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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春光正好
張溪賠笑兩句,順勢道:「然黃小姐如今人雖是好了,可當初卻是差點就……唉,緗妹妹即便是失手,也不該如此下如此重的手……平日裡瞧著她柔柔弱弱的,沒想到……」
張溪邊說,邊連連搖頭歎息。
張池心中一凜,肅然應道:「你說的對!」
英國公府的男兒哪個沒有上陣廝殺過?遇到戰事緊急的,便是屍山血海也只當尋常。正因為如此,他們最不懼殺人,卻也最看重人命!
張溪見張池聽進去了,便也不再多言。
明緗心思深沉,自家三哥卻是個憨直的棒槌,不提前教他防備,難道還要等到將來明緗嫁進來再名正言順地繼續禍害英國公府嗎?
……
等到晚膳前張池去給英國公夫人請安時,明緗已經抄《女誡》抄得手都快要累斷了,看張池的眼神滿是幽怨。
可惜張池非但毫無知覺,竟然還說什麼「女孩子就該多在屋裡讀讀書、寫寫字」之類的話,把明緗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得生疼。
晚膳後,明緗藉故跟張池同行,剛伸出酸痛僵硬的玉手要抱怨求關心,就被張池板著臉一通訓誡:「緗妹妹,我看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地陪在母親身邊,不要再跟著我去演武場舞刀弄槍的了。」
柔弱得連個馬步都紮不好,就能失手差點把人給弄死了,要是真給她學了些花拳繡腿,還指不定闖出什麼大禍來呢!
明緗滿肚子的嬌聲抱怨頓時都被張池這番話給堵住了,就連遞到一半的手都直直地僵在空中。
等她回過神來,張池早就闊步走遠了。
明緗咬緊下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出門相送的儲媽媽見了,連忙上前溫聲笑道:「表小姐別擔心,三少爺這是心疼您,怕您累到了呢!」
實在是張池方才聲音太大,她就在二人身後兩三步遠,便是想裝聽不見也做不到啊。
更何況,眼見著明緗受了這般委屈,她是真的心疼。
二小姐早早地就去了,就留下這麼點血脈在世上,她不疼著護著又能怎麼辦呢?
明緗聽儲媽媽這麼說,眼淚頓時滾滾而落。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快收著些吧。」儲媽媽見狀慌忙上前扶住明緗,也遮住院裡僕婦看過來的目光,小聲勸解道,「且回了院子再說。」
說著話,便攙著明緗趕緊離開了正房。
……
黃宜安倒是沒有料到張溪會因為她和她那幾句怨憤的話,就疑心上了明緗,而且還去張池那裡暗示警戒了一番。
說起來,前世她和張溪倒也算不得是知交密友,不過是在鄭氏趾高氣昂地為難她的時候,恰在一旁的張溪不畏權勢地替她說過兩回公道話罷了。
黃宜安很清楚,她心裡之所以親近張溪,不僅是因為張溪為她說過話,也不僅是因為英國公府一門忠烈、捨身衛國,更重要的是張溪那無畏的勇氣、恣意的風姿,讓她欽佩,也讓她嚮往。
她在張溪的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同時也深深地明白,那個喜怒鮮活的小姑娘,早已經被她徹底地埋葬在這宮牆裡……
……
既英國公府的迎春會後,為天子立后而籌辦的詩會、茶會、花會……一場接著一場。
衣香鬢影、環佩叮咚,燕語鶯聲、翠柳嫋娜,一派歡騰盛世景象。
然而這一切,都跟黃宜安無關。
她正安心舒適地窩在家裡,享受家人的關懷與照顧,快活幸福得像個真正的十三歲的小姑娘。
前世為了賭那一口氣,待傷勢稍稍痊癒之後,這樣的宴會她可沒少參加。想到那個倔強到傻缺的自己,黃宜安就忍不住歎息。
是爹爹做的飯菜不夠香嗎?是娘親狂風暴雨般的關愛不夠濃烈嗎?是小弟呆萌可愛的小圓臉捏起來不夠有手感嗎?
為什麼非要為難自己,去趟那皇宮渾水呢?
