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嬌襲 作者：微漫

【內容簡介】：

　　葉家庶出三小姐

　　絕色容顏，卻被人嫡母和兩位姐姐利用了個徹底

　　最後死在了發賣的路上

　　轉世重活，原主卻拒絕重生，便宜了一縷來自現代的魂魄

　　不奏是捧殺嘛，不奏是利用嘛

　　誰利用誰啊？

　　培養出一代絕世好爹

　　擁有一手精湛製藥絕活

　　葉曼青眼睛彎彎地瞇瞇笑

　　這齣戲，演得不賴

第一章　噩夢

　　「小姐，二小姐親自給您送早飯來了。」

　　小丫頭的聲音讓葉曼玉抬起了頭，小小的腦袋晃了晃，露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迎二姐姐。」

　　站起身，葉曼玉花了一點時間適應了一下現在的身高，然後規規矩矩地往門外走。

　　荷香院的月亮門那裡，站著一個小姑娘，十一二歲的光景，身上穿著淺淺的藕荷色衣裙，頭上梳了個小髮髻，壓著一朵珠花，嫩生生的十分水靈。

　　這是葉曼玉嫡出的姐姐，葉曼璟。

　　「玉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特意讓廚上做了養身子的粥品和幾樣小菜，妹妹來試試可好。」

　　葉曼璟看到葉曼玉的身影，急忙將手裡提著的食盒交給一旁的丫頭，快步上前挽住曼玉的手臂。

　　「多謝二姐姐費心，曼玉已經好多了。」

　　葉曼玉微微低著頭，有些沒力氣的樣子。

　　事實上她是不敢抬頭，心虛。

　　因為她根本就已經不是葉曼玉小妹妹了。

　　小曼很清楚，她已經死了，明明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竟然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是不是每個人死後都會有奇妙的旅程出現？

　　小曼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又活過來了，可這身子明顯不是自己的，生生縮水了一大圈兒，成為了夢寐以求的小蘿莉。

　　若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小曼打算低調有內涵地過完這一輩子。

　　可偏偏來到這個小蘿莉的身體裡之後，小曼開始整夜整夜的做惡夢。

　　夢裡看到的，居然是這個葉曼玉往後歲月的凄慘日子。

　　葉家有三個女兒，庶出的大小姐葉曼琬，嫡出的二小姐葉曼璟，和自己，庶出的三小姐葉曼玉。

　　作為庶出的女兒，葉曼玉在閨中非但沒有遭到排擠虐待，兩個姐姐都待她極好，跟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似的。

　　這種嬌慣讓葉曼玉的性子變得特別得自傲，加上她又是葉府三個女兒中容貌最出眾的一個，更加得自命不凡。

　　以至於經常仗著姐姐的維護做出出格的舉動，久而久之，爹爹對她傷透了心。

　　然而嫡母和姐姐仍舊為她找了種種理由，父親的失望並沒有讓曼玉悔悟，而是變本加厲地在她們的縱容和慫恿下越走越偏。

　　那個時候，葉曼玉一點兒都不覺得有問題，她的三觀已毀，在姐姐們和嫡母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葉曼玉的價值觀都扭曲了。

　　葉府的三小姐的名聲早已傳出去，哪個好人家敢要她做媳婦兒？

　　在嫡母一再的保證和謀劃下，葉曼玉居然心甘情願地做了護軍參領蘇家二公子的妾室。

　　特麼是心甘情願的！

　　小曼只記得自己的夢境到這裡，她都被噁心到了，這就是赤裸裸的捧殺啊。

　　好好兒一個小姑娘，愣是給這幾個女人養得是非不分、事理不明，還挺得意能夠嫁入蘇家，哪怕是妾室。

　　但小曼顯然低估了古代人心的險惡，葉曼玉成為了卑微的妾室只是個開端。

　　葉曼玉在兩位姐姐之前做了妾，在姐姐的挑撥計策之下往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卻成全了葉二小姐葉曼璟的美名，為她人做了嫁衣。

　　使得葉曼璟成為了蘇府名正言順的二少奶奶。

　　作死的葉曼玉繼續很開心，有從小愛護她的姐姐罩著她，小日子必須飛起來才行。

　　可沒想到，葉曼璟不耐煩了，她不想再演戲，不想再戴著情同姐妹的面具。

　　於是葉曼玉開始發現自己的日子不好過起來。

　　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自己做什麼錯什麼，姐姐也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最後，她什麼都沒做，所有人卻都認為葉曼璟落胎的孩子，是她的傑作。

　　從夢中醒來，小曼仍舊沒有從那種絕望和恐懼中脫身。

　　她看到葉曼璟滿身的血水，浸濕了衣裙，顫抖著聲音質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狠心連姐姐都要害。

　　葉曼玉無從解釋，因為根本不是自己做的，可她的名聲不容她辯解，所有人，都恨不得死掉的是葉曼玉才好。

　　蘇家老太太震怒，謀害蘇家子嗣，定然要將她發賣出去。

　　葉曼玉害怕了，她想盡一切方法偷偷逃出去去找葉曼琬，她是冤枉的。

　　葉曼琬一如既往地安撫了她，卻一邊穩住她，一邊派人去了蘇家。

　　葉曼玉被抓起來，她是冤枉的，她真的是冤枉的！

　　平日的高傲早已消失殆盡，她只是個妾室！葉家也已經不認她了，沒人能夠救她！

　　為什麼？為什麼一直對她那麼好的二姐姐要這樣冤枉她？

　　葉曼玉最後見了一眼葉曼璟，那個躺在軟蹋上被伺候得十分舒坦的二姐姐。

　　「我呀，還真就沒見過這麼蠢的，若是不告訴你實情就這麼讓你死了，我這心裡，一定會憋出病來的。」

　　「你跟你娘一樣，是個賤皮子，仗著一張妖媚的臉心裡凈想著迷惑男人，真是下作。」

　　「誰拿你當姐妹呢？別噁心人了，你不過是我腳下踩的石頭罷了。」

　　「有你這個蠢東西，爹爹才會把對你娘那個賤人的愧疚打消，才會覺得我才是個稱職的女兒。」

　　「賤骨頭，隨便說說就想著勾引男人，做人妾室就那麼得意？」

　　「夫君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允許身邊有你這種賤人存在，所以很抱歉，你就安心得去吧，跟你娘那個賤人在底下團聚。」

　　……

　　滿滿的惡意讓葉曼玉渾身發寒，她也真的沒有撐過來，死在了被發賣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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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曼玉是悔恨的吧？是憤怒的吧？她的一輩子就這麼毀掉了，消失得無聲無息，沒有任何人會同情她。

　　彷彿就只是個無關緊要不聽話的小貓一樣，死了，也就死了。

　　可為什麼自己會重新回到葉曼玉的小時候呢？是因為正主兒有了這麼個機會，卻已經不願意面對了嗎？

　　小曼很慶幸自己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不過接連的噩夢讓她的精神也極受打擊。

　　本就是大病初癒，已顯出絕色的小臉蒼白得透明，誰看了都心生憐憫。

　　她的二姐姐葉曼璟，在夢裡對她惡言相向，滿臉唾棄，多說一句話就好像髒了嘴一樣的女子，也還是嬌嬌小小的模樣，和藹可親地照顧著她。

　　「可憐見的，俞姨娘剛過世不久，玉妹妹定然傷心欲絕，爹讓我來多陪陪你，嘖嘖，看看這小臉瘦的，都沒型兒了。」

　　葉曼璟先將食盒裡的碗碟取出來，放在了桌子上，然後伸手握住葉曼玉的小手，面上凈是擔憂。

　　俞姨娘是葉曼玉的生母，因為一場大病剛剛過世，葉曼玉受不住打擊，也纏綿病榻。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換了個芯子了。

