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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沐水游]大香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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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0: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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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香師 作者:沐水游

內容簡介】:

  她只是個身份卑下的香奴,卻有人慧眼識珠,要送她上青雲。

  不同的兩個人,相同的一張臉,誰才是真心的那一個?

  舉手無悔他從不曾猶豫,她卻不願再入他安排的戰局。

  若這條路真是場盛大的豪賭,她早已傾其所有,拍桌下注,只問他敢不敢奉陪到底!

  *


  一個小香奴的逆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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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1:1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欲望

      若欲望無法熄滅,那就想辦法滿足,即便欲壑難填,也不負錦繡華年,迢迢此生。


第001章 命運

  日落時分,長安城上的天空,殘陽似血,雲層瑰麗,美得驚心動魄。

  太陽將下山,天一黑,源香院的院門就會鎖上,到時定有人發現她不在源香院。偷盜香藥是死,盜取香牌是死,她兩樣都犯了,再加上入夜不歸,明日她就會被定為逃奴。

  她見過逃奴的下場,她絕不想落到那個地步。

  安嵐看著眼前的男人,額上冒出細微的汗。

  這是賭命的一刻。

  今日她若不拿回那張香方,不僅她,安婆婆,還有金雀,都得死!

  可現在她最多只有一刻鐘時間,一刻鐘後,被她敲暈的陳香使會被人發現,接著定會有人找到這邊,她的身份也會跟著被揭穿。

  馬貴閒仔細瞧了瞧安嵐手裡的香牌,又斜著眼上下打量著對方,眼前的女子並非傾城之色,五官甚至還沒完全長開,但勝就勝在年幼,瞧著不過十三四歲,臉上的肌膚就像剛蒸好的白玉豆腐,嬌嫩水靈得讓他心裡直髮癢。片刻後,他才笑眯眯地道:「陳姑娘想跟在下談買賣?不知姑娘拿出來的香品,是不是也如姑娘的人品這般?」

  他的言辭語氣乃至眼神都帶著輕浮,安嵐卻未理會他的調戲之言,垂下眼,將桌上的香爐移到自己跟前,然後拿出之前準備好的香品。

  巨大的沉香樹下,夕陽的金輝在寤寐林的亭台水榭間浮動,東邊掛著棧香木的次等精舍內,一縷青煙從鏤空的八寶吉祥青瓷爐內緩緩逸出,初始聚,進而散,再而攏,非煙若雲,纖柔婉轉,卻,殺機重重。

  馬貴閒頓覺心曠神怡,隨後眼前那雙白皙柔嫩的手漸漸模糊,模糊成他及冠那年,他將奶娘六歲的孫女抱到後院花園的假山裡耍完,小丫頭抽噎哭泣的聲音讓他激動萬分,純潔無暇的身體更是令他獲得從未有過的愉悅和變態的滿足。

  只是沒幾天,那小丫頭就病死了,他心裡惋惜不已,卻不想奶娘的蠢兒子竟藏著一把剔骨尖刀,通紅著雙眼過來找他……

  安嵐見馬貴閒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是香的藥力起作用了,她耐心等了片刻,見馬貴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似丟了魂,才大膽站起身。

  而此時,有人在寤寐林的花園一角發現倒在地上的陳香使。

  另一邊,離棧香木精舍不遠的一角小亭內,一位正獨自煮茶的錦袍公子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壺裡氤氳而起的水霧,既訝異,又不解。

  安嵐在馬貴閒的床上翻找時,醒過來的陳香使已帶著人一間房屋一間房屋地查找,眼見離棧香木精舍不遠了。

  馬貴閒的眼神開始散亂,面上露出驚恐之色,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喉嚨裡發出怪異的聲音。安嵐正好找到馬貴閒藏在暗格里的香盒,忽聽到這樣的反應,嚇一跳,慌忙回頭,便見馬貴閒面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似恐懼,又似得意,但很明顯,他此時並未清醒。

  安嵐怔怔地看著那縷時秾更薄,乍聚還分的香菸,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妖異,幽冷的香浸透每個毛孔,她打了個激靈,猛然回神,便見馬貴閒的眼珠開始轉動,是香的藥效要過去了。她再顧不得多想,打開手裡的錦盒,將底部那層絲綢揭開。

  絲綢下面果真放著一張寫了各種香材的觀音紙,她鬆了口氣,小心拿出來。

  半個月前,她和金雀被誣陷偷香,雖沒有確實證據,又有安婆婆苦苦求情,但兩人還是為此各挨了十大板,接著又被關進柴房餓了兩天。當時金雀含著淚對她道:「安嵐,你去考香使吧,那些考題定難不住你,你成了香使,就沒人敢這麼隨便欺負我們了。」

  「……」

  「安嵐,你不想嗎?」

  「考香使的名額在王掌事手裡。」

  「桂枝那小賤人認了徐掌事做乾爹,她也盯著那個香使的位置,正想著怎麼整死我們呢,這個名額是不好拿,可是……」

  「你別衝動,如今婆婆的病還得靠王掌事開恩。」

  「我知道,要不是為了婆婆,今日我即便是再吃一頓打,也要撕了那小賤人的臉!」

  「別糊塗,香奴的命不值錢,咱若動手了,被直接打死誰都不會過問的。」

  「我……」金雀擦了擦眼淚,不甘道,「難道我們以後要一直這麼活著?在這裡,誰要想過得好些,就得認王掌事做乾爹!還有他身邊那些小子,個個一肚子壞水,就想著怎麼佔咱的便宜,他明知不合規矩,卻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不就是想逼著我們自己低頭找他去呢,我呸,那老色胚,一定不得好死!」

  「……」

  「對了,上次我聽桂枝跟荔枝她們炫耀,說王掌事那有一張什麼古方,是白香師給的。」

  「嗯。」

  「白香師和李香師不和已久,你說王掌事那張古方若是到了李香師手裡,那他這掌事的位置還能不能繼續坐下去?」

  「怕是不能。」

  「那我把那張香方偷出來!」

  「你別衝動。」

  ……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香使帶人走到馬貴閒的房間前,跟在她身邊的香奴即往前一步,在房門上輕輕敲了一下,客氣地道明來意,卻等了一會,還是不見裡面有應答。陳香使正要叫人撞門,不想那門是虛掩的,一陣晚風吹來,房門就輕輕開了一條縫。

  陳香使即抬手,砰地將那門撞出好大一聲響,驚得跟在她身邊的香奴不由一個瑟縮。

  安嵐躲在牆角後面,看著陳香使進了房間後,才順著旁邊的小路,悄悄離開那裡。

  她的香沒有毒,馬貴閒不會有事,待他醒過神後,只當自己是恍了一下神,至於接下來的事,她顧不上了。馬貴閒本就不認得她,陳露之前也未曾見過她,眼下她只要順利回到源香院,就算安全了。

  安嵐加快腳步,寤寐林跟源香院相距不遠,眼下只要再穿過東面那個月洞門,便能出去。可她終是低估了陳露,就在她離那月洞門僅幾步遠時,忽然看到陳露竟帶著人從另一邊找了過來,差點兒就看到她了。她一驚,忙往後一退,隨後聽到陳露往旁吩咐:「但凡是從這裡出入的香奴,年紀大約在十三到十五之間的,都給我扣下。」

  安嵐心裡隱隱焦急,寤寐林有三個門,南邊的大門是專為貴客準備的,香奴無召是不能走南門;西門離得遠,並且一般都上鎖,想走也走不了;只有眼前的北門是她唯一的出路,可現在卻被人看住了!

  怎麼辦?

  正為難的時候,陳露卻往她這個方向走過來,她無奈,只得轉身,換了一條小道悄悄避開。

  怎麼辦?再耗下去,就真趕不及在院門上鎖前回去,桂枝一定會趁這個機會,將她和金雀往死裡整。卻就在她心焦之際,後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她還不及加快腳步,身後那人就叫住她。

  安嵐驚出一身冷汗,僵硬地轉回身,便見叫住她的是個小廝模樣的少年。

  「姑娘,我家公子請你過去。」小廝說著就往亭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安嵐不解地往那看去,那邊花木繁深,枝葉遮擋下,只隱約瞧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她一怔,隨後意識到剛剛慌忙之中,竟走到怡心園這邊。

  能在這裡煮茶賞花的,不是長香殿的香師,就是身份極尊貴的客人。無論是哪個身份,她都不能拒絕,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隨那小廝走向亭子。

  可安嵐萬萬沒想到,亭子裡坐的,竟是那個人!

  夕陽的餘輝穿過濃烈的繁花,落在他身上,泛出一層似夢似幻的光暈。時光倏的倒流,一下子回到七年前的那個傍晚,她在杖下奄奄一息時,看到一人沐光而來,在她旁邊停下,道了一句:「不過是個孩子,何以下如此狠手?」

  落在她身上的板子遂停下,杖罰她的嬤嬤戰戰兢兢跑過去解釋。

  隨後那人簡簡單單三字「放了吧」就讓她撿回一條命。

  此後七年,她只聽過他的名,再未見過他,不曾想,今日竟會在此遇上。

  「廣,廣寒先生?」

  看著那張臉,安嵐只覺腦袋轟鳴,足足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有多麼不敬,於是慌忙跪下,伏地磕頭:「見過大香師。」

  長香殿最負盛名的大香師白廣寒,當年在杖下救了她一命的人,對方或許早已不記得了,但這個人,自那起,就成了她心裡的明燈。

  景炎微微訝異地看著跪伏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片刻後曬然一笑:「有這麼像嗎?我不是白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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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1:39 |只看該作者
第002章 回來

  什麼?

  安嵐愣了一愣,有些茫然地抬起臉。

  晚風穿林而過,亭外落花如雨,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面上的輪廓。

  是那張臉沒錯,可是,似乎又……她小心打量著眼前的人,七年的光陰,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絲毫痕跡,確實是跟記憶中的那張臉一模一樣。但,仔細看,眼前的人眉眼含笑,氣質溫和,初見就令人不由生出親切之感。

  而記憶中的那個人,孤高清冷,觸不可及,宛若天上星辰,美麗得不真實,遙遠得像一個夢。

  少有人敢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而且表情還這麼呆傻,景炎不由呵呵一笑,隨後道:「起來吧,這麼跪在地上不覺得涼嗎。」

  真不是白廣寒大香師嗎?可……長得一模一樣!?

  安嵐心裡愈發不解,雖極想問他是誰,卻還是在話將出口時忍住了。

  不說對方這身氣派,單論他能獨佔怡心園品茶賞花,便知其身份定不簡單。她雖只是源香院的香奴,卻也知道,有些貴人的身份,不是她們這等人可以打聽的。

  起身後,安嵐垂下眼,惴惴不安地道:「不知公子叫奴婢過來,有何吩咐?」

  景炎打量了她一眼:「你叫什麼?」

  安嵐回道:「奴婢叫安嵐。」

  「安嵐。」景炎品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示意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會煮茶嗎?

