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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古心兒 -【盛寵之侯門嫡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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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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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16-3-11 18:16 編輯

盛寵之侯門嫡醫 作者:古心兒

內容簡介】: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洛傾雪扶額,她上輩子運氣太好,遇上的人都太他麼無敵了。

  *

  好在上天開眼,讓她重回到一切尚未開始時。

  *

  再次面對那些人……寡婦姨母心狠手辣,心心念念繼母之位?

  那便揭了她那張虛偽的人皮,讓她萬人唾罵!

  她曾百般疼愛過的白花表妹步步算計,欲奪她郡主之位?

  那便巧設機謀,讓她身敗名裂,重活一世,她又怎會輸在這等下作之人手中!

  祖母貪圖亡母嫁妝?讓你怎麼吃的怎麼給她吐出來!

  庶妹表面謙恭溫和,背地裡心如蛇蠍?李代桃僵信不信?巧計讓你自作自受!

  渣男居然也來瞎摻和,信不信送你三兩合歡散,讓你叉盡人亡?

  *

  洛傾雪笑,笑得肆意狂傲。

  前世癡傻,一朝清醒。

  今生王者歸來時,洛傾雪決定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惡毒!

  於是乎,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

  然後再牽著自家忠犬,到渣男渣女面前秀恩愛去!

  *

  可是尼瑪,告訴她這腹黑奸詐貨是誰?

  她的忠犬呢?

  「娘子,我在呢!」

  「滾!」

  「娘子,夜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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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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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8 10:43: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重生  第001章:初識歹心

  六月季夏,天氣尤為善變。

  前刻還晴好無雲,下刻就狂風大作,黑雲漫天。灰色天際,雷霆不斷翻湧著,森白的閃電好似要劃破夜空,將天幕撕開般;合著遠處尚未來得及退幕的夕陽餘暉,漫天火紅。

  「卡——嚓!」

  一道閃電不期染劈開了黑幕,眼前。

  破敗的宅院,幽白無神的眸,血紅的淚,腐朽的木質墓碑……

  「不,不要,不要!」

  躺在床上的女子瞧著正是稚嫩的金釵年華,額上裹著的白紗隱隱沁出了猩紅,因為汗珠而蘊散開來,她的頭還不安地左右搖擺著;血色褪盡的唇開開合合,臉上豆大的汗珠順著抹額不斷聚集,匯成小流沒入枕巾、衣襟內;面色蒼白如紙。

  「嬤嬤,小姐這般夢魘已經半日了。」

  錦笙端著的托盤上面,釉亮薄胚纏枝蓮紋的玉碗中,漆黑的藥汁上白霧彌漫。

  「噓。」

  姜嬤嬤食指輕貼唇間,輕手輕腳地探身給床上女子掖了掖被角,搖搖頭,指了指門外。

  「小姐這般,怕是夫人驟歿打擊過重,你且讓廚房備些素膳;我去禪房請清遠大師過來瞧瞧。」

  錦笙頷首,隨即蹙眉,「相國寺人來人往,若我們都離開,有人沖撞了小姐可怎生是好?」

  「你這妮子,說什麼渾話!這相國寺禪房乃當年夫人捐銀修建。雲都誰人不知這竹園,是夫人的私宅。」姜嬤嬤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再說,門房不是有小廝守著,還不快去。」

  殊不知她們的一舉一動,皆被躲在暗處的身影瞧在眼底。前腳,她們剛各自轉身離開,那身影後腳便閃身入房。

  ……

  火,漫天徹地。好似烈火紅蓮,從地獄蔓延到人間要將這世間所有都吞噬般。

  屍體的腥臭,房屋木料夾著紅漆焦灼的腐敗,味道粘稠得令人作嘔。

  夢中芙蕖花開敗,殘破的花瓣,散落一地。

  「洛傾雪,你這個賤人!你這個掃把星,你睜開眼睛看看,他們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

  「因為你!」

  「……」

  床上女子越發的不安,眉頭緊蹙,連帶著額上白紗沁出的鮮血在汗液上氤氳開來,顯得莫名的刺眼;她的嘴唇不斷地開合著。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

  隨著驚呼落地,女子瞬間翻身坐起,猛然睜開眼,眼神淩厲好似出鞘的利劍,眼底盡是冷戾。飛快地四下打量著,裊裊檀香,渺渺南音。視線落到床邊的男子身上,她眉宇微蹙,眸中殺意彌漫,語氣淩厲,「你是誰?」

  「真是個粉雕玉琢,惹人憐愛的美人兒吶,嘖……嘖,只可惜。」立在床頭的男子搓著雙手,眼中盡是色欲的光;想到表妹的交代,以及日後當上郡馬耀武揚威,眾人巴結的模樣,他臉上笑意越發掩飾不住,快速地朝著床上的女子撲過去,「小美人兒,哥哥來了!」。

  黑影鋪天蓋地而來,洛傾雪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床頭果盤中的水果刀,手指微動,控制著刀在手心飛快地旋轉兩周;精密地計算角度,抬手,飛刺,而後只聽見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

  「你,你……」王天寶雙手死死捂著下身,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溢出。

  洛傾雪斜睨了他一眼,面色冷沉;思緒快速翻飛著,這裡……王天寶,對了,前世她在相國寺時不就是因為被王天寶潛入睡房,讓祖母說行為不檢,而不得不在相國寺修身養性半年;甚至……甚至連母親的葬禮都沒能參加。

  這般想著,看向王天寶的眼中帶著凜凜殺氣,「誰讓你來的?」

  瞧著洛傾雪那煞人模樣,王天寶有些發楚,「你,你想幹什麼?」

  「我說誰讓你來的?」洛傾雪語氣冷硬,殺氣彌漫;抬腳狠狠地踩在他的小腿上,發出卡擦一聲脆響。

  王天寶再次痛吼,只可惜竹園的下人都被事先打點過,他就算叫得再厲害都無人聽到。

  「不說是嗎?」洛傾雪突然輕笑出聲,卻讓王天寶覺得頭皮發麻。眼瞧著她抬腳朝著自己另一隻腿踹過去,他趕緊全身蜷縮著,「別,我說,我說!」

  洛傾雪目光冷凝,看著他。

  「是宋芊芊,是我表妹宋芊芊!」王天寶實在害怕那撕裂般的疼痛,語氣急促,生怕說慢了一點。

  「呵,呵呵。」洛傾雪笑,笑得低沉,笑得哀怨,心中百味雜陳,卻是濃濃的自嘲。

  她記得前世,也是這時。王天寶其實並未得逞,只是卻掀了她的被褥,瞧了她只著中衣的模樣和未有遮擋的裸足;照理,是要被族規懲戒,甚至落髮出家,長伴青燈。正是洛芊芊如今還是宋芊芊的好妹妹為她求情,才讓她免遭一難;又因為母親的諄諄囑咐,她便從此視她為親妹。現在回想起來,呵……多諷刺!

  外面,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院子裡不住地發出哐噹的響聲。

  這王天寶,已經沒有用處了。

  更何況,流雲國將男女大防看得甚重,他們這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縱使沒發生什麼,說出去卻總歸不太好聽。

  手起,刀尚未來得及落下,一道慵懶的嗓音傳來,卻從只聞得,「只聽說過最毒婦人心,卻不曾想;流雲的閨閣小姐也都這般剽悍了嗎?」

  洛傾雪抬頭,正對窗戶外的大樹間,男子身似青柳,豐神俊逸;那熟悉的眉眼,眼中詫異飛逝,不過很快斂起心中的激動,語氣生冷,「公子也知,這是女子閨閣?」

  抬手,將已經被折騰得暈過去的王天寶扔到洛……不宋芊芊的床上;出門,回房。

  一系列動作宛如行雲流水。

  「嘖,嘖……小姐這招禍水東引用得可當真是妙啊。」男子搖頭晃腦。

  「干卿何事?」

  洛傾雪沒好氣地冷聲,心中卻是腹誹著:前世她怎的不知他廢話這麼多?