　　「多謝二姐姐掛念，曼玉……曼玉能有姐姐陪著，是曼玉的福氣。」

　　葉曼玉的眼睛裡頓時飽含淚水，水汪汪的眼睛任誰看了都會想要憐惜。

　　葉曼璟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氣，摸了摸葉曼玉的頭髮。

　　她才是葉府的嫡女！

　　葉曼璟在心中怒吼，憑什麼？這個小賤種憑什麼在府裡跟她是一樣的待遇？

　　父親大人也太偏心了不是嗎？

　　不過是姨娘生的，居然樣樣不落於自己？

　　葉曼璟努力調息著，讓這股憤怒慢慢散去。

　　娘說了，她自有辦法，既可以讓這個小賤人自作自受，又能讓她們利用上，不過自己得先要獲得葉曼玉的信任才行。

　　想到這裡，葉曼璟伸手將粥碗輕輕推到葉曼玉的面前，「玉妹妹趕緊趁熱喝了，裡面是母親特意讓人送來的燕窩。」

　　葉曼玉很想再客套一下，不過她還是拭了拭眼角，低頭乖巧地喝了起來。

　　用喝粥的姿勢，將自己快要破功的表情掩蓋住。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哪兒能夠將情緒掩蓋得如此深沉？剛剛她的好姐姐的表情都扭曲了好嗎？

　　當初葉曼玉到底是怎麼被這些女人粗製濫造的表演給蒙蔽的？她是傻的嗎？

第二章　靠山

　　「玉兒，為父來看你了。」

　　葉曼玉剛放下粥碗，就聽到一聲和藹的聲音，抬起頭一看，一名中年男子，身上還穿著官服，匆匆走進荷香院。

　　父親在原主葉曼玉的記憶中，一直都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然後逐漸轉為了失望和嫌棄。

　　她的夢中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擔憂的神態和溫柔的聲音，更別說是笑容了。

　　可小曼卻看得出，葉父的擔憂是真心實意的，自己在他的眼裡還是個寶貝女兒？

　　小曼振奮起來，還不錯，至少沒有給她一手的爛牌不是嗎？

　　在有險惡用心的嫡母和姐姐的包圍中，暫時還有個父親會真心擔憂她。

　　葉曼玉揚起白玉般的小臉，看到父親走近了，貝齒輕咬下唇，眼睛裡的傷心就溢了出來。

　　「爹……」

　　軟軟糯糯的聲音裡帶著恐懼，親娘過世，她一個小小的庶女就此無依無靠，小小的人兒可憐兮兮地望著葉父，眼睛裡都是怯弱。

　　葉向慕的心一下子就軟成了水，急忙快步來到葉曼玉的身邊，將才八歲的她摟在懷裡。

　　「玉兒不怕，你娘雖然不在了，可你還有爹呢，你放心，只要有爹在，定然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葉向慕對葉曼玉的娘親俞姨娘是一見傾心，彼時葉向慕已然成親，可俞卿卿絕色的容顏和溫婉的性子，牢牢抓住了葉向慕的心。

　　俞卿卿家中貧寒，卻也是個有骨氣的人，並不願做人妾室。

　　而葉向慕也沒有強迫她，只是用自己的真心打動了俞卿卿，終於抱得美人歸。

　　將俞卿卿接入府裡的時候，葉向慕就給她承諾，雖然不能許她正室的地位，但別人有的，她一樣都不會少。

　　葉向慕也知道後宅中的那些勾當，在俞卿卿有了身孕之後，甚至藉了高僧的口，讓俞卿卿搬出去養胎，待到平安生產之後才又接回來。

　　他們的女兒，跟卿卿一樣有著極美的容貌，小小年紀已經出落得不凡，集結了卿卿和自己的所有優點。

　　就是性子高傲了些，可沒關係，葉向慕看著曼玉，心裡就會湧動出跟她娘親琴瑟之好的回憶，不免多疼愛了些。

　　被冷落的葉曼璟手裡的帕子幾乎要擰出水，臉上也不復之前姐妹情深的笑容。

　　葉曼玉不是喜歡孤芳自賞對誰都冷著臉嗎？之前不是還因為俞姨娘的死跟爹爹置氣的嗎？

　　她怎麼意志這麼不堅定呢？要生氣就要生到底啊！她的骨氣哪兒去了？

　　「爹爹安好，您放心，娘也是玉兒妹妹的母親，斷然不會讓妹妹受委屈的。」

　　葉曼璟掙扎著擺出貼心女兒的模樣，婉言出聲提示葉向慕自己的存在。

　　「好了，玉兒不哭了，你怪爹爹沒有照顧好你的娘親，爹爹心中又何嘗不難過，你……肯原諒爹爹了嗎？」

　　葉曼璟精神一震，等著葉曼玉的回答。

　　娘說了，爹爹對葉曼玉的遷就是有限度的，而不知好歹的葉曼玉卻在無限糟踐這份寵愛，若能讓她失了寵，那還不乖乖地任由她們擺布？

　　「爹爹您這話說的，俞姨娘的事情與您何干？玉兒妹妹也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才會對您心生怨懟的，對吧，妹妹？」

　　葉曼璟搶先開口，葉曼玉可能是好日子過多了，不知怎的總會出現逆反情緒。

　　以往葉向慕會因為俞姨娘而遷就她，現在再逆反一個試試？自作孽不可活！

　　葉曼璟擔憂地看著葉曼玉，似乎想要代替她回答一樣。

　　然而她眼裡的幸災樂禍，小曼一點兒都沒有錯過。

　　這大概跟閱歷有關係吧，小曼心想。

　　「爹爹，」葉曼玉的聲音還帶著顫抖，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著，上面還凝結著晶瑩的淚滴，要落不落的，格外讓人憐惜。

　　「女兒又豈會責怪爹爹……，只是，」葉曼玉揚起了頭，雪白的小臉被光照射得透出瑩色，「爹爹……不會也和娘一樣，不要玉兒了吧？」

　　淚水順著葉曼玉的臉頰落下，楚楚可憐，好似擔心被遺棄的貓兒。

　　葉向慕的鼻頭髮酸，玉兒的性子他了解，略微有些清高和傲氣，卿卿都拿她沒辦法。

　　這樣的孩子這會兒卻因為卿卿的離去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也不疼她了，著實讓人心底疼痛。

　　「不會的，玉兒永遠是爹爹的女兒，爹爹怎會不要你。」

　　葉曼玉撲進葉向慕的懷裡，很好很好，雖然暫時只是一句口頭保證，但總聊勝於無。

　　夢中葉向慕可是對在蘇家一籌莫展的葉曼玉不聞不問，主要葉曼玉妹子行事也偏激，愣生生將葉父的耐心給耗光了。

　　蘇家來納妾的時候，那是葉父最後一次跟葉曼玉說話，若是曼玉不願……，葉父也不是沒有辦法回絕。

　　可葉曼玉作死的擰了性子要嫁過去，不做妾又能如何？已是壞了名聲的女子，難不成，當真去寺廟裡長伴佛燈？

　　從此之後，葉父就如同沒有了葉曼玉這個女兒。

　　一旁看著他們父女情深的葉曼璟差點兒岔了氣，怎麼跟娘說的不一樣呢？

　　葉曼玉這死丫頭居然轉性了？之前還敢跟著爹爹僵著脖子吵，這會兒又扮起軟弱來了？

　　「爹爹，玉兒妹妹身子還弱著呢，您何苦又惹她落淚？」

　　葉曼璟咬著牙試圖分開兩人，上前輕輕將葉曼玉攙扶開來。

　　可不知怎的，原先弱了吧唧的葉曼玉，這會兒居然十分有勁，還很湊巧地躲開了葉曼璟過去攙扶的手臂。

　　「女兒已是大好，讓爹爹擔心本是不孝，若是……，若是讓娘知道了，她也定然不會贊同的。」

　　葉曼玉嬌弱地低著頭，成功讓葉向慕心中的憐惜激發得更加強烈。

　　「好，好！玉兒懂事了，也長大了，你娘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的。」

　　葉曼璟的手緊緊地攥著葉曼玉的袖子，若是不將她的袖子抓得扭曲，她的臉就會扭曲掉。

　　之前娘叮囑的都白費了，什麼先忍得一時，待日後讓葉曼玉自食後果。

　　這讓她怎麼忍？！

　　年紀小就可以這般膩著爹爹撒嬌嗎？還有沒有一點女孩子家的矜持了！

　　葉曼玉知道要適可而止，不能刺激過了，萬一這些女的興起別的念頭就不好了。

　　可憐的曼玉姑娘，自己既然接手了她重活一世的人生，就沒想過要走她舊路。

　　第一步，至少不能讓自己最大的靠山消失。

第三章　出門

　　演戲這種東西，不僅要看天分，還需要有一定的閱歷。

　　見多了這種事兒，哪怕是在電影小說裡，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樣的情緒，也定然可以手到擒來。

