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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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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7:56:58 |倒序瀏覽 | x 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8-18 18:00 編輯

食色生香 作者:紫蘇落葵

內容簡介】:

  作為一個吃貨,穿越到調味品都不齊全的古代農村已經很悲劇了

  結果老天還配置了不祥的身份、嗜賭老爹、年邁奶奶,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極品鄰居外加潑皮未婚夫.......

  喲喂,這是分分鐘要毀人不倦的節奏咩?

  作為吃貨,陳秋娘很負責任地決定:帶領全家奔小康

  只是在這亂世,她規劃了開頭,卻沒猜到結局.......

  一段食色生香的風華錄,一個魂穿女的智慧與幸福追尋史,一部締造盛世的女人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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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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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7:57:39
第一卷

楔子 前塵

  四月,杏花雨落,便是鷓鴣天。空山鳥語,全是婉轉清脆的聲音在「咕咕,咕咕」

  秦嶺深山,某處開闊地,臨時搭建的帳篷旁,一男一女圍坐,架了柴火烤野兔。

  「江老師,我以為你今早到達國內,會在長安住一晚再進山的,吳教授他們都要今天傍晚才進山。」翻烤野兔的年輕男子,黑瘦健壯,是秦嶺山區有名獵戶,很多人進山都雇他做嚮導、保鏢。

  他一邊翻烤兔肉,一邊打量眼前這個據說是海外知名美食家的女人。

  女人瘦削高挑,一身深藍運動服,頭髮短且亂,但配上她白皙的皮膚、清秀的五官,坐姿又端莊,真是特別有氣質。

  「早在國外就聽說這裡發掘出上千年的米酒酒窖,我又收到中華美食協會邀請,早迫不及待了,哪還能在不相干的地方耗時間呢。」江雲收回聆聽空山鳥語的思緒,對著面前的男子一笑。

  她聲音清脆悅耳,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十分好看。

  男子頓覺心跳得厲害,便慌忙抓了一句不經思索的話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江老師這樣年輕,有二十二了吧?」

  「我啊,三十了。」她回答,語氣不覺就滄桑了。她恍然記起當年離開故鄉,還是雙十年華,這一晃就十年過去。

  男子即便長在山村,也知道問女子年齡十分不禮貌,一問完就紅了臉,窘迫地低下頭。

  江雲看出他的侷促,便轉了話題,問:「小田,這一直在叫的是『布穀鳥』吧?」

  「不是『布穀』,是妹妹鳥呢。」小田說到山裡掌故,語氣得意。

  「妹妹鳥?」江雲向來醉心美食,也曾研究鳥雀等一切可能的食材,但從沒聽過「妹妹鳥」。

  「是啊。你聽,它在叫『行不得也哥哥』。」小田拔高聲調,便打開話匣子:「好多人誤認為是布穀。其實這是妹妹鳥,在呼喚她心愛的哥哥不要走,前路危險。這其實是有個傳說的.......」

  江雲聽不進去什麼傳說了,小田字正腔圓的「哥哥」二字揭開她的舊傷疤。

  她恍然中想起戴元慶來!

  十八歲時,她初入Z大,杏花雨裡四月天,遇見那麼個從兒時開始就在夢裡千回百轉的人。久旱甘霖的心一旦相遇,便是一場傾心的相愛。

  相愛之後,上演的是豪門子弟與灰姑娘相愛的俗套戲碼。他家人竭力反對,查了她的底,順帶扯出她唯一的親人外婆。於是,一段真相大白於天下:他的爺爺成了她的親外公,他們成了失散多年的表兄妹。

  「我們不能,你是我的.......哥哥——」她艱難地咬出「哥哥」兩字,拒絕他私奔的提議。

  「不是,一定是他們的陰謀,你等著,我去查清。」他激動地說,然後會去查。

  外婆開始敘述當年的傾心,也不過是豪門子弟與大丫鬟的愛情。大丫鬟懷孕為孩子偷偷遠走鄉下,嫁了鄉野村夫,老死不相往來。

  「破了你的姻緣。可他們家,我清楚得很,你不是他的妹妹,也不能在一起的。」外婆老淚縱橫,話說當年。

  江雲不語,背著外婆,與戴元慶的媽媽見面,直接了當地說:「戴夫人,我接受你的條件。替我和外婆辦理手續,越快越好。」

  穿著華貴的女人略一笑,說:「其實,你該叫我舅媽。元慶畢竟是你哥哥。」

  這女人單單扯出了「哥哥」二字,目的在明顯不過。江雲垂了眼簾,在她要求留給戴元慶的信紙上,只落下「哥哥」二字。

  之後,她輾轉國外,醉心美食研究。十年之間,她送走唯一的親人外婆,開過中餐酒樓,做過營養搭配師,為數家知名美食雜誌寫過優質稿件。後來,她成為海外小有名氣的美食家,便頻繁接到國內各種美食推廣的邀請。不過,她始終沒有回來,怕一聽到字正腔圓的「哥哥」兩個字,勾起心底的傷,更怕見到戴元慶。

  這一次,若不是這發掘出的米酒酒窖太奇特,她也不會回國來。

  「對了,這妹妹鳥,還有一個學名叫『鷓鴣』。去年,我為一個研究鳥類的教授引路,他告訴我的。」在這思緒流轉之間,小田已講完了妹妹鳥的故事,給出這樣的答案。

  江雲恍然收回思緒,心裡卻是濕漉漉一片,恍然地說:「原來是鷓鴣,杏花落後鷓鴣天。」

  「對對對,這妹妹鳥一叫,天就要潮,要下纏綿的雨了。」小田一邊說,一邊遞過來烤熟的兔腿兒。

  「要下雨?那不是要等下個天晴才能去看那千年酒窖?」江雲斯文地小口咬著兔腿肉。

  「是呢。」小田也是嘆氣。

  「那我先去瞧瞧吧。」她起身,向旁邊的工作人員說了幾句。

  「你不等吳教授來麼?」小田有些擔心。

  「我只是看看,不會破壞了什麼的。」她又對小田一笑。

  小田有些不自在地說:「那我陪你去。」

  小田終究沒陪她去,因為有人來說吳教授傷了腳,在枴子口嶺那裡,讓小田去幫忙。於是,江雲沿著簡易的樹藤梯子爬下這據說千年的米酒酒窖。

  酒窖規模不大,但看得出絕不是什麼深山野人建得了的。她拿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往酒窖深處走.

  果然在酒窖深處,她看到了十幾罈子擺放整齊的酒罈子,酒罈子一律用封口泥封著,罈子外表已斑駁,看不清上面曾有什麼花色圖案。

  江雲明白這就是這次發現的米酒罈子。前些日子,研究組開了一壇,有一小口封存打包漂洋過海給了她。她聞著那香味,簡直驚訝:這不僅僅是米酒,更帶著絲絲的藥香。這絕對不是普通釀造方法,她當即就決定一定要回來看看這米酒酒窖,找尋這米酒的釀造方法。

  這酒窖規模不大,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酒窖附近通常就該是釀酒場所。江雲提著手電筒又四處走走,想看看這酒窖四壁是不是還蘊藏著什麼秘密。

  忽然,手電筒掃過一處,有東西反射了光掠過江雲的眼睛。她趕忙過去查看,便看到酒罈子旁邊的泥土裡,露著一小截玉。

  她蹲身下去,輕輕扒拉開沙化的泥土,看到了那玉珮,玉珮上的瓔珞早已腐爛,玉珮泛著淡綠,上面刻了一個小篆的「雲」字。

  江雲對玉並不懂行,但她看得懂那個「雲」字的刀法居然跟她的刀法很像。她略一蹙眉,又翻過來瞧那玉珮,只見細若蚊足的小楷字:昭仁。

  那「昭仁」二字,筆跡倒不像她的,但看起來端正飄逸,有一股子的浩然正氣。她仿若見到一位英武不凡的古代男子。

  嗯,應該是出自一位男子之手!也許是這酒窖的男主人。江雲這樣判斷。

  可是頗有書卷氣的男子怎麼會在深山林中,是隱居,還是避禍,或者是其他?江雲將那玉珮置於掌心,久久思索,直到耳畔傳來清脆的「妹妹鳥」叫,她才想起就要下雨了,是時候該離開酒窖了。

  她握緊了玉珮,想要起身離開。可是在起身的剎那,她眼前一黑,頭暈眼花,然後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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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7:57:57
第001章 驚魂

  蜀中眉州,三月初,突然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雨。

  二峨山下柳村陳家院子,忽然,有聲音沙啞的男人大喊:屍變了,陳秋娘屍變了。

  那聲音驚恐萬分,劃破暴雨聲,讓左鄰右舍顧不得暴雨。全都圍攏過來,有人隔了老遠扯長嗓子問:「三娃子,啥子?」

  「陳秋娘,屍變了。」三娃子大聲回答,跌跌撞撞扯開陳家的籬笆院門往外跑。

  江雲就在這淒厲的叫聲裡醒來。

  不一會兒,左鄰右舍就都擠在陳家廊簷下,隔了老遠一段距離對坐在老槐樹下的舊門板上的九歲女娃指指點點。

  陳秋娘原本早上去山上挖野菜,結果被七步蛇咬了,等發現時,已沒氣了。陳秋娘的奶奶陳柳氏堅持說陳秋娘沒有死,算命的說過是富貴命,於是拖著瘸腿在柳郎中家門口長跪不起,要柳郎中來救她孫女。

  柳郎中仁心,也不忌諱醫者遇死人,來為陳秋娘做了驅蛇毒的一整套工序:綁絲,割傷口沖洗,敷解毒藥,喂解毒劑。

  沒了呼吸的陳秋娘自然沒活過來。當地風俗,九歲小孩夭亡,不設靈堂,不進門房,直接拖到山頂埋葬。誰知忽然之間,暴雨傾盆。陳秋娘的屍體還來不及埋葬,就停在院裡的大槐樹下。