  安嵐略遲疑地搖頭,景炎卻已將羽扇放在她面前:「看著火,這已是第二沸。」

  很是溫和的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之意。

  安嵐看著放在自己跟前的羽扇,心裡不由想著,這會兒陳露應該已將馬貴閒帶到北門,現在她過去,等於是自投羅網,還不如就在此先等片刻。而且眼前這人,她有太多不解和疑惑,於是遲疑了一下,就微微欠身告罪,然後才在對面坐下。

  焚香烹茶煮酒賞花都是雅事,長香殿的香使各有所長,源香院的王掌事亦是愛茶之人。每年春夏,殿中都會給王掌事送來新茶,故耳濡目染下,她雖不精,卻也不是全然不會。

  這是……龍腦茶!

  茶香撲鼻,安嵐心裡生出幾分緊張,龍腦價比黃金,能以龍腦窨出的茶葉,自不會是凡品,她從未烹煮過如此珍貴的香茶,生怕被自己糟蹋了,於是抬起眼,遲疑地看了景炎一眼。卻見對方並未讓她停下的意思,她不敢多言,只得依順拿起旁邊的茶具。

  景炎的眼神裡帶著幾分審視,片刻後就知道她說的是實話,果真是不精於茶道,順序錯了幾次,動作亦不到位,但偏偏,自她手裡出來的茶香,卻是恰到好處。

  對香味有天生的敏感嗎?

  景炎拿起放在自己跟前的那杯香茶,細酌小口,品其香味,一會後才問:「姑娘可知這是什麼茶?」

  安嵐回道:「龍腦香茶,銀毫。」銀毫是王掌事常喝的,還賞了一些給桂枝,故而她認得。

  景炎點頭:「可知此茶是用何種龍腦燻製?」

  安嵐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默了一會才道:「梅花龍腦。」

  梅花龍腦產於三佛齊國,生於深山幽谷千年老衫樹,枝幹無損之木的木心才能結出此奇香,大成片者為聖品,稱梅花龍腦,價逾黃金,是朝中貢品,民間有市無價。

  除了皇宮,唯長香殿能匯聚天下奇香,而每逢大典,長香殿自是少不了要焚香祭祀。殿中的人聞過此香不稀奇,只是,龍腦按品級論,就有十數種之多,除去大香師和長年炮製龍腦的侍香人,余的人極難只憑聞茶香,就斷定是用何種龍腦燻製。更何況他今日取的茶,龍腦香並不濃,並未喧賓奪主。

  景炎放下手裡的茶杯,再問:「姑娘是寤寐林裡的香使?還是香殿裡的侍香人?」

  安嵐微怔,隨後想起今日出來之前,特意翻出嬤嬤為她縫製的及笄服換上,又找荔枝借了件藍底纏枝蓮紋比甲。這樣的衣著,也就跟香使平日裡的打扮差不多了,唯發上少了些朱釵。

  「奴婢是源香院的香奴。」安嵐默了默,還是老實道出自己的身份。

  「香奴!」景炎心裡又添幾分訝異,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這麼說,姑娘今日是來這裡辦差的?」

  安嵐點點頭:「奴婢是來送香品器的。」

  景炎看了看天色,便道:「時候已不早,看來是耽誤你回去的時間了。」

  安嵐抬起眼,看著眼前這張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欲言又止。

  景炎似知她心裡想著什麼,便問:「姑娘認識白廣寒?」

  安嵐忙搖頭:「沒有,奴婢只是有幸見過大香師一面。」

  景炎微微抬眉:「哦,是何時何地見的?」

  「是七年前,奴婢去品香院辦差的時候。」安嵐看著那張臉,只覺得這一問一答,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七年前,那麼久了。」景炎眉眼低垂,嘴角邊噙著一絲笑,如風過湖面,碧水微漣。並非是完美無缺的五官,卻因他這樣的表情,使得那張臉看起來無比俊秀,明明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又似乎什麼都了然於胸。

  安嵐心頭微窘,想問他跟白廣寒大香師是什麼關係,忽然有些問不出口,又覺時候當真不早,她再不回去,怕是真的就回不去了。今日出來本就是冒險,還是別再節外生枝才好,於是遲疑了一會,就收住心裡的疑問站起身,屈膝道:「公子若沒別的吩咐,容奴婢告退。」

  「確實不早了。」景炎也站起身,抬眼往外看了一會,「我送姑娘一程,權當是彌補耽擱姑娘的時間。」他說完,也不待她應答,自顧出了亭子。

  安嵐一愣,隨後心裡一亮,忙跟上。

  若跟著貴人出去,那走的必是南門,如此倒真省了她諸多麻煩。

  坐上馬車後,安嵐悄悄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離馬車不到兩丈遠的地方,馬貴閒和陳露正並肩而行,兩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剛剛只差那麼一點,她就跟馬貴閒迎面碰上了,真是萬幸……

  馬車一路順利出了南門,在源香院前面那條小巷的路口停下時,安嵐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多謝公子!」下了馬車後,她又朝馬車福了一福。

  景炎掀開窗簾:「可趕得及回去?」

  「多虧公子相送,趕得及。」安嵐點頭,再看那張臉一眼,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奴婢覺得公子和白廣寒大香師長得實在是相像,不知,不知應當如何稱呼公子?」

  「鄙姓景。」看著安嵐那愣怔的表情,景炎嘴角往上一揚,又道,「在下只是一介商人,日後若有緣再見,姑娘無需拘謹。」

  「不知公子可認得……」安嵐還要問,景炎卻只是笑了笑,就放下窗簾,令她的話停在口中,怔怔看著馬車離去。

  目送了一會,安嵐再不敢耽擱,收起心裡越來越多的疑問,轉身朝源香院小跑過去,正好趕上院門將關上之前遞上外出的香牌。看門的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暗諷了兩句,便遞還香牌,讓她進去了。

  源香院的角燈已亮起,燭火下,院中的花木植草愈顯蔥蘢,院中的小路更顯深幽,而兩邊的走廊盡頭,因燭光照不過去,所以看起來黑洞洞的,像一張噬人的大嘴。

  安嵐暗暗握了握手裡的香牌,去找陸香使交差,為今日能出去,她和金雀花了整整一年的積蓄。

  「我還當你不回來了呢。」接回自己發出去的香牌,陸雲仙哼了一聲,瞥了安嵐一眼,「被那裡迷住眼了吧。」

  安嵐謙卑地垂下臉:「都是托陸姐姐的福。」

  有不少香奴因外出辦差,被客人看中,從而脫離奴籍。亦有好些香使被貴人看上,從而進入高門大戶,享盡富貴榮華……這種種境遇,引得源香院內不少人欲要效仿,因此外出辦差就成了香饃饃,很多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寧願倒貼銀子,也要爭搶著出去露臉。其實一步登天,翻身做主的事,哪裡會這麼輕易簡單,但卻沒有人去制止這樣的行為,因這是很多香使的財路之一。

  交完差後,剛從陸雲仙那裡出來,還不及回到自個的住處,就被從一旁竄出的金雀給抓住手腕,安嵐嚇一跳,差點將陳露的香牌給弄掉出來。

  「你——」金雀看著她,眼睛微紅。

  「回屋再說。」安嵐往兩邊看了一眼,瞧見桂枝的身影,忙朝那邊示意了一下。金雀即轉頭往那看了一看,遂翻了個白眼,然後一扭頭,就拉著安嵐離開那裡。

  桂枝被金雀的態度氣到,自她認了王掌事做乾爹後,香源居里的人即便不是緊著來巴結她,也不會當面給她擺臉色。唯這個金雀,每一個眼神,都像是挑釁。還有那個安嵐,平日裡倒是不言不語,但那態度,卻更加令她不舒服。

  什麼根基都沒有的香奴,也敢這麼桀驁,不知死活!

  桂枝咬著牙從廊柱後面走出來,沉著臉想了一會,也轉身離開那裡,朝王掌事住的地方走去。

  「我還以為你趕不及回來了!」路上,金雀一邊注意著周圍一邊道,「嬤嬤都有些懷疑出什麼事了呢。」

  安嵐忙問:「你說了!」

  「我哪裡敢說!」金雀低聲道,「但我都準備好了,你若真趕不及回來,我就找機會將門房那排屋給燒了。」

  出去之前,兩人就商議好,若真有個萬一,只能金雀在裡頭冒險起火,唯如此才能給她回來的機會。門房東面的角燈旁的香屋裡,存著兩擔已烘烤乾燥的薰草,不難下手。

  安嵐鬆了口氣,低聲道:「幸好趕得及。」

  「怎麼樣?拿回來了嗎?」進了房間,將房門關上後,金雀即抓著安嵐問。

  這房間除了她和金雀,還有兩個小香奴,只是因為那兩人生病了,暫時搬到別處。因而這屋如今就她倆住著,不過安嵐還是警覺地掃了一下房間,然後才從袖中拿出那張觀音紙:「是這個嗎。」

  金雀忙接過一看,隨後點頭:「就是這個。」

  安嵐便道:「快收起來吧,要不現在燒了得了,免得以後被人發現,又是一場禍事。」

  這張香方是金雀從王掌事那偷來的,她當真沒想到,金雀說偷就偷。只是她們住的房間,無論是房門還是屋裡的箱籠,都不允許上鎖,平日裡桂枝還時不時過來她們這屋巡視。這樣燙手的東西根本沒地方可藏,後來金雀就想到藏在一個空的香盒裡,日後再做打算,卻不想今日那香盒就被陸雲仙拿去用了!

  陸雲仙和馬貴閒是表親,那香盒是從金雀手裡出去的,只要被發現,最後肯定會查到金雀這邊,到時她和金雀定會沒命,嬤嬤也會被牽連。

  所以,今日無論要冒多大的風險,她都得去將這東西拿回來。

  金雀長長地吁了口氣,然後將那張香方放在安嵐手裡:「不能燒,這是我留給你的。」

  安嵐沉默地看著金雀。

  金雀語意堅決:「有了它,你就能當上香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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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謀算

  桂枝走到王掌事院子門口時,被院裡的小廝攔住了。

  她抬起漂亮的下巴,表情裡帶著幾分傲然:「讓開!」

  小廝微垂下眼,在她露出一抹雪色的胸口那掃了一掃,然後一本正經地道:「掌事吩咐了,現在不許人進去打擾。」

  桂枝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嗤的一聲冷笑,挺著胸上下打量了那小廝一眼:「這會兒,是誰在裡面呢?」

  小廝垂著眼,不說話。

  桂枝嬌哼一聲,往兩邊看了看,此時天已入夜,黃昏的角燈下,此處只有他們兩個。晚風拂過,將她身上的香送到他鼻間,是甜蜜撩人的玫瑰香,香味濃烈且張揚,昭告天下,野心勃勃。