　　葉曼玉將葉向慕送出院子，糾結的情緒和不捨的眼神，完美得展現了一個剛剛痛失娘親渴望能得到更多關愛的小女孩的心情。

　　隨後，曼玉稍微收斂了一些臉上的憂愁，轉身看向葉曼璟。

　　「二姐姐，玉兒這兩日病在床，未能去給母親請安，心中滿是惶恐，不知姐姐可否陪同玉兒去母親的院子裡？」

　　葉曼玉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忽略葉曼璟臉上沒能收得住的情緒，怯弱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從葉曼璟的動作看來，她大概很想將自己的手給打掉吧。

　　不過她忍住了，曼玉覺得甚是不容易，才十歲出頭就能這般隱忍，怪不得前世葉曼玉被耍得團團轉還將此人當做自己的救命良藥。

　　「妹妹何須惶恐，母親又豈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她一早叮囑我要看顧好你，妹妹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那玉兒更不能恃寵而驕，二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葉曼玉的聲音有著極度的不自信，葉曼璟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再得寵，不過是個從姨娘的肚子裡爬出來的不是嗎？

　　平日裡有俞姨娘那個妖妖嬈嬈的東西在爹爹面前讒言，這會兒沒了姨娘，葉曼玉還不是只能在母親手底下謀生？

　　庶女身份低賤，自己跟她較什麼勁兒啊，真是夠丟份的。

　　葉曼璟的思想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隨即自然而然地牽住曼玉稚嫩的小手，臉上掛著笑容。

　　「妹妹既如此有心，姐姐又如何會推脫？採薇，還不給你家小姐取衣服來？」

　　「妹妹還是得多加小心才是，雖外面日頭正好，可你大病初癒，該注意的，還是得注意。」

　　葉曼璟一副嫡女氣派得指揮荷香院裡的丫頭做事，轉過頭卻是憂心忡忡，苦口婆心。

　　小曼感動得都要哭了，看看古代這些小丫頭們，才多大的年歲就各個是人精的模樣。

　　她用手邊的絲帕摁了摁眼角，太可怕了，趕緊順順利利長大，隨便找個老實的人家嫁了才是正事。

　　採薇小丫頭趕緊進屋，不多時手裡捧著一件織錦銀線刺雲紋鑲東珠罩衣出來。

　　衣服在陽光下頭閃著粼粼的光澤，端得是流光溢彩。

　　領口處還有一圈大大的白色絨毛，極為貴重。

　　葉曼璟暗暗咬牙，這件罩衣是爹爹去了一趟蜀州帶回來的，一共三件，她們三姐妹一人得一件。

　　然三件內，數這件最為難得珍貴，說是什麼蜀州有名的繡娘用秘法繡成，偏偏讓父親給了葉曼玉。

　　這是故意的吧？就沒別的衣服可穿了？

　　葉曼璟覺得今日極為不順，明明前些日子一切都在娘的預料之中，葉曼玉將俞姨娘的死算在了爹爹的頭上，就差指著爹爹鼻子罵了。

　　她們還等著爹爹對她的耐心用盡，將葉曼玉撇至一旁。

　　怎麼今日就變了呢？

　　曼玉看到這件華貴的錦衣，腦子裡也出現了某些信息。

　　要說葉曼玉也冤枉，她哪兒知道這件就是最好的？只不過先入了她的眼罷了。

　　於是很隨意地開口定下，葉向慕直接就給了自己。

　　這會兒葉曼璟的臉色不好，不過曼玉也沒打算認慫，拿都拿了幹嘛不穿？

　　再說她也不想露怯，新魂魄新氣象，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高調一些，也未嘗不可。

　　採薇熟練地給曼玉將錦衣披上，心中讚歎，三小姐果然傳了俞姨娘的美貌。

　　被白色的絨毛圍住的小臉更顯得清麗無雙，清凌凌的雙眸因為剛剛才哭過，帶著濕氣。

　　嘴唇是嫩生生的粉色，看著柔軟潤澤。

　　怪道老爺對俞姨娘那麼寵愛，從三小姐這裡就能看出，俞姨娘定然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

　　曼玉十分低調地走在葉曼璟的身側，第一次，踏出了荷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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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香院離太太的芳華院頗有一段路程，許是太太想要眼不見為凈吧。

　　只是苦了身子尚在虛弱的曼玉，不過是個住的地方，搞這麼大做什麼？

　　繞過了一個梅園，曼玉才聽葉曼璟親切地說，「妹妹可是累了？前邊兒就到了，看看我說什麼來著，都讓你別勉強，妹妹的面色可不好啊。」

　　這話就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面。

　　讓你撐？呵呵，這麼上趕著著急來拜見母親，還不是怕俞姨娘不在了母親會刁難？

　　曼玉也確實不太好受，她精神雖然神采飛揚，恨不得立刻跳出前世既定的圈套，無奈身體不允許。

　　八九歲的孩子生一場大病，緩過來也需要些時日。

　　曼玉扯了扯嘴唇笑了笑，她知道這會兒自己的臉一定白得像鬼一樣，可要是再待在荷香院裡，她會無聊死的。

　　再說，似乎就在最近，太太有心要跟葉老太太提出，將自己養在太太的身邊。

　　葉曼玉虛弱的笑容慰藉了葉曼璟今兒鬱悶的心情，頓時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還主動攙扶著曼玉來到芳華院。

　　這會兒太太正在理事，葉父任督察院右都御史，正三品的官職，在葉家也是最出色，最有本事的，父親的哥哥混到如今，不過是個通政司參議。

　　葉父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已經嫁人的姐姐，弟弟如今外放蜀州縣知府，等過幾年有些建樹才好回京。

　　葉家，就他們二房的最為矚目，葉老夫人，葉曼玉的祖母，在葉老太爺過世分家之後，一直跟著葉向慕生活。

　　曼玉有些不明白當初葉家為什麼要分家，有出息的二房獨立出來，別的房就甘心？

　　不過這些就算是葉曼玉的夢境，都無法給她解惑。

　　前世葉曼玉光顧著作死了，其餘的事情哪兒還有精力分散出去？

　　葉曼璟並沒有讓人進去通報，她可是娘的嫡親女兒，還需要那些形式？直接牽著曼玉就進了屋。

　　「娘……」

　　曼璟的聲音不自覺得帶著甜膩的撒嬌意味，她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在現代，才堪堪上初中的年紀。

　　不過這裡面有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吧？

　　曼玉不吱聲，循規蹈矩地跟在葉曼璟的身後踏進了屋子。

第四章　母親

　　正堂裡站著一圈兒婆子媳婦，等著跟太太彙報事務，中間兒一把雞翅木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名女子。

