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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后之路 作者:笑佳人

內容簡介】:

  上輩子傅容是肅王小妾,專房獨寵,可惜肅王短命,她也在另覓新歡時重生了。

  傅容樂壞了,重生好啊,這回定要挑最好的男人嫁掉。誰料肅王突然纏了上來,動手動腳就算了,還想娶她當王妃?

  傅容真心不想嫁,

  她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XX,可她不想當寡婦啊。

  閱讀提示:

  1.雙重生,1V1,HE。

  2.男主強娶強寵,女主一路無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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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0:3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初秋時節,早晚已經很涼了,徐晉在京營裡忙了一圈,趕回肅王府已是暮色四合。
  
  「讓芙蓉園備膳。」冷冷丟下這一句,徐晉匆匆趕去書房與幕僚們商議戰事。
  
  胡人犯境,嘉和帝調徐晉與胞弟徐晧領兵應援,前者已有戰功,後者是為歷練。
  
  芙蓉園內,傅容晚飯都吃到一半了,聽小丫鬟說王爺要來這邊,又驚又奇,忙吩咐小廚房再置辦一桌飯菜,她也趕緊坐到梳妝台前,一邊交由丫鬟們梳妝打扮一邊尋思起來。
  
  以前徐晉來芙蓉園過夜都沒在這邊用過飯,今天日頭怎麼打西邊出來了?
  
  這人還真是奇怪。
  
  徐晉沒有王妃,偌大王府裡只她這一個姨娘。常言道物以稀為貴,外面都傳徐晉如何如何寵她,但只有傅容心裡清楚,徐晉根本瞧不上她,偶爾過來正眼都不給,只管吹燈睡覺。算算日子,她來王府已有一年多,徐晉跟她說過的話加起來雙手雙腳也能數完。
  
  再疑惑,該迎還是得迎。
  
  快一更時徐晉才過來,穿一身繡蟒墨色長袍,膚白如玉,兩種極致的顏色顯得他五官越發精緻俊美,只可惜他沉著臉的樣子太冷,眉宇間肅穆凜然。傅容膽子不小,然面對這樣一個顯然眼裡沒她的位高權重的冷王爺,她不敢多看。
  
  「你也坐。」見她打算站在一旁伺候,徐晉沉聲道。
  
  男人有喜歡委婉矜持的,有喜歡簡單利落的,徐晉明顯是後面這一種。傅容不敢說些客套話惹他煩,規規矩矩道謝後在徐晉右下首坐下,眼睛只盯著身前一塊兒。
  
  「用飯吧。」
  
  兩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徐晉心裡有事,沒怎麼動筷子,傅容已經吃過了,所以兩人用的都不多。丫鬟們收拾桌碗時,傅容跟著徐晉去了內室。
  
  徐晉不喜丫鬟伺候,她親自為他寬衣解帶。
  
  解著解著,傅容又想起一樁怪事。
  
  徐晉長她五歲,在皇子裡面排四,今年都二十四了,尚未大婚,在她之前身邊也沒有姨娘通房。京城裡有傳他不行的,有傳他好龍陽的,傅容聽得津津有味,全當樂子。後來陰差陽錯,她跟徐晉撞到了一起,傅容心想這輩子完了,哪想被抬進來那晚,徐晉生龍活虎,雖明顯是第一次,但他領悟地快,很快就弄得她魂飛天外。
  
  既然身體沒事,那他究竟為何不成親呢?
  
  若徐晉對她好,傅容多半會臭美地認為徐晉被她的美貌折服,弱水三千隻取她一瓢,可徐晉分明沒把她當回事啊,想來就來,來了直接睡覺,不來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也不許她派丫鬟打探他行蹤,更別說送她什麼東西哄她了。她就是一個姨娘,只有姨娘的月俸。
  
  「王爺先歇著,我去卸妝。」將男人外袍搭在屏風上,傅容輕聲道。
  
  「把花鈿去掉。」徐晉突兀地提醒。
  
  已經轉過身的傅容咬咬唇,低低應了。
  
  屋裡用的是西洋鏡,照得特別清楚,臉上纖細絨毛都能瞧見。傅容坐在鏡子前,將頭上珠玉髮釵一樣一樣往下摘,目光在自己無可挑剔的臉蛋上游移。前夫徐晏曾誇她容顏最美,傅容知道那是情話,但也有最美的自信,可惜……
  
  食指指腹在額頭中央的花鈿上掃過,傅容無奈地嘆了口氣。
  
  白玉微瑕。
  
  十三歲那年她起了一次痘,搬到莊子上休養,乳母再三叮囑她不要用手撓,多癢都不能撓,傅容忍住了,只是最後額頭中間的那個痂消得特別慢,黑黑的一塊兒在那兒,極其寒磣。傅容越看越難受,賭氣把黑塊摳掉了,結果那裡留了一個淺淺的小坑,也就是所謂的麻子,再好的祛疤膏也消不掉。
  
  傅容愛美,怎麼能頂著一個麻子出去見人受人指點?萬幸這個位置巧,她靈機一動,每日都點上花鈿遮掩,花鈿大大小小,或水滴或花瓣狀日日都換新花樣,於她的美貌而言正是錦上添花。傅容特別喜歡,就連晚上睡覺也要點上,偏偏徐晉這人怪毛病多,非要她弄掉,而她又不能像對待徐晏那樣跟徐晉撒嬌。
  
  撒嬌要看人的啊,徐晏愛慕她,徐晉……
  
  唉,有得必有失吧。
  
  淨了面,通了發,傅容朝拔步床走去。
  
  徐晉歪坐在床邊,看著她越走越近,在傅容爬上床時開口道:「胡人來犯,明日我要領兵出征,大概來年入夏回來。」
  
  傅容動作頓住,一瞬間腦海裡各種念頭閃過。
  
  戰場上刀光劍影,萬一徐晉不小心喪了命,她該怎麼辦?
  
  旁人家的姨娘,運氣好的話丈夫死後還可以改嫁,她,一個皇子的姨娘,能跑嗎?
  
  不對,現在她應該先應付這個男人。
  
  傅容自然而然蹙眉,露出一副擔憂狀:「王爺……」
  
  徐晉一直盯著她映著燈光的美麗眼睛,想看清她心底,卻在她開口之前壓了上去。
  
  他不想聽那些虛與委蛇。
  
  這個女人,始終都在跟他演戲。
  
  他不近女色名聲在外,去年她下的那個套子肯定不是為了勾他,可惜安王狡猾,故意將狼狽撲過來的她推到他這邊。徐晉小時候得過一場怪病,病癒後就不能靠近女人了,即便對方洗的乾乾淨淨,一步之內,他都能聞到一股味兒,所謂的女兒香,然後就噁心難忍。此事只有少數幾人知曉,為了不讓早起猜忌的安王懷疑,徐晉沒有推開她,隨後他錯愕地發現,抱著她,他竟然沒有那種不適之感。
  
  誰也不能體會他當時的驚喜。
  
  他是王爺,需要子嗣,他是男人,需要排解,更需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是正常的。
  
  因此明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當她隨機應變充滿感激又羞澀地望向他時,徐晉依然順勢將人帶回了府。女人有心機,勝在貌美,他還是比較滿意的,路上卻得知她是景陽侯府二房的嫡女,曾嫁冀州信都王世子徐晏為妻,婚後第三年和離。
  
  這樣的身子,給他當姨娘都沒資格,看在她父兄的份上,徐晉賞了她一份體面。
  
  不清白又如何,他要她只是用來發洩,若將來能治了一身怪病,自然不用再理會她,治不了,也只能努力讓她給他生個兒子。
  
  「王爺,輕點……」
  
  黑暗中,男人眼裡煞氣湧動,傅容看不見,她只能攀著對方寬闊的肩膀,嬌聲哀求。
  
  徐晏是個文弱書生,一刻鐘足夠,輪到徐晉,傅容第一次知道原來女人也可以那麼快活。徐晉身強體健折騰得狠,起初她還矜持地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索性無所顧忌,反正她名聲就那樣了,不如怎麼舒服怎麼來,徐晉再冷,這個時候還是好說話的,不會真弄疼她。
  
  一時滿室春光。
  
  或是因為馬上就要長別離了,徐晉這一晚折騰了三回,最後一回傅容哭得嗓子都啞了,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徐晉將昏睡的人抱到一旁,丫鬟們提燈進來,等她們換完乾淨被縟,他再將人放下去。
  
  他沒有熄燈,就這樣靜靜地凝視她睡顏。
  
  她確實美,比宮裡以美貌獲寵的麗貴妃還美,可他最喜歡看她額間的小坑,喜歡看她自己嫌棄自己的懊惱樣,那恐怕也是她在床上之外難得露出來的真性情。
  
  鬼使神差的,徐晉低頭,輕輕親了親那個小坑。
  
  躺下沒多久,身邊的女人便湊了過來,縮在他懷裡拱了拱,依賴地抱著他。
  
  徐晉掃她一眼,側轉過身,將落下去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手順勢往下,摩挲她光滑脊背。
  
  此次出征,他胸有成竹,回來後定能得父皇讚許,但太子多半不會高興。
  
  太子……
  
  太子好色,當日狩獵太子也去了,如果她想攀高枝,為何不選同樣溫柔俊朗的太子而選了無心政事的七皇叔安王?因為安王沒有王妃?
  
  徐晉冷笑,別說安王沒看上她,就算看上了,他也不可能娶個和離過的庶子之女。
  
  懷裡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不滿的嘀咕,徐晉意識到是他手上力氣大了。
  
  他慢慢鬆了手。
  
  跟著想起來,這女人還算聰明,清楚這輩子只能靠他了,便安安分分留在他身邊,沒有再得隴望蜀,只是不知道,萬一,萬一他在戰場上出了事,她會不會再另選別枝?
  
  念頭一起,徐晉自嘲一笑,怎麼跟個女人似的胡思亂想了?
  
  次日天未亮,徐晉便要出發。
  
  傅容強打精神起床服侍他,眼皮時不時輕輕碰一下,慵懶又嫵媚。
  
  徐晉默默看著,念及此次遠征久不在京,多囑咐了一句:「若府裡出事,可寫信給我。」
  
  傅容受寵若驚,忙道:「知道了,王爺在那邊也要小心,千萬別傷著。」
  
  徐晉「嗯」了聲,轉身離去。
  
  傅容一直送到芙蓉園院門口,看著徐晉在燈籠照不亮的黑暗裡越走越遠。
  
  其實吧,徐晉對她挺不錯的,府裡只她一個女人,哪怕是個姨娘,也沒有主母拿捏她,沒有其他女人爭風吃醋各種算計。這樣吃喝不愁的日子,雖不知會持續多久,但傅容不是杞人憂天的性子,她喜歡享受當前,最主要的是,她不享受也沒有辦法改變啊。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徐晉出事,那麼等他平安歸來,她再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的,憑他王爺之尊,她這輩子的榮華富貴是少不了了,運氣好的話,徐晉一輩子都沒再找別的女人,那她與當家主母有何差別?
  
  可惜這輩子傅容運氣注定不是那麼好。
  
  正德二十五年夏,邊關大捷,惟有肅王懷王兄弟倆於班師前雙雙斃命,死因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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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1:1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渾渾噩噩間,傅容聽到焦急的吶喊。
  
  她們在喊什麼?
  
  皇上駕臨牡丹園,怎有人膽敢大聲喧嘩?
  
  牡丹園三字湧入腦海,彷彿耀眼亮光突然劃破黑暗,一幕幕紛雜場景接連湧了進來。
  
  肅王徐晉戰死,太子弒弟謀反,七皇叔安王臨危鎮亂,先皇重病退位,安王登基。
  
  安王登基。
  
  是了,那個一直沒有娶妻的七皇叔成了新君,父兄相繼陞官,傅家聖眷隆寵,因此她得以從廢棄的肅王府裡恢復自由身回了娘家。她才二十一,國色無雙,聽說皇上要去牡丹園,她仗著哥哥御前侍衛統領的身份得以進園,想要博一次機會,可就在她即將面聖時,她被一雙手推入湖中……
  
  冰冷的水灌入喉嚨,難受地無法呼吸。
  
  她還年輕,她不想死……
  
  「哇」的一聲,身穿水紅色繡花長裙的小姑娘突然吐出一口水,跟著就連續不停地嗆了起來。
  
  「好了好了,三姑娘沒事了!」渾身濕透的婆子大喜,抬頭大喊道。府裡三個姑娘,二姑娘溫婉端莊,六姑娘知書達理,只有這三姑娘從小就被老爺夫人寵得肆無忌憚,今日竟趁丫鬟們打盹偷偷溜到湖邊划船玩,幸好被她瞧見,及時救了上來。
  
  「濃濃!」
  
  喚她小名的聲音柔中帶剛,熟悉,又好像極為遙遠。傅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就見一個穿綠裙的荳蔻少女神色慌張地朝她跑了過來,後面跟著一眾丫鬟。
  
  傅容眼淚落了下來。
  
  她還是死了嗎?竟然見到了姐姐?
  