  是了,幾乎只是一眼,她就認出來。面前這人,鳳臨第一公子陸謹,他來了;那……那個人也來了嗎?就這麼靜靜地想著,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前世,她的所有都圍繞著那個人,與這陸謹交集並不算多;若當真要數起來,也不過是因為容末……如此,而已。

  尚無血色的薄唇開合,語氣帶著淩厲,「滾!」

  「小姐這般剽悍,小心沒人要哦。」陸謹搖搖頭,沒好氣的;轉頭看向竹林處,瞳孔微縮,不過很快就回頭,眉梢淺揚,「有人來了,本公子先走一步,小姐,咱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洛傾雪此刻正是頭昏腦漲,恨不得他趕緊滾走才是。

  揉了揉太陽穴,將房間稍微收拾了下,躺回床上;額上刺痛傳來,抬手撫上,手中紗布的觸感讓她回想起:前世,母親死後;她精神不振,祖母才讓姨母帶她來相國寺,名義上是為過世的母親祈福;可實際上……卻是她們母子陷害自己的把戲。

  ……

  果然,陸謹走後,不過短短片刻門外就傳來一聲驚呼,「啊——」

  緊接著是房門被推開的咯吱聲。

  洛傾雪抬手捂唇,適時地咳嗽兩聲,聲音帶著虛弱無力,「咳,錦笙,錦笙,是錦笙嗎?」

  「咦,姐姐你醒了?」宋芊芊的聲音帶著微微驚喜,面上卻任誰看了都是濃濃的擔憂。

  洛傾雪斂起眸底的風雪和周身的煞氣,嘴角微微勾著,垂下眼瞼,掩去那濃濃的不屑。

  前世,便是如此。那樣的驚呼,生怕別人聽不到,引不來人嗎?可笑,可悲,可憐,可嘆!只怕她夢中都在譏笑,枉她洛傾雪聰明一世,卻被自己玩弄與股掌間罷?

  宋芊芊卻沒察覺到她情緒變化,只一如既往,上前握了洛傾雪的手,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姐姐,你真的沒事嗎?」視線落到地上打翻的果盤,斂起眼中的詫異,表哥居然不在?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姐姐你也真是,想吃水果喚錦笙便好,怎麼自己動手,咦,水果刀呢。」

  「芊芊還是依著輩分喚我表姐吧。」洛傾雪不著痕跡地掙開她的手,當然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點點驚詫,只垂下眼瞼,淡淡道:「相國寺乃佛門聖地,人傑地靈,我能有什麼事?」

  順著她的視線,瞧見打翻到地上的果盤;至於水果刀,當然是被她處理掉了。

  瞧洛傾雪不答話,宋芊芊眸底劃過黯然,再次試探著開口,「芊芊不是一直喚姐姐的嗎?還是姐姐覺得妹妹我也是個不祥之人,嗚嗚……」

  說著,竟是落下了淚來。

  「渾說什麼!」洛傾雪陡然聲線上揚,「你如此這般,倘若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我母親是你娘的嫡姐,你喚我一聲表姐難道還委屈了?既然如此,那還是按照品階,喚我一聲郡主吧。」

  「對!這才是我雲氏皇族血脈該有的風範!」

  洛傾雪抬頭望去,門邊拄著拐杖的威嚴老太太,不是她那縱使身為太祖皇帝胞姐的靜安太長公主,卻依舊躲不過老來喪女,最後鬱鬱寡歡終老的外祖母又是誰?

  「外祖母!」聞言,宋芊芊震驚。

  「嫡母!」馮素煙更是面色蒼白。

  雖心知靜安太長公主對她們母女的不喜,可她何時如這般對她們下過臉子?

  雲靜安推開馮素煙,撐著紅木雕龍頭鑲金的拐杖,握著洛傾雪的手,語重心長,「傾雪,你當記住:你可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沒得跟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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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給她回禮

  話音落地,她蔑視地輕睨了馮素煙母女一眼,心中更是冷然。當真以為她不知道她們私底下玩的那些把戲嗎?

  馮素煙、宋芊芊兩人面色蒼白,唇上血色全無。

  「姐,姐姐……」宋芊芊泫然欲泣,要哭不哭;雙手抓著剛起身洛傾雪的手腕。憑什麼她生來尊榮,連太祖皇帝都欽賜四字封號;憑什麼同樣是駙馬府中出來的,她卻處處低她一頭;這般想著,手上竟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祖母教訓得是!」

  感受到手腕上力道越來越重,洛傾雪心中搖頭。前世她到底是有多蠢,才會認為她柔弱善良,將這樣的蛇蠍毒女當成至親姐妹,守護疼愛,「芊芊,你還是放開吧;我要去攙著外祖母。」

  「還不放手!」雲靜安面色越發難看,連帶著語氣也有些不善。

  狠狠地瞪了馮素煙一眼,當初她那下賤的母親王美妍不就是憑借這楚楚可憐的狐媚相,才爬得駙馬床的嗎?果然是什麼樣的娘才能養出什麼樣的女兒。

  宋芊芊對雲靜安向來畏懼,可往日裡洛傾雪都護著她,習慣使然,她不僅不放手,反而宛若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著洛傾雪。

  「嘶。」洛傾雪微微顰眉,臉上帶著痛苦色,「芊芊你還是放開我吧,再不放,我的手只怕就要廢了。」

  「什麼?」雲靜安立刻驚呼一聲,快走兩步上前,「怎麼回事?傾雪,快給外祖母瞧瞧。」

  用力打掉宋芊芊的手,不等洛傾雪縮回去,飛快地掀開霓裳寬袖。入目,那原本纖細白皙的皓腕,如今卻有一圈略帶紅腫的青紫。雲靜安面色陡然冷凝,甚至泛著若有似無的殺氣,「宋—芊—芊!傾雪向來待你如親妹,你怎麼忍心下此毒手!」

  「嫡母!」馮素煙有心插嘴,可看到雲靜安的面色,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宋芊芊本尚未覺察,聞言也是大驚,只是在看到洛傾雪那青紫的手腕時,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不,不,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說著竟就要撲上來,只可惜雲靜安哪裡容得她如此放肆,一道眼刀甩過去,她也只能愣在當場,可憐巴巴的望著洛傾雪,泫然欲泣,「姐姐,你幫我跟外祖母說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捏青傾雪的手腕,你要是故意,傾雪的手腕不是都要捏碎了?」雲靜安面色黑沉嚴肅,語氣不善。

  眼瞧著雲靜安對宋芊芊越發反感,馮素煙也有些著急上火;畢竟,她若想順利改嫁入鎮北侯府,至少得讓雲靜安不反對才行。

  她腦子飛轉,轉頭看向洛傾雪,語氣急切恨不能代她說話般,「雪兒,你妹妹性子向來柔弱但心地卻很善良,你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快幫芊芊給你外祖母解釋解釋,芊芊定不是故意的。」

  「姐姐!」宋芊芊沒法抓住洛傾雪只能退而求其次捏著她的衣角。

  「傾雪,你快說呀,快說呀!」馮素煙語氣很是急促。

  洛傾雪心中冷然,她宋芊芊柔弱善良?合著就她洛傾雪惡毒蛇蠍?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前世她宋芊芊做的事情,哪樣跟善良沾邊?揭容末鳳臨皇族身份,害他枉死他鄉;迫哥哥上戰場被敵軍圍剿,屍骨無存;甚至還……

  這一件件算起來,柔弱?善良?哈,這簡直就是她洛傾雪聽到過世間最大的笑話!深吸口氣,努力斂去渾身翻湧的殺氣,前世是她癡,是她傻;今生,她倒要看看沒有了她洛傾雪的維護;她身負不祥之名的宋芊芊能好過到哪裡。

  若好人註定無善果,那今生她便做定這世間最惡人。

  「傾雪,傾雪?」

  敏感地察覺到她情緒波動異常,雲靜安眉宇盡是擔憂;伸手想試試她額前的溫度,在看到那已經被汗珠蘊散的血色浸透的白紗時,原本難看的面色更是黑上三分,拐杖狠敲在地上發出吭的一聲悶響,「怎麼回事,屋裡服侍的嬤嬤、丫鬟呢?」

  「外祖母,我沒事。」洛傾雪趕緊扯出笑。

  「沒事?你就縱著她們吧。」雲靜安沒好氣的,狠狠瞪了馮素煙一眼,「沒瞧見傾雪額上的傷,還不快去請大夫?」

  「哦,好,好。我馬上就去。」馮素煙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我,我房裡備有藥箱,我立刻去取。」宋芊芊也很害怕,連腿都在顫抖著,趕緊追著她娘的背影。

