頭朝著百花園方向俯衝下來。一個個張開龍口,噴吐出碩大無比的暗紅色火球,接二連三的轟落到園中。

    只一眨眼的工夫,方圓百多畝的園內焰光四起,頓成一片火海。

    滾滾濃煙匯聚成為一條巨大的雲柱,衝向萬丈虛空。

    隱匿於百花仙陣裏的花妖樹精紛紛逃出,渾身燃著熊熊火焰,往水裏跳去。

    誰曉得焚虛幻鼎噴出的“九離陰焰”,乃集地火之精而生,人間普通之水全不頂用。那些花妖樹精身子一入清澗,竟連四周的溪水也燒了起來,彈指間慘叫著灰飛煙滅,魂歸地府。

    木仙子先前稍一大意,身陷百花仙陣中吃了點虧,不巧的是還被丹鼎神君看見了,對它更是恨之入骨,揚手祭起一道風符道:“丹鼎神君,本宮再為你加上一把勁,讓這火更旺一些!”

    靈符落處,狂風大作,空幽谷裏飛砂走石,風火肆虐。

    有道是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咆哮飛舞的火焰,毫不留情吞噬了整座百花園,好一片仙境竟化成修羅地獄,幽谷末日。到處是此起彼伏的慘叫哀嚎,烈焰塗炭,任鐵石心腸之人亦不忍卒睹。

    丹鼎神君見焚虛幻鼎一舉功成,心頭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玉茗仙子,這回老夫看你往哪兒躲?”

    他正叉著腰洋洋自得時,下方火海中亮起一道青色劍華,宛如九天奔雷光芒奪目,挾著一股雷霆氣勢,撕裂血紅夜空,直射懸浮在丹鼎神君頭頂十數丈處的那尊焚虛幻鼎。

    木仙子驚咦道:“昆吾劍派的‘青雷正心訣’,定是羅禹那小子!”

    她右腕一顫,就欲祭起懾心鐲,替丹鼎神君截住羅禹,但轉念一想:“這小子拼起命來頗有幾分威勢,萬一我的懾心鐲有所損傷那就不值得了。何況百花園已燒成一片火海,也用不著那焚虛幻鼎了。

    “嘿嘿,最好小子這一劍能正中焚虛幻鼎,讓這老兒的寶貝不毀也傷,折去他的左膀右臂,看他日後拿什么再向本宮耀武揚威,討價還價!”

    木仙子心生鬼胎,不出手助丹鼎神君攔阻羅禹倒也罷了,反猛一把抓住丹鼎神君,裝出驚慌之色道:“神君快躲!”使出“草木一秋”的身法,拽著丹鼎神君,疾朝後方退去。

    丹鼎神君還沒來得及反應,哪想得到木仙子會在這要命的關口上,算計了自己一道,眼睜睜瞧著青雷正心訣結結實實轟在焚虛幻鼎之上。

    “轟”的一記石破天驚巨響過後,焚虛幻鼎被奔雷仙劍劈成兩半,爐火混合著爆炸產生的耀眼光團,朝四下爆裂飛濺。

    與此同時,數十條狂舞肆虐的火龍齊齊幻滅,化為一蓬蓬亮麗的火球,呼嘯著隕落山壑,流星雨輝煌壯觀,丹鼎神君卻心疼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氣機感應之下,他面色煞白,悶哼咽下一口湧到咽喉的熱血,先恨恨瞪了木仙子一眼,遂將滿腔怒火發洩到羅禹身上,高聲吼道:“臭小子,你毀我寶鼎,老夫今日若不將你碎屍萬斷,誓不為人!”

    羅禹手撫奔雷仙劍,飄於數十丈的火海高空,熱風毒浪將他衣袂吹得獵獵激蕩。

    他施展出青雷正心訣,耗損了大半的真元,功力只剩下不到往日的五六成,強吐一口氣朗聲回道:“百花園與閣下何怨何仇,閣下竟要將它滿園付之一炬?羅某不才,請教高明!”