  陳家唯一的勞動力是陳秋娘的父親陳全忠,迷上賭博,一時半會兒尋不回來。村長尋思這屍體也不能過了今晚還不入土,就讓本村閒漢三娃子去幫忙,等雨停了就埋掉。

  誰曉得,這暴雨剛來,陳秋娘就坐起來了,嚇得三娃子半死不活的。

  此刻,陳秋娘就坐在門板上,身體瑟縮,微微發抖,偶爾抬手抹一抹面上的雨水。

  屋裡早哭得昏死過去的陳柳氏聽說孫女兒屍變,拄了枴杖跌跌撞撞地出來,喊:「不是屍變,不是屍變,是我孫女活過來了。」

  沒人說話,她自顧自嘮叨:「她生下來就算過命,大富大貴呢,我就說她肯定能活過來的。」

  「三奶奶,那是七步蛇,咬著就死的。」有人看不下去,提醒陳柳氏。

  陳柳氏不理,只喊:「秋生,秋生,快去請柳郎中來,就說你姐姐緩過來了。」

  五歲的陳秋生一聽說姐姐活過來,高興得很,顧不得大雨,直接就衝出院門,找柳郎中去了。

  陳家的左鄰右舍也立刻合計著這事不僅僅該找柳郎中,還應該讓李陰陽找來看看情況,村裡會不會有危險。於是就讓腳程較快的李屠戶去請李陰陽。

  李屠戶雖計較,但事關柳家村存亡,他二話沒說就立刻往家跑。其餘的人則擠在廊簷下看著暴雨中的陳秋娘,竊竊私語,指指點點,不敢上前。而陳秋娘有幾次試圖站起來,卻似乎是沒有力氣,又無力地坐下去。

  沒多久,陳秋生跑回來說:「柳郎中父子都出診了,還沒回來。」

  他這話音剛落,李陰陽卻風風火火地來了。眾人像看到救星一樣七嘴八舌地向李陰陽描述陳秋娘屍變過程。陳柳氏聽不得這些人污衊,一個勁兒地喊:「我家秋娘不是屍變,是緩過來了。」

  那李陰陽也不理陳柳氏,只聽了眾人敘述,去仔細打量陳秋娘,捋了捋鬍須,煞有介事地說:「戾氣很重,開壇。」

  一干人立刻為李陰陽搭了棚子。李陰陽拿著一把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又是撒米,撒撒狗血,又是燒符咒的。直到雨停了,陳秋娘還是好端端坐在那裡。

  「李陰陽,怎麼樣?」有人終於忍不住問。

  「戾氣太重,待我繼續施法。若不行,要去五里鋪的道觀請我師父出手。」李陰陽一邊說,一邊揮舞桃木劍,喊:退散,退散。

  「秋娘只是一時毒攻心,假死,現在緩過來罷了。哪裡是屍變?」柳郎中沒來,倒是柳郎中的兒子柳承掛著個藥箱子來了。這柳承深得柳郎中的衣缽,是這十里八鄉乃至五里鎮的有名少年郎中,雖然才十五歲。

  「喲,小柳郎中,你這是不孝,活脫脫打你爹的臉啊。陳秋娘被毒蛇咬死,是你爹判斷她沒氣了的。」李陰陽提著桃木劍跳過來呵斥。

  柳承不理會柳郎中,大步走過去,站在陳秋娘面前,抬起手撫上她的額頭,繼而搭脈,然後又看她的面色。

  這一看,柳承倒是嚇了一跳,倒不是她臉色因中蛇毒的緣故略微發青,而是她那一雙眼眸,從容平靜,淡然裡似乎又沉澱了滄桑,小孩子怎麼會有這種眼神。何況,陳秋娘過得很苦,向來都是愁容滿面的。

  難道真是屍變?他瞧著陳秋娘,心裡有了懷疑。但片刻之後,柳承就釋然了,想這秋娘雖然是小女孩,但一直很懂事,這一次經歷死亡,肯定跟以前不一樣了。自己怎麼可以忘記柳家家訓,怪力亂神呢。

  「喲,小柳郎中,怎樣啊?」有人陰陽怪氣地問。

  柳承站起來,朗聲說:「我為秋娘撫額,搭脈,觀其色。額有溫度,脈象雖弱但亦有,面有血色。這豈能是屍變?」

  「今為凶月,今日陰氣最足,三月暴雨為天象異變,必定是屍變。」李陰陽立刻反駁。

  柳承沒理會李陰陽,而是對鄰里行拱手禮,說:「各位鄰里長輩,我家世代行醫,絕不誑語。午後,秋娘被毒蛇咬,瀕臨死亡。我爹來為秋娘圍了絲防蛇毒擴散,又割了毒血,敷瞭解毒藥,喂她解毒丸,但是,發現她時,晚了一點,有一些毒一時攻了心,她沒了呼吸,呈假死狀態,大家誤以為她死了而已。這雨水一衝,毒性減弱,秋娘就緩過來了,這不足為奇,更不是什麼屍變。」

  「假死?你小子可別誑人。」有人立刻反駁。

  「我柳家世代行醫,從來守得是『救死扶傷、妙手仁心、剛正不阿』。」柳承年紀雖小,但從小醉心醫術,向來典雅沉靜,面對相鄰的指責,他繼續引經據典,「假死現象,在歷史上也有先例。比如《難姑心經》裡記載了假死現象。還有《河東異志》裡也有記載一婦人上吊而死,在靈堂上自掀開棺木而起。再者,喪葬裡,停屍七天設靈堂,不上棺釘也是醫者與親人防止假死的方法——」

  李陰陽卻是不干了,厲聲問:「柳家小兒,我可問你一句,若是屍變,戾氣橫生,殃及周圍親人鄰里。你敢不敢擔這全村人的性命?」

  李陰陽這一問十分狠毒,拿了全村的生死來壓柳承。可柳承雖本著醫者仁心與過硬醫術,毫不猶豫地說:「我敢。」

  「你敢?」李陰陽冷笑,說,「你柳家醫者引經據典的為醫術。可我師父傳下的經書裡,屍變則天下必大亂。」

  「她有脈像、血色、呼吸、溫度,必為活人。我可以用柳家的醫者門楣名譽起誓,所言句句屬實。」柳承到底是少年,與這群愚昧的人理論,到最後還是失了典雅,賭咒發誓,語氣急切。

  「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有人說。

  有人附和:「是啊。你不想活,也不能拖著柳村眾人啊。」

  「難道你們想草菅人命?她是活生生一條命,若是你們的家人——」柳承義正言辭地反駁,卻也不由得退後一步,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陳秋娘面前。

  「是啊,畢竟是人命,說別人想自己。若是自家親人,又當如何?柳承的醫術也是得到了十里八鄉承認的。就姑且相信了吧。」鬚髮全白的老村長終於拄著枴杖來了。

  「多謝村長。」柳承高興地向村長施禮。村長不理會柳承,只對李陰陽說:「你也天天監視檢查,秋娘有什麼異動,及時來跟我說,雖然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大家都吃不起飯,柳村還是能支付點香油錢的。」

  「哪能的話呢。這捉妖驅邪,是我輩職責。」李陰陽倒是端了架子,理著髭鬚,拿腔拿調。

  村長也沒理會李陰陽,而是對正瑟縮發抖的陳秋娘說:「秋娘,若柳村因你有何災禍,你就別怪我們狠心的。」

  陳秋娘瑟縮著,嘴裡發出「嗯,嗯」的聲音,用力地點點頭。

  柳承看這事情總算圓滿解決,就向旁邊的胖女人施禮求助說:「二嬸,請您幫我把秋娘抱到我家去吧。她這才緩過來,又淋雨高燒,需要靜養。陳叔長期不在家,秋生秋霞還小,三奶奶腿腳也不便。」柳承向旁邊矮胖的女子求助。

  那女人尖聲拒絕,說陳秋娘是不祥之人,誰沾染誰倒霉。柳承又向別人求助,眾人也紛紛這樣表示。

  無奈之下,柳承只好顧不得那男女授受不親的訓誡,轉身對陳秋娘說:「秋娘,委屈你了,我抱你回去吧。」

  「嗯。」陳秋娘對他點點頭。

  柳承卻是一愣,此刻的陳秋娘,眸眼眸晶亮,眼神如長天秋水,淡然從容。柳承心裡沒來由一陣慌,趕忙低頭,臉卻還是發燙。

  他心跳得厲害,彎腰將陳秋娘抱起來,大步往家走。

  這一刻,柳承不知道,他抱著的這具瘦削軀體已換了主人,不再是陳秋娘,而那位醉心美食的標準吃貨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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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秋娘

  三月午後,日光和暖,山風微涼。

  昏迷五天的陳秋娘終於醒來,施施然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簡陋的木屋,以及在窗下小方桌旁捧著看書的少年,淡青衣衫,頭髮綰結。正是救她於危難的柳承。

  柳承看得認真,神情專注,面前的桌上還擺了一盆國蘭,米色花苞在日光裡呈半透明的純美,與這少年相映,讓這簡陋的屋子都顯得格外雅緻。

  窗外,院落裡排著竹編的簸箕,曬著藥草。籬笆院牆上滿是蔥蘢的藤蘿糾纏,更遠的地方是落日映了青山,雀鳥紛飛。

  這樣美麗的山村景緻,卻不是自己的時空。是的,她不是真正的陳秋娘,而是自己不謹慎,貿然進入千年米酒酒窖考察,暈倒的江雲。

  那天滂沱大雨,她醒來,起初以為是做夢,後來才慢慢覺察到自己是魂穿到了不知名的時空,也可以換句話說是借屍還魂了。

  她還來不及哀嘆老天從來就喜歡對她命運進行惡搞,連出場方式都弄得驚天動地,就因為頭疼、高燒在柳承懷裡暈了過去。

  之後,她在柳郎中家住了五天,才徹底清醒過來,也才更加篤定自己真的是穿越了,並不是做夢。

  這五天,她也曾斷斷續續醒來,但立刻又因頭疼頭暈睡過去。不過,每一次醒來睡去,就會有許多陌生的記憶如同電影片段支離破碎地紛沓湧來。於是江雲與陳秋娘的記憶融合,她看到陳秋娘的過往,明白她比江雲的命更苦逼,也知道了這是怎樣一個時空:

