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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秀木成林] 皇子妃奮鬥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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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20-8-21 00:15 編輯

皇子妃奮鬥史 作者:秀木成林

內容簡介】:

  【邵箐篇

  穿成一個皇子妃,理論上應該吃香喝辣,呼奴喚婢的吧?

  但實際上,她穿越後,皇子妃就是皇子妃了,可惜她男人剛奪嫡失敗了。

  目前正在徒流西南兩千里的路途中,新皇派人斬草除根。

  便宜夫君一身毒傷,前疑無路,後有追兵。

  邵箐: 「……」

  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多年後,邵箐認為自己可以出一部奮鬥史,從流放犯婦到皇后,皇帝獨寵我一人。

  【魏景篇

  你我起於微末,絕境中溯流而上,相扶相持。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萬里江山,只與卿卿共賞。

  一句話簡介:夫君他假鹹魚真翻身了!甜寵甜寵

  立意:積極態度面對人生,不懈奮鬥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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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23:2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黔地的夏雨說來就來,烏雲蔽日,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山間參天大樹被吹得枝搖葉晃,「劈劈啪啪」瘋狂顫抖。暴雨傾瀉而下,並未給天地間帶來多少清爽,反而更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潮悶。

  崇山峻嶺之間,夾雜著一條蜿蜒的黃土馳道,遠處正有一群人艱難前行。

  黔地本人稀,這條通往邊鎮軍屯專用馳道上,平日更是連走商都不見,突然來了這麼一群人,自然不是尋常百姓。

  一群身穿皂衣的解差,正驅趕著三四十身穿粗布舊衣的流刑犯人前行。

  潑瓢大雨突兀而至,「劈裡啪啦」打得人臉生疼,一群人不管是解差還是流犯,忙忙跑到道旁的驛亭躲避。

  驛亭有兩個,解差們獨佔了一個大的,而流犯很自覺地退讓到另一個更小一些的。

  「嘩啦啦」地暴雨聲中,和抱怨聲不絕於耳的大亭比起來,小亭人人一臉木然,即使雨水被狂風橫吹灑進亭中,也未見多少人挪動。

  邵箐伸手擋了擋臉,皺眉掃了眼亭外,朦朧雨幕下,望之不盡的墨綠山嶺,四面都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再瞥了眼旁邊的大亭,她眉心皺得更緊,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再不想法子逃離,就要晚了。

  邵箐認為,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倒黴的人。

  人家穿越,自己也穿越,好死不死的,居然穿到個流放犯婦身上了!

  不求金尊玉貴的嬌寵模式,也不求個嫡女庶女的升級版本,那起碼也給個農女農婦的來種種田吧?

  咋就寸成這樣了呢?!

  這還不是一般的流放犯婦,原身邵氏她既沒殺人,也沒放火,她什麼都沒幹,只是受了她那個沒見過幾面卻奪嫡失敗的夫君牽連,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妃,一夕跌落到塵埃。

  皇子妃啊!

  穿成一個皇子妃,沒能吃香喝辣享受人生,卻苦哈哈地被人驅趕在徒流西南兩千里的路上。

  奪嫡,一輩子遇赦不赦的啊!

  邵箐前兩日剛睜眼的時候,就先得為自己掬一把心酸淚,難怪原身她生無可戀,渾渾噩噩發了幾天熱,就一命歸陰了。

  原身無法接受落差,邵箐還是可以的,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而活著還有機會。

  她很珍惜來之不易的新生,來了二日,雖一直受到高燒後的手足無力的後遺症折磨,但還是打起精神,努力觀察身邊環境。

  莽莽林海包圍的羊腸小道,人跡罕至,走了兩天,除了自己這一夥以外,再沒有碰到第二個人。

  解差明顯是同僚中的佼佼者,一日疾行五十里,從京城至今,未見多少倦色,足足數十一大群,比流犯人數還多點,排了班,晝夜不停嚴密監視。

  而邵箐身邊的同伴,基本都是婦孺幼童,都是同樣捲入奪嫡中被傾覆的官眷,家中男丁早被處以斬刑死絕了,只剩下一群這麼老弱婦孺,統統被判徒留西南兩千里,一起上路。

  客觀條件如此艱難,偏她如今只就一副身嬌體弱的閨閣千金身體。

  獨自逃跑,不可能的。

  至於群體合作,成功率倒是大點,可惜實際操作性比獨自逃跑的成功率還低些。

  不提煽動大家逃跑的難度,單單是這個煽動機會,她就完全找不到。

  好比此時,就算傾盆大雨,大亭中高談闊論,但還是有一部分解差持刀緊緊盯著這邊。

  邵箐摸了摸還有些燙的額頭,暗歎一口氣,不動聲色,往左前方三尺遠的亭中心位置瞥了一眼。

  那裡有一個盤腿而坐的高大背影,亭中唯一一個成年男性,也是唯一一個套了手鐐腳鐐的人。厚重手環腳環限制了四肢活動,還有一條精鐵煉製的小指粗的鎖鏈穿過他的兩邊鎖骨,再用特製鑰匙將兩端牢牢鎖在他兩邊的手環處。

  穿了琵琶骨,完全鎖住了此人的武力值。

  沒辦法,因為這人是有著「戰神」之稱的先帝五皇子,被封為齊王的魏景。

  沙場指揮若定,本人身手超絕,若非這般徹底鎖死,恐怕龍椅上那位新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的。

  嗯,這位也是邵箐的便宜夫君。

  提起對方,她不得不感歎一下,其實還是有人比自己更倒黴的。

  ……

  魏景乃中宮嫡次子,前頭還有一個同胞兄長,乃剛駕崩的先帝長子,被封皇太子。

  據邵箐接收到的記憶,先帝和先皇后鶼鰈情深,即便是為平衡前朝不得不納了些妃嬪,但他一律點卯了事,一個月中有大半月是歇在皇后傅氏宮中的。

  二十餘年如一日,在這個姬妾遍地的時代,這已經是一種極難得的情深。傅皇后想來是很滿意很感動的,因為京城城中的貴婦貴女們包括原身,都極其的欽羨。

  魏景和他的胞兄,就是成長在這麼一種父慈母愛的環境當中。

  兄友弟恭,又十分優秀,皇太子善文治,五皇子魏景善武功。

  太子入朝後,協助皇父理政安民,屢有建樹。而魏景,那就更是了不得。

  這十來年間韃靼虎視眈眈,屢次率大軍進犯北境,大楚軍屢戰屢敗,最嚴重一次甚至割地賠款,送了公主和親。

  這位天生就對軍事的觸覺敏銳的五皇子,十五歲奔赴北境,立軍令,訓精兵,率大軍三次迎戰韃靼鐵騎,三次皆大勝。最後一次甚至將親征的韃靼可汗射殺在陣前,將韃靼五十萬大軍殺得潰不成軍,一退數百里,二十年內再無進犯之力。

  此戰足可名垂青史。

  可惜,魏景並沒有得到他應有的待遇。

  在他最後一戰剛獲大勝時,突然收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傳來的聖旨。

  他的皇父突發腦卒中,經已垂危。

  魏景心膽俱裂,立即匆匆交代幾句,打馬日夜兼程,飛速奔赴回京。

  他沒想到,等待他的會是一張天羅地網。

  他的父皇親自設計的。

  據邵箐所知,皇帝中風當天,太子就被「揭發」毒害皇父意圖篡位,被關押後「自盡身亡」了。消息被捂下,魏景急急趕回京城,在父皇的寢宮以附逆罪名被拿下。

  這位皇帝撐著最後一口氣,痛斥二名嫡子的罪狀,最後改立麗妃所出的二皇子為新太子。

  新帝登基,因魏景剛立不世大功,又有不少耿直朝臣據理力爭,所以新帝只能將他穿了琵琶骨,徒留西南二千里。

  ……

  邵箐忍不住嗟歎,好一場驚天大騙局。

  傅皇后出身平海侯府,傅氏煊赫已近數十年,而麗妃是皇帝自小伺候在身邊的貼身宮女,極其卑微。

  先帝是宗室子繼位,皇室嫡脈斷絕,幾方勢力角逐過後,才選他登上大寶。

  這樣一位皇帝,「摯愛」了傅皇后二十多年,傅皇后在後宮吸引了所有火力。而前朝,他依仗傅氏除去所有心懷不軌的權臣,幾經艱辛,終於把權柄握在手心。

  他也就是突然中風就垂危,命短了點,不然的話,事情肯定不會弄得這麼難看。

  還牽連了自己,邵箐深深歎息,不然就算穿成齊王遺孀,她也十分滿足了。

  嗟歎完畢,邵箐繼續面對現實。

  沒錯,她思來想去,左右琢磨,最後認為,只有將希望放在這個魏景身上,成功脫身的希望才會高一點。

  皇族不受極刑,不受毀滅性的永久損傷重刑。所以尋常犯人穿琵琶骨,是直接把肩胛骨洞穿,用鐵鍊鎖死;而魏景,則是用小指粗細是精鐵鎖鏈在兩邊鎖骨繞個圈,再鎖在手鐐上。

  兩者同樣有禁錮一切武力的效果,但前者永久損傷不可復原,而後者只要解下鎖鏈,立即就能恢復至少五六成,好好養傷,痊癒不是不可能。

  邵箐不動聲色側頭,視線穿過瓢潑雨幕,投到對面大亭裡一名左臉有顆痣的解差身上。

  這人被解差們稱作「陳卒長」,是所有解差的頭目,他腰間布包放置了一串鑰匙,邵箐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檢查鑰匙是否安好。

  很明顯,這是魏景身上鐐銬的鑰匙。

  而據邵箐這二日仔細傾聽解差間的對話,這群解差並非新帝的人,乃諍臣力爭之下安排的,素以耿直古板出名,十來年內押解犯人從未出錯。

  他們只想快快將人犯壓到邊境的軍屯,交了任務,把燙手的山芋扔出去。

  而此地距離目標軍屯,大約還有十來天的路程。

  還有些時間。

  邵箐籲了一口氣。

  不過伺機取得鑰匙之前,她還有一件頗重要的事情要辦。那就是和她的便宜夫君先套上一點關係,好讓對方相信她,最起碼屆時能配合她。

  沒錯,原身和魏景名為夫妻,實際並不熟悉,甚至連僅有的見過那幾面,都是大婚前的事。

  原身十四歲被選為齊王妃,彼時魏景十八,等及笄能大婚了,準備半年,大婚前一個月北境生變,對韃靼的最兇猛一戰打響,於是他自然奔赴北疆。

  大婚並沒有延期。

  五皇子幼時重病差點夭折,得一高士揭皇榜救治,高士順便給批了命,說他二十歲前必得成婚,不然會再有性命之危。

  反正皇子娶親,本就有太常等一宗官員操持,無需本人親迎。迎進齊王府,次日拜了帝后,那也是無任何爭議的齊王妃。

  至於其他諸如拜堂之類的世俗禮儀,等魏景回來補上也不遲。

  誰知這麼一等,就直接等到流邊了。

  邵箐掏出自己上午特地留的冷饅頭,再從小包袱裡取出一個破碗,就著雨水洗乾淨,接了大半碗水,低著頭往亭中央挪去。

  解差給食物,從來都是直接整包拋過來的,而這位戰神齊王,從不爭搶。

  據她觀察,這二日他都沒怎麼進食過。

  勸吃飯總錯不了的吧?既能套近關係,也能讓逃跑主力積攢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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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23:2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邵箐第一次強烈感覺到,人真的可以有氣場的。哪怕落魄如斯,魏景身上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壓迫感,鴻雨亭小人又多,他左近一尺仍屬於真空地帶。

  濃黑長眉入鬢,懸膽鼻,眼線濃長微微上揚,非常英俊的一個年輕男子。但他閉闔的雙眸和微抿的薄唇,卻透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漠然感。

  邵箐覺得很正常,換了誰都該憤世嫉俗了,她頓了頓,輕喚道:「夫君?」

  這個如今婦人對夫婿的尋常稱謂,她可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能這般如無其事地喚出來的。可惜,眼前並無人買帳。

  魏景一動不動,狂風吹起他垂在側臉的一縷散髮,他置若罔聞,寂靜的小亭只能聽見「嘩嘩」的暴雨聲。

  大亭中,持刀的解差們正緊盯著這處,邵箐壓力很大,她咬咬牙,低低道:「夫君?你吃點東西吧,這二日你都沒吃什麼?」

  她乾脆伸手,打算輕拽他的衣袖,誰知手剛觸上去,對面人倏地睜開眼睛。

  嘶!怎麼形容這人的眼神呢?