  小廝睫毛顫了顫,桂枝上前兩步,臉微微湊近,聲音低啞:「前天,在浴房外面偷看的人是你吧。」

  小廝的臉色突地一變,慌忙抬眼看著桂枝:「你,你胡說什麼?」

  桂枝有些輕蔑又有些驕傲地笑了笑:「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告訴乾爹。」

  小廝的表情連變了幾變,下意識地要後退,但當他目光落在桂枝那鮮紅嬌豔,散發著誘人芬芳的紅唇上時,他兩腿似突然生了根,半步都挪不了。

  桂枝問:「你叫什麼?」

  小廝垂下眼:「石,石竹。」

  桂枝紅唇微啟:「石竹,我知道,你從兩個月前就開始偷看了。」

  石竹呼吸頓時重了幾分,再次抬眼,對上桂枝的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那一幕幕……

  昏黃的燭火下,霧氣騰騰的浴房內,女人赤裸的身軀在眼前晃動,一滴又一滴的小水珠順著白膩膩顫巍巍的胸乳咕嚕地落到滑溜溜的腰肢上,急切地撫過軟嬌嬌的小腹,哧溜地鑽到芳草萋萋的兩腿間……

  玫瑰濃烈的芬芳熏得石竹口乾舌燥,他喉結動了動,好一會後,才道:「你,為什麼不,不說?」

  「噓……」桂枝豎起食指放在石竹唇上,低聲道,「現在,是誰在乾爹房裡呢?」

  石竹額頭上滲出汗:「王,王媚娘王香使。」

  「就知道是她。」桂枝嗤笑了一下,手指在石竹下巴上勾了一勾,「我不常能進入這裡,以後,乾爹這邊若有什麼事,還有都跟她們說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長香殿,是除皇宮御苑之外,天下名流貴子最愛之所。

  這裡是最糜爛淫/亂,最奢欲無度的天庭;又是最規矩嚴肅,最清貴高華的殿堂。

  香院裡男女住處是隔開的,殿內規矩森嚴,絕不允許男女私自往來,若是因此背上淫/亂的罪名,即便最後能保住性命,這輩子也翻不得身。桂枝因認了王掌事做乾爹,所以平日裡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出王掌事這裡,但若王掌事不讓她過來,她是絕不敢持寵硬闖的。

  聽到這樣的話,石竹沒有應聲,也沒有避開那勾人的手指。

  桂枝又笑了一笑,手落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撫摸著,聲音柔膩:「你偷看我的事,我不會告訴乾爹,就是以後,你想做什麼,我也可以不告訴他。」

  溫軟含香的呼吸從鮮豔的紅唇裡噴出來,噴到他耳朵上,石竹只覺那隻耳朵連著脖子全都燒了起來,他整個人禁不住顫抖了一下,遂有些慌張地抬起眼,看了桂枝好一會。年輕蓬勃的慾望無處發洩,送上門的誘惑無法拒絕,他喉結上下滾動,片刻後才垂下眼,微微點了點頭。

  ……

  將那張香方重新收好後,安嵐便拿出陳露的香牌,低聲道:「還得找個地方將這個藏好。」

  「怎麼帶回來了!」金雀接過去看了兩眼,不解道,「這要被發現了可不得了,你為何不直接扔在寤寐林,管他誰撿去。」

  「我本也這般打算,只是一開始沒顧得上,後來沒找到機會。」安嵐搖搖頭,就將之前的事大致道了出來,但未說她小時曾被白廣寒救過。那件事就好似她長久以來小心珍藏的寶貝,是隱於內心深處的慾望,不願被人察覺,不願讓人觸碰。除非有朝一日,她能踏上那條朝聖之路,否則這件事將永被埋藏。

  「真長得一模一樣?」金雀聽完後,大為詫異,「還在怡心園煮茶賞花,我聽說那地方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去的,若真只是個商人,哪有資格獨享怡心園,不會就是白廣寒大香師吧。」

  安嵐遲疑了一會,搖頭:「雖長相一樣,但感覺完全不同,穿著也有些不一樣,而且他沒必要騙我。再說,若真是大香師,身邊必有侍香人,怎麼可能允許我近前去,還讓我替他煮茶。」

  「白廣寒大香師的名我倒是聽過,但從未見過。」金雀說著嘆一聲,好奇道,「大香師真有那麼好?」

  安嵐想了想,才道:「就像那天上的人,也說不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也是,大香師對我們來說可不就是天上的人。」金雀點點頭,又道,「甭管他是誰,總歸虧得你碰到他,不然今晚的事可就難說了。」

  安嵐點頭,然後道:「不過我擔心陳香使不會就這麼算了,丟了這個,她是要受罰的。」剛剛從寤寐林那離開時,她看到陳露和馬貴閒交談時的陰沉表情,總覺得有些不安。她只知道陳露是寤寐林的香使,但陳露具體有多大的權力並不清楚,若真有心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到今日出入寤寐林的香奴都有誰,到時陳露再叫馬貴閒過來一一認人……即便她給馬貴閒點的那品香有混淆記憶的作用,但也保不準馬貴閒會認出她。

  金雀垂下眼想了想,捏著香牌的手微緊,片刻後才抬起眼問:「你說跟陳香使一塊兒的那人,姓馬?」

  安嵐點頭:「嗯,聽說是百香堂的東家。」

  金雀即道:「百香堂!他是不是叫馬貴閒!」

  安嵐疑惑:「沒錯,是叫馬貴閒,你怎麼知道?」

  「馬家,馬貴閒……」金雀沉默了好一會,才咬牙切齒地道,「真想不到,他竟跟香使私下做起買賣來,還能出入寤寐林,想必這些年是賺了不少銀子,老天爺可真不長眼!」

  安嵐詫異:「你認識他?」

  「我以前,是馬家的家生子……」金雀抱著腿坐在床上,將臉埋在雙膝裡,好一會後,才抬起半張臉,接著道,「我奶奶是馬貴閒的奶娘,我爹是馬家的車伕,我娘生了我妹妹沒兩年就病死了。我比妹妹大兩歲,小時候,一直都是我帶著妹妹玩的,那會兒,我娘雖不在了,但爹對我們很好,奶奶只要有時間也都會過來照顧我們,所以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安嵐坐在她旁邊安靜聽著,金雀很少提起進源香院之前的生活,就好似她,很少跟金雀提起她遇到安婆婆之前的日子。在這種地方長大,若不一直往前看,若不存著希望追尋前路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亮光,很容易就此沉淪迷失,然後慢慢變得跟桂枝一樣,享受了眼前的便捷,卻切斷了日後的路。

  「有一天,爹脫不開身,就讓我去府裡給奶奶送衣物,我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便將妹妹一塊帶過去。在馬府找到奶奶時,正好馬府的一位少爺從那經過,那位少爺一瞧著我和妹妹,就從身上掏出幾樣小玩意給我們,還跟奶奶說,讓我們常來玩,當時,真覺得他是個好人。」

  安嵐道:「那位少爺就是馬貴閒?」

  金雀點點頭,似在回憶,又似在平復情緒,停了一會後,才接著道:「第二次,我和妹妹進去玩時,他在我去解手的時候讓人將奶奶支開,再將妹妹騙到花園裡,然後,竟對我妹妹……做了禽獸不如之事!我妹妹,那會兒才六歲,那天我找到妹妹時,她整個人都傻了,連哭都不會哭,到了晚上渾身都燒了起來,沒兩天就死了。我爹知道是怎麼回事後,氣昏了頭,從廚房那拿了一把刀就去找馬貴閒……可是馬府的下人那麼多,爹只是趁他不留心劃了他一道小口子,就被人給拿下了。他們打了我爹幾十大板後,又給送到牢裡,沒幾日,我爹就死在牢裡,我奶奶瘋了,第二天就自己掉了脖子跟著去了。」

  平淡的言語,道出了多年的悲傷和仇恨。

  安嵐沒有說話,只是伸出胳膊,輕輕攬住金雀。

  她們,都活得不易,不過她們都沒有被打倒,她們都心存希望,她們都有自己的目標,雖道路難尋,卻一直未曾放棄。

  「我還沒來得及給爹和奶奶收屍,就讓馬府的人叫來人牙子給領走了,一年後,才被賣進這裡。」金雀說到這,慢慢抬起臉,擦了擦眼淚,看著安嵐,眼裡閃著仇恨的光,「我不會放過他的,安嵐,我不會放過他的!」

  「好。」安嵐微微點頭,平靜地道,「既然老天爺不罰他,那就由我們來罰他!」

  金雀愣了愣,胸口急劇地起伏著,一會後,終忍不住,抱住安嵐嗚嗚哭出聲。

  安嵐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低聲道:「長香殿本就不允許香使牟私利,一直以來都沒人揭發陳露,是因為她上下都打點得好好的,行事又隱蔽,所以才相安無事。我們只要找到他們的把柄就行,馬家再富貴,也得罪不起長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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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2:44 |只看該作者
第004章 打聽

  從石竹那得了些王媚娘的事兒後,桂枝才滿意地轉身離開,只是回去的路上,想到安嵐和金雀,她的心情即刻又變得糟糕。路上琢磨了一會,眼睛轉了轉,就轉身往陸雲仙的住處走去。

  安嵐和金雀那兩小蹄子,以前對這外出的差事可不怎麼熱衷,今日卻如此反常,定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陸雲仙又是個最愛財的,斷不會將這等好差事白白給那兩小蹄子,她得去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姐姐,可吃了嗎?」桂枝過來之前,特意自個花了幾個錢去廚房拿了碟梅花酥餅,到陸雲仙這後,敲了敲門,見沒鎖,就推開進去,正好瞧著有小香奴給陸雲仙布菜,她便端著那碟點心笑吟吟的走過去,「今兒廚房那做了這個,我吃著還行,就給陸姐姐送些過來。」

  「喲,這可是稀客啊。」陸雲仙坐在榻上瞟了她一眼,「這會兒你不在王掌事那獻慇勤,跑我這來做什麼。」

  「瞧姐姐說的,難道我就不能來看看你。」桂枝似沒聽出陸雲仙話裡的嘲諷,依舊是面帶笑意地走過去,將那碟點心放在炕幾上,「再說王掌事這會兒有王媚娘香使陪著呢,哪裡輪得到我去伺候。」

  一聽王媚娘又去王掌事那獻慇勤,陸雲仙的臉色即沉了幾分,眼裡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源香院的香使長喜兒年底就要嫁人了,並且嫁人後從此相夫教子,再不回頭看,到時香使長的位置自然就會空出來,照規矩,新任香使長是從現有的這幾位香使裡面選。陸雲仙是幾位香使裡最年長的,亦是在源香院裡待的時間最長的,照理喜兒走後,這香使長的位置應當就由她來坐才對。可如今王媚娘正跟王掌事打得火熱,而且王媚娘一直覬覦香使長之位,因而喜兒走後,這香使長究竟由誰來當,如今還真說不好。

  至少在陸雲仙看來,因為王媚娘的存在,香使長的位置是離她原來越遠了,由不得她不憤恨!