  這是宋初,一段百年分裂即將結束,血腥野蠻橫行的動盪年代。而她所處的蜀中,因其富饒,注定在後蜀被滅後,陷入水深火熱的災難裡。

  陳秋娘就是生在後蜀滅亡前夕。她是陳家長女,也是陳家養女。

  起初,陳家本不在眉州二峨山柳村,而在青城縣陳家莊。那時,陳秋娘的爹娘在青城縣開一間小麵館,日子雖不富裕,但也有滋有味。

  後來,陳秋娘的奶奶陳柳氏忽然從後蜀宮裡回來,說是老了,宮裡的費貴妃憐惜,就准她歸鄉頤養天年,同時賞賜了一些金銀。

  陳柳氏帶回的賞賜,加上她的積蓄,陳家就在青城縣陳家莊買了十幾畝地,算是殷實小地主,日子過得很滋味。

  陳家日子雖好起來,但陳秋娘的爹陳全忠與妻子陳方氏成親十五載,不曾有孕,這事讓陳家很苦惱,陳全忠和妻子恩愛,也不願納妾,或者娶旁人。後來經青城山道士指點,說要找個命貴的孩子帶子即可。

  翌年秋天,陳柳氏外出一趟,就抱回了女嬰,取名陳秋娘。說是道士算過了,秋娘命雖奇,但貴,可帶子。

  果不其然,陳秋娘三歲時,陳方氏生了一對龍鳳胎,男的取名陳秋生,女的取名陳秋霞。龍鳳胎的來臨,雖讓陳家大喜,但陳全忠夫婦和陳柳氏卻並沒有冷落陳秋娘,反而是更加疼愛。所以,在陳家莊的陳秋娘當大小姐養著,生活幸福,無憂無慮。

  就這樣,陳秋娘長到六歲。有一天,陳柳氏接到一封信,說去錦官城喝喜酒,是從前一起做宮女的一個老姐們兒再嫁。

  這本不稀奇,但等陳柳氏回到陳家莊,她就做了一個驚人決定:舉家遷回她的娘家眉州五里鎮。

  全家人都驚呆了。莫說這五里鎮是山間小鎮,十分偏僻,跟陳家莊根本沒法比。就是陳柳氏的娘家也早就沒人了,這遷回去有什麼意義呢?

  但陳柳氏堅持,陳全忠夫婦孝順,於是就變賣土地,收拾細軟,舉家遷到了五里鎮,在五里鎮重新置業。

  依舊是買十幾畝地,買了個小型宅子,過殷實生活。陳秋娘起初在五里鎮過的也是大小姐生活,衣食不愁。

  陳家到了五里鎮一年後,在蜀之外東征西戰的宋軍終於集結兵力咬後蜀這塊肥肉。

  蜀中的百姓、帝王、大臣、軍隊起初都不以為然,動不動就來一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那時,陳秋娘跟著爹娘上街,偶爾去飯館吃飯,都會聽見有人在說:「怕啥子,蜀中地勢險要,只要軍隊守住關口,就是千軍萬馬都進不來。有道是: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嘛......」

  陳家人也認為這樣的天險,根本不用擔心。

  可宋軍在幾個月後就攻入蜀國,且還是從蜀國最險要的劍門關而入。餓狼一樣的宋軍在蜀中燒殺擄掠,很快兵臨國都錦官城。帝王城頭豎起了降旗,十四萬士兵齊齊卸甲,後蜀沒了。

  窮瘋了的宋軍拿著當初宋太祖對他們的許諾「若爾等破蜀,土地歸國,其餘皆可自取」,開始了更加野蠻的掠奪。這種掠奪以富饒的錦官城為中心,輻射開來,就連偏僻的五里鎮也被波及。

  當時,秋娘八歲,高燒不退。陳全忠去了莊子裡看田地,陳柳氏腿腳歷來不方便。因是秋收季節,家裡的僕人也沒幾個走得開。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剛坐完月子的陳方氏決定自己出門請大夫,順帶出去走走。

  陳方氏這一去就沒再回來,陳家也毀在了這些兵痞手裡。等陳全忠從鄉下回來,找到陳方氏時,她已死去多時。據說是被調戲,抵死不從,跳了河死。

  也因此,深愛陳方氏的陳全忠覺得若不是陳秋娘,自己的老婆就不會遇見那些人渣兵痞,更不會死。所以,陳全忠遷怒陳秋娘,打罵、罰跪是家常便飯。同時,陳全忠還迷上賭博,與幾個逃難來的富商一起賭博,一把就輸光了田地,家產。

  陳柳氏老淚縱橫,這才只得搬到她娘家老宅柳村來。但陳全忠依舊沉迷賭博,家裡能輸的都輸的差不多了,而一輸了就回來打陳秋娘。

  也從這時起,陳秋娘不僅知道了自己是抱來的,還覺得娘是因為自己而死,日日內疚悲傷。與此同時,她還要料理家務,學著種那一畝薄地,照顧弟弟妹妹,想辦法弄吃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年,陳秋娘上山挖野菜時,被毒蛇咬了,等被人發現時,已沒氣了。陳柳氏執意請柳郎中來救治一番,最終還是死去。

  命運用戰亂,把一個衣食無憂、父母疼愛的小女孩,瞬間打入地獄。

  而她江雲,不知道是老天對她命運的繼續惡搞,還是內疚,讓她魂穿千載成為陳秋娘。

  這陳秋娘,除了年輕、有長成美人的趨勢,別的條件爛到一塌糊塗。

  但年輕是什麼都換不來。這點上來說,上天對她不薄。

  於是,就在江雲徹底醒來的那個早上,她喝著柳承熬的粥,用了幾分鐘時間思前想後,就得豁然開朗,得出結論:既然上天賜予了這份兒厚禮,那麼,她怎麼好意思頹廢呢。從今以後,就不做江雲,做陳秋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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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7:58:34
第003章 陳家

  「承哥哥。」陳秋娘喊了一聲,喉嚨乾澀,聲音沙啞。

  正在看書的柳承一怔,立刻放下書就跑過來,十分驚喜地說:「秋娘,你醒了?」

  「嗯。」她點頭,看著這乾淨清澈的瘦削少年郎中。

  「你先別說話,我去拿給你潤嗓子的藥。不然會壞了嗓子。」他一邊說,一邊就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們吱呀一聲打開,柳承就端了托盤過來放在床頭櫃上。那托盤上放了潤嗓子的藥,溫水和一碗米粥。

  「來,先喝這藥。別怕,我放了甘草,甜絲絲的呢。」他語氣溫和,將那碗藥遞了過來。

  陳秋娘也不推辭,接過來喝掉,果然有甘草的甜香。柳承在一旁看著她喝完,又指導她輕輕抿那碗溫水,直到抿完為止。

  做完這一切,他才說:「好了,你現在慢慢說話。」

  陳秋娘抬眸看著柳承,試了試,輕聲說:「謝謝承哥哥。」那喉嚨果然不疼,聲音也清澈起來。

  「醫者仁心,應該的。」柳承有些侷促不安,連忙將那碗米粥推過來,說,「你昏睡五天,得吃些東西才有力氣。」

  「嗯。」陳秋娘回答,便小口小口地咀嚼米粥。因為她上輩子不僅僅是吃貨,還算是半個營養師了。昏迷多日醒來,若是驟然吃得太急、太多、太具備刺激性,都會傷了胃。

  柳承則靠在窗邊發呆,直到陳秋娘吃完,他都依舊保持著發呆的姿勢,像是陷入了沉思中。

  陳秋娘則是慢慢下床,對著柳承鞠了一躬,說:「謝謝承哥哥救我。」

  柳承恍然回過神來,又叮囑她要躺著,再休息一陣子。陳秋娘搖搖頭,說:「我沒事,得回去照顧奶奶和弟弟妹妹們。」

  是的,江雲與陳秋娘的記憶融合之後,便知道那是怎麼樣苦逼的家了。她這睡五天,也不知道那老老小小的怎麼過。

  柳承又勸她休息,說他昨晚送了一些米過去,夠吃上幾天的。

  陳秋娘看著這個清澈乾淨的善良少年,輕輕地笑了,說:「謝謝承哥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會報答你的。」

  「醫者仁心,應該的。」柳承不好意思,便又是這句。

  這大約是個書呆子了,那天與李陰陽論議,可是典雅從容。而今跟一個小女孩說話,就這樣慌亂。

  「可是,我還是要回去了。」陳秋娘很堅定地說。

  柳承看她樣子,便沒挽留,只說:「那你記得每天來我這裡喝藥,直到痊癒。」

  「好。」陳秋娘朗聲說。看著這乾淨的少年郎中,覺得生活還是充滿希望。

  她步履蹣跚地從柳郎中家出來,幾乎是蝸牛一樣的速度,慢吞吞地回到了陳家。

  一看陳家,她都要哭了,這陳家比她想像中更苦逼,更貧窮。

  一正一橫的茅屋,一共五間,土牆、茅草蓋房。土牆有些年頭,到處都是蜜蜂打的洞,搖搖欲墜,茅草似乎也多年沒翻新,有些地方已腐爛,漏光得肉眼都能看見,更別提大雨滂沱時,屋裡得漏雨漏成什麼樣。