  屋內,只餘下祖孫兩人。

  洛傾雪半靠在床頭,嘟著唇,「孫女兒哪有那麼嬌氣。」

  「你呀!」雲靜安抬手輕戳額頭,「這傷在臉上,不好好養著,以後可有得你後悔的。」

  「才不會呢。」洛傾雪佯裝撒嬌,「宮內太醫無數,外祖母才不會讓傾雪毀……」更何況只是這點小傷於她來說,委實沒有威脅力。

  「啊——」

  洛傾雪話未說完,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慘烈的驚呼。

  雲靜安原本稍微好看的臉色頓時又變得黑沉無比,那雙幽深的黑眸裡霧氣彌散著,地下正醞釀著不知名的波濤。

  「聽聲音像是芊芊的,不,不行,外祖母我們去看看吧。」洛傾雪故作擔憂,掙紮著就要下床。

  「去什麼去。」雲靜安面色嚴肅,語氣冷厲,「不過是個下賤庶女生的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讓她去給傾雪取藥箱就這麼不情願,還非得鬧出麼蛾子來。這般想著,對馮素煙、宋芊芊母女便越發的不待見。

  洛傾雪心中很是暢快,想必宋芊芊這會兒已經看到自己送給她的大禮了吧。壓下心頭的愉悅,她輕輕扯了扯雲靜安的衣袖,語氣帶著焦急,「外祖母……」

  「外祖母,這竹園可是母親的私宅;宋芊芊若在這裡出事,說出去,總歸是不太好聽的。」洛傾雪故作可憐巴巴的模樣,「再說,我們就去瞧瞧;也免得落人口實。」

  雲靜安斜睨了她一眼,「此話當真?」

  「自然。」洛傾雪趕緊點頭。

  「那就隨你一次。」雲靜安顯然也想到這一層。

  洛傾雪手腳麻利地下床穿好衣衫,攙扶著雲靜安,「外祖母,您小心門檻……」

  隔壁,大門邊已經圍繞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皆指指點點的。

  洛傾雪小心地撥開人群,走進屋內,宋芊芊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神情狼狽,在看到她的時候,眼中更是迸射出希翼的光芒。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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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搜房意外

  「沒,沒事。」

  瞧見洛傾雪,宋芊芊本能地想要撲上去求救,可略微深思,她深吸口氣,迫自己鎮定下來。

  洛傾雪蹙眉不悅,不過表面上卻是一副擔憂狀,輕拍安撫著;不過很快就推開她,看著她的眼睛,「真的?」

  「自,自然。」宋芊芊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和恐慌,眼神閃躲,飄忽不定。先前自己在看到鮮血時,只顧著害怕,卻是忘了她讓王天寶算計洛傾雪這一茬;若是洛傾雪此刻進去,看到王天寶,那……不,不對。表哥怎麼會在她的房間,他不是應該在洛傾雪的房間嗎?

  她猛然抬頭,看著自從醒來就變得有些不太正常的洛傾雪,難道是她……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終於發現了嗎?不過這麼快就被拆穿的感覺,很不爽呢!她低下頭,轉眼又是一副疼愛妹妹的好姐姐模樣,「原來是這樣啊。」

  「哼!」雲靜安冷哼;眸中帶著不善,「讓你給傾雪拿的藥箱呢?」

  只是輕飄飄的一眼,宋芊芊卻只覺得脊背發寒,她有些磕磕巴巴的,「我,我我……」

  「我什麼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雲靜安面色微沉。

  「外祖母,芊芊怕是近來太累看差了眼。」洛傾雪抬頭微微笑著,語氣舒緩,不急不焦,好似能安撫人心般,「說起來,傾雪倒是要好好謝謝芊芊,夜以繼日地為亡母念經超度呢。」

  雲靜安這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宋芊芊朝洛傾雪投去感激的目光,而洛傾雪心中卻唯余冷然。

  感激嗎?

  她自然是會讓她好好「感激」的,別著急,就快了。

  前世時,若她沒有記錯,祖母和外祖母是該同時出現的;外祖母據理力爭奈何卻是事實勝於雄辯,再加之自己一味地偏信馮素煙母女,才會讓她對自己越發的失望。現在,外祖母已經出現了,祖母應該也快來了吧?

  祖母孟氏最是在乎規矩。

  宋芊芊,你可定要好好接好這份大禮呢。

  感受到洛傾雪眼中神色變化,再聯想到剛才她說的超度,難道她發現了什麼?不,不會的,娘說過那是連宮內的太醫都查不出來的。

  深吸口氣,她努力地保持著鎮定,低下頭狀似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這說的什麼話,姨母自幼待我如親女般,我為她念念經也是應該的。」

  「原來是這樣。」門外圍觀的人中,有人總算松了口氣。

  「聽說表小姐近日都在大雄寶殿與寺裡的師父們學經,為逝去的洛夫人超度呢。」

  「表小姐可真是善良。」

  「可不是,平日在府裡表小姐也總是平易近人,從來不凶我們,也不拿我們下人不當人看。」

  「……」

  聽到門邊奴僕的議論,宋芊芊總算松了口氣,平日裡的功夫沒白做。

  雲靜安聞言卻面色越發難看,看了宋芊芊一眼,她倒是會收買人心。

  只是那麼輕飄飄的一眼,宋芊芊卻覺得很是不安,心裡毛毛的。

  「話雖如此,可總歸是女兒家的房間,還是仔細檢查為好;這裡可是我靜安太長公主之女的私宅,若是出了什麼人擅闖之事,哼!」雲靜安面色嚴肅,語氣更是不容置疑,「長雲,長風,你們進去看看。記得,給本宮瞧仔細了。」

  「是。」門外立刻走進來兩名帶刀侍衛,語氣鏗鏘,擲地有聲。

  宋芊芊面色唰的變得蒼白,額頭上竟冒出細密的汗珠,「外……外祖母……」

  「誰許你這麼叫的?」雲靜安身為太長公主,自是清貴傲然;以往若非看在愛女的份兒上,哪裡容得她們這般放肆;「本公主可不記得有姓宋的外孫女。」

  「給我搜!」雲靜安語氣狠戾,決絕。

  「姐姐,姐姐……」宋芊芊面帶祈求,貝齒緊咬著下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姐姐你幫我與外祖母說說好不好?若妹妹的房間就這麼任由外男肆意搜尋,這傳了出去,可讓妹妹怎麼活啊。」

  說著,眼淚竟落了出來;滴在地上,吧嗒吧嗒。

  前世,每每此時瞧著那落地的珍珠,她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心碎、讓人心疼的了。這個妹妹,生來喪父,又端的是弱柳扶風,再加上母親在世時的耳提面命,讓她不由得打心眼裡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疼寵著。

  不然,那些事情,她也不會沒有半分懷疑。前世,她縱使惡事做盡,可對她卻是沒有半點私心,可結果呢……

  「姐姐,姐姐……」宋芊芊的聲音哀婉、淒厲。

  洛傾雪搖搖頭,薄唇微微抿著,輕拍宋芊芊的手,「芊芊,外祖母說得是;這閨房中最是要緊,若當真有什麼,仔細檢查也好防患於未然;再者,這園子裡都是家裡知根知底的,想也不是那些嚼舌根子的。」

  「大小姐說得是,到底是小姐家的閨房,好好檢查也好。」

  「就是表小姐您放心,我們都不是那些長舌婦。」

  「今兒的事,我們絕不會說出去的。」

  「表小姐,有我們,您就放心吧。」

  「……」

  宋芊芊雙手所在袖中,絲絲地掐握著,低首垂眸,眼底盡是慌張。就是因為有她們在,她才不放心。哼,不是長舌婦,若她們當真不是,以往她隱隱透露的那些關於洛傾雪的,又怎會鬧得盡人皆知?

  瞧著此狀,洛傾雪心中盡是得意之色。

  前世信任疼愛她時,一切都再自然不過;可若當真心生間隙,便哪兒哪兒都是破綻。

  今生也合該讓她宋芊芊嘗嘗那種眾口鑠金的滋味了。

  短短片刻,隔著拱月珠簾門後,一陣乒乓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姐,小姐……」

  一陣驚呼由遠而近,眼瞧著雲靜安面色越發難看,洛傾雪趕緊快走兩步,「怎麼回事,沒瞧見外祖母在,這般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小姐!