  很冷,很冰,冰封三尺之下掩藏著深深的戒備,彷彿甫遭遇狼群背叛的狼王,雖經過廝殺得以暫存,但如今它身負重傷獨自流浪在草原上,凶戾陰鷙,對一切接近的生物都抱以強大敵意,隨時會撲上去將對方徹底撕個粉碎。

  鼻端似乎能嗅了血腥味,邵箐心臟突突跳著,後背的皮膚彷彿能感受到了這種力量,汗毛一根接著一根豎了起來。

  她產生了一瞬猶疑,這麼一個危險人物,自己將最大希望寄託在對方身上,究竟是對是錯?

  但她沒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邵箐馬上就將這種感覺壓下,並撕下一小片饅頭,送至他的嘴邊,「你多少吃點吧?不吃怎麼有力氣?」

  這話說得真心,畢竟她將脫身的希望都寄託在對方身上了。

  魏景還是沒動,淡淡地盯著她,對嘴邊這小片饅頭視如不見。

  一個連瞳仁都不動一下,一個手裡舉著那片饅頭在那等著,嘩嘩的雨聲中,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邵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念急轉,只能硬著頭皮又輕聲添了句,「夫君,你勿要這般。」

  她努力想著自己如今的淒慘境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心裡也難受起來,低低道:「你這般,總叫親者傷痛的。」

  親者痛,仇者快啊!

  想想你那個欺騙了你二十年的虛偽父皇!想想你已命喪九泉的母后皇兄!再想想如今高高在上的麗妃母子!

  魏景的呼吸立即重了一下,邵箐垂著眼,見他被厚重鐐環鎖住的兩隻修長大掌倏地攢緊,青筋畢現。

  呼吸隨即恢復,他攢成拳的的手也掩藏在衣袍和鐐環之下,除了邵箐,未有人發現這一瞬間的變化。

  不過,他薄唇微欠,將嘴邊那小片饅頭吃進去了。

  邵箐大喜。

  她一片接一片撕了饅頭,全部餵給魏景吃下,最後端起放在地上的破陶碗,避開有大小豁口那一側,細心貼著他的唇畔。

  他看了她一眼,也喝下了。

  這陶碗很小,又有豁口,其實也就裝兩口水而已。邵箐又捧著碗,湊到小亭外側,探手又接了一碗回來。

  魏景照舊無聲喝了,待喝罷,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這是不喝了。

  邵箐從善如流,將破碗收回小包袱裡,找個位置坐下。

  收穫已經達到預期了,過猶不及,她不再接觸魏景,只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和被濺濕的衣袖,安靜地坐著。

  不過她選擇的位置在他的身後,既不招對方的眼睛,也無聲顯親近了些。

  魏景重新闔眼,一動不動,對面大亭的持刀解差們並沒有對夫妻親略親近有疑慮,方才一幕並沒放在心上。

  ……

  大雨來得迅猛,去得也快,到了下午,炙熱的豔陽重新出現,解差們立即吆喝,驅趕著一群流犯繼續上路。

  熱意一蒸,空氣又悶又潮,腳下的黃土路被大雨沖得泥濘一片,大小深淺的水窪到處都是。

  邵箐高燒過後的頭腦又覺昏沉幾分,起血泡又破損的腳底泡在泥水水裡,鑽心般地疼,但她還是努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她一直跟在魏景身邊,路上解差們停下取水喝水,她也抓著小破碗擠上去,先自己猛灌兩碗,接著又接了水,小心翼翼地捧過去給他。

  天黑停歇,她搶先一步撿個乾淨些的地方,略略整理,又輕喚魏景過來,拿食物餵水,雖幾乎從不吭聲,但一直無微不至。

  魏景一直沉默不語,冰冷依舊,但好歹一直沒拒絕邵箐。她便不再局限坐在他身後了,偶爾一兩次,她會坐在他身側,到夜間睡覺,她就硬著頭皮蜷縮在他旁邊。

  邵箐覺得,魏景這邊的進展還是可以的,如果有了脫逃機會,他未必不能順手撈自己一把。

  如今最大的難題,卻是鑰匙,她一直沒有任何辦法接近陳卒長那串鑰匙。

  陳卒長之謹慎,比邵箐意料中更甚。不管是避到一邊解決生理問題,還是晚上睡覺,他都安排五個解差守著他,鑰匙用繩索牢牢繫在手腕,捂住心口才睡。

  解差們帶了糧食,每天蒸一回饅頭粗餅供一日食用,陳卒長從不讓任何流犯接近,將從食物下手的途徑徹底杜絕。

  邵箐有些焦躁,但她還是努力壓下,不能急不能亂,要鎮定,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這日傍晚,天色雖然比平時早了些許,但見路邊有兩個驛亭,不用露宿荒野,於是陳卒長就命隊伍停下。

  一包早上蒸的冷餅扔過來,邵箐雖然心事重重,但還是第一時間上去抓了幾個。

  回到魏景身邊時,她忍不住悄悄往陳卒長望了眼。

  對方叉腰站在七八步外,板著臉盯著一群取食物的流犯,解差們團團圍著,從上到下嚴防死守,就怕有人趁亂生事。

  邵箐不敢多看,她這位置是嚴密監控地點,視線在陳卒長腰間鑰匙包一掠而過,立即收回。

  「餅有點乾,先喝點水潤潤吧。」

  邵箐就地坐下沒掰餅,而是端起方才接了水的陶碗,要遞到魏景唇邊。

  「坐一邊去。」

  這是魏景說的第一句話,聲音低沉,很嘶啞,他下巴微微一抬,讓邵箐不要坐他正對面,餘光瞥向陳卒長,在方才邵箐看過的小布包處掠過。

  他的目光很銳利,不動聲色地掃了四周一圈。

  「哦哦。」

  邵箐挺詫異的,他居然和自己說話了,還有動作。她立即抬起身子,移到他的左側身前。

  魏景的環視周圍,其實只是眼珠子動了動,但近在遲尺的邵箐還是發現了。這種異於平常之處,讓她心跳微微加快,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驛亭建在半山腰,一眼往過去能看見底下蜿蜒的黃土小道,滿目起伏的墨綠毫無變化,潮悶的山風吹著,不涼快反而出了一頭汗。

  二人坐的位置是風口,雖有條亭柱讓魏景倚著,但真心不咋的。要說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魏景自己選的。

  邵箐本來選了裡面的一條避風的亭柱,但他一聲不吭就坐那了,她詫異,但也沒說什麼隨他了。

  這種種細微異常加起來,讓邵箐心裡毛毛的,但回頭看了沒發現任何異樣,她只好按下不理會。

  她重新端起碗,讓魏景先喝了口水,然後掰了一小塊餅,要遞到他唇邊。

  一切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只他身高體長,這側面遞餅邵箐得探身才行,她剛支起身子抬手,忽見魏景瞳孔一縮。

  一道銀白的寒光乍現,閃電般疾奔而至,魏景頭猛地一側,「篤」一聲悶響,一隻精鐵鑄成的短箭擦過他咽喉,深深紮進他身後的木製亭柱。

  一切快如閃電,普通人邵箐根本反應不過來,箭矢的尾部還在急促嗡動,一個黑色身影已經從密林中躍至,手上閃著寒芒的利刃直刺魏景心臟。

  魏景已經站起,他動作很大,直接將邵箐撞倒在地。他手上腳上套著厚重的鐵鐐,兩邊鎖骨又緊緊各繞一條精製鎖鏈,上半身完全發不了力,人也挪動緩慢,但好在他早有準備,直接一退避到亭柱後,堪堪避過致命一擊。

  「快來人!!刺客!有刺客!!」

  邵箐終於明悟他為何讓自己坐到左邊了,也不顧疼痛,就著他的力道在地上一個翻滾,拉開些許距離後,立即尖聲高呼。

  其實也不用她呼喚,一群解差已經「刷刷」拔出配刀,疾衝過來。

  邵箐回頭一看,哎呀媽呀,這黑衣殺手不是一個,而是一大群三四十。

  陳卒長最快,衝過來一刀劈向為首者,逼著後者不得不先止住對魏景的攻勢,側身格擋。

  黑衣殺手和解差戰成一團,「叮叮錚錚」的兵器交擊混亂一片,一蓬鮮血濺出,已經有人慘叫倒地身亡。邵箐同伴的那群老弱婦孺尖叫著驚慌奔走,往山林中逃去。

  她心中一喜,逃走的絕佳機會來了。

  邵箐當即站起要跟著人群奔逃,誰料這時,兩個黑衣殺手跳進流犯群之中,手起刀落,大開殺戒。

  這群流犯也是殺手們的目標之一,狼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殺著,鮮血噴濺,殘肢斷臂,入目立即一片殷紅,七八具屍體倒伏下來。

  邵箐的腳步還沒邁開就硬生生被迫停下。

  該怎麼辦?!

  哪個才是最佳逃走方案?!

  邵箐心念電轉,可惜沒等她站直身體,當頭就有一大片陰影罩下來。

  她來不及多想,立即往後一跳。

  陳卒長鮮血噴濺,灑了邵箐一頭一臉,屍體重重地摔在她跟前,浮土飛揚。

  鑰匙!!

