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稻穀的時光列車

zeb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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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穿過雪山隧道，宜蘭已近在咫尺。在盛夏時節，宜蘭，這個台北人的後花園，也成了我與先生假日首選的避暑之地。

搭乘小巴緩緩進入宜蘭郊區，人車、房舍漸漸稀少，放眼望去，即將收割的稻田，金黃的稻穗在微風下輕輕搖曳，讓人驚豔。

稻香陣陣飄來，在宜蘭鄉間的稻穀前，我的童年記憶湧上心頭。

我的家鄉在台灣的中部小鄉村，兒時滿目可見畝畝稻田，將住家與學校包圍起來，生活、娛樂、上學都圍繞其間。

每當盛夏農人大叔們收割稻田後，學校的籃球場就成了晒穀場。金黃的稻穀，在烈日下更顯耀眼。趁著大人休息時，赤腳與同學在一股股的稻穀間賽跑，腳底微微刺癢，加快了前進的速度。此時想來不甚有趣的遊戲，在當時卻十分令人興奮。

偶有颱風來襲，老師們就將教室的課桌椅往前併靠，剩餘的空間就留給農夫們擺放尚未乾燥的稻穀。

這時的我們也分外興奮，除了可以有別於以往地更靠近同學上課外，在教室裡靜靜守候的農夫，在我們眼中是教室裡的稀客。老師與農夫大叔們客氣地以禮相對，沒有太多的語言，但行為間樸實的互敬與互助，深深烙印在我們幼小的心靈。

一日，小我一歲、但身材比我高大的弟弟剛學會騎腳踏車，便興奮地載我遊逛田間小徑。幾乎只容得下兩人寬度的田埂，對我們來說狹窄得可怕，當騎到一T字上坡路段時，弟弟生硬地左彎，沒拿捏好距離，說時遲那時快，我倆連車帶人掉進了稻田裡。

頓時感覺被冰涼而柔軟的大片泥巴環抱，並無疼痛感。原來我們掉下剛插好秧的稻田，所以毫髮無傷。原本井然有序的稻苗，被我們壓得東倒西歪。我與弟弟回過神來，緩緩抬頭，稻田主人正目視我們，雖然眼神裡沒有責備，但我們心裡甚是緊張，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靜靜地將車抬起，狼狽回家。

主要以務農為主的小村莊裡，人口不多，人人都彼此熟識，尤其父親從事教職，備受鄉里敬重，而他也是謙虛地以禮待人。

我們趁著父親尚未回家趕緊梳洗，想到稻田主人可能到學校告訴父親我們闖的禍，心裡已做好挨罵、受罰的準備。

不久，父親回來，一切如常，那一夜對我與弟弟來說，極為漫長。此後，我與弟弟未再討論過此事，而稻田主人當初望著我們的和善神情，就一直靜靜地躺在記憶裡。

幾經多年，家鄉的農田被拓寬的馬路占據，被現代的洋房、商業店面取代。我們已搬離，父親也已過世。多年未見的農夫大叔們，別來無恙？

這些兒時的回憶，多年來不曾在我心裡消逝。而其中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互信、互諒、互重，都是構築我美好記憶的養分。

載著稻穀的時光列車，奔馳在記憶的軌道上──我好想回到從前，回到那人際之間充滿簡單、純樸、包容與良善的年代──我轉頭對身旁的先生如斯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