  聽見洛傾雪的聲音,錦笙頓覺眼前一亮,原本還想開口可在瞧見雲靜安時,立刻跪下身去,「奴婢參見靜安太長公主。」

  「起磕吧。」雲靜安瞟了她一眼,淡淡道。

  「謝靜安太長公主。」錦笙恭敬應答之後,這才起身。

  洛傾雪緩緩挪到錦笙前面,瞧著她放在旁邊的托盤,眼前微亮,拉著雲靜安,嚅了嚅唇正准備說話。

  長雲、長風從內室走出,面色難看,神情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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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偏心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

  聲音沉穩中帶著些許不悅,洛永煦攙著老太太孟氏進屋時,剛好瞧見這樣的場景;不過在瞧見雲靜安時,態度稍微斂了些,「女婿見過岳母大人。」

  洛傾雪任由錦笙攙扶著上前一步,顫顫巍巍地福身道,「女兒見過祖母,父親。」

  「嗯,起身吧。」

  孟氏微微頷首,視線上下打量了洛傾雪,語氣卻稍微和善了些,「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祖母掛懷,孫女好多了。」洛傾雪聲音淡淡道。

  「芊芊見過老太太,姨丈。」宋芊芊雙目紅腫,眸中帶著血色,蘊著霧色,盈盈福身,貝齒輕咬,語氣悠悠,泫然欲泣;一副受盡委屈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洛永煦只覺心中一疼,尤其是看到那雙與那人如出一轍此刻卻飽含淚珠的眸,更是單手握成拳頭,「芊芊……」

  「哼!」雲靜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洛傾雪頓覺心頭一慟,為哥哥,為自己,也為那福薄的母親。

  當年尚是少年世子的洛永煦對馮素煙一見鍾情,只可惜……洛永煦只道那馮素煙乃駙馬府之女,因著馮望月待馮素煙如親妹,雲靜安也從不苛刻庶女,馮素煙穿戴不俗,才導致求親時,他所娶非人;待到知曉真相時,卻已經是木已成舟。

  當年他是想和離的,可馮望月丟不起這人,靜安太長公主丟不起這人,鎮北侯府……亦然。一切便只能將錯就錯!馮望月溫婉賢淑,對馮素煙心有愧疚,卻不知兩人早已經是暗通款曲。

  他們兩心相知,可母親何錯之有?若非他們,母親又何以年紀輕輕,抑鬱成疾,最後香消玉殞;前世馮素煙不就仗著這時對她百般疼愛,才讓自己被豬油懵了心;助她入主鎮北侯府,傷了外祖母的心,抹了祖母的面子。前世,是她任性地胡攪蠻纏才讓宋芊芊順利地「認祖歸宗」入了洛家族譜;至於今生,他們若再打的是這個主意……

  低下頭,洛傾雪垂下眼瞼,無人看到她嘴角那抹笑,冷厲而又嗜血,帶著濃鬱的邪氣。

  「……這,岳母大人……」

  強壓下心頭的不悅抬頭望著明顯從裡屋出來的長雲、長風,洛永煦薄唇微微抿著,「他們這是?」

  「我當你看不到本宮這把老骨頭呢。」雲靜安嘴角微勾,帶著濃濃的不滿。

  「外祖母息怒,父親初來不知緣由也是自然。」洛傾雪上前,抬頭堆著洛永煦微微一笑,「父親有所不知,剛芊芊幫女兒取藥箱時在房中受了驚嚇,外祖母這才讓人進屋搜查;這也是為了芊芊著想,畢竟是閨閣姑娘,若當真讓歹徒闖了進來,就算沒發生什麼說出去也總歸是不太好聽的。」

  洛永煦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芊芊,是這樣嗎?你有沒有被嚇到?」

  「……」

  若前世遇到這般情況,她定按捺不住與洛永煦吵嘴,父女間的感情越吵越淡,直到最後兩人相互放棄,若非因為哥哥在中間調和,只怕是比陌生人還不如吧;不過今生……洛傾雪淡淡一哂,她定不會再讓宋芊芊得逞的。

  嚇到?呵呵,很快呢,她會讓他們見識什麼叫做真正被嚇到。

  想著,她薄唇開合,語氣帶著三分刻意地撒嬌,「父親這般好像是傾雪欺負了芊芊一般,我自來待芊芊如親妹,您這般可當真讓傾雪傷心。」

  洛永煦頓覺心裡『咯噔』一下,他抬起頭笑得有些尷尬,「雪兒這說的是什麼話。」

  「姨丈多慮了,姐姐自來待我是好的。」宋芊芊緩緩開口,可那臉上卻依舊掛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卻很是緊張,她甚至不敢抬頭,長雲和長風面色難看,待會兒她該要怎麼解釋突然出現在房中還身受重傷的表哥?光是想想,就只覺得脊背發涼,她聲音都在顫抖著。

  洛永煦剛想開口就被孟氏打斷。

  「雪兒,到祖母這兒來!」

  孟氏眉心蹙成團,瞧著雲靜安那不悅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洛永煦一眼,拉著洛傾雪的手,「雪兒可別多心,芊芊自幼喪父,你父親難免對她多有憐惜,以後可不許說這樣的話!」

  「孫女省得。」洛傾雪淡淡笑著,攔著孟氏的臂彎,攙著她到主位另一邊坐下。

  「你呀!都是大姑娘了。」孟氏在心中搖搖頭,不知是不是因著雲靜安在場,對洛傾雪的態度竟是前所未有的親熱。

  當年馮望月嫁給洛永煦卻是低嫁了,孟氏拿捏不住兒媳,對她自然沒好態度;好在馮望月是個識趣的,侍奉公婆從未怠慢過;可就算如此,她對馮望月的態度也始終不冷不熱,連帶著對洛傾雪兄妹也心生不喜,當然其中也不乏洛永煦之故。

  是以她這樣的態度,著實讓洛傾雪受寵若驚了一把;當然表面上她仍舊低著頭,一副恭敬、知禮模樣。

  孟氏仔細地瞧了洛傾雪,她竟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了,眸中飛快地閃過什麼,垂下眼瞼,瞧了立在旁邊的長雲、長風一眼,淡淡道:「對了,不知這屋子裡可曾搜出什麼?」

  「嗯,既然親家老太太來了,那就一起瞧瞧吧。」雲靜安斜睨了洛永煦一眼,語氣意味深長,「也省得到時候是某些人以為我們欺負了他的心頭肉。」

  雖然事實如此,但洛永煦面上卻有些難看,心裡訕訕的,「岳母大人這說的什麼話。」

  「哼!」雲靜安不屑地輕哼;轉頭看向長雲、長風,「裡面可有什麼異常的?」

  宋芊芊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緊張地盯著長雲、長風,雙眼瞪直。

  長風躬身,「啟稟太長公主殿下,並未發現歹人,但在床榻側首發現了這個內制錦盒。」

  呼——

  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宋芊芊努力地吞了口唾沫,雖然不知到底怎麼回事,但這關總算是過了,想必是表哥醒來自個兒離開了吧!她淡淡地想著,面上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狀,抬頭看著那個楠木紅漆繪龍鳳飛天呈祥圖案的錦盒,貝齒輕咬,語氣柔弱,「外祖母,您也已經讓人搜查過了,那錦盒是姨母生前賜予芊芊的。」

  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整個人,端的是弱柳扶風。

  而洛傾雪,此刻是怔住了。

  長風的話,像是一聲驚雷,劈在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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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鳳凰于飛

  轟!

  腦袋被震得嗡嗡直響,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洛傾雪死死地咬著齒關,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原本因著尚在病中而蒼白的面色顯得近乎透明,此刻若有人瞧得仔細,定能發現她微微顫抖的身姿。

  她,她分明親手將昏迷的王天寶扔到宋芊芊床上的,之前宋芊芊的驚呼也證明,她定是看到了;可現在……

  洛傾雪眉頭緊蹙,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抬眸深凝著只數步之遙的長雲和長風;他們是外祖母的貼身護衛,皇室自幼為公主、皇子培養的,自然不會是為了維護宋芊芊而說謊,那就是屋內,王天寶定然已經不在了。不過短短片刻時間,且不說他會不會醒來;光是雙腿被折,他就沒有自己離開的能力。難道……難道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垂在袖中的手,絲絲地掐著,手心被圓潤的指甲劃出道道白痕。

  別人瞧不出絲毫異樣,可唯有她自己知,她心中有多不安。

  暗中那人為什麼要帶走王天寶?

