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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楓橋 -【壽妻登門(楊門三千金之壽之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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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7 00:21: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楓橋 - 壽妻登門(楊門三千金之壽之卷)

他牛布袱終於抱得美人歸了!
但是於洞房花燭夜時,他的新嫁娘竟說──
「別吹熄燭火!」,這……他的親親娘子也太豪放了吧?
明著做那檔事,他這大男人還會害羞呢!
可更嚇人的還在後頭,這小妮子大剌剌地掏出一本「鴛鴦秘戲圖」
說是新婚之夜必用,天呀!他快昏了!
他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娘子啊?……

勤儉持家的他居然娶了個揮霍無度的「敗家妻」!
這楊壽秋難道不曉得大善人就是「大散財」嗎?
奢侈的她不僅添購了好幾個家僕,還將門口整理得極氣派
害他差點「過門不入」,不認得自己的家
最最最令他心痛的是,她還罵他是守財奴、鐵公雞,這像話嗎?
雖然他對她一見鍾情,但是銀兩也是他的最愛,妻子與銀兩,他該怎麼抉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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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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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7 00:21:2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宋 江寧府

  江寧知府楊榆林難得下午清閒,優閒地在於花園裡散步;心血來潮憶起白居易的長恨歌……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唐玄宗寵愛楊貴妃,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有光彩一時皆在楊門上,於是世人亦變得重女輕男了。

  玄宗重色,大唐由盛轉衰,前塵往事,只供於人回味,如今改朝換代——

  「哈……哈……哈……」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嘻笑聲,令楊榆林的神情隨之丕變,兩道發白的眉毛緊緊蹙起。

  不用想也知是他那三個女兒發出來的「魔音」,往聲音來源處一看,果然他的三個愛女都在涼亭裡。

  大女兒楊福春正不雅的在摳鼻孔,二女兒楊祿夏則雙腳大開地坐著,三女兒楊壽秋的尖聲大笑嚇得麻雀四處亂飛。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真是心痛啊!

  大女兒的臉型、二女兒的鼻子、三女兒的眼睛,都很神似他已逝的夫人,但她們的性子卻和娘親完全不同!

  安靜時看來還不錯,一動起來就……唉!

  他楊家育有三女,他從不指望女兒成鳳:妻子早逝,他整日忙於公務,只不過稍稍疏於管教,怎知竟教出這三個劣女。

  他怕家醜外揚,幸而家中的下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僕,而且他府裡的僕役少到用手指頭就算得出來。

  雖然世人讚揚他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但他真的很怕楊家的聲譽會敗在這三個劣女手上。

  十九歲、十七歲、十六歲,想來女兒們都已經可以為人妻、為人母了,但她們卻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

  等等!為人妻、為人母?十九歲、十七歲、十六歲?

  笨啊!他怎麼沒想到呢?

  楊榆林的腦海突然靈光一閃,心念一轉,他決定了!

  他要將她們很快速地同時嫁出去,讓她們的夫婿去管教她們。

  如此一來他不但可以眼不見為淨,還可以等著含飴弄孫!

  打定主意於楊榆林就將他的三個女兒喚來。

  「爹,你找我們幹嘛?」大姐楊福春首先問道。

  「妳們聽著!剛才媒人已經來過了。」

  「大姐,妳要被嫁出去了。」楊壽秋第一個就想到已經「過氣」的大姐,她幸災樂禍的說道。

  「不要!我才不嫁,爹,二妹先嫁。」

  楊祿夏反駁:「長姐如母,要嫁也是大姐先嫁,我可不敢跟妳搶。」

  「開什麼玩笑!妳以為我不知道,妳早就很想找個男人嫁了,我可是好心讓妳。」楊福春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

  「妳這八婆,都已經這麼老了,還沒人上門提親,早就可以「作古」了!」

  叫罵的同時,兩人已抄好傢伙、擺好陣仗準備廝殺。

  楊壽秋在一旁等著看好戲,大姐和二姐吵得不可開交,而她年紀最小,怎麼樣也輪不到她先嫁,她還可以自在、快活好幾年。  

  楊榆林努力隱忍胸中的怒氣,拚命安慰自己:沒關係!我快看不到她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發出一聲巨吼:「妳們鬧夠了沒?」

  楊福春和楊祿夏的姿勢沒變,只是轉過頭看著父親,有些訝異文弱的父親竟能發出這聲巨吼;楊壽秋則心想,她爹是不是被氣瘋了。

  她們三人瞠目結舌,一時間都愣住了。

  楊榆林很滿意這一吼所製造出來的效果,梢稍平撫情緒於緩緩說出:「好了,妳們三個別爭得妳死我活的,我決定要把妳們一起嫁出去。」

  聞言,三人完全愣住,明白話中的意思後——

  「爹——」抗議聲此起彼落。

  「不許有任何異議,此事就這麼決定了!」楊榆林神情堅決、語氣堅定,這一次他絕不心軟。

  「爹——」三人齊聲哀求。

  「沒得商量。」楊榆林頭也不回的定了。

  此刻三人立刻成為戰友,把爹爹當成敵方,三人圍成一圈商討策略……

  「怎麼辦?爹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我們嫁出去了。」

  「爹果然早就嫌我們累贅,想把我們一起趕出家門。」

  「沒關係!要是有人敢娶我,我就要他好看,我還是照樣作威作福。」楊福春把手指頭壓得喀喀作響。

  「是嘛!大不了被夫家休了,再回家和老爹相瞪眼。」楊祿夏揚起一抹詭笑。

  「沒錯、沒錯!什麼相夫教子、三從四德?我絕不受人擺佈,哈哈……」楊壽秋放聲大笑。

  聽到這震耳欲聾的笑聲,楊府內的老僕們紛紛掩耳走避。

  ***

  知府大人的三位千金要同時出閣,而且徵婿的條件只要未婚男子皆可。

  此事在江寧引起不小的騷動,各名門望族莫不爭先恐後,將自己未婚且已屆適婚年齡的兒子引薦給楊榆林,希望能得到知府大人的青睞,娶得宜室宜家的大家閨秀。  

  楊榆林十分慶幸眾人都以為他那三個女兒是「乖乖牌千金」,紛紛登門求親。

  經過楊榆林精挑細選於,他決定——

  老大楊福春嫁給在江寧府擁有最多客棧的耿家長子耿星河。

  老二楊祿夏嫁給鎮國將軍白軍龍。

  麼女楊壽秋嫁給南方最大的商賈牛布袱。

  很快的迎娶的日子來到,三女依照長幼順序先於出閣,楊榆林海見一個女兒出閣,心頭就快樂一分,真是大快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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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7 00:2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日正當中,萬里晴空。

  山林小徑上幸有高大的古樹遮蔽,使往來的行人得以消暑解熱。

  儘管如此,相對於快步走在前頭的主子,落後的老者步伐顯得蹣跚,許是上了年紀的關係,且這種足以揮汗如雨的大熱天更令他吃不消。

  他們是牛家的一主一僕,剛談成一筆生意,正於返回牛家的途中。

  事實上,在外人看來他們的衣著是分不出誰是主、誰是僕,因為兩人的樣子看起來土頭土腦的,跟一般的老百姓毫無分別。

  牛家可說是出了名的節儉,主子穿粗布麻服,做下人的誰敢穿華服呢。

  所以,任誰也看不出這平凡的男子,竟是家財萬貫、有南方最大商賈之稱的牛老爺,牛布袱。

  「老爺,你慢一點,老奴走不動了。」王同定的意志力終於輸給年邁的身子,實在很想喘口氣的他只好求助主子。

  走在前頭的牛布袱看見老總管氣喘如牛,他體諒他的年邁,於是決定暫且休息一會兒。

  「王總管,我們就稍微歇息一下。」

  王同定感激主子的體諒,他找了塊大石頭,也不管上面佈滿青苔,就一古腦兒的坐了上去。

  「唉,人老了,就是這麼不中用。老爺,你可別嫌我累贅!」王同定槌著發酸的腿。

  「不會的,人總是會老,何況王總管已經擔任我們牛家三代的總管,功不可沒。」做人要懂得感恩,王同定對於牛家的忠心付出,牛布袱也是心存感激。

  牛布袱除了太過節儉會被人嫌之外,還挺懂得體恤下人。

  「哈哈哈……好涼快……」

  在原本寂靜的樹林之中,突地響起一陣陣清脆如鶯啼般的嬉鬧聲,牛布袱很清楚的聽出是一個小姑娘的嬉鬧聲,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牛布袱不由自主的循聲而去。

  穿過茂密的樹林,他在一個小陡坡前止步,投射而下的日光讓他眼前一片明亮。

  陡坡下有潺潺溪水流過,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她拉起裙擺、光著腳輕巧地跳躍著,像翩翩彩蝶一般,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地戲耍著溪水裡的小魚,絲毫不在乎濺上來的水花沾濕了衣裳。

  原來,那一陣陣的嬉鬧聲就是從這可愛的小姑娘口中傳出,不但聲如其人,瞧她漾著笑的嬌顏更像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時間彷彿為這美好的一幕所停留,使人忘了世間該有的煩憂。

  這一幕今牛布袱不禁看癡了,他活了二十六個年頭,從沒像現在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的嬉鬧聲一會兒近一會兒遠,在微風中不停地輕送著,像道暖流般注入他不曾悸動的心。

  休息完畢的王定同久久等不到牛布袱,便循著他離去的方向而去,一眼就見到主子呆立在那裡,他叫了好幾聲也沒反應。

  「老爺!」王同定又再次提高聲音。

  「嗄!什麼事?」聽見王定同的叫喚,牛布袱才猛然回神。

  「老爺,老奴休息夠了,我們可以走了。」

  「好。」牛布袱自己都忘了他要趕回牛家,臨走前,他還留戀的瞧向溪中的少女一眼才不捨的離去。

  王同定可沒老花眼,主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他眼裡,他暗暗記下少女的容貌,決定要查探這位可以令主子失神的女子。

  ***

  六歲的牛布平拿著小皮球在自家庭院裡玩耍,牛家的僕人們各司其職,且以牛布袱的節儉個性,絕不可能請人專門陪伴牛布平玩耍。所以平日他只好自己找樂子,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時,牛布袱正巧步入庭院,難得在大白天見著爹爹,牛布平馬上就將小皮球丟到一邊,興奮的奔向牛布袱。

  「爹——」

  「布兒。」牛布袱抱起縱身入懷的兒子。

  「爹,帶我出去玩,好不好?」牛布平漾著可愛的笑容央求著牛布袱。「好不好嘛?爹好久沒帶我出去玩了!」

  「好,爹正好有空,就帶你上街逛逛。」

  「耶!」牛布平高興的歡呼著。

  於是牛布袱就牽著兒子來到街上,牛布平好奇的睜大眼,不停地環視四處。

  江寧有著沃野千里的土地,物產豐饒,也是歷代的重要城鎮,人口稠密使得商賈往來頻繁。

  酒樓店家林立於大街小巷,市集裡的貨品琳琅滿目、一應俱全,令採買者流連忘返。

  「牛老爺,近來可好?」

  「牛老爺,您好!」

  牛布袱禮貌性的朝那些向他問好的人點頭。

  家大業大的牛家,在地方上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牛家雖然沒有為惡鄉里,但也不是什麼人人稱讚的大善人,所以即使大家認得牛布袱,也不會主動同他打個招呼,大部分的人都默然的與他擦身而過。除了一些靠牛家吃飯的人,他們見著了自己的衣食父母,免不了要問候一番。

  牛家在地方上雖因財富而聞名,但牛布袱的小氣吝嗇卻教人不敢恭維,背地裡人們常叫他牛吝嗇。

  人們對大富人家奢侈揮霍,餐餐講究精緻佳餚的要求早已習以為常。但牛家已經富了三代,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堪稱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牛布袱的為人雖然不會尖酸刻薄,但久而久之,大家難免會有些猜疑。

  因為,誰會相信像牛家這樣的有錢人平常只吃清粥小菜,在過年過節時才有雞鴨魚肉可吃,還有牛布袱那件終年不變的土色衣衫。

  尋常的百姓能賺點微薄銀子,圖個溫飽就很慶幸了,然而像牛家這樣日進斗金的商賈,竟會跟他們過著一般的生活。

  有心人就會認為他們道貌岸然,甚至有人還到處放話,說他們在外頭做一套,在屋內又是另一套,有妄想博得美名之嫌。

  牛布袱只有牛布平這六歲大的兒子,他不管外人對牛家的批評,仍維持他的原則,他平日就教導兒子——錢財得來不易,量入為出。

  「賣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

  牛布袱父子與認真叫賣糖葫蘆的小販擦身而過。

  串串紅艷誘人的糖葫蘆深深吸住牛布平的目光,他不禁想著那紅紅的糖葫蘆看起來好好吃,內心裡的渴望讓他的小嘴掛著垂涎的口沫。

  「爹,我想要吃糖葫蘆。」牛布平忍不住要求。

  「不要吃那種無益的零嘴。」在牛布袱的觀念裡,那種甜食多吃無益,只是浪費銀兩。

  「可是,我『從來』沒吃過糖葫蘆,買一串給我吃吃看嘛,爹——」

  牛布袱聽兒子刻意強調「從來」這兩個字,再看看兒子充滿期待的表情!內心掙扎了一下,如果連一次都不買就不通人情了。

  「好吧。」

  於是,牛布袱牽著牛布平的小手來到賣糖葫蘆的小販身邊。

  賣糖葫蘆的小販看見牛布袱朝他走近,心裡就開始嘀咕——這牛吝嗇專門賺別人的銀兩,想從他身上賺得一丁點銀兩比登天還難。

  但有生意上門,他仍打著笑臉招呼。「牛老爺,要來一串糖葫蘆嗎?」

  牛布袱看著每個竹串上都有七、八個糖葫蘆,他語出驚人地道:「不,一串太多了,買一顆就行了。」

  賣糖葫蘆的小販一聽當場僵了臉,面露難色。「牛老爺,您行行好,一串糖葫蘆只要一個銅錢已是賠本生意。」

  「那麼半串也行。」牛布袱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牛老爺,您就別為難我了,我這是小本生意,向來也只賣一串,半串您要我怎麼賣呢?您若是不買的話就別同我開玩笑了,我還要繼續做生意呢。」賣糖葫蘆的小販已經失去了耐性,準備要離去,反正他從沒奢望能從牛布袱身上賺到一毛錢。

  牛布平眼見糖葫蘆離他越來越遠,他用力搖著牛布袱的手,著急的喊道:「爹,我要吃啦!我要吃糖葫蘆嘛!你不是答應要買給我吃?」

  牛布平在大街上耍起性子來,引起路人的側目。

  兒子一旦鬧起脾氣來,連他這做爹的也沒轍。

  「好好好,爹買給你就是了。」

  牛布袱只好向小販買一串糖葫蘆堵住兒子的嘴。

  牛布平有了糖葫蘆在手,頓時眉開眼笑的舔著裡有糖衣的糖葫蘆。

  他還真捨不得一口吃了它們,雖然他的年紀還小,但以他對爹的瞭解,不管他再怎麼鬧、怎麼耍性子,爹絕不可能再買第二串糖葫蘆給他。

  待牛布袱父子走遠了,那些好事者全圍在賣糖葫蘆的小販身邊,小販輕蔑的瞧著牛布袱父子的背影,忍不住對眾人埋怨道:「喂喂喂,你們看!牛吝嗇居然要跟我買一顆糖葫蘆給他兒子,我賣了十多年的糖葫蘆,從沒聽過有人只買一顆的。」

  「就是說啊!我看生在牛家根本享受不了什麼榮華富貴,過得簡直是窮人的日子嘛!」一名路人也跟著附和。

  「唉,像牛府那塊匾額早已破爛不堪、搖搖欲墜,門口的兩座大石獅也受盡風霜、斑駁不堪,而牛老爺卻不整修門面,外地來的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廢墟呢!」

  「誰知道是不是欺世盜名的假象,說不定屋裡金碧輝煌,他們過著穿金戴銀的日子……」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出他們自個兒的想法。

  但不管流言如何不堪入耳,牛家仍照著他們的方式,過著儉而不奢的日子。

  ***

  牛家老總管王同定十分興奮,他迫不及待的想將好消息告訴牛布袱,他喚住剛回家的牛家父子。

  「老爺,老奴有事要說。」

  「布平,你自己去玩。」牛布袱打發兒子去玩後,正色的向王同定問道:「什麼事?」

  「老爺,我已經替你選好一房媳婦了。」王同定掩不住心中的喜悅,彷彿要成親的人是他自個兒。

  「我有說要娶媳婦嗎?」牛布袱一頭霧水,不明白他何時有吩咐過要娶媳婦。

  「是老奴自作主張,而且對方也同意了。」

  「娶妻是我自個兒的事,你怎能自作主張?」牛布袱蹙著眉,有些不高興。

  王同定知道牛布袱一直沒打算再娶,而且牛家已有小少爺這繼承人,這也是他一直沒打算續絃的原因。

  「老爺,夫人臨終前交代老奴要幫您再娶,更何況小少爺需要娘,既然有此良緣何不順了它?」王同定不死心的勸說。

  「沒有娘的日子,布兒還是能過得很好,況且他也沒吵過要娘,如果給他添個後娘,誰知道她會不會疼愛布兒。」

  「不會的,老奴已經調查過了,傳聞對方知書達禮、溫柔賢淑,絕對可以當牛家主母,小少爺的好後娘。」王同定對此事積極得很,事先都仔細調查過了。

  「傳聞怎能說得準?不知其人,如河能知人品如何?還是退了這門親事。」

  王同定見好說歹說牛布袱還是不同意,他不禁面露難色。「這恐怕不行,對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好得罪。」

  王總管竟然先斬後奏,他以為這樣他就會同意這門親事嗎?