  「原來是吃了閉門羹,所以才跑到我這,可惜你找錯人了,依我看,你應該去王媚娘那屋裡等著,待她回來後跟她好好請教勾引男人的招數才對。」陸雲仙心情不好,話就說得愈加不中聽。

  這麼赤裸裸的諷刺,桂枝面上果真有些掛不住,只是一想陸雲仙這人就是嘴賤,能指望她說出什麼好話,活該她在源香院都這麼多年了,還只是個小小的香使。

  桂枝腹誹幾句,忍住心裡的不快,勉強笑了笑:「陸姐姐真愛說笑,其實跟王媚娘那種人有什麼好學的,除了整日裡將自個打扮得妖裡妖氣,真沒什麼本事。也不知她這香使的身份是怎麼得來的,我看啊,她真不及陸姐姐你一半呢!可惜掌事被王媚娘那妖婦給迷了眼,沒瞧著陸姐姐制香的本事,不然喜兒姐姐走後,這香使長可不妥妥是姐姐你的。」

  這通話下來,陸雲仙的臉色果真好了些,只是片刻後,她又琢磨出桂枝這話裡似乎還藏著別的意思,即問:「難不成,已經有人能妥妥坐上香使長的位置了?」

  桂枝遲疑了一下,就在陸雲仙對面坐下,小聲道:「我聽說,那妖婦這幾天往掌事那跑得很勤,今兒掌事好像是許了她這事兒,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總歸,陸姐姐你得好好準備一下了。」

  陸雲仙臉色微變,皺起眉頭:「你怎麼會知道?」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法子。」桂枝抿著唇笑了笑,隨後又道,「陸姐姐也不用懷疑我的用心,我會將這事兒告訴姐姐,不過是因為我瞧那妖婦不順眼。日後她若真得意了,哪還有我的好日子,陸姐姐就不同了,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公正的人。」

  陸雲仙哼了一聲,她跟桂枝沒什麼私交,不想在她面前透露太多不好的情緒,再說桂枝的私心她並非不清楚,於是拿手指在那點心碟子上輕輕彈了彈:「你過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事?」

  桂枝這才又道:「其實,還有一事想問問陸姐姐。」

  陸雲仙看了她一眼:「什麼事?」

  「今兒有個外出辦差的活,我瞧著是安嵐給領走了,心裡著實委屈著呢。說來陸姐姐跟安嵐還沒跟我走得近呢,怎麼就將這等好差事指派給她,沒想著我呢,難不成這差事就非她不能辦?」

  陸雲仙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道:「走不走得近另說,她們本就是歸我管的香奴,我有好處不給她們,難道要便宜別人!你是歸王媚娘管的,想討這等美差,只管找她去,她如今這麼得意,還怕沒有好差事嗎,端看你舍不捨得了?」

  桂枝笑了笑:「那妖婦實在太多貪心,我一個小小香奴,能有多少東西給她的。姐姐就告訴我,安嵐她是捨得多少,好讓我心裡有個譜,日後也不便宜那妖婦。」

  陸雲仙看了她一眼,才有些懶懶地道:「不過是孝敬了五兩銀子和一盒蕓香餅,不值什麼。」

  桂枝大為詫異,脫口道:「她能有這麼多錢!」

  「少置辦些胭脂水粉,存個一兩年怎麼就沒有這麼多錢!」陸雲仙有些不耐煩,王媚娘也是認了王掌事做乾爹,從早到晚勾搭在一塊,明裡暗裡地排擠她,所以但凡是王掌事的乾女兒,她都沒什麼好臉色。

  她說著就又打量了桂枝一眼,因王掌事愛女色,所以源香院內從香使長到香使再到香奴,女子佔了七成。並且這裡頭有好幾位的相貌都是極出色,如王媚娘,桂枝,喜兒……就連年紀尚小的安嵐和金雀,也已開始出落,用不了兩年,想必又會是另一個桂枝。

  總歸但凡相貌出色,無身家背景的,最後多半都會認王掌事做乾爹,然後一下子草雞變鳳凰。桂枝如今不過是個香奴,卻敢在她面前擺譜,靠的不就是那聲「乾爹」叫得有多甜。

  當然,她也見過相貌出色,賣身為奴,但就不願跪在王掌事胯下的女子,可結果,那些女子卻被迫屈就在很多男人身下,並從此銷聲匿跡。

  她家世一般,相貌平平,做事勤懇,所以這些年即便是熬了些資歷,卻也還只是個小香使。一想到這,陸雲仙的心情就極糟糕,於是拿起桌上的筷子,甕聲甕氣地道,「我用膳時,不喜有人在一旁。」

  桂枝本還想再問安嵐今兒出去到底是辦的什麼差,值得她下這等血本。只是瞧著陸雲仙真的很不耐煩了,在這院裡,對方的地位到底是比她高,眼下都明著下了逐客令,她倒不好再待下去。總歸這差事,一會去問問陸雲仙身邊的幾個小香奴,照樣能問出來,於是笑了笑,就欠身道:「陸姐姐慢用,我先失陪了。」

  待桂枝出去,門關上後,陸雲仙才啪地一聲將筷子拍到桌上。

  王媚娘那個賤人,日後若真被她騎到頭上,她還能在源香院待下去嗎?長香殿各院裡的勾心鬥角從未停歇過,年年都有許多不得已離開這裡的人。有的人離開後日子過得更好了,也有的人離開後變得豬狗不如。

  她九歲那年就被家裡送到這,如今十三年過去了,她早習慣了這裡,連要嫁的男人,她也在這裡相好了,家裡請的媒人特意來跟她說,只要她當上香使長,這親事就是妥妥的!

  可是,如果這一次她真的敗給王媚娘,那麼她在長香殿的日子怕是就到頭了,而且到時王媚娘絕不會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去,她見失敗者離開時的光景。更何況陸家還指著她賺更多的銀子呢,她若是這麼被人趕回去,家裡那些人會放過她?說好的那門親事怕是也要黃了!

  陸雲仙越想臉色越沉,除非她現在就退出香使長之爭,去王媚娘那低個頭……只是這個念頭剛一起,陸雲仙就氣得將幾上的杯子掃到地上,冷不丁的一聲脆響,嚇得旁邊的小香奴慌了神,好一會後才想起要收拾。

  讓她給那賤人低頭,絕不可能!

  不能敗給王媚娘,一定要坐上這香使長的位置。

  陸雲仙接過小香奴重新倒過來的茶,喝了兩口後,慢慢平靜下來。王媚娘有王掌事給撐腰,但決定香使長的位置,卻不單是由王掌事說了算,說到底,王掌事也得看香師的臉色。

  ……

  桂枝打聽了一圈,曉得今日安嵐出去辦的竟只是個送香品器的活兒後,更覺得蹊蹺。這等送物件的活兒,那賤丫頭怎麼捨得拿出這麼多銀子去換?送東西過去,多半是跟寤寐林的管事對接,是極少能碰到貴人的。

  她是因為認了王掌事做乾爹後,手頭才開始寬鬆起來,如今自是瞧不上五兩銀子,但五兩銀子對什麼靠山都沒有的香奴來說,相當於一年的月例。還有那盒蕓香餅,若拿出去買,品相好的話,多少也能賣個二兩銀子。

  為什麼?

  桂枝想不明白,打算再去王掌事那看看,卻從角門經過時,忽然看到有個面生的人在那打聽什麼,隱約聽到那人提到陳露。陳露她認識,雖不算有交情,但也往來過幾次,天都黑了寤寐林的人過來這邊打聽什麼。

  桂枝心裡狐疑,便走過去問,結果這一問之下,她即想明白了安嵐和金雀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

  桂枝兩眼冒光,即跟那人低聲道了幾句,然後趕緊轉身朝香房奔去。

  而此時,安嵐和金雀仔細商議一番後,就將身上的東西收拾妥當,一塊去安婆婆那吃晚飯。只是走到半道上時,安嵐又問:「香房裡少的那點香,不會被發現吧?」

  源香院的香材管得很嚴,身為香奴,除了每月院裡定量給她們發一些普通草植外,她們若想要別的香,就只能自己掏錢買。她給馬貴閒配的那款合香,需要一味略名貴的香,但她們的錢幾乎都拿去打點陸雲仙了,剩下的,是連香灰都買不到。

  金雀搖頭:「不會,我是趁陸香使切香之後,才偷偷進去切了一塊,別人定看不出來,而且那些鎖我開的時候沒有破壞絲毫,不會有人起疑的。」

  「陸香使每次去香房取香,所取的量都有做記錄,萬一有人查起……」

  「這要是查,不是明擺著要跟陸香使過不去,即便有這樣的人,也只會當是陸香使自己貪了。其實那塊香也沒多少錢,只是咱們付不起,盤點的人,哪會將那點銀子放在眼裡,你就放心吧。」

  安嵐想了想,點點頭,正好這會兒她們走到安婆婆這,溫暖的燭光從虛掩的房門內透出來,照亮兩張年輕稚嫩的臉。

  明天,她們希望豔陽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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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3:14 |只看該作者
第005章 偷香

  第二日,安嵐剛起來,即察覺整個院子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金雀起得比她早一些,這會兒正好跟幾個小香奴一塊提水過來,瞧著她後,趕緊將她拉到一邊低聲道:「不好了,桂枝好像查到什麼,王香使和陸香使一早就吵了起來,聽說一會要審問整個院的香奴!」

  安嵐微驚:「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金雀說著就往兩邊看了看,小聲道,「聽說,桂枝昨晚特意去找王掌事拿了香房的鑰匙,然後在香房裡一直待到大半夜。」

  安嵐儘量不讓自己露出驚慌的表情,抿著唇沉默一會,悄悄握住金雀的手:「是不是,咱們被發現了?」

  金雀反握了握安嵐的手:「應該不是,若是的話,那兩位香使也不會吵,直接過來不就……」

  見有別的香奴過來了,安嵐便給金雀一個眼神,然後拿自個的臉盆去接水,隨後低聲問:「桂枝怎麼會想到查香房?」

  「不知道。」金雀蹲在她旁邊,一邊給她遞牙粉,一邊低聲道,「就算真讓她查出香房裡少了東西,也沒關係,她們……」金雀說著,就往周圍掃了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她們沒人知道我會開鎖。」