  剪水雙瞳緊鎖著宋芊芊的一舉一動,瞧見她那明顯松了口氣的神色和眼神,難道也是她不知道的?

  「太長公主請看。」薄唇輕啟,長雲仍舊面無表情。

  眾人隨著聲音望去,能夠繪制龍鳳圖案,必是天家所賜,宋芊芊自然是沒機會得到的。不過眾所周知,馮望月疼愛宋芊芊,待她如親女,所以給她個錦盒也是沒什麼的。

  「既是望月賜的,那就不必檢查了吧。」洛永煦也趁機趕緊開口道,順帶遞給洛傾雪一個讓她開口眼色。

  「外祖母,母親生前的確賜給芊芊許多東西,不過錦盒而已。」接到洛永煦的眼色,洛傾雪吞了口唾沫,強壓下心頭的忐忑,站出來淡笑著,「既然屋內沒什麼異常,那就先如此吧。」

  雲靜安雙眸射出精光,「既然傾雪開口了,長雲還給她。」

  身為太長公主,一個內制錦盒,她還看不上眼。

  長雲躬身,雙手平托著錦盒在路過洛傾雪面前時,她卻猛然發現了異常。

  不,不對!

  內制錦盒大都相同,可這個卻……

  她原本忐忑的心稍微安了些,垂下眼瞼,飛快地盤算著,手緊緊地捏著,深吸口氣,打定主意放手一搏。此刻她身無長物,可只是瞬間她竟然瞥到在她手旁的小几上竟然放置著繡框,她頓時眼前一亮。前世時,在相國寺修身養性的半年間,她曾誤打誤撞破了名滿天下的玄門聖醫所設下的考驗,得他傳承;算起來,也得感謝宋芊芊呢!針對她來說,用起來可是得心應手。

  趁旁人不注意時,她飛快地取了一枚繡花針,錦笙適時地側身為她做遮擋;她轉頭,錦笙對著她微微一笑而後又飛快地低下頭。

  洛傾雪抿著唇,寬袖中的手掐著蘭花指,運足了勁道,在宋芊芊接過錦盒的剎那彈出去。

  「啊——」

  宋芊芊雙手接過錦盒,還未拿穩卻陡然覺得手腕一陣刺痛。她驚呼一聲,趕緊將手收回來。

  「哐噹——」

  錦盒掉在地上,簡單的暗扣被跌開,裡面瑣碎的珠釵翠環散了一地。

  長雲面色微變,立刻單膝跪地,「太長公主恕罪!」

  「哼。」雲靜安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只當是她不滿自己讓長雲長風搜查她的房間。

  宋芊芊自幼看人臉色,可現在卻極是委屈,「外祖母息怒,是芊芊不好,沒拿穩錦盒;不怪旁人。」

  「……」廢物就是廢物,雲靜安沒有說話。

  「芊芊也真是的,這些可都是母親在世時賜給你的,若摔壞了母親知道該傷心了。」洛傾雪快走兩步,蹲下身,一件件地拾起。

  宋芊芊原本愣怔住了,聞言也趕緊蹲下身,「這事妹妹來做就行,哪敢勞煩姐姐。」

  「……」洛傾雪笑著,並不答話。

  只是蹲在地上的兩人之間氣氛卻尤其詭異。

  宋芊芊原本經歷嫉妒緊張到放鬆,此刻正是渾渾噩噩的,機械地抬手、拾起、裝盒,根本沒多餘的時間去思考;而洛傾雪卻是嘴角帶著濃鬱的嘲諷之色。

  兩人的手,同時伸向最後一件鳳凰於飛墜七彩寶石流蘇的步搖。

  「多謝姐姐。」宋芊芊抬頭,手捏著步搖。

  錦笙卻是捂著唇,輕呼一聲,「啊——」

  瞧著眾人投過來驚詫的目光,好似自覺失態,她趕緊捂著唇。

  「怎麼回事?」雲靜安面帶憂色。

  「沒,沒什麼。」錦笙語氣猶豫,磕磕巴巴;洛傾雪地給她一個贊的眼神。這妮子這招欲言又止,欲蓋彌彰倒是跟宋芊芊學得有七分像了。

  前世她不懂話術,與人相處盡是直來直往,每每那時她便站出來賠禮道歉,溫婉柔弱的形象深入人心;一來二去,她洛傾雪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嬌小姐,而她宋芊芊就扮演著包容姐姐的好妹妹角色。

  現在回想起來,前世她還真是癡傻到家了;竟然傻傻的相信宋芊芊母女是真心對自己好的。

  雲靜安眸色陡然一暗,周身氣勢盡顯,「說!」

  錦笙抬頭看了看洛傾雪,語氣有些猶豫,「小,小姐……」

  「我讓你說!」雲靜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狠戾。

  「是,是!那,那支步搖好像是小姐前些日子丟失的那支鳳凰於飛墜七彩寶石的步搖!」錦笙磕磕巴巴的。

  洛傾雪原也沒在意,聞言卻是手上用勁,低下頭拿著步搖仔細端詳許久,然後故作是剛發現般,眉宇微蹙,搖著頭,「芊芊你……你怎麼能拿這支步搖!其他的我也不說什麼,可是這支卻是不行的。」

  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眾人可就是遐想無限了。

  「什麼?」雲靜安面色陡然變色。

  宋芊芊這才恍惚地回過神來,瞧見洛傾雪手上的步搖也驚了,張口反駁,「不,不是,不是我!我……」

  她張了張口,卻怎麼都解釋不了,那步搖怎麼會出現在她的梳妝盒中。

  「芊芊,你過了。」孟氏沉著臉。

  雲靜安受盡太祖皇帝恩寵,馮望月又是她的獨女,嫁妝自然豐厚。那些她覬覦多年都沒能下手,這宋芊芊竟然敢……

  「不要臉的下賤東西!」雲靜安面色難看,竟是絲毫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宋芊芊急得都快哭了,「我沒有,外祖母,我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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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賜一丈紅

  雲靜安龍頭拐杖用力柱地,悶響聲聲好似擊在人心頭般,「本宮可沒有你這般下賤的外孫女!」

  「外祖母!」宋芊芊眼淚吧唧吧唧,語氣急切。

  「這……岳母大人,雪兒,那枚步搖是我給芊芊的。」洛永煦見狀,趕緊開口替她解圍。

  聞言,原本就面色難看的雲靜安越發的不滿,連孟氏對宋芊芊都厭惡了幾分;現在可不是鬧掰的時候,她趕緊訕笑著,「親家,傾雪,這……永煦,你也真是的;芊芊喜歡什麼樣的步搖通寶齋沒有,你怎能拿雪兒的東西送人!」

  「父親拿的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可這枚鳳凰于飛的步搖卻是太祖皇帝欽賜,正二品公主規制;按我流雲律法,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洛傾雪一字一句,語氣嚴肅,義正言辭。

  宋芊芊猛然抬頭,心卻陡然懸起。那步搖她是曾覬覦過不假,可她卻沒有拿;雖然她也不明白這步搖到底怎麼到她的錦盒裡的,但現在否認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姐姐,姐姐救我!」

  她心中比誰都清明,洛永煦一心相護不假,但現在這時,唯有洛傾雪開口方才有效。

  「雪兒,這,咳咳,父親也不知曉竟是太祖皇帝所賜;再者芊芊只是收藏著並未簪戴過,也算不得違制。」洛永煦摸了摸鼻頭,面色尷尬。

  雲靜安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只是收藏著?哼!」

  「岳母大人,此事乃小婿無知,您就原諒小婿這一次吧。」洛永煦張口竟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洛傾雪低首,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濃濃的嘲諷之色,「看在父親的面上,這次就作罷吧,外祖母,您說呢?」

  「就按傾雪的意思,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看在月兒的份上,抄寫百遍經文;再有下次,賜拶刑。」雲靜安語氣狠戾,面無表情地斜睨了眼錦笙捧著的錦盒,「這些東西除了那支鳳凰于飛步搖,其他的都送她吧。前些時候,西海上貢了不少珍珠,改日外祖母讓人再給你打幾件你喜歡的;身為平安和樂郡主,可不能用別人的舊物,免得墮了我皇家郡主的名頭!」

  洛永煦、宋芊芊兩人身子明顯一滯;孟氏的身子的心底也浮起三分涼意。

  想到臨走前,洛永煦交給她的鑰匙,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果然她還是討厭馮望月,還有她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外祖母言重了。」洛傾雪淡笑著,「雪兒如今重孝,又在病中這才打扮素顏些。」