  家裡除了兩條矮方凳子、一張凹凸不平的木方桌子,就沒像樣的家具了。床是舊木板搭的,一口大鍋缺了口,還沒有像樣的灶台。一隻木盆,邊緣已腐爛,大約是又洗臉來又洗腳,還洗菜。

  這陳全忠也真是個沒擔當的混蛋,雖說夫妻情深,失去伴侶,孤雁哀鳴是可以理解的。但賭博輸盡家財不說,還沉迷其中,逃避一切,不管家中老母幼子,這就是萬分的不應該了。

  陳秋娘看到陳柳氏在用野菜熬的糊糊喂兩個一歲多的孫子時,她想到現代的孩子,喝奶粉都要挑三揀四,全都是心尖尖的寶貝,這兩個孩子這樣遭罪,她那個火啊,就蹭蹭地往上衝。

  「姐姐,我和哥哥去挖的野菜呢。」五歲的陳秋霞看到陳秋娘回來,十分高興地說。平素裡,挖野菜、硬著頭皮去鄰居家討飯,都是陳秋娘干的事了。

  「嗯,真乖。」她伸手撫了撫陳秋霞的額頭,覺得心酸,這樣的小孩子,若在現代都還在父母懷裡撒嬌呢。

  「秋娘,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麼就回來了?小柳郎中昨晚來給我們送些吃的,說你還要在那邊養一段時間的。」陳柳氏大驚。

  「我沒事了。再說,他們救我,又照顧我,是大恩情了,怎麼好意思繼續叨擾人。」陳秋娘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抱起了最小的弟弟。孩子大約是太餓,已不不怎麼哭鬧,精神也不怎麼好。

  「是呢。都是我沒用,沒照顧好你,對不起人啊。」陳柳氏哀嘆自責。

  「奶奶,沒事的。」她安慰陳柳氏,心裡也說不出的酸楚。

  陳柳氏點點頭,又說不出話來,只得連連嘆氣。

  陳秋娘又安慰了陳柳氏一會兒,伺候她喝了些青菜粥,這才轉過去清點具體食物。結果一看,除了柳承昨天送來的一升小米,便再無其他。

  這苦逼的生活,這頓沒著落,還要愁下頓!

  陳秋娘撫額哀嘆,雖然有萬全的心理準備來迎接這苦逼的日子,但這現實還是讓她覺得無奈。

  她不禁看了看那兩個奄奄一息的小嬰兒,那兩個小的,若沒點別的營養,怕就是活過來,也一輩子身體羸弱,智商低下了。

  挨千刀的陳全忠,真是個沒擔當的懦夫。陳秋娘萬分憤怒。就在這種憤怒中,她開始了在陳家的生活。

  這個黃昏,她走出陳家低矮的茅草屋,感受這週遭景緻。

  落日暮色,炊煙裊裊,夕陽紅光裡,群鳥歸家,嘰嘰喳喳鳴叫不已。樹木蔥蘢,植被茂盛,青山巍峨,遠處山中河水淙淙的聲音隱隱約約。

  這樣的環境,哪裡是會餓肚子的節奏?她分明看到了遍地的美食,遍地財富嘛,只要能打開銷售的門路,根本就是財源滾滾。

  負手而立的陳秋娘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對未來生活有了大致的勾畫。

  當然,再怎麼勾畫,還得解決眼前的溫飽。於是,她吩咐陳秋霞摘門口木槿的嫩芽,順帶在家照顧奶奶和弟弟們。而她與陳秋生則是提了籃子和缺口的瓦罐,拿了個竹棒子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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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考察

  「姐,我們今天去哪家呢?」陳秋生問,有些不情願一起去的樣子。

  陳秋娘疑惑地「嗯」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前些日子,陳秋娘和陳秋生總是提著瓦罐去各家要剩飯。她心裡一酸,說:「今天我們去河裡捉魚。」

  這下河捉魚摸蝦,上山捕鳥打獵,是從前的陳秋娘不會的事。畢竟她生活富裕,又養在城裡。這種苦逼山裡娃的樂趣,她是做不來的。但江雲就不一樣了,她外婆當年懷著她老娘嫁給鄉野村夫,所以,外婆一輩子都生活在鄉下。而江雲的媽媽難產而死後,就由外婆撫養著她。爸爸也在四年後,鬱鬱而終。

  所以說,江雲是標準的山村娃。性子又皮,活動量大,從小跟一男孩子似的。夥同小夥伴偷人家果子,夜間拿手電筒捉黃鱔,做彈弓打高高果樹上的果子,想辦法收拾村裡討厭的狗,山頂上烤玉米棒子,就差沒燒了山林。

  她小時候,幾乎是那一片的混世魔王了。外婆幾天不給飯吃,她都不會餓肚子。因此,下河捉魚摸蝦,對她來說,真不算啥。

  「可是,我,我不會那些。二狗哥說教我,他還沒教。」陳秋生漲紅了臉,緊緊抿唇,覺得自己這個家裡的長子很是沒用。本來嘛,即便是在這農村,下河捉魚也得是男孩子的事。

  「沒事,你想學什麼,姐姐教你。」陳秋娘拍拍他的肩膀。

  陳秋生一愣一愣的,問:「姐姐,你會麼?」

  「肯定會啊。」陳秋娘一邊回答,一邊四處打量。凡是能吃的,飛禽走獸,魚蝦螃蟹,樹葉樹根樹皮花朵,昆蟲苔蘚......,她都不會放過。一定要仔細觀察。

  「可是,我都沒見過。」陳秋生還是表示懷疑。

  「以前娘不允許。說女孩子要淑女啊。」陳秋娘瞎扯,然後又撒謊說,「你還小,可能不記得我們青城縣陳家莊,不是在鄉下有個小莊子麼?我常常去住,一邊唸書,一邊學到不少呢。」

  陳秋生想了想,似乎真沒想起來青城縣那麼遙遠的記憶。就說:「那姐姐教我,我去弄,免得爹知道了,又該要打你了。」

  陳秋娘摸了摸這個懂事的孩子的臉蛋,說:「不礙事的。咱們是家裡的大人了,要弟弟妹妹,照顧奶奶的。是不是?」

  「嗯。」陳秋生用力點點頭,很淡定地說,「姐姐,我會努力的。還有,我還要保護姐姐。」

  陳秋娘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轉。在那個時空,她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外婆只喜歡繡花做衣服和做各種吃食,不怎麼跟她說話。性子又像男孩子,即便初中、高中,有男孩子說喜歡她,也沒覺得她是需要保護的。直到遇見戴元慶,他倒是要保護她的,卻還真的就是她的哥哥了。

  唉,往事不堪回首。陳秋娘用力笑了笑,甩掉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對陳秋生說:「那秋生就要好好努力,保護我們。」

  「嗯。」陳秋生提著竹籃子,斬釘截鐵地回答。

  姐弟倆這一前一後,說說笑笑的,便來到河邊。這河是二峨山下的大河,名叫紛水,河水湍急,但很清澈,河裡的魚兒倒是不少。

  她前世裡走南闖北,尋找食材,也清楚這種河的深潭裡,必定會出肉質鮮美的上品魚,而且這種魚基本上只存在於一處,世間獨一無二。

  但要捕到那種魚,對兩個孩子來說,不太可能,首先工具就不夠。唯一的方法就是釣魚,可是釣魚其實是世上頂困難的事,更何況是釣一種自己都不曾知曉習性的魚。先不說漁具問題的難度,就是這種魚喜歡吃什麼魚餌,這也是個未知數,只能一種一種地去試驗。可是,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人都快吃不飽了,哪有那麼多的魚餌來試驗了。

  不過,若是判斷沒錯,這些魚就應該是她的第一桶金。這絕對是個賺錢路子,她絕對不會放棄。至於方法,她總會想到的。

  「姐,前幾天下過雨,河水漲了,這水又急。」陳秋生很擔心,站的遠遠的,生怕自己就掉入河中。

  「是啊。今天我們準備不充分,那就不捕魚了,去捉些別的。」陳秋娘說,提著籃子就往回走,去稻田梗抓青蛙去了。

  這三月間,青蛙還少,而且都不夠肥美,好在肉質鮮嫩,燉爛了成肉汁,可以喂那兩個小的,肉可以給大一點的吃。

  陳秋娘站在田埂上,貓著身子,仔細觀察,看到一隻青蛙,慢慢靠近,在可能的距離,快速躍起罩住,抓在手裡。然後將捉住的青蛙扔到籃子裡,蓋上蓋子。陳秋生看得目瞪口呆,嘖嘖地說:「姐姐,你好厲害。」

  「你也可以的,自己去試試。」陳秋娘鼓勵他,反正以後這些事也要交給他來做。她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

  陳秋生遵照陳秋娘的指導,很快就學會。姐弟倆抓了不少的青蛙,晃悠悠地回去了。路上遇見李陰陽,乾瘦的老頭,一身深藍色的道袍,沉了一張臉,過來就灑了陳秋娘一身符水。

  陳秋娘無奈,誰讓自己沒穿越成公主阿哥,庶女嫡子的,不僅沒什麼背景,還窮得發狂。再加上自己的出場方式太驚天動地,在這迷信的年代,自己也只能忍了。

  「抓的啥?」李陰陽問。

  「青蛙。」陳秋生怯生生地回答。

  「抓來吃?」李陰陽又問。

  「是的。」陳秋生緊緊抓著籃子,怕李陰陽給放了。

  李陰陽瞧了一眼,嘆息一句:「罪過。」然後轉身走了。

  姐弟倆這才松了一口氣,回了家。

  陳秋娘將十來只青蛙打理乾淨,也沒多少肉。她拿了柚子葉泡水去了青蛙肉的腥味,又從那一小塊糟鹽上摳下一小顆丟到水裡浸著,等鹽完全化開,她倒了一小半水到鍋裡,將另外的鹽水小心翼翼地放起來,鹽很珍貴,又少,得省著用。