    身後人影連閃,玉茗仙子與小蘭、夜魁等拼死衝出險境的百花園十餘人,先後趕到,人人滿臉悲憤,目中怒火恨不能將丹鼎神君化成灰燼。

    木仙子一擺紫裳水袖,嘿嘿冷笑道:“該露面的既然都到齊了,咱們索性便來作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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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鴛盟

    丹鼎神君早按捺不住,更不多話,自身後掣出仙劍迎風一顫。近兩甲子的真氣注入劍刃,一蓬詭異光焰熊熊亮起,怒喝道:“小子受死!”欺身而上,直挑羅禹。

    他的騰焰仙劍遠在數丈之外,一股灼熱氣流已排山倒海般湧到,令羅禹如墜熔爐,身上的衣裳也倣佛要燒起來。

    羅禹不敢輕敵,真氣護持全身,奔雷仙劍一式“九極飛星”以快打快,封住門戶。

    昆吾劍派的這套“九九彈指劍”,共計九招,每一招又有九種變化,施展開來快逾驚鴻,虛實難測,實是當世一等一的劍法。

    丹鼎神君怒到極點,騰焰仙劍“叮叮叮”連聲擊在羅禹劍上。

    兩劍每交擊一次,羅禹便能清晰感到一股熾烈的魔氣,透過手中仙劍迫入右臂,宛如火山熔岩炙烤,教自己好生的難受。

    奔雷仙劍“絲絲”冒起青煙,通體滾燙幾不可拿捏,若非仙劍質地非凡,又經昆吾劍派歷代高手傾力煉化,恐怕已然熔化。

    丹鼎神君闊步逼進,唰的又是一劍。他的招式大開大闔,方圓三五丈內烈焰滾滾,熱氣迫人,絲毫不給羅禹躲閃騰挪的空間。

    羅禹一夜之間連遇魔道兩大高手,抖擻精神愈戰愈勇,寸步不讓,七八招下來,竟未讓對方討著便宜。

    那邊木仙子也將玉茗仙子等人逼迫到一處,十餘道身影在空中縱橫交錯,飛舞回旋。魔獸血狸大發淫威,猶如一束黑色閃電在人叢中往來穿梭,所向披靡,轉眼就有數人傷在了它的爪下,竟似比木仙子還厲害三分。

    玉茗仙子內傷未愈,又心慟無數園中姐妹的慘死,盡管招招皆拼命而為,卻不免略微散亂。在木仙子一雙水袖跌宕中屢屢遇險,幸得有小蘭等人舍身相護。

    僅是半盞茶左右,花妖樹精便損折過半,木仙子將玉茗仙子困在當中不傷毫發,水袖過處,對花妖樹精卻絕不容情、痛下殺手。

    丹鼎神君見狀,自覺二三十招內,要是連一個昆吾劍派的二代弟子都收拾不下,還不定被這青木宮的老妖婆如何譏笑?當下劍上又加了三分功力。

    羅禹汗流浹背,眉毛須發早已烤焦,身上的外衣也灼裂成一片片飛落,在空中燒成灰燼。他丹田真氣將近告罄,喘息也一聲重似一聲,奈何吸入的都是滾滾熱流,令胸口幾乎漲爆開來。

    眼見丹鼎神君左掌劈到,羅禹咬牙揮劍相迎。可惜真氣不濟,這一劍軟綿無力,被對方輕易抓到破綻。

    丹鼎神君哈哈一笑,左掌化劈為拍,“啪”的將奔雷仙劍蕩到一側,手中仙劍乘虛而入,直刺羅禹胸膛。

    羅禹身子被丹鼎神君左掌震得一個趔趄,竟連閃躲也是不能。

    電光石火中,他腦子裏出奇的清楚,暗自道:“今夜我只怕要命喪在這老魔劍下,卻辜負了恩師對我二十多年的苦心教誨。不知林師弟他們知曉了我的死訊,又該何等的傷心悲憤!

    “想我羅禹頂天立地,縱是死也不能讓這老魔好過,更不能教師門蒙羞!”

    想到這裏,羅禹一狠心,身軀勉力側開胸口要害,“噗”的一聲,騰焰仙劍貫體而過。羅禹吼聲如雷,震得丹鼎神君心頭一顫,魁梧的身子順著劍刃前衝,左掌奮起所有餘力,結結實實轟在了老魔身上。

    丹鼎神君大叫一聲,向後飛跌,騰焰仙劍從羅禹胸前噴射出一路血珠。

    饒是丹鼎神君功力深厚,羅禹又已到強弩之末,這一掌也轟得老魔真元渙散,吐血三升,沒有三兩月的工夫休想恢復。

    羅禹渾身如同焦炭,混合著殷紅熱血,模樣嚇人之至,一頭栽向腳下火海。

    玉茗仙子目睹此景,眼前一黑。

    木仙子乘機手起掌落,小蘭含淚向玉茗仙子投去最後的一眼,也向火海中墜落而去。

    木仙子探爪又朝玉茗仙子抓來,猛然一道龐大的黑影,橫亙在玉茗仙子跟前,身上發出一團黃色光芒現出原形,化作一株高大茁壯的夜叉樹,正是夜魁。

    他擋在玉茗仙子身前,硬生生受了木仙子摧枯拉朽的一抓,堅實的樹幹“喀喇喇”屑片橫飛,兀自忍疼悶聲叫道:“小姐快走!”