  既然能與姐姐團聚,死了也還好……
  
  貪戀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姐姐,傅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
  
  「父親,明日你還要去衙門,母親,弟弟夜裡離不開你,還有宣宣,你年紀小,你們都先回去吧,我跟哥哥在這裡守著濃濃就夠了,有什麼事我會派人去叫你們的。」整齊莊嚴的嗡嗡唸經聲裡,傅宛再次勸道。
  
  「我不走。」九歲的傅宣坐在床邊,小臉繃著,兩道英眉緊緊蹙著,煞有介事。
  
  傅品言看看小女兒,再看看滿臉憂愁凝望床上次女的妻子,嘆道:「宛姐兒說的對,素娘,你帶宣姐兒先回去,你們身子弱,別濃濃還沒好你們兩個又病了。衙門最近無事,我也留在這裡陪濃濃,你們不用擔心。」
  
  喬氏雖然擔心女兒,奈何正房還有個不滿週歲的小兒需要照看,便點點頭,伸手去領傅宣:「宣宣聽話,明早再過來看你三姐姐。」
  
  「我不走。」向來不愛哭的傅宣低頭哭了,趴在床上不肯走,她要守著三姐姐。
  
  「正堂,去送你母親妹妹。」傅品言皺眉。
  
  父親發話,傅宸上前抱起小妹妹,邊往外走邊柔聲安撫:「宣宣聽話,你三姐姐沒事的,你再哭,小心明早她知道了笑話你,你不是最討厭她欺負你嗎?」
  
  少年清朗溫柔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僧人的唸經聲裡。
  
  面朝裡面側躺的傅容悄悄用被角擦了眼淚。
  
  她在做夢嗎?夢怎麼會如此真實?
  
  不是夢吧?斷斷續續掐了自己好幾下,都那麼疼。
  
  可如果不是夢,她為何回到了十三歲這年?
  
  死後重生?
  
  她想跟父親母親說那些大事,才開口就被父親喝斷了,厲聲告誡她不許胡言亂語。她搖頭跟他們解釋,母親抱著她哄,說她昏迷時靨到了,那些都不是真的。傅容不信,那些不是噩夢,眼下也不是美夢,都是真實的,於是寵她如寶的父親索性用帕子堵了她嘴,懷疑她落水後沾了髒東西,又是請郎中開寧神丸,又是請竹林寺高僧在院中做法事。
  
  長夜漫漫,沒有半點睡意,聽著身後父親哥哥姐姐低聲細語,感受他們語氣裡的憂慮,再回想她說那些話時他們眼中的驚駭,傅容閉上眼睛。
  
  死後重生,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怪不得親人們都不肯相信。
  
  罷了,到底是十三歲的她昏迷期間做了個恍如真世的漫長噩夢,還是她真的在二十一歲那年遇害起死回生了,走下去就知道了,如果以後發生的一切都跟記憶重合,就說明……
  
  等等,假如不是噩夢,接下來……
  
  七八日後她會起痘,郎中勸她去莊子上休養,以免傳染給家人。傅容由乳母孫嬤嬤陪著去了,待了將近一個月才徹底養好,回家後震驚得知她抵達莊子當晚,弟弟就染病去了,父母擔心她胡思亂想,一直瞞著她。
  
  她那喜歡抓她手指含的弟弟啊!
  
  傅容滿頭大汗地坐了起來。
  
  「濃濃怎麼了?」傅品言幾個箭步衝了過來,扶住女兒肩膀看她。
  
  「爹爹!」
  
  傅容撲到父親懷裡,悲極而哭,「我……做噩夢了,在水裡,沒有人救我。」
  
  擔心父親又堵她嘴,傅容臨時改了口,沒有說弟弟的事。
  
  傅品言心疼死了。三女二子裡就這個從小黏他,長得又粉雕玉琢嬌憨可愛,他就是再不想偏心,也偏了大半,女兒所有要求,各種軟磨硬泡輪番用上,他幾乎沒有不應的,哪想今日鬧出此等禍事。
  
  「不怕不怕,爹爹在這兒,你哥哥姐姐也都在,濃濃不用怕啊。」輕輕拍拍女兒肩膀,傅品言下巴抵著她腦頂哄道。
  
  傅容哭個不停,將那夢般記憶裡所有心酸委屈都哭了出來,停下時外面剛好傳來三更鼓響。
  
  「爹爹,你別罵我,我以後再也不淘氣了。」哭夠了,傅容埋在父親胸前悶悶地道。
  
  小姑娘聲音都哭啞了,卻帶了熟悉的討好求饒,傅品言挑了挑眉,扶正女兒肩膀,見女兒目光躲閃就是不肯看他,跟以前闖禍時一模一樣,冷哼道:「這話你說了多少遍了?」
  
  「每年都得說個百八十遍吧。」旁邊少年添油加醋道。
  
  傅容瞪了哥哥傅宸一眼,撒嬌地扯著傅品言腰間玉珮晃:「爹爹,我都這樣了,你還捨得罰我嗎?要罰也得等我好了再罰啊?」
  
  女兒恢復正常,不再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傅品言長長鬆了口氣,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捨得罰?只讓女兒平躺下去,他替她掩了被子,又怕她恃寵生嬌不記教訓,故意冷著臉問她身體情況。
  
  「爹爹放心,都沒事了。」傅容伸手握住床頭姐姐的手,朝父親兄長道:「這麼晚了,爹爹哥哥都回去吧,姐姐在這裡陪我就好。」她受了驚嚇,眼下就是想把親人全部趕走,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但傅容也不是很擔心姐姐。
  
  郎中說過,水痘多見於十歲以下的孩子,起痘前兩日開始容易傳人,得了也不算大病,只有小孩子還沒長全,略加危險些,需得仔細照看。夢裡,暫且就當是夢好了,或許是距離她發痘還有些時日,落水後姐姐連續陪她睡了三晚都沒事,只有弟弟不知何時染上的。傅容從來沒有碰過發痘的人,第一個痘出來之前,哪知道自己染了病啊,幾乎每天都要抱弟弟……
  
  暗暗抓緊被子,傅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後悔沒用,重要的是眼下,是將來。
  
  她臉色有些白,精神頭還算不錯。傅品言放了心,柔聲叮囑幾句便站了起來,領著長子離去。傅宸臨走前朝傅容做了一個寫字的姿勢,笑得特別燦爛,露出幾顆白牙。
  
  那是在告訴她,父親這次肯定還會罰她抄書呢,讓她先別得意。
  
  換做以前,傅容定會氣得把枕頭丟過去,可那是她的哥哥啊,牢牢護著她的哥哥。看到還帶著青澀頑皮勁兒的哥哥,傅容只覺得好玩有趣,難以想像哥哥真的會變成那個冷峻似鐵的侍衛統領。
  
  「哥哥逗你玩呢,別理他。」擔心妹妹動怒,傅宛故意往外坐了坐,擋住傅宸身影。
  
  傅容收回視線,看著面前嬌美如四月牡丹的姐姐,什麼都沒說,撒嬌般抱住了她。
  
  如果她發痘了,那一切就是真的,父母不信她沒關係,她會盡所有努力護住姐姐弟弟,不讓弟弟夭折,不讓姐姐嫁給齊策那個混蛋,錯付真心,在大好年華香消玉殞。
  
  傅宛只當妹妹後怕呢,笑著道:「沒事了,好好睡一覺,把噩夢都忘了,爹爹捨不得罰你的。」
  
  「嗯,姐姐上來吧,咱們一起睡。」抹抹眼睛,傅容拽著姐姐的手道。
  
  「等等,我去叫水給你擦擦臉,哭了半天,明早眼睛肯定腫的跟核桃似的。」傅宛打趣她。
  
  傅容捨不得姐姐走,朝外面努努嘴,「讓梅香蘭香去不就成了。」都是她的丫鬟。
  
  傅宛看看她,平靜地道:「她們沒有伺候好你,一人領了十板子。妹妹,你真為她們好,以後就學乖點。」受了驚嚇,哄是該哄,訓斥告誡也不能少。
  
  傅容乖乖低頭認錯。
  
  她怎麼忘了,父親疼母親疼他們,對別人可是賞罰分明的。
  
  見她明白了,傅宛這才起身,吩咐守在外間的她的大丫鬟白芷去端熱水。
  
  白芷嗎?
  
  傅容垂眸,嘴角浮起冷笑。不怕,慢慢來,該收拾的,一個都不會放過。
  
  擦過臉,姐妹倆熄了燈,同被而眠。
  
  第二天早上,傅品言夫妻一起床就趕過來看女兒,院子裡僧人們還在唸經。
  
  傅容早醒了,咳個不停,見到父親母親,傅容淚眼模糊地訴苦:「我頭疼,爹爹你快,快把那些人趕走,吵了一晚我都睡不好覺,現在,咳……嗡嗡的我好難受。」
  
  落水著涼,本就容易生病,既然女兒神智已清,自然不用再做法驅邪,傅品言馬上吩咐管家好言好語送眾僧回去,又請用慣了的李郎中。
  
  傅容病是裝的,李郎中沒看出什麼,見小姑娘悄悄朝他眨眼睛,李郎中頓時有了數,開了副驅寒治咳的方子。傅品言乃進士出身,官場浸淫多年升到冀州知府的位子,他不敢開假方子糊弄他,反正小姑娘知道自己沒病,肯定不會真的喝藥。
  
  李郎中走後,傅容再三叮囑身邊的親人們:「官哥兒還小,我病好之前,娘你就別抱他來看我了,還有你們,從我這兒回去後一定要洗漱乾淨,換身衣裳後再去看官哥兒,免得把病氣帶過去。反正我醜化說在前頭,我最喜歡官哥兒了,要是有人不聽我話害他生病,我,我就一個月都不理他!」在她想到辦法提前搬去莊子之前,只能這樣護住弟弟了。
  
  「才一個月?」傅宸不太滿意這個期限。
  
  傅容鼓了鼓腮幫子,惡狠狠瞪著他:「你到底聽不聽?娘,哥哥不換衣裳你就別讓他抱弟弟!」
  
  喬氏笑著點點女兒紅撲撲的小臉,「好了好了,知道你愛護弟弟,放心吧,我們都聽你的,你先別管官哥兒,自己早點把病養好才是。」
  
  「娘別糊弄我,一定要照顧好官哥兒。」傅容抱著母親撒嬌,霧濛濛的大眼睛裡滿是哀求。
  
  「不糊弄,娘什麼時候糊弄過你?」喬氏被愛女看得心軟軟的,再三保證。
  
  傅容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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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傅品言乃冀州知府,傅容落水一事傳出去後,與傅家交好的幾戶人家紛紛前來探望。
  
  其實夢裡傅容醒來後什麼事都沒有,喬氏跟那些夫人太太敘話時,她們姐仨領著幾個姑娘去園子裡玩了。眼下傅容裝病,以怕過了病氣為由謝絕了眾人探訪,只有梁家二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地跑了進來。
  
  「活該,叫你貪玩不叫我,我會划船也會游水,跟我在一起,保你不會淹死。」梁映芳一屁股坐在床邊,用剛剛在園子裡隨手摘的薔薇花往傅容臉上掃。
  
  梁家是功夫世家,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一手八卦拳更是赫赫有名,上至京城勳貴,下至地主豪紳,都想把自家兒子送到梁家習武強身,再憑一身好武藝功成名就。可惜家世越好,那些公子哥兒們性子就越嬌氣,梁家老爺子可不管,通不過他家收徒考試的,一律趕走。
  
  傅品言出自京城景陽侯府,生母是姨娘,從小苦讀中了進士,傅宸脾性卻酷似故去的老侯爺,喜歡舞刀弄棒。傅宸聰明,先把傅品言交代的功課都做好,不給父親挑剔的理由,然後再去翻自己蒐羅來的「武功秘籍」練功。傅品言見長子嗜武成痴,怕他瞎折騰傷了身,就給他請了武師父。去年一家人搬到冀州治所信都城,恰逢梁家收徒,父子倆早聽說過梁家大名,立即攜禮去拜師了,傅宸也爭氣,不但通過考核,更被梁老爺子收到門下,成了嫡傳弟子。
  