  爾後,她又抓了幾顆米和著蛙肉,把焯了水的木槿嫩芽丟進去,一併放在微火上熬。不一會兒,滿屋子肉香味,饞得陳秋生與陳秋霞一晚上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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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2 17:59:10
第005章 本行

  人一旦陷入困境,若要快速解困,不應該走不熟悉的路,而要從最熟悉的本行去找尋突破口。

  ——題記

  大家美滋滋圍坐一起,吃了一頓熬的木槿嫩芽蛙肉米粥。

  陳秋生和陳秋霞打掃完院子,就開始惦記捉青蛙。陳秋娘打發兩人自己去捉一些回來,畢竟這種找食物的事以後是要交給他們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找出快速擺脫苦逼境況的方法。

  待兩個小傢伙提了籃子風一陣地跑出去後,陳秋娘在屋外的竹林裡,選了一棵彈性較好的小斑竹,剔去枝椏。然後,又拉了棕樹兩年生的老葉子,扒拉下來結成繩子。一根竹子,棕樹葉做的釣絲,掛了個小石頭做砣,一支釣螃蟹的簡單器具就成了。

  是的,她今天是要去釣螃蟹。昨天,她在紛河邊觀察,不僅看見了深潭,也看了河邊有很多峭壁洞穴,這種環境正是河蟹最喜歡的藏身之所,尤其是那種長了多年的老螃蟹。

  雖然這個季節,螃蟹活動不頻繁,數量也不多,也不夠肥,但味道極其鮮美,營養又高。當然,陳秋娘最看重的是螃蟹膏,至少能刮下來搗碎、燉爛,喂給兩個最小的吃,以便於他們生長發育。

  陳秋娘做好了釣竿,拿了竹簍子,就往河邊去。這剛出門,就看到淡青寬袍的柳承站在門外的李子樹下,李子花開得要敗了,在風裡,飄落落的一片飛舞。

  乾淨的年輕男子,日光和暖,飛舞的細碎白色花瓣,這場景十分浪漫。

  其實嫁給一個郎中也是不錯的,陳秋娘暗自想。而且,她還覺得柳郎中一家肯定不只是鄉野郎中。那柳郎中像是個沉穩的老者,很儒雅。柳夫人很賢惠、勤勞,同時也很溫婉,知書達理,待人和善。而柳承更有一種隱隱的書卷氣,一種鄉野少年即便讀書也達不到的大氣與典雅。說不定,他們就是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隱居鄉野的高人呢。

  柳承才貌俱佳,有家教,還有一門子餓不死的手藝,若自己以後真沒法再回去了,在這個亂世,選這麼個人做丈夫,過這一輩子,也很是不錯的。只不過,目前自己是個小蘿莉,家裡條件又太差,弟弟妹妹奶奶負擔太重,還有個渣爹。就這條件,想要嫁給柳承,這絕對是高攀,人家不一定樂意。

  唉。首要任務還是先脫貧致富奔小康,能有豐厚的嫁妝了,再來選個靠實的人過一輩子吧。什麼愛情不愛情的,若要像外婆那樣守著所謂愛情孤獨終老,她寧願不要愛情了。

  陳秋娘思緒百轉,然後大大方方走過去,笑著打招呼:「承哥哥,早。」

  柳承卻是有些不自在地說:「我早上起來散步,想來看看你好些了麼!」

  「我好多了。就是腿上傷口偶爾還疼。」陳秋娘據實回答。

  柳承抿了唇,端詳了陳秋娘片刻,說:「那我給你弄些敷傷口的藥。」

  「謝謝承哥哥。」陳秋娘嘴甜,柳承卻是更不自在,眼神別在一旁,很是侷促地問:「你這是要去哪裡?」

  「釣螃蟹呢。承哥哥會釣螃蟹麼?」陳秋娘一邊回答,一邊撲閃了大眼睛觀察柳承。她總覺得這柳承像是跟陳秋娘相處就特緊張,特不自在似的。

  「不會。我,我回去曬草藥了,日頭就要正了。」柳承回答完畢,轉身就往家走去,腳步急促。

  陳秋娘只覺得這傢伙有古怪,但也不願去多分析。畢竟世間萬千的事,最分析不透的就是人心,若沒有十分必要,她從來都不會去分析人心,揣摩對方的意圖,以免作繭自縛。

  待柳承走後,陳秋娘就去田埂上捉了一隻青蛙作為蟹餌,晃悠悠往河邊去了。

  這釣螃蟹不比釣魚,沒多大學問與講究,只要選對地方,全神貫注,在螃蟹上鉤時,眼疾手快就行了。而且這個季節剛要入夏,螃蟹出來活動,水裡也沒多少吃的,再加上螃蟹本身貪婪,一旦咬住吃的,幾乎不會放開。所以,只要拿點蛙肉往繩子上一拴,保證不大一會兒,就能釣一竹簍子。

  陳秋娘釣了一上午,釣了三十來只河蟹,收竿回家。先是選了十隻多膏的螃蟹留下,準備給家裡小的刮膏做營養餐。

  而其餘的則是裝在竹簍子裡,送到柳郎中家。這一是感謝柳郎中一家的救命與照顧;二是想要向柳承打聽一下五里鎮的情況,看販賣食材是否行得通,或者能不能找份兒工作先解決眼前。畢竟這身子的原主人對外界幾乎是一無所知,更別說什麼有用的商機信息了。目前唯一能得到信息的渠道就是柳承。

  陳秋娘提了螃蟹去時,柳承正在窗下看書。他看到陳秋娘來,便是一愣,神色都有些侷促。

  陳秋娘只當沒看見他的侷促,只笑著喊:「承哥哥,我釣了螃蟹,送些來給你嘗鮮呢。」

  「這,使不得。你家吃就好。」柳承放下書,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

  陳秋娘卻是將螃蟹放到洗菜的盆子裡,笑著說:「我釣了很多呢,家裡有的是了。」

  柳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怔怔地看著陳秋娘,好一會兒。忽然,他也不說話,就轉身進屋,片刻後,他拿了一包藥,說:「你每天敷一下傷口,很快就好。」

  陳秋娘也不推辭,拿在手上,說:「謝謝承哥哥。」

  「醫者,應該的。」柳承倒是侷促起來,又拿了這麼一句。陳秋娘暗自覺得這柳承怕是遇見了什麼事,或者是與她有關?她記得自己剛醒來的那天,柳承那氣度分明是少年英雄,典雅有氣度的。

  不過,她沒心思探究這個,而是轉了話題說:「承哥哥醫術了得,到處為人出診。對這附近的大戶人家以及五里鎮想必很熟悉吧?」

  「知道一些,怎麼了?」柳承很疑惑。

  「我家總不能一直那樣過,一來是弟弟妹妹受不了,二來總是靠你們接濟不是辦法。我想平時拿些山野蔬菜,河中珍品換點錢,或者承哥哥有相熟的人家招工什麼的,能否幫我介紹一下。」陳秋娘很是坦誠地說。在這個時空,目前唯一能讓她信任的就是這柳承了,她也只能向他求助。

  「山野蔬果,河中珍品換點錢,還是可以的,但這年月很多人家吃不飽,未必買得起。大戶人家,這附近有幾家。至於打短工的事,一則你不到十二歲,人家不會要你;二則,你的事這方圓百里都知道了,我雖相信你,到底——」柳承話語緩慢,字斟句酌,像是生怕傷害了陳秋娘。

  「哦,這樣,不礙事的。我只賣給大戶人家和酒樓。小戶人家,我還不賣。但是,承哥哥想吃,我得免費做給你吃。只是,有個條件。」陳秋娘笑嘻嘻地說。

  「什麼條件?」柳承問。

  「那就是承哥哥去五里鎮時,帶我去鎮上逛一圈唄。」陳秋娘聲音清朗,帶了幾分的童稚嬌氣。

  「這——,這沒問題。」柳承略遲疑一下,還是點點頭。

  陳秋娘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便高興告辭了。只要能到五里鎮逛一圈,她就能有辦法賺到錢,至少她絕對是可以把梳子賣給和尚的那種人。

  但是要把梳子賣給和尚,必須要找到那把「梳子」。

  於是,陳秋娘開始到尋找能讓她獲得第一筆資金的「梳子」。她現在村裡轉悠了一圈,也不過是些鄉村平常的東西,若是放在污染嚴重的現代,這些食材興許還能賣個好價錢。但這個時空,這些東西遍地都是,除非能做成無上的美味,否則一錢不值。可是,現在一是沒有客戶,二是沒有做成無上美味的條件:譬如調味、器具等。

  所以,必須要找到上好的食材,只有上好的食材,她才能賺到錢。而這類食材,尋常村裡定然不會有,須得在深山深水裡。

  深水,就只有附近紛河深潭,根據經驗,裡面是肯定有肉質不錯的極品魚類。但是這種魚絕對不好捕捉,只有釣,而這種魚對於魚餌的要求肯定很高。只有不斷地換各種魚餌試驗,才可能釣上來。這種極品魚是急不來的事。

  那麼,就只有先入深山碰碰運氣。

  但是,深山——

  她抬頭看眼前的二峨山,心裡不由得發怵:這樣高大巍峨,林子茂密的山,固然藏著很多美味食材。但同時也有很多兇猛野獸啊。自己是個九歲小蘿莉,沒有力氣,也沒有蓋世武功可以搏鬥得了豺狼虎豹。