  「這個家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老爺,老奴也是為了牛家著想,而且這是人人搶破頭的親事,我也沒想到對方會中意咱們牛家,所以老奴才說既然有此良緣,何不順了它呢?」

  王同定一直對女方的身份有所保留,他知道牛布袱儉僕的個性,就算是續絃也定是挑一般的村婦,要是讓他知道對方的身份,他定會反對到底。

  見王同定說得興致勃勃,彷若這門親事是他自個兒要結的,但若這是緣分,他想避也避不掉,再說布兒還小,真的是需要娘。

  一想到兒子,牛布袱似乎願意妥協。

  「是哪一家的閨女?」

  「老爺同意了嗎?」聽牛布袱的口氣似乎是同意了,王同定高興地不答反問。

  「你都說是良緣了,不是嗎?那至少我得先知道要娶的人是誰吧。」

  「是楊知府的三千金。」王同定微笑的說出對方的家世。

  「千金?」牛布袱為之一愣。

  對方不僅是個千金小姐,還是個知府千金,那不就意味著要花一大筆錢把她供奉著?

  「找個普通的人家就成,何必找個千金小姐?」

  「不一樣的,這是老爺自個兒挑的。」

  「我何時挑了?」他怎麼沒印象?

  「您忘啦?她就是您那日盯得目不轉睛的溪中少女。」

  想起那日見著的姑娘,他的胸口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鼓動。「是她!」

  「沒錯,就是她!老爺之前的婚事是由父母做主,您對已逝夫人的情感就如同普通朋友一般。如今老奴見您有中意的姑娘,怎會錯過這大好機會?所以就暗中查訪她的身份,正好遇到知府大人要為愛女挑選夫婿,所以老奴就大膽地為老爺做主,送上老爺的生辰八字。」

  知道自己的對象是那名溪中的少女,牛布袱掩不住內心的喜悅,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

  「多事!」牛布袱說得口是心非,明著是責備,其實心裡高興得很。

  王同定見牛布袱的唇角揚起,用不著猜便知他已同意。

  既然主子已默許,他更順水推舟的問:「老爺,關於下聘的事宜要快些進行,婚期已經定好在下個月初五。」

  「你說對方是知府的三千金?」

  「沒錯,親家翁的身份不凡,而且又願意將年紀最小的千金嫁給我們牛家,所以一切的納采迎親事宜都馬虎不得。」

  牛布袱心中思忖著別件事,並未將王同定的話完全聽進去。

  「是馬虎不得,一切按照古禮準備,不過在聘金與禮品方面都要減半。」

  減半?

  王同定乍聽之下差點摔倒在地,他錯愕的張大嘴,過了好一會兒後才吃驚的問:「為何要減半?」

  「她既是年紀最小,未來丈人養她十多載所花費的米糧定比她兩位姊姊少,而我要比丈人多養她幾年,以此類推,減半也十分合理。」

  老爺這是哪門子的理論?就算平日再怎麼省,也不是用在娶妻這等大事上吧?

  「老爺,這又不是在買賣畜生,養得久就貴一點,正所謂親情無價,知府大人將最小的愛女嫁人,就少了幾年的相處,心裡一定萬分不捨,老爺反倒應該給人家更多的補償才是。再說,這門親事是咱們牛家高攀,要是禮數沒做足的話,對親家是很失禮的。」

  牛布袱聽王同定這一分析反倒比他有理,既然這個部分省不掉,那換別的地方好了。

  「那把我上次成親用的紅緞布綾再拿出來用好了,其他的也不必做多餘的裝飾。」  

  由於勤儉個性使然,牛布袱發現還有現成的東西可用,他暗自慶幸沒有丟掉那些東西,否則又是一筆開銷。

  「老爺,話不能這麼說,那些東西都已經蒙塵,色澤也早已變淡,再拿出來給知府千金用是十分失禮的事。」

  「既然有現成的東西就將就點,一切得以儉為要,不可有一絲鋪張與浪費。」

  王同定倍感無奈,一般的事情他還可以配合,但這事關未來的牛家夫人,他再怎樣也要據理力爭。

  「老爺,對你來說這是第二次成親,可是對姑娘家來說,這是一生一次的拜堂成親,請你站在未來夫人的立場想,還是別省這點花用吧。成親這等大事還是別隨便得好,除非老爺不想與未來的夫人白頭偕老。」

  「這……」王同定說的也不無道理,想起那名嬌俏天真的少女,他決定忍痛退讓一步。「那好吧!就照你的意思辦。」

  王同定成功的說服主子,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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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牛布平一早走在穿廊上越走越興奮。

  今天家裡怎麼變得好漂亮,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景象,難道是要過新年?也不對啊!就算是過新年,爹也不可能把家裡弄得這麼漂亮。

  也許是有什麼特別的大事,他要趕緊去問爹。

  由於太興奮了,牛布平一個沒注意撞上來人,害得他一屁股的跌坐在地。

  王同定沒想到牛布平會迎面撞上他,見小主子跌坐在地,他趕緊詢問他的狀況。「小少爺你有沒有怎樣?」

  「你走路不看路啊!」牛布袱年紀雖小,脾氣可不小。

  「是是是!是老奴不好,小少爺別生老奴的氣。」王同定趕緊陪罪,小少爺一旦生起氣來可不好哄。

  「要原諒你可以,你得告訴我為什麼今天家裡特別漂亮?」牛布平一副小大人的樣樣,他質問王同定。

  「因為今日是老爺成親,小少爺就要有後娘了。」說到這事,一手促成的王同定又是一陣欣喜。

  「什麼是後娘?」

  「後娘就是老爺再娶的妻子,雖然不是小少爺的親娘,但小少爺也要叫她一聲娘。」王同定為他解釋。

  對牛布平來說,娘是陌生的名詞,自他有記憶以來就不曾見過他娘。

  牛布平心想,爹娶了後娘之後就不屬於他一個人,爹也就不會只疼他而已。一直以來爹都是他一人獨佔的,現在爹娶了後娘,不就意味著他非但不能獨佔,還要……

  不,他不要!爹是他一個人的,他也不要叫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為娘!

  「我不要後娘,也不需要後娘,我要去告訴爹!」

  牛布平喊完就跑走了,王同定見狀急忙地追趕在後。

  沒想到小少爺的反應如此激烈,算算時辰,老爺就要動身去楊府迎親,千萬不能讓小少爺耽誤到娶親的吉時。

  ***

  有過一次成親經驗的牛布袱,從沒像現在如此期待婚禮到來。

  上次的婚姻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對前妻的感情十分平淡,是那名溪中少女讓他初次動了心。

  為了能和她共結良緣,他忍痛砸下大把銀子。

  他一直省吃儉用,為了那名女子,他花掉的銀兩比他過去二十六年來所用的還要多。

  問他值不值得?他覺得很值得。

  一想到那名少女,他的臉上不禁泛著笑意。

  「爹!爹!」牛布平奮力奔跑著,想要擋在牛布袱面前。

  牛布袱正要走出大門與迎親隊伍會合,在聽見牛布平的叫喚後驀地止步。

  「布兒,什麼事?」

  「爹,我不要後娘,你不要娶後娘給布兒好不好?」他拉著牛布袱的手哀求著。

  經兒子這一提,他才想起應該告訴兒子他要娶妻的事。

  「布兒就要有娘了,以後就有娘疼布兒了。」牛布袱寵溺地抱起兒子。

  「布兒不要!布兒只要爹就好了,不要什麼後娘!」

  牛布袱沒料到兒子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他一直沉浸於喜悅之中,忘了先要讓兒子接受將有後娘的日子。

  「爹畢竟不是娘,不能像娘一樣整天陪著布兒。」

  「不要、不要!布兒只要爹就好了,不要後娘、不要……」牛布袱一邊喊著一邊搖頭,就是不肯同意。

  眼看迎親的吉時在即,牛布平又在這時候鬧脾氣,牛布袱實在沒空安撫他,只好先制止他的吵鬧。

  牛布袱沉聲說道:「布兒,不可以無理取鬧。」

  牛布平見牛布袱板起面孔,不僅神情嚴肅,口氣也很凶,他當下紅了眼眶。

  看吧!爹已經開始討厭他了,以前他再怎麼鬧,爹都不會說他無理取鬧。都是那個後娘害的,都是她!

  王同定果真見到牛布平纏住正要前往楊府迎親的牛布袱。

  「老爺你快去迎親,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小少爺就交給老奴吧!」

  見王同定前來幫自己解圍,牛布袱將牛布平交給王同定。

  「那就麻煩你了!布兒,要乖乖的,不可以胡鬧喔。」牛布袱交代完之後就快步走出大門。

  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牛布平的心裡有著心酸與不滿。

  對於爹即將娶進門的後娘,他打從心底討厭到了極點。

  ***

  牛布平躲在門外偷看著廳內的動靜,裡頭和爹站在一起,正準備同爹拜堂的女人就是他的後娘。

  她搶了他爹爹,他很討厭、很討厭她,他一定要整整她,給她好看!

  牛布平拿起預藏好的彈弓瞄準她,正想朝她射過去,讓他討厭的女人痛得哇哇叫。

  王同定尋不著牛布平的身影,一想到他對老爺再娶的事非常反感,生怕他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他猜得沒錯!不懷好意的小少爺拿著彈弓,正準備搗亂婚禮。   

  王同定趕忙上前阻止。「小少爺,你不能搗蛋,要是惹老爺生氣,說不定老爺就會討厭小少爺,不理小少爺喔。」

  王同定的這番話對年幼的牛布平起了恫嚇作用,使他打消了破壞婚禮的念頭。

  他是會怕,怕爹會討厭他,怕他不再是爹唯一的寶貝兒子,萬一後娘生了個弟弟或妹妹,爹恐怕就更不會重視他。

  沒關係,他有的是辦法,無論如何,他都會讓後娘吃到苦頭。

  見牛布平放下蓄勢待發的彈弓,王同定這才安下一顆心。

  幸好自己及時為老爺解除了這場危機……

  ***

  楊壽秋懷著雀躍的心情坐在喜房裡,拜她爹爹所賜,使她與兩個姊姊同時嫁人,值得慶幸的是,她不用十月懷胎就有了兒子。

  在出閣前她就發了宏願,嫁入夫家之後就當個稱職的娘親,將兒子排在第一位,而不是相公。

  也許是楊壽秋年紀還小,她覺得嫁進牛家有個兒子可以陪她玩,至於那和她年齡差距頗大的相公,她是興趣缺缺,不太在意他長得是扁是圓。她才不像她二姊楊祿夏老是在看哪個男人比較俊俏,對她來說除了她爹之外,其他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大概都分辨不出誰是誰。

  「呵呵……」一想到她未曾謀面的兒子,她又是一陣輕笑。

  待明天一早,她一定要去找親愛的兒子培養感情,讓兒子知道她是個很疼愛他的後娘。

  牛布袱進喜房好一會兒了,見他的小娘子不停地左動右動,猜想她是不是坐不住,這又令他想起溪中那名活潑快樂的少女。

  牛布袱決定早點掀了喜帕,免得她會因為坐不住而心生不耐,而且他也想快點見到她的嬌顏。

  這一切就如同作夢一般,要不是王總管查訪到丈人要將她許人的消息,現在的 她可能已經許配給別人,而他也只能暗自悔恨。

  喜帕一揭就見她稚氣帶笑的臉龐,一段時日未見的她看來更加嬌艷動人,粉妝玉琢、柳眉彎彎,腮上兩朵桃花微暈。

  牛布袱的驚喜之情溢於言表,這段時間的思念與期待終於有了結果。

  眼前倏地一亮,面前還出現一個身穿紅色大袍的男子,楊壽秋突然領悟到他是她的相公。

  啊!自己也真是的!剛才太專心在想兒子的事,都忘了今晚是洞房花燭夜。

  牛布袱開口輕喚道:「娘子!」

  「嗯……相公。」楊壽秋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訥訥的應了聲。

  她的窘狀看在牛布袱的眼裡,以為她這是女兒家的嬌羞與矜待;而他自個兒也是,手足無措的感覺就像是個青澀的少年郎。

  楊壽秋低著頭,似乎在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爹說過她相公是成過親的人,所以他沒有對她解釋太多,反正只要照著相公的話做就成了。

  只是……相公怎麼在喊了她一聲娘子後,就沒了動靜?

  氣氛有些凝滯,寂靜得連牛布袱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自己思念已久的可人兒就在眼前,他還在發什麼愣?

  不過,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張惶失措地四處梭巡,待瞥見喜桌上的東西時,才突然想到應該做的事。

  他也真是的!明明就是成過一次親的人,竟然還像個不懂世事的小伙子。

  「娘子,我們來喝交杯酒。」

  娘子?在叫她了!

  從回過神的楊壽秋趕忙應了聲:「好!」

  正當楊壽秋要起身時,卻被頭上的重量壓迫著,她柳眉微皺,似乎十分苦惱。

  「娘子,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牛布袱趕緊詢問

  「這鳳冠好重,可不可以先幫我拿下來?」她扶著頭上的鳳冠。 

  她仰著小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又惹得牛布袱的心跳莫名加快。

  「這……當然好!」

  牛布袱小心翼翼的幫她取下鳳冠,兩人非常靠近,她身上的脂粉香味沁人心脾,誘人的氣息足以迷亂神智,令人陶陶然。

  「還真重呢!」牛布袱故作輕鬆,企圖掩飾他的心慌意亂。

  「哇!感覺輕鬆多了。」楊壽秋伸展雙臂一陣歡呼,忽而又想到這舉動似乎不太合宜。

  不知相公會不會覺得她太隨便,不夠端莊?

  她偷睨了牛布袱一眼,發現他根本不在意才安下一顆心。

  說實在的,她有點兒擔心年紀最輕的她,會最早被休回家呢!

  不一會兒,牛布袱便端著兩杯酒坐到她身旁。「娘子,喝了這交杯酒,祝我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好!」楊壽秋接過酒杯,爽快地飲盡杯中酒。

  牛布袱一想到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還會覺得不好意思。 

  「那……我們早點睡吧!」牛布袱溫柔地說道。

  一說完他就住喜燭移近,楊壽秋看他像是要吹熄燭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倏地大呼一聲:「等等!不要吹熄燭火。」

  她突如其來的一吼,使他停止動作,也為之一愣。

  他不明就裡的問:「為什麼?」

  「這樣我會看不到。」她的表情認真無比。

  看不到?她一個新嫁娘,說這種話會不會太露骨了?牛布袱自己聽了都覺得耳根子燥熱。

  「娘子,春育一刻值千金,我們也該洞房了。」

  楊壽秋見牛布袱朝著她走近,沒有吹熄燭火的打算,她鬆了口氣。

  牛布袱一步步逼近,兩人心中各自有著不同的念頭。

  就在牛布袱離楊壽秋還有三步時,她又驚喊:「等等!」    

  又是等等!牛布袱站在原地不敢亂動。

  對她來說,什麼是洞房花燭夜自己並不清楚,爹爹也不願告訴她,請教相公又怕他說的她會聽不懂。

  不過,幸好她有法寶!