  邵箐餘光一直注視著魏景,殺手們雖身手極佳,但解差人多一時也攔截住大部分,只漏了為首一個解決了陳卒長回身攻他。他繞著亭柱躲避,雖險,但還能勉強支應。

  邵箐已經撲向陳卒長,一把拽下他腰間的鑰匙,咬牙往魏景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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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魏景果然沒有讓邵箐失望,見得她衝來,身軀往亭柱一歪,接著一退。

  黑衣首領收勢不及,一劍重重砍在木質亭柱,他用力一扯,那不堪重負的亭柱晃了晃,「咿呀」一聲跟著他的力道傾斜。

  山間的驛亭,本就風吹雨打,一邊亭柱一倒,整個驛亭立即「轟」一聲倒塌,重重地將那個黑衣首領壓在底下。

  邵箐大喜。

  她已經把鑰匙掏出來了,一撲過去立即跪下,握著手上那根最大的黃銅鑰匙往他腳下的鐐銬鎖孔探去。

  不是不知道手肯定比腳方便,而是魏景上半身有兩處桎梏,鎖骨和手鐐,解開肯定比不上腳鐐快的。

  另一個,邵箐已經悄悄研究過他身上的幾處鎖孔了。腳鐐鎖孔明顯比其餘兩處大一圈。她現在手上三把鑰匙,一把大兩把小,她當然選擇一擊即中那處。

  果然,她鑰匙一插進去轉兩圈,便聽見「哢嚓」一聲金屬脆響。

  魏景兩腳一掙,脫下腳鐐,立即飛起一腳側踢,往邵箐身後踢去。

  驛亭不過是茅草蓋,亭柱也沒多粗,自然是不可能壓死黑衣首領的,他只慢了一拍,就破開茅草頂而出,揮劍向魏景二人攻來。

  「快!來兩個人,殺了那個女的!」

  其實不用首領呼喚,解差們即便是同僚中的佼佼者,身手也肯定必定比不上精銳殺手,就這麼一會功夫,已經死傷過小半一半,突破阻攔的幾名殺手立即往這邊奔來。

  首領恨得直咬牙,沒想到居然還有個女的敢拼死上前搶鑰匙並上前解鎖,先機已失一半,本十拿九穩的任務陡生風險。

  剩下那一半,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

  「殺了她!不能讓她解鎖!」

  魏景雙腿功夫了得,以一敵幾,居然還沒有落入下風,他聲音低沉而穩:「不要急,慢慢來。」

  邵箐已經站起來替他解手上的鐐銬,身後利刃割裂空氣的風聲嗖嗖,說不害怕不緊張那是假的。但她知道事已至此,不鎮定下來就真死定了,死死咬住唇瓣,她盡力忽視所有動靜,死死盯著幾個鎖孔。

  「哢嚓」兩聲,連接魏景兩邊鎖骨的特製鎖鏈從手鐐上解下,再一聲清脆的金屬機括開啟聲,沉重的手鐐落地。

  只是這樣還不夠,魏景的上半身還是使不出力。

  以鎖骨形式來穿琵琶骨,其實也相當殘酷,突出的鎖骨上下各鑽一個對稱的孔,特製的鎖鏈從孔洞中的血肉穿過,繞著鎖骨一個圈,扯緊卡住,然後拷到手鐐上。

  鎖骨是人上半身使力的關鍵節點之一,一旦被這樣鎖住,一動之下所產生劇痛,完全能讓人痛不欲生,根本無從動彈。

  邵箐要做的最後一步,就是垂直拉著那兩根小指粗細的鎖鏈,盡力一拽,將三尺多長的鎖鏈生生從他身上扯下。

  她握住鎖鏈一端,咽了口唾沫,魏景高聲喝道:「扯!」

  邵箐閉眼,咬牙使勁全身力氣往下一拽!

  魏景格擋的動作一滯,左腳立即挨了一記,鮮血噴濺,他全身肌肉繃緊,咬牙往上一縱,以最快的速度讓鎖鏈從身體中抽出。

  鮮血灑了邵箐一頭一臉,腦後嗖嗖風聲至,她趕緊往前一撲。

  黑衣殺手劍勢不停,急追邵箐而去,千鈞一髮,魏景已經落地,橫踢一腳,將人踢飛。

  他果然不愧戰神之名,雖有鎖骨傷口鮮血仍在汩汩而出,但重獲自由的他腳尖一勾,手上已經拿了一柄劍,寒芒閃動,黑衣殺手立即倒下二個,其餘不得不避退。

  邵箐爬起來,站在他身後,不敢太近礙手礙腳,也不敢太遠怕落單。

  此時解差們已幾乎全部犧牲了,後面奔逃往山林的的流犯們也殺得差不多,沒死的漏網之魚皆跑進密林中。

  沒了解差的阻隔,黑衣殺手們陸續圍攏過來,踩著特殊的方位,用陣法圍攻魏景和他身後的邵箐。

  死了七八個,殺手們還剩二十餘,魏景只有一人且身受重傷,身後還有一個累贅,即使再能打,恐怕混戰久了也得落於下風。

  邵箐很緊張,他要是獨身一人逃脫的機會必然大增,然而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她被丟下就只有一個死字了。

  幸好,魏景沒這麼做。

  魏景乃身經百戰的統帥,自然深諳戰機。他並沒有讓敵人的包圍圈徹底形成,趁著最後幾個黑衣殺手沒圍攏過來,他猛地一陣爆發,聲東擊西後,提起邵箐飛速往後掠去。

  魏景衝出包圍圈時,乾脆俐落揮劍割斷兩個敵人的喉管,一大股鮮血近距離直噴邵箐口鼻。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經歷過這陣仗,濃重的血腥味直沖腦海,她幾欲作嘔。

  但她還是拼近全力忍住了,默念著「他不死我死」,她順著魏景的力道,往上一撲,牢牢摟住他窄健的腰身。

  魏景手頓了頓,足下未停,迅速躍到山坡下,朝密林疾奔而去。

  「他娘的!」

  黑衣首領被魏景暴漲的攻勢殺退幾步,先機已失,只能眼睜睜看對方衝破包圍圈。他又氣又恨,怒喝一聲:「追!」

  又見魏景轉身縱躍大露後背,破綻乍現,他連忙一揚手,幾抹微藍的銀光一閃而過,七八枚流星鏢閃電般往下襲去,疾奔魏景背後幾大要穴。

  魏景人在半空,無處借力,他只得生生硬提一口氣,扭轉身體往前一躍。

  邵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動不敢動,只聽見腦後嗖嗖疾風至,她趕緊盡全力往魏景胸腹處一縮。

  一枚銀鏢擦傷魏景手臂,貼著她的頭皮險險而過。

  她頭皮一涼,一大縷青絲飛散,被山風捲起散去。

  邵箐真嚇破了膽,閉著眼滿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又忙細細感受,幸好,幸好腦後並無痛感。

  頭髮少點就少點吧,腦袋沒事就好。

  「的的篤篤」的一陣亂響,魏景緊接流星鏢的步伐,抵達山林,衝了進去。

  邵箐終於鬆了口氣,進了密林就好,有屏障遮擋,還利於隱蔽遁逃。

  她希望大增,反之黑衣首領感覺截然相反,怒喝道:「趕緊追!」

  「五人一組,迂回包抄!他們跑不遠的,必須追上!」

  ……

  風聲呼呼,滿目翠綠墨綠飛速往後挪移,進山越深,泥土和腐葉的氣息就愈發濃重。

  邵箐開始有些怕,閉目不敢看,漸漸適應後才睜開眼睛。

  魏景鎖骨傷口仍在不停淌血,濡濕他的前襟一直往下,邵箐貼著他胸腹的左半邊臉已有黏膩的觸感。

  溫熱的,血腥味濃重。

  他身上的傷口並不止一處,邵箐挺害怕他支撐不下去的。萬幸的是,這位戰神齊王遠比她想像中堅韌,期間雖把她換了一次手,但還是能一直挺到身後追兵動靜逐漸遠去,慢慢聽不見。

  夕陽西下,那輪紅日已有一半沉沒在山巒之後,黑沉沉的烏雲重新出現,一陣狂風吹過,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

  魏景的速度緩慢下來,衝下一處陡坡,眼前一亮,前方出現一處不大空曠處,荒草萋萋,一道淙淙溪流蜿蜒而過。

  他疾奔至溪邊剎住腳步,鬆手,腰側早已發麻的邵箐跳下來。

  她趔趄兩步,站穩後忙觀察周圍環境:「這是哪個方向?咱們要怎麼走才能出山林?」

  這一刻邵箐是非常高興的,逃脫已經邁進了一大步,只要在殺手搜尋過來之前離開這片叢林,即如溪流入江,再難尋蹤跡。

  「咱們該是往了東?」

  她打量一圈,附近蟲鳴鳥叫,此起彼伏,應是安全的,這才放下心。

  只魏景一直沒吭聲,邵箐奇怪,忙側頭一看,卻見他手裡緊抓的那柄長劍「哐當」一聲落地。

  他面色蒼白如紙,捂了捂左臂,身軀晃了晃,竟一頭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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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邵箐大驚,下意識忙伸手去攙扶。

  只是她太低估魏景的身軀沉重程度,也太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力量,人沒扶住,反而被帶著重重地撲倒在地。

  墊底的右手臂疼得都麻木了,只是她也顧不上揉,齜牙咧嘴爬起來,忙去看魏景。

  魏景前襟暗紅一大片,觸目驚心。邵箐第一時間伸手按他頸側大動脈,還好,是跳動的;再探探呼吸,雖急促微弱些,但很明顯有。

  只是暈厥過去而已。

  她大鬆了一口氣,連忙扒開他的前襟,檢查他鎖骨傷勢。

  相當駭人的的四個孔洞,血肉模糊,好在鎖鏈拽出已有一段時間,鮮血溢出的速度已減緩許多。不過仍不斷往外滲。

  邵箐撿起劍,迅速裁下自己一截內衫,割成兩塊,厚厚折疊捂在他鎖骨傷口處;又找到他鎖骨下動脈的搏動點,向下壓迫。

  壓迫止血。

  邵箐一邊施力按著,一邊觀察他身上其餘傷口。那幾處劍傷都是輕傷,血液早已凝固。

  她覺得不大對頭。

  魏景給她的感覺,應該更堅韌才對,就算失血過多,最起碼他該能拄劍坐下吧?

  說倒就倒,還這麼突然。

  良久,覺得差不多了,邵箐揭開染血的厚布一瞄,見血基本止住了,又連忙去扒拉他的左臂。

  他昏迷前是想捂這位置的。

  她記得這位置只是個很輕的傷口,最後那個流星鏢擦傷他手臂,緊接著又削去她頭髮。

  由於清楚這個傷口是最輕微的,所以邵箐才沒有第一時間察看,現在扯開他衣袖那個口子一看,她登時失色。

  「怎麼會這樣?!」

  約莫半指節深的一道銳器劃痕,淌出的鮮血竟呈暗褐帶黑的顏色,從傷口到附近皮膚,方圓巴掌大的皮膚灰黑一片。

  有毒!

  邵箐大驚失色,她一時只覺腦後一小塊頭皮涼颼颼的,忙伸手摸了摸,確定摸到一截很短的髮茬,頭皮並沒傷口後,「砰砰」亂跳的心臟才穩了些。

  也對,連魏景都倒了,她中毒肯定不能活蹦亂跳到現在。

  邵箐顧不上後怕,連忙又從自己外衫的下擺裁下一條,繞了兩圈,紮住他中毒傷口的上方。

  不要慌,不能慌。

  她一邊動手,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魏景應該一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單看他給自己換了手提著就知道。

  他身手這麼好,明知中毒,擺脫追兵後仍跑了一段時間才停下,他應該有能力把毒性逼在手臂這一塊。

  看他臂上那灰黑顏色擴散得這麼緩慢應能斷定。

  肯定是這樣!

  邵箐將布條勒緊打了個結,急急站起,將他往溪邊拖。他肌肉緊實人又高大,沉重比邵箐想像中還甚,一點點距離,她咬了牙才能拖動。

  一直拖到他手臂能浸進溪水中為止,她拎起劍,在傷口上劃了兩道。

  邵箐不是醫學生,對醫學也無甚興趣,但她從前爺爺是老中醫,常去探望老人家,耳濡目染下,一些常識還是懂的。

  比如被毒蛇咬傷的急救手段。

  那十字傷口一劃開,暗褐帶黑的毒血立即溢出,邵箐立即將魏景手臂按進嘩嘩流淌的溪流中,用力擠壓。

  擠壓了好一陣子,毒血漸不見,她提起他胳膊一看,果然那灰黑淺了些。

  邵箐大喜,繼續如法炮製。

  直至最後,那四五個十字傷口泛白,擠壓出的血漸少且重新變得殷紅,那毒斑淡得幾看不見,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手。

  探手試了一下魏景的脈搏呼吸,如剛才一般略顯急促微弱,沒好轉,但也沒變壞。

  這應該是好事。

  邵箐「砰砰」狂跳的心臟才和緩了些,她已經盡人事了,其他的聽天命吧。

  勉強撐著用劍敲打附近的低矮草叢,見無蛇蟲驚起,她立即癱在地上。

  一連串驚險加急救,精神一鬆,她有些撐不住了。

  ……

  邵箐喘了一陣,閉了閉眼,又睜開,見天空烏雲滾滾,自東往西而來。

  怕又要下雨了,魏景也不知何時醒,還能不能醒?