  可是,如果不進山,怕是再無別的出路。至少,目前的困境,她年齡不夠,又是個不祥的人,打個短工掙錢絕對不現實。她的女紅什麼的更是一塌糊塗,就是這身體的原主人也不是個賢良淑德的娃,女紅這項弱得不如現代社會的她,別說什麼繡花繡出個錦繡前程。再說什麼穿越小說裡賣唱、畫簡筆畫去謀生什麼的,在她看來,實在是不現實不體面的。更何況,她一直認為,人一旦陷入困境,若要解困,不應該走不熟悉的路,而要從最熟悉的本行去找尋突破口。

  而她的本行,就是吃貨一枚。

  進山,必須要去一趟,且越快越好。陳秋娘咬了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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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06:03
第006章 親事

  午飯,野菜葉子加了粗糠,放了一隻蛙肉,熬成糊糊。螃蟹洗乾淨,只用白水煮了吃。陳秋霞與陳秋生圍在桌子旁,兩眼放光,舔了好多回嘴。看得陳秋娘心酸。

  她別開臉,只將螃蟹一隻隻掰開,拿了竹籤子將膏汁刮下,放到一個土碗裡,又將早上剩下的蛙肉米粥倒進去,放到火上熬。這算是為小的兩個準備的食物。

  一家人圍坐,解決了午飯。午飯完畢,陳秋娘吩咐秋生去捉幼蟬,秋霞去挖魚腥草,晚上再配上蛙肉,也是一頓美味。

  兩個孩子格外興奮,各自出門。陳秋娘則在家搜尋一圈,找尋進山的器具。搜尋了一圈,也只有一把砍刀。有總比沒有好,陳秋娘將砍刀磨鋒利,放到背簍裡,正要出門。陳柳氏就拄著枴杖出來,問:「秋娘,你要去哪裡?」

  「我去外面找點吃的。」陳秋娘回答,卻不敢跟老太太說進山了。因為上次就是進山被蛇咬的,這老太太很疼陳秋娘,斷然不可能讓她再去涉險的。

  「不要去山裡,就在村裡看看。明天,你求求小柳郎中帶你去附近的六合鎮,你去找鎮口的朱家,讓他們幫一把咱們。」陳柳氏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塊玉戒遞給陳秋娘。

  陳秋娘接過來一看,剔透的玉,上面有細小的字:朱記,可是她印象裡卻沒有六合鎮朱家。

  「這六合鎮朱家是?」陳秋娘詢問。這記憶裡也沒六合鎮朱家啊。

  「你的夫家了,在五里鎮定下的親。原本是說你十四歲,兩家就嫁娶的。只家裡這樣,沒點嫁妝,奶奶也是怕。」陳柳氏說到此,又唉聲嘆氣。

  「啥?我定親了?」陳秋娘十分吃驚。原本,這個時空定個娃娃親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她沒想到這苦逼的養女,而且還窮得這麼可以的家裡,她還定了娃娃親。也不知道哪個未婚夫是個啥樣的人。

  陳柳氏點頭,這才說起陳家與朱家的淵源。

  原來她未婚夫朱家是六合鎮做生意的,冒著死活的危險,去北邊買一些皮貨回來賣,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亂子,朱老爺就被人陷害,吃了官司。朱老爺的正房跟陳柳氏是手帕交。知道陳柳氏在宮裡當差,伺候費貴妃,而費貴妃是皇上的寵妃,就輾轉央了陳柳氏求救。陳柳氏就向費貴妃說了這事,費貴妃也就一句話的事。朱家老爺子的官司就了結了。自此後,朱家的對陳柳氏十分感激。

  這過了許多年,陳柳氏一家舉家回五里鎮,而在附近六合鎮的朱老爺子就來拜訪。酒過三巡,朱老爺子看陳秋娘在院子裡背詩歌,人也乖巧,就心生下了定親的念頭,在酒席上一說。雙方都十分滿意,就是這樣,陳秋娘就被配給了朱老爺子的嫡孫子朱文康。以朱記的玉戒為信物,只等這陳秋娘十四歲,兩家就嫁娶。誰曉得定親沒多久,陳家就敗落,搬到這山裡來住著了。

  「現在陳家落魄了,你爹又只管賭,我腿腳不靈便,一時找不到靠實的人去求朱家幫個忙的。這一次你中毒,我看小柳郎中不錯,便尋思著央他帶你去六合鎮看看。不然,我怕我們這一家子真要沒活路了。」陳柳氏一邊說,一邊抹淚。

  「哦。這事急不得。總不能人家剛救了你,立刻就去麻煩人家吧?」陳秋娘笑了笑,對陳柳氏說。她心裡其實不敢對朱家抱太大的希望,更不太看好這門親事。世上有,戲上才有。那些小說、電視劇裡,通常這種情況下的親事,最終門不當戶不對,沒幾樁能成的。更何況朱家是商人,在亂世都敢去北方販售皮貨,是逐利的高手。如今陳家實在是落魄了,他們想必也會權衡利弊,再者,她陳秋娘還有屍變的事在身。朱家說不定會以此為藉口退了這門親事。

  而且,這樁婚事成不成,也不是朱家同意不同意的。她是現代女性,夫婿這種事,還得是自己來選。至於這朱家,若是全家和善,待人接物也好,這未婚夫也知書達理,心地善良,憨厚老實什麼的,她還可以考慮考慮。若是有點別的么蛾子舉動,花花腸子,莫說對方退婚,就是她也要想方設法退掉。

  「是啊。這事不能急,緩兩天吧。」陳柳氏靠在堂屋門邊,又嘆息一聲說,「孩子,其實,當時我也琢磨過這事的,雖然朱家只是商人,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在小鎮找個殷實人家是最好的。你長得這樣好看,若是去外面,這世道,也是薄命。奶奶在宮裡算是看透了。那些妃子、娘娘再好看,再有文采,也不過是那樣不自在的,沒個自由,沒個主權。所以,這門親事也算是好的。只不過現在我們家這光景,也不曉得到時候還可能不可能有一份兒體面的嫁妝。這沒有嫁妝,奶奶也不知道你嫁過去的光景,這些年在宮裡,踩低逢高的事看多了。」

  陳柳氏哀嘆,十分擔憂陳秋的婚事。

  陳秋娘對於這事卻不怎麼感冒。那些年月,她跟著外婆在鄉下生活,各種人情冷暖都嘗過了。人們最喜歡的是別人落井,就立馬下石頭,哪裡會有多少真情真暖的。

  「奶奶,你別擔心這些事,日子還長。將來,我們肯定能過得很好的。我先去找些吃的,你進屋休息一下。」陳秋娘看看日頭,再不進山,今天就連初探的機會都沒有了。她今天只是去熟悉一下這上山的路,分析一下可能有的物產。

  「你小心些啊。別走太遠,春天了,會有狼。還有,你把那玉戒收好,可別讓你爹拿了去。」陳柳氏叮囑。

  「奶奶,你放心,我會收好的。」陳秋娘脆生生地應聲。

  她當然會收好這枚玉戒的,這東西就算得換不來朱家的幫助,也可以換些錢來度日。再不濟,這玉戒寫了朱記字樣,想必也是身份的象徵,多多少少關鍵時刻也是要值點兒錢。

  陳柳氏又囉嗦叮囑一陣,陳秋娘這才背了背簍,拿了砍刀和實木的小木棍雄糾糾、氣昂昂地往二峨山進發。

  剛走到村口,就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像是在說什麼。她本來不是八卦的人,但要想賺錢,就需要廣收信息,從中尋找商機。

  所以,八卦也可能是一種商機、財富。於是,她倒不那麼急切進山,而是放緩腳步,慢悠悠地走過去。

  只見人們都悠閒地圍著一個穿藍布短衫的男子,那男子二十來歲,正是鄉里的小貨郎李三月。這李三月常常遊走於各大村鎮,消息特別多,人們也總愛聽他閒聊。

  「你們是不曉得,錦官城早就鬧得凶了。」李三月唾沫橫飛,一副頗為熟悉掌故的模樣。

  「鬧得好凶嘛?未必有我們這裡交稅重哦?我們牛皮私藏一寸都要處死全家的。」張三娘撇撇嘴。

  「都一樣,姓趙的表面上說大宋子民,其實還是把我們啥子都搜刮走了。你們是不曉得啊,就是宮裡頭撒尿的金尿壺都是被送到開封去了的。不僅如此,還交稅嚴重,有人說開封那邊交稅根本沒有多少,就是說我們巴蜀地區物產豐富,才交這麼多的。去年天又不好,鬧饑荒了。那些狗官還隨便殺人、搶掠了不少年輕女子,不把我們巴蜀人當人看了。青城縣各處都開始造反,後來錦官城附近也造反,各地紛紛造反,錦官城的官員府邸被燒,官員也被殺。義軍一路打到了劍門關。」李三月手舞足蹈,比劃得很好。

  陳秋娘對於宋初的歷史並不是太清楚,隱約是知道宋初,蜀國是爆發過幾次起義,原因都是大宋皇帝窮得要死不活,於是就對巴蜀征重稅,巴不得把整個天府之國都刮上三層作為軍費。大約這李三月說的就是這次起義了。她暗自慶幸自己生在這種窮鄉僻壤,即便戰爭也很難波及。

  「呀?我聽說劍門關是個不出名的老傢伙當守將的,這次一舉拿下,就收復失地,把那些惡棍趕出蜀中。什麼大宋,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的。」旁邊又有人插嘴,怕也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

  「哪能呢。你們不知吧。義軍在劍門關錯失良機,早就被打敗了。現在像是派了什麼將軍來鎮守了。義軍都節節敗退了。唉,不知道這一次敗了,會不會有更重的賦稅呢。」李三月說到後來,也是唉聲嘆氣。旁邊的人也跟著唉聲嘆氣。

  「蜀中富饒,他姓趙的若是有點大智慧,這次平定了,就會對蜀中放寬政策,讓其休養生息的。否則,這要不了多久,這江山也是要改姓的。」有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插嘴。