  楊壽秋慎重的從繡枕下拿出預放的一本書。

  這可是一名好心的書販知道她要成親,特地推薦給她這本新婚之夜必備的「鴛鴦秘戲圖」;有了它,就不怕新婚之夜不知該做什麼事。

  楊壽秋趕緊翻開第一頁,她睜圓了眼一臉驚懼,待比較適應書中的內容之後,她了然的點著頭,原來這就是洞房花燭夜。

  她俏皮的笑了笑,又翻開下一頁。

  喜歡一個人時,不管她做任何舉動,她的一顰一笑都能扣人心弦,只是……為何在洞房花燭夜之時,她卻拿書出來看,而他卻被晾在一旁——

  牛布袱實在很不想破壞她的興致,但被忽視的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一本書有那麼有趣嗎?非得在新婚之夜拿出來看?瞧他的娘子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如果那本書真的這麼有趣的話,那他是不是該陪同她一起看呢?

  「娘子,妳在看什麼?」

  「我在看洞房花燭夜要做些什麼事啊!」楊壽秋的模樣認真,神情也變化多端,還不時的喃喃低語:「嗯,要先脫光衣服,然後……」

  牛布袱眉頭一蹙,低頭看了下書的封面,這才明白她是在看春宮圖畫之類的書本。

  洞房花燭夜似乎不是用看的,而是要親身去體驗吧?

  「啊,幹嘛!」楊壽秋正看得過癮,手中的書竟突地被抽走。

  原來是她的相公牛布袱把書給拿走的。

  「相公,你為什麼把我的書給拿走?!」

  「娘子,我是成過親的人,我會教妳的,這書就不必了。」他將書隨手丟到一旁的桌子上。 

  一聽說他會,楊壽秋的注意力就轉移到牛布袱的身上。

  「為什麼你會?你第一次成親時就會了嗎?還是你跟別人學的?」

  洞房花燭夜不都是濃情蜜意,為何他們要在這時候討論這個問題呢?

  「本能。」雖然是簡單的兩個字,但應該能說明一切吧! 

  「什麼是本能?是不是像公狗見到母狗就會張嘴吐舌,然後『喝……』,喘著氣就上了。」楊壽秋還學著公狗發情時見到母狗的猴急樣。

  「我不是狗。」她竟然把他說成是發情的公狗?

  「我知道啊!我只不過打個比喻。」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討論這個問題?這跟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

  「那好吧!」相公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嘍!而且她已經有睡意了,也不想爭論太多。

  楊壽秋開始動手脫下身上的嫁衣,這又令牛布袱看得一頭霧水。

  「娘子,妳又在做什麼?」

  「睡覺啊!」楊壽秋白了他一眼,她的動作都這麼明顯了,他還看不出她要做什麼?「我一大早就被叫起來,忙了一天都還沒能睡個回籠覺呢。」

  楊壽秋將繡鞋一脫後,就窩進鴛鴦繡被中。

  看她一氣呵成的動作,牛布袱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前一刻還拿著書研究何謂洞房花燭夜,下一刻竟然就準備上床睡覺,也許他該教教他的小娘子,什麼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接著,牛布袱也鑽進被窩裡。「娘子,妳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有啊!」

  睡覺前要脫掉外衣和繡鞋,躺在床上蓋好被子,然後一覺到天亮,難道是夫家的規矩比較不一樣? 

  牛布袱在心底歎了一聲,如果要她想起來,天可能都亮了。

  「娘子忘了,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還沒過呢。」
                                   
  一經牛布袱提點,楊壽秋這才猛然想起,她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不待她多想,牛布袱已經伸手脫去包裹她嬌軀的層層衣裳。

  「咦!書上畫的都是真的耶,果然先是要脫衣服。」楊壽秋像是印證了某件事般的驚喜。

  「娘子,可不可以別老提書上的事?那實在很殺風景,而且妳應該用身體去感受,還有,別再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哦!」她小聲的應了聲,原來洞房花燭夜不可以太多話,那她不說就是了。

  只是……為什麼明明衣服越脫越少,卻覺得身體熱了起來呢?

  尤其是當相公直盯著她身上僅剩的紅肚兜時,腹間好似有股熊熊烈火在燃燒,使她的粉頰燒紅,全身虛軟無力。

  「相公……」

  「叫我布袱。」

  「布袱,我覺得……身體很熱,心跳好像也越來越快了。」

  「我也是。」牛布袱低嘎的說著,他吻著她香軟的唇、她的頸子,氣息也很紊亂。

  「為什麼呢?」她輕喘著,半瞇的星眸裡有些迷亂,尤其是感受到牛布袱那溫熱的唇往她的胸脯吻落時,身體更不由自主的靠向他。

  「這是正常的反應。」牛布袱勉強擠出這幾個字,在情慾高張、理智漸失的當下,哪還有心思去扯那些理論!一定是他表現得不夠好,才讓她還有餘力思考。

  「這種反應好奇怪,像是生了病一樣,唔……」

  為了阻止楊壽秋再問一些殺風景的問題,他堵住她的唇身深吸吮著,他要吻得她無暇再發問。

  然而他的手也沒閒著,溫熱的大手在她的嬌軀上遊走,在她敏感處輕撫、揉捏。

  他身下的楊壽秋完全沉浸於情慾之中,情不自禁的嬌喘呻吟。

  窗欞外刮進一陣不疾不徐的微風,吹熄了紅燭上的燭火,卻吹不熄床上那對人兒的熱情。

  ***

  清晨,天際露出魚肚白。

  曙光逐漸照入幽暗的屋內,刺眼的陽光逼得床上的人兒睡意漸消。

  楊壽秋悠悠轉醒,她感覺身子有點酸疼。

  她奮力睜開雙眸,印入眼簾中的牛布袱,提醒著她已為人妻的事實。

  「相公,你已經起來啦?」尚未完全清醒的楊壽秋含糊的說著。

  牛布袱已經盡量小心,不希望驚醒她,卻還是將她吵醒了希望昨晚沒把她累著。

  「我習慣早起,娘子妳可以多睡一下。」

  「哦!」睡眼惺忪的她應了一聲後,又沉沉睡去。

  他很想再陪她多睡一會兒,可是已和人約好談生意;不過,一大早就能欣賞到她可愛的睡顏,牛布袱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     

  待楊壽秋再次轉醒時,已近晌午。

  「呵,睡得好飽。」

  她伸了個懶腰,見外頭日正當中,原來她已經睡那麼久了。

  她簡單的為自己整理儀容後就出了喜房,她急著想見見她的兒子,聽說兒子從小就沒了娘,他一定會很期待有個娘。

  牛家雖然比楊家還大,可是人好像很少,她走了大半天二沒見到半個人影。

  「夫人!」年過半百、慈眉善目的王同定喚住楊壽秋。

  「老伯,你是牛家的什麼人啊?」

  「哎呀,真是的!瞧我都忘了要介紹自個兒。」王同定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雖然認得夫人,可是夫人卻不認得他。「老奴名喚王同定,是牛家的總管,大家都稱我為王總管。」

  「有什麼事嗎?」她還得去找兒子呢!

  「夫人嫁進牛家的第一天,我是來看看夫人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夫人儘管吩咐。」

  「應該沒什麼問題。」以前在家的時候她就不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所以嫁來夫家後的生活起居她也能自個兒動手。

  「老爺一向以儉持家,所以牛家的人口也很簡單,夫人可以到處逛逛,如果沒事的話,老奴要去忙了。」

  楊壽秋突然想到王同定是總管,他應該知道她親愛的兒子在哪裡吧?

  「我在找布兒,王總管知道布兒在哪裡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小少爺一定在牛家裡的某處玩耍。」一想起小少爺昨日想要鬧婚禮的行為,他還是得提醒夫人。「不過夫人,妳可能要有心理準備,昨日小少爺還鬧脾氣地說他不需要後娘。」

  哦……原來她那未謀面的兒子還沒見到她這後娘,就已經開始討厭她了。

  「沒關係,我一定會把布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般對待。」楊壽秋一點也不在意,仍信心十足的笑著。

  「希望小少爺能瞭解夫人的用心,那老奴就去忙別的事了。」王同定覺得這天真無邪的夫人很順眼,所以當初他才會極力促成她與老爺的親事,相信她一定會待小少爺如同親生兒子一般。

  見王同定離去,她便展開尋子之旅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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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7 00:2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楊壽秋漫無目的地在牛家裡閒晃著。

  她剛才經過廚房聞到香味,這才想到自個兒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吃任何東西,於是就同廚娘一塊用午膳,等吃飽後才有力氣再尋找兒子。

  兒子真的如同王總管所說的討厭她這個後娘嗎?否則怎會躲著不來見她呢? 

  兩名在掃落葉的僕役正在閒談。

  他們仗著牛家裡也沒別的人,因此交談之間也沒將聲音放小,所以碰巧經過的楊壽秋就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真的是會累死人,牛家只有我們兩個長工和一個負責煮飯的廚娘,牛家大大小小的差事全要我們兩個人做,薪俸也只給兩人份,難怪外頭的人都說咱們家老爺是牛吝嗇。」

  另一名僕役也接話:「就因為如此,咱們家老爺的人緣奇差。就拿昨日來說吧,老爺娶了新夫人,雖然外頭看起來是擠滿了人;但實際上,看熱鬧的人居多,上門來喝喜酒的人少得可憐。」

  「我們怎麼跟人家比?另一頭打著只要在星河客棧用食就完全免費,因此各家星河客棧可說是盛況空前、一位難求啊!相較之下,咱們牛家只席開三桌,而且人數還湊不齊呢!」

  「可不是嗎?要是人來得太多,我們兩個早就忙死了,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大吃一頓呢?」

  「對了!聽說已逝的夫人在生下少爺沒多久後就死了,那時我還未到牛家當長工,但外頭的人都說是老爺捨不得花錢抓好的藥,才導致夫人病情惡化,真的是這樣嗎?」

  「那時,夫人生下小少爺之後,因為身子虛弱,沒多久就過世了;至於老爺有沒有捨不得花這種錢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外人會這樣說也不足為奇,誰教老爺在人們眼中是個吝嗇鬼。」

  由於牛布袱為人吝嗇,人們常常穿鑿附會,給予不好的風評。

  楊壽秋在尚未嫁進牛家時就聽別人說過,她的夫婿是吝嗇鬼,現在聽到僕役們的這些話更印證了這個事實。

  可是,昨日相公給她的感覺並不像外傳的那樣,也許是楊家與牛家的差別不大,所以她頗能適應這兒的生活作息。

  在她看來,世人的評價是因人的階級而異,像她那為官的爹,認真地為百姓做事,從不鋪張浪費,就被稱為勤儉愛民;而她的相公是商人,也讓很多人能求得溫飽,只不過為人勤儉了點,就被稱作小氣吝嗇。

  算了!那些都無關緊要,她不是要尋找兒子嗎?怎麼在這裡聽人說些流言蜚語,還是趕緊去找兒子吧!

  *** 

  「布兒,你在哪理啊?」楊壽秋沿途高聲呼喊著:「小布布!快來見你的娘啊,小布布——」

  楊壽秋決定改用喊叫的方式,看牛布平會不會自動現身。

  原本牛布平正在踢鍵子,本來是踢得中的,一聽到如此奇怪的叫聲,害他一個不注意,不但沒踢著鍵子,還砸到頭。

  吵死了!是誰把他的名字叫得那麼奇怪?

  為了不讓來人發現,牛布平迅速地躲在一旁的小樹後面,只露出一雙大眼睛。

  眼前經過的是一個沒見過面的大姐姐,她怎會稱是他的娘,難道……她就是他的後娘?

  哼!什麼後娘,他才不承認。  

  沒想到他沒去找她,她卻自己送上門來,好!看他的厲害。

  牛布平從懷中拿出彈弓,撿起地上的小石子,在瞄準之後小手一鬆——

  「哎喲,是誰?是誰暗算我?」突然被小石子擊中,楊壽秋揉著發疼的俏臀驚叫著。

  射偏了?本來是要打她的小腿的。

  她很快地轉過身,凶狠的喝道:「我已經看到你了,快給我出來!」其實她什麼也沒看到,只不過用心理戰術,想讓對方自動現形。

  出來就出來,誰怕誰!

  牛布平以為自己已被發現,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從小樹叢後走了出來。

  「小布布!」

  楊壽秋一見久尋不著的兒子就在她眼前,立刻興奮的跑過去,先前的疼痛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就是我的兒子小布布啊!」楊壽秋輕易的抱起他的小身子,不顧他的反抗,親暱地磨蹭他的面頰。

  這就是有兒子的感覺,小身子抱起來又輕又軟,可愛的臉龐也軟綿綿的。

  牛布平聽見她對自己的稱呼氣憤難當,叫他布兒就好,叫什麼小布布!還有這女人在興奮什麼?她還把臉貼著他的臉,噁心死了!

  「妳別亂叫,我叫布平,不叫小布布。」

  「小布布,乖乖喔,不可以你啊你的亂叫,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娘,你要叫我娘,或者親愛的娘也行。」楊壽秋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態度。

  她身上有一股好香的味道,難道這就是娘的味道?不不不!他怎能這樣就被收服了!

  牛布平掙扎著離開她的懷抱,「我已經長大了,我不需要娘,妳才不是我娘!」

  楊壽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再抬手摸著自己的頭頂。「明明就是小不點一個,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

  「我說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娘,不需要!」牛布平氣呼呼的大吼。

  「哎呀,你就別嘴硬了!我娘也是在我出生不久後就過世了,我爹後來也沒有再娶,所以我一直很羨慕有娘的孩子。」

  這女人在幹嘛?自顧自的說著,完全沒考慮到他想不想聽。

  「誰像妳!我是個男孩子,才不需要娘,我只要有爹就夠了!」

  「哇!」楊壽秋又像發現驚奇的事般大叫一聲。

  這奇怪的女人,又在鬼叫什麼?

  「小布布,你長得很像你爹耶!」其實她對男人是興趣缺缺!根本不在意他長得是扁是圓,對男人的長相也記不了太多,這當然也包括她的相公牛布袱,這麼說只為了巴結兒子。

  「廢話!我當然長得像我爹。」牛布平抬高下巴,神情驕傲得很。

  「不過,你這小巧可愛的鼻子可就像我了。」她點了下他的小鼻子。

  「少自己覺得是了,妳又不是我娘,我不可能像妳。」他大聲地抗議。

  「小布布,你想說的應該是自以為是吧?」

  「妳……」可惡,她竟敢糾正他。

  此時,牛布袱因為不放心而回家一趟,正巧看到楊壽秋與兒子很有話聊,他覺得很欣慰。

  兒子昨天吵著不需要後娘,他還擔心他們會處不好,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

  「娘子,布兒!」

  「布袱。」楊壽秋嬌聲喚著牛布袱。

  為了引起牛布袱的注意,牛布平搶先一步奔到父親懷裡。「爹!」

  「布兒有沒有乖乖的和娘相處?」牛布袱抱起兒子。

  「有!」牛布平乖巧的回答,與方才的態度差別甚大。

  楊壽秋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他前後不一的態度。

  哦……原來小布布在相公的面前就一副乖小孩的模樣。

  哎呀!小布布用不著瞪她,她又不會拆穿他的謊言,呵呵……他用戒備的目光瞪著她的模樣好可愛喔!

  面對頻頻釋出惡意的牛布平,楊壽秋給了他一個燦爛又無害的笑容。

  這個白癡的女人,她傻笑個什麼勁兒!難道她看不出來他討厭她嗎?