  怎麼辦?

  邵箐有些焦灼,那二十多個殺手還一直往這邊搜尋,她可是把首領那句「必須追上!」聽得真真的。

  這麼辛苦才逃出來,要是被人追上滅了口,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走?

  照理說,她救了魏景,魏景也救了她,她還盡了人事替他進行中毒後的急救,可謂仁至義盡,如今誰了不欠誰了。

  可是走,又要往哪裡走呢?她最多能從烏雲未曾徹底遮擋的夕陽判斷出東南西北而已,山林多大不知道,要走多遠也不知道。

  莽莽叢林,毒蟲猛獸與黑衣殺手相比也不遑多讓,哪怕此刻待在魏景尋的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她也得提高警惕注意周圍。

  唉。

  邵箐十分煩躁地翻身而起,要不先等一等,等明天看魏景如何再說吧?萬一他醒了呢?這馬上就天黑還能走哪兒去?

  只要他一醒,一個能抵自己百個。

  對,就這樣吧!

  邵箐打定主意,一骨碌爬起來,往上游挪了一點,抓緊時間脫鞋襪,要清洗腳底的血污。

  這千金閨秀的玲瓏玉足,如今可是遭了大罪,血泡破了長,長了又破,整個腳底紅彤彤的。血水和粗布襪子都黏連在一起,非常疼,她算十分堅韌,才一路隱忍並堅持至今。

  邵箐齜牙咧嘴正扯著襪子,無意中往水面一瞥,她卻一愣。

  大石擋住水流,水面微微波紋,倒影出一個年輕女子的姣好面龐。兩彎細細柳葉眉,一雙剪水杏瞳,瓊鼻櫻唇,即便頭髮散亂,也遮不住她一截弧度美好的下頜;即便面容髒汙天光朦朧兼水鏡不清,也依稀能看見她一雙妙目顧盼間所噙的盈盈水露。

  好一個大美人,嬌美婉柔,楚楚之姿,如古仕女圖中走出來的典雅佳人。

  也是,傅皇后親自掌眼的嘛,總不會委屈了自己小兒子的。

  邵箐欲哭無淚,要是穿到宮鬥模式,這長相好極了,可是她現在是個流放犯婦。

  這相貌對以後生存將有大大不利。

  邵箐長歎一聲,其實這幾日單看自己如削蔥的纖纖十指,還有一雙雖鮮血淋漓但依舊玲瓏圓潤的玉足,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唉,沒想到居然還有嫌自己太美的一天。

  只邵箐也顧不上煩惱太多,天快黑了,山風中有帶了些潮潤,看來大雨不用太久又會來了,她得趕緊清理一下自己和魏景身上的傷口,然後看看能找個避雨的地方不?

  她不敢跑太遠,因為這位置是魏景選的,離了這範圍她不懂判斷安全係數。

  飛鳥小獸也在忙著尋找避雨的地方,一隻山雞從枝頭飛下,鑽進陡坡底下人高的茅草叢中。

  邵箐眼前一亮,忙拎著劍撥開草叢跟進去。

  果然,裡頭有個兩尺深的人高凹洞,岩石還在頂上凸出一些,足可供三人休憩。山雞在裡頭築了窩,窩裡還有十來個白花花的山雞蛋。

  她大喜,避雨過夜的地方有了,晚餐也是現成的。

  山雞驚飛,邵箐匆匆折返。

  回到魏景身邊,她卻犯了難,他很高,常年習武身軀結實,她拖動些許距離已是極限,根本不可能把他攙扶到凹洞裡去。

  試了幾次都不行,眼看烏雲滾滾,天越來越暗沉,他重傷在身還中毒,最好不要再淋雨。

  邵箐是個果決的,一咬牙提著劍,選些較直的枝丫砍了些,用藤類作繩,做了一個簡易擔架。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滾著推上去,一個人抬不了,她就在一頭繫了藤繩,勒在兩肩使勁地拖。

  腳底很痛,剛洗乾淨的傷口又潮潤起來了,那帶著草木氣息的新鮮藤繩深深勒入她肩膀至肋下的肌膚。

  這位置距離距離凹洞大約三四十米,邵箐居然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最後用劍一步一停地擊打茅草叢,將魏景拖了進去,再拖上稍高一級的凹洞裡。

  邵箐扔下藤繩,撐著山壁重重喘氣,喘了一陣好些了,她趕緊俯身要將魏景拉下來。

  凹洞淺,擔架直入,魏景下半身體還在外頭,此時已經狂風大作,山雨欲來,她必須快些把他搬進來,以免功虧一簣。

  她急,魏景重,擔架是傾斜的,一個協調不好,讓他翻滾摔了進去。

  邵箐也猛地重重跪在地上,她疼得出不了聲,膝蓋快碎了媽呀。

  「唔。」

  然而這麼一摔,魏景居然有反應了,邵箐大喜,趕緊撲上去扶起他,一疊聲問:「你怎麼樣?可有摔著?你中毒了知道嗎?要不要緊?」

  她一疊聲追問,魏景雙目闔閉並無應答,他其實未清醒,只是身體下意識做出反應。

  邵箐先是失望,隨即欣喜,能反應就好了,能反應就證明情況在好轉,要知道剛開始他可是直楞楞栽倒在地毫無動靜的。

  探探他的頸動脈和呼吸,果然感覺和緩有力了些,不像剛才那麼急促紊亂了。

  邵箐精神大振,趁著未下雨,又去外面把自己剛才看見的一叢毛闕和蒲公英割回來。

  這鄉里山林隨處可見的雜草,有止血和消炎的效果,從前聽爺爺嘮叨覺得無聊,現在居然用上了。

  還有幾株半邊蓮,解蛇毒。

  天際「轟」一聲雷響,「劈裡啪啦」瓢潑大雨又至,邵箐匆匆把茅草撥好,幾步衝回凹洞。

  這大雨下得好,邵箐很慶倖,大雨把血腥味沖散,也把兩人一路痕跡沖乾淨,即使敵人冒雨搜尋,效率也大減。

  今夜應能安全,希望魏景可以醒來。

  她解開那個還沒丟的小包袱,把小破碗拿出來,先把採的草藥給搗碎,給魏景身上的傷口敷了,再把小包袱撕成條包紮上。

  自己那雙可憐的腳,還有肩膀深深的勒痕也敷點,完事也顧不上雞蛋是生的,敲破了大口咽下,才撫慰住饑腸轆轆的胃。

  魏景也灌了些蛋液,邵箐也顧不上什麼戰神不戰神,捏著他的鼻子迫使他張嘴,然後掐著下顎一邊灌蛋液一邊順喉嚨,好歹給餵了下去。

  「唉,看在我這麼辛苦的份上,你好歹爭點氣,明天一早之前得醒過來啊!」

  邵箐累得厲害,緩過氣後腳底和肩膀針紮般疼著,有心守夜也無能為力,她放開掐著魏景下顎的手,一頭就撲在地上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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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魏景朦朦朧朧,陷入一片迷霧。

  「我必要為父皇皇兄驅逐韃靼!蕩平草原!揚我大楚天朝國威!」

  一聲少年人的高亢呼鳴突兀響起,堅定激昂。迷霧悉數散開,眼前出現他萬分熟悉的金闕宮殿。

  魏景心中一震。

  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眉目飛揚,正站在一個身著玄色龍袍的中年男子跟前,男子眉目慈和,撫了撫他的髮頂,十分歡喜對身側一個端莊美婦道:「我兒果然志氣高遠,好樣的!」

  「陛下莫要太誇讚他,當心這小子自滿了。」皇后嘴裡嗔怪,眼底的笑意卻是化不開的。

  小少年正值自尊心強的年紀,急忙道:「才不是,我沒有!」

  「阿弟他今年才十二,昨日校場演兵已勝了梁司馬,母后很不必說他。」

  皇后身畔還站了一個大少年,他心疼小弟,忙忙出言相護,又笑:「阿景昨日一下場,就在舅舅手裡誆了一匹玉獅子,你還不去取?是不要了麼?」

  得了胞兄誇讚,剛轉怒為喜的小少年急了:「去!我現在正要去!」

  他急急忙忙就出發,身後父母兄長哄笑一片。

  ……

  畫面倏地一轉。

  平海侯府,傅竣笑著拍拍小少年的肩膀,將玉獅子的韁繩交給他:「我傅氏先祖開國時也是勇將,可惜子孫無能,棄武從文,深以為憾啊!」

  「今後就看殿下的了!」

  「謝舅舅!」

  舅甥一向極親厚,傅竣捋鬚,正要說話,忽又一人長笑道:「好馬須配好鞍,下臣前些年得套好馬具,也不知入不入得殿下的眼?」

  來人正是傅竣多年心腹,九卿之一的齊田,傅竣見他立即笑駡:「還不取來看看?」

  「哈哈哈,就來,就來!」

  ……

  畫面又一轉。

  大楚北境外三百里的曠野戰場,匈奴殘軍已徹底崩潰,四散逃往漠北深處。此一戰後,二十年內,匈奴再無力南侵。

  英偉的年輕將軍一勒韁繩,胯下那匹雄俊的戰馬玉獅子長嘶一聲停下腳步。他臉上身上被濺了血跡斑斑,殺氣凜凜,意氣風發。

  可惜他的鎮定隨即被一聲高聲傳報粉碎,「報!京中傳旨,陛下突發腦卒中,經已垂危!」

  年輕將軍心膽俱裂,立即調轉馬頭,往京狂奔。

  日夜兼程,一路上幾乎沒合過眼,終於在第六天的傍晚趕回京城,他心急如焚直衝皇宮,衝進父皇的寢殿,「父皇,您……」

  一陣暈眩,他「轟」一聲倒地,最後一刻見帷幕後轉出一個人,對龍榻上的說:「陛下,成了。」

  這人,赫然是數年前獻上馬具的齊田,他舅舅傅竣的心腹股肱。

  ……

  琵琶骨被穿透的巨大痛苦,讓他在烈性迷藥中掙扎醒來,沉重的手鐐腳鐐加身。親密如手足一般的胞兄,已因「篡位不成」而「自盡身亡」;平海侯府抄家,滿門男丁斬立決已執行,女眷幼童流放,故舊門生姻親等正被新帝一一拔除。

  傅氏一門連同中宮嫡脈,一夕傾覆,始作俑者,正是他那個慈眉善目,愛他護他二十年的父皇。

  ……

  「啊啊啊啊啊!」

  嘩嘩的暴雨聲,魏景於黑暗中倏地坐起,怒喝道:「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他雙目赤紅,面容扭曲,胸膛劇烈起伏,恨意幾欲透體而出。

  麗妃母子,還有他那個好父皇,欺他如斯,他必得將其掘棺鞭屍,一寸寸煆成灰,方能泄心頭之恨,祭奠他胞兄舅舅等至親的在天之靈!

  不,那不是他父皇!

  他不配!他不配!!