  有了這層關係,梁、傅兩家很快交好,無形中幫傅品言早早在信都城站穩了腳跟,讓城裡一些原打算送新任知府一些「見面禮」的地頭蛇礙於梁家名望不好動手。
  
  當然,這是傅品言最看重的事,傅容一個小姑娘還不懂,她只覺得梁映芳熱情大方坦率真誠,不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的,簡直對極了她的性子,兩人迅速成為好姐妹,平日裡傅容跟梁映芳一起玩的時候比家裡兩個親姐妹還多。
  
  「別鬧了,沒看我病著呢。」即便是夢,因太過真實,傅容真的就覺得她過了那樣的幾年,所以現在看梁映芳就好比故人重逢,她高興極了,一點都不生氣,只笑盈盈看她。
  
  梁映芳警惕地看她兩眼,忽的挪遠了些,「笑得跟花似的,肯定沒安好心,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在她眼裡,傅容就是個小狐狸,雖然打不過她,可傅容心眼多,總能在別的地方討回去,讓她吃虧。
  
  受了冤枉,傅容起身就想打梁映芳兩下,抬手時忽的想到梁映芳剛剛的嘲諷,心中一動,高高抬起的手就放下了,趁梁映芳放下戒備時抱住她胳膊,「映芳,等我養好病,你教我游水吧?」這次的事是個教訓,夢裡的災禍也是教訓,會了水,以後總不至於淹死。
  
  梁映芳好動,一聽這話馬上就應了,「好啊,咱們去我們家在紫薇山的莊子,那裡有溫泉,正好你大病初癒,泡泡對身體好。」
  
  傅容也很興奮,只可惜她真正大病初癒,肯定要等一個月後了。
  
  梁映芳走後,傅宛走了進來,見妹妹臉色紅潤,笑道:「見了好姐妹,病就好了大半是不是?」
  
  「都是親姐姐照顧的好。」傅容抱著枕頭靠在床頭,甜甜地道,「客人都走了嗎?」
  
  傅宛點點頭,倒了杯熱茶給妹妹,閒聊道:「齊夫人今早帶阿竺去保定探親了,沒空過來,只讓人送了禮,說回來再看你,讓你好好養病。」
  
  齊家啊……
  
  傅容低頭吹茶,兩排細密微翹的睫毛遮掩了眼中陰鬱。
  
  齊家也是信都城裡的大戶,齊大老爺任陝西巡撫,留妻子兒女在老家奉養老太太。夢裡兩家關係不錯,傅容跟同歲的齊竺也算手帕之交,因此得知她哥哥齊策喜歡姐姐傅宛,傅容也樂見其成。齊策英氣挺拔,姐姐溫婉秀麗,兩人論才貌家世都極為相配,傅容還幫齊策在姐姐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姐姐漸漸心動,齊策來提親時,姐姐羞澀地應了。
  
  婚後兩人如膠似漆,傅容嫁給徐晏的時候,姐姐有了身孕,可謂雙喜臨門,誰料沒過多久,姐姐的大丫鬟白芷也害了喜,跪到姐姐面前求姐姐准她生下那個孩子,直到那一刻,姐姐才知道白芷早就爬上了齊策的床。
  
  換做年少無知時的傅容,定要大鬧一場的,但姐姐只是命人給白芷灌落胎藥,發賣出去。
  
  齊策什麼都沒說。
  
  齊夫人想留下孩子,姐姐平靜地說她並非容不下姨娘,只是白芷是她的人,如今做出此等背主之事,她若不嚴加懲戒,以後可能會有更多的白芷。賣了白芷第二天,姐姐主動給齊策納了兩房姨娘,因有孕在身,不准齊策再進她房。
  
  傅容去看姐姐,姐姐什麼苦都不說,雲淡風輕的,只問她跟徐晏相處如何,又勸她好好跟徐晏過,但不要把所有心都用在徐晏身上,將來出了事便不會太傷心。傅容以為姐姐真的放下了,可幾個月後,姐姐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這都是齊策的錯。
  
  男人有妾不算什麼,可他為何要動姐姐身邊的人?就算是白芷勾他的,他不會拒絕嗎?一面是貼身丫鬟的狠心背叛,一面是溫柔丈夫的虛情假意,雙重打擊下,姐姐如何淡然處之?
  
  提親的時候說的好好的,不讓姐姐受半點委屈,娶到家馬上就忘了。
  
  這就是男人,一個個的,半斤八兩。
  
  等著吧,這次齊策休想再碰姐姐一根手指頭。
  
  ~
  
  黃昏時分,傅品言父子倆回來了,還沒回房都先過來探望傅容。
  
  傅容在院子裡跟小丫鬟們踢毽子呢,暮春時節,她穿了身海棠紅的裙子,雙丫髻上紮了一朵桃花,背對走廊踢得正歡,忽的轉過來,揚起的笑臉頓時被夕陽餘暉染上一層霞光,活潑明媚,像天上的小仙女。
  
  傅品言看得心都化了。
  
  「病好了嗎?不老老實實在屋待著,又出來胡鬧。」從走廊下來,傅品言不悅地問。
  
  「爹爹!」
  
  傅容立即丟下毽子,朝父親跑了過去,笑嘻嘻道:「晌午那會兒就好了,在屋裡悶著無趣,就出來玩玩,連郎中都說生病要多動動,爹爹有何擔心的。怎麼樣,今天衙門裡忙嗎?看你衣服都沒換,快進屋喝口茶!」
  
  女兒淘氣時讓人頭疼,乖巧時又特別懂事,傅品言笑著摸摸她腦袋,父女三人一起進了堂屋。
  
  小丫鬟端茶進來,傅容親自替父兄倒茶,傅品言傅宸對視一眼,又都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傅容知道自己的小伎倆瞞不過兩人,繞到傅品言身後,討好地給他捏肩膀:「爹爹累了一天,我幫爹爹解解乏。」
  
  傅品言欣然受之,「再用點力。」
  
  傅容馬上加大力氣。
  
  傅宸在旁邊看熱鬧,假裝疲憊地捏捏肩膀,朝傅容道:「哥哥今天被師父打了兩下,妹妹一會兒也幫我揉揉。」
  
  「好啊,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傅容朝兄長眨了眨眼睛。
  
  「說來聽聽。」傅宸喝了口茶。
  
  傅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這幾天春光正好,我想出去踏青。去年娘身子重咱們一家都沒怎麼出門,今年總該出去玩玩吧?爹爹衙門有事走不開,官哥兒太小也不好出門,所以哥哥帶我們姐仨去吧,就在咱們家莊子逛一圈,當天去當天回來,行不行?」
  
  去了就不回來了,沒有長輩在身邊,她可以偷偷打發身邊人去買治水痘的藥,說不定能鎮下去呢,那樣便免了生痘的苦。在家裡,她做什麼都難逃父親的眼睛,到時候不好解釋,一不小心又被父親懷疑了。如果沒用,順便就在莊子養病,不用擔心傳給弟弟。
  
  傅宸才不上她當:「這事我說話不管用,你得問父親,父親答應了我才帶你們去。」
  
  「爹爹……」傅容拉長了聲音,歪著腦袋看傅品言,「爹爹最疼我了,一定會答應是不是?爹爹不放心,可以讓劉叔跟著我們去,我保證不會亂跑。」
  
  劉叔是前院管事,傅品言得力手下。
  
  傅品言沒有說話。
  
  傅容再接再厲:「爹爹你就應了吧,你看你官越當越大,陪我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你不陪,總該讓我們自己出去透透氣吧?」
  
  「真那麼想去?」傅品言側頭問。
  
  這就是鬆動了,傅容大喜,雙手並用替父親捶背:「想,特別想,爹爹答應了,我今年都聽爹爹的話!」
  
  女兒嘰嘰喳喳跟只百靈鳥似的,傅品言看看外頭,夕陽柔和,花紅草綠,眼裡漸漸浮起一絲笑意:「也好,後日我休沐,咱們全家都去。」
  
  攜嬌妻愛女出遊,同長子策馬踏青,才不算辜負這大好春光。
  
  「爹爹真好!」雖然跟預料的有些出入,能全家出遊,傅容還是很高興的,手上揉捏地更起勁兒了。
  
  「行了行了,你去屋裡好好歇著吧,我們先走了。」傅品言起身離座,前院還有旁的事要處理。
  
  傅容將父兄送到門口才回來,進屋後坐到鏡子前,再次打量裡面的自己。
  
  十三歲的姑娘,臉蛋細細滑滑,跟弟弟的小臉一樣嫩,輕輕捏捏就紅了,那雙眼睛更是比夜空裡的星星還有明亮靈動。傅容喜歡臭美,對自己這副好皮囊怎麼看都看不夠,手指緩緩上移,來到光潔的額頭,傅容自賞的目光忽的一變,繼而堅定起來。
  
  這一次,絕不會再有什麼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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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1:3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姑娘穿這件吧,開春夫人讓繡房新做的,還沒穿過呢。過陣子該換夏衣了,明年姑娘長個兒後又不能再穿,白白放著多可惜啊。」
  
  蘭香從衣櫃裡取了件海棠紅繡牡丹花的雲錦褙子出來,站在穿衣鏡前等傅容,只是她上半身微微前傾,櫻桃小口也張開了些,好像在忍受什麼不適,就差哎呦叫兩聲了。
  
  傅容剛擦完臉,將巾子遞給服侍她洗漱的小丫鬟,轉身見蘭香姿勢古怪地站在那兒,忍俊不禁:「都是挨了十板子,怎麼梅香看起來好好的,你卻像還沒好利索?」
  
  兩個「玩忽職守」的大丫鬟在床上趴了三天,今日終於能出來了。
  
  一提這個,蘭香頓時苦了臉,一邊伺候傅容更衣一邊小聲嘀咕:「姑娘還說呢,勸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聽,結果不但你遭了罪,我們兩個也被老爺打了一頓。算了,挨打也沒什麼,只要姑娘以後別再淘氣,我們倆再挨十板子也值。」
  
  傅容笑了笑,看著鏡子裡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忠僕,由衷道:「知道你們對我好,放心,以後不會連累你們挨罰了。」
  
  她這兩個丫鬟,都只比她大一歲,梅香穩重,蘭香機靈,可以說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她貪玩她們會勸阻,勸阻不行就幫她遮掩,處處以她為先。夢裡她出嫁後,在郡王府受了不少婆婆小姑的氣,旁人懼怕郡王府的威嚴,她們兩個卻是不怕的,始終護在她身邊。
  
  正想著,梅香挑簾走了進來,「姑娘,前面擺好飯了,夫人讓你早點過去。」
  
  傅容抬頭讓蘭香幫她戴杏花紋白玉領扣,透過鏡子問:「小少爺也抱過去了嗎?」
  
  「去了,夫人打算帶小少爺一起去莊子。」
  
  想到白白胖胖仙童似的小少爺,梅香情不自禁彎了嘴角。府上老爺面如冠玉儀表堂堂,夫人更是萬里挑一的美人,膝下幾位姑娘少爺也個個容貌頂尖兒,別說眼前這個十三歲就已經出落得閉月羞花的三姑娘,就連才八個月大的小少爺,濃眉大眼的,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娃娃了。
  
  她心情愉快,傅容卻犯了愁。
  
  她想弟弟啊,只是距離她發痘的時間越來越近,最多四天,雖然不是郎中說的容易傳人的時候,傅容還是怕弟弟染病。
  
  但她想出門,就不能再裝病下去。
  
  傅容咬咬牙,將剛穿好的衣裳解開,在兩個丫鬟震驚無比的目光中重新回到床上,吩咐梅香:「你去回老爺夫人,就說我昨晚太過興奮沒睡好覺,這會兒賴床不想起來,讓他們先吃好了,出發前我肯定能收拾利索。」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痊癒之前,她是不會靠近弟弟一丈之內的。
  
  梅香急了,「姑娘又鬧什麼啊?還是快快起來吧,大好的日子,何必惹老爺夫人不快?」
  
  傅容沒法解釋,索性耍賴:「不用你管,照我的話說就行。」說完轉身朝裡躺著。
  
  她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兩個丫鬟沒轍,只好分頭行事。
  
  前院堂屋裡,傅品言等人都已經坐好了,只差傅容一個。
  
  聽完梅香回話,喬氏不禁皺眉,起身道:「這孩子越來越不像話,我去看看她。」女兒會撒嬌討人喜歡,她並不反對,因為她知道男人私底下都喜歡會撒嬌的小女人,她也是靠著自己那些手段拴牢了丈夫的心,只是姑娘家該有的規矩得立起來,不能憊懶了。
  
  傅品言卻不在意,笑著攔住妻子:「算了,她不想起來就讓她多賴會兒,咱們先吃。梅香,你把姑娘的早飯端過去,告訴她只能多睡一刻鐘,再遲今天就在家裡待著罷。」
  
  沒有受罰,梅香高高興興地退下了。
  
  喬氏不滿地瞪丈夫:「你就慣著她吧,都十三了,看將來懶得無人上門提親你怎麼辦。」
  
  傅宛低頭笑,俯身幫旁邊小木車裡的弟弟擦了擦嘴角。
  
  傅宣也覺得三姐姐太懶了,但她都習慣了,好像三姐姐就該是這樣。
  
  傅宸願意縱著妹妹,滿臉無所謂地替父親回道:「沒人提親最好,我來照顧妹妹。最好她們三個都別嫁人了,免得在婆家受委屈。」三個妹妹三朵花,憑什麼他一日日看著她們長大,卻要拱手讓旁人領回家?
  