  牛布平更窩進牛布袱的懷裡,想跟楊壽秋示威,彷彿在強調爹是他一個人的。

  而牛布袱則是沉浸在她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裡,似乎感覺不到他們之間的互相較勁。

  ***

  第二天,楊壽秋仍然不氣餒,她在吃飽喝足後又去找牛布平。

  這回她學乖了,打算來個出其不意,免得遭牛布平的暗算,不過,她大老遠的就聽見牛布平吵鬧的聲音。

  「我不吃、我不吃!不吃就是不吃!」牛布平坐在地上,不停地踢著小腿,不斷地揮舞著小手。

  「小少爺,求求你快吃了,小的還得去忙別的事呢!」使性子的小少爺最令人頭疼,他一個小小的僕役,主子再怎麼無理取鬧,還是得耐心哄著。

  看樣子是小布布不肯乖乖吃飯,正在鬧脾氣。

  「小布布就交給我吧,你去忙你的事。」楊壽秋面帶微笑地說。

  「是,夫人。」有機會脫身的僕役當然趕緊離開。

  又是她!這個搶了他爹的壞女人。

  牛布平並沒有因為楊壽秋的到來而變安分,反而變本加厲。他偏故意要鬧給她看,看她要拿他如何?

  「我不吃、不吃、不吃,誰來都一樣,我不吃就是不吃!」

  楊壽秋也不說任何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牛布平看。

  小布布真厲害,吵了那麼久一點也不會累,也許是因為這樣很好玩。

  驀地,楊壽秋玩心大起,學著牛布平坐在地上,模仿起他的動作。   

  「我不吃、不吃、不吃……」她才剛吃飽,若是論叫聲,她是不可能輸給小布布的。

  見狀,牛布平呆愣了好一會兒,他這小後娘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無緣無故坐在地上吵鬧個什麼勁兒! 

  他今兒個是心情不好,才不肯好好吃飯,也是故意要讓那些想逼他吃飯的人難堪;剛才他還以為她也是想逼他吃飯,所以才吵得更凶,沒想到她不但沒逼他,反而同他一樣賴在地上。

  可是她的樣子比較醜!手腳並用、胡亂揮舞,嘴裡還不斷的大喊著我不吃……看了她的模樣,牛布平已經沒有心情再鬧下去。

  「喂,妳在吵什麼?」

  「我在學你啊!怎樣,像不像?」她天真無邪的瞅著牛布平。

  牛布平受不了的翻了下白眼,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他一副小大人的口氣,很不屑的說:「啐!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小布布,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是你先起頭的,所以長不大的小孩是你。」

  「大人學小孩,長不大的是妳!」牛布平回嘴。

  聞言,她在心裡偷笑,明明說他已經長大不需要娘,這會兒又承認他自個兒是小孩。

  「那你為什麼不乖乖吃飯?」

  「我這不就在吃了?」牛布平找了張小石凳,自動的吃起飯來。

  楊壽秋覺得自己真是太厲害了,她都還沒開口要小布布吃飯,小布布就乖乖的吃飯了。

  啊!她知道了,他們一定是漸漸的心靈相通,所以她與小布布才會那麼有默契。

  「小布布要乖乖喔!每天三餐都要照常吃,這樣才能快快長大喔。」楊壽秋一邊摸著他的頭,一邊像唸咒似的希望他平安長大。

  「不要隨便摸我的頭!」牛布平氣呼呼的撥掉她的手。 

  「小布布,你生氣的模樣好可愛,娘好喜歡喔!」 

  「雖然我不是你的親娘,不過我會把你當成親生兒子。」

  「不需要!我不需要娘!」牛布平真的氣炸了,索性連飯也不吃了,他大聲吼完之後就跑掉了。

  楊壽秋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唉!看來,他們母子倆還是處不好,不過,他們今天多談了幾句話,這算不算稍有進展呢?

  ***

  「布袱,給我銀兩。」

  楊壽秋已經纏了牛布袱三天,他就是不肯給。

  牛布袱忙了一整天,明日還要早起,他正打算就寢,想不到她又纏著自己要銀兩。

  「我已經供妳吃住,要銀兩何用?」

  「我喜歡逛市集,買買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可是她的興趣,給她點小錢,讓她解解手癢也行;要她一毛錢都不能花,那是比死還要難過的。

  「不行!買那些無用的東西就是浪費。」牛布袱再次斷然的拒絕。

  相公竟然這麼狠,一個子兒都不給她!

  「我看你不只像外人所說的那般吝嗇,還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牛布袱沒想到連自己的妻子也這麼說他,要他拿錢出來供她任意花用,就像是要割他的肉一樣。

  「隨妳怎麼說!」牛布袱丟了這麼一句話,就躺在床上合著眼,表示不想再多說。

  見他打算來個相應不理,楊壽秋也火大了。相公對外人吝嗇也就算了,竟然對自己的妻子也不例外。

  「吝嗇鬼!」楊壽秋躺到床的另一邊,也不想再理他。  

  看來,她只好拿一點嫁妝來用。

  ***

  翌日,楊壽秋照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下床後照慣例伸伸懶腰,舒展一下筋骨。

  她環顧四周,在整齊乾淨、沒幾樣傢俱的房間裡,茶几邊多了一疊紙就顯得有些突兀。

  「咦!這是什麼?」楊壽秋好奇的撿起來,在打開一看後——不得了!一千兩的銀票共有五張,那麼一共就是,「五千兩!」

  是五千兩耶!怎麼平白無故會有這些五千兩?思忖片刻,隨即她窩心的笑了笑,一定是這樣的!

  昨日她同布袱說要去逛大街,沒想到小氣吝嗇的布袱會大方的留下五千兩給她。

  自己真的好幸福喔!布袱對她真是太體貼了!

  不過,布袱也真是的!他一定是給得心不甘情不願,所以銀票才會丟在顯而易見的地上。

  因此,她不再細想,小心翼翼地將五千兩銀票收進懷裡,就當是牛布袱要給她的花用。

  楊壽秋滿心歡喜的準備出門,也想找牛布平一塊出去逛逛。

  「小布布,娘要出門逛逛,你要不要去?」

  牛布平的臉上明明就漾著渴望又興奮的神情,雙腳卻釘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往一刖走。

  怎麼辦?他好想去喔!可是他很討厭她,不承認她是他娘,如果現在跟她走,不就是認了她這個娘?

  「不然這樣,小布布,要不要跟我上街去?」楊壽秋去掉了「娘」這個字。

  「要!」

  牛布平毫不遲疑地回答,快步的跨過門檻,緊跟在楊壽秋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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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這樣楊壽秋與牛布平一大一小,不知煩惱為何物、看似天真無邪的他們買東西買到痛快,楊壽秋更是付錢付到手軟。

  他們從街頭逛到巷尾,當轉進另一條熱鬧的大街時,買得高興不已的兩人依舊興致不減。

  短短三個時辰不到,他們的後頭就跟著兩男三女,都是楊壽秋剛買的僕役。他們不是賣身葬父就是無家可歸,還有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她差點被繼父賣進妓院,楊壽秋以五十兩解救了她。

  暫且不管這些人賣身為僕的理由為何,他們現在都做著同樣的事——幫忙搬運楊壽秋所買的東西,若搬不動再請人送到牛府。

  「小後娘,妳好大方喔!一口氣就買三串糖葫蘆給我,而爹就是小氣中的小氣;上次我跟爹央求了好久,爹本來只願意買一顆給我,要不是賣糖葫蘆的小販不止目賣,爹肯定只買一顆給我。」

  牛布平兩隻小手各拿著一串糖葫蘆,另一串還是請楊壽秋幫忙拿的,什麼只要爹不要娘的宣言,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楊壽秋沒想到小孩子這麼容易被收買,幾串糖葫蘆就搞定了。他不但一直叫她小後娘,還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雖然不是很滿意他稱她為小後娘,不過還算差強人意,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小布布叫她一聲娘。

  他們母子倆快樂的繼續買東西,殊不知有一場大風暴在等著他們。

  ***

  牛布袱一早就約了人談生意,一發現他的五千兩不翼而飛,卻又離不開身,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昨日才收的五千兩,怎麼會不見了呢?昨晚回家時還在的,要是掉在房裡還不打緊,最怕是掉在外頭,便宜了別人;若不是眼前這筆茶葉生意,每個月可坐收上萬兩的利潤,他老早就衝回家去找五千兩了。

  「牛老闆,你好像心不在焉?」對方發現了牛布袱的焦躁不安。

  「對不起,我們繼續。」

  牛布袱只好先暫時忘了五千兩的事,趕緊先談妥這樁生意,他才能早點回去。

  ***

  待牛布袱十萬火急的趕回牛家,已是黃昏時分。

  他如同往常一樣,走到家門口就準備進去,不過今日還未踏進大門,他內心裡就起了個疑惑。

  這是他家嗎?

  也許是他心急那五千兩,所以走錯地方,他如此安慰著自己。

  等他看看左右兩邊的景致,而匾額上也寫著牛府,他才確定這是他家沒錯。

  問題是……他家何時有如此氣派的門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該不會連裡面也變了樣吧?

  牛布袱著急得跑進去,像踏進陌生環境般的東瞧西瞧、前後確認,隨後他安下心,還好裡面的景致沒變。

  先不管這事,快去尋他的五千兩才是要緊事。

  牛布袱認為五千兩最有可能掉在房間裡,所以他先直奔房裡。

  「布袱,你回來啦!」楊壽秋的心情很好,因為今天買了一整天的東西,她才剛回來,正想喝喝茶喘口氣呢。 

  牛布袱四處梭巡,不放過任何角落。

  「布袱,你在找什麼?要不要我幫你找?」坐著歇腳的楊壽秋好心的問。

  「五千兩。」

  「咦!五千兩?」

  「妳有看到?」她有看到,真是太好了!

  「嗯,我有看到。」可是沒了……

  「那五千兩呢?」牛布袱伸出手,沒拿到錢他實在不放心。

  楊壽秋不解的看著他的掌心。他不是要給她的嗎?怎麼現下又跟她要?

  「那五千兩不是你要給我的嗎?」

  「不是!那是我不小心掉的。」牛布袱氣急敗壞的說。

  糟糕了,不是給她的!完了!她已經花得所剩無幾,要怎麼向他交代呢?

  「快說,五千兩呢?」遲遲不見五千兩,牛布袱快失去耐性了。

  「沒……了。」

  「沒了?妳說沒了?」牛布袱幾乎失控地大叫出聲。

  「因為……因為我以為那是你要給我的,我昨晚跟你說要上街逛逛,所以,就以為是你要給我花用的嘛!」

  「那也用不著一口氣全部花光吧?」就算錢全部用完,也要有看到買的東西。

  「啊!還剩十七兩。」楊壽秋趕緊將懷中的十七兩拿出。

  「那剩下的四千九百八十三兩呢?」

  「這……」楊壽秋的目光飄忽不定,不敢直視牛布袱。

  牛布袱看她支吾其詞,這時他也發現房裡似乎多了許多東西,方才他急著找五千兩,沒注意到房裡多了這些東西,難道……

  他氣憤的指著那些東西,「這些……該不會就花了四千多兩吧?」

  「當然不可能。」楊壽秋睨了他一眼,現在的牛布袱看起來好像隨時會發飆。

  牛布袱仔細一想,從他進家門的那刻起就看見許多怪事,一定也都是她的傑作。

  「門口的那兩尊石獅子呢?」

  提到門口的石獅子她就很得意,那可是她今日所買的東西裡最有價值的。「不錯吧?那對石獅子看起來不僅威風凜凜、雄壯威武,模樣更是栩栩如生。那可是我從一個老師傅的手上買下的,而且你知道嗎?其實老師傅很不願意割愛,要不是他覺得自己年邁,離躺進棺材裡的日子不遠,他才不願意呢!

  本來他是賣五千兩,可是賣了三年都賣不出去,有人看了雖然愛不釋手,但就是價錢太貴買不起,今天老師傅終於忍痛減了兩千兩就被我遇上,外頭的人都說咱們牛家的石獅子已經歷經風霜、殘破不堪,所以既然有這撿便宜的機會,我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楊壽秋說得喜上眉梢,完全無視於青筋暴凸的牛布袱。

  「三、千、兩!」牛布袱咬牙切齒的說,那一字一字都猛烈地僮著他的心。

  她說了那麼多,完全掩飾不了她亂花錢的事實,而且他懷疑她被坑了,那種東西頂多值一千兩。

  「是啊!很便宜吧?」

  「為什麼我剛才遇到幾個不認識的人在牛家走來走去?」

  「那是我今天剛買的樸役,他們很可憐的,有的是無家可歸、有的是賣身葬父,還有年紀最小的小綠,她差點就被繼父賣進妓院,幸好遇上我。」

  看著滿屋子大大小小、毫無實用價值的東西,他的怒火燒得更旺。

  「我賺的錢不是讓妳拿去散財、拿去救濟人的!妳知不知道那都是我辛苦的血汗錢?」

  「我知道啊!我以為是你要給我花用,而且我也沒有全部用完。」

  「妳還有臉說?我活了二十六個年頭,用的錢都沒妳今天花的多,居然只剩下十七兩!」

  「其實……本來是沒剩的。」楊壽秋猶豫著該不該說,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實情,好讓牛布袱知道今天其實是有賺的。「老師傅看到咱們家那破舊的石獅子,他說還可以整理一下,打造成別的形狀,所以我就轉賣給老師傅,他把身上的十七兩全給了我,真要說起來,我還幫你賺了十七兩。」

  「妳……」牛布袱聽到她的說法,差點氣昏了,跟五千兩比起來,十七兩算什麼!「妳被騙了還幫別人數錢,那對石獅子可是唐朝一位名臣的所有物,出自名家之手,經過百年也算是有歷史價值,最起碼也賣得了上萬兩,而妳……竟然只賣了十七兩?」

  「原來那對石獅子這麼值錢哪!」楊壽秋的神情平淡,毫無惋惜之意。

  牛布袱看到她的態度更是火大。「我真後悔!怎麼會娶到妳這種花錢不知節制的女人!」

  「我哪有不知節制?我一向花得剛剛好,從來不會花超過手頭上的數目;要不然,你下次別給那麼多,我就不會花那麼多了!」楊壽秋很無辜的說。

  她也很氣惱,原以為他是給得心不甘情不願才丟在地上,沒想到根本不是給她的。

  「是我不小心掉的,我沒有要給妳。」牛布袱氣惱的大吼:「就算我給妳五千兩,妳也不該一次就花光,『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道理妳不懂嗎?」

  「懂!但也有句話說『世事無常,活在當下。』我沒錢花就不快樂,所以我要花錢買快樂。我跟你要銀兩花用,誰教你不給我!當我看到那五千兩時,才會以為是你要給我的。」

  「不會有人一次就給五千兩當零用的。」她居然還強詞奪理!

  「那你早說嘛!我花也花了,你就別計較了,下次別給太多不就成了?」

  牛布袱難以置信的搖頭,說了那麼多,她竟然還不知悔改,真是家門不幸!

  「天啊!我一生省吃儉用,竟會娶到妳這種敗家妻!」

  罵她敗家妻?他腰纏萬貫,花他這點小錢算什麼?況且她以為那五千兩是給她的零用,才會放心的花掉,他憑什麼說她敗家?

  「你乾脆一輩子當個守財奴,睡在用銀子鋪成的床豈不快活?睡在錢堆,死也在錢堆!娶妻生子本就是要來花你的錢,如果不是這樣,那你當初幹嘛娶我?嗚……牛布袱我告訴你,像你這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我一輩子都不要理你了!」她說得聲淚俱下,也把話說絕了,頭也不回的奔出房門。

  牛布袱也傻了,他的前妻是逆來順受的,絕不會對丈夫大聲說話,沒想到楊壽秋的脾氣這麼大。

  平日見她嘻嘻哈哈的,沒想到一看見她的淚水,他整個心都揪疼著。

  以前他總把賺錢與守財放在第一順位,當初是因為喜歡她才同意這門親事,如今……唉,妻子跟銀兩—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

  「小布布……」楊壽秋傷心的跑到牛布平的房間。

  「小後娘,妳的眼睛怎麼比兔子還紅啊?」牛布平像是發現什麼驚奇的事一般,倏地睜大雙眼。「我知道了,小後娘在哭!真的是,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小布布,娘以後跟你睡,還有你以後也不能理你爹。」

  「為什麼?」

  「我跟你爹吵架了。」

  「妳跟爹吵架,為什麼連我也不能理爹?」

  「我和你爹是為了我們今天上街亂花錢才吵架的,小布布,今天你也花了不少的錢!所以你要跟娘站在同一陣線。」

  「我又沒有錢,錢都是妳花的。」

  「是嗎?那是誰吵著要糖葫蘆?是誰吵著要穿新衣?是誰吵著要新彈弓?你若是否認,我統統都要拿回來。」

  「好好好,布兒跟小後娘站在同一陣線總行了吧?」他已經把那些東西當成心肝寶貝,怎能被收回去!