  「希望能讓人活命。」又有人感嘆,爾後有人看到了陳秋娘。於是,大家都瞧了瞧她,遠遠地走開了。

  陳秋娘也不介意,充分理解大家的心理,畢竟,她是死了又活過來的人,再怎麼著的,都是不祥之人。只是剛才聽到的信息似乎不是好信息。戰亂意味著民不聊生,那麼,飲食生意肯定要受影響。

  不過,貌似宋初蜀中幾次起義沒有成功,後來趙匡胤就派了誰鎮守蜀中呢?陳秋娘對宋朝的歷史不太熟悉,就連宋朝的吃食都不是那麼精緻,太趨於快餐文化,她想來沒有太細緻的研究。所以,她想不起是派了誰來蜀中鎮守。

  但無論如何,今天聽到的絕對算不上什麼好消息,戰亂之後,百廢俱興。怕自己還得要立足本行,同時另謀出路。

  這一瞬間,陳秋娘感覺前途有點坎坷。長嘆一聲,憤恨自己若不是貪圖那千年米酒配方,哪能被丟到這分分鐘水深火熱的節奏裡來掙扎呢。

  只是她性格從來不悲觀,這種情緒也只是瞬間的事。她繼續往山裡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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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07:12
第007章 神秘人

  暮春初夏,蜀中光照最是充足,氣候也宜人,萬物瘋長。日光草氣瀰散在周圍,讓山裡有一種仙境般的玄妙。

  陳秋娘從柳村南邊的山路入山,迎面而來的就是清涼的山風,帶著濃郁的植物清香,讓人神清氣爽。

  二峨山高大,不知其頂,因為頂端是雲霧繚繞,即便是在天氣晴朗的日子,也看不到他的頂端。二峨山也延綿,肉眼亦不知其廣,且植被十分豐富。

  不過,陳秋娘不能確定這二峨山是不是她所在的那個時空裡與峨眉山(大峨山)相對而立的那一座。在她的時空裡,也有一座二峨山,是屬於峨眉山體系的。峨眉山體系包括四座山,即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通常人們旅遊的景點是大峨山,即峨眉山主峰,其餘的幾座圍繞周圍,都是原始森林。

  二峨山則與大峨山相對,挺拔俊秀,雙峰飄渺,猶如畫眉。所以才有峨眉山之稱。

  但在陳秋娘這柳村似乎只能看到一座山,至於另外的大峨山,到底有沒有,在何處?目前,她不知道。當然,她現在也沒空去研究。因為從進山開始,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越是物產豐富,植物茂密的山裡,越是危險。

  她入山,山路小徑崎嶇,有的地方幾乎是陡峭的九十度,需要小心翼翼攀爬。小徑兩旁都是茂密的茅草,偶爾有蛇快速游動。陳秋娘用木棍一路打草驚蛇而過,總算是真正入得二峨山。

  山風清涼,耳畔是雀鳥亂鳴,飛泉淙淙,松鼠蹦跳,猿猴吱吱。高大的喬木吐出濃蔭遮天蔽日,低矮的灌木在懸崖絕壁上頑強茂盛,偶爾有雀鳥被驚飛,撲騰著飛向藍天。蕨類植物的嫩莖有奇異的色彩,蘑菇形狀各異,色彩不一,不知名的野花爭奇鬥豔。

  萬物皆可入口成美味。更何況,二峨山山勢海拔不同,這山就有四季之分,那種山腰寒梅吐蕊,白雪皚皚,往下一點,杜鵑紅遍的景像在這裡絕對不稀奇。

  親入山來,見奇景。陳秋娘才感覺這真是一座寶山,這裡一切在她看來都能變成上好美食。這些食材是在她的時空難以尋到的上品。而且,有些食材就是結合現有的烹飪器具、調料,也絕對是極品美味。那麼,這些食材就是好食材,就是財富的來源。她幾乎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宋朝的酒肆、勾欄都會有她出品的招牌菜、招牌飲食。

  陳秋娘抿唇笑,心裡十分高興,覺得未來充滿希望。當然,她也不是得意忘形的主,總是隨時警覺週遭可能的危險。這種山裡,狼、豹子、熊、老虎、狐狸、蟒蛇,各種猛獸都可能隨時竄出來。

  今天不能繼續往更深處去了,就是過幾天來這裡,也得先要攀上村裡的老獵戶一起再說。陳秋娘心裡下了主意,準備往回走。她才走了兩步,就聽見密林裡悉悉索索的,還伴有人語聲。

  這深山野嶺,有人打獵不奇怪。但陳秋娘的心就是沒來由的一緊,在山風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自己是個女童,這深山野嶺,那些人若是有什麼不軌舉動,這才要開始的美好人生就提前畫句號了。

  不能讓任何潛在的威脅毀了自己的美好生活。陳秋娘當即就轉到了一棵大樹後,伏在草叢裡,將自己隱藏起來。不一會兒,她從草叢的縫隙裡,就看到前面山崗上轉過來十幾個緊身衣衫的男子,十分乾練的模樣,衣著裝束都不像是普通村民,手中都拿刀。

  陳秋娘渾身一涼,虧得自己先躲起來了。不然被這群人看起來就不是和善之輩的人發現,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了。

  那十幾個人也並沒有在崗子上停留,只是直接往下山的路奔過來,漸漸近了。陳秋娘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們就這樣下山?」其中一人問。

  「已經找了三天。那小子若是還在山裡,就他那麼重的傷,在山裡也走不遠,活不長。這山裡猛獸多得很。」有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回答。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主上交代嚴密監視章家,這嘉州、眉州是章家地盤,看看這次蜀中亂是不是章家所為。章家二小子不能留,主上讓你我趁這次蜀中暴亂,將之除了。」其中有一人聲音沙啞,低聲說道。

  「也不知道主上忌憚什麼,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也沒聽說什麼作為的。他倒不忌憚與他同朝當差的章指揮使了。」有人冷笑。

  「主上的事,誰讓你多言,我看我們還是再找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始終未曾開口的黑衣男子呵斥。

  「那,那邊的樹林裡再找找吧。若是實在找不了,附近的三個下山入口,你們都守著,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可以插翅膀飛了。」先前魁梧的男子指了指。這群人又折返,轉回另一處林子裡去了。

  這仿若是一場追殺,而她很不幸地聽到了對方的談話。陳秋娘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只伏在草叢裡,隨著猛烈的山風,才敢呼吸一下。

  她聽得真真切切,這群人像是在找一個身受重傷的小夥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麼,這群窮凶極惡的人若是發現了她,必定會痛下狠手。而且,他們若是搜索了別處,過來這裡搜,是肯定會發現她的。這地方周圍都是峭壁,只有一小片密林。

  那麼與其被動被發現,還不如主動讓人發現。於是,她等那群人走遠,便從草叢裡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往山下走一陣。她不能回去,因為那群人腳程很快,若是追上她,未免疑心她聽到他們的對話,也說不定將之殺了。於是,她往山下走了一陣,就折返上山,一邊走,一邊撿蘑菇,摘蕨菜,還小聲哼著歌往山上去。

  果然,不一會兒,那十來個人就迎面轉下來。陳秋娘抬頭看到他們,露出小女孩遇見陌生人的害怕,忘記了唱歌,手裡只拿了一朵蘑菇。

  那為首的黑衣男子約莫三十來歲,身材瘦削,皮膚黝黑,眉目嚴肅,身上散發出一種陰冷的氣質。

  擦肩而過時,他是掃了她一眼,就匆匆往山下趕。陳秋娘側身在一旁,讓他們過去。儘量裝出嚇得不敢呼吸的呆愣愣表情。

  他們也並沒有為難陳秋娘,而是匆匆往山下去。陳秋娘內心暗想:這算是走對了一步棋。否則,照他們的腳程,很快就能追上她了,難保不會起疑心,將她滅了。

  好在這一切算是暫時過去了。她鬆一口氣,這才轉身繼續往山上去,卻才剛抬腳,那為首黑衣男子喊:「小姑娘,等等。」

  陳秋娘一驚,不由得轉身,看著那群人都停了腳步,正看著他。那為首的黑衣男子正打量他。

  「叔叔,怎麼了?」陳秋娘很害怕地問。

  「你一個人上山幹什麼?」他問,眼裡有審視。

  陳秋娘心裡發怵,莫不是這人發現了什麼?她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張了張嘴,支支吾吾地說:「我采蘑菇,摘野菜。家裡——,家裡,家裡沒吃的了。」

  那男子略微蹙眉,又看了看她,問:「你家在山下?」

  她點點頭,還是戰戰兢兢,渾身發抖地說:「在柳村,弟弟妹妹快餓死了,奶奶瘸了。我來找些吃的。」

  她一邊說,一邊快要哭了,還把目光落在他們的刀上。黑衣男子順著她的目光瞧了瞧,然後將刀入鞘,說:「別怕,我們是官府的捕快,在追捕一個窮凶極惡的犯人。你們村最近有陌生人來過麼?」

  陳秋娘呆呆的看著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村裡人都躲我躲得遠遠的。」

  「大哥,問她也是白問,你看這傻呆呆的樣子。」身材魁梧的男子很鄙夷地說。

  那男子大約也同意自己手下的看法,只看了陳秋娘一眼,便說:「我們追捕的逃犯受了重傷,是個很惡毒的人,殺人,挖小孩子的眼。你若是看到,不要靠近,趕快來村裡告訴我,知道了嗎?」

  那男子緩緩地說,聲音還算沉靜。陳秋娘只是看著他,好久才問了一句:「你們,要住在村裡嗎?」

  「暫時會。」男人回答,又看了看天色,說,「你撿得差不多就回去,山裡猛獸很多。」

  陳秋娘沒說話,只是猛地點頭。旁邊魁梧男子「吃吃」笑,打趣說:「大哥,跟了你十多年,不知道你挺有愛心的啊。」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丟下一句:「你懂什麼。」然後,轉身往山下走。