　　相貌並不十分出眾，可能跟曼玉照多了鏡子有關係。

　　知道自己的臉長得好看，小曼可沒少瞧鏡子，瞧一遍感嘆一遍，秀色可餐這詞兒不是浪得虛名的。

　　太太身上的穿著華貴，高貴又不失穩重，倒也將她當家主母的氣勢烘託了出來。

　　這會兒葉曼璟正膩在太太的懷裡，笑容暈染著她整張臉。

　　太太對著女兒自然也是笑容滿面，明明瞧見了虛弱到快要站不住的曼玉，卻好像粗心得沒有注意到一樣。

　　就這種對待前世的葉曼玉竟然也能對她們推心置腹……

　　小曼在心底吐槽，果然美色和智慧是成反比的嗎？多明顯吶，赤裸裸的敵意葉曼玉是怎麼做到視而不見的？

　　小曼可沒想過要咬著牙硬撐，該裝柔弱的時候決不能死磕，這可是真理。

　　於是，她很沒用的就要往地上倒，一旁的婆子和採薇丫頭趕忙扶住，採薇更是尖叫起來，「三小姐，您怎麼了！？」

　　小曼很想表揚一下採薇的發揮，無奈她這會兒正虛弱著呢，眼睛閉著，配上慘白的不足巴掌大的小臉，效果驚人。

　　太太總算注意到下面還多了幾個人，葉曼璟更是急忙從娘的懷裡退出來，快步走過去。

　　這會兒葉曼玉在父親心裡還是有些分量，可不能讓她昏在芳華院裡。

　　「你們幾個廢物！知道玉兒妹妹身子虛弱還不將她扶坐下，要你們有何用？！」

　　採薇咬著嘴唇，輕手輕腳地將葉曼玉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尋了個軟墊給她靠著，小曼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玉丫頭，你身子還未好透，何苦來我這裡？真是個讓人放不下心的孩子。」太太臉上的擔憂絲毫不顯得假，語氣裡都透出母親的慈愛。

　　「母親，玉兒的身子已是無礙，只是一時頭暈，不礙事的。」

　　引人注意的目的達到了，曼玉也沒有一味的裝柔弱，前世就是在她矯情的時候，太太迅速在老太太的授意下獲得了自己的撫養權，然後一步步引著她走入她們編製好的陷阱裡。

　　這次，怎麼說自己也要努力一把才行。

　　庶女養在姨娘的名下是可以的，畢竟不是兒子，不過既然姨娘死了，那正房可以接手，也可以不管。

　　小曼不想湊到太太身旁，但也沒想過要過著沒人管的凄慘日子，她心中倒是有個想法。

　　太太在曼玉緩過來之後，招手將她叫過去，然後眼睛裡垂淚，把她摟在懷裡。

　　「我可憐的玉丫頭，俞妹妹突然過世，你定然傷心壞了吧？不怕不怕，母親一定會像俞妹妹那般將你當成親生女兒疼愛的。」

　　小曼感覺到太太滴入自己頸窩裡滾燙的淚水，一時間發了怔。

　　她知道太太心中必然不是這般所想，只不過是做戲罷了，可淚水的溫度，透過皮膚幾乎燙傷了她的心。

　　小曼死去的時候，耳邊聽到了媽媽近乎崩潰的哭喊聲，那種撕心裂肺的哀慟，小曼完全不敢回憶。

　　如果能夠代替自己去死，媽媽一定也是願意的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小曼的眼淚開始落個不停。

　　為什麼？既然能夠重活，為什麼不能讓她回到自己本來的身體中？那樣的話，媽媽也就不會那麼傷心難過了。

　　她在葉曼玉的夢裡，感覺到最絕望的一次，是曼玉小產。

　　她不知道原因，或者是好姐姐們送去的賀禮裡有不妥當的東西，或者是在蘇家得罪眾多，有人見不得她好。

　　那痛不欲生的疼痛，伴隨著從肚子裡滑落的空虛，讓小曼一次又一次得從睡夢中驚醒。

　　葉曼玉之所以不願意重活，是沒有勇氣了吧？

　　沒勇氣面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沒有勇氣面對將她害成那樣的人和事。

　　她必定是不願意再經歷了，所以寧可讓自己這個飄渺的魂魄成為身體的主人。

　　曼玉哭得傷心不已，幾乎背過氣去，淚水將自己和太太的衣襟打濕。

　　此情此景，葉曼璟也在一旁抹眼淚。

　　果然還是娘厲害，看看這個賤丫頭哭得，是把娘親當成自己的娘了吧？

　　呸，做夢，不過唬唬你而已，還真以為娘是真心心疼？

　　葉曼璟這會兒的表情漏洞百出，可惜小曼沒心思去看，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姑且暫時將她當做是自己的媽媽吧。

　　女兒不孝，不能在您的膝下承歡，讓您遭受如此喪女之痛，女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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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頓痛哭，耗盡了小曼積攢下來的所有力氣，差點真昏過去。

　　可她忍住了，不能昏啊，要真昏過去，那今兒這罪就白遭了。

　　太太也很滿意曼玉的表現，孩子而已，動沒動情自己還不至於分不清。

　　剛剛曼玉的那種哭法，完全是發自靈魂的，讓她將自己當做救命稻草，還有什麼可以擋在璟兒的前面？

　　長得好看有長得好看的用處，物盡其用不正是自己的拿手好戲嗎？

　　「玉丫頭快擦擦，仔細哭壞了身子，母親會心疼的。」

　　曼玉抽噎著一時半會兒還剎不住，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看清楚了她的樣子，太太心裡抽了一口氣，小丫頭果然是天姿絕色，這才多大？梨花帶淚的模樣讓自己看了都心動。

　　哭紅的小小鼻尖讓人都心生愛憐，水淋淋的眼睛和被淚水打濕的睫毛，不得不說太勾人了。

　　曼玉緩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在太太憐愛的叮囑中去後面凈面。

　　「娘，你瞧著如何？」

　　葉曼玉離開之後，曼璟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道。

　　「有什麼如何的？還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她除了指望我，還能指望誰？璟兒，你要壓得住性子，只要讓她的心徹底為我們所用，娘保證，你以後絕對能踩著她得到大好的前程。」

　　太太渾不在意地說，不過一個小丫頭，長得漂亮更好，要知道有時候，漂亮也是一種本錢，俞卿卿那個賤女人，不就是用漂亮籠絡住了夫君，以至於幾乎要壓在自己的頭上？！

　　想到這個太太就恨不得抓爛跟俞卿卿十分相似的葉曼玉的臉，好讓自己自己心中憋了那麼多年的怒氣宣洩出去才好！

　　母親忽然有些猙獰的表情，讓曼璟咽下了口中的話。

　　她覺得今日葉曼玉有些不一樣，似乎不恨爹爹了，也似乎沒有曾經那麼持才傲物不可一世了。

　　可母親既然覺得沒有不妥，那一定是自己感覺錯了。

　　母親是自己見過最厲害的女子，饒是俞卿卿在爹爹面前得臉這麼些年，母親不是一樣讓她消失得乾乾淨淨？

第五章　應下

　　葉曼玉洗漱完畢，打起精神又回到了前廳。

　　葉曼璟和太太正等著她呢。

　　「讓母親見笑了。」

　　曼玉嬌嬌弱弱地拜下身去，兩隻眼睛有些紅腫，卻讓人瞧著心生憐惜。

　　「玉丫頭這是在跟母親生份呀。」

　　太太笑呵呵地親自上前將她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

　　「玉丫頭盡可以將我當做你的娘親，這以後啊，但凡璟兒有的東西，都不會少了你的一份，若是有委屈，也可以來跟母親說，可千萬別跟我見外了知道嗎？」

　　曼玉的眼眶又紅了，「多謝母親。」

　　「看看，又生份了不是？」

　　葉曼玉微微低下頭，臉上是微微的嬌怯，然後才試探地抬起頭，頭上沒有任何髮飾的髮絲在眼睛前面晃了晃。

　　「母親，玉兒這陣子病得腦子有些糊塗，只記得就在這兩日要去祖母的院子裡請安，可是明日？」

　　太太一愣，眼睛裡的慈愛依舊。

　　「玉丫頭是個有心的，確實在明日，不過，你的身子還未好利索，明日，你還是好好歇著，母親會為你解釋的。」

　　太太覺得葉曼玉定然會答應下來，因為此前，這個小丫頭並不喜歡去葉老夫人那裡。

　　不只是葉曼玉，自己的璟兒，和養在楊姨娘膝下的庶長女葉曼琬也都不喜歡。

　　葉老太太性子孤僻，早已不問瑣事，住在慈安堂裡足不出戶，也並不喜歡被人打擾，葉向慕說了很久，才答應他們每半個月去她院子裡請安。

　　葉向慕雖不是長子，卻奉養著老太太，他對老太太是很有感情的。

　　雖然葉向慕並不是老太太所出，卻是被葉老太太一手養大，所以才會在他的父親過世分家之後，將老太太接到自己的身邊。

　　彼時葉老太太早已身無長物，葉家那會兒被瓜分得乾淨，什麼都沒給老太太剩下。

　　當時太太還埋怨過葉向慕，這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拖累，也就葉向慕肯做這個冤大頭了。