  楊壽秋在心裡賊賊的笑,小孩子可真好騙;牛布平則覺得有些奇怪,他好像為了那些東西把爹給出賣了。

  ***

  王同定剛從外地回來,他在乍見牛家大門時太過驚訝,滑了一跤並跌坐在地。

  而他已經不是第一個,路過的人見到牛家改頭換面,都紛紛行注目禮,忘了自個兒正在走路,一不小心便與迎面而來的人撞成一團,更有一群人聚在一塊指指點點的。

  王同定自小就在牛家生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他有點不能負荷,為何牛家的門面變得這麼派頭?雖然不是雕樑畫楝,卻也令人大吃一驚。

  這時,從剛粉刷過的朱紅大門裡走出來一個人,而他身上的穿著與朱紅大門的貴氣有著天壤之別,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牛家老爺牛布袱。

  王同定見著主子,立刻上前詢問.!「老爺,這是怎麼一回事?老奴才離開不過兩天,牛家怎麼變了個樣?」

  「夫人做的好事,去問她吧!還有,府裡多了幾個下人,你分派一些合適的工作給他們,別白白糟蹋了花掉的銀子。」

  一說完,牛布袱就離去了,留下滿腹疑問的王同定。

  王同定在聽完楊壽秋敘述事情的始末之後,不禁嘖嘖稱奇。

  從來沒人敢花老爺的銀兩,也沒人敢當面辱罵老爺,更玄的是,老爺沒有把夫人趕回娘家去。看來,他昨天錯過一場好戲。

  他早就覺得家裡應該多些人手,一些老舊的東西也該翻新,他跟老爺提過很多次都沒用,沒想到夫人先斬後奏,一天之內全弄好了。

  老天爺是不是派夫人來治老爺的呢?

  ***

  牛布平遠遠的瞧見牛布袱,就立刻將他的小身子藏起來。

  原因無它,因為他答應楊壽秋要不理睬他爹,他怕見著了他爹,就會不由自主的跟他說話,所以乾脆見了他就躲。

  唉,不知小後娘要和爹吵多久,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牛布平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想看看牛布袱走遠了沒,沒想到卻見著牛布袱停在原地不動。牛布袱像被定住一般直視前方,原來是楊壽秋正迎面而來。

  「哼!」楊壽秋抬高下巴冷哼一聲,打算與他擦身而過。

  唉……又是同樣的反應,娘子這半個月以來都是這樣,她真的完全不理他,也不同他說上一句話,而且布兒這些日子也都不來找他。

  有一回,布兒一看到他就跑,他一定被她給收買了。

  其實,他一直想找機會解釋,當初聽到五千兩被她在一日之內全花光時,他的確是會心疼的;後來當她真的不理他時,再想起被她花掉的五千兩,他的心似乎就沒那麼疼了,反倒是被她漠視的那種滋味,佔據了他的心房,令他非常難受。

  「等一下!」牛布袱跑到她面前,決意要解釋清楚,「對不起!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時氣憤。」

  「一時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所以你不用道歉也不用解釋,反正在銀兩與我之間,你最愛的是錢。」她擺出一副沒什麼好說的模樣。

  「我想通了,我以後會每天給妳五兩銀子。」

  「真的嗎?」楊壽秋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原以為牛布袱肯跟她道歉就很難得了,沒想到他還願意每天給她五兩銀子。

  「真的!」牛布袱認真地點了下頭。

  「我就知道,我還是比錢重要!」楊壽秋得意的摟著他。

  「耶!爹和小後娘和好了。」牛布平見到他們和好,高興的跑出來歡呼。

  「布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與娘連成一氣。」

  「原來爹早就知道啦!」牛布平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說。

  「你們別再給我惹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這一大一小都是他最重要的親人。

  不過……他的妻子,都這麼大的人了,個性還像小孩子一樣,可這也是他自找的,誰教他當初就喜歡上這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少女呢!

  ***

  楊壽秋今日起得特別早,早得連牛布袱都感到十分詫異。

  今天可是個大日子,她楊壽秋怎會錯過呢?她不但早起,也把牛布平從睡夢中叫起來。

  「小後娘,妳今天要帶布兒去哪裡?」牛布平邊走邊問,神情還帶點睡意。

  「今天是端午節。」為了今天,她可是存了好幾天的銀兩。

  「端午節是什麼?是可以吃的東西嗎?」

  「這天可以吃粽子,飲雄黃酒,佩帶香囊,還有龍舟競賽可以觀賞,很熱鬧的!跟過新年一樣,一年才一次。」

  「真的啊?居然有像新年一樣的節日,我以前都不知道,爹都沒有帶我出來看過。」在小後娘還沒來之前,爹帶他出門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到了,小布布,你要牽好娘的手喔!」楊壽秋朝著前方萬頭攢動的人群走去,帶著牛布平走進繁華熱鬧的市集裡。

  不畏艷陽高照,橋堤上、河畔邊,遊人如織。

  巧工鼓兒、精緻畫扇、香糖果子、粽子、紫蘇、莒蒲……等各式各樣的應景物品,令人看得眼花撩亂。

  牛布平難得見到如此熱鬧的景象,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好奇的東張西望。

  「小布布,你要不要香囊?娘買給你。」楊壽秋指著許多繡工精巧的小香囊。

  牛布平擠在眾多小孩之中猶豫不決,他看著小孩們紛紛買走他們喜愛的花樣,心裡也著急,生怕自己想要的會被選走。

  「小布布,你選好了沒?」

  「我要那個有兔子的。」那隻兔子讓他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楊壽秋依言就買了那個繡有白色兔兒的香囊給牛布平,幫他掛在脖子上。

  牛布平將香囊湊近鼻子一聞,「好香啊!」

  「小布布喜歡兔子嗎?」 

  「這隻兔子讓我想到小後娘眼睛哭得紅通通的那一次。」

  「壞布布!」楊壽秋敲了他一記爆栗。

  「哎喲,好痛!」實話實說還被打……牛布平揉著頭頂,眼尖的他看見了他爹牛布袱。「小後娘,是爹!」

  相隔兩三人之距,牛布袱正朝他們招手,而楊壽秋也順著牛布平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過她分辨不出誰是誰。

  「在哪裡?我沒看到。」

  「不就在那裡嗎?」他都已經指得很清楚了,為什麼她就是看不到?

  「沒有啊!小布布,你是不是看錯了?說不定只是長得很像的人。」震天價響的打鼓聲催促著她的腳步。「別管那麼多了,要見爹晚上就見得著,賽龍舟可是今兒個的重頭戲,趕快去看熱鬧要緊。」

  「奇怪,那明明就是爹沒錯啊!」算了!小後娘說的也沒錯,回去就見得到爹了,要是沒去看龍舟,可得再等上一年。

  楊壽秋一說完,拉著牛布平就往河岸邊跑。

  以他們的身形根本就看不見前方,所以楊壽秋乾脆抱著牛平布越過人海。

  「加油!加油!」楊壽秋忘情地吶喊。

  好恐怖!牛布平聽見楊壽秋使勁的加油聲,趕緊搗住他的耳朵。

  「小布布,你猜哪一艘龍船會贏?」

  「當然是最前面、最漂亮的那艘龍船。」這還用問嗎?

  「那可不一定,娘猜是後面那艘看起來舊舊的龍船會贏,因為那艘船看起來身經百戰,絕對能拔得頭籌。」

  牛布平心想,哪有這種道理?

  正當他暗自不屑她的說法時,原本一直緊隨在後的舊龍船,轉眼間就越過一直領先的新龍船,拔得標旗。

  「看吧!小布布,娘說的沒錯吧?哈哈……」

  就這樣,他們母子倆度過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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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娘子,今日我在街上與妳相遇,我還叫了妳,為何妳對我視而不見?」他知道慶祝活動人很多,可是他站的地方非常明顯,應該不至於完全沒看見他吧?

  「有嗎?」

  「有!連布兒都看到我,還跟我招手,妳明明也有看到我。」

  「我怎麼知道?街上人那麼多,你長得怎麼樣我又分不出來。」

  什麼?他們同床共枕已有一段時日,她竟然說分不出他的長相?

  「那為何在牛家妳就知道我是妳的相公?」 

  「因為只有你會叫我娘子,每天還會給我五兩銀子,呵——」楊壽秋打了個大呵欠,帶著沉重的睡意爬上床。「所以根本用不著分辨,別再跟我說話了,今天太早起了,我要早點睡。」

  牛布袱聽了覺得很無奈。

  她的意思不就是……在家裡她才知道叫她娘子的人是她相公,一出門就不認得誰是她相公。

  有了這一層了解,牛布袱心裡不太舒服。

  原來,自己在她的心中毫無地位可言,他只是一個會叫她娘子、每天給她五兩銀子的人。

  要是有人也叫她娘子,而且每天給她更多的銀子,那她是不是就改認別人為相公?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牛布袱的臉色一沉。

  「娘子,要是……」見她睡著了,牛布袱想問的話也打住了。

  他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而她似乎不這麼想,彷彿誰是她的相公都無所謂……

  ***

  每晚,當牛布袱回到房裡,都是同樣的情景——房內空無一人。

  為什麼她不是個會守候相公回家的娘子?老是令他見不著人,這是不是也證明了她的心裡沒有他? 

  「布袱,你回來啦!」楊壽秋一回來就見他站在房內,不過她並沒有察覺他的落寞。

  一聽見她的聲音,牛布袱轉身問道:「去哪裡了?妳好像比我還忙。」

  「去哄小布布睡覺。」楊壽秋笑了笑。

  又是去找布兒!當初布兒還吵著不要後娘,現在卻又纏著他的妻子。

  牛布袱是希望他們母子倆能好好相處,但一見到滿腦子只有兒子的楊壽秋,他倒是怪起兒子,跟兒子吃起醋來了。           

  「妳很喜歡布兒?」

  「那是當然!小布布很可愛,而且小布布從小就沒了娘,我也是,所以我知道沒娘的感受,為此我就更應該多陪陪小布布,讓小布布把我當成親生的娘。」

  「那我呢?我是妳相公,妳是不是該多陪陪我?」

  「哎呀!你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再說你每天有那麼多事情要忙。」

  果然,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妳會怎麼樣?」他試探性的問。

  「你不在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哪天出遠門,或是……離開人世,不能再陪妳,妳……」一想到有天若是見不著她,或是陰陽相隔今生不能相見,他的心就難受得發疼。

  「放心啦!我是大人,會照顧自己的。」楊壽秋還給牛布袱一個要他安心的神情,似乎有沒有他都無所謂。 

  牛布袱的心情原本就不好,再聽到她的這番話,內心實在是萬分苦悶。

  原來……這種不被重視、不被在乎的痛,更勝於失去銀兩的痛。

  「難道妳都不會有一點難過的感覺嗎?萬一哪天我發生意外,從世間消失了,妳沒了相公,布兒也沒了爹……」

  「哦,那我會幫你把小布布扶養長大。」

  楊壽秋躺在被窩裡準備入睡,她無心的一句話卻令牛布袱的心情更加沉重。

  牛布袱頭一次感受到何謂心有餘而力不足,頭一次感覺到如此沮喪,還有一股打人的憤恨……

  「布袱,你還不睡嗎?那我要先睡了,順便把燭火吹熄。」

  「呼——」

  牛布袱非常用力地吹熄燭火,想藉此發洩他的怒氣。

  為了她,他忍受了多少令他心疼的事,娶她一個官家千金,聘金、禮數一樣也沒少;為了她,他破例每日給她五兩銀子花用,而且他也完全不計較被她花掉的五千兩。

  這些都是他以前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是為了愛,他都做了這些退讓與犧牲,如今卻換得這樣的結果。

  難道她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一丁點的夫妻情分都不存在?

  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只是心境上將有所不同。

  ***

  隔日一早,牛布袱將銀子往桌上重重一丟,然後轉身離去。

  「五兩銀子我放在桌上了。」

  以前,他會將銀子放在她柔軟的小手中,然後看著她開心的展露笑顏,他就會覺得很愉快。

  如今一想到她對他是沒有任何感情的,他就不想再去看她的笑容,免得徒惹傷悲。   

  第一天楊壽秋還沒啥感覺,但過了十多天之後,牛布袱仍是將五兩銀子放在桌上後就離去,她即使再遲鈍也感受得到他不友善的態度。

  他為何心情不好?管他的,反正他還是有給她錢花用,想那麼多做什麼!可為何她老是覺得胸口悶悶的?

  ***

  「祝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今天是楊榆林的壽辰,楊福春與楊壽秋各自帶了夫婿回娘家。

  這可是頭一次有女婿來為他祝壽,楊榆林自是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人來就好,何必這麼多禮。」

  楊壽秋一見到她大姐楊福春就不斷地在心裡偷笑,在祝壽完之後終於有機會可以糗她。

  「大姐,妳變胖了!我看妳一定是嫁人之後整天不是睡就是吃,所以把肚子都給吃大了。」

  「蠢蛋!我這是身懷六甲,肚子裡有小寶寶了。」

  「哼!還是我比較好,有一個現成的兒子,當現成的娘。」楊壽秋說得好像她佔了很大的便宜似的。

  有什麼好的?牛布袱倒希望他沒有兒子,這樣兒子也就不會把娘子的注意力都給搶走了。

  「妳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定妹夫哪天就把小寶寶放進妳的肚子了。」楊福春提醒她,並不是有兒子就不會懷孕。

  楊壽秋聽到大姐的話,轉而對牛布袱警告:「布袱!你不可以把小寶寶放進我的肚子,我可不想和大姐一樣。」

  楊福春的夫婿耿星河聽了又是萬般無奈。

  生孩子這種事也要靠雙方配合,又不是男方說要放小寶寶就可以放的,猶記得娘子剛懷孕時,還常吵著問他是放男孩還是女孩,真是拿她沒轍!   

  「大姐,那妳不會叫大姐夫把娃娃放進別的女人的肚子裡,這樣妳就不用挺著大肚子了。」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不錯喔!」耿星河在一旁跟著起哄。

  「你敢!不想活了是不是?」楊福春劈頭就罵,還怒瞪著他。

  今日是岳父的壽辰,可不是來吵架的,耿星河連忙轉移話題。

  「布袱!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你了。」

  「是啊!前一陣子還聽你說很討厭這門親事,現在看來卻是鶼鰈情深。」牛布袱有感而發的說,心裡有些羨慕他們。

  「大姐夫跟我家布袱認識啊?」楊壽秋好奇地問,聽他們的對話好像是舊識。

  「我們星河客棧的白米就是向布袱進貨的,布袱的價錢很實在,現在我們又成了親戚,當然又可再打點折扣。對了,我們都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見著二妹和軍龍?」耿星河和白軍龍是好友,他十分訝異竟沒見著他的人影。

  「他們前幾日回來過了,由於路途遙遠,我要他們不用再跑一趟了。」楊榆林為他解釋。

  「原來如此,對了!布袱,我聽說你過幾天要上京城?」

  「後天。」

  「那順便幫我問候臨陽,我好久沒見到他了。」

  「沒問題。」牛布袱點了點頭。

  「好了,我們別光站在這裡說話,到廳裡坐坐,我早命人準備一些好酒、好菜了。」楊榆林熱情的招呼他們。

  看來,他把女兒們嫁出去是對的,為此才能獲得這幾個好女婿,而且也即將有孫子可抱,不枉他含辛茹苦的將她們扶養長大。

  楊榆林心滿意足的笑著,不僅能夠安享晚年,還能含飴弄孫,真可說是一大樂事。

  ***  

  「布袱,我要跟你去京城。」聽大姐夫說他要去京城,她就很想跟去玩,順道去看看二姐。

  「我是要去做生意,不是去玩的。」

  「我不會妨礙你的,我只是想順便去看一下我二姐,好不好嘛?」

  他這一趟來回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如果他帶著壽秋一塊同行,布兒不但不能跟去,而且他還能跟她朝夕相處,太好了!就這麼決定。

  唉……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連自己的娘子還要跟兒子爭!