  陳秋娘站在原地,等那群人消失不見,她才吐出一口氣。然後開始認真撿蘑菇、摘蕨菜。這總不能空手回去,更不能立刻回去讓這些人起了疑心。

  所以,她就往崗子那邊轉過去,想看看另一面的植被情況。崗子那邊喬木稀疏一些,茅草就長得格外茂盛,視野也更開闊,猛烈的山風之中,先前淙淙的水流聲更近了。

  陳秋娘想既然來到這裡,就瞧瞧這山間飛泉,看有沒有深山溪水的肥魚。於是拿著木棒一路上打草驚蛇般循聲而去。大約走了十來步,就看到高坎下有一片樹林,水聲就從樹林裡傳來,像是水入水潭的聲音,又像是小瀑布的聲音。

  陳秋娘跳下高坎,小心翼翼穿過那片樹林,便看到了樹林環繞的山間小潭。潭西南方峭壁上有飛泉落入水潭中。水潭東邊地勢稍低的缺口處,水潭的水便從那裡流走,形成了小型瀑布,一路而下匯入山下的紛河。

  潭水清澈,游魚細石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潭邊大塊石頭嶙峋,樹藤纏繞搖綴。這倒讓的陳秋娘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記》,雖然她明知道柳宗元的《小石潭記》根本就不在眉州地區,她還是忍不住念了幾句:「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她唸完這段,倒是想起最後一次與戴元慶去爬山。不知名的野山,兩人背了背囊。戴元慶說:「就在這山中,打獵捕魚搭窩棚,與你生兒育女,過這一生就好。」

  那時,她不知道戴家是權貴之家,戴元慶的老媽還沒找過她談話,她便笑戴元慶:「傻瓜。」

  戴元慶只是將她緊緊抱住。那一天,他們也找了一個山間小潭,只是遠沒有這樣清澈的水與美麗的景,他們也在潭邊搭帳篷過夜,夜裡抓了一隻小狐狸。

  她想起戴元慶,雖然隔了那麼久,心裡還是隱隱惆悵。那是她迄今為止,唯一深愛過,夢想一起白頭到老的人。

  一種淡淡的惆悵湧上心頭,陳秋娘嘆息一聲,便坐下來捶腿休息,低聲對自己說:「不要想了,在那個時空你跟他都回不去,何況現在。」

  這一句剛說完,她忽然聞到一種似有若無的腥味。陳秋娘大約是美食家的緣故,對於氣味與味道總十分敏感。她又嗅了嗅,確信是有一種腥味,而且是血腥味。

  血腥味!那麼,附近定然有猛獸在進食。是的,猛獸們也要喝水的。這樣的小潭水質上乘,難保猛獸們進餐完畢,不會來此地。

  她不由得警覺起來,握緊砍刀,心裡一勁兒地埋怨自己之前太過自作聰明。躲避了那群人,卻又要遇上山中猛獸。而且這血腥味——,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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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07:27
第008章 初遇

  濃重的血腥味讓風景秀麗的山間頓時危機四伏。陳秋娘異常警覺,她立刻用嗅覺搜尋血腥味的來源方向,以此想要處於上風。而血腥味的來源,不在樹林裡,不在小潭之外,就在這小潭之中。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靠近岸邊捲起的大石頭底下慢慢地浮出一個人,大約是淡青色的衣衫,因為浸了水的緣故,衣衫的顏色較深。他週遭的水透著淡淡的紅。他就是濃重血腥味的源頭。

  不是猛獸!這個認識讓陳秋娘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她略鬆一口氣,便看到那小潭水中的人慢慢往潭中一塊大石頭上爬,行動十分緩慢,石頭上也留下了一些鮮血。

  此人行動遲緩,血跡斑斑,傷勢很重。爬上石頭後,就那麼一動不動趴在石頭上。

  陳秋娘就站在岸邊觀察這一切,暗中判斷這人怕就是剛剛那群人要追捕的章家二小子。

  可這章家是哪一家?聽那群人的說法,似乎這章老爺子還是個人物,曾當過指揮使,而且這眉州、嘉州都是章家的地盤。那麼,這人一定會出現在歷史上吧。

  陳秋娘搜索自己的記憶,找尋宋初的歷史。但更多的湧入腦海的,卻是戴元慶的臉,他笑得那樣燦爛,如同明亮的日光。他講述他最愛的五代十國到宋初歷史,滔滔不絕,完全忘記她只是一個理科生,念土木工程的土包子。

  陳秋娘清楚的記得那年初入Z大,於三月櫻花飄的燦爛日光裡見到了戴元慶,彼此一眼千年,覺得確認過眼神,遇見了對的人,便墜入愛河。

  戴元慶那時正在滬上,躲在自己的房子裡,設計一款叫《亂世烽煙傳》的英雄戰略遊戲。那款遊戲的歷史就是五代十國到宋初的,英雄人物也是五代十國到宋初的各路良將。

  陳秋娘看著那些陌生的名字十分驚訝,她對戴元慶說:「我都不曾聽過這些人呢。」

  「那很正常,宋本身就是一個重文輕武的朝代。宋太祖趙匡胤起於行伍,陳橋驛兵變,黃袍加身,宋開國之後,忌憚武將,便有『杯酒釋兵權』,整個大宋重文輕武。以至於宋初的諸多傑出軍事人才在宋朝的歷史上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不認真去看,或者不研究宋史的人,肯定不沒聽過這些人呢。看,這個曹彬,宋初的第一名將,還有這個潘美,以及這個張永德,曾與趙匡胤同為大周殿前都點檢,這個人絕對是絕世天才,能兩朝輝煌,還能在這種亂世壽終正寢。我最近一直研究他呢。說實話,我最喜歡的就是五代十國到北宋末這一段的歷史。這一段歷史能讓人看到很多,感悟到很多。」戴元慶滔滔不絕,對每一個英雄如數家珍,對每一場戰役講得十分清楚。

  「我還以為『五代十國宋,羸弱無英雄』。沒想到盡然是這樣輝煌大氣的年代。」陳秋娘不由得感嘆,她對歷史本來不太感興趣,對於被契丹、金、蒙古一直欺負的弱宋更是瞧不起。所以,幾乎是瞭解都懶得瞭解,甚至關於宋朝的電視劇都懶得看一眼。但戴元慶的講解讓她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五代十國,不一樣的宋。

  「不過,這段歷史太過血腥,對亂世之中的老百姓來說,是最悲劇的存在。堪比五胡亂華。」戴元慶嘆息一聲,又對她笑了笑,說,「對你一個學土木工程的傢伙講歷史,是不是很折磨?」

  「沒有呢。當故事聽了。」她撒嬌地說,脆生生的聲音飄悠悠,然後挽住戴元慶的手臂出去吃宵夜。

  後來,命運讓他們不得不分離。而她除了拚命地研究美食,讓美食暖胃之外,還不斷地看歷史典籍,因為他喜歡。

  可儘管如此,五代十國到宋初,有太多的戰爭,湧現了太多的英雄人物。所以,她的記憶還是不太準確。但是,在她的記憶裡,姓章或者張,又當過指揮使,她也只想到了一個張永德。但是張永德這個人,兩朝為官,都居高位,受到重視,而且並沒有跟蜀中有什麼瓜葛。就算是蜀國幾次叛亂,他也沒有帶兵入蜀國平叛。

  那麼,此章家就不是張永德家了。陳秋娘搜尋了一番歷史,並沒有得出結論。她靜靜看著石頭上趴著的男子,那血慢慢浸入潭水中,看來傷勢的確很重。

  救,還是不救?陳秋娘略一猶豫。

  如果多管閒事,與他牽上瓜葛,那麼,那幫駐守在下山路口的人一旦發現,自己必定小命不保。即便沒有被那幫人發現,惹上這人,怕也是個麻煩,說不定還會陷入什麼爭鬥,畢竟這傢伙是被人追殺的。

  但若是不救,這人不必等那群人發現,他就會流血過多而死,或者引來猛獸被咬死。

  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陳秋娘陷入了這個永恆裡的命題裡。最終還是心一橫,決定給這人做個簡單的的傷口處理,然後立馬下山。

  於是,她放下背簍與砍刀,走到靠近他的岸邊。看了看距離,用力一跳,越到了他所在的那塊大石頭上。那人還趴在石頭一動不動。

  陳秋娘疑心他是不是已經斷氣,便輕輕蹲下身來,正要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卻不料他一下子翻過身來,嚇得陳秋娘略一退,步子不穩,直直往潭中落。

  那人卻是一伸手將她狠狠一拉,讓她跌在了他的胸口。她這才看到這人的臉,約莫十五六的少年,儘管臉色蒼白,頭髮凌亂,但那張臉真是好看得很。英武的面龐,直挺的鼻子,眸如星斗,唇邊噙了一抹笑,他低聲說:「小心些。」

  那聲音低低的,像是微弱的風輕輕拂過耳際。陳秋娘沒想到這男子這樣英俊,而且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能這樣微笑,這微笑在這日日光下如此美好。

  陳秋娘一時之間呆住,就那麼伏在他的胸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一刻,在四處無人的小潭中的石頭上,日光傾城。九歲的陳秋娘和這個陌生的少年相遇。以這樣一個曖昧的姿勢在一起。

  陳秋娘只覺得這少年果然不一般,一時之間有點沉迷於那笑容。卻看到他那蒼白的臉上,笑意越來越濃,然後,他又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倒吸了一口氣,笑了一下,說:「姑娘,我,疼。」

  陳秋娘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坐在一旁,一顆心跳得厲害,她也不敢看他,只嘟著嘴問了一句廢話:「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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