  「我要殺了你!!」

  魏景渾身顫抖,牙關「咯咯」作響,一時竟是無法自拔。直到呼呼狂風捲著雨水撲進凹洞,冰冷迎面打了他一臉,他才從夢魘中徹底掙脫出來。

  黑黝黝的窄淺山洞,暴雨傾盆,他渾身冷汗,重重喘著氣,良久,他無力側身往山壁倒去。

  左胳膊一陣刺痛,這是中毒後的傷口。

  他捂了捂左臂,一怔。

  傷口包紮好了,裡頭敷了一團不知什麼東西,濕潤清涼。

  眼前閃過一雙清澈澄亮的杏目。

  魏景頓了頓,垂眸。

  一個嬌小且瘦弱的身軀,正蜷縮在他身邊,因為地面陰寒又逢冷雨,她睡夢中不知覺擠過來,正緊緊貼著自己腿腳處。

  他動了動腿,她又挪著貼上來。

  魏景目光有些複雜。

  在親身經歷了尊崇的父皇設下的天羅地網,胞兄舅舅至親慘死,母后生死不知,他滿心憤怒怨恨,防備任何一個接近他的人。

  當然包括這個婚後沒見過面的妻子。

  然而就是這個他半眼不看的瘦弱的女子,一路上似乎都病著,但病好些後,就撐著身體來照顧他,鼓勵他,甚至還拼命助他脫身。

  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很不合常理,她究竟有何目的?!

  只是轉念一想,如今的他,並未有任何東西值得人家惦記了。如果硬說有,那唯一的大概就是這條命吧。

  她並沒有要他的命,反而一再救了他。

  鑰匙解鎖,這個暫且不說。先前在溪邊暈闕時,他並不是徹底失去意識的。

  當時,因毒鏢的毒性比他預料中還要厲害些,加上失血過多,讓他來不及處理傷口就倒地。

  他動彈不得,但迷迷糊糊中仍有些感知。

  她替他止血,然後又急急移他到溪邊放毒血,處理得很正確。

  他立即憑本能運功壓制毒性,意識漸沉,直到一陣震動,他恍惚中費力睜了睜眼,發下自己不知躺在什麼東西上,一個纖細瘦弱的身軀正拼盡全力往前拉他。

  很吃力很吃力,因為他迷糊中看見那藤繩深深勒了她兩邊肩膀的粗布衣料中。

  「轟隆隆」又一聲驚雷驟起,魏景借著那剎那的亮光,看見邵箐頸部露出一小段深深的淤痕,紅腫青紫,她抹了點東西在上面,可惜因為不好包紮,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真有人僅憑一個名分,這麼輕易就託付真心嗎?

  魏景思緒紛亂,忽又想起他的父皇。

  不,不可能的。

  只是他伸手觸及自己身上所有傷口時,發現都包紮得極仔細,口腔中還有一種黏膩的腥味,是生蛋漿。

  他又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

  邵箐越睡越冷,她很想沉浸在睡夢中,可又無法控制被冷醒,一聲雷轟,她徹底被驚醒。

  她迷迷糊糊中,睜眼想望望洞外情況,不想卻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眸子。

  「啊!」

  邵箐嚇得整個人彈跳起來,猛坐起才回神,原來是魏景醒了。

  她大喜過望:「你醒啦!傷要不要緊?你中毒了知道嗎?」

  一疊聲追問,她喜形於色,魏景頓了頓,道:「你毒血放得及時,我稍後再運功壓制餘毒,待出了山林再解就是。」

  「這毒厲害嗎?你還能不能動?」他聲音聽著很虛呀。

  這毒是特地用來招呼魏景,自然是很厲害的,只他淡淡道:「應是無礙。」

  「那好極!」

  邵箐休憩過後,其實渾身骨頭疼得厲害,尤其拖拽過擔架的肩膀傷處,火辣辣的,很不舒服。但此刻她滿心歡欣,一時也不覺得太難忍受了。

  「我給你換些藥草吧。」

  她已抓起毛闕和蒲公英在切碎了,一邊切一邊說:「這山間的尋常藥草,功效小些,怕是得多換。」

  不然明天出發,怕想換也未必有時間。邵箐恨不能盡一切努力,讓魏景能更好一些。

  魏景看了她一眼,「嗯」地應了一聲。

  黑暗中,她搗好了草藥糊,上前解魏景衣裳和布條,冰涼的指尖觸及他的肌膚,他肌肉陡然繃緊。

  「很疼?我輕點。」

  二人距離頗近,昏暗中她背著光,並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她極專注,長翹而密的睫毛一動不動。

  魏景慢慢放鬆,卸下因陌生人接近而繃起的戒備,「沒事。」

  那就好。

  邵箐仔細敷藥包紮,弄好他鎖骨的傷口,又轉移腿腳,她隨口問:「我們接著要往哪邊走啊?」

  「往北。」

  她正要問為什麼,卻聽到魏景說:「我得先回京城一趟,確認我母后的安危。」

  邵箐大吃一驚。

  他母后,傅皇后她,薨了呀!

  先帝拿下魏景當日就崩了,咽氣前他言道不捨皇后,而傅皇后緊接就因「不捨先帝」,主動殉葬了。

  原身是新帝登基後的次日才被牽連進了大牢的,所以邵箐知道。

  只是她看著唇色慘白傷痕累累的魏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

  他如今這情況,又如何再承受這重重一擊?

  邵箐頓了頓,道:「你傷很重,還得解餘毒,我們先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再說吧。」

  魏景「嗯」地一聲:「雨停了就走,雨不停,天亮就走。」

  ……

  見邵箐已包紮妥當,魏景立即閉目運功壓制餘毒。

  他話語和動作都流露出一種不自覺的緊迫,讓邵箐稍鬆了半晚上的心弦重新繃起。

  情況也許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峻些,也是,暗殺魏景的必然是新帝,為了斬草除根,必定會不留餘力。

  說不定,昨日的殺手只是先抵達的第一波。

  這麼胡亂一想,她睡意全消,地上還冷,乾脆不睡了,開始有節奏地揉按自己腿腳。

  運動過度的肌肉發緊酸疼,她得儘量提前放鬆,以免明天給自拖後腿。

  夜雨「嘩嘩」不停地下著,魏景一直悄然無聲,邵箐又開始揉捏胳膊,她時不時抬頭望外看,求神拜佛希望雨能早些停。

  再不然,小些也可以的。

  大約上天聽見了她祈禱,到了天濛濛亮的時候,一陣山風吹過後,雨小起來了,「淅淅瀝瀝」的只疏疏打在洞外的茅草叢上。

  邵箐大喜。

  她剛探手想撥開茅草看仔細點,誰知忽然「啪」地一聲響,洞口上的陡崖突往下掉落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

  石塊就落在凹洞前的窄小石臺上,跳了幾下,「咕嚕嚕」地滾進凹洞。

  邵箐借著微微天光一看,只見石塊一側黝黑有青苔,而另一側是新鮮的黃泥。

  是被什麼東西踩下來的。

  動物?

  有人?!

  邵箐倏地瞪大眼,心臟突突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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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隻大掌無聲從身後伸出,捂住邵箐的嘴。

  她緊緊閉住嘴巴,回頭與魏景對視一眼。

  上面的是人?

  魏景面沉如水,輕點了點頭。

  邵箐「咚咚」的心跳聲彷彿在耳邊,手足冰涼,一動不敢動,兩人十分默契地放輕自己的呼吸聲。

  ……

  「不是說中了毒嗎?又身負重傷,為何搜了一夜都沒搜出來?」

  陡坡頂上,赫然站著兩撥人,一藍衣一黑衣。問話的中年漢子身穿尋常的藍色紮袖勁裝,站立時雙腳卻習慣性微呈外八字,挺胸收腹,說話的姿態很有幾分官威。

  他身後一群裝束相類的藍衣人,個個同樣姿勢肅然而立,手提一色雁翅刀。氣質與對面的黑衣人迥異,不像暗殺者,倒像是訓練有素的禁衛軍精銳。

  沒錯,這群正是禁衛軍出身的精銳,為首者乃羽林中郎將仇宗,新帝的心腹,這次正領了絞殺齊王魏景的重要任務。

  他領麾下二千精銳化整為零出京,就是唯恐第一波的黑衣殺手出紕漏,好及時圍捕。

  誰曾想進入黔地以後,天連降鴻雨,導致零散出京的二千禁衛軍遲遲未能在指定時間匯合。眼看著魏景一行快要過黔水了,再不行動就錯失最佳時機,仇宗和黑衣首領商量過後,最後決定動手。

  沒想到事情發展偏偏往最壞的方向奔去。

  仇宗語氣不怎麼好,黑衣首領也冷:「昨夜大雨,我們只有二十餘人,如何搜?」

  刺殺失手是他們的錯誤不能否認,但搜索這黑鍋他們不背。

  「那我們現在好好搜!」

  仇宗不悅,只目前最重要的事的絞殺齊王,不然在場的人都得遭殃,他只得按捺下心氣,道:「我的人都齊了,你再仔細說說,他往哪個方向奔逃的?」

  「他重傷在身又中了毒,跑不遠的,且他還帶了女人。」

  黑衣首領語氣也和緩下來,打開臨時繪製的地圖,他點了幾下:「此處,此處,這兩個方向,還有我們腳下這一塊,他們必定在。」

  他對自己的獨門秘毒十分自信,語氣十分篤定。

  仇宗精神一振:「好!」

  他迅速招來麾下十餘心腹,吩咐將二千人分散到各個區域,馬上展開拉網式搜捕。

  「一旦發現痕跡,響箭報訊。」

  仇宗看向黑衣首領:「屆時,請諸位立即趕過來。」

  齊王武力過人,即使身負毒傷,他依舊不敢輕慢,這次任務事關他們一夥人的身家性命。

  黑衣首領也不敢輕忽,立即應了。

  「好,速速加緊搜捕!」

  ……

  魏景一直垂眸傾聽,邵箐緊張地盯著他,許久,他突然抬頭:「我們馬上就走。」

  雨聲滴答,陡坡並不算矮,他並沒太有聽得清上面的對話,但從來去動靜判斷,人很不少。

  最起碼遠超過了那日剩餘的二十來個殺手。

  敵方援軍來了。

  而且現在頭頂就有一撥人在搜索。

  必須馬上走,趁著夜色猶在,樹影雨聲的遮掩離開。

  邵箐立即點頭,匆匆隨魏景一同站起。

  「你撐得住嗎?」

  這個凹洞就不收拾了,收拾無用,只要一被發現就立即能判斷有人住過。邵箐只怕魏景身體挺不住,他站起的動作很有些遲緩,這重傷在身還有餘毒,外面又下雨。

  她上前想扶他,魏景卻搖了搖頭,一手抄起劍,一手勒住她的腰,提氣腳尖一點,穿過茅草叢,在幢幢的樹影下一掠而過,越過小溪,迅速奔進對面的密林。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臉上,有些冷,邵箐抱緊魏景的腰,有些慶倖又些擔憂。這樣走得快,陡坡頂的人發現不了他們,但他情況看著並不好,恐怕撐不了多久。

  實際上,魏景的情況比她想像中還要不好,強行提氣疾奔出七八里地,他胸膛劇烈起伏,不得不停了下來。

  「我們慢慢走吧,你不要運功了。」

  魏景臉色泛青,邵箐看得心驚膽戰,「你不是要壓制餘毒嗎?萬一壓不住怎麼辦?」

  「我們也走出一段了,他們搜得不快的。」

  他們路上很可能會遭遇敵人,作為主要戰鬥力的魏景,好歹也要保存一點實力啊。

  魏景點點頭,他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這時候也不講究什麼男女生熟問題了,邵箐趕緊上前,一手扶住他的緊窄的腰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臂,用肩膀架住他。

  這泥濘的山路,兩個人互相支撐,總比一個人單獨前行要容易些。

  魏景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

  兩個人互相依靠著走,也不敢走泥地和青苔石頭多的地方,只撿有草的地方走,而且還不時回頭撥一撥,儘量減少痕跡。

  邵箐撿了一條較直的樹枝,一方面用作敲打草叢以防蛇蟲,一方面用來當拐棍。

  雨一直下,她渾身濕透,愈發覺得冷,但幸運的是,雨水沖去很多痕跡,後面一直未有敵人發現並追蹤。

  前方倒是出現過幾撥敵人,約十人一組的,一字排開仔細搜索,魏景看見藍衣人熟悉的步姿也不意外,拉著邵箐無聲地避開了。

  「夫君,你可是發熱了?」

  這樣一直迂回著走,也顧不上東南西北,直到中午,雨又漸漸大了起來,邵箐冰冷的身體下意識往魏景靠了靠,她突覺他的體溫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

  受傷後發熱,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偏偏如今卻是屋漏又逢連夜雨。

  她一臉焦急,魏景道:「無事,我……」

  說話間二人沿著山壁拐了個彎,剛踏出半步,他忽地噤了聲,迅速退後並把邵箐也拉了回來。

  前面又有一波藍衣人,邵箐晃眼間也看見了,她不由得焦急起來。

  不久前,二人就是因為避讓藍衣人才走這條路的,現在左有山壁,右有深澗,後面不能退,前方又出現敵人,這可如何是好?