  「好吧!」

  牛布袱答應得頗為勉強,不過還是令楊壽秋十分興奮。

  「太好了!要不要也帶布兒一起去!」

  牛布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不行!」

  「你幹嘛反應那麼大?」楊壽秋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

  「我這次去是談生意,不是去玩,妳若是想帶布兒去,那妳就別去了。」要是讓布兒也跟去,他的計畫不就泡湯了。

  「好嘛!不帶就不帶。」他犯不著凶人吧?

  因為怕牛布平會吵著要跟,所以,他們夫妻倆就瞞著他上京城去了。

  ***

  這次出門,牛布袱一掃之前的陰霾,少了兒子在他們夫妻中作梗,令他覺得此時此刻楊壽秋只屬於他一人。

  他居然跟自己的親生兒子吃醋,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在他的心目中佔有極大份量?雖然多帶一個人會多一份花用,可看到她快樂的模樣,他還是覺得很值得。

  「你好像很興奮?」牛布袱笑了笑。

  「當然!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江寧。」

  「我們這一趟不是出來玩的,所以不能有所耽擱。」

  「我知道。」話雖如此,但是一看見人潮眾多的地方,她的眼睛就為之一亮。 

  「布袱你看,我們過去瞧瞧。」

  「哎呀,我們又不是出來玩的。」

  「我知道啦!看一下又花不了多少時間。」

  楊壽秋一時高興過頭,全然忘了牛布袱的交代,她也不管牛布袱答不答應,就硬拉著牛布袱的手臂擠進人群之中。

  「哇!好棒,布袱,你看這簪子好美……」

  「還有這個,這件小孩子的衣裳繡得不錯,小布布穿起來一定很好看,你說是不是?布袱……」

  見另一頭圍滿了人,她又趕緊拉身旁的人過去湊熱鬧。

  被人群包圍的中央正有兩個人在表演拳腳功夫,楊壽秋看了好一會兒他們才結束,在場的人一陣歡呼。

  「好厲害,你也賞點銀子給他們吧,布袱……咦!你是誰啊?」遲鈍的她到現在才發現身旁的人並不是牛布袱。

  「小姑娘,妳從剛才就一直拉著我,還問我是誰?」他才覺得莫名其妙。

  「對……不起,我拉錯人了。」

  「原來是拉錯人,我還以為妳對我有什麼不滿呢!一直『不服、不服』的叫著……」那人恍然大悟之後,咕噥著離去。

  「對不起、對不起!」楊壽秋不停的行禮道歉。

  楊壽秋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來回梭巡,只見人來人往,誰是牛布袱她根本分不出來。

  完了!布袱呢?布袱不見了!

  她待在原地不敢亂走,生怕牛布袱來找她時會與他擦身而過。

  萬一布袱找不到她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早知道她就不湊什麼熱鬧了。

  楊壽秋一個人坐在牆角,從白天到日落,從期望漸漸轉為失望,心裡的焦躁不安全寫在臉上。

  嗚……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而且也沒有銀兩,會不會客死異鄉?一想到未來將無依無靠,她不禁悲從中來。

  「布袱,你快點找到我!我不會再亂跑了,嗚……布袱,你在哪裡?可愛的小布布,如果娘真的回不去,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你千萬不可以太想娘……」楊壽秋自顧自的說著。

  楊壽秋不斷地胡思亂想,一想到無法預知的將來,她就覺得往後的人生悲慘無比。

  反觀牛布袱,因為他遍尋不著楊壽秋,見天色漸暗,他就先找個客棧落腳休息,但他還是坐立難安,因為擔心而不停地在房裡來回踱步。

  為什麼他一個不注意,她就不見了?萬一她被壞人捉走,或遇上什麼危險,那他會非常自責的。

  早知道就別帶她上京……都是他的錯、都是他存心不良,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要是她真的發生什麼不幸,他一定會恨死自己!

  越想越不安心,牛布袱決定趁天還沒完全黑之前再去找一次。

  ***

  大街上空蕩蕩的,一般人早就回家吃晚飯了,而他的娘子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白天人多—也許被他忽略掉了也說不定,這回他可要找仔細一點。

  驀地,牛布袱發現前方有一個瑟縮在牆角的小身影,她身上穿的衣裳好像就是楊壽秋所穿的。

  牛布袱欣喜若狂,但又很怕他找錯人。

  他戰戰兢兢的趨步向前,輕聲喚道:「娘子!」

  這不正是她所思念的聲音嗎?布袱來救她了!

  就好似原本快絕望的深淵裡出現了一道曙光,楊壽秋很快的撲進牛布袱的懷裡。

  「布袱,你怎麼現在才來!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好害怕?」

  找著可以倚靠的胸膛,楊壽秋把剛才的恐懼感,一古腦兒的用淚水宣洩而出。

  「妳在這裡待多久了?」見她如此害怕,牛布袱心疼的問,幸好他有再出來找一次,否則她就得獨自一人在街上過夜。

  「很久了!從白天到現在,自從我發現你不見之後,就一直待在這裡等你,布袱……我還以為……以為我要流落街頭,再也回不了家了,嗚……」

  「這兒我已經找了好幾次,怎麼就沒見到妳,而妳也沒見到我?」

  「因為街上的人那麼多,我分不出哪一個是你啊!所以我只好……」她吸吸鼻子,語帶哽咽的說:「只好待在原地不敢亂動,在這陌生的地方,我怕我亂走會迷路,你就會找不著我……」

  唉……真正想哭的人是他!她竟然還是分不出他的長相,但是見到她滿臉淚痕,他又怎麼忍心再去責備她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已經找了一間客棧,晚上我們先在那裡過夜。」牛布袱摟著她準備回客棧。

  「我肚子好餓,連午飯我也沒吃呢!」

  「好,待會兒我吩咐店家多準備一些菜讓妳吃個夠。」

  楊壽秋開心的笑著,別人都說相公小氣吝嗇,可是他對她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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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到京城,楊壽秋就迫不及待的直奔將軍府,想去找二姐楊祿夏。

  因為尋找楊壽秋耽誤了一天的行程,所以和人約好談生意的牛布袱一到京城就趕忙赴約,沒有陪楊壽秋去找楊祿夏。

  等他和人談完生意,回到他們約定的客棧時,楊壽秋還沒回來。

  這回,牛布袱不像上次那樣緊張了,因為他特別交代過楊壽秋,要是她不認得路一定要問人。

  上回一發現她不見,他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大街小巷不斷地尋找,也許是心急如焚,連幾次從她附近經過,還是沒發現她的身影。

  沒想到,她一發現與他走散就嚇得不敢亂走,見到他就哭得很淒慘。這也難怪,她第一次出遠門,也沒有獨自一人處在陌生的環境過。

  她的不知所措令他有種被需要和被依賴的感覺,也許,出這趟遠門對他來說還是有收穫的。

  此時,楊壽秋開心的走進門,想必是見到了她的二姐。

  「妳回來了,我還真擔心妳會迷路呢!」

  「好久沒見到二姐,多聊了一會兒。」

  「妳二姐還好吧?」

  「發生了一些事,二姐她詐死,把二姐夫騙得團團轉,讓二姐夫為二姐的死傷心難過,可是全被我給破壞了。」

  想到那一幕她還覺得很好笑,要不是她吵著要見二姐最後一面,他們根本不曉得那只是一副空棺材;等他們撞倒了棺材,她才知道自己白流了一堆淚水,也才揭穿了一場騙局。

  「一開始,我還被莊嚴的靈堂和哀戚的氣氛給騙了不少眼淚,幸好二姐不是真的死掉。」

  聞言,牛布袱感觸良多,如果對像換成是她……或者他呢?

  他是一定會為她傷心難過、夜不成眠,可是她呢?

  前一陣子,曾問過她如果哪天他不在人世她會如何,她竟然面不改色的說會幫他扶養布兒長大成人。那時他才知道在她的生活裡,有沒有他似乎都無關緊要,所以他內心裡一直有種不安和不確定感。

  他想自己對她是有愛的,所以才會如此在乎她心裡是否有他存在。

  如今呢?

  在這趟行程裡發生了一些事,因為彼此走散的緣故,她有如見到救星般的撲到他懷裡哭泣;雖然只是短暫分離,但也讓她有生離死別的感受,相信經過這件事,她的想法應該會有所改變,他好想知道。

  「那……如果有天我不幸離妳而去,妳會不會傷心難過?」

  「這你不是問過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再問妳一次,妳可要認真想過再回答。」

  這麼慎重啊?楊壽秋很認真的想著,還是覺得沒什麼分別,所以只好老實回答。

  「不知道耶!不過,我已經答應過你會好好把小布布扶養長大,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

  又關布兒什麼事?他又不是擔心這個問題,他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在不在乎他?至於她會不會把布兒扶養長大,根本不是他目前所關心的事。

  楊壽秋還是一樣的沒神經、沒大腦、沒知覺,完全不瞭解牛布袱的感受。

  「好!換個方式問,如果是布兒呢?如果是布兒發生了意外……」

  一聽是牛布平,她馬上慘白著一張臉。「不!小布布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一定傷心死了!」

  是嗎?他的地位果然遠不及他的兒子,一說到布兒可能發生意外,她的反應就如此激烈。

  他們雖然是夫妻,可是她好像把他當成透明人一般,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她就看不到他,因為她分辨不出誰是她丈夫。

  原來,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如果是我不在了,小布布會不會傷心呢?」

  楊壽秋兀自沉浸在可能失去牛布平的思緒裡,完全沒察覺牛布袱內心裡的情感糾結。

  她喃喃自語的這番話,令聽得牛布袱一股憤恨之氣竄上心口。他實在很想破口大罵,幸好他平日的修養夠,才能忍著不爆發出來。

  「妳在乎布兒會不會傷心,那我現在就在妳眼前,妳為何不問我?」他寒著臉,強忍可能隨時爆發的怒氣。

  楊壽秋被他的氣勢嚇到了,要問他什麼?

  她心念一轉,原來他是想要自己問他同樣的問題。早說嘛!如此一來,他剛才那些奇怪的反應,和奇怪的問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直接說不就得了?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扯上她的小布布。

  「布袱,如果有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像我二姐夫那樣傷心難過,食不下嚥、睡不安寢?」

  「不會!」牛布袱負氣的說反話,有一點報復的心態,誰教她只在乎布兒!

  其實他想報復,楊壽秋也不一定感受得到。

  楊壽秋見他怒氣沖沖,完全不知道自個兒是哪裡惹他生氣了。

  ***

  難得來一趟京城,楊壽秋就要求牛布袱再多待兩天。而且她也學乖了,不敢隨便亂跑,都走在牛布袱的視線範圍內。

  「這不是三妹嗎?」臨陽像看見熟人般的呼叫著。

  「你是誰?」楊壽秋一臉迷惑。怎麼有人半路亂認妹妹?

  「妳忘啦!前兩天妳到將軍府裡大吵大鬧的時候,我也在場。」臨陽試圖喚起她的記憶,難道他臨陽這麼容易就被人忘記?

  那天二姐夫身旁的確有另一名男子,原來那人就是他。

  「哦,是你啊!那也不必亂叫三妹啊?」她又沒有哥哥。

  「我認了妳二姐為義妹,妳不就是我的三妹?」

  「我又沒答應,你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楊壽秋似乎很瞧不起他,她很不屑的說。

  怎麼兩姐妹的反應都一樣?「妳不覺得我長得很好看嗎?」

  「不覺得!你長得如何,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楊壽秋搖搖頭。

  她答得真是乾脆,想他臨陽小王爺也算是京城美男子,為何偏偏對這兩姐妹毫無吸引力,她們對他俊俏的容貌視若無睹,是他變醜了嗎?還是世人的眼光變了?

  日子一向過得順遂的臨陽,近來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

  「我可是小王爺耶!」

  「啊!我知道了不就是那個閒散小王爺。」她聽二姐提起過。

  嗚……他好想哭喔!堂堂一個小王爺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瞧不起,不過沒關係,再過幾年後,他一定要令她們刮目相看。

  牛布袱見他們相談甚歡,心裡頗不是滋味。

  她的那句「你長得如何,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不就跟她對他的評價是一樣的。

  原來他跟別的男人一樣,不管長得如何她就是沒感覺,所以只要一到大街上,她就分不出誰是她的丈夫牛布袱。

  唉,他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記住他的長相?

  「布袱!」臨陽見到楊壽秋身後的牛布袱,又是一陣欣喜。「真的是你!這麼巧,你來京城也不通知我一聲。」

  「你認識我相公?那你不就是大姐夫提到的臨陽!」楊壽秋想起耿星河曾說過——要幫他問候臨陽。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星河娶的是大姐,軍龍娶二妹,而布袱你娶的是三妹。」

  「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不是你三妹!」楊壽秋不滿地抗議,這人還真奇怪,這麼喜歡攀親帶故。

  牛布袱見臨陽背著不小的包袱,好奇的問:「臨陽,你要出遠門?」

  「是啊!沒有個三年五載我是不會回來了。」

  「你要離家出走?」楊壽秋問。

  「什麼離家出走了,我要離開時大家還哭得淅瀝嘩啦,很捨不得我的;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沒好好磨個三五年見見世面,我是不會回來的。」

  「說謊!你家人一定巴不得你趕快離家,對不對?」楊壽秋拆穿他的謊言,如果他是她的家人,她一定不會留他。

  「你……」可惡!竟被她說中他的痛處。

  牛布袱憶起一件令他遺憾的事,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也許有機會也說不定。

  「臨陽,也許這件事達成的機會很渺茫,但我還是想拜託你。」

  「跟我還客氣什麼!只要我臨陽做得到的事,我一定幫到底。」

  「那好,我告訴你,是……」

  牛布袱只想告訴臨陽,卻忘了還有個好奇心更重的人。

  見他們交頭接耳,楊壽秋也湊過去聽。

  「娘子,妳在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只告訴他?」楊壽秋不悅地說。

  「我們大人說話,小孩子到一旁去。」臨陽攢起眉,想趕她走。

  聞言,楊壽秋可生氣了。「什麼小孩子!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了。」

  見他們快吵起來,牛布袱覺得很頭大。

  「別吵了,一起聽就是了。」待兩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時,他才又繼續說:「我想拜託臨陽幫我尋找失蹤十七年的親妹妹。」

  「什麼!你還有妹妹,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臨陽大吃一驚。

  楊壽秋也很驚訝的說:「你有妹妹,我有小姑,你怎麼從來沒提過?」

  牛布袱歎了口氣,再次說道:「也沒幾個人知曉這件事,當年我娘帶著剛滿月的妹妹去廟裡求平安,回程時遇上了土匪,將我妹妹劫走了。」

  「那你們沒報官嗎?」臨陽迫不及待地問。

  牛布袱搖搖頭。「我爹說女兒是賠錢貨,有人想要就讓他養,不必找回來。我娘雖然很生氣也無可奈何,後來我娘因為太過思念我妹妹,幾年後便抑鬱而終了。」

  「太過分了!」楊壽秋不敢相信她那已經作古的公公,竟然會不要自己的親生女兒。

  臨陽第一次聽見這種事,很同情牛布袱的妹妹,眼淚也快要奪眶而出。

  「放心吧!我四處流浪的時候會幫你留意的,只是已經失蹤十七年了,一點線索也沒有,要上哪裡去找人呢?」

  「她的右手臂上有葉子形的紅色胎記。」

  「右手臂!」臨陽大叫一聲,姑娘家的手臂怎能說看就看,都怪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果然是機會渺茫,不過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多一個機會嘛!」

  「事隔多年,也不知道我妹妹是生是死,臨陽你就當我沒說過,別一直掛在心上。」

  「布袱你也是,有緣的話自然就會出現,若是無緣對面也不相識。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該起程了。」

  「出門在外,自己要多小心。」牛布袱提醒臨陽。

  「再見了布袱、三妹,」

  楊壽秋不悅地想著,又叫她三妹,算了!隨他高興,他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

  ***

  「妳怎麼會認識臨陽?」待臨陽一離開,牛布袱就等不及的問。

  「前兩天去找我二姐時遇上的,之前根本不認識他。」

  「那妳……認得出他嗎?」如果她只見過臨陽一次就能認出他,那他這做相公的顏面何在?