  喬氏的怒火馬上轉移到了長子身上:「閉嘴,整日胡言亂語,當著你兩個妹妹的面說這話,書都白讀了?」
  
  她聲音柔媚,訓起人來沒有半點氣勢,傅宸嘿嘿一笑,老老實實閉上嘴巴,佯裝害怕。
  
  傅品言悄悄踢了踢妻子的繡花鞋,然後在喬氏看過來時一本正經地吩咐小丫鬟擺飯。
  
  沒人幫她,喬氏反踢丈夫一腳,賭氣不說話了。
  
  知道母親肯定不高興,傅容沒有多磨蹭,估摸著時間,在一家人準備出發時及時趕了過來,轉到傅宛身邊道:「我跟姐姐坐一輛馬車,宣宣你小,跟娘坐一車吧,娘哄完弟弟還可以哄哄你。」妹妹才九歲,她得小心點,哪怕沒有性命之憂,起痘時那種難受勁兒她也舍不得讓妹妹嘗。
  
  傅宣抿緊了嘴,懶得理會三姐姐的捉弄。
  
  喬氏又想訓斥這個喜歡欺負妹妹的次女,可傅容最會察言觀色,在母親開口之前就跑了,一溜煙鑽進中間那輛馬車。坐好了,她笑嘻嘻挑開窗簾,脆聲催家人,「娘,你們快點上車吧,就出去一天,咱們別在門口浪費時間,到了莊子上我再聽娘訓誡。」
  
  「呀!」瞧見姐姐,喬氏懷裡的官哥兒忽的朝她伸手,也不知是想要姐姐還是想坐馬車。
  
  胖娃娃頭上戴了頂小虎帽,烏黑的大眼睛渴望地望著她。醒後第一次瞧見弟弟,傅容眼裡立即含了淚,怕被家人察覺,都沒敢逗弟弟,匆匆放下車簾躲了進去。
  
  喬氏多看了車窗一眼。
  
  次女怎麼不像從前那樣親近弟弟了?前兩天生病沒辦法,病好了也沒去前院看過……
  
  「上車吧。」
  
  傅品言親自檢查完馬車後走了過來,暫且接過小兒子,等喬氏跟傅宣都上了車再把小兒子遞進去。見母女倆都坐好了,又去後面看過傅宛姐妹,這才吩咐車伕出發,他跟傅宸騎馬,分別跟在兩輛馬車一側。
  
  不遠處的巷子拐角,一灰衣青年男子指著緩緩而行的馬車跟同伴耳語幾句,然後悄悄跟了上去,而他的同伴則朝相反方向去了。看兩人訓練有素的樣子,彷彿做慣了此等事情,無人時腳步飛快,遇到行人馬上放慢速度,如閒庭散步,毫不起眼。
  
  半個時辰後,傅家一行人到了郊外的莊子。
  
  傅品言是侯府庶子,喬氏是他嫡母娘家不受寵的庶女,夫妻倆都沒什麼錢財,外放前兩年一家子過得捉襟見肘,後來他熟悉了官場上的門道,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此後每到一地赴任,傅品言都會置辦田莊鋪子,田莊留著自家人閒時消遣,鋪子托能幹的掌櫃打理,十幾年下來,手裡餘錢越來越豐。
  
  「爹爹這次選的地方好,有山有水,跟咱們家在蘭溪的莊子差不多呢。」傅容跳下馬車,對著眼前的莊子欣喜地道。按道理,這是她第一次來莊子,哪怕夢裡她在此處住了將近一個月,也不能表現出熟悉來。
  
  得了女兒誇讚,傅品言微微一笑,一邊去接小兒子一邊道:「好了,先去裡面休息休息,一會兒我領你們到周圍走走。」
  
  傅容朝傅宸眨眨眼睛,先跟在傅宛身邊去裡面了,傅宣走在傅宛另一旁。
  
  傅宸也識趣地自己逛去了,順便看著下人們收拾東西。
  
  傅品言夫妻一起去了正房,進屋後,傅品言把小兒子放到炕頭,趁喬氏過來看兒子時一把將人壓在炕邊上,輕佻地親了一口:「這回不嫌我沒時間陪你了吧?」
  
  喬氏撇撇嘴,扭頭嗔道:「你哪是陪我啊,要不是濃濃貪玩,你會想到帶我來莊子?」
  
  喬氏生母是蘇州人,聲音就跟書上說的似的,又嬌又軟,喬氏也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長處,貌美音柔體嬌,單這一點就容易讓傅品言忽略她嫡母娘家侄女的身份,新婚洞房時極其溫柔。喬氏也是聰明人,三言兩語讓丈夫知道了她在娘家的處境,並用行動證明她出嫁從夫的決心,如此兩人湊在一處便如蜜裡調了油,恩愛纏綿。
  
  眼下喬氏剛生完孩子不久,該瘦的地方瘦下去了,豐盈起來的還豐盈著,耍耍小性撒撒嬌,傅品言真是骨頭都酥了,不顧妻子阻攔先享受了一回。事後他神清氣爽,喬氏卻是軟了雙腿,兩處小衣濕透,媚眼如絲根本沒法見人。
  
  「正好,你留在屋裡哄官哥兒,我帶他們幾個出去逛,反正你也不喜歡走動是不是?」摟著還在喘息的妻子,傅品言低頭咬她耳朵。
  
  「誰說我不喜歡走了?」喬氏狠狠擰丈夫腰側,滿面紅暈,眼如秋波:「你就會欺負我,下次再這樣,我再也不跟你出門了!」
  
  傅品言低低地笑,又哄了一會兒,哄得妻子消了火,才換身衣袍出門。
  
  傅容姐妹三個正好走了出來,沒見到母親,傅宛好奇問了一句。
  
  傅品言一本正經道:「官哥兒要睡覺,你娘留在屋裡哄他,不去了。」
  
  傅宛傅宣深信不疑。
  
  傅容悄悄打量父親幾眼,轉身偷笑。爹爹跟娘的感情還真是好啊,這麼會兒功夫也要鬧一鬧,可見男人不管明面上看起來多正經,私底下都愛風流,夢裡出嫁前母親的教導都是經驗之談啊。
  
  傅宸過來後,父子五人浩浩蕩蕩去踏青了。
  
  林中小道並不平坦,傅容一直在琢磨如何讓父母答應她留下來,想來想去還是得裝病,便故意往崎嶇的地方走,打算假裝扭到腳什麼的,好藉口行動不便住在田莊休養。可惜她忘了自家父親兄長的脾氣,爺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傅容才歪了下身子,傅宸胳膊就伸過來了,恨鐵不成鋼地訓她:「中間路平你不走,非要走邊角,仔細摔得你破相!」
  
  哥哥太細心,傅容受傷計畫只得作罷。
  
  日頭漸漸高了,幾人開始往回走。
  
  到了林子外頭,忽見一灰袍男子從左側林間小道走了出來,一手撐根樹枝,一手高舉拭汗。雙方一照面,那人愣了一下,傅品言父子則不動聲色擋住姐妹三人,默默打量對方。
  
  灰袍男子瞅瞅前面的莊子,見周圍只有一戶人家,若有所思,側身問傅品言:「看您通身貴氣,莫非是那田莊主人?」
  
  傅品言含笑點頭,溫和儒雅,「閣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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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傅容:突然有種吉凶難辨的預感,到底是吉還是凶呢?

  肅王: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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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晌午時分,林風吹拂,透過父兄之間的空隙,傅容好奇地打量對面的男人。
  
  那是一個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長眉細眼,膚色白皙,下巴上蓄著一縷美髯,微笑時有書生的儒雅,又有方外之人的超凡脫俗,哪怕一身灰布衣裳也難掩其仙風道骨。
  
  傅容還想多看兩眼,被傅宛瞧見,悄悄扯了扯她袖子,眼含警告。
  
  傅容無聲笑笑,不再看了,擺出一副乖巧樣,側耳傾聽。
  
  「在下葛川,荊州人士,祖上乃醫藥世家,葛某幼承祖訓,出師後遍覽名勝古蹟,順道為有緣之人看病排憂,今日路過貴地,口渴難耐,不知這位老爺可否賞碗水喝?」
  
  葛川朝傅品言拱拱手,淺笑著道。
  
  他氣度不俗,又只是討口水喝,傅品言當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原來是葛先生,請隨傅某來。先生志向高遠,瀟灑不羈,傅某實在欽佩,若先生不急,晌午同傅某共飲一杯如何?」
  
  「傅老爺熱情相邀,葛某恭敬不如從命。」
  
  葛川笑著應允,隨傅品言一起朝莊子走去,走了幾步忽的停下,回頭看向傅家三姐妹,最後目光定在傅容臉上,伸手撫鬚。
  
  傅容愣了一瞬,不懂他在看什麼,側身迴避其視線,雖然她隱隱覺得對方並無惡意。
  
  傅品言面不改色,只是眼裡浮現不悅。
  
  彷彿料到他心中所想,葛川在傅品言開口前轉了過去,「後面三位姑娘可是老爺愛女?」
  
  傅品言頷首,見葛川皺眉,想到對方自報的身份,不由問道:「莫非小女有何不妥?」
  
  葛川又看了傅容一眼,指著莊子道:「傅老爺若信得過我,可否讓葛某替那位二姑娘號脈?單觀氣色葛某無法斷言。」
  
  三個女兒他卻只說了次女,傅品言本能地信了一分,再想到次女幾日前落水,很有可能得了什麼隱疾,馬上就應了。事關愛女身體,傅品言是寧可信其有的,再說他自認聰明,葛川若是那種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稍後他定能從對方話中分辨出來。
  
  「請。」
  
  兩個男人率先走了。
  
  後面傅容震驚之極,只憑幾眼就斷定她身體有疾,這個葛川到底是說瞎話呢,還是真神醫?
  
  「濃濃別怕,興許是他胡說的。」見妹妹臉色不對,傅宛體貼地握住她手。
  
  傅宣也從長姐身側繞了過來,小聲寬慰三姐姐:「爹爹也懂醫理,等會兒定能辨別他話中真假,若他胡說,把人轟出去就是。」
  
  傅容被小妹妹逗笑了,別看妹妹年紀最小,卻是三姐妹裡最嚴肅正經的,兩道肖父的英眉也給她添了氣勢,怪不得日後能收服那個混世魔王。
  
  「我一點都不擔心,走吧,看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摸摸妹妹腦袋,傅容滿臉輕鬆地道。
  
  不管此人是否有真才實學,她都用定他了。
  
  進了莊子,傅品言讓傅宛傅宣去稟報喬氏,又囑咐她們在後頭等消息,他跟傅宸陪在傅容身邊。
  
  葛川悠哉地用了半盞茶才放下茶杯,對傅容道:「請姑娘抬手。」
  
  傅容從善如流,稍稍提起袖子,露出一截纖細又不失豐潤的手臂,膚白若雪,真可謂冰肌玉骨。
  
  她再美,在葛川眼裡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更何況還是京城那位記在心上的,葛川沒有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多看一眼都不曾,三指搭上去後便扭頭看向門外,眼簾低垂,聚精會神。
  
  一時屋內針落可聞。
  
  傅品言鎮定冷靜,傅宸還沒練到那個地步,緊緊盯著葛川,半握的拳頭洩露了他心中緊張。
  
  號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葛川收回手,等傅容放下胳膊後,沉聲問道:「姑娘半月之內可否接觸過起痘之人?哦,此痘指水痘,姑娘或許不知,傅老爺想必知道,那麼府上可有人出現過此類症狀?」那位的夢可真是奇了,這姑娘果真有病,莫非兩人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傅容咬住嘴唇內側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神醫啊,果然是神醫,夢裡,不,她都證實生病了,那一定不是夢,而是她的上輩子。前世父親擔心家人也染了病,請郎中診治,幾個郎中都說水痘沒發出來之前,無法斷定一人是否患病。葛川能看出來,可見其醫術高超,那是不是也能開個方子治好她,幫她免了發痘之苦?
  