  素,的確很素;因為她來時只餘一身最粗的麻布所制的孝服。

  ……

  「清遠大師,您裡面請。」

  馮素煙正准備外出請常駐相國寺的劉大夫前來,卻不想剛好遇上請清遠大師歸來的姜嬤嬤,兩人便一同回來了。

  可剛入竹園,就聽見鬧鬧嚷嚷的聲音。姜嬤嬤蹙眉,「發生什麼事了?」

  「老奴參見太長公主,老太太,老爺。」姜嬤嬤話音未落,便瞧見屋內幾人趕緊福身行禮道。

  馮素煙也跟著福身。

  「免禮。」雲靜安罷了罷手,轉頭微微頷首,「見過清遠大師。」

  「阿彌陀佛。」清遠身著黃色僧衣外披紅底金線袈裟,單手握著串珠,另一隻手豎掌行禮。

  「太長公主,小姐今日被噩夢魘著了,老奴自作主張地請清遠大師過來。」姜嬤嬤是馮望月的陪嫁嬤嬤,同樣是雲靜安當年的陪嫁丫鬟,宮裡摸滾打趴出來的,是個人精。

  雲靜安點點頭,拉著洛傾雪的手,「勞清遠大師走這一趟。」

  「我家小姐自昨兒夜裡撞破了腦袋便一直被噩夢魘著,直到方才醒過來。大師,勞您給我家小姐瞧瞧。」錦笙很是著急,連帶著語氣也急促了幾分。

  雲靜安拉著洛傾雪將清遠迎到拱月門外的客廳,「清遠大師請坐。」

  「請。」清遠也不推拒;只是凝視著洛傾雪,眸色幽深,似是不解,似是震顫,良久他才輕嘆口氣,「洛施主,請將手伸出來。」

  洛傾雪微笑著,錦笙立刻將一方薄紗蓋在腕兒間,在瞧見那一圈帶著青紫的紅腫時,明顯眸色一暗,只是現在卻不是開口的時候。

  三指搭在腕間,洛傾雪分明發現他的眸色較之先前明顯暗了幾分,「大師,可是信女身體有恙?」

  「不妨事。」清遠微笑著收回手,轉頭偏向錦笙,「將洛施主頭上的紗布解開,老衲要先看看傷口。」

  雲靜安趕緊示意錦笙,「手腳輕些。」

  錦笙輕手輕腳,不時地垂眸看洛傾雪的臉色,生怕弄疼了她;好不容易才將紗布全都解開。磕破的地方,血肉翻飛,帶著斑斑血跡,因為被紗布捂著又流了不少汗水的緣故,此刻破皮的邊緣透著不正常的白皙。

  「清遠大師,這是藥箱,不知我家小姐額上的傷要不要緊,可會留疤?」姜嬤嬤抿著唇,後面一句才是她所擔心的。

  若當真留了疤,只怕小姐日後就難說親了。畢竟這真正的名流清貴,詩禮簪纓之家,誰會取個破相的媳婦。想著,她又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若非因為她,小姐又怎麼會……哼,要不是小姐護著她,她定要跟太長公主參上一本,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彼時,姜嬤嬤尚不知曉此洛傾雪非彼洛傾雪。

  而洛傾雪的頭到底怎麼磕破的,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對相國寺她唯一的記憶便是前世被王天寶瞧了裸足,而後不得不在相國寺修身養性半年去讓她誤打誤撞拜師學藝。至於其他,大抵都模糊了。

  清遠只瞧了一眼,微笑著,「不妨事的。」

  「那我家小姐的夢魘?」姜嬤嬤抿著唇。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這些大家族對神佛之流還很是相信,姜嬤嬤便是擔憂洛傾雪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事實也相差不遠,只是卻是洛傾雪自己重生了。

  清遠大師搖搖頭,「所謂夢魘,心魔而已;這,得問問洛施主自己了。」

  「咯噔。」

  洛傾雪心跳頓時停了下,猛的抬頭,眼中帶著不可思議。不過很快,她就恢復如常,「清遠大師說笑了。」

  「動急,急應;動緩,緩隨;動靜之機,陰陽之母……」

  清遠雙眸輕闔,單手數著念珠,薄唇開開合合,說出的話高深、晦澀;卻是讓洛傾雪雙眸眼眶酸澀,霧氣蘊散,她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動作,雙頜不斷地顫抖著,涼薄的唇不斷地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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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再見師父

  ……會是那個人嗎?

  雙目輕闔,思緒流轉,好似沉睡了萬年。

  佈置得幹淨素雅的禪室,打理得一絲不苟。平地上的蒲團,老者身著青黛斜襟暗紋僧衣,卻白鬚冉冉;旁邊香幾上,燒藍琺琅鏤空雕花的銅質香爐中,熏煙裊裊;讓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

  「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是為太極。」老者閉眼,唇瓣開合,那聲音宛若從天外來般,「何謂?」

  當時,她是怎麼應的?

  「動急,急應;動緩,緩隨;陰不離陽,陽不背陰;動靜相和,陰陽相濟,是為太極。」

  ……

  師父,是師父!

  洛傾雪猛的睜開眼,瞧著清遠心中思緒萬千,想要開口卻開不了口。

  那些話,前世慘死,今生輪回;她該說什麼,怎麼說,才能不被當做妖魔鬼怪給除了去?

  「洛施主只需安心養病,稍後老衲會讓沙彌送湯藥過來,告辭。」清遠起身,深深地凝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好似飽含深意,可仔細瞧了卻發現黝黑深邃,像是什麼都瞧不見。

  雲靜安眉宇微蹙,視線在清遠和洛傾雪之間掃視著,「姜嬤嬤,送大師出去。待我家傾雪好轉,定奉上萬兩善款。」

  「那老衲雲縉山下貧苦百姓多謝太長公主慷慨。」清遠躬身,「老衲告辭,施主留步。」

  瞧著清遠離開,馮素煙這才含羞帶怯地朝洛永煦望了眼,然後快步上前,「嫡母,傾雪的傷,如何了?」

  「姐姐?」宋芊芊也眉宇輕蹙,面帶擔憂。

  「不妨事,祖母,外祖母,父親,傾雪累了便先告退了。」洛傾雪微微福身。

  「那,姐姐多休息。」宋芊芊抬手。

  「芊芊以往我們都小,便罷了。可如今你已過金釵年華,也算是大姑娘了。」洛傾雪任由錦笙攙扶著,面若冰霜,「這自古表親在外,表姐就是表姐,日後姐姐二字可再喚不得。知曉的,只說我們姐妹情深;可若是有那初來雲都不明緣由的,怕是誤會就不好了。畢竟母親新喪,父親正值熱孝呢。」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朝著正和洛永煦含情脈脈,遙遙對視的馮素煙一眼。

  「姐姐,姐姐當真也如宋府那些姐姐妹妹般,嫌棄妹妹是不祥之人嗎?」宋芊芊雙眸霧氣凝聚,語氣悠悠,聲聲催人淚下。

  洛傾雪嘴角帶著清寒薄笑,「我只是就事論事,父親,您也覺得傾雪說錯了嗎?」

  「……」洛永煦沉默了。

  孟氏瞧著趕緊開口,「雪兒說得是,你們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這稱呼可是萬萬不能錯的芊芊日後還是按著輩分喚雪兒一聲表姐吧。」

  「老太太!」宋芊芊忍著淚,可接到洛永煦的眼色,她不得不妥協道,「是,芊芊知道了。」

  看著這樣的洛傾雪,雲靜安在心中點點頭,「傾雪累了,姜嬤嬤好生服侍著。」

  「是。」

  ……

  半下午時,太和宮貼身侍奉太祖皇帝的高無庸高公公過來,雲靜安便隨他離開了。

  洛傾雪心中明瞭,雲靜安太長公主的名頭好用,卻並非別人看到的那般。若非如此,前世哥哥遠赴沙場,她重傷險些喪命時,她不可能不來的。以往未曾細想,現在想來,卻諸多疑點,只是那些,她現在尚沒有能力去探究罷了。

  是夜,時近子時,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整個竹園,一片寧靜。唯有那清風過處,竹葉窸窸窣窣。