  「是他認出我的。」

  幸好!牛布袱可安心了,否則他就得跟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人爭風吃醋。

  只是他不明白,像臨陽這種身份不凡的俊俏公子哥,難道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臨陽生得器宇軒昂,又有著不凡的身份,許多姑娘家見了他都會臉紅……」

  「關我什麼事?」楊壽秋玩著自己的衣袖,擺明了沒興趣聽。

  「妳不覺得他好看?」

  「天啊!怎麼連你也這麼問?我對他長得如何,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我呢?」

  「你?你怎麼了?」

  「在妳眼中,我長得如何?」牛布袱很認真盯著她,希望她能仔細看清楚。

  楊壽秋也很配合的看了,不過她的回答卻是……

  「還不就是一張臉湊上一對眼、一個鼻、一張嘴。」

  湊?

  他雖沒有引以為傲的相貌,不過還算是中等以上,沒想到她竟然用「湊」這種字眼。

  「是嗎?那我這張臉如果湊上鳥眼、豬鼻、鴨嘴,也都無所謂嗎?」

  「哈哈哈……那一定很好笑。」

  她竟然捧腹大笑?

  「算了!不跟妳說了!」

  牛布袱終於認清事實,再也不敢奢望什麼了。

  ***

  當牛布袱一知道楊壽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就分辨不出誰是她丈夫後,他就很想讓她多注意他一點。

  他原本想藉由這趟行程和她朝夕相處,別老是想著他的兒子,沒想到卻生了一堆悶氣回來。

  現在朝他們迎面跑來的牛布平也憋了一肚子悶氣。

  自從他發現牛布袱和楊壽秋不見了之後,就每天吵著王總管,他終於等到他們回來了。

  「爹,小後娘,你們居然丟下我出去玩了十多天,你們是不是討厭布兒,才把布兒丟在家裡?」

  「小布布,你別生娘的氣,是你爹不讓娘告訴你的。」本來就是布袱不讓她告訴小布布,當然得把罪全推給布袱。

  「爹,是真的嗎?」牛布平仰著小臉—怒瞪著牛布袱。

  「我們是去辦正經事,不是去玩的。如果告訴布兒,布兒肯定會吵著要去。」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牛布袱才不怕被他討厭。

  「好嘛!小布布別生氣了,下次一定帶你去玩。」楊壽秋溫柔地哄著。

  「真的嗎?」

  「騙你是小豬。」

  「好吧,我就相信小後娘這一次。」

  還好小布布沒有討厭她,否則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情感就會破裂了。

  牛布袱冷眼看著他們有說有笑。

  她的丈夫不是他嗎?為何她老是在乎布兒,只想要和布兒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他這做丈夫的也需要她的關心啊!

  她只想做個好娘親,卻沒有已為人妻的自覺。

  也罷!她已經是他的妻了,他再這樣鑽牛角尖只是自尋煩惱而已,就當她是年紀小、玩心重吧!

  ***

  這陣子氣候異常,前日下起暴雨,據說河水一下暴漲沖壞了河堤,有許多人的身家財產全被無情大水沖得一乾二淨,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

  面對殘破的家園,有的人堅持留在家鄉不肯離去,有的人則遷往他處另謀生路。

  為此楊榆林也是頗為苦惱,雖然不是他的管轄地區,但他食君俸祿,理當為皇上分憂,為百姓做些事。

  「爹,我來看你了。」楊壽秋想到有好一陣子沒回娘家看父親,所以就帶著牛布平回來了。

  「哦,你們來啦。」

  「小布布,快叫啊!」

  「外公。」牛布平撒嬌的喚著。

  雖然牛布平不是楊榆林的親外孫,但楊榆林還是十分疼他,所以牛布平很喜歡這個外公。

  「乖!」楊榆林只是淡淡的回應。

  牛布平敏感的察覺到他並不像以前那樣會高興的抱起他,於是他失望的問:「外公是不是不喜歡見到布兒?」

  一聽到牛布平誤會了,楊榆林趕緊澄清:「不是的,外公怎麼會不喜歡布兒了呢?外公是有事在煩惱。」

  「什麼事?說不定布兒和小後娘可以幫外公。」

  楊榆林看了他們一眼,感歎地道:「這件事你們是幫不了的。」

  「爹不說,怎麼知道幫不了忙?」楊壽秋不滿他把她瞧扁了,多一個人也可以多個主意。

  「河北水災,貧苦的農民流離失所,無以維生,許多人就舉家南遷。」

  「難怪我剛才在街上看見許多外地來的人。」

  「爹,你都還沒說呢!就說我們幫不上忙。」楊壽秋再次抗議。「不然,你說出來也好過老悶在心裡。」

  「是啊!外公,你就說說看嘛!」

  拗不過他們的要求,楊榆林只好說道:「好吧!我就告訴你們。這些災民們吃不飽、穿不暖,朝廷的撥款又尚未傳到地方官的手上,有些人已經幾頓飯沒吃,早已餓得發暈,只怕再拖下去,會有更多人餓死街頭。」

  「這麼慘啊!」對於衣食無缺的楊壽秋來說,她很難想像有人會餓死。

  「那為什麼不給他們飯吃?」牛布平天真的問。

  「是啊,爹!有道是救急不救窮,既然他們沒飯吃,就送他們飯吃啊,」

  唉……他真的會被這兩個天真的人給打敗,要是可以的話,他又何必如此煩惱? 

  「說得倒容易!就算爹的俸祿全部拿去買米,也是不夠的。」

  「這還不簡單!有錢的人出錢,有力的人出力。」

  「女兒啊!妳實在太天真了,妳以為每個有錢人的想法都跟妳一樣嗎?這可不是救濟一兩個窮人,而是成千上萬的災民。」

  楊壽秋心想,也對!現實就是如此,有的人連親人都不顧了,哪還顧得了非親非故的人?

  ***

  楊壽秋牽著牛布平告別了楊榆林,反正他們留下來也沒幫助,所以就別待在那裡礙眼,免得又惹楊榆林心煩。

  現在街上的人又比方才更多了,他們看起來就像是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衣裳十分骯髒、凌亂不堪。

  江寧也算是繁華的城鎮,他們會往這裡聚集也是正常的,大家都想圖口飯吃。

  「小後娘,什麼是災民啊?」 

  「就是遇到天災人禍時,需要別人幫助的人。」

  「那我們也幫助他們。」

  「說得容易,我們又沒有錢。」就像她爹說的,她根本幫不上忙。

  「可是爹有啊!」

  牛布平無心的一句話,讓楊壽秋一掃愁容,讓她心中燃起無限希望與無限可能。

  她怎麼這麼笨,竟然沒想到!

  布袱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雖然外表看起來不大像,但還是磨滅不了他有錢的事實。

  突然間,她覺得布袱偉大如神,當有錢人真好,可以是許多人的救星。

  「可是小後娘,爹會答應嗎?」

  驀地,牛布平的話又將她的希望打碎。

  布袱可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尤其是最近,他給她銀兩時的臉色都很臭,說不定他已經後悔了,所以才給得心不甘情不願。

  若非她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不會同意給她銀兩零花的。

  他對自己人都如此苛刻了,要他拿出銀兩來救濟別人,肯定比登天還難。

  唉,看來這法子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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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爺,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一倍。」
  
    「牛家的佃農們在土壤的深耕細耙,還有秧苗初期的灌溉、管理等方面都有進一步的改良,使土壤不易貧瘠,這些行之有效的作法使得咱們牛家的農地一年比一年更豐收。」

  「老爺,若是佃農們收成好,繳納的租米也相對的增多,說不定明年我們就得再蓋一座米倉。」

  「對了!明天我得去鄰鎮兩天,家裡的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有老奴在,老爺還不放心嗎?」

  說話的兩人漸漸走遠,但他們說話的內容已被躲在暗處、賊頭賊腦的一大一小給聽見了。

  當楊壽秋帶著牛布平回家時,她正苦思著有什麼方法可以救濟災民,碰巧撞見牛布袱與王同定在談話,於是她拉著牛布平不動聲色的躲在暗處。

  「小後娘,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偷聽?」見他們已經走遠,牛布平好奇地詢問楊壽秋。

  「你爹明天不在耶!」

  「小後娘,爹不在妳這麼高興啊?」

  「真是笨!我們剛才不是還在煩惱要怎樣才能幫助那些災民,現在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牛布平還是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明天你看了就知道。」楊壽秋還跟牛布平賣關子。

  到底她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

  一早,楊壽秋帶著一群人來到牛家存放米糧的倉庫。

  爹常說愛民如子,她身為知府大人的女兒,如今百姓有難,她有這能力當然要為爹盡份心力。

  楊壽秋望著這座可救活無數百姓的倉庫,就算不為爹,秉持著悲天憫人的胸懷,她也會拿這些米去救助災民。

  「把倉門打開!」

  楊壽秋一聲令下,可是在她身後牛家的僕人卻不敢行動。

  「夫人,老爺會怪罪的。」婢女小綠好意提醒楊壽秋,雖然她來牛家的時間不長,卻也很瞭解老爺是出了名的吝嗇。

  「放心吧!有事我擔待就是了。」

  「是,夫人。」

  既然主子堅持,大夥兒也只好點頭,上前去把倉門打開,搬出裡頭的白米。

  「小姨子,對不起,我們來晚了。」星河客棧的少東耿星河也帶著一群人來了。

  這牛家開倉放糧,耿星河來做什麼?

  原來,楊壽秋昨天去找她的大姐和大姐夫,把她想要救助災民的事情告訴他們,沒想到他們感念她的義行,也說要參一腳。

  於是,耿星河帶了人手,搬牛家的米、用星河客棧的灶,煮上一鍋鍋熱騰騰的粥,到各地去發送給街上的災民。

  不僅如此,耿星河還自掏腰包,請人將一車車的白米運送到災區。

  為何耿星河會如此熱心?其實,昨天他一聽到楊壽秋說要分發米糧給災民,馬上就舉雙手贊成;因為他知道牛布袱若是得知消息一定會氣昏頭的,他是個小氣吝嗇的商人,連一點小東西都要斤斤計較,像他這種人根本不會做出發放白米的好事來;而牛布袱娶到這個跟他性子截然不同的妻子,肯定會有一場好戲看。

  想當初,福春也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可是跟壽秋比起來的話,他的那些麻煩就不算麻煩了。

  他真想看看牛布袱有苦說不出的表情,所以他才賣力的把白米免費送人。

  「大姐夫,讓你破費了。」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跟你們牛家比起來,我這算不了什麼,以後要是還有做好事的機會,別忘了再來找大姐夫。」

  「大姐夫,你真熱心,」

  「當然,為善不落人後嘛!」看來,這牛布袱注定栽在他這個小姨子的手上了。「小姨子,那我去忙了。」

  「好,煮粥的事就拜託你了。」

  牛布平看著白米一包包的往外搬,不禁憂心起來,要是被爹知道了肯定會完蛋。「小後娘,真的沒關係嗎?」

  「安啦!你爹這麼有錢,損失這點白米,我們也餓不死的。」

  是餓不死,但要是爹氣得想殺人,那又另當別論了。

  「夫人、夫人,且慢!」王同定得知消息後,拼了老命的火速趕來。

  「王總管,是你!」

  「夫人,妳在幹什麼?妳這麼做老爺他會……他會生氣的。」他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很恐怖。

  楊壽秋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完全不擔心。「有事我會負責的。」

  「不是這個問題……」

  「別說了!王總管,要是你閒著沒事的話,也去幫忙吧。」

  「這……」王同定再心急也無能為力,夫人竟然沒有徵求老爺同意,就擅自做主開倉放糧。

  「王總管,何必想太多?這可是在做善事。」

  「是!」王同定萬般無奈的回答,夫人想做善事,老爺可不這麼想。

  算了!就當是幫老爺做善事,積積功德吧!

  ***

  楊壽秋他們在牛家門口擺好一包包白米,但都過了一個時辰還沒人來領。

  楊壽秋和下人們枯站了一個時辰,而牛布平則因為無聊得很,早就不知跑到哪裡玩了。

  之前,牛家改換門面的事早就引得眾人非議,如今還免費發放白米給災民,深知牛布袱個性的當地人根本不信,甚至還勸那些災民別去領取,說不定牛布袱這麼做是別有用意。

  「夫人,我們要免費贈送白米,怎麼都沒人來領呢?」小綠不明所以的問。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會不會是他們不知道這兒有在送白米?一定是這樣的!她原以為只要擺出白米他們就會知道,一定是她沒說出來才沒人敢來領。

  「來呀!免費的白米送給需要的人,有需要的人別客氣啊!」

  經過楊壽秋這麼一喊,路人更是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瞪著她看,接著他們又看看天邊的太陽,然後又繼續的盯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們的反應怎會如此奇怪?

  她知道了!一定是布袱平日的風評太差,所以他們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原來布袱在地方上是這般的惹人厭……不行!她今日一定要讓他們對布袱完全改觀。

  「來呀!免費的白米!不管是災民、乞丐,還是生活貧苦的人都可以來領取喔。」

  楊壽秋喊得正起勁,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子鼓起勇氣一罪近她,因為餓著肚子實在很難受。

  「嗯,這個……」

  「這位大嬸要白米是不是?」楊壽秋很高興終於有人肯靠近了,她迅速的將米裝進小布袋裡,遞到婦人面前。「來!這袋米給妳。」

  婦人抖著雙手接過那袋白米,感激的流下淚水,當場就跪了下來。「姑娘您就像是菩薩轉世,您真是大好人啊,好心會有好報的,謝謝姑娘……」

  「大嬸快請起,您不用行此大禮。」楊壽秋趕緊扶起她,自己第一次被人如此稱讚,她還真是不好意思。「星河客棧前還有免費的熱粥可以喝。」楊壽秋大聲地宣佈。

  真的免費送白米?

  眾人一陣嘩然,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只是仍有人質疑他們的身份,說不定是外地來的大善人,剛好站在牛家門口發放白米,並不是牛家的人。

  「你們真是牛家的人嗎?」

  「當然是!」楊壽秋等人一同回答,做善事竟然還會被懷疑。

  「那怎麼沒見到牛老爺?」另一名路人好奇地問。

  奇怪!難道真要見到布袱,才能證明他們是牛家的人嗎?

  「我們家老爺到鄰鎮談生意了,要過兩天才會回來。」小綠回答那人的問題。

  儘管有人質疑,但已經有不少災民都上前排隊,滿滿的一甕米很快的見底,他們立刻補上。

  「嗯……這個……我有親威住在災區,我可不可以幫他們拿一些白米?」

  「當然可以!」楊壽秋二話不說,抱了一袋米給他。

  「謝謝,你們真是大善人,謝謝!」

  有些熱情的民眾又是跪、又是拜的,令這些牛家的下人們,個個更賣力的發放米糧。

  他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感謝的一天,先前他們對牛布袱的恐懼早已消失;現下受到楊壽秋的感召,即使牛布袱將他們趕出牛家,他們也在所不惜。

  雖然這是沒銀兩可收的工作,而且還冒著會被趕出牛家的危險,但大夥兒卻都是笑得合不攏嘴。

  ***

  耿星河打探到牛布袱今天會回來,所以他特地在離城門口最近的星河客棧等他,不到中午時便讓他等著了。

  「布袱!要不要來碗粥啊?」

  牛布袱覺得他的行為怪異,還是走近瞧瞧。「不用錢?」

  「不用!」耿星河笑瞇瞇的回答。

  牛布袱看了那碗粥一眼,再看看來喝粥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窮苦的百姓。「不必了,我還沒到需要人施捨的地步。」

  「何必這麼說呢?任何一個過路人,只要肚子餓了都可以來碗粥的,怎樣?要不要來一碗?」

  「真的不用錢?」牛布袱瞪著他手上那碗粥,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事?