  強壓心頭歡喜,傅容佯裝茫然地看向父親。
  
  傅品言的心卻沉了下去,水痘不是大病,可一個不小心,身上是容易落麻子的,兒子得這個病還沒事,女兒,特別是最愛美的次女,一個麻子夠她懊惱一輩子的。
  
  「沒有,府上絕無人發痘,葛先生是不是再重新看看?」他毫不猶豫地道。水痘這種病,真有下人得了,沒法隱瞞過大小管事們。
  
  葛川沒有說話,詢問地看向傅容。
  
  傅容神情忐忑,起身站到父親身邊,淒淒惶惶:「爹爹,水痘到底是什麼病啊?我這個月出了幾趟門,跟好幾家姐妹丫鬟都打過交道,沒聽說誰身體不舒服啊?」
  
  「或許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患了病。水痘染病後,短則四五日,長達二十幾日才會發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在悄悄養著了。」葛川平靜地解釋道,見傅容嚇得都快哭了,笑了笑,「姑娘無需著急,區區小病,養段日子就好,只是今日起到徹底病癒,姑娘最好遠離家人,尤其是比你還小的妹妹,免得傳給他們。」
  
  說完又看向傅品言:「二姑娘的病五日之內便可見分曉,信與不信全憑傅老爺決斷,葛某隻奉勸一句,確定之前,傅老爺跟其他家小還是暫時迴避吧,免得白白染病受苦。」京城那位說了,必須確保傅家老小周全。
  
  「爹爹,我怕。」傅容撲到父親懷裡哭了起來。
  
  傅品言心疼地拍拍她肩膀,看看葛川,猶豫片刻道:「不知先生可否在寒舍多住幾日?一旦小女病發,還需先生照看,診金不是問題。」
  
  葛川聽了,朗聲大笑,撫鬚道:「葛某說過,給人看病全憑緣分,承蒙傅老爺信得過,葛某願意逗留到姑娘病癒,至於診金,傅老爺休要再提,免得傷了情面。」
  
  他如此做派,傅品言越發信了,忙吩咐傅宸安排葛川去客房休息。
  
  待人走後,傅品言趕緊寬慰女兒:「濃濃別怕,水痘是小病,就是發出來後會有些癢,養幾天就好了,再說葛先生可能看錯了,你別著急,別哭啊。」
  
  很快喬氏傅宸傅宛也都趕了過來,傅宣留在後頭看著弟弟。
  
  各種勸慰聽了遍,傅容擦擦淚,紅著眼圈道:「爹爹,娘,咱們還是先信了吧,平白無故的,葛先生沒必要騙咱們不是?既然這病易傳人,你們都先回去好了,讓孫嬤嬤過來陪我,我沒事的。」
  
  小姑娘懂事得讓人心疼,喬氏忍不住抱著女兒哄道:「濃濃不怕,娘留下來陪你……」
  
  「那怎麼行。」傅容馬上打斷母親,「不說宣哥兒,府裡都得娘看著,我真的不怕,娘你快去換身衣裳,帶著弟弟妹妹先回去吧,還有哥哥姐姐,你們都走吧。」說著又低頭抹淚。
  
  喬氏傅宛也落了淚,傅品言看不下去了,好笑道:「看看你們,都說了沒有大礙,何必鬧得一家人都掉金疙瘩。正堂,你先送你娘她們回去,然後把孫嬤嬤蘭香還有劉管事都帶過來。素娘你也別擔心,我安排正堂留在莊子守著濃濃,我每天也會過來一趟,保管濃濃毫髮無損。」
  
  喬氏捨不得走,可傅品言在大事上向來說一不二,又有傅容在一旁勸著,只得帶上葛川開的預防方子,領著其他子女憂心離去。
  
  都走了,傅容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神醫也無法提前治癒她,至少弟弟安全了,只要弟弟能活著,別說再受一次苦,就是臉上多添幾個麻子她也願意。
  
  當然,能不添就最好了。
  
  接下來幾日,傅容乖乖待在莊子後院,孫嬤嬤蘭香小時候都生過痘,不會再生,放心大膽地陪她下棋繡花解悶,偶爾再隔著牆頭跟傅宸說說話,收下他命人尋來的鄉下玩意。因為體驗過一次,傅容並沒有忐忑不安,吃得好睡得香,面色好得孫嬤嬤不止一次懷疑葛川糊弄人。
  
  然而四天之後,傅容脖子上冒出了第一個紅點,很快又變成了一個豆粒大小的水皰。
  
  傅容再也笑不出來了,命蘭香把所有鏡子都藏了起來,甚至除了必須伺候她的時候,她也不許孫嬤嬤蘭香進屋,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的醜樣子。
  
  莊子另一邊,葛川趁夜將親手所書密信交給了一名黑衣男子。
  
  冀州是京畿重地,信都離京只有三百多里,黑衣人黎明出發,快馬加鞭,晌午便進了京城。
  
  「王爺,信都那邊有消息了。」許嘉叩門而入,將一封密信遞向歪靠在榻上的常服男子。
  
  徐晉放下書,伸手接過暗黃信封,拆開。
  
  熟悉的字跡,徐晉逐句看過,看到小姑娘攆走下人閉門不出的時候,唇角輕揚。
  
  許嘉見了,不由記起去年秋天,王爺心血來潮要去冀州逛逛,逛到信都時,恰好趕上信都西山的摘棗節。王爺微服去了,然後遇見一個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嬌憨可愛,站在樹下對樹上的兄長指手畫腳,一會兒又拿竹竿自己去敲棗……
  
  那時候,王爺也這樣笑了,跟著就派人留守信都,每月都要將那家的大致情況報上來。
  
  許嘉承認,那姑娘確實生得好,只是,初遇時才十二歲,身段都沒長開,是不是太小了點?
  
  「你說,愛美之人,最怕什麼?」
  
  「啊?」許嘉回神,茫然地看向徐晉,因這話問得沒頭沒尾,腦子還沒反應過來。
  
  徐晉也沒想聽他回答,擺手示意他下去。
  
  許嘉本能地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試探著回道:「怕紅顏易老?」
  
  徐晉笑而不語。
  
  或許女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發愁老去之事,但她今年才十三,哪會想那麼遠?
  
  她最怕的,是被人瞧見她最醜的時候。
  
  偏偏她越怕,他越想瞧瞧。
  
-------------------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因為男主比女主早死了大概十個月,所以也提前重生了那麼久。)
  
  傅容:不許來,敢來我放狗咬你!!!

  肅王:狗咬呂洞賓?

  傅容:呸!明明是你黃鼠狼給雞拜年!

  肅王:連滿臉麻子的雞都能下嘴,本王真心,日月可鑑。

  看在咱們王爺如此「痴情」的份上,你們真的忍心不冒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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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2:01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傅容終於鼓起勇氣照鏡子時,已經是大半個月後了,初夏時節,鳥語花香。
  
  她的症狀算是輕的,出痘並不多,現在就她能看見的地方而言,身上大部分痘痂都脫落了,只剩零星幾個出的晚的還留著,黑黑的一塊兒,或大或小,衣服一遮就看不見了,也不癢,只要傅容不去碰,就跟沒有一樣。
  
  她最發愁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額頭那塊兒。
  
  她越白,就越顯得那黑痂明顯,明顯到刺目。
  
  傅容賭氣地按倒鏡子,眼不見,心不煩。
  
  「姑娘,二少爺請你去外頭把脈。」門外蘭香小聲提醒道。京城傅家還有兩房,傅容兄妹們都是跟那邊統一排的序。
  
  「知道了。」傅容興致寥寥地應了聲,從鏡子前起身,拿起白紗帷帽戴在頭上,轉瞬想起葛川要根據她額頭這個最後一顆水痘留下的痂來斷定她是否痊癒,也就是病情不再傳人,又嫌棄地將帷帽丟到架子上,撥撥額前碎髮出去了。
  
  反正外頭幾人都見過她生痘的樣子,她遮掩也沒用。
  
  堂屋裡,傅宸正在跟葛川說話。
  
  葛川見多識廣談吐風趣,傅品言每次過來都會與其閒談暢飲,傅宸更是靠跟葛川交談打發在莊子上的漫長時光。
  
  見妹妹一身白裙走了過來,身姿裊裊娜娜,嬌美小臉繃著,一副苦悶委屈樣,傅宸只覺得好笑:「妹妹別擔心,葛先生剛剛跟我說了,現在你可以去外面走走,不用一直困在屋子裡。」
  
  傅容苦笑,頂著個大黑塊兒,她寧可在屋裡困著。
  
  恭恭敬敬朝葛川行了一禮,傅容熟練地在葛川對面坐下,伸手過去。
  
  葛川搭指扣脈,又讓傅容露出額頭痘痂給他看,輕輕按了按,頷首道:「姑娘已經痊癒,應該不會再傳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姑娘還是在此繼續逗留三五日,待額頭痘痂徹底脫落回府才好。」
  
  「多謝先生,這些日子勞煩先生了。」傅容誠心道謝。
  
  葛川給她配了一副名為玉雪露的方子,若身上有傷口疤痕,每日睡前塗抹一些,疤痕消得特別快,平日裡沐浴時兌些進去,亦有美膚養顏的效用,比自家娘幾個常用的高價買來的方子好多了,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葛川謙遜地笑笑,叮囑幾句保養事宜,黃昏傅品言過來時,提出告辭。
  
  傅品言本想留葛川在身邊,當自家的郎中,只是相處了這段時間,發現葛川生性不羈,非安心困於小家小院之人,便歇了心思。命人置辦酒席,他也在莊子歇下,次日親自送葛川出了信都城。
  
  ~
  
  「哥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葛川離開後的第二日,傅容被傅宸強行拽出了莊子,少年步子大,傅容跟不上,又不想被他強拉著走,只好妥協,答應隨他同去。
  
  傅宸笑著敲敲她頭頂的帷帽,「別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傅容撇撇嘴,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側,一邊打量附近田園景色,一邊心不在焉地道:「是不是又準備了什麼驚喜給我啊?我告訴你,你再弄一對兒黑蟲子嚇唬我,我讓爹爹罰你一個月的禁閉。」
  
  傅宸哈哈大笑,想到寶貝妹妹被那對兒天牛嚇得撲到他懷裡尖叫的樣子,趕緊道:「別別,我可不敢了,這次保證你喜歡。」
  
  傅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走了一刻鐘,兄妹倆到了林子邊上,這裡野草比鄉間路邊的要整齊茂密,到人膝蓋那麼高,綠油油的,而就在那片碧綠之中,一隻雪白小山羊正在吃草。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頭小羊也不怕人,回頭瞅瞅兄妹,又低頭吃自己的。
  
  小羊好看,傅容卻不怎麼喜歡,嫌棄道:「就是這個啊?哥哥還不如烤盤全羊給我呢。」病中忌口,傅容吃了快一個月的清淡東西,不禁有些犯饞。
  
  「善良的姑娘才招人喜歡,你怎麼如此心狠?」傅宸震驚後退幾步,痛心疾首地望著妹妹。
  
  傅容懶得聽他貧嘴,轉身道:「好了,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剛要走,身後忽然傳來兩道稚嫩叫聲,傅容好奇望過去,就見一團黃球從綠草叢裡鑽了出來,緊跟著又鑽出來一隻,兩個差不多大小,毛絨絨的,顏色是鮮豔亮麗的鵝黃,跑起來小身子一扭一扭的,笨拙可愛。
  
  傅容情不自禁挑起面前白紗,驚喜地問:「你從哪弄來的啊?」
  
  妹妹喜歡,傅宸很是得意,跑過去將兩隻小黃鵝抓了起來,捧到妹妹身前給她看:「從那邊村子買的,怎麼樣,晌午咱們燉了喝湯?羊肉鵝湯,味道應該不錯。」
  
  傅容撲哧笑了,抓過一隻小鵝摸著玩,「這個禮物不錯,一起帶回家吧,弟弟肯定喜歡。」她白白胖胖的弟弟啊,終於可以抱到懷裡好好稀罕稀罕了。
  
  「行啊,對了濃濃,你在屋裡悶了那麼久,不如這幾天早晚出來放鵝吧,順便透透氣。」傅宸找這玩意就是為了給妹妹解悶的,當然希望她能出來走動走動,恢復以前活潑的性子,別整天坐在屋裡對鏡生悶氣。
  
  「那你得陪我放。」傅容扭頭撒嬌。
  
  「當然,我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我可不放心讓她自己在外面溜躂。」傅宸順口拍妹妹一個馬屁。
  