  魏景並未思索太久,低低道:「你退後些,我先解決了他們。」

  既然不能退,那就進吧。

  是這個道理不假,然而他現在這個狀態,還以一對十?

  邵箐緊緊握住他的手,以口型說,你千萬小心!

  淅淅瀝瀝的雨點下,她凍得唇色泛青,幾縷濕透的淩亂青絲黏在蒼白的臉頰脖頸上,她看著他,一臉化不開的驚惶擔憂。

  魏景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回道,無事。

  他微微抬了抬下顎,讓她藏到七八步後面的一小叢灌木後面。

  這條小路石塊居多,沒有成片的茅草也沒有大的岩石作遮掩之用,邵箐只能退到稀疏低矮的灌木叢後,儘量貓低身體。

  她幫不上忙,只能努力不拖後腿。

  魏景並未衝上去,而是勉強提了一口氣,躍上山壁一處微凸處。

  他無聲等著,灌木叢後的邵箐緊緊咬著唇,不知是冷是怕,她壓抑不住渾身顫抖。

  但她還是努力地控制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淅淅索索的聲音逐漸接近,邵箐緊緊盯著灌木叢的縫隙,忽見有三雙沾滿泥濘的濕漉漉黑靴先一步轉了過來。

  這三人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端倪,魏景稍等了等,後面六七人也緊接著拐進。

  他倏地疾衝而下,銀色的劍光一閃,最後面四個人喉管出現一抹血痕,登時倒地。

  前面五六人聽得聲響大驚,連忙回頭,銀色劍芒快如白練,魏景跟前三人動作一滯,捂著咽喉倒下。

  魏景暴起一瞬,已倒下六人,他面如寒冰,一縱身,奔向最先轉彎那三人。

  「快放響箭!」

  這三人中間有個小隊長,一回頭的功夫已折損了大半兄弟,他又驚又怒。雪白劍芒又至,眼見避無可避,他當機立斷,竟猛地推了左前方的兩個同伴一把,讓二人撲向魏景劍尖。

  自己則拼盡全力往後一退。

  兩具粗壯的身軀確實起到阻擋一瞬的作用,哪怕魏景立即踹開二人,小隊長也已急速退了好幾步。

  腳下一個趔趄,他猛地往後摔去,只也顧不上了,他急忙探手入懷。

  而魏景已重新提劍急進。

  放響箭,需要一點點時間拉引線,如今怕是不夠。千鈞一髮,小隊長視線穿過稀疏的灌木叢,與邵箐直直對了個正著。

  這就是一直和齊王同行的女人!

  他心念急轉,立即抬起另一隻握了長刀的手,拼盡全力往向灌木叢一擲。

  殺他截響箭,救這個女人,只能選一樣!

  被濺上幾點鮮紅的利刃閃著寒光,一切只發生在一剎那,邵箐即使竭力往後一仰,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長刀對灌木叢縫隙,往她的面門「嗖」地擲來。

  她,會死的吧?

  電光火石間,魏景眼前晃過剛才那張擔憂的臉,和一個吃力拖拽著擔架的瘦弱身影重疊在一起,他劍尖微不可察地一頓,倏地改變方向。

  「叮!」

  一聲脆響,他終究挑飛了那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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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咻!」

  小隊長趁機扯開引線,響箭激射上半空,「砰」一聲爆發出一蓬亮光與藍色煙霧。

  魏景劍鋒晚了一瞬,他眉目一厲,對方倏地頭頸分離,一腔熱血隨著劍尖噴湧,濺了他一頭一臉。

  「夫君!」

  他形容可怖,邵箐卻未覺恐懼,一骨碌爬起來後,她跌跌撞撞衝到他面前。

  剛才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死,卻不曾想……

  他竟選擇了救她!

  邵箐心臟還顫抖著,又滿腔感激,她來不及想太多,急道:「夫君,我們快走吧!」

  魏景抬頭,看了一眼半空中久久不散的藍色煙霧,殺意稍斂,一手摟住邵箐,強提一口氣,往前飛掠。

  他體溫漸高,臉色比剛才還差,邵箐實在很擔心,只是也不能勸,一旦追兵趕至重重合圍,兩人就是一個死字。

  尤其是昨日那二三十個黑衣殺手,身手明顯比藍衣人高出一大截,若是現在的魏景遭遇他們,恐怕凶多吉少。

  魏景顯然也很清楚,他必須儘快離開這區域,重新隱下行蹤。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並不順利。

  ……

  一路疾行,又殺了一撥藍衣人,前方林木間陰影漸疏,似乎出現了一個向下的高坡,魏景蹙了蹙眉,正要一股作氣衝下,誰知,前方忽然腳步聲大作。

  「他們在這裡!」

  仇宗領著四五十人,迎面衝上山坡,見得魏景,他大喜過望,立即下令:「截住他!快快合圍,放響箭!」

  一支響箭「咻」地飛上半空,魏景倏地停下腳步,手臂一用力將邵箐往上一拋,握劍的手一緊,不待對方站定腳步,立即提劍衝上。

  兩朵血花立即爆開,邵箐一抱緊濕漉漉的枝椏,立即急急探頭往下看。

  藍衣人身手雖不及黑衣人,但眼前足有四五十人,而魏景,已是強弩之末,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樣心下大凜的還有仇宗,沒想到齊王重傷中毒,居然還如此強悍,一個縱身,已倒下五六個兄弟。

  魏景倏地抬頭,直直盯視仇宗,這位非常熟悉的羽林中郎將,他父皇的奶兄兼頭等心腹,最開始還是他舅舅使力,將其安插進禁衛軍的。

  他眉目冰冷,劍尖一晃,挑飛二名正攻向他的禁衛軍精銳,往仇宗疾衝而來。

  仇宗大駭。

  電光火石間,他驟然想起一人,陡爆出一聲高呼:「皇后,傅皇后!」

  「大膽齊王!你還不束手就擒,你是不顧京城傅皇后安危了嗎?!」

  魏景動作生生一滯。

  「夫君!」

  邵箐急怒交加,眼見魏景這麼一停滯,身上瞬間爆出數朵血花,藍衣人趁機一擁而上,她什麼也顧不上了,尖聲高呼道:「母后已薨了呀!!」

  「夫君莫要信他!他騙你!先帝駕崩當天,母后就被迫殉葬了!!」

  「母后已經死了!!」

  「啊啊啊啊啊!」

  隨著邵箐的的高呼,魏景頭腦「轟」一聲巨響,他淒聲怒吼,身軀拔地而起,劍光疾如閃電連成一片,最裡層的包圍圈立即噴濺出一大片血霧。

  「快上!拖住他!他熬不了多久的!」

  魏景陡然爆發,慘叫連連立即倒下一片,仇宗大怯,他一邊急速往後退,一邊指揮手底下人攻上去。

  就差一點,必須頂住了,援軍馬上就到!

  可惜天不遂人願,禁衛軍死的死逃的逃,不過退出二三十步,魏景已經急追而至。

  他急忙回身迎敵,只是一身血紅的魏景如奪命修羅,攻勢淩厲,堪堪抵擋了十來招,就被一劍正中心臟,他瞪大眼睛,長刀「哐當」落地。

  密林中,屍身倒伏處處,血水染紅了黃土地,隨著雨水流淌開去。魏景緩緩抽回劍尖,仇宗「砰」一聲倒地,而他身軀晃了晃,「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夫君,夫君!」

  邵箐跳下樹,連爬帶滾衝到他面前扶住他,「你怎麼樣?」

  魏景木木的,慢了半拍才低頭看她,他雙目赤紅,神色猙獰殺意猶存,臉色卻慘白得如紙一般。

  不知為何,邵箐哭了出聲:「你莫要這樣,你母后皇兄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見你這樣的!」

  魏景大慟,猛地一閉眼,一滴不知是雨還是淚,從他眼角滑下。

  有反應就好,就怕迷了心竅,邵箐哭道:「他們死了,你就要好好活著,替他們活下去呀!」

  「你不想替他們報仇雪恨嗎?!」

  「他們在天之靈,看見你這般,該是有多心痛啊!!」

  「你想想他們,你想想他們!」

  邵箐握住他的雙臂,「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們現在就走,可好?」

  魏景定定看著她,喉結滾動幾下,終低低應了一聲,「好。」

  說出這句話,他身軀猛地一軟,倒向邵箐身上,邵箐倒退一步,勉強扶住。

  魏景重重喘著氣,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邵箐身上,手裡的劍已經拿不穩,「哐當」一聲落地。

  他本是強弩之末,爆發後力竭本在邵箐意料之中,她撿起一柄劍,還有當拐棍的樹枝,架著魏景,與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響箭放了出去,敵人正往這邊趕來,邵箐知道,但什麼黑衣人藍衣人的,她也不想管了,橫豎這條命是撿來的,老天爺既然不是真心給,那就要回去吧。

  二人跌跌撞撞往前走,風捲著雨水撲面而來,腳下一滑直直滾落高坡。在臀部重重落地的一剎那,邵箐忍不住罵了一句,但她還是立即抱著魏景,護著二人頭部,「咕嚕嚕」往下滾。

  ……

  「嘩,嘩嘩……」

  一路滾落長長的坡地,萬幸沒有遇上凸起的石頭,最後邵箐二人重重地撞在坡底一叢低矮的灌木上,碾壓過一大片灌木,最後被一截乾枯的樹幹攔截下來。

  邵箐後背正中樹幹,魏景重重撞在她胸腹處,她一時只覺心肝脾肺腎都快要被壓得吐出來了。只痛呼一聲後,她一時也顧不上這些,推開魏景,連忙支著身體勉強坐起。

  她滾落一半時已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嘩嘩」的好像水流聲,當時沒顧上,如今急忙引頸四顧。

  坡底是足有十數米寬的荒草地,再過去左邊一直往上是低矮的樹木,密密麻麻的;右邊則是高高低低的奇岩怪石,最高的三四米,最矮也有人高,只分佈並不平均,露出好些大缺口。

  水聲正是從樹木岩石後傳出來的,而前方不遠處就有一個大的缺口。

  「夫君,我去看看。」

  對勉強睜開眼睛的魏景說了一句,邵箐爬起來,奔至缺口處探頭一看。

  她登時愣住了。

  只見樹木怪岩之後,是一垂直崖面,往下二三十米,竟是一浩瀚江面。

  滔滔黔水,寬達五六十丈,貫穿連綿山嶺,暴雨致河面升高,奔湧湍急,泛黃的河水拍打著河岸岩壁,捲起浪花,發出急促的「嘩嘩」聲。

  邵箐跪倒在地上。

  堅硬冰冷的岩面隔著薄薄衣料,寒意侵襲她的膝部。

  這算什麼?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天要絕人?