    玉茗仙子肝腸寸斷,泣聲呼道:“夜魁!”揮動銀鋤,狀若瘋狂衝將上來。

    夜魁揮舞巨大枝幹,一把纏住玉茗仙子纖腰,運盡全力朝外一甩,吼道:“快走!”

    木仙子眼中煞光一閃,運起八成“枯榮真罡”再一掌拍中夜魁,冷叱道:“找死!”

    “砰”的一蓬青瀾炸裂,夜叉樹支離破碎,在光瀾中魂飛魄散。空谷中兀自回蕩著他臨死前對著玉茗仙子最後的呼喊:“快走─”

    玉茗仙子被夜魁拋出十多丈遠,嬌弱的身影,在衝天火光裏顯得那樣的無助孤單,一個聲音在心底喃喃道:“夜魁死了,小蘭、小荷和園中的姐妹都死了。羅兄為了幫我也喪命在火海之中。我為何還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著?”

    玉茗仙子忽然變得平靜下來,淒涼的眼神掃過木仙子與丹鼎神君,櫻唇邊逸出一縷笑容,輕輕道:“你們喪心病狂火焚百花園,血腥屠戮,不就是想從我口中知道黎姐姐的下落么?可惜,這個秘密你們永遠也無法得知了。”

    木仙子厲喝道:“你要做什么?”探手直抓了過來。

    玉茗仙子笑容隱去,刻骨的仇恨與悲傷,令她再無半點猶豫,縱身躍入熊熊大火。

    丹鼎神君“哎喲”一聲,追著玉茗仙子的倩影疾墜,將將要抓住她的蓮足時,一束火柱迎面卷來,若非有護體真氣阻隔,身上衣裳早燒成灰燼。

    他急忙提氣騰空,一陣的心跳氣喘,胸口鬱悶難當,“哇”的吐了口淤血,卻是牽動了掌傷。

    就這么一耽擱,玉茗仙子雪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磅薄鼓蕩的火海裏。

    他雖號稱“丹鼎神君”,但在九離陰焰的煌煌神威底下,也不敢以身犯險,半晌搖搖頭道:“可惜,可惜,只差了半步!”

    木仙子望著那滿園的烈火濃煙,懊惱的一聲怒哼。如此火勢,諒玉茗仙子也難逃身化飛煙一途。

    數日之後,等到大火熄滅,只怕除了一地的灰燼,什么也找尋不到了。

    兩個人不甘心的又等了個多時辰,不見火中有人衝出,自忖玉茗仙子絕無幸理,木仙子喚過血狸,招呼也不打向谷外禦風而去。

    丹鼎神君更是覺得窩囊,辛苦忙了半夜,連焚虛幻鼎也讓人毀去,到頭來還是什么都沒落著,這個虧委實吃得大了。

    思來想去,只有另尋他法找尋千年妖狐,更要盡快治愈內傷,這裏卻是留之無益,於是呆呆站了半天,也步著木仙子後塵去了。

    經歷了腥風血雨後的空幽谷,終於曲終人散,惟有咆哮的九離陰焰,仍在無休無止的蔓延燃燒。

    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七日六夜方才停歇,原本譬如人間仙境的山谷滿處焦黑,花妖樹精都已經看不到了,厚厚的灰燼在山風吹拂裏漫天飛舞,帶著嗚咽的聲音,可是那些冤魂在哀哀訴說,眷戀那曾經快樂的家園而久久不願散去?

    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焦糊味道,生機盎然的百花園已從世間消失,殘垣斷壁冒著縷縷青煙,死寂無聲。

    忽然,一堆坍塌的磚瓦底下,輕輕的動了一下,許久見外面並無動靜,一雙纖細的黑手翻開猶存餘熱的磚石,打出一個小小的洞口。

    一線淒清月光立刻透入,映照在一對青年男女的身上。

    那少女潔白無瑕的衣裳,早被濃煙熏得墨黑如炭,不少地方破損難掩,露出裏面晶瑩細膩的冰肌玉骨。

    她的模樣雖然狼狽,臉上也滿是塵灰,但依舊難以掩蓋住清麗絕俗的嬌顏,正是劫後餘生的玉茗仙子。

    羅禹盤腿坐在一旁,渾身的衣衫被火與血浸染了一遍又一遍。胸口的劍傷已經包扎上了,滲出暗紅的血斑,分外醒目。

    要說也正是這得自羅禹身上的鮮血,不可思議的保全了兩人的性命,令他們在漫天大火中支撐了七天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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