  傅容愛聽,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因傅容身體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傅品言今日就沒有過來,日落之前,兄妹倆如約來林邊放鵝。其實林子距離莊子後門也就半裡地的距離,孫嬤嬤蘭香守在門口,將遠處的兄妹二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哥哥,你說它們倆是公的母的啊?我想給它們取個名字。」傅容興致勃勃地道。
  
  傅宸馬上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別看它們現在好看,過陣子長大點,毛色變了,你肯定不喜歡。」妹妹愛美,人的話脾氣合胃口她不太在乎長相,這種養著玩的,一旦丑了,她馬上就沒了興趣。
  
  這樣啊,傅容頓時歇了心思,轉而跟哥哥說起旁的事來,「為了照顧我,哥哥將近一個月沒去梁家學功夫,回頭跟師兄弟們過招會不會吃虧啊?」
  
  「你也太小瞧我了,別說一個月,就是……」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傅宸皺眉看向對面的鄉間土路,見那輛馬車確實是朝自家莊子來了,飛快將兩隻小鵝抓了回來,「有人來了,咱們先回去。」
  
  傅容也注意到了,點點頭,往回走時,瞧著那緩緩靠近莊子的馬車,難免想起重生前後之別。
  
  前世她發病後才來的莊子,這輩子早來幾天,意外遇到神醫葛川。眼下她因為沒有摳掉痘痂,延緩歸期,沒想又趕上有人來莊子,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什麼人物。看看天色,多半是投宿的吧,跟葛川討水一樣,都是小事,所以前世不曾聽聞。
  
  她從後門進去,傅宸則繞到了前面。
  
  馬車已經到了門前,傅宸索性站住等他們。
  
  一身灰衣的許嘉從車座上跳了下來,朝傅宸拱拱手:「公子可是這莊子的主人?」
  
  他穿的是毫不起眼的細布灰袍,但人生的俊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一看就不是普通車伕,可想而知車裡面的人更大有來頭。傅宸掃了車簾一眼,回道:「正是,不知你們……」
  
  許嘉輕嘆一聲,看看西邊快要落下山頭的紅日,解釋道:「我家公子乃京城人士,此番剛從菏澤歸來,不想半路舊疾發作,急行不得。方才與村人打聽,此地距離前面信都城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們慢行過去城門多半已關,便想在貴莊叨擾一晚,不知公子能否行個方便?或是要與家中長者商量?」
  
  附近就自家的莊子好,怪不得對方會尋過來。
  
  傅宸喜武,骨子裡也有俠義之氣,觀許嘉不似奸猾之人,又自信一身功夫超群,痛快地應下了:「出門在外,誰沒有需要幫襯的時候,二位請吧,只是寒舍簡陋,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公子客氣。」許嘉道謝,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與傅宸:「冒然投宿,多有叨擾,一點心意還請公子笑納。」
  
  傅宸拒不肯收,兩人推遲一番,許嘉只好收起銀子,折回車前請道:「公子下車吧。」
  
  裡面的人應了一聲。
  
  只一道輕輕的鼻音,傅宸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好奇裡面到底是何等人物。
  
  車簾被許嘉從一側挑開,露出一襲雨過天青色繡雲紋錦袍,隨著輕微的衣衫摩擦聲,男子起身離座,舉止從容踩著凳子下了馬車。簡簡單單的動作,因男子通身貴氣,竟好似他踩的是白玉階,而非黃木凳。
  
  傅宸抬頭,看清對方容貌後,不知緣何想到了他的寶貝三妹。
  
  二妹十五,三妹十三,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傅宸偶爾跟父親提起人選,二妹還好,輪到三妹,父子倆都覺得單論外表,沒有人能配得上他們的濃濃。但此時此刻,傅宸終於發現了一個……
  
  他看得入神,徐晉微微皺眉。
  
  許嘉察言觀色,輕聲咳了咳。
  
  傅宸瞬間回神,連忙轉身請二人入內,藉以掩飾面上尷尬。
  
  真是的,胡思亂想什麼,此人長得再好,也只是空架子罷了,誰知道他什麼來歷?且看起來比他還要大個一兩歲,等濃濃到了出嫁的年紀,人家說不定都當父親了,根本配不到一處。
  
  安排好客房,傅宸去了後院。
  
  傅容一直等著他呢,「來的是什麼人啊?」
  
  傅宸搖搖頭:「沒細打聽,借宿的,明早就走了。」
  
  果然如此,傅容不再多問。
  
  而前面的客房裡,許嘉替徐晉泡了一壺自帶的雨前龍井,低聲請示:「王爺打算何時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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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為何不是你妹妹來接駕?

  傅宸:我去!

  傅容:做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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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夕陽燦爛柔和,晚風清爽怡人,傅容就吩咐蘭香把晚飯擺在院子裡的槐樹下,一人獨坐。
  
  本來今晚哥哥答應陪她用飯的,但前面來了客,哥哥總要盡地主之誼。
  
  飯食依然清淡,一碗薏苡仁粥,一盤竹筍鯽魚湯,是傅容病後慣吃的,有些膩了,不過看著不遠處交頸而臥的兩隻小黃鵝,傅容難得胃口不錯,用的比前陣子多了些。
  
  西牆根兒種了一溜薔薇,爬了滿牆,碧綠枝葉中紅粉白幾色薔薇開得熱鬧,如大好年華的少女。
  
  能擁有兩世荳蔻年華,她何其有幸?
  
  「蘭香,去取剪刀來,我選幾枝花擺到屋裡。」趁夕陽未落,傅容興致勃勃地道。
  
  蘭香喜笑顏開地去了,還體貼地搬了一個板凳出來,「牆頭花開的好,姑娘在下面指,我幫姑娘剪。」好久不見姑娘有這份閒情逸致了,她當然要哄姑娘開心。
  
  傅容剛想說她自己剪就行了,餘光裡瞥見乳母孫嬤嬤從廂房走了出來,偷偷笑了笑,及時改口道,「好啊,那你小心點,摔下來我可接不住你。」這段日子她苦,孫嬤嬤跟蘭香也不好受,夜裡輪流守在她旁邊,生怕她睡夢間撓破水痘,兩人都瘦了一圈,傅容不想再讓乳母擔心。
  
  她負責選,蘭香在上面剪,孫嬤嬤虛扶著蘭香雙腿,歡聲笑語的,不知不覺剪了七八枝。
  
  挪到外間,傅容挑了最好看的六枝分到兩個花瓶裡,一個擱在自己閨房,一個讓小丫鬟給傅宸送去,剩下一枝剪成簪花插到發間,回頭問孫嬤嬤:「這樣好看不?」
  
  小姑娘天真爛漫,孫嬤嬤笑著點點她鼻子:「好看好看,真臭美,天都黑了還要戴花。等著,明早嬤嬤再給你選朵最好的,姑娘戴上問二少爺去,保管二少爺瞧傻了。」
  
  傅容又對著鏡子瞅了瞅,故意忽略了額前簾子般的碎髮。
  
  沒過多久,西屋熱水備好了,傅容讓孫嬤嬤先回房歇息,只留蘭香伺候。
  
  她也是這兩天才能沐浴的,之前全靠蘭香用巾子幫她把完好的地方擦拭一遍,因此能再次坐到浴桶裡痛痛快快泡個澡,是傅容一天裡最舒服的時候。等她脫完衣服發現身上幾個小痂不知何時脫落了,心情更好,興奮地催蘭香:「快幫我看看,背上的痂掉了沒?」
  
  蘭香忙將衣裳掛在屏風上,回來瞅瞅,實話實說:「還有兩個小的。」
  
  傅容臉上笑容斂了,褪了褻.褲,跨進木桶。
  
  蘭香小心翼翼地幫她擦身子,知道傅容情緒低落,專揀好聽的說:「姑娘,葛先生配的玉雪露真好,你看之前結痂的地方,起初有點粉紅,現在跟旁處差不多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恢復如初。」
  
  傅容抬起胳膊,玉臂白皙瑩潤,確實挺滿意的。
  
  蘭香鬆了口氣。
  
  等傅容頭髮幹了,蘭香服侍傅容歇下,關好窗子熄了燈,輕步退了出去,在外間榻上歇了。
  
  傅容身上只剩零星幾個痘痂,就沒再用她守夜。
  
  村裡的夜晚好像更加靜謐,傅容愜意地躺著,在清幽的薔薇花香中思念城中親人。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著了,便沒發現有細細的竹管透過窗紙冒了進來,送進一縷輕煙。
  
  窗下腳步輕微,有人走了,又有人來了。
  
  輕輕一聲響,外間屋門被人推開,很快一個黑影從容不迫地挑簾進來,站在炕前一動不動。如此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黑影才掀開蒙在燈籠上的黑布,露出柔和光亮。
  
  後院的人都中了迷香,效用有兩個時辰,不怕這點燈光洩出去。
  
  將燈籠放在一旁,徐晉隨意打量這間閨房。
  
  南面大炕臨窗而搭,東邊黃梨木茶几上擺了一個白瓷花瓶,裡面三朵粉紅薔薇,嬌豔嫵媚。
  
  看到花,就想到人。
  
  收回視線,徐晉側坐到炕頭,凝視身邊熟睡的小姑娘。
  
  這個兩輩子加起來,他唯一能接近的姑娘。
  
  前世,他不想再回憶,他只知道,他要定了她,目前也只能要她,那這輩子,他就要確保她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不會再有什麼前夫和離,也不會再有看上安王,他要她心甘情願來他身邊,做他的女人。
  
  論容貌,他不輸於徐晏安王,論身份更是勝過他們,只要他佔了先機……
  
  前世帶她回府後,他命人收集她的一切,除了年代久遠實在查不到的,或是一些日常瑣事,她身邊發生過的大事他幾乎都知道,也就明白她一直都是個愛慕虛榮的聰明人,上輩子困於冀州,徐晏是她見過的最好人選,才一心嫁了過去。這次他主動來到她身邊,聰明如她,沒有道理不選他吧?
  
  但這只是身份上世故的選擇,他還想要她的心,要她胸口那顆不曾給過任何男人的心。他要她喜歡上他,眼裡只有他,對他全心全意。只有這樣,才不枉費他在她身上浪費的精力,不枉費他幫她保住弟弟姐姐,不枉費他給她預留的王妃位置。
  
  傅品言有才學,深諳官場之道,傅宸功夫超群,也是人才,憑這二人,這世清清白白的她,有當王妃的資格。
  
  只可惜她才虛歲十三,他還得再等兩年。
  
  想到去年仰著脖子在棗樹下敲棗的小姑娘,徐晉笑了笑。說實話,現在的她,天真比世故多,還是挺可愛的,就像路上在馬車裡遠遠見到的,竟然還捧著兩隻小鵝玩,果然還是個孩子,童心未泯。
  
  目光從姑娘枕邊的薔薇花掃過,再移到她額頭,徐晉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那痘痂,失了神。
  
  前世他厭棄她和離過的身子,不愛搭理她,去她那邊從不交談。有次敦倫時忘了熄燈,她扭扭捏捏的一直用手擋著額頭,他多看兩眼,她渾身就緊,添了不少趣味,等他扒開她手按住,她急的簡直要哭了,搖著頭求他別看,下面更是激得他發狂。
  
  事後他跟她說了第一句話,問她小坑是怎麼來的。
  
  她累得不行了,聽到這話本能地撇撇嘴,然後怕被他瞧見般,側轉過去,背對他說是她自己摳的,語氣裡全是後悔。
  
  如果說之前命她去掉花鈿只是因為厭惡她睡覺還要打扮邀寵,後來就是為了看她明明很不願意卻懾於威嚴不得不聽話的委屈樣了,她還以為自己裝得多好,殊不知她嘴角是討好順從的笑,眉尖可是一直蹙著的,寫滿了不待見。
  
  跟她的回憶多是在床幃之內,身體難免起了點變化,徐晉伸手去解小姑娘中衣,解到一半又搖搖頭,重新系好。
  
  不行,她還太小,哪怕只是摸摸,他也不自在。
  
  再說這還沒長開的身板,也沒啥好摸的。
  
  無事可做,徐晉又看向小姑娘額頭。
  
  奇怪,這次她怎麼沒把痘痂摳掉?
  
  是因為葛川這個異數無意增強了她不摳的決心?
  