  洛傾雪翻身而起,悄悄地從房間出來,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竹林深處,那隱藏的妙地。小巧靈活的嬌軀在細密的竹林間左右閃躲。前世時,是誤打誤撞,後來她方才明白,為何母親從不讓她到竹林玩耍……這片竹林中竟隱藏著一個諾大的九宮八卦陣。

  有了前世記憶,她自然不會弄錯;循著那不斷移動的竹木,卻再沒有了前世的慌張,唯餘下淡淡的親切和……懷念。

  只是片刻,當她成功地走出竹林時,印著明亮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不遠處的青松綠竹,芳草如茵,夾雜著無數不知名的花,景物秀麗。不遠處便是一座簡陋的竹屋,石徑清幽,錯落雅致。

  循著青石小徑,推門,入屋。

  物依舊,人卻……

  洛傾雪的心陡然懸起,提起裙擺快步進屋。掃視一周後,聞言驀然回首,入目卻哪裡還是那個總是百歲有餘卻依舊精神矍鑠的玄門醫聖;只見他臉上皺紋橫生,鶴髮雞皮;她咬著唇,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師父!」

  「傻丫頭,你還是來了。」

  陡然,夾著嘆息,帶著感慨,聲音無力,垂垂老矣。

  「師父!」

  汝霖對著她招招手,聲音虛弱,「傻孩子,是清遠那小子告訴你的吧?」

  雖然是問句,可語氣卻異常堅定。

  「師父,您,您這是?是誰傷的您,徒兒給您報仇去,是誰?」

  沒空糾結汝霖對清遠的稱呼,洛傾雪死死地咬著唇,伸出手卻好似汝霖是脆弱的瓷娃娃般,不敢輕易觸碰。

  「生死有命,為師捨了這身修為能換你一命,值了!」

  汝霖臉上帶著笑,舒心而又自然,抬手輕輕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頂,一如前世那重復過千百遍的動作般;拉著她的左手,順勢將手腕間的念珠褪下,「從現在起,爾便是我玄門醫術第一百四十七代掌門。」

  「不,我不要,我不要。」

  前世洛傾雪對武功不感興趣,醫術卻很是天賦異稟;她自然能看出來,汝霖現在不過強撐著口氣,待他體內那口最後的正宗的玄陽真氣消耗殆盡時,便是他魂歸離恨時了。

  眼淚吧唧吧唧,不斷地落下。

  「傻孩子,人總有這一遭的,師父能為了你而死,師父高興;日後可不許虛廢時光,勤學苦練,免得成為我玄門第一位武力不濟的掌門。」

  汝霖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呼吸綿長,寶相莊嚴。

  「不不要,我不要,師父,師父!」

  洛傾雪不斷地搖著頭,身子往後一退再退,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從沒有一刻她這麼憎恨自己。是她有眼無珠,錯把豺狼當好人;害人害己。

  前世那人說得對,是她,是她害了他們。

  是她,都是她!

  害了容末,害了哥哥,害了自己,現在連師父也……

  「啊——」

  洛傾雪猛然雙手抱頭,仰天痛苦地咆哮著,雙膝跪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啊——」

  「傻丫頭。」

  汝霖只是一聲輕嘆,「當真是癡了。」

  「不,不!」洛傾雪心中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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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不共戴天

  洛傾雪急切地跪行到汝霖面前,神色激動,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跡,「師父,師父!師父您乃當代玄醫聖手,您不會死的是不是,是不是?九華玉露丸呢?還魂丹呢?師父,您吃啊,您吃啊,嗚嗚……」

  手忙腳亂地從藥櫃中取出數個玉瓶,瑩白色的藥丸散落一地。

  見汝霖沒有動作。她猛然嚎啕大哭,哭得好似剛出生的孩子般,險些背過氣去;剛遇上親人卻註定要失去。洛傾雪跪在平地的台階旁,淚雨如下。

  「師父,師父!」

  聲聲悲切,那樣的痛,那樣彷徨而又無助的洛傾雪是他從未見到過的。汝霖搖搖頭,即使當年她被陷害時,也未哭得這般傷心過。

  「……哎,傻孩子,師父強撐著這口氣,不過為了見你最後一面;早知,師父該早早尋個清淨地方去了……」

  「不,不!師父,師父……」

  眉眼間,淚眼婆娑,瞧著汝霖,師父仍舊如往昔般,笑得柔和,面帶慈祥;縱使已經面容老去,身子虛弱看看能維持著坐姿,可雙眸卻澄澈得宛若剛出世的孩童,「師父的年華早已老去,而你卻仍正值少年;以師父垂垂老矣之軀換你,值得。」

  「……不,不!師父……」洛傾雪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指甲掐入手心,指縫間,鮮紅的血彌漫,滴滴落在地上。

  「傻孩子,人要自愛,方有人愛;若是連你自己都不愛自己了,你讓師父如何放心得下。師父的雪兒笑著最美了。」汝霖說話間,語氣已經越發的無力,喉頭一陣腥甜,他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不過這些對他來說早已經看淡,他拉起洛傾雪的手,輕輕用錦帕給她擦拭,像極了當年她初學制藥時,用不慣鍘刀,老是傷到自己的手。

  洛傾雪任由他給自己處理傷口,肆意地感受著最後一點溫暖,沒有掙紮。

  「抱元守一!」

  陡然,汝霖手上用勁,一把將洛傾雪帶到平地上,原本淡然的語氣變得嚴肅。

  洛傾雪頓時一陣氣勢泰山壓頂,身子被莫名禁錮。盤腿坐在汝霖對面,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汝霖的動作,雙目大瞪,兩行血淚驟然滑落,「不——師父!不,不要,不要……」

  「別分心。」汝霖心中大慟,可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

  提氣聚靈,將體內最後一點玄陽真氣凝在指尖,緩緩地渡入洛傾雪體內,引導那股真氣朝著她的任、督二脈遊走;拼勁最後一絲生命,一鼓作氣。兩脈剛通,汝霖整個人就像是癱軟的泥,張口噴出一注鮮血,然後驟然倒在洛傾雪的懷中,「傳,傳承……」

  一句話未完,然後……再沒有了然後……

  「師父,師父?」

  洛傾雪的心猛然懸起,她緊緊地抱著汝霖,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洛傾雪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好久,久到洛傾雪的身子都僵了;嘴唇仍舊不斷地嚅動著,若聽得仔細仍能發現她喃喃地喚著,「師父,師父……」

  將汝霖放下來,仿若他只是睡著了;動作很輕、很慢,好似擔憂驚擾了他的美夢般。將他緩緩放平到平地上,只見他雙眸闔上,面帶安祥,嘴角還含著笑。他去的時候,很滿足。可洛傾雪卻只覺得鼻頭酸痛,眼眶濕熱,跪趴在平地,淚眼朦朧,聲聲哭訴,「師父,師父!」

  「師父——啊——!」

  洛傾雪再也壓抑不住,仰天長嘯一聲;好似要將心中所有的悲慟全都發洩出來般。

  宋芊芊,你給我等著。

  若非是她,容末怎麼會無辜枉死;若非是她,她又怎麼會深陷圇圄;若非是她,師父又怎麼會……

  「啊——」

  她痛苦地咆哮著,她恨,恨洛永煦,恨馮素煙;恨宋芊芊,恨雲景疏;可是她最恨的卻是她自己;恨她自己真心錯待,恨她自己有眼無珠……

  「宋芊芊,此生我與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天!」

  聲聲厲吼,帶著濃鬱得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悲慟,在天際不斷地徹響著。

  汝霖死了,她將人送入竹屋背後的小山丘的暗室內。

  前世她對武學並無興趣,縱使汝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過看看讓她能夠自保;在那裡,有汝霖為她尋來的千年寒玉床,能保屍身不腐。

  這個地方,承載著他們太多的回憶;她想讓他看著,看著她的成長,看著她怎樣一步步討回前世的仇恨;血淚拭盡,深吸口氣;跪在寒玉床前,洛傾雪握著尚未褪去餘溫的汝霖的手,喃喃著。

  師父乃當代玄醫聖手,乾坤八卦盡在掌間;從清遠出現時,她就猜想過師父必定能看穿自己,卻不知原來自己之所以能來著紅塵走一遭卻並非老天開眼;師父耗盡修為,窮盡生命,她閉上眼,任由眼淚滑落臉頰。

  師父,您說得對,人要自愛,方有人愛。

  那些讓雪兒流淚的人,雪兒必讓他們無淚可流!