於是乎,黃宜安就這麼優哉遊哉地養了一個多月的病。
等她下床預備為嶄新的人生奮鬥時,春風似剪的二月已經悄然將逝。
這日,黃偉下衙歸家,見一雙兒女正在院子裡的碧梧樹下削竹篾做紙鳶,便上前笑道:「來,給爹爹看看,你們做的是什麼?」
黃宜安笑著起身接了上去,甜甜道:「爹爹回來啦!」
黃偉笑呵呵地抬手摸了摸她的丫髻,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來,遞過去:「呶,義祥齋的口酥果子。」
黃宜安笑眯眯地接過來,脆聲道:「謝謝爹爹!」
她昨日不過隨口說了句想吃義祥齋的口酥果子,沒想到父親就記在了心裡,今日就給買回來了。
記得剛入宮的時候,她處處小心、時時在意,有次陪李太后用膳,她眼饞桌子那頭的白玉糕,卻又不敢吩咐宮人……等回了中宮,卻發現一碟子晶瑩香甜的白玉糕已經擺上了小几,宮女說是皇帝特地吩咐禦膳房給她新做的……
「爹爹快看!老鷹!老鷹!姐姐做的!」一旁的黃棟見父親問起,連忙獻寶似的捧著紙鳶蒙面,高舉歡聲道。
黃宜安陡然從回憶中驚醒,低頭輕歎一聲。
四十二年,實在是太漫長了,漫長到皇帝已經成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重生之後,即使她刻意遺忘,有關皇帝的點滴還是會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黃偉沒有察覺女兒的一樣,接過蒼鷹蒙面,訝然道:「喜姐兒還會做這個?」
黃宜安收斂思緒,心想,困居中宮四十二年,為了讓日子過得有滋味些,她什麼沒有學過?什麼沒有學精?若不是礙於皇后的身份,就連雜耍她都能跟宮人學會嘍!
面上卻赧然笑道:「我就是照著圖樣胡亂做的,做的不好,爹爹可不要笑我。」
黃偉展開細看,不住笑贊道:「好好好!我看可比五丈風鋪子裡賣的紙鳶還要精巧!」
五丈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紙鳶鋪子,那裡面的風箏,最精貴的價格都在百兩以上,用料上乘、製作精良、彩繪鮮明,除了飛得高、飛得遠,還可兼作收藏之用。
黃宜安明知父親言過其實,也不戳破,反而一臉歡喜地陪著演戲道:「真的嗎?」
黃偉見女兒高興,自然是連連點頭接著吹捧道:「那當然了!爹爹何曾騙過你?」
您現在就騙我呢!
黃宜安心中腹誹。
不過,這樣的「欺騙」,她很喜歡。
或許,她還可以憑藉前世在宮中打發時間學會的那些手藝,設法賺些銀子補貼家用呢!
黃家雖然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祖上也小有資財,但是要說多富裕也不見得。尤其是分家之後,如今家中最值錢的,便是這座祖上傳下來的這座三進的院子和那兩間進項有限的鋪子了。
父親只是個小小的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俸祿微薄,多虧母親做些針織補貼,再加上早年的積蓄,一家人才能過得溫飽不愁,也能裁四季衣裳出門應酬。
這麼一想,黃宜安看著眼前的這隻紙鳶蒙面,便覺得做得實在是太粗陋了些。
黃偉卻沒有想這麼多,笑道:「等到上巳節,爹爹休沐,咱們一起去石溪放紙鳶去!」
石溪是京城西郊嘉福寺腳下的一條小河,溪水清淺,以河底多卵石而得名,河邊是一片空闊的平地,正是踏青郊遊的好去處。
黃棟歡呼雀躍:「太好了!」。
王氏恰巧來招呼他們父子(女)三人吃晚飯,聞言笑道:「正是該祓禊,祛災祈福呢!」
黃宜安知道王氏說的是她月前在英國公府的迎春會受傷一事,便挽著王氏的胳膊,撒嬌岔開話題:「太好了,我正好穿前日剛裁的春衫,還要帶那套珍珠髮箍……」
絮絮叨叨、興奮歡快,一副喜歡妝扮的小兒女情態。
黃棟卻只記得玩,舉著一根竹篾歡快搖道:「那我要帶這隻蒼鷹大紙鳶!」
「好好好!」黃偉笑呵呵地只管點頭答應。
王氏則笑道:「正好你二嬸上次過來,說是那日要去嘉福寺上香祈福,到時候咱們先同你二叔一家去嘉福寺上香,再一起去石溪放紙鳶!」
……
三月初一,黃宜安收到一張帖子,是張溪派人送來的,邀請她上巳節一同去南郊踏青。
黃宜安想了想,還是措辭委婉地拒絕了。
既然決定這世離皇宮遠遠的,那英國公府這樣聖寵不衰的天子近臣,還是離得遠些好。更何況要去的地方還是南郊——皇家園林南海子就在那裡。
就是有些可惜,她心裡是十分喜歡張溪並且願意與之相交的……
誰知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等到上巳節那天,黃宜安和家人驅車來到嘉福寺山下,剛下馬車,就聽見身後有人驚喜地招呼道:「黃小姐!」
黃宜安回頭一看,就見一身海棠紅春衫的張溪正驚喜地衝她招手,旁邊那個一身桃粉春衫的姑娘,正是迎春會上故意「失手」傷了她的明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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