  再不摳,過兩天就自己脫落了。
  
  看看小姑娘細細密密的眼睫,徐晉俯身,一手手肘撐著炕,一手放到小姑娘臉上,尋了個適合的角度,用食指並不長的指甲嘗試摳那個痘痂。
  
  痘痂邊緣已經有些鬆動,他稍稍用力,就將整個痘痂弄了下來。
  
  徐晉凝目去瞧,發現這個坑比記憶裡的小一圈,前世有小豆粒那麼大,這次充其量是個圓米粒。
  
  無礙,有個坑就好,在她眼裡,坑大坑小應該沒有差別,都是損了她美色的麻子。
  
  麻子……
  
  將痘痂放到她手搭著的位置,這樣明早她起床一看痘痂跑到那去了,肯定會以為是她睡夢中自己摳掉的。放好了,徐晉輕輕摩挲小姑娘睡得白裡透紅的臉龐,跟記憶裡一樣細膩,滑如凝脂。
  
  看著這張宜嗔宜喜的絕色臉龐,徐晉越發覺得她傻了。
  
  有這樣的臉蛋,誰會注意到她額頭有小坑?白玉微瑕,再有瑕疵那也是玉,偏生她愛鑽牛角尖兒,以為誰都會盯著她額頭的小坑看。其實兩人歡.好時,他大多時候看的都是她因他的疼愛而豔如牡丹的臉,哪有真正看過那小坑?
  
  當局者迷。
  
  嫌棄她傻,就忍不住懲罰般捏了捏她臉頰。
  
  許是沒把握好力氣,小姑娘突然不滿地哼了聲,紅唇微微嘟了起來。
  
  徐晉視線移了過去。
  
  她的唇,是什麼味道?
  
  前世除了那個小坑,他沒有親過她,沒有親過任何其他地方,說來也怪,他可以跟她做最親密的事,就是不想親她。他可以喂她他的東西,卻不想吃她的,不想用嘴品嚐徐晏曾經嘗過的。
  
  可是現在的她,乾乾淨淨,沒有被人碰過。
  
  就像一片不染塵埃的皚皚白雪,他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嘗嘗?
  
  念頭剛起,人已經湊了過去,徐晉近距離盯著小姑娘微微張開的紅唇,試著舔了一下。
  
  好像沒什麼感覺?
  
  那為何前世許嘉找來的畫冊上許多男女都會摟著親嘴兒?
  
  是他沒掌握技巧?
  
  徐晉吞嚥一下,看看小姑娘緊閉的眼眸,決定趁此機會提前練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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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刨坑是個技術活。

  傅容:我X你八輩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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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傅宸早起練拳,渾身是汗,擦拭過後去客房那邊逛了一圈。
  
  正好許嘉從房裡出來,帶門時瞧見他,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過來解釋道:「傅公子,我家公子昨晚睡得不大好,現在還困著,我估計要等晌午才能出發,實在不好意思。」
  
  這是小事,傅宸擺擺手:「既然病著,合該好好休息,用過午飯再走也不遲。常貴你見過了,煎藥飲食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你都告訴他,他自會轉告廚房那邊。」那人看起來嬌生慣養的,或許從沒住過這種莊子吧,畢竟自家人只是偶爾過來,莊子裡面陳設相對都很簡陋。
  
  許嘉連連道謝。
  
  傅宸轉身去了後院,妹妹身體大好,不再忌諱跟人同桌而食,他想陪陪她。
  
  未料到了後院,外面不見一個小丫鬟,安靜地出奇。傅宸心生疑惑,大步走進堂屋,隔著門簾聽到裡面孫嬤嬤蘭香焦急的聲音,像是在哀求什麼。傅宸當即慌了,挑簾進去,「怎麼回事?」
  
  蘭香都急哭了,撲通跪下,低頭認錯:「二少爺罰我吧,昨晚該我守著姑娘,姑娘心疼我熬夜辛苦,勸我回去睡覺,我看姑娘身上痘痂不多,仗著姑娘心軟生了躲懶心思,真就走了,哪想姑娘早上起來發現額頭那塊兒痘痂掉了,不是自己掉的,留了一個……小坑。」
  
  麻子二字,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說了被裡面姑娘聽見,無異於傷口撒鹽。
  
  小坑?
  
  傅宸見過妹妹額頭的痘痂的,足有豆粒那麼大,真若留坑,還能算是小坑?
  
  「去外面跪著。」
  
  傅宸面如冷霜。
  
  蘭香心甘情願地去了,主動跪在院子中央,能被日頭曬到的地方。
  
  早上是蘭香伺候傅容的,進去沒多久就被傅容趕了出來,所以孫嬤嬤也沒瞧見她額頭情形,此時見傅宸動了雷霆之怒,她也心疼,掏出帕子抹淚:「都怪我,平時沒管教好那丫頭,累姑娘受苦……」姑娘家最看重容貌,留了麻子,萬一傳出去,三人成虎,一個傳成滿臉,姑娘的名聲就損了。
  
  除了自家妹妹,傅宸最見不得女人哭,念及孫嬤嬤一直兢兢業業護著妹妹,強忍煩躁道:「嬤嬤先別說了,事情沒發生之前,誰也料不到。嬤嬤先出去,我勸勸妹妹。」
  
  孫嬤嬤紅著眼圈走了,實在是她留在這裡也沒有用。
  
  屋子裡安靜下來,傅宸輕輕敲門,「濃濃開門,有什麼委屈說給哥哥聽,別自己悶著。」
  
  傅容坐在鏡子前,好像沒聽到般,只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因這個小坑因它不停提醒她害死弟弟一事不吃不喝,母親磨破嘴皮也沒哄好她,父親一氣之下將她關在屋子裡,只給一日三餐,當天晌午她就堅持不住了,將一桌菜吃的乾乾淨淨,從此開始琢磨如何去掉那個坑。
  
  去不掉,這個坑也沒能影響她什麼,她照樣嫁給了冀州第一佳婿,未來的郡王爺。
  
  傅容相信,只要她想,這輩子她也不會因這個坑輸給旁人。
  
  可她就是不喜歡它,它是她唯一的瑕疵。她厭倦了時刻擔心花鈿突然掉下去被人發現她額頭有麻子的事實,她厭倦了睡醒第一件事是檢查花鈿還在不在,生怕被身邊的男人瞧見,更不想這輩子的男人也像徐晉一樣,逼著她給他看自己的醜。
  
  但她還是親手把它摳掉了,在她睡著的時候。
  
  積累了一早的怒火突然湧了上來,傅容一把抓起鏡子擲到地上,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刺耳的破裂聲,驚得傅宸心肝直跳,生怕妹妹做傻事,傅宸大喊一聲妹妹躲開,跟著退後幾步,使勁兒撞了上去。
  
  撲通一聲巨響,門……沒開。
  
  傅容聽到哥哥罵了一句粗話,嫌門板太結實。
  
  不知為何破涕為笑。
  
  扭頭去看,那邊又傳來一聲響,可見傅宸有多著急。傅容突然心疼了,趕緊勸道:「哥哥別撞了,我這就開門。」上輩子就害父母白白擔心了那麼久,她總不能越活越回去。
  
  到了門前,確定對面不會再撞,傅容飛快撥開門閂,在傅宸進來之前爬上炕。
  
  她想躲到被子裡慢慢排解心頭郁氣,傅宸卻不給她機會,在她準備掀被子時強硬地將人轉了過來:「怎麼樣,沒受傷吧?」瞅瞅滿地鏡子碎片,越看越心驚,先檢查妹妹的手。
  
  傅容低著頭,披頭散髮的,「沒事,就是氣不過。」
  
  她額頭被頭髮遮掩,傅宸只看見一張高高嘟起來的小嘴兒。
  
  「給我瞧瞧。」伸手去撥妹妹頭髮。
  
  傅容扭頭不給他看,傅宸堅持要看,傅容越想越委屈,撲到兄長懷裡哭:「醜死了,醜死了!」
  
  傅宸任她發洩悶氣,趁機仔細檢查妹妹額頭,見那坑比自己想像的小多了,離遠點恐怕都看不清,一顆心安安穩穩落回了肚子,再看妹妹氣呼呼抽搭搭的嬌模樣,好笑道:「一點都不醜,大驚小怪的,這麼一個小坑連麻子都算不上,值得你這樣?」
  
  「不許你說那兩個字!」傅容賭氣捶了他一拳。
  
  「好好好,不說不說。」傅宸乖乖投降,拿出帕子替妹妹擦淚,「真不醜,看著還挺可愛的,誰瞧了都忍不住想點一下,不信回家你抱弟弟,他肯定往你額頭摸坑玩。」
  
  「你閉嘴!」
  
  安撫人都不會,傅容真是不想理他了,指著門口趕人:「回你的前院去,我不叫你不許你過來,還有,蘭香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麼罰她啊,馬上叫她進來!」
  
  「成成成,敢情我這就是多管閒事不是,我的小姑奶奶!」傅宸撥了撥她腦袋,笑著出去了。
  
  蘭香忐忑不安地走了進來。
  
  傅容搖搖頭,在她開口之前嘆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無關,備水吧,我要洗漱。」
  
  她想出去透透氣,道理上明白,心裡還是不好受。
  
  沒讓孫嬤嬤知會兄長,傅容戴上帷帽,手拿一根柳條跟在兩隻小黃鵝後頭,它們或許也知道林子邊的草好吃,一扭一扭往那邊趕。孫嬤嬤蘭香想陪她,傅容情緒低落:「你們就在這兒看著,我自己待會兒。」
  
  她看著嬌,其實是三姐妹裡最執拗的,孫嬤嬤二人不敢再勸,幸好林子不遠,從這裡就能瞧見,便放心地讓她去了。
  
  ~
  
  日頭剛爬上樹梢,迎面吹來的林風清涼,傅容坐在地上,看兩隻小鵝在草叢裡時隱時現。
  
  仔細想想,她還不如一隻鵝呢,想吃就吃,吃完就睡,不用在乎美醜,簡簡單單的,多好。
  
  情不自禁又去摸額頭的坑,摸著摸著火氣上來,撿起一個小土疙瘩朝草叢裡丟了過去。
  
  兩隻小鵝搖晃著跑了出來,四處瞅瞅,又鑽了進去。
  
  傻裡傻氣的。
  
  傅容氣順了,好歹她比它們聰明,不用因為一點小動靜就嚇得屁滾尿流。
  
  念頭剛起,餘光裡突然瞥見一個人影從林子裡走了出來,高高大大的,明顯是個男子。傅容只當是附近村人,隨意望了過去,卻在看清對方容貌時呆若木雞,背脊發寒。
  
  徐晉?
  
  肅王徐晉?
  
  到底是她眼花,還是她在做夢,徐晉,徐晉怎麼會在這裡?
  
  眼看那與徐晉極其相似但五官線條還沒有記憶裡那般嚴峻冷漠的男子朝她走來,傅容手心出了汗。其實在看清來人眼睛時,傅容就確認了他的身份,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反應。這個徐晉,到底是人是鬼?莫非是怨她沒有為他守寡,追來索命了?
  
  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動。
  
  她戴著帷帽,徐晉看不清她神色,只當小姑娘看呆了,跟他偶爾遇到的一些京城貴女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感覺不錯。
  
  「你是傅家的放鵝丫鬟?」他掃了一眼草叢裡的鵝,低低地問。
  
  傅容聽見了,但又好像沒聽見,發現地上有東西在晃,看過去,是男人的影子。
  
  他有影子……
  
  不是鬼吧?
  
  僵掉的腦子慢慢恢復轉動,傅容想要站起來,意識到雙腿發軟,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儘量平靜地反問:「你是?」說著回頭朝莊子後門看去,見那邊沒人,懊惱地皺眉,孫嬤嬤她們哪去了?
  
  在徐晉眼裡,小姑娘穩穩坐著,不知是沒將他放在眼裡,還是故意顯示她的特殊,簡單道:「我是路過此地的客商,昨晚來這裡投宿。」
  
  傅容眨眨眼睛,明白了,昨晚投宿的人是他。
  
  前世他也來過自家莊子?
  