  邵箐重重地喘著氣,仰頭看天空陰雲密布,都這麼努力了,還不能活下去嗎?

  江風捲著雨點,橫著拍在她的臉上,「劈裡啪啦」地直生疼,她心中陡然一狠。

  橫豎都是死,既然這樣,何不一拼?!

  她寧願葬身大江,也不受吻頸之痛!

  最多一死罷了,沒什麼是不能豁出去的。更何況現在這情形,前者生還機會甚至還要高於後者。

  邵箐突然就鎮定了下來,她迅速站起,回到魏景身邊。魏景已經扶著樹幹坐了起來,他喘了兩口氣,低低問道:「是黔水?」

  「是的。」

  邵箐將他扶起,蹌蹌踉踉行至那怪岩缺口,安置他坐下。又迅速回頭,用劍割下幾條長長的軟藤,將魏景方才依靠的那截半枯的樹幹綁住,用力往這邊拖。

  她不知這是什麼樹種,但明顯已被狂風從坡頂吹折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稀疏的枝丫已經乾枯甚至腐朽,她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削乾淨了,只剩頗為筆直的一截一人多高的樹幹。

  邵箐固然抱著寧死決心,但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掙扎的。裁下布條將自己和魏景的臂膀牢牢繫住樹幹,那柄劍也綁在上面,最後又加了軟藤做保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空響箭連續炸響,等邵箐最後將樹幹推至最邊緣的時候,眼角餘光已見坡頂樹木搖晃,點點黑色的身影激射而出。

  她扶起魏景,一手抱住他,一手緊緊圈住樹幹,「夫君,你怕嗎?」

  魏景一直看著她的動作,布條軟藤綁他的臂膀,他也沒有任何抗拒,低頭盯著那張慘白的臉,他道:「不怕。」

  「好。」

  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要死我們就一起死吧!」

  同生共死麼?

  原來,在窮途末路的今日,他終究還有一個可以托之於後背的同伴。

  魏景手臂也盡力收緊,「好。」

  黑衣人已疾奔將至,幾抹幽蘭銀光激射而來,邵箐冷冷盯著他們,用力往後一仰。

  「砰」一聲巨響,二人縱身滔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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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23:28: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身軀重重拍在江面上那一刻,巨大的衝擊力讓邵箐腦內一陣暈眩,樹幹片刻不停,帶著二人垂直直衝向下。

  邵箐拼命保持清醒,一手護著已經暈闕過去的魏景頭部,另一隻手則緊緊抱著樹幹,將自己腦袋枕在這邊手臂。

  她看中這截樹幹,可不單單為了當浮木的,萬一河床邊緣不夠深,她還祈求著其能發揮足夠的緩衝作用。

  「轟」一聲悶響,樹幹最下一頭直直撞在河床底下的岩床上,震得邵箐的腦袋無法靠住手臂,猛地重重地磕了一下樹幹。

  她眼前一陣發黑,恍惚只覺過去了很短的一瞬,但她再次勉強睜眼的時候,她和魏景已隨著江水載沉載浮,正急速往下游而去。

  原身不會泅水,但上輩子酷愛戶外運動的邵箐卻是個游泳健將,這是一種刻在靈魂中的本能,幾乎在她恢復意識那一剎那,兩腿已熟練地往下一蹬,借著樹幹的浮力努力往上冒頭。

  越來越亮,在衝出水面的一剎那,邵箐猛地回頭一看。方才跳江的地方已被遠遠拋在身後,巨岩矮樹黝黑墨綠一點點的,缺口看不見,那些黑衣人藍衣人,也再看不見。

  雖未曾安全,但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搠住她的心靈。邵箐用抱樹幹的手抓緊魏景,將樹幹圈在兩人中間,她騰出一隻手,手腳並用,努力控制自己的平衡。

  浮沉起伏,冰涼的江水不時淹沒口鼻,邵箐一直努力想靠岸,可惜湍急的江流讓她始終無法如願以償。

  就這般奮力掙扎著,不知什麼時候起,雨停了,風也歇了,天也慢慢黑了下來,她最終力竭,只能死死抱著魏景和樹幹,陷入一片昏暗當中。

  ……

  邵箐再次睜眼的時候,是一個暮色四合的傍晚,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渲染著天際。

  一縷橘紅的殘陽刺進她的眼睛,她忙閉眼,用手擋了擋,才再次睜開。

  頭腦發暈,視野有些昏暗,她費力眨了眨,才重新清晰起來。盯著暗紅的天際半晌,動了動另一隻手,察覺被什麼綁了拽住,邵箐一愣,這才徹底回過神來。

  這是一個河灘,黃沙泥濘夾雜,蘆葦一叢一叢地往河裡蔓延開去,河面寬平且廣。自己正躺在沙灘上,下半身軀尚浸泡在江水中,身邊是樹幹,樹幹另一邊則躺著魏景。

  她沒死?

  這是被江水沖上岸了。

  邵箐大喜,連忙坐起去看魏景,一陣突如其來的虛軟和暈眩讓她晃了晃,緩了半晌才撲過去。

  「夫君?」

  她第一時間去探他的頸脈和呼吸。

  脈搏微弱,呼吸清淺紊亂,但確確實實存在。

  這一瞬間的喜悅,讓邵箐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太好了,太好了!他們兩個人都活下來了!

  她連忙解下那柄綁在樹幹上的長劍,把二人手臂上的束縛盡數解下。雖手足發軟,但精神大振的邵箐行動力十足,趕緊先檢查了魏景的口腔,再借住樹幹的幫助,替他施壓控水。

  魏景臉和嘴唇一樣的白,但他並沒吐出多少水來,邵箐小心放下他,按壓了一下他的腹部,發現並不鼓脹,應已無多少積水在。

  他這情況必定是重傷加上餘毒導致的。

  邵箐連忙扒開他的衣襟察看傷口。包紮的布條一解開,疏散褪色的藥草渣滓紛紛掉落,只見他鎖骨處的傷口經已被水泡得泛白。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魏景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醫者和保溫,可是天地茫茫江風蕭瑟,河灘前不見人後不見村,邵箐渾身虛軟,身上沒錢,還是一個逃犯,她哪有什麼辦法抬魏景去找醫者。

  焦急站起來左顧右盼,她思索片刻,先俯身把魏景從水邊拖拽上來,然後藏在蘆葦叢中,她再沿著江岸往前搜尋。

  邵箐上輩子的老家是大江邊的小鎮,她記得,漁民們總會在沿江搭建一些簡陋的棚屋,安灶放柴草,用作休憩和做午飯之用,下大雨時也能暫避。

  她想著,這些都是祖宗傳下的智慧,古往今來應當一致,她試著尋找這些可能存在的棚屋。

  可惜邵箐沿著河岸往上游走了兩三里,直到大山腳下也沒能發現目標。

  夕陽已消失,天地一片昏暗,她又累又虛,強自壓抑著失望,奔回原來位置,看了看魏景,這才又轉身往下游而去。

  下游蘆葦甚多,一叢又一叢的,邵箐驚飛不少野鴨子,她喘著粗氣,最後衝出一叢高高的蘆葦,終於看見前方數十米外出現一處矮小的窩棚。

  很簡陋很簡陋的窩棚,一人高一點,草蓋板牆還漏風,沒有床,只用木頭墊了幾塊窄小的木板在,中間一個火塘,靠山的農家柴草不值錢,另一邊角落倒是堆滿了木柴。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極粗陋的窩棚,讓邵箐差點喜極而泣,扶著窩棚的空蕩蕩的門,她大口大口喘著均了氣,連忙轉身往回跑。

  江風夜涼,她要趕緊把魏景移過來。

  但移動魏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邵箐手足發軟,頭腦隱隱轟鳴,身體已有一種到達極限的感覺,但她更不敢停,她很清楚自己這口氣泄了後就再起不來了,她得一鼓作氣將魏景移過去。

  河灘只有寥寥一些稀疏的矮樹,這回做不成簡易擔架,但幸好地面是多是黃沙,她撿起之前割下的藤繩布條,綁住魏景的肩背,勒在肩膀上使勁往前拖。

  一步一停,她汗如雨下,好歹將魏景拖到了窩棚。

  她倒在地上趴了很久才勉強起身,木板拼的床很矮的,但將魏景抬上去真無能為力了,邵箐只能把底下的木頭抽掉,將魏景推上去。

  生火的東西有,卻是邵箐沒見過的打火石,但此刻她只有慶倖的。

  當她撿起兩塊打火石在「噠噠噠」打火的時候,不忘苦中作樂調侃自己,希望這輩子的苦在開頭都吃完了吧,不然一輩子都這麼苦,她能嘔死。

  幸運女神終於眷顧了她一小次,沒有絲毫經驗的邵箐在打了幾十下的時候,幾點火星子濺出,落在火塘上鋪好的乾草上。

  火終於燃起來了。

  她小心添加柴草,火塘裡的火終於旺旺燃燒,紅色的火苗跳動,一股熱熱的暖意撲面而來,邵箐這才發現濕衣服黏著皮膚上,自己一直在瑟瑟發抖。

  邵箐沒顧得上自己,先過去把魏景身上的濕衣服扒乾淨了,然後把火再挑旺一些。

  半陌生男女這些現已顧不上了,她閉著眼抱了好些乾草,把他有礙觀瞻的某位置遮擋住。

  暫時安置下來了,邵箐小鬆一口氣,不過現在她還顧不上打理自己,提著劍去外頭砍了些矮樹樹枝,再去蘆葦蕩摸了兩窩野鴨蛋。

  樹枝紮一紮,用來烤衣裳,她自己也開始脫衣服,想了想,並沒有把衣裳剝乾淨,而只先烤著外衫外褲,等會乾了再換裡頭一套。

  魏景倒是其次,關鍵邵箐害怕突然有外人出現,這窩棚連門都沒有,實在太沒有安全感。

  野鴨蛋裹著泥巴扔進火裡烤,不過這些魏景暫時吃不了,她只好按照老方法,給他餵了些生蛋液。

  弄好這一切,夜已經深了,邵箐累得眼前發黑,她勉強試試魏景的呼吸脈搏,發現似乎好了少許,她一口氣泄了,立即就倒在地上暈闕過去。

  ……

  半夜,魏景發了熱。

  邵箐迷迷糊糊覺得很冷,一驚,清醒過來。

  身上的裡衣裡褲還半濕著,寒冷似乎從骨頭縫裡沁出來似的,她不可抑制地發抖,顫著手摸了摸烤著的外衣褲,發現乾了,趕緊先換下來。

  一邊繫衣帶,她一邊挪到木板床旁邊,借著火光一看。

  糟了!

  魏景嘴唇頭臉先前是慘白,如今赤紅一片,渾身滾燙,一摸卻沒半滴汗水。

  他在發熱!

  怎麼辦?怎麼辦?