  雖是如此,安嵐心裡卻生出很大的不安,草草漱了口後,就轉身回房裡。

  「怎麼?」金雀跟著安嵐進了房間,瞧著安嵐小心掀開床板,將藏在下面那塊香牌拿出來,便不解地問,「這會兒你拿這個做什麼?」

  安嵐道:「總覺得今日之事不會善了,一會他們怕是會派人搜屋,這個不能放在咱屋裡,得找別的地方藏。」

  金雀想了想,就道:「要不拿去廚房悄悄扔進灶裡燒了!」

  安嵐搖頭:「這是棧香木,即便是下品,但燒起來還是會有香味的。」

  金雀有些緊張,想了想,又道:「那扔井裡,我去支開那幾個提水的小丫頭!」

  「這不是水沉香,木頭落在水裡是會浮起來的。」安嵐被金雀這表情給弄得一笑,只是到底心有所憂,故而笑得很淺,嘴角還不及上揚就已斂去。

  「啊,我忘了……」金雀咬了咬唇,再道,「給我,我拿去院裡,先尋個地方埋了它。」

  可她這話剛說完,就有人在外敲了敲門,安嵐嚇一跳,趕緊將那香牌藏在袖子裡,然後兩人都機警地看著那扇門。

  「都起來了還閂門做什麼。」荔枝本想直接推門進去的,卻發現房門從裡閂上了,便奇怪地嘀咕一聲,才接著喊了一句,「快出來,王香使和陸香使喊我們都去院裡呢。」

  安嵐忙道:「我換衣服,這就去。」

  荔枝又道:「快點啊,已經往這邊過來了,還有幾個凶神惡煞似的婆子,也不知道什麼事!」

  「知道了。」安嵐整了整袖子,將面上的驚慌斂去,然後過去開門。

  金雀抓住她的胳膊,認真地看著她低聲道:「給我,你不能放身上,萬一搜身……」

  「沒準是別的事,總歸不管他們是因什麼事過來,你我就都當什麼都不知道。」安嵐搖頭,抽開門閂,走了出去。

  兩人走到院中時,那裡已排排站好了三十多位香奴,廊上站著連喜兒,王媚娘和陸雲仙,旁邊守著六位腰圓膀粗的婆子和四位身體結實的院侍,幾位香使的後面還站著兩位王掌事身邊的小廝。安嵐注意到桂枝站在香奴最前頭,她便示意金雀站走到後面,只是桂枝一直盯著她們倆呢,瞧著她們往後排走去,便冷哼道:「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見人呢,偷偷摸摸往後站!」

  金雀即瞪了她一眼,低聲諷刺回去:「我們是見不得人,哪像有的人,恨不得脫光了去見人才好!」

  桂枝即沉下臉:「你說誰呢!」

  金雀一臉詫異:「你不會是以為我在說你吧,難道你真喜歡這麼讓人看?」

  桂枝面色鐵青:「你——」

  有人忍不住抿嘴偷笑,原本有些壓抑的氣氛,因兩人這幾句般爭鋒相對的話而鬆緩了幾分,卻也有人因此臉色驟然下沉。源香院內,乾爹乾女兒這門勾搭,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只是從沒人敢對此說什麼。

  安嵐忙拉了拉金雀,示意她不能再往下說了,王媚娘也在場,這些話若讓王媚娘聽到,定會得罪王媚娘的。

  桂枝憋了好一會,才從牙縫裡吐出一句:「我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安嵐心裡微微一沉,看了桂枝一眼,正好桂枝也往她這看過來,遂看出桂枝的眼神裡藏著幾分抑制不住的興奮,她心裡即又添幾分警覺。

  難道今日這事真是針對她們來的?

  安嵐垂下眼,沉默地站在後排,藏著香牌的那隻手悄悄握緊。

  陸雲仙因為金雀剛剛那幾句擠兌桂枝的話,心情好了幾分,就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媚娘道:「人都到齊了,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要是搜不出什麼來,可得給我個說法,這做賊的反喊捉賊這種事也不新鮮了!」

  王媚娘嗤笑:「這還沒開始呢,你就緊張什麼,我又沒說你偷香,也沒說你的香奴偷香,如今將她們都叫出來,不就是為找出真正的賊,省得冤枉了好人。這做賊反喊捉賊的事確實是有,但做了賊後拚命掩飾的人則更多,你說是不是?陸姐姐?」

  陸雲仙嘴皮子沒王媚娘的利索,被王媚娘拐著彎地噎了這一句,面色頓時難看起來,旁邊的連喜兒便道:「行了,這個時候還不忘鬥嘴,這事若查不出來,我們都得受罰!」

  原來昨晚桂枝去香房查點時,沒查出金雀偷偷切的那塊香少了份量,反倒發現香房裡的竟少了五斤多沉香餅。這不是小數目,桂枝異常興奮,覺得終於抓到了安嵐和金雀的把柄。半個月前,金雀和安嵐就曾隨陸雲仙出入過幾次香房,如今那兩人突然出手這麼大方,再對上陳露昨晚讓人過來打聽的事,她覺得安嵐和金雀一定參與了偷香。

  於是趕緊去王媚娘那說了這事,王媚娘卻對那兩小香奴沒什麼興趣,在她看來,香奴還沒這麼大的膽,即便是真偷了,也不好出手。但香使就不同了,特別是像陸雲仙這等有老資歷的香使,要出手幾斤沉香餅,簡直太容易。於是她將這事的矛頭指向了陸雲仙,但陸雲仙哪可能由著她來拿捏,兩人即鬧了起來,連喜兒只得出來打圓場,因此就有了今兒一早這事。

  只是這其中內情,安嵐和金雀皆不知,所以兩人一聽陸雲仙和王媚娘的對話,心頭皆是猛地一跳。金雀咬了咬牙,遞給安嵐一個安心的眼神,反正那點香已經用了,只要她死不承認,王媚娘她們也查不出她來。

  香房一直是上鎖,她進都進不去,怎麼偷香!

  安嵐心裡擔憂的同時,又有些不解,金雀偷的那點香,份量真的很少,即便被發現,也不至於會弄出這麼大動靜,還能令王媚娘和陸雲仙當眾吵起來……

  不待安嵐想明白,連喜兒說完後,就命陸雲仙和王媚娘去看著婆子搜屋,翻箱倒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香奴們都有些驚懼地垂下眼,她們還記得,去年有個香奴就是因為去香房打掃時,偷偷拿了兩個香丸,查出來後,右手被直接廢了!那件事後,有人說她投井死了,有人說她家人給接了出去,然後把她賣給一個瘸子做了老婆。

  誰都不知道今日會出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即便從未做過虧心事的,也都心跳如擂。

  冷酷藏在這溫香軟玉中,如一頭不知潛在何處的猛獸,它總能在你最鬆懈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咬你一口,提醒你,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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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3:46 |只看該作者
第006章 緊逼

  約半個時辰後,搜屋的婆子才回到院中,如實告訴連喜兒什麼贓物都沒搜到。安嵐和金雀都小小鬆了口氣,連喜兒朝陸雲仙和王媚娘這看過來,陸雲仙有些嘲諷地看著王媚娘:「依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何必在她們身上白費功夫,這些小香奴屋裡有能藏東西的地方嗎,還不如去各個香使的屋裡搜一搜,沒準真能搜出什麼來。」

  陸雲仙喜歡銀子,手裡的香基本都換了白銀存在錢莊,所以真要搜的話,她屋裡絕搜不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但別的香使可就不一定了,特別是王媚娘,她這段時間跟王掌事勾搭得勤,屋裡肯定存了不少東西,到時被搜出來,可就有得看了。

  王媚娘哪裡會不知陸雲仙打的什麼算盤,自然不會答應這個提議,冷哼一聲,就道:「事情確實沒有那麼簡單,剛剛我就是怕冤枉了好人,所以才提出搜屋。只照這搜完的結果看,這些香奴應當都是清白的,但是,香房裡的香卻是真的少了,到底那些香是怎麼不見的?總不會是自個化成煙飛了吧!」

  陸雲仙冷笑:「你以為呢?」

  「偷了東西,誰也不會傻到放在自個屋裡等別人來找,肯定是越早出手越好,畢竟換了銀子,自己放著才叫安全,即便讓人看見了,那也說不得什麼。」王媚娘說著就打量了陸雲仙一眼,不等陸雲仙開口,又接著對連喜兒道,「所以,依我看,應當查一查這幾天都有誰出去辦差,都辦的什麼差,用了多長時間,如此,應該就能查出些端倪來。」

  連喜兒想了想,也覺得這是個法子,便點點頭。

  陸雲仙被王媚娘含諷帶刺的話憋得一肚子火,偏連喜兒已經點頭,她又想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沉著臉站在一旁。

  無論是香奴還是香使,出院辦差都是有記錄的,連喜兒讓人拿登記的冊子過來一一念名字,沒一會,安嵐的名就被念了出來。她要走上前時,金雀要拉住她,想讓她將那塊香牌偷偷給自己。只是安嵐見桂枝一直盯著她看,生怕弄巧成拙,就特意避開金雀的手,然後若無其事的走出去。

  見安嵐出來後,桂枝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再轉頭,往連喜兒身後看了一眼。片刻後,站在連喜兒身後的石竹跟旁邊的小廝低聲道了兩句,就轉身悄悄出去了。

  香房是每三天一次大盤點,因上次盤點數目都對,所以最近這三天外出辦差的香奴都被叫了出來。人都齊後,婆子便一一上前詢問,對照辦差的時間和具體事項,沒有出入者就點頭放過。安嵐是最後一個被喊出來的,自然是聽到婆子的問話內容,從第一句問話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就是針對她來的。

  桂枝要揪她的錯,王媚娘想要除去陸雲仙,她是歸陸雲仙管的,即便陸雲仙待她並沒有什麼特別,更談不上親近,但在旁的人看來,她跟陸雲仙就是一夥,她做的任何事,都跟陸雲仙脫不開干係。於是她昨日的疏漏,正好能成全王媚娘和桂枝的心願,眼下她跟陸雲仙是被綁在了一塊。

  陸雲仙自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因為被點出來的這些香奴,竟沒有王媚娘的人,她當即就察覺到了危險,是專門針對她的危險。這個意識令她有些慌,但更多的是惱恨,今日之事,她是被王媚娘給算計了!

  婆子繼續往下問,還差一位就到安嵐了,王媚娘特意看了陸雲仙一眼,笑了一笑:「陸姐姐不用這麼緊張,最旁邊那個長得挺水靈的香奴叫安嵐是吧,我瞧她是個聽話懂事的,斷不會背著姐姐你做什麼吃裡扒外的事。」

  這話說得極其陰毒,既然安嵐斷不會背著陸雲仙做什麼吃裡扒外的事,那麼安嵐若真做了什麼吃裡扒外的事,就定是陸雲仙的授意。這一句話,等於是斷了陸雲仙的後路,先一步將安嵐的錯完全歸在陸雲仙身上。連喜兒看了她倆一眼,沒有說什麼,一直以來,她都很少參與這兩人之間的爭鬥,如今她快嫁人了,自然更不想摻合這些事。

  今日她也沒想鬧得太大,似這等事,以往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其實只要過段時間,少的那些香自然會有人悄悄給補上,雖品質會比原來的低很多,但份量是不會少分毫,同時登記的冊子也會被人悄悄改過。

  而被偷的那些沉香餅,量並不多,品質也是一般。只是因王媚娘想借此機會除去陸雲仙,所以這件事就變得極其嚴重起來,照長香殿的規矩,盜香者死。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陸雲仙恨得肝直疼,面上卻不得不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然後轉頭對連喜兒道,「依我看,即便是香奴辦差出了差錯,跟偷香也沒多大關係。說到底,還是要查一查那些香到底是怎麼不見的,香房一直都是上了鎖的,每次有人進去,也都有人在一旁看著,沒準……是那香房的管事受了什麼人的蠱惑,做出監守自盜的事。」

  她說著就看了王媚娘一眼,看管香房的人跟王媚娘有交情,這話自然是不言而喻了,連喜兒依舊沒有開口,頗有種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急,慢慢來,順藤摸下去,總會找到那個瓜的。」王媚娘毫不示弱,說著還笑了笑,「哦,問到安嵐了。」