  傅容不知道,因此疑惑地問了出來:「原來是你,你,你找我有事?」在她的印象裡,徐晉絕不是一個無緣無故與丫鬟攀談的人。
  
  徐晉沉默片刻,突然將一塊兒銀元寶丟到她腳邊,「十兩銀子,換你一個答案。」
  
  傅容看看那銀元寶,想了想,沒撿,「你先說。」
  
  「進了冀州府後,聽聞知府大人縱容底下官員貪贓枉法為非作歹,你是他家丫鬟,可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如果你能說出證據,我會替你贖身,再給你一百兩做報酬。」
  
  傅容懂了。
  
  徐晉這是路過冀州,順便打探民情呢。
  
  明年年底輪到官員三年政績考核,前世父親批語平平,沒能如預料般進京任職,而是留任冀州知府,莫非就是因為這些鬼扯傳言的關係?父親清清白白,架不住有人詆毀,如果再有家中下人貪圖賞錢作偽證,難免成了一個污點。
  
  想到這裡,傅容噌地站了起來,一腳踢開那元寶,呸了徐晉一口:「胡說,我,我們家老爺為官清廉,為冀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人人頌揚,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想買通我誣陷我們家老爺!」
  
  不知者不罪,既然徐晉對她隱瞞身份,那他就不能因為她的冒犯生氣,而她罵得越厲害,就越發表明父親是個好官,好到家中僕人都聽不得有人詆毀。
  
  徐晉詫異地盯著她。
  
  第一次見她發脾氣。
  
  不,他還沒見到。
  
  瞅一眼莊子,知道還有一點時間,徐晉忽的上前,在傅容轉身逃跑前扯住她胳膊將人拽到懷裡,丟帷帽捂嘴,一氣呵成。
  
  腰被男人緊緊鉗住,傅容驚恐地瞪大眼睛,他要做什麼!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掀開帷帽時,背景音樂起:「掀起你的蓋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坑……」

  肅王大怒,罷演。

  於是佳人只得另編歌詞,大咖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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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3 16:23:1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溫暖的陽光從山頭投射過來,將林邊一對兒男女的影子拖得長長,又因二人姿勢親密,使得那影子好像重疊在了一起,給這副靜謐清幽的田園風光圖添了一絲溫柔旖旎。
  
  可惜那被強行抱住的姑娘並不願意。
  
  傅容推搡著掙扎,徐晉皺眉,大手往下一移,毫不留情掐住小姑娘白皙的脖子,微微用力:「別喊別動,否則今日便是你死期。」他只是想看看她的真性情,前世她喜歡擺出一副溫婉安分樣,假得毫無生氣。
  
  傅容當即不動了,忘了額頭小坑,忘了對徐晉的不喜,在男人懷裡瑟瑟發抖。不是裝的,是真的怕,死過才知道那滋味兒不好受。徐晉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是年紀輕輕便立過戰功的鐵血將軍,人命於他而言,無異於草芥。
  
  而現在的她,不是他的妾室,只是他眼裡的丫鬟。
  
  眼裡轉了淚,傅容神情淒惶地點頭。
  
  她俏臉蒼白,泫然欲泣,徐晉忽然有些懊惱,鬆開手,威脅般虛扣她脖頸。
  
  他指端微涼,她肌膚滑膩,輕輕的碰觸,如果男人接下來的語氣不是那麼冷,很容易讓人錯以為他有別的意圖,「方才那話,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最好當沒有聽見過,若你將此事告知第三人,我要你命。」
  
  總得為接近她找個藉口。
  
  傅容馬上明白男人只是在嚇唬她,連忙小聲保證:「大人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
  
  徐晉眼裡多了玩味兒,掃一眼莊子那邊,低頭看她:「為何叫我大人?」
  
  他朝東而立,方便觀察左右情形,卻讓傅容面朝林子那邊,無法扭頭看莊子。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下巴又因為他脅迫她的手揚著,傅容不得不仰視徐晉。身為京城第一俊王爺,此時的他沐浴在陽光裡,明媚光線柔和了他神情,越發顯得那眉如遠山眸如朗月。
  
  前世傅容都沒有這般近距離地打量過徐晉。紗帳裡兩人親密無間,要麼是在黑暗裡,要麼她閉著眼睛。到了紗帳外頭,他氣勢太盛,又目中無人,傅容哪敢僭越。
  
  但那種關係,好歹也減弱了這張臉對她的影響。
  
  垂下眼簾,傅容顫著音道:「你如此關心我家老爺的事,還悄悄打聽,戲裡的欽差大人也是這樣辦案的,所以我斗膽猜測……」
  
  徐晉笑了笑,「還算聰明,既猜到我身份,就該知道洩密的下場。看你這身打扮,在主子面前應該有些體面,但你要記得,你家老爺只是個四品官,真若犯事,我自有辦法摘了他的烏紗帽,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救的了的。」
  
  傅容別開眼:「我明白,大人儘管放心。」
  
  她冷淡疏離,紅唇卻嬌嫩紅豔,想到昨晚反覆品嚐的味道,徐晉目光柔和了些,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後看著她額頭道:「長得不錯,可惜……美中不足。」
  
  傅容閉上眼睛,緊緊咬住嘴唇,胸口起伏加劇。
  
  狗改不了吃屎,她就知道,十八歲的徐晉跟二十四歲的徐晉沒什麼區別。
  
  「記住,禍從口出。」時間緊張,徐晉鬆開人,轉身朝莊子走去。
  
  宛如虎口脫險,傅容大口大口喘著氣,等厭惡恐慌平復了些,急著喊道:「等等!」
  
  徐晉已經走出丈遠,聽到聲音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傅容剛要說話,後門那邊孫嬤嬤蘭香突然回來了,一看這邊有個陌生男人,頓時大急,火急火燎往這邊跑。傅容以食指抵唇,想阻止她們喊人,無奈距離太遠,孫嬤嬤蘭香看不清楚,依然邊跑邊喊姑娘。
  
  傅容沒轍,飛快跑到徐晉身前,希望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到自己身上,「大人,剛才冒犯之處還請您別放在心上,不過我們老爺確實是好官,還望大人明察秋毫,切莫聽信小人讒言。」
  
  「你們老爺?」
  
  徐晉朝孫嬤嬤那邊看了一眼,暗諷道:「虎父無犬子,傅姑娘冰雪聰明,實乃令尊之福。」
  
  卻是聽清了孫嬤嬤口中的「姑娘」。
  
  傅容臉紅了紅,低頭掩飾心虛:「反正他是好官,大人真有本事,就不該受人矇蔽。」
  
  徐晉什麼都沒說,揚長而去。
  
  傅容忐忑地望著他背影,摸不準這人回京後到底會怎麼評價父親。前世她十八歲才正式在京長住,不記得此時的徐晉領了什麼職,但他是皇子啊,有的是機會面聖,隨便提一句,都能影響父親在皇上眼裡的印象吧?
  
  要不要找機會隱晦地提醒父親?
  
  成了,明年年底一家人就可以回京了,到了京城,她才能真正重新開始。
  
  「姑娘沒事吧?那人是誰啊,他怎麼會在這兒?」
  
  蘭香年紀小跑得快,趕到傅容身邊氣喘吁吁地問。
  
  孫嬤嬤緊隨其後,臉漲得通紅。
  
  傅容趁她詢問之前笑道:「沒事,那是昨晚來咱們莊子投宿的客人,剛剛從林子裡散步回來,我見他掉了一塊兒銀子才上前提醒,沒想人家財大氣粗,不屑回頭撿呢。」說著指著遠處那塊銀元寶給二人看,又讓蘭香去拾。
  
  蘭香年紀小,在這上頭還沒怎麼開竅,聽說有銀子,開開心心去了。
  
  孫嬤嬤看看快要消失在莊子拐角的男人,心生警惕,湊到傅容身邊小聲提醒道:「姑娘,那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掉銀子?我看他八成是故意掉的,就是為了跟姑娘搭上話呢,哼,這種專門騙小姑娘的把戲,往後姑娘再遇上,只當沒瞧見就是……啊,姑娘帷帽怎麼掉地上了?」
  
  傅容正在暗笑乳母想太多,聽到帷帽心中一跳,恰好兩隻小黃鵝從草叢裡鑽了出來,順口胡謅道:「哦,剛剛我坐在地上,嫌帷帽礙事兒隨手放一旁了。蘭香,幫我把帷帽也撿回來,日頭高了,咱們這就回去罷。」
  
  蘭香脆脆地應了。
  
  孫嬤嬤見她沒把那外男放在心上,稍稍放鬆了心。
  
  路上傅容本想問孫嬤嬤跟蘭香剛剛去哪了,最後又沒問。問什麼?定是徐晉搗的鬼。
  
  主僕三人回了屋子,沒一會兒聽到前面傳來馬匹嘶鳴聲,傅容估摸著多半是徐晉走了。
  
  果不其然,晌午傅宸過來用午飯時道:「借宿的二人走了,早不早晚不晚的,都不好留飯。」
  
  「人家有急事吧。」傅容隨口附和,瞅瞅絲毫不曾懷疑過徐晉主僕的少年,若有所思。
  
  前世弟弟夭折,哥哥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吊兒郎當,行事沉穩幹練。再後來,哥哥在金吾衛當差,姐姐去了,哥哥連夜趕回來,得知齊策有負姐姐,險些將齊策打死,更是不顧徐晏郡王世子的身份一頓冷聲威脅。等傅容和離再見到哥哥,哥哥已升了御前侍衛,面容冷厲,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柔聲安撫她,只告訴她不要看低自己,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她。
  
  風雨磨難會加快一個人的成長,這一世的哥哥,沒有經歷過那些傷痛,又會變成什麼樣?
  
  「想什麼呢?」見妹妹直愣愣盯著自己,傅宸晃了一下手。
  
  傅容回神,嘿嘿一笑:「看哥哥怎麼長得這麼俊呢。」
  
  不想了,無論他變成什麼樣,都是疼她護她的哥哥。
  
  莫名被誇,傅宸不喜反疑,不停試探妹妹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把傅容惹煩了要攆人,傅宸才及時打住,一邊吃飯一邊跟妹妹商量回家事宜。當初葛川建議他們在這邊多留三五日,今兒個已經是第三天了,說實話,莊子裡實在沒趣,傅宸想早點回城,去梁家學功夫。
  
  傅容知道哥哥心焦,她也想家了,思忖著道:「明早回吧。」徹底養好些,她心裡踏實。
  
  傅宸點頭贊成,飯後吩咐下人們提前收拾好行李。
  
  黃昏時傅品言過來了。
  
  傅容少不得又跟父親哭了一頓。
  
  或許男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傅品言看過女兒額頭,也覺得女兒多了這個小坑好像更好看了。女兒貌美,朱唇豐潤紅豔,黛眉細長如畫,面龐更是瑩潤光澤,即便素面朝天,看著也像精心打扮過的。眼下額間突然出現的小坑簡直如點睛之筆,讓女兒身上多了人間煙火氣,美得更真實,遠觀如霧裡看花,近看靈動又不失仙韻。
  
  偏偏傅容認定父親兄長都是故意說好話哄她,根本不信。
  
  小姑娘若是認定了,那是什麼勸都聽不進去了,傅品言說得口乾舌燥,各種溢美之詞輪流奉上,傅容才終於笑了出來,「在爹爹眼裡,應是沒人比我們娘幾個更好看吧?」
  
  「那是當然,天底下最好看的幾個姑娘都出自我們家。」傅品言點點她額頭,見外面天色不早了,起身道:「我先走了,早點告訴你娘你們明天就回去,她好安心。」
  
  傅容依依不捨地送父親到門口。
  
  夕陽西下,馬車轆轆遠去。
  
  ~
  
  一夜好眠,次日用過早飯,兄妹倆精神十足地回家了。
  
  因身邊沒有花鈿,傅容特意梳了劉海兒,下車後先將弟弟從母親懷裡搶了過來,一陣猛親。
  
  官哥兒咯咯地笑,無憂無慮。
  
  喬氏昨晚從丈夫口中得知了女兒的事,進屋後親自檢查一番,將早就備好的雪蓮霜遞給女兒:「這是娘從春暉堂買的,聽說宮裡娘娘們都用這個,你早晚塗塗,時間長了許能去掉。」
  
  春暉堂是冀州府最好的醫館,在京城都有分號。
  
  傅容欣喜地收下,雖然她知道這膏藥效用不大。
  
  傅宛傅宣也紛紛安撫了一番。
  
  喬氏在一旁看三個女兒敘舊,等她們重逢的興奮勁兒過了,笑著插話道:「濃濃回來的巧。之前你在莊子上養病,映芳阿竺她們派人打聽過多次,都很擔心你。三日後齊家老太太過壽,各府小姑娘們多半都會去,你正好跟她們聚聚,這陣子肯定悶壞了吧?」
  
  這個女兒,最是喜歡熱鬧的。
  
  傅容笑容微斂,隨即又露出一副驚喜表情。
  
  她找不到理由說服家人疏遠原本交好的齊家,自己倒是可以託病耍賴不去,可她不去,誰來阻止齊策接近姐姐?
  
  傅容記得清清楚楚,姐姐跟齊策的孽緣,就是從這次壽宴上開始的。

---------------------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輕輕地我走了,留下一個小坑,明天會結出許多花花麼?

  傅容:有花那也是給我的!

  肅王:沒關係,我只要那朵最美的,其它都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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