　　「你懂什麼？她雖沒有生過我，卻將我養大，是我名正言順的母親！」

　　葉向慕狠狠地朝著太太發了火，拂袖而去。

　　太太當時恨得銀牙都咬碎了，容嬤嬤卻在一旁安慰她，老爺長情，是性情中人。

　　太太當人知道，若不是性情中人，他能將俞卿卿那個賤人接到府中一寵就是這麼多年？

　　性情中人，呵，也不過是對喜歡的人鍾情罷了！

　　再說這個葉老夫人，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從葉向慕將她接回來開始就十分低調。

　　慈安堂裡清心寡欲，從來也不給葉向慕添麻煩，漸漸的，太太也就釋然了，不過是多養一個人，他們葉家又不是養不起？

　　就是葉向慕也太氣人了，葉老夫人的一干吃穿用度，全部是另外走賬，他也會經常送些時令鮮果過去，幹嘛啊，自己難不成還會苛待了那個老太太不成？！

　　太太一想起來心裡就有火，可她還真不敢不尊敬葉老太太，生怕葉向慕對自己的那點兒情分，因為老太太而消失殆荊

　　「太太啊，您何苦跟老爺置氣？您往後就多多孝敬老太太，看看俞姨娘，雖然老太太也對她不理不睬，可她總是柔柔婉婉的湊到老太太跟前，老爺多高興？」

　　容嬤嬤也無奈，太太的性子既然知道老爺的性情，又為何不順著老爺來呢？

　　太太這會兒是醒悟了，左右能勾住老爺心思的小賤人已經不在了，自己當然得趁著這個機會將老爺的心挽回來。

　　明兒她就要跟老太太稟明，想將玉丫頭養在自己身邊，自己不計前嫌，老爺來芳華院的頻率自然也會多些。

　　「母親，大夫說玉兒已經無大礙了，姨娘過世之後，玉兒也想了許多，祖母對姨娘雖說不上喜愛，可玉兒……，也想去祖母面前磕個頭。」

　　曼玉的姿態很誠懇，太太也沒有多攔。

　　左右葉曼玉跟老太太又不親，相比之下，她在自己這兒的表現，明日只要自己提出來，她還不欣喜若狂？

　　只是……，嘖，一想到自己要幫那個賤人養孩子，太太就渾身不舒服。

　　不過容嬤嬤出的主意倒是不錯，怎麼養不是養？養出一條聽話的狗，關鍵時候還能派的上用場呢。

　　得到了太太的准許，曼玉這才放了心。

　　她的臉色已經不十分好了，這口氣可是撐住了才堅持到現在的。

　　曼玉心想，趕緊撤吧，要是真昏倒了，明兒她就不用想了。

　　跟太太請了安，曼玉婉拒了葉曼璟想要送她回去的念頭，還帶著一絲笑容，「二姐姐，玉兒可不能再麻煩你了，玉兒的身子真的好啦。」

　　大概葉曼璟也不想再對著曼玉姐妹情深，她的道行尚淺，再裝，是要出紕漏的。

　　這麼親熱地叫自己「二姐姐」，葉曼璟心底的不屑幾乎要爆發出來。

　　曾經俞姨娘得寵的時候，葉曼玉什麼時候將自己放在眼裡？

　　這會兒靠山沒了，就想舔著臉上趕著來套近乎？我呸！

　　葉曼璟沒有堅持，將曼玉送出院子就冷著臉走了回來。

　　「娘！您幹嘛要對她那麼慈祥，還讓我也這麼做，娘我真的做不來啦！」

　　太太靠在軟墊上，讓容嬤嬤通知外面的媳婦婆子重新進來，伸手摸了摸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髮鬢。

　　「璟兒，娘是覺悟了，你看俞卿卿，嬌嬌弱弱的樣子讓老爺那麼痴迷，連帶對玉丫頭也是寵愛有加，若是我們對葉曼玉做了什麼，你爹豈不是會更心疼她？」

　　「所以我們要對她好，狠狠的好，將她的性子驕縱得讓爹心生厭煩，到時，誰還會為她說一句話？」

　　葉曼璟愣在那裡，看著太太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拜的光芒。

　　婆子們已經回來了，在太太面前排開，有條不紊地開始彙報。

　　一旁的葉曼璟只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太厲害了，自己的娘親真的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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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芳華院，曼玉幾乎是靠在採薇身上的。

　　「把我扶回去，就說我只是累了，精神不佳。」

　　採薇嚇了一大跳，二小姐這豈是精神不佳？臉蒼白得跟要死掉一樣。

　　她當即就哆嗦起來，卻用肩膀硬生生將曼玉抗住。

　　曼玉覺得自己快要失去知覺了，果然這副身子太弱，鍛煉身體她會啊，但好歹給她些時間啊！

　　採薇小丫頭還是很有潛力的，她是俞姨娘親自選來給曼玉，對曼玉可謂忠心耿耿。

　　幾乎是一路拖行將曼玉攙扶到荷香院，進了屋子，曼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六章　夢魘

　　「玉丫頭，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想清楚了，有些事，一旦真做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蒼老的聲音在曼玉的耳邊如同渾厚的鐘聲一樣，充滿了她所有的感官。

　　曼玉周圍一片黑暗，只有前方，有一點光亮。

　　那裡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嗎？已經有了驕縱乖張名聲的葉家三小姐，是不是只有那一個出路了？

　　可為什麼自己永遠都抓不到那縷光芒？離得近了，只能看到葉曼玉下身滿是血跡地跪坐在那裡，臉上布滿了淚痕……

　　「嚇！」

　　曼玉從夢中醒來，她的手緩緩撫上自己稚嫩的胸膛，感受那裡瘋狂激烈地跳動。

　　渾身是汗，衣衫粘膩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曼玉喚了採薇，讓下人備了熱水擦洗，換了乾淨的衫子才覺得好了一點兒。

　　又做夢了。

　　曼玉晃了晃腦袋，夢中葉曼玉痛失還未出世的孩子，那種滅頂的絕望每每讓自己無法喘息。

　　然而那個蒼老的聲音，則是來自曼玉還未見過的，葉家老太太。

　　那是葉曼玉聽從了她嫡母和姐姐的話，想要以身犯險，纏上蘇家二少爺，如此一來，就算蘇家不想娶她過門，也是不行的。

　　那會兒葉曼玉因為之前種種錯行，早已是名聲不好。

　　嫡母不止一次摟著她念叨這可如何是好，誑她以後斷然難獲得什麼好姻緣，又旁敲側擊地透露若是木已成舟，說不定會直接成為蘇家的二少奶奶。

　　葉曼玉真是個傻缺啊！小曼再次捶了捶軟軟的被子，這種鬼話她也能相信？怎麼就被灌了迷魂湯了？都名聲不好了還不消停，居然被蘇家二少奶奶的頭銜給迷了眼。

　　那日葉曼玉和葉家女眷去給葉老太太請安之後，老太太破天荒地將她留下了。

　　然後就說了這麼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前世的葉曼玉腦子裡面估計早已被捧殺攪成了漿糊，還覺得無比可笑，敢情老太太無人教導有些無聊？給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而繼承了那些記憶的小曼卻察覺到，也許葉老太太，會是她唯一的出路。

　　「三小姐，您身子都這樣了，明日，還是別去了吧，橫豎老太太那裡也都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呢。」

　　採薇有些心疼自家小姐，蒼白著臉還要讓自己準備明日去請安的衣裳。

　　小姐大病一場之後，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也是，小姐小小年紀便失了娘親，突然懂事起來也是有的。