  婆子走到她跟前,安嵐才抬起臉,她昨日外出辦差的事很簡單,三兩句就說完了。婆子點點頭,又問:「你將香品器交給寤寐林的張管事後,從張管事那出來,是什麼時候?」

  安嵐心裡一沉,沉默了片刻,就搖了搖頭道:「具體什麼時候並不清楚,只知道那會兒已是傍晚,太陽快下山了。」

  婆子道:「我問過張管事,張管事說你離開時,正好是他準備去主事那回話的時候,他每天都是酉時二刻去主事那回話,所以,你是酉時二刻就從張管事那出來了。」

  安嵐不語,那婆子接著道:「從寤寐林回到源香院,最多花一刻來鐘,但昨晚你回到源香院時已是戌時三刻,這中間隔了一個時辰,這麼長時間,你去了哪?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

  面對婆子連番追問,安嵐依舊沉默。

  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靜得幾乎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金雀急得手心都出了汗,桂枝一臉得意地站在一旁看著,王媚娘微微勾起嘴角,陸雲仙臉色沉了下去,連喜兒則蹙起眉頭。

  「問你話呢,啞巴了!」婆子提高了聲音,余的香奴都覺得心頭砰地一跳,有的甚至抖了一下,安嵐卻依舊平靜,也不知是想掩飾驚慌還是在思索應對的法子。

  婆子又道:「明著是辦差,實際上是趁著辦差的機會,將從香房裡偷來的沉香拿出去賣掉!真是好大的膽子!」

  安嵐終於開口:「不是,我沒有偷香。」

  旁邊的桂枝冷笑:「不是?不是你那一個時辰的時間是做什麼去了?難不成想說逛園子去了,可別笑死人,寤寐林是你能隨便閒逛的地方嗎!我看啊,不給你些苦頭吃,你是不會說實話的。」

  金雀氣得差點衝出來跟金雀對罵,卻這會兒安嵐又道一句:「我是碰到一位貴人,他命我為他煮茶,所以才耽誤了回來的時間。」

  桂枝立馬一聲嗤笑:「貴人啊,就知道你會找這麼一個藉口,寤寐林的貴人是不少,不過你以為你是誰,貴人放著裡頭那麼多人不使喚,怎麼偏偏就看上你了?以為隨便般出個貴人,就能將你盜香賣香的事掩飾過去?」

  「我們都在這,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了!」陸雲仙瞪了桂枝一眼,然後看向王媚娘,冷冷道,「不懂規矩的香奴,也需要好好管教了,免得日後爬上你頭上耀武揚威。」

  桂枝趕緊斂去面上的得色,垂下臉,王媚娘瞥了她一眼,才對陸雲仙道:「自然是要管教的,不過這事兒不急,還是先緊著將眼下這事弄清楚了,咱也好給王掌事個交代。」

  陸雲仙便道:「安嵐是不是盜香賣香,先讓她將話說完再論。」

  「那是自然,此事定得查清楚了再論。」連喜兒這才開口,就對那審問的婆子點點頭。

  那婆子沉著臉再問:「那貴人姓什麼叫什麼?是在哪使喚你的,當時都有誰看到了?」

  安嵐默了默,才道:「只知是位姓景的公子,並不知叫什麼,那天他帶了一名小廝在怡心園的角亭內煮茶賞花,當時亭子旁邊並無旁人,所以,除了那位小廝,應該沒別的人看到。」

  王媚娘忽然開口:「既然沒別的人看到,那只能去找那位公子給你作證,證明你所說的不假?」

  這怎麼可能,陸雲仙大怒,又惱安嵐嘴拙,編個理由也編得這般漏洞百出。能出入怡心園的客人是何等身份,即便是查出那貴人是誰,那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為一個香奴作證。但眼下這情況,對她越來越不利,王媚娘是步步逼緊,她不能坐以待斃,於是也開口道:「怡心園不是普通客人能進去的地方,就是寤寐林裡的香使,也是不能隨意進去的,讓那樣的貴人為一個香奴作證太不現實,即便是找到那位客人,誰敢拿這等小事去說。」

  王媚娘正要接話,連喜兒為著早點息事寧人,就對安嵐道:「若你所說不假,那你應該記得那客人的樣子和衣著,你好好想想,只要你所說的能對得上,偷香一事就算與你無關。」

  陸雲仙即點頭,王媚娘臉色微變,就看了桂枝一眼,桂枝則側過臉往院門那看了看。隨後就見一位婆子走進來說寤寐林的陳香使陳露過來了,並表示有極重要的事要見連喜兒。

  連喜兒不解:「什麼要事?」

  那婆子有些遲疑,陸雲仙心裡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正要開口阻止,王媚娘就已搶先道:「這麼大早就過來,想必真是很重要的事,你說吧。」

  那婆子微微欠身,才道:「陳香使說,昨兒傍晚她發現有香奴偷偷拿香品去寤寐林賣,還被一位客人給看到了。如今已查到那香奴是源香院的人,所以現在她領著那位客人過來認人,眼下已等在院外了。」

  陸雲仙大驚,連喜兒極為意外,王媚娘是早有準備,也不待連喜兒開口,就命桂枝去請人進來。

  片刻後,安嵐抬起眼,院門被急切地拉開,陳露掩飾著眼裡的焦慮,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其身後跟著一位三十左右,臉龐有些虛胖的男人,正是馬貴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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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4:09 |只看該作者
第007章 指認

  陸雲仙看到馬貴閒,倒是真吃了一驚,這位表兄,自她當上了源香院的香使後,可沒少過來找她。只是兩人雖是親戚,但當年馬家虧欠她母女甚多,那些屈辱她一直都記在心裡,因此她即便愛財,卻也不想跟馬貴閒打交道。只是馬貴閒卻藉著她的關係,認識了好些香使,這幾年賺了不少銀子,財富累加,因而如今也能出入寤寐林,日子越過越得意。

  馬貴閒偷偷跟香使往來私下做買賣的事,陸雲仙是有所耳聞的,只是跟她無關,也就不去搭理。可她沒想到的是,今日王媚娘算計自己的事,馬貴閒竟也參與其中,幫著別人來算計她!

  陸雲仙驚詫之後更是憤怒,兩眼死死盯著馬貴閒,馬貴閒一進來就瞧著陸雲仙了,訕訕地笑了笑。他並不清楚陸雲仙和王媚娘之間的關係,昨日他雖鬧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畢竟他自身沒什麼損失,因而今日來源香院認人,他其實是極不願的。這等事不用琢磨都知道是個得罪人的活,只是他有把柄在陳露手裡,拒絕不得,只得硬著頭皮過來。

  連喜兒心裡很是不舒服,偷香怎麼都不是件光彩的事,陳露即便是發現了,也應當私下告訴她,讓她來處理。如今卻連招呼都沒打,就領著外人過來指出她院裡有偷香的香奴,實在太不將她放在眼裡。只是當看到領著陳露和馬貴閒進來的是石竹,連喜兒怔了怔,只得收住將要出口的不滿。石竹是王掌事身邊的小廝,一般不會摻合香院裡的事,眼下石竹這個動作,便是表明今日陳露過來是獲得王掌事的同意,所以她縱有再大的不快,也不好表露。

  王媚娘此時已經迎過去,對陳露微微頷首,然後道:「我們也正查這膽大包天的賊兒是誰呢,想不到還有人親眼看到了,你別客氣,若真是我們這院裡出了偷香的人,就當場給我們指出來。」

  陳露正為自己丟失的香牌著急,也沒什麼心思跟她們寒暄客套,簡單跟連喜兒打過招呼,又給連喜兒介紹了馬貴閒的身份,再掃視了這院裡的香奴一眼,隨後就朝馬貴閒點點頭。

  只是不及她開口,陸雲仙就道:「且慢!」她說著就走過去,打量了陳露兩眼,又看了看王媚娘和桂枝,然後對連喜兒道,「這事來得太巧,為避免有人故意嫁禍,認人的時候,誰都不許出聲,也不得給任何暗示!」

  連喜兒心裡正不痛快呢,此時自當是偏向陸雲仙這邊,就點頭道:「此話有理,一會若有人敢出聲或是暗示什麼,今日之事就另當別論。」

  陸雲仙即命剛剛被點名出來的那幾位香奴都回原來的位置站好。

  王媚娘有些嘲諷的笑了笑,自是沒有反對。

  她覺得陸雲仙這次是失算了,她的確是想除去陸雲仙,但今日陳露帶人過來,卻不是她安排的。她昨晚倒是讓人去陳露那打聽,卻並未打聽出什麼更有用的消息,如此便證明,確實有香奴在寤寐林裡做了吃裡扒外的事,至於那個香奴是不是安嵐,她完全不介意,但她會讓這個結果照著她的意思來。

  金雀自馬貴閒進來的那一刻起,就不由握緊雙拳,牙根咬得緊緊的。

  這個人,即便化成灰她都認得!

  安嵐回到金雀旁邊站好後,關心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暗示她不要衝動。

  金雀頓了頓,才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甚至勉強微微一笑,低聲問:「你沒事吧?」

  安嵐搖頭:「沒事。」然後示意她噤聲,馬貴閒已開始過來認人了,陳露則一直跟在馬貴閒旁邊,目含慍怒,臉色陰沉。

  院中一共三十八位香奴,站了五排,衣著打扮差不多都一樣,年紀也相差不大,但馬貴閒分辨得很快,一個一個看過,一直是搖頭,不多會,就來到最後一排。

  金雀不由又悄悄握緊手心,安嵐也提起心,昨日她給馬貴閒點的那款香,確實起了作用,不然她也拿不回那張觀音紙。但是……到底能不能完全混淆馬貴閒的記憶,讓他再見自己時也認不出來,她卻沒有把握。

  最後一排的香奴有八個,馬貴閒又從第一個看起,陳露依舊跟在他旁邊。

  氣氛緊張得讓人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就連被篩選出去的香奴也一樣覺得不安。

  第一個不是,第二個不是……三四五六都不是,最後,馬貴閒來到安嵐和金雀身邊,然後遲疑地站住了,這是最後兩個香奴。

  看到這一幕的桂枝興奮得呼吸急促,王媚娘也微微挑起嘴角,陸雲仙沉下臉。連喜兒蹙起眉頭,再怎麼說,她都不願她離開之前,香院裡出這般不光彩的事,並且還是由院外的人給指出。

  相貌水靈細皮嫩肉的小姑娘都是馬貴閒喜歡的款,前面那些香奴雖也有生得不錯的,但跟安嵐和金雀一比,明顯就有差距出來。故馬貴閒初看到安嵐和金雀,就覺得眼前一亮。只是當他再一眼打量安嵐的時候,腦子裡突地就閃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先是一雙點香的手,隨後是一縷醉人的幽香……

  馬貴閒只是停了幾息的時間,但就這幾息的時間,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無比漫長!