  他們不給雪兒安生日子過,雪兒必讓他們沒日子過。

  「咚——咚咚——」

  跪行後退三步,洛傾雪以頭著地,思及前世今生,過往種種,眼前一一浮現。

  三跪九叩,師父再造之恩,雪兒沒齒難忘;重來一次,雪兒會努力學習,定不墮了我玄門傳承的名頭。

  做完這一切,洛傾雪起身,並沒有再回頭。雪白的背影,在瑟瑟晚風中顯得單薄而又孤獨,帶著濃濃的恨,心越來越沉,步伐卻異常的堅定。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反而麻木了。右手輕輕摩挲著汝霖給她戴上的手串,似是不捨,似是懷念。這手串在汝霖手中,是充當念珠的存在,可如今這世間或許唯有她知,這就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九璃珠。

  玄門祖師,得天外隕鐵;以千年寒魄融合打造的冰魄神針;門派代代傳承,救死扶傷無數。外表看起來只是九顆墨色璃珠,可實際上卻是整整一百零八根神針團簇而成;防身行醫兩不誤。

  她沒想到,師父竟然將它與了自己。

  是了,她早就知曉在自己之前,汝霖還曾收過兩名徒兒,只是前世到死她都沒能見到自己那兩名所謂的師兄,師父也從不曾主動提起過。

  走出洞口,天際已然泛起了魚肚白。

  她剛走出竹林,赫然瞧見陸謹雙手枕頭,靠在院子的大樹上,凝著她笑的自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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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8 10:47:29 |只看該作者
第009章:陸謹報信

  「唷,這不是流雲國閨閣中的狠心姑娘嗎?這是怎麼了,哭得梨花帶雨,瞧瞧這水靈靈的眼睛腫得,嘖……嘖,可當真是我見猶憐呢!」

  帶著三分痞,七分調侃的語氣,音調並不高;可洛傾雪卻沒有與他爭辯的興致。

  只略微抬頭瞥了他一眼,而後默默轉身,准備離開。

  「姑娘,別走啊。」陸謹足尖輕點落地,剛好擋住她的去路。

  洛傾雪心情本就不好,側身准備繞過去。

  「嘖,嘖;虧得本公子好心打算告訴你那倒黴鬼的事情。」陸謹咂咂嘴,「既然姑娘不領情,那本公子就……」

  「等等!」

  眼瞧著陸謹轉身,洛傾雪陡然出聲。深吸口氣,薄唇微微抿著,心中亂極,聲音也不似先前的清脆,帶著濃濃的鼻音和些許沙啞,「條件!」

  陸謹轉身,素青色淺墊繡翠枝暗紋的衣袂漾起微微幅度,更襯得他臉上的笑,俊雅中帶著靈透,溫和中滲著淩厲;似是斟酌,似是打量,出口的語氣卻不以為然,「原本呢,本公子心情好;想告訴你那被你斷了三條腿的傢夥去向,可現在嘛,本公子突然不想說了。」

  「……」洛傾雪唇上血色全無,微微抿著,並未搭話。

  此時陸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可她知彼時他已經名滿鳳臨。誰家少年足風流,數鳳臨京中,玉面謹公。前世因著容末之故,與陸謹相識,對他也瞭解三分,此人最是不能吃虧的。縮在袖中的手,握緊又鬆開……

  「不過,若是我說……」趁著她發呆之際,陸謹陡然壓低上身,傾身側首在她耳畔壓低了嗓音,「姑娘若肯屈就在下,在下或許……」

  感受到耳畔濕熱的氣息,洛傾雪回過神來,面前一張放大的俊顏;她只是稍微愣怔,如玉般的手在月光下瑩潤無暇,用力推開他的肩;稍微沉吟片刻,聲音還帶著尚未褪去的啞色,「玉面謹公特地到此,想來不是專為調侃小女子而來;陸公子有話,煩請直言。」

  「……哈哈,有趣,有趣!」陸謹從腰間拔出摺扇,啪的一聲打開,「姑娘倒是好見識。」

  「陸公子過譽,如今這天下有誰不知風流年少的玉面謹公麼。」洛傾雪抿唇反譏;涼薄的唇含著讓人心寒的笑意;只有她知,她的心早已亂了。

  陸謹,陸謹,既然他來了,那那個人呢,他是否也在?那個前世為自己傾盡半生浮華,卻終不得善終的男子;寬袖遮擋的玉手緊緊地握著,努力地保持著鎮定,不讓自己表現出半分異樣。

  瞧著她那極力隱忍卻又欲言又止的表情,陸謹也只當她太過在乎下午竹園發生之事,想想不由得心中嗤笑;他對後宅女人間的陰私醃臢事並不感興趣,甚至竊以為不過是婦人間為爭寵奪愛而使得手段而已,上不得檯面。

  只是今兒下午,他卻頭次發現,原來後宅間還有這樣殺伐果斷的姑娘存在。那樣冷靜地思考,狠辣的手段,嗜血而又殘忍地笑,饒是在發現自己偷窺,呸,光明正大地偷看之後,竟然還能自在地將那潛入房間的男子三條腿廢盡,再禍水東引……

  動作行雲流水,甚至在男子招供之後也未見半分手軟,這樣的手段,嘖嘖……

  「姑娘當真不想知道?」他眼中精光劃過,語氣玩味。

  「……」洛傾雪心中淡然,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她現在腦子疼得厲害;「若陸公子只想尋人消遣,恕小女子不能奉陪了。」

  剛經歷大喜大悲,至於宋芊芊,她自有千百種手段可收拾,王天寶重要,但卻不是非他不可。更何況,面前這人,縱使從頭至尾都看在眼底,也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

  「姑娘這般可當真讓人傷心呢。」陸謹陡然表情一變,嘴角微揚,眼底劃過一絲玩味。

  心中打定主意,洛傾雪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陪他廢話,側身准備離開。

  天色,已經漸漸明朗;若是錦笙起床瞧不見她,怕是會著急了。昨日的事已經鬧得竹園人仰馬翻,再加上她如今最大的靠山雲靜安已經離開,現在這個時候委實不宜再起波瀾。

  瞧見她漸行漸遠的背影,陸謹揚眉淺笑,倒是個有心氣兒的。

  「有人讓我提醒你,身邊所信之人,未必可信。」

  洛傾雪身子頓時一怔,腳步也頓了下,整個人僵在當場。她猛的回首,後面空空蕩蕩的一片,在晨曦朦朧的月光下,院子裡微風徐徐,青草綠樹,柳枝依依,芳草萋萋,樹影扶疏間,光亮斑駁可卻哪裡還有那如玉公子的影兒?

  縱使今生重回,已非前世,可能指使陸謹特地而來的人,除了他,她便不再多做他想。

  容末,容末。

  細細品味著這簡單到極致的兩個字,洛傾雪嘴角微勾,盡是苦澀。她永遠無法忘記初見時,雲都城外,弄月山莊處,那傳聞中可九天攬月的無塵公子。

  一襲白衣,黑線摻雜金絲勾織著繁復的花邊卻並不顯庸俗;彼時正值清秋,那寬大的雪白衣袖輕輕垂下,隨著微風在空中漾起淡淡的弧度。他在花園涼亭外的碧草中,背依山石,一隻腿懶懶地伸直,一隻腿曲著上面搭著手,另一手舉著竹簡,低首垂眸;宛若羊脂白玉般的容顏上,鼻樑挺立,潤澤的雙唇,削尖的下巴,尤其是那修長翹挺的睫毛,完美得好似雕刻般;在陽光的照耀下,恬淡而又閒適;不過院牆之隔的絲竹弦音好似對他沒有半分影響般,自成一片天地。

  難怪有人曾嘆,無塵何處,何處便是風景;無關外貌,氣質使然。

  她向來不喜那樣的聚會,恭維來去,端的不過是阿諛奉承;閒庭漫步,踩著青石路,只是驚鴻一瞥,卻再無法忘記。

  他抬起頭,那樣清淺薄笑,好似一陣微風從心湖劃過。

  ……

  他說,「末路容華當歸處,路口望,回嘆世事,喚我容末便好?」

  他說,「野有素草,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他說,「素瑤,素瑤,你是流雲國萬千黎民眼中的平安和樂郡主,卻只是我一個的素素!」

  他說,「……」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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