　　「你個小丫頭渾說什麼呢？」

　　服侍在旁的吳嬤嬤立刻出聲，「小姐既然想去請安，那便是一片孝心，休得亂說。」

　　吳嬤嬤是俞姨娘身邊的老嬤嬤了，俞卿卿當日被抬進府裡，身邊並無用慣了服侍的人，葉向慕便跟老太太開了口，老太太本不想理會，奈何葉向慕態度誠懇，來回說了幾趟，這才撥了吳嬤嬤過去。

　　要說吳嬤嬤哪點兒精妙，一時也體察不出，只一點，端得是忠厚老實，絕無半點兒心思，伺候哪位主子便對哪位主子忠心耿耿，俞卿卿對她甚是仰重。

　　不過曾經的葉曼玉就沒她娘那種想法，總覺得這吳嬤嬤一點兒情面都不講，有時候甚至當著娘的面都能板著臉數落自己，她心中自然有氣。

　　吳嬤嬤也乖覺，知道自己不討三小姐的歡心，便想著等三小姐病癒之後，就開口求去，也不指望在葉府留個體面。

　　哪知道三小姐這一病，心竅似乎都開了，沒等自己開口呢，就淚水盈盈地央求吳嬤嬤可千萬別不管她。

　　什麼「此前皆因自己年歲尚斜，又或者「有爹娘疼寵一時難免自命清高」。

　　葉曼玉是吳嬤嬤打小看著長大的，小時候也經常抱著，這會兒被她嬌氣喘喘的一頓哭，早已沒了要走的念頭，便一心一意留在了曼玉的身邊。

　　「三小姐，老奴斗膽，老太太那裡，您還必須去，老太太雖然已不問世事，可她畢竟是葉家的老祖宗，您多親近親近准沒錯。」

　　曼玉這會兒身子虛弱一動一身汗的，吳嬤嬤也心疼，可她硬是狠著心腸勸說，又讓採薇趕緊去收拾衣裳，點名要那套月牙白素色碎花的衣裳。

　　「多謝嬤嬤提點，我定然會去的。」

　　曼玉躺在床上，對著吳嬤嬤淺淺地道謝，帶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我的小姐喲……」

　　吳嬤嬤瞧著曼玉笑著安慰自己的樣子，反倒抹起了眼淚，「若是姨娘瞧見如今小姐懂事了，該多欣慰。」

　　*************************************

　　第二日一早，吳嬤嬤便將曼玉叫醒。

　　曼玉在採薇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便趕緊得去了芳華院。

　　太太已經在等著了，還有楊姨娘和她所出的庶長女葉曼琬。

　　這個大姐姐在自己病中也來看望過一次，卻不如葉曼璟來得親熱，完全沒有想要親近的意思。

　　「母親，玉兒來遲了，還望母親恕罪。」

　　「不遲不遲，玉丫頭的身子才好，怎的穿的有些單薄了？海棠，去將我的那件兔毛珍珠罩衣取來。」

　　太太跟身邊丫頭吩咐了一聲，又轉回頭，「你呀，就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若又病下了可如何是好。」

　　言語間盡透著疼愛，楊姨娘和葉曼琬不著痕地對看了一眼，復又將頭雙雙低下。

　　「娘……」

　　正說著，葉曼璟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

　　她離得最近，卻最後一個出現，葉曼琬撇撇嘴，誰也不能說什麼。

　　「好了，人也到齊了，都隨我去老太太那裡吧。」

　　太太站起身，正好海棠捧著珍珠罩衣趕過來，葉曼璟一瞧，無比熟捻地接過來讓彩萍給她披上。

　　「還是娘最疼女兒，嘻嘻。」

　　太太一愣，這是她讓人拿給葉曼玉的，楊姨娘和婉丫頭可都聽見了的。

　　「璟兒，這是娘讓人取給你玉兒妹妹的，她身子剛好，又穿得單薄。」

　　葉曼璟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定格住了。

　　娘的這件罩衣自己向來都很喜歡，況且，這裡楊姨娘和葉曼琬都在呢，她也明白娘的心思，想著要先將葉曼玉籠絡過來才能肆意擺布，可……，她的臉面要往哪兒放？

第七章　素凈

　　曼玉顯得有些呆愣，葉曼琬低著頭似是沒瞧見，楊姨娘也同樣是狀況外的表情。

　　太太看了葉曼璟一眼，其中的含義葉曼璟明白。

　　只是衣服她都穿上身了……

　　「原來是這樣，是女兒疏忽了。」葉曼璟的聲音有些牽強，瞪了彩萍一眼，「還不幫我脫下來。」

　　「母親，二姐姐，玉兒今日穿得並不少，你瞧，我額上都要冒汗了呢，還是姐姐穿著吧。」

　　曼玉趕忙阻止，她說的是實話，自己這個怕冷的毛病，都恨不得裹著氈毯出門，吳嬤嬤千拽萬拽才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穿得倒是不少，只是這月牙白的顏色顯得輕薄罷了。

　　「玉兒妹妹何必跟我客氣，你大病初癒，可不能疏忽了。」

　　葉曼璟的情緒調整了過來，已是一副擔憂的面容。

　　曼玉仍舊攔著，「真的真的，大夫說了，也不能一味地出汗，反倒會不好的。」

　　太太瞧著曼玉的樣子也不像是客氣，屋裡融融暖意，她額角也確有一絲細密的汗，便說道，「既如此，璟兒就穿著吧。」

　　從頭到尾，楊姨娘和葉曼琬好似不存在一般，眼角都沒有往她們這裡飄上一飄。

　　曼玉暗自思忖，在葉曼玉的記憶中，這個庶長姐似乎一直是依附著葉曼璟的，在太太和葉曼璟捧殺自己的時候，也參了一腳。

　　可如今看來，怎麼有些看不出端倪呢？

　　幾人隨著太太來到慈安堂，大丫頭進去通報了以後，說是老夫人請太太小姐們進去。

　　曼玉這會兒十分慶幸，自己穿得並不少。

　　跟太太的芳華院不同，慈安堂裡顯得無比冷清，偌大的院子看不到幾個伺候的下人，就是屋中都沒有暖意。

　　曼玉的小臉往衣衫中縮了縮，微不可察地打了個寒顫。

　　「太太小姐們請稍做休息，老太太禮佛還未結束。」

　　葉老太太身邊的嬤嬤十分懂禮數，柔聲安頓了她們之後，便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後邊兒。

　　「真是陰氣森森的……」

　　曼玉忽然聽到葉曼璟輕輕的自言自語，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屋中，還是很容易捕捉到。

　　太太的眉頭只是皺了皺，卻也沒有說她什麼，曼玉知道，估摸太太心中也是這麼想的吧。

　　不一會兒，葉父帶著兩個兒子也到了。

　　一個是葉曼璟嫡親的哥哥葉皓軒，年歲比葉曼琬稍長個半歲，另一個則是姨娘所出，名為葉皓文，又比葉曼璟要小上半歲，姨娘卻已經不在了。

　　前世兩個哥哥在葉曼玉心中的印象十分淡薄，幾乎跟路人一樣，小曼想了半天，除了他們的年歲姓名，啥都沒想起來。

　　不過小曼掃了一眼兩人，光從氣質上來看，葉家的基因還是可以的。

　　葉皓軒是長子，身型挺拔，目光內斂，極是沉穩。

　　而葉皓文則有些鋒芒，卻也不逼人，渾身透著自信的氣勢。

　　「玉兒，你身子可好些了？」葉向慕一進屋，第一個瞧見的就是站在一旁，穿著月牙白色的衣裙，略顯單薄的葉曼玉。

　　曼玉跟她娘親一樣清麗出眾，烏黑柔亮的髮絲只挽了個小姑娘常梳的髮髻，一朵白色紗絹的花，一襲月白色衣裳，襯得整個人愈發嬌弱令人憐惜。

　　「爹爹，玉兒已經好了，多謝爹爹關心。」

　　曼玉的嘴邊揚著淺淺的笑容，跟葉向慕行禮，一舉一動都是十分得體，讓葉向慕大為欣慰。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太太伸手扯了扯葉曼璟，生怕她眼裡的不忿洩露得太過明顯。