  陳露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問:「認出來了?是她們中的哪一個?」

  馬貴閒突地一個激靈,被陳露的聲音震得從恍惚中回過神,然後下意識地轉頭,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

  陳露不耐煩:「到底是誰?」

  「是……」馬貴閒抬起手,指向安嵐,金雀正要出聲,結果那手指又指向她。安嵐剛抬起的眼瞼又微微垂下,金雀則是怔住,前面的連喜兒和陸雲仙等人也是愣了一愣,陳露因著急而憤怒,咬著牙再道:「到底是誰?」

  馬貴閒覺得自己的腦子整個都混亂了,剛剛,他似乎又聞到昨日的那縷幽香,令他興奮莫名又恐懼莫名。他覺得安嵐有些眼熟,但又覺得金雀更加熟悉,那眉眼輪廓,就跟他昨日才見過的一般,很像,實在是像,越看越像!

  當年他在花園裡耍完小丫頭的那件事本是早已丟到腦後了,結果昨兒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想了起來,小丫頭的眉眼輪廓都回憶得無比清晰。此時看到金雀,那一幕幕就在他腦海裡跳出來,於是怔怔的看著金雀,並每看一眼,就覺得更像一分。

  「是……是,是她!」馬貴閒在安嵐和金雀兩人之間來回指了幾次後,終於完全忽略安嵐,指向金雀。

  陸雲仙悄悄鬆了口氣,有些嘲諷的看了王媚娘一眼,王媚娘極是意外,她以為陳露這般大喇喇地領著人過來,定是有所準備的,怎麼卻鬧出這麼個烏龍?

  桂枝也急了,金雀這幾日就不曾出過源香院,馬貴閒怎麼可能在寤寐林看到金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露怎麼領著這麼不靠譜的人過來添亂,真是蠢死了!

  「確定真的是她?」到底是源香院的人,陳露雖恨不得馬上就將金雀揪出來,但還是先問一句。

  馬貴閒似又恍惚了一下,才道:「確,確定。」

  陳露正要管連喜兒要人,陸雲仙這會兒卻笑了,來回看了看她們幾位,然後對連喜兒道:「我還不知道,我身邊的人竟還會分身的本事。」

  陳露皺眉,不知陸雲仙這話是何意,連喜兒心裡也隱隱有些痛快,便道:「看來陳香使要找的人並不在我這,馬老闆剛剛指出的那位香奴,這幾天就沒出過源香院,想必是認錯了。」

  陳露一愣,即看向馬貴閒,馬貴閒也有些發懵,只覺得腦子更加混亂,一時間連個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陳露心裡甚是著急,惱羞成怒,就指向安嵐道:「那這個呢,她昨日有沒有去過寤寐林。」

  桂枝趕緊開口:「昨日就是她去了寤寐林,而且回來的時候天都暗了!」

  陸雲仙要阻止桂枝已來不及,陳露聽了桂枝這話,即對馬貴閒道:「你剛剛指來指去的,定是一時緊張搞混了,應該是她!」

  「胡鬧!」陸雲仙提高聲音喝斥,「簡直是兒戲,我源香院裡的香奴能由得你這般隨意冤枉?莫說源香院不歸寤寐林管,即便是歸寤寐林管,香院裡的事也遠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連香使長,這樣的人,我看還是請出去為好!」

  陳露也覺得自己剛剛那句話是得罪人了,只是她今日若不找回自己的香牌,她在寤寐林的日子就不好過,源香院終究不是自己待的地方,得罪就得罪了,於是咬咬牙,就道:「源香院失竊是事實,源香院的香奴在寤寐林偷賣香也是事實,時間又對得上,各位若是覺得我說的有誤,大可搜一搜這幾位香奴的房間,說不準就搜出不該有的東西。」

  陸雲仙冷笑:「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來之前就已經搜過了,可惜,沒搜出什麼不該有的。」

  陳露一怔,又問:「她們身上也搜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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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4:57 |只看該作者
第008章 再見

  「原來陳香使今日來源香院,是打著抄家的目的,卻不知憑的是什麼?」陸雲仙怒極反笑,走至陳露跟前,看著她道,「源香院可不歸寤寐林管,你呢,也不過只是個小小的香使,身份可不比我們高貴,你憑什麼呢,陳香使?」

  陳露臉色有些難看,只是見連喜兒也沉下臉,這才解釋道:「今日確實是失禮了,不過我今日過來,王掌事是知道並應允了的,不然我也進不來。連香使長若不信,可以再問一問王掌事身邊的小廝。」

  連喜兒不咸不淡地道:「如此說來,掌事也答應讓陳香使搜查源香院?」

  陳露頓了頓,才道:「王掌事答應讓我指認偷香的香奴,眼下馬老闆既已將人指認出來了,為進一步確認,唯有搜身,也免得冤枉了好人!」

  「笑話!」陸雲仙看了看安嵐,然後又打量陳露一眼,忽的一聲冷笑,「到底是馬老闆指認,還是你自個在那胡指呢?說到底,源香院的事與你何干?你緊張什麼?還死乞白賴地要插手,我怎麼覺得,像是你丟了什麼東西,生怕別人撿了去,所以使勁尋個藉口過來找。」

  陸雲仙一語道破,陳露臉色微變,跟陸雲仙對視了好一會,又往連喜兒那看了看,才略抬了抬下巴道:「沒錯,我確實是丟了樣東西,後查出是被那個進寤寐林偷賣香的香奴撿去了。眼下只要從她身上搜出我丟的東西,自然就能證明她就是偷香的人,到時怎麼處理,便是你們源香院的事。」

  王媚娘微微蹙起眉頭,她雖也懷疑過陳露是另有目的,卻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只是眼下這情況,若一會陳露沒能從安嵐身上搜出東西,陳露就再沒什麼用了,等於是成了廢棋。但,若真從安嵐身上搜出什麼來的話……

  王媚娘正猶豫著要不要添一把火時,陸雲仙已經開口下逐客令:「黑的白的都由得你來說了,真是荒唐!你哪丟的東西哪找去,跟我源香院無關,請吧!」

  已經鬧出矛盾了,她的事卻還沒弄清楚,陳露哪可能就這麼離開,於是咬了咬牙,突然抓住安嵐的胳膊道:「今日我是定要搜她的身,若有得罪連香使長的地方,改日我必定親自登門道謝!」

  安嵐心裡暗驚,金雀再忍不住,上前就掰開陳露的手,並使勁推了她一下怒罵:「你又不是源香院的人,有什麼資格搜我們的身,不過是個香使,款兒卻擺得比香師還要高!你當我們源香院是好欺負的?陸香使已經請你出去了,你還不快滾!」

  陳露不料一個香奴膽敢對自己動手,沒留心,差點被推倒在地上,趔趄了兩步站穩後大怒:「你,你們這院裡還有沒有規矩了?!一個小小的香奴就敢在這撒野,你們——」

  「沒有規矩的人是你!」陸雲仙覺得金雀罵得解氣,心裡甚是痛快,就道,「一進來就大呼小叫,還妄想插手源香院的事,剛剛跟你好好說話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陳露頓住,一時說不出來話,王媚娘這會兒卻過來打圓場:「何必弄得這麼僵,陳香使的脾氣雖是急了些,但剛剛說的也沒錯,若搜出東西來,那就是人贓俱獲,該打該罰自有規矩來;若搜不出東西,安嵐也沒虧什麼,還能洗了嫌疑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原本王媚娘還遲疑要不要插手,因為不確定安嵐是不是真偷藏了陳露的東西,只是當看到金雀突然跳出來後,她即下了決定。

  陸雲仙轉臉怒瞪王媚娘:「如今你這胳膊肘都往外拐得,連香院的臉面都不顧了。」

  王媚娘笑了笑:「我正是為源香院的面子著想所以才覺得應該弄個明白,也免得日後有人在外頭亂說,詆毀源香院的名聲。不過安嵐到底是源香院的人,這搜身的事自然是不能勞煩陳香使,不如讓我來。總歸剛剛搜了房間,也沒搜出什麼,若安嵐真是撿了陳香使的東西,這會兒多半就是放在身上!」

  安嵐是她的香奴,真要讓王媚娘動了安嵐,豈不是明著打她的臉,於是不待王媚娘動手,陸雲仙就擋在她前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真是譜兒比天還大,你又憑什麼?」

  「你若不樂意我來,請連香使長來搜身也可以,只是……就你不行。」王媚娘挑釁地道,「陸香使要知道避嫌啊,不然人還以為你是心虛呢。」

  連喜兒聽她們這麼吵來吵去,只覺得頭都疼了,便道:「行了,安嵐你上前來。」

  還是避不開搜身嗎?

  安嵐微微蹙眉,猶豫著要不要捏破荷包裡那粒香丸,自去年她差點被一位院侍玷污後,安婆婆就給她了她這粒東西。婆婆沒有說從哪來,只告訴她,迫不得已時,閉氣捏破香丸外面的蠟衣,不出三息時間,方圓三丈以內的人便全部暈迷。但婆婆也再三告誡她,絕不能在香師面前使用,更不能讓香師知道,否則,她也難逃死罪。今日正好沒有香師在,應該不會被發現……

  金雀知道她的打算,不願她冒險,就趕緊拉住她,然後委屈地朝連喜兒喊道:「安嵐又不是賊,而且還是香院的人,在香院裡當了七年差,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有人欺上門來,香使長不幫安嵐說句話就算了,為什麼還要幫著外人欺負安嵐!」

  連喜兒一怔,沒料到會有人敢駁斥她的意思。陸雲仙此時也顧不得琢磨金雀怎麼突然這麼大膽放肆,因眼下連喜兒又偏向王媚娘那邊了,她是絕不能答應的,於是亦堅決表示反對,並示意連喜兒請陳露出去,香院的事香院關起門來解決,不能讓別的人看了笑話。

  只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香露哪可能就這麼被打發掉,她趁陸雲仙和王媚娘對峙時,給馬貴閒打了個眼色,讓他幫忙抓住安嵐,她來搜身。只是金雀和安嵐可一直留心他們的動靜呢,不等馬貴閒動手,金雀就先悄悄朝馬貴閒靠近兩步,然後突然一聲驚叫:「啊!不要臉的下流胚子,你摸我哪!想幹什麼!」

  馬貴閒被那一聲驚叫震得懵了,未等反應過來,就被金雀猛推了個趔趄,竟撞到陳露身上。陳露沒留神,歪到一邊碰到王媚娘,王媚娘也沒留神,趔趄的時候下意識的就往前推了陸雲仙一把,陸雲仙正怒火中燒呢,被王媚娘這麼一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也用力推了回去。

  場面一時大亂,連喜兒一時間也怔住,安嵐趕緊往旁一退,同時滑出袖子裡的香牌握在手裡藏在身後,她需趁著這股混亂將香牌偷偷交到金雀手裡。可不待金雀走到她身邊,一直注意著她們這邊的桂枝卻往她這過來了。安嵐心頭一驚,不得已又將手縮回背後。桂枝在盯著她,她無法出手,一出手定會被看到!