  邵箐知道不少護理發燒病人的方法,但她現在手上一點工具藥物都沒有,就連燒個溫水給他喝,都沒有辦法。

  沁涼的江風順著沒門的窩棚口灌進來,她怕他受了風,趕緊把烤乾的外衣褲給他穿好,然後撿起一根燃燒著的柴火跑了出去。

  她想找一找,看外面是否有她僅知的少數一二種退燒解熱草藥,如金錢草。

  一輪冷月孤零零地斜掛在天空上,潮聲陣陣,江風吹拂蘆葦叢發出「嘩嘩」聲,事實證明,河灘上除了蘆葦矮樹外,就只有品種不同的各種高矮雜草了。

  邵箐瞪大眼睛找了一陣,實在沒辦法,只好衝向江邊,把布條打濕,又掬了一捧江水,含在嘴裡。

  發燒最基本的一點,就是得多喝溫水,可是她沒法燒水,更沒有盛水的器皿,冰涼涼的生水更不敢直接給魏景喝。

  要是平時,邵箐一定不願意這麼幹的,忒噁心了。只她此刻已經無計可施,在救命這事上,所有避諱都只能倒退一射之地。

  濕布條敷在魏景的額頭上,邵箐頓了頓,俯身將唇湊到他的嘴邊。

  他渴水,一接觸到濕潤立即張唇噙住,她餵罷,他仍覺不足。

  邵箐一直跑了七八趟,魏景終於覺得夠了,他反應大了起來,呼吸開始有些重,沒多久終於開始發汗了。

  邵箐替他擦了好幾次汗,最後把濕透的外衣褲換下,套上乾燥的裡衫。

  他溫度終於開始降了,她喜極而泣,又疲憊至極,忍不住趴在木板床上,喃喃道:「你快點好起來吧。」

  經過一起逃亡同共生死,如今的魏景在她心中,早非當初那個評估著用以脫身的最佳途徑,不管如何,她希望他能好起來。

  她喃喃自語,本沒想過得到回答,不想一語說罷,有一隻大掌放在她的髮頂。

  「……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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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7 23:28: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魏景再次睜開眼睛,黝黑低矮的茅草頂蓋,橘紅色的篝火跳動,驅散了江風帶來的沁涼,他身上的衣物是乾爽的,一個女子俯在他的床頭,低聲哭泣。

  他伸出手,「……別哭,我沒事。」

  很虛弱很輕微的聲音,但確是真實存在的。邵箐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幻聽了,她猛地抬起頭,對上一雙黝黑的眼眸,裡頭倒映著跳躍的火光,還有自己驚訝的臉。

  「你真的醒了?!」

  邵箐又哭又笑,一把攢緊他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單純一個好字完全無法表達她的喜意,抹了一把臉,「你知道嗎?咱們都活下來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披頭散髮,語無倫次,魏景未有丁點嫌棄,只低低安撫她,又問:「你身體可有不適?」

  邵箐大約不知道,她現在也是臉白如紙,嘴色寡淡,看著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你額頭……」

  邵箐鬢角有一處烏青,是剛跳下江時樹幹觸底磕到的,很重,導致她如今還覺隱隱頭暈。魏景輕觸,她覺得甚痛,忙避了避:「沒大事,在樹幹上磕的,有些重,大約得好些天才能散。」

  相比起魏景,她覺得自己並不算啥問題,反倒是他,不能再拖了。

  「你身上的毒如何了?我們天亮就啟程,得趕緊找個大夫。」

  他醒了就好,邵箐能半攙半扶著,否則單憑她一個人,根本無法挪動他。

  說到這個,她有些擔心:「咱們沒有銀錢,也沒有戶籍,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們會不會搜查下來?」

  據她接收到的記憶,大楚戶籍制度如一般古代一樣嚴格,去遠一點的地方就需要路引,發現沒有戶籍的黑戶會直接抓起來,投為官奴。

  一般城鎮不同要緊關口,基本不會檢查來往者的路引的,但魏景一身刀劍傷痕,還有鎖骨位置的兩處特殊傷口,實在太引人矚目了,一旦報上去,麻煩就大了。

  官奴這個還是小事,邵箐最怕新帝的人已傳命搜索沿江,一旦露餡,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幸運脫身的機會。

  可是魏景一身傷毒,不就醫是不行的。

  「我們應當還在益州,不過,此處應已是黔水下游。」

  此時天色已經濛濛亮,魏景透過大敞的窩棚門,隱隱看見晨霧下寬闊平緩的河面,他琢磨一下,道:「黔水上游山多林密,水陸二路皆不易,況且黔水流域甚廣,他們無法確認我們在何處上岸。」

  最重要的是,也無法確實他們是生是死,只能抱著以防萬一的態度來搜索。

  魏景想坐起來,邵箐忙上前攙扶,讓他靠在窩棚璧上,他道:「只要我們不露破綻,搜過一陣,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屆時敵明我暗,徹底養好傷後,再圖後事不遲。

  魏景眸中赤色一閃而逝,他低聲安慰邵箐:「我們重在解毒,至於身上刀劍傷稍露一二處就是,就說遭了山匪遭劫。」

  他歷事極多,見識廣博遠非邵箐可比,稍一思慮,便有了合適的應對方法。

  邵箐蹙眉:「那你身上其他傷?」尤其鎖骨二處。

  「無事,有金瘡藥即可,我會自行處理。」

  魏景到底征戰沙場多時,即便貴為皇子統帥,處理外傷的手法還是了然於心的,只要有藥人清醒,這個不成問題。

  至於銀錢之類的其他問題,總得走出去才行,他道:「你莫怕,尋常城鎮不查路引。」

  而戶籍,魏景即便落魄如斯,也根本沒把這個看在眼裡。

  「嗯!」

  邵箐終於心中大定,她露出笑臉:「那我們整理一下就出發吧,都天亮了。」

  「好。」

  魏景應了一聲,又問:「那柄劍還在嗎?」

  得了肯定答覆,他囑咐:「把劍帶上,世道並不太平,尤其南北邊鎮州郡。」

  「嗯。」

  原身養於深閨,出入皆是天子腳下,邵箐並不知道這個不太平究竟應該怎麼理解。但既然魏景特地叮囑,她不敢怠慢,先用之前解下的裹傷布條把劍纏住背上,再去取了烤乾的外衣褲來,伺候他穿上。

  魏景這身衣裳,原來前襟鮮血浸潤,可是在江裡沖刷了這麼長的時間,血跡已經淡下去,衣裳本是深灰色的,這一整大片的反而不起眼。

  邵箐從火塘邊緣撿起好些泥蛋子,這是昨日吃剩下的烤野鴨蛋。她敲開泥殼,把蛋剝乾淨遞給魏景。

  不知外面什麼情況,他們身上沒錢,這填飽肚子很有必要。光吃烤蛋很乾,但只能先這樣了,等會再扶魏景出去喝水。他醒了,邵箐不可能再像昨夜那樣給他餵水了。

  吃飽了肚子,鴨蛋還剩幾個,邵箐全揣在懷裡,把火撲滅,柴草壘回去。

  她並沒有給二人收拾儀容儀錶,反而特地沾了火灰往臉上抹,尤其是自己,手上脖頸所有外露皮膚沒點遺漏的,現在兩人一點不適合惹麻煩。

  先裝一下丐幫同胞好了,兩人互相攙扶著走,這個身份最不引人矚目了,只要不就近仔細看就沒問題。

  最後默默給窩棚主人道了謝,她架著魏景出了門。

  外面早天色大亮,清晨的大江邊被霧靄籠罩,風吹拂河岸,蘆葦蕩漾野鴨振翅,江水粼粼拍打沙灘。

  邵箐還是第一次看清周圍的景色,她舉目眺望岸上一側。只見河灘寬達數十米,沙灘過後茅草叢生,再後面是四五米高的河堤,緩緩升高,人高的茅草一路蔓延上去,遮擋甚密。

  河堤上面似乎有條路,通往上游大山的,但這條路顯然常走的人不多,因為未見有一條小路通下河灘。

  人類聚居點應該在下游,邵箐遠遠地似乎看見了炊煙,彷彿是又彷彿不是,不過她精神一振。

  「有路就好,有路就有人。」

  不過她和魏景商量過後,二人並沒爬上河堤走小路,而是一直沿著河灘往下走。

  蘆葦茅草甚多,需要一一撥開才能走。麻煩是麻煩些,但二人身份特殊,可以的話,當然觀察好環境再出現再人前,萬一有個什麼,也能緩衝一下。

  魏景雖然醒了,但依舊很虛弱,身體一半重量是倚在邵箐身上的。邵箐自然吃力,但她也早有心理準備,這活計她不是第一次做,總比滑溜溜的山路好走不是?

  她唯一覺得不適應的就是背後這柄劍,劍尖沒法包裹,鋒利得很,她老害怕戳到大腿,不時伸手挪動一下。

  魏景說世道不太平,弄得她心裡有點毛毛的,加上自己是逃犯身份,一路走來格外警惕,時不時左顧右盼。

  只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世道不太平的事。

  ……

  這般一直走著,起碼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蘆葦茅草雖依舊不少,但好在沒有像上游那樣連成一片,空隙處的沙灘有腳印,河堤兩旁的茅草稀疏了些,隱隱約約能看見中間的道路了。

  這附近必然有鄉鎮。

  邵箐精神一振,腳步也邁快了幾分,誰知她剛撥開茅草叢要跨出去時,旁邊的魏景突然拉住她。

  她雖不明所以,但二人歷險至今已有了默契,邵箐立即扶著魏景悄悄退後一步,一同矮身蹲下,貓在密密麻麻的茅草叢當中。

  邵箐仔細凝望,隱約看見河堤上是個三岔路口,模糊間似乎聽見了奔跑聲,她屏住呼吸。

  又過了片刻,只見二個年輕男子一臉驚惶地急急在岔路口奔出,看打扮似乎是一主一僕,主人一邊跑一邊喊道:「我馬都給了你們了!你,你們還要怎麼樣?!」

  一個大半張臉都是絡腮鬍的黑面壯漢急追而來,獰笑道:「好小子,居然敢趕馬引走我兄弟?!」

  「爺爺不但要馬,還要錢!」

  說話這會功夫,他已追上前頭二人,手一摜把僕役扔在地上,劈手去奪那主人的包袱,沉甸甸的包袱讓他登時眼前一亮。

  「光天化日之下,焉有皇法?!」

  那主人死抱著不肯放,黑臉壯漢拉扯幾下不得,他怒了:「要皇法?!那山上匪患多年,怎不見官府圍剿?!」

  這人竟然抽出靴裡的一把匕首,狠狠刺在主人身上,主人慘叫一聲,被推下河堤「咕嚕嚕」滾下。

  黑臉壯漢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事,動作十分老練,毫不停頓捉住驚恐爬起的僕役,也是俐落一刀推下河堤。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又一個壯漢騎馬而來:「老三,怎麼這麼久?」

  「這兩個兔崽子,忒能跑!」

  黑臉漢子呸了一口,掂了掂包袱,露出滿意笑臉,翻身與同伴共乘一騎,立即打馬轉身離開。

  光天化日之下,本以為是一樁搶劫案,誰知突然就演變成殺人案,邵箐手足冰涼,眼見馬匹掉頭走遠,她僵硬地側頭看了那主僕滾下的河堤一眼。

  「我們快走吧!」

  她急忙扶起魏景,那二人被刺中胸腔,必是死定了,二人泥菩薩過江,可不能再惹了一身膻。

  魏景站穩,他喘了一口氣,卻先拉住邵箐。

  邵箐詫異回頭。

  魏景側耳傾聽片刻,對邵青說:「附近無人,我們先過去看看。」

  他指了指主僕滾落的河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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