　　自己還想將葉曼玉養在身邊呢，這一會會兒還是要忍的。

　　「老太太來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轉了回來，隨著嬤嬤的聲音，屏風後面由小丫頭扶著一名老者緩緩走了出來。

　　這就是葉家老太太。

　　曼玉的眼睛跟著老太太的動作移動著。

　　深色素凈的衣襖平平整整，老太太頭上戴著抹額，也是不顯眼的顏色，中間嵌著一顆玉色的寶石。

　　衣服和抹額上有著極少的花紋，也是以素凈為主。

　　髮髻梳理得一絲不亂，臉上有皺紋，可並不深，許是不常笑的緣故。

　　葉老太太走到正中的椅子上坐下，太太和葉向慕便帶著子女們上前給老太太請安。

　　「都坐吧。」

　　葉老太太言簡意賅，也沒有什麼慈愛的客氣語，只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坐下。

　　在葉曼玉曾經的記憶中，她十分厭煩來給老太太請安的這項家庭活動。

　　主要是她坐不住，又確實太枯燥。

　　葉老太太不拘言笑，起初太太倒是想上演一番母慈子孝的戲碼，哪知老太太不配合，跟她說什麼都是淡淡的表情。

　　漸漸的太太也就放棄了，橫豎這個家還是自己來當，表面意思意思也就過了。

　　太太的消極連帶的幾個小的對這個祖母都不是很敬重，請安不過是走個過場。

　　然而葉向慕確實真的很尊敬老太太，就像他說的，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他是個重情義的，這份恩情葉向慕永遠都記著。

　　太太只能在心底翻白眼，是呵，遇到個濫情的人還重情義，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母親，您近日頭暈可好些了？兒子明日請了王太醫來給你瞧瞧，再開些方子。」

　　老太太微微搖了搖頭，「不必如此，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再瞧，也還是那些湯藥，苦得很，還沒個用處。」

　　「母親可千萬別這麼說，身子重要，為了葉家，您可要千萬保重！」

　　一旁太太臉上的不屑終究是露出了端倪，她沒法兒忍住啊。

　　咱們葉家何時需要一個整日念經誦佛的老太太來保住？老爺可真會給老太太扣大帽子。

　　不過想到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太太的表情收得十分迅速，只是那一絲不屑，卻也已經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母親，老爺說得極是，該看還是要多看看，就算沒病，養養身子也是好的。」

　　葉向慕看了太太一眼，眉頭輕輕皺起來。

　　「對了母親，媳婦這裡有一件事想跟母親說一聲，就是玉丫頭，俞妹妹走了，玉丫頭傷心過度，病到那些日子才將將好一點，可憐見的人瘦了一大圈，媳婦跟俞妹妹情同姐妹，便想將玉丫頭養在身邊，當作嫡親的女兒疼愛，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第八章　誠信！

　　太太在葉家的掌權地位，可比葉老太太要大得多。

　　按理說這事兒何須老太太同意？

　　可問題是，葉曼玉是老爺十分疼愛的女兒，太太之前跟俞卿卿的關係……

　　嘖嘖，情同姐妹算什麼，水火不容才夠確切。

　　所以如果太太直接跟老爺提出來，老爺多半是不會同意的。

　　後宅裡什麼事情他沒見過？這次俞卿卿的忽然抱病而亡，葉向慕也覺得蹊蹺，可一時也找不到證據。

　　這會兒正是他的職位考評的重要關頭，要是鬧起來也不好，所以葉向慕並沒有徹查，這才有了葉曼玉對他的埋怨之情。

　　所以老爺如何放心將曼玉交到太太的手裡？

　　但葉向慕是個孝順的，若是老太太都同意了，他尋常是不會提出反對的意見。

　　「母親，這葉府裡的事，還需要您做定奪才妥帖，玉兒這丫頭我一向都很喜歡，以後養在我跟前，吃穿用度必然不會不會比璟兒差，兒媳也是……，心疼俞妹妹那麼年輕就……，想要盡一份心罷了。」

　　太太臉上表情凄婉，是對死者無限的哀傷，舉起手裡的帕子在眼角摁了摁。

　　曼玉直冒汗，若是沒有前世葉曼玉的記憶，她如何能夠看出太太的破綻？

　　都說古代後宅女子各個是人精，真是一點兒沒錯，演技也太好了，怪不得能讓前世的葉曼玉甘心跟她敞開心扉。

　　「這……」

　　葉向慕明顯有些猶豫，他信不過太太。

　　二兒子葉皓文的親娘生產下他之後也是抱病而亡，大姑娘葉曼琬幸好是個女孩子，否則楊姨娘能不能跟現在一樣活得好好的，葉向慕可不敢打包票。

　　太太不是個能容人的人，葉向慕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會對俞卿卿那麼保護。

　　現在卿卿沒了，他們的女兒玉兒他可不敢放到太太的身邊，誰知道會養成什麼模樣？

　　可，如果不放在太太身邊，難不成自己親自教養？

　　「老爺莫非不同意？是了，老爺是信不過妾身吧。」

　　「……這倒不是……」

　　「妾身明白，妾身在老爺的心中就是那虎狼之人，定然會對玉丫頭做什麼對吧？」

　　太太眼中的淚落下來，也不看葉向慕，兀自散發著哀怨，葉向慕反而不好說什麼了，他總不能順著她的話說，對呀，我就是這麼想的呀……

　　葉向慕少不得要安慰太太，葉曼璟和葉曼琬都在一旁為太太說話，葉皓軒和葉皓文雖沒有開口，眼神也是落在那裡的，慈安堂裡一時有些熱鬧。

　　然而葉曼玉卻仍舊站在那裡，似乎事不關己一樣，明明周圍人聲不斷，她就是能一點兒都不受影響，如同一株嫩芽，定定地在那裡站著。

　　好一會兒，太太的眼淚才止住，她抬眼望了望老太太，心說自己的戲份演完啦，該老太太表態了。

　　這還不容易嘛，老太太雖然跟她婆媳情分淡薄，也是基本沒有反對過自己的意思的。

　　老太太很本分，知道葉家是由太太做主，有些事情也就順著她。

　　可這會兒，老太太卻沒有按照太太心中所想的劇本走。

　　「你們想的很好，可問過玉丫頭的意思了？」

　　葉老太太的聲音並不洪亮，只蘊含著一股氣度，一句話就將場面壓了下來。

　　曼玉在心中暗贊一聲，自己沒看錯人，誰說葉家老太太只是風燭殘年的老太太的，那是你們眼瞎。

　　「母親，玉丫頭自然是……」

　　「玉丫頭，祖母問你，你可願去你母親那裡？」

　　葉老太太直接打斷了太太的話，轉而去問曼玉。

　　太太的絲帕差點扯斷，這老不死的，葉家到底誰在做主？！

　　曼玉抬起頭，眼睛裡一片清明，老太太看著心裡一動，玉丫頭才多大，這眼神可不像是還未到十歲的娃娃該有的。

　　「祖母，您一個人在慈安堂裡不寂寞嗎？」

　　曼玉忽然開口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眾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祖母已經習慣了。」