  桂枝似乎也察覺出什麼,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安嵐忙看了金雀一眼。金雀正打算去攔住桂枝給安嵐爭取機會的時候,院門那忽然傳來一聲低喝:「住手!」

  那聲音並不高,但沉渾有力,帶著一股不可力抗的威壓,震得人心頭隱隱發慌。於是院裡無論是推搡扭打,還是逼近退避的,全都停了下來,往院門那看去。

  不知什麼時候,這院裡進來了兩位衣著華貴的男人,一位年約二十七八,身材挺拔,相貌俊秀,氣質不凡。只見他眼睛往這院中一掃,唇邊便帶起幾分漫不盡心的笑,那笑容似藏著魔力,幾乎令所有看到他的女子都不由垂下臉,心裡無端生出羞澀和窘迫。

  另外一位則四十上下,身材威猛,神情嚴肅眼神冰冷,令人不敢直視。

  連喜兒臉色微白,慌忙走過去欠身道:「楊殿侍怎麼過來了。」

  來人中的年長者是長香殿的殿侍楊奇,此等身份,就是王掌事見了,也得畢恭畢敬,更不用說院中的香使等人。此時就連最愛拿款的王媚娘,也都惴惴不安地垂下臉,乖順得像只無害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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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6:55:20 |只看該作者
第009章 押走

  楊奇和連喜兒的父母曾是同鄉,若非這點淵源,連喜兒也當不上源香院的香使長,但這份交情並不足以令楊奇無視連喜兒的失職,並且還是在景炎也看到這一幕的情況下。

  經營數年,他總算能跟這位景公子稱上一聲朋友,今日又是景炎過特意請他帶路隨意走走,哪想到走至這邊後,會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

  長香殿是什麼地方,那是文人士子天潢貴胄都神往的高雅之地,不是潑婦撒野打架的菜市場,更不是拈酸吃醋的勾欄院。

  即便源香院只是長香殿的一隅之地,代表不了長香殿,但也不能跟外頭的地方相提並論。偏偏,剛剛走到附近時,他還特意告訴景炎,此香院也歸天權殿管……真是話才說完,就自打了嘴巴。

  楊奇冷冷地瞥了連喜兒一眼,再又往陸雲仙和王媚娘那看了看。

  沉默,極其漫長的沉默,令人越發忐忑不安。

  陸雲仙不由抻了抻衣袖,隨後發現袖口上的花紋,竟在剛剛推搡拉扯的時候,不知被誰勾出一條長長的絲線。月白色的蘭花,絲線看起來像一縷淺淺的白煙,在衣袖邊上飄忽不定。她想將那絲線撫平,卻幾次之後都是徒勞,手指只要一放開,那縷絲線就在她眼下飄忽,如似在嘲笑她。

  在香院十三年,她還不曾這麼丟人過,心裡又惱又恨,就瞪了旁邊的王媚娘一眼。王媚娘一直微微垂著臉,兩手輕輕交握在一起放在小腹處。她左手的中指戴了枚鑲石榴石的戒指,戒面足有龍眼大,火紅的顏色同她塗得鮮紅的指甲相映成輝,襯著那雙白嫩的手,是一種入骨的妖嬈。

  旁邊的桂枝,也跟王媚娘一樣的站姿,但她手指上並無戒指,不過手腕上卻戴了一圈珊瑚珠手串,粒粒滾圓飽滿,顏色雖不如王媚娘的石榴石豔,卻也是件難得的飾物。而且桂枝自戴了這串珊瑚珠子後,她的袖子似乎就比原來短了一點兒,只要稍稍抬手,就露出一小截圓潤白膩的手腕,襯著那圈珊瑚珠子,絲毫不比王媚娘遜色。

  似因王媚娘和桂枝的花枝妖嬈,珠飾堆奇,楊奇不免又多看了她們兩眼,只是面上的神色卻不見緩下分毫。

  曾見過大香師風采的他,這幾個女人在他眼裡,就是俗物。

  空有容貌,全無靈氣。

  美則美矣,但氣污質濁,不能令人敬畏,只令人想侵犯。

  連喜兒本就有些懼楊奇,眼下這等情況,她只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乾巴巴地張了張口,好一會後才道:「是,是香房裡丟了些東西,剛剛正查這事。」

  「丟了什麼?」

  「一些兒沉香餅。」

  「為何不見王掌事?」

  「白香師有事,王掌事一早就出去了,命我好好查此事。」

  楊奇又往院中看了一眼:「可查出來了?」

  「正查著,只是……又出了一事。」連喜兒頓了頓,不敢隱瞞,轉頭往陳露那示意了一下,接著道「那位是寤寐林的陳露陳香使,據說昨日丟的東西,被去寤寐林辦差的香奴給撿了去,今兒過來找,剛剛她們因言語不和,所以有了爭執,是,是我素日裡管教不當,請楊殿侍責罰。」

  事已至此,陳露當即上前來,欠身行了一禮,將剛剛自己在這裡說的話都重複一遍,然後請楊奇做主徹查此事。陳露是寤寐林二掌事的侄女,跟長香殿的幾位香師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所以源香院的王掌事才會賣她面子。

  楊奇雖不認得陳露,但他在長香殿二十來年了,並且是三年前才從院侍長升了殿侍,因而底下這些關係,他憑幾個名字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只是楊奇聽完後,卻先問一句:「丟了什麼?」

  陳露頓了頓,終是道了出來:「是我的香牌,昨兒傍晚,我在寤寐林裡行走時,忽然被人從後面敲擊了一下,當時就暈過去,再醒來香牌便丟了。事後才知道,是有個年約十三四的姑娘偷了我的香牌,並假冒我的名去找馬老闆談買賣,只是因我被人發現得早,醒來後當即一通排查過去,卻還是遲了一步。」

  香牌居然丟了,連喜兒等人都有些詫異,這等事對香使來說,可大可小。若有靠山,添點銀子補辦一塊便是,若無靠山,為這個丟了差事都是有可能的。

  「馬貴閒?」楊奇又念了一個名字。

  馬貴閒只覺得腿肚子發軟,陳露這是將他賣了啊,雖沒有明說,但剛剛那些話跟明著說有什麼區別。他現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今日就不該答應陳露這茬,但眼下後悔也沒什麼用了,楊奇已經喊了他的名,他只得訕笑地小跑過去,彎著腰道:「見,見過楊,楊殿侍,在下昨兒並未同那位香奴做買賣,在下當時一聽就斷言拒絕了。」

  楊奇瞥了他一眼,問向陳露:「哪個香奴?」

  「是她,昨兒她才去寤寐林辦差,今日源香院就查出香房失竊,時間又正好對上,所以定是她!」陳露轉身往安嵐這一指,站起前面的香奴都趕緊往兩旁讓開,於是那中間就剩下安嵐,以及她旁邊的金雀。

  都是荳蔻年華,都是簡衣素顏,清透乾淨得似花葉上的一滴晨露。

  好相貌,這是楊奇的第一印象。

  一個看著安靜,一個面露不忿,但竟都不慌,這是楊奇的第二印象。

  於是他抬了抬眉,開口道:「上前來。」

  安嵐轉頭給了金雀一個放心的眼神,金雀咬了咬唇,終於是忍住沒說什麼。一直看著她們的桂枝心裡冷哼,隨後生出幾分得意,總算能除去這個眼中釘了。

  安嵐走到楊奇面前停下行了後,微微垂著臉,腰背卻挺得很直,但並不顯僵硬。景炎唇邊依舊噙著幾分笑,又打量了安嵐幾眼,這丫頭還真是個香奴。

  楊奇直接吩咐:「搜。」

  陸雲仙臉色微白,有楊殿侍在,若安嵐真是被搜出什麼來,她今日必定跟著一塊陪葬。即便最後沒能被收出什麼,今日之事,也是王媚娘穩穩壓了她一頭,這口氣日後想要討回,怕是更加不易。

  此時王媚娘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冷眼瞪回去,手指拈住袖口上的那條絲線纏了兩圈,下意識地拽了一下,絲線沒有斷,倒是將平整的袖口抽得起了皺褶。王媚娘沒有放過她這個動作,特意往她袖口那看了一眼,然後抿嘴一笑,陸雲仙恨不得直接給她一個嘴巴。

  連喜兒沒想到楊奇這麼幹脆,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也不敢多嘴,更不敢讓旁的人幫忙,自己親自走到安嵐身邊。

  安嵐主動抬起手,連喜兒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源香院三十八個香奴她都認得。安嵐在她眼裡是個沒多少存在感的人,平日裡極是安靜,指派什麼就做什麼,偶爾被人刁難了也不會多事。倒是總跟她走在一塊的金雀更引人注意,她們倆有什麼事,也多是金雀先出頭。但時間長後,連喜兒又發現,這麼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香奴,卻讓她一直留意著,本身就是件不簡單的事。

  連喜兒搜身的時候仔細打量了安嵐幾眼,心裡暗道,確實是難得的好相貌,再過兩年怕是會更加出色。難怪王掌事早就意中,只是安嵐卻一直沒有順了王掌事的心意,她也摸不清安嵐到底是真不願,還是在拿喬給自己抬價。

  香牌是個約一指厚,半個手掌大的一塊木牌,這東西硬邦邦的,要放在身上,無非就是藏在袖子裡,或是別在腰帶內。但連喜兒在安嵐身上摸了個遍,最後甚至讓她把鞋都脫了,也沒瞧見什麼香牌。

  陸雲仙總算是舒了口氣,王媚娘目露失望,桂枝不敢相信的往前一步,陳露的臉色變了,不甘道:「一定是她藏起來了!」

  楊奇面無表情地吩咐:「帶去刑院。」

  院外即走進來兩院侍,所有人都以為那兩院侍是要拿下安嵐,不想卻是走到陳露跟前將她擒住,金雀趕緊收住腳,悄悄退了回去。

  陳露大驚:「楊殿侍,你這是何意!」

  楊奇道:「你犯了殿規,自當要受罰。」

  有楊殿侍看著,院侍不敢有絲毫拖泥帶水,拿住陳露後就往外押去。陳露掙扎不得,只得一邊跟著往外走一邊回頭喊道:「我是寤寐林的香使,香牌丟失,自有寤寐林的掌事責罰,我今日進香院追查香牌之事,也是獲得王掌事的許可,楊殿侍,你不能罰我,我,我是陳平掌事的侄女,我認識白香師,楊殿侍……」

  直到這會兒,王媚娘等人才知道害怕,有膽小一些的香使已禁不住瑟瑟發抖,進了刑院,不脫一層皮,別想出來。剛剛陳露進來時多麼囂張,多麼趾高氣揚,甚至敢跟陸雲仙動手,結果,只楊奇一句話,就被送進那裡!

  馬貴閒已嚇得兩腿直發抖,慘白著臉,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並非長香殿的人,即便他跟香使私下做買賣了,照理長香殿也是不能拿他如何的,但眼下這仗勢,他實在不敢肯定自己今日真能順利出去。

  陳露的聲音消失後,楊奇又吩咐連喜兒:「香房失竊一事,天黑之前查出結果。」

  連喜兒惴惴應下,卻這會兒,王媚娘忽然道:「連香使長,昨日下午,就安嵐一人去了寤寐林辦差,並且回來晚了,時間這般巧,是不是應該當著楊殿侍的面解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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