　　「姨娘說，寂寞是習慣不了的，所以一直讓玉兒多孝敬您，玉兒那會兒子年紀小，並不明白，直到姨娘沒了，玉兒才知道，自己一個人，有多孤單。」

　　曼玉的眼睛裡滑落淚珠，無聲無息地順著她的臉龐往下滴。

　　「玉兒晚上一個人睡不著，在院子裡不知道做什麼才好，有姨娘的日子沒有覺得，可姨娘走了，院子裡空空蕩蕩的。」

　　葉向慕的眼眶也紅了，他從太太的身邊走開，站到曼玉的身旁，寬大的手掌緩緩地摸著曼玉的頭，苦了這孩子了。

　　曼玉忍眼淚忍得很辛苦，皺著眉頭的表情讓人心疼不已。

　　她伸手將眼淚擦掉，「祖母，姨娘曾經說，您一個人在慈安堂一定也很孤獨，玉兒能陪著您嗎？咱們兩個人，在一塊兒的話，就不孤獨了……」

　　曼玉低下頭，面前擦得雪亮的青磚地上掉落出一個又一個圓形的水漬。

　　慈安堂裡鴉雀無聲，只能聽到曼玉小聲細微的抽泣。

　　太太是整個兒呆住了，這是唱得哪齣？她從來沒預想過會有這一茬啊！

　　沒錯，俞卿卿那個低賤的女人之前是對老太太百般示好，各種諂媚獻殷勤，但老太太可沒有搭理過，更別說葉曼玉壓根就對老太太十分不屑，表現得比璟兒都要明顯！

　　人不能這麼善變的呀，哪兒能說變就變了？還有沒有一點兒誠信了！

　　太太的表情變了幾變，還好沒有露出猙獰，可葉曼璟是沒有她這種城府的，驚訝和緊張的樣子一覽無餘。

　　似乎還扯了扯太太的衣裙，意思這跟她們預期的不一樣，該怎麼辦才好？

　　葉向慕卻是有些高興，他怎麼沒有想到呢，對嘛，不放在太太跟前，可以養在母親這裡。

　　只是，母親一向清凈慣了，不知道會不會願意。

　　不管了，葉向慕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他就是老太太養大的，對老太太的性情和才學十分欽佩，若是玉兒能養在老太太膝下，那絕對是她的造化。

　　葉向慕決定不管用什麼方法，哪怕臉皮磨薄些，他也要讓老太太答應下來。

第九章　同意

　　曼玉低著頭，心裡有些忐忑，葉老太太跟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樣。

　　葉曼玉記憶裡的葉老太太是個老古板，跟個木頭人一樣，行將就木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小曼這會兒十分想將葉曼玉小朋友拖出來毆打一頓，什麼眼光啊！不帶這麼坑人的！自己低著頭都能感受到身上兩束似乎要穿透她靈魂的目光，是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的人能有的嗎？

　　到了這會兒子了，小曼也只能硬著頭皮承受住葉老太太的目光。

　　剛剛她那頓狠哭是貨真價實的，這會兒人還虛著呢，將眼淚擦乾，小曼打定主意坑著頭就不抬了。

　　「這、這、這不行，母親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剛剛老爺還說要請太醫來瞧瞧，如何能勞煩母親。」

　　太太趕忙否定，「老爺，您也別怪玉丫頭，她只是不懂事而已。」

　　「我為何要怪？母親這裡常年太清凈，這也不好，上回太醫就說了，老人家要經常說說動動，玉兒又是個懂事的，必不會給祖母添麻煩，我倒覺得正好。」

　　「老爺！養姑娘可是個繁瑣的活兒，不是說說笑笑就可以的，就算玉兒是個懂事的，可也免不了讓母親操勞，再說母親整日誦經念佛，哪兒還有那個時間，年歲大了正是享福的時候，如何能讓母親做這些。」

　　葉向慕又有了些猶豫，太太說的也對，就算他想讓母親教養玉兒，萬一母親不願意呢。

　　曼玉的身子抖了抖，還是靠自己吧。

　　她抬起頭，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葉老太太，這個從剛剛就沒有再說話的老人家。

　　曼玉也不說話，她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自己已經表明了心意，若是老太太不願意，她也沒有辦法，到時候先假裝被養壞了，等脫身之後再說？

　　在太太身邊一點兒私密都沒有，一定會露出馬腳的吧，或者藏一筆巨款然後趁出去的時候「技術性」失蹤？

　　不行不行，爹爹一定會派人找自己的，她人生地不熟的，往哪裡跑都是個問題。

　　曼玉已經開始想下一步策略了，想得還挺入神，忽然肩上感受到葉向慕輕拍了一下，她茫然地抬起頭。

　　「玉兒，祖母問你可能受得住冷清。」

　　葉向慕臉上一片喜色，母親這是打算同意了。

　　冷清？比起陰謀算計，冷清算個毛啊。

　　曼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睛裡的誠懇都要撲出來。

　　「如此，你便來我這裡吧，日子過得平淡了也會膩味的，不過你可想好了？慈安堂裡只有我這麼個老太太，冷冷清清的沒個意思。」

　　「玉兒願侍奉祖母左右。」小曼清亮稚嫩的聲音脆生生地接了上去，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葉老太太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一絲笑容，又迅速隱去。

　　事情就這麼完了，老太太當著他們的面讓下人去將她屋裡的碧紗櫥收拾出來，「慈安堂的屋子都不適合小姑娘住，屋子整理好之前，玉丫頭先委屈在碧紗櫥裡吧。」

　　這是老太太有意要跟玉兒親近啊。

　　葉向慕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玉兒即便懂事，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丫頭，勞煩母親了。」

　　「說的這是什麼話，孫女兒願意跟我親近，我這一把老骨頭總不能拒之千里，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們回吧，玉丫頭留下就成，稍晚些再將你的東西挪過來。」

　　葉老太太說話仍舊是不鹹不淡，小曼卻衷心地感謝，目前已經是再好不過的形式，只要避開太太等人，平平安安長大，是不是就不會重蹈覆轍了？

　　太太咬著牙給葉老太太請安告退，臨走前眼風從葉曼玉的身上掃過，曼玉假裝察覺不到，走到老太太的身邊上前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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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慈安堂裡出來，太太的臉色相當不好看，葉向慕倒是腳下生風，急著去前邊兒有事。

　　「老爺！」太太叫住想要離開的葉向慕，讓楊姨娘和曼琬曼璟先離開，又掃了一眼葉皓軒和葉皓文，兩人恭敬地告退。

　　「什麼事？」

　　解決了一件事情，葉向慕心情很好，想到玉兒在老太太那裡定然不會受委屈，他覺得就是卿卿知道也會高興的。

　　「老爺，妾身還是覺得玉丫頭讓母親來養不合適，一個老一個小，身子都還弱，這不是添亂嘛。」

　　「怎麼是添亂呢，母親那裡太冷清了，多了玉丫頭便會熱鬧許多，幸許母親的身子就會好起來呢。」

　　「那玉丫頭呢，慈安堂裡多寂寞，什麼都沒有，你就忍心玉丫頭那麼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在裡頭過日子？我身邊有璟兒和琬兒，她們小姐妹在一塊兒才是正理。」

　　「你懂什麼，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氣度和規矩，這方面母親絕對能將玉兒教養好，整日在一起玩一起瘋鬧成何體統。」

　　「老爺！說到底您就是不相信我會善待玉丫頭是不是！？」

　　葉向慕看著太太的委屈激動的表情，舌尖的「是」沒有吐出去，然而他的表情早已表露了他的想法。

　　「太太操持葉家事務，又有璟兒琬兒要教養，實不可太勞累，玉兒的事，還是交由母親來管吧。」

　　葉向慕說完匆匆離去，剩下太太鐵青著臉，伸手從一旁的景觀樹上扯下一根樹枝，用力在手裡揉爛……

　　好樣的，俞卿卿你個賤人好樣的，都死了還能讓老爺對你留下的賤種諸多維護，他什麼時候那麼為璟兒考慮過！

　　不過是讓你逃過一劫，等著，我趙蓮雲若是做不到讓葉曼玉這個賤丫頭身敗名裂，也枉為葉家的當家主母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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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姐，您再吃些吧，怎麼吃的比老夫人還要少呢。」

　　曼玉放下碗筷，一旁的錢嬤嬤趕緊上前再勸些。

　　曼玉朝著嬤嬤笑起來，雪玉般的小臉上頓時出現了兩顆小小的梨渦，「嬤嬤，大夫說我這幾日不可吃太多，有祖母陪著，我這已經是吃多了呢。」

　　錢嬤嬤下意識地也露出笑容，三小姐原來笑得這般好看。

　　原先她們就知道俞姨娘的女兒葉曼玉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她每次在慈安堂裡都是不耐煩或是冷著臉，今兒瞧見她的笑容，果然是難以抵禦，就連自己這個老傢伙都忍不住被驚艷到。

　　這還是個小丫頭，天知道等以後張開了，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