  「真的!」耿星河用力的點頭,就怕他不信。

  「好吧,那來一碗。」反正不用錢,再加上有耿星河熱情邀約,喝一碗也無所謂。

  喝著熱騰騰的粥,牛布袱現在相信星河客棧真的是名不虛傳。「為何你要在這裡發粥?」

  耿星河一直暗笑在心裡,布袱還不知道他喝的是他們牛家的米。「河北嚴重水患,我們只是做做善事,幫助餓著肚子的小老百姓。」

  「哦!」別人發善心不關他的事。

  「不只這間,各家星河客棧也是。」

  「這麼大手筆?」

  「這不算什麼!我們只是盡點綿薄之力,根本沒花什麼錢。」

  他的說法令牛布袱大感不解,不過那是別人的事,他也不想細問。

  耿星河見他不打算追問,自己就說了:「我們只是付些柴火錢,這米是有人供應的。

  「有人供應?」牛布袱十分驚訝,竟然有人如此大方?

  「是啊!布袱,你說這人是不是很令人佩服?」耿星河詭異的笑著。

  「嗯,的確很令人佩服。」如果是他就做不到。「喝完了,謝謝。」

  「慢走,需要的時候再來。」

  耿星河知道牛布袱是不會再來的,他只希望他別來興師問罪,跟他索賠就好了。

  牛布袱不知道自己喝的粥是打著他的名義捐出去的,所以……他佩服的人正是他自已。

  ***

  「牛老爺,您的大恩大德,我阿水沒齒難忘。」

  「牛老爺,您真是個大善人,之前大家都誤會你了,還以為你是個吝嗇鬼呢。」

  「是啊!以後咱們都不會再那樣稱呼你,我們都該改稱您為牛大善人。」

  「之前我還以為牛老爺省吃儉用是欺世盜名,原來不是,其實您本性善良,看不得百姓們受苦,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善人。」

  牛布袱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麼他覺得他們說的話讓他完全聽不懂呢?

  他什麼也沒做啊!為何會變成一個大善人,還被眾人夾道歡迎?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曾幾何時,向來都是冷眼以對的人,竟然會對他說出如此恭維的話來?

  面對眾人的熱情,牛布袱只有微笑以對,心裡卻滿是疑惑。

  當他接近牛家時,發現有列大排長龍的隊伍,正緩緩地往牛家大門移動。

  牛布袱覺得事情不對勁,似乎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遠遠的就見著幾個熟悉的人影,而他們的動作似乎在發放某種東西,他們所做的事彷彿跟耿星河一樣。

  「這是在做什麼?」他急忙衝到他們面前。

  楊壽秋他們高興的發著白米,完全忘了牛布袱今日會回來,一時間全愣住了。

  「布袱,你回來啦!」楊壽秋趕緊回過神,她示意下人們繼續發米,而自己則連忙將牛布袱拉到屋內。

  現在大家都認為布袱是個大善人,要是他在外面發脾氣,就會破壞了他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楊壽秋也在心裡不斷祈求,希望牛布袱不要追究,但這似乎不太可能。

  王同定跟在他們後面,因為身為總管的他也難辭其咎。

  「王總管,這是怎麼回事?」牛布袱沉聲問道。

  王同定趕緊跑到他跟前,他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老爺,這個……是……」

  見王同定支吾其詞,讓牛布袱覺得大事不妙。

  「你們發的是誰家的白米?」

  「是……牛家的。」王同定怯怯的回答。

  「你、你竟敢……你好大的膽子!」牛布袱氣得火冒三丈。

  「是我要他們這麼做的,要怪就怪我好了。」楊壽秋跳出來為王同定脫罪。

  「是妳!」牛布袱轉而瞪向她。「是誰讓妳這麼做的?是誰讓妳把牛家的白米發送給人的?」

  「沒有人,是我自己決定的。」楊壽秋強迫自己要鎮定,不要畏懼他的怒火。

  牛布袱很痛心的說出三個字:「為、什、麼?」

  「因為那些餓肚子的災民很可憐,我們應該救濟那些困苦的人,反正你都已經那麼有錢了,送一點米給需要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點?那樣叫一點?」牛布袱忍不住怒吼出聲。

  「對你來說那不是一點嗎?況且銀子再賺就有、米再種就有,要是人命沒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竟然還不知錯?竟然說得如此輕鬆?人情冷暖他看多了,她今天可憐別人,要是明日他落魄了,誰來可憐他?

  「妳還強詞奪理!妳問過我沒有?我同意了嗎?」

  「問你你肯定不答應的,所以才趁你不在的時候……而且,爹正為此事煩惱你身為知府大人的女婿,幫這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她分明是先斬後奏,居然還說得頭頭是道? 

  若知娶她是來敗家產的,他就算再喜歡她,也不會答應娶什麼知府大人之女,但是……悔恨已晚哪!

  楊壽秋急著舉些實證,證明牛布袱只是捐贈白米,有人才是出錢出力。

  「人家大姐夫一聽說要做善事,就熱心的幫我們運送米糧到災區去,不僅如此,還煮現成的粥供需要的人享用。所以,你才出一些白米,對你來說算是小事一件吧?」

  什麼,那他剛才……喝的是……牛家的米,難怪耿星河笑得很怪異,而他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

  牛布袱突然想起——

  「我們只是付些柴火錢,這米是有人供應的……布袱,你說這人是不是很令人佩服?」

  「嗯,的確令人佩服。」

  「慢走,需要的時候再來。」

  仔細回想他的話,牛布袱難以置信的搖頭,大歎人心險惡。

  耿星河啊耿星河,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竟然如此待我,還幫忙運米到災區,分明是存心不良!

  他一定和一般人一樣,早看不慣他的吝嗇,故意要給他難看。請人送米到災區去,耿星河不會心疼那些僱人的銀兩,可是他會心疼那些發送出去的白米,說不定,這會兒耿星河正樂得在家裡大笑。

  牛布袱搗著胸口,神情痛苦的蹲在地上。

  「相公,你怎麼了?」看他臉色慘白,楊壽秋著急的問。

  「我的心好痛!」才剛說完,牛布袱覺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布袱!」

  「老爺!」

  見牛布袱突然暈倒,王同定趕緊叫兩名家丁來把他抬進房間,也飛快地請來大夫。

  「大夫,我家老爺要不要緊?」王同定著急的問。

  「沒事,只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時情緒失控暈了過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大夫將藥箱收一收,準備離去。

  「大夫,我送你。」王同定陪同大夫走出房門。

  大夫笑著說道:「這回我就不收診金了,牛老爺做了一件大善事,我也該為牛老爺盡點心意。」大夫也一改先前對牛布袱不好的觀感。

  楊壽秋憂心的望著昏迷不醒的牛布袱。

  她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嗎?是不是她太一意孤行了?所以布袱受到太大的打擊才昏了過去,在布袱倒下的那一刻,她也被嚇掉了半條命。

  她很擔心布袱再也醒不過來,這樣她會很難過的,因為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應該先徵求布袱的同意,即使他不願意發放白米,她也要說服他同意,事情也就不至於演變成現在這樣。

  想著想著,她難過的哭了起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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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7 00:24: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王同定送走了大夫,回來就見楊壽秋暗自掉淚,他連忙安慰道:「夫人,妳別難過了,大夫說老爺只要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沒想到老爺會因為開倉放糧這事,受到如此大的打擊。

  「幸好布袱沒事,否則就是我害了布袱。」

  「嗯……」此時,牛布袱悠悠轉醒。

  「布袱,你醒了,太好了!」楊壽秋笑中帶淚的說。

  牛布袱見到她泛紅的眼眶,原本還心疼著,但一想到她所做的事,倏地換上厭惡的神情。

  「妳走!我不想看到妳!」

  「布袱,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沒事先經過你同意就隨便發放白米,我以後一定會先問過你的。」

  牛布袱坐起身子。「真的知道錯了?」

  「嗯!」楊壽秋用力的點頭,滿懷期待的問:「那你原諒我了嗎?」

  「我考慮考慮。」不給她一點懲罰,她永遠不會有所警惕。

  「老爺,那還要繼續發放白米嗎?」王同定囁嚅地問道。

  「既然都已經做了,再喊停也沒意思,就當是做一回善事吧!」

  「是,老爺!」

  「布袱,太好了,你不生氣了,」楊壽秋很高興,布袱終於認同這是做善事。

  「我長這麼大,可是看盡人間冷暖,從沒像今日這般受人歡迎呢。」

  見他高興,楊壽秋也忘情的說道:「就是啊!雖然是免費發放白米,但一聽到眾人的感謝,反倒使我們更勤奮的發米,而且一點都不覺得累,再加上的姐夫的幫忙,相信那些災區的人民也有飯吃了。」

  牛布袱越聽臉色越沉,他不禁要問:「王總管,咱們的米倉還有多少米?」

  「這……原本有三十萬斛,現在……剩不到一半……」王同定越說越小聲。

  砰的一聲!牛布袱又再次暈了過去。

  「布袱!」

  「老爺!」

  「爹!」

  楊壽秋和王總管同時驚呼,還有新加入的牛布平。

  *** 

  這次牛布袱暈得更久了,都已經天黑了還未見他醒過來。

  楊壽秋和牛布平一直守在他身旁。

  這次布袱昏迷得更久,是不是表示他受到了更大的剌激?

  「小後娘,爹怎麼睡了這麼久?」

  「我也不知道,你爹好像聽到王總管的話就暈倒了。」

  「奇怪!以前爹不是說暈倒就暈倒的人啊。」

  牛布平並不知道全是楊壽秋的緣故。

  在他們談話之際,牛布袱已漸漸清醒,醒了之後他又得面對殘酷的現實。

  「布袱,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睡半天了。」楊壽秋開心不已地望著他。

  一見到楊壽秋就想到她做的好事,他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她,尤其是她的笑容,讓他看了就覺得刺眼!

  她不但讓他平白損失大半佃農們繳納的租米,還跟他說只是損失一點米。

  一點米?怎麼樣才叫作一點米?說不定哪天等這女人把他的家產全敗光之後,她可能還會說只用掉一點的錢。

  還有一個幫兇,那人就是耿星河!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說不定他早就覬覦牛家的事業,所以利用天真的壽秋,真是人心險惡啊!   

  而她竟然還天真到絲毫未察,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兩……不!她說是她自己決定的,那更是罪加一等。

  她能在一日之內就用掉五千兩,怎麼可能不會再做出令他更吃驚的事來。

  越想越氣,看她那自認為沒做錯事、完全不懂反省的模樣,他一肚子的怒火燒得更旺。

  「出去!我不想見到妳,妳給我出去!」

  「布袱,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趕我走?」楊壽秋無辜的問。

  看吧,她就是這樣,完全不知道她錯在哪裡,遲鈍、無知、不會看人臉色,每次都是他自個兒生悶氣,偏偏又對她無可奈何。

  原本只當她年紀還輕,不懂感情這回事,所以也就容忍她心中只掛記著布兒……如今他還奢望什麼?她只當他是有錢的丈夫、會給她銀兩的丈夫,她到底在乎過他沒有?

  見她還賴著不走,牛布袱氣得將她推出房間。

  「布袱,你幹什麼?」楊壽秋覺得莫名其妙。

  「出去!別讓我再看見妳了!」他將她推了出去,並用力的關上房門。

  「嗚……布袱,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布袱……」楊壽秋敲著門,可憐兮兮的喚著牛布袱。

  「爹,你為什麼要把小後娘趕出去?」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牛布平也被嚇著了。

  「布兒,你要是敢為她求情的話,爹連你也不想見到了。」這次他絕對不能心軟。

  牛布平覺得事情似乎很嚴重,爹和小後娘好像又吵架了。

  ***

  被牛布袱趕出來的楊壽秋只好跟牛布平一同睡。

  可是這回她很傷心、很難過,不停的掉淚。

  上回她是自個兒跑來跟小布布睡的,現在她卻是被自己的丈夫趕出房間,還說不想見到她……

  「小後娘,妳別哭了,爹一定是氣昏了,他說的不是真心話。」牛布平學著大人的模樣,拍著她的肩安慰她。

  「管他是不是真心話,他已經傷透我的心了。」

  「等爹氣消了就好了嘛,小後娘,妳不睡的話,布兒要先睡了。」牛布平一說完就睡著了。

  小布布真是不夠義氣,竟然比她還早睡,沒瞧見她正傷心著嗎?

  不過她一人醒著也沒什麼意思,她也來睡好了。

  可是:.…她睡不著,布袱的反應讓她駭著了,他上回生氣時還罵她敗家妻,這回連罵都不罵,直接就把她趕出來。

  她實在搞不懂,他為何要生這麼大的氣?難道錢對他來說,真的比人命還重要嗎?

  楊壽秋一想到牛布袱對她的態度,淚水就不聽使喚的直流……

  ***

  「布袱……」楊壽秋嬌聲地喚著牛布袱。

  牛布袱強裝冷漠,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那無辜的眼神,免得讓自己心軟。以前就是太縱容她,她才會得寸進尺。

  「這是今天的五兩銀子,拿去!」

  「我不要了。」如果布袱真的很心疼被她發放掉的白米,那她可以不要再跟他拿零用,算是補償他的損失好了。

  「不要?」

  「布袱,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妳教我怎能不生妳的氣?開倉放糧是多麼重要的事,妳竟然不先徵求我的同意?」

  「如果我問你,你會同意嗎?」

  「不會!」牛布袱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看吧!我就是知道你不會,所以才不敢告訴你;我爹說救人如救火,身為知府大人的女兒,我怎能眼睜睜的看那些災民餓死在街上呢?而且,大家一知道那些白米是你捐助的,都稱你為大善人呢,」

  「不需要!我根本不在乎會不會被稱為大善人。」

  哼!大善人!修橋鋪路要錢、建廟設學堂要錢,生活困頓的人也要錢,自己還得不求回報,只要一扯到銀兩,大家都會來找他。大善人就等於大「散」財,這種大善人他擔當不起,

  「可是這次不一樣,很多人無家可歸、無飯可吃,爹說朝廷的賑款很快就會到了,我們只不過先讓他們免於飢餓。」

  「生死有命,如果他們真的餓死了,也是命中注定。」

  沒想到他這麼冷血,一點都不在乎人命。

  「難怪!難怪大家都說你是吝嗇鬼!」

  「那又如何?我又不在乎,有錢人多吝嗇,不吝嗇不有錢。」

  「你……」太可惡了!沒想到他真的把銀兩看得比人命還重。「拿來!」她直接從他手上拿走五兩銀子。

  「妳不是不要?」

  「不拿白不拿!」她再也不會為吝嗇鬼著想,這是他應該給她的,像他這種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的人,她何必為他著想?

  「是啊!反正妳用掉的也不只這五兩銀子。」

  他這是話中有話,拐著彎罵她是不是?真是搞不懂!她這是在做善事,幫他積德耶!

  「你想說什麼就明著說,幹嘛語帶諷刺?」

  「我還能說什麼?反正這個家變成妳在做主,做事都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連那些下人也忘了誰才是付他們薪餉的人。」

  哼!說來說去,他還是對發放白米一事懷恨在心。

  「你是個商人,從人民身上圖利,如今牛家已經是家財萬貫,拿一些出來幫助人也是應該的嘛!而且現在只是一時遇上天災,又不是要你永久救濟他們;你想想看,餓著肚子可是很難受的!」

  她凡事為別人著想、為布兒著想,就是不會為他著想!

  「反正在妳心裡沒有我的存在,妳整天只把布兒掛在嘴邊,左一句布兒、右一句布兒,現在倒好了,居然關心起別人來了。」

  「你是我的相公,我心裡怎麼會沒有你的存在?」布袱為何要這麼說呢?

  「沒有!妳心裡沒有我!」牛布袱爆發出積壓已久的怨氣。「只要出了牛家大門,妳就分不出誰是妳相公,這樣的妳心裡怎能算有我?」 

  楊壽秋完全不能理解,這跟認不認得出他有什麼關係呢?

  「那又如何呢?不管我分得出或分不出,你還是我的相公啊!」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妳的心裡沒有我,才會認不出我,妳既然認不出我,就代表妳心裡根本沒有我!妳只把我當成一個每天會給妳零用的人、一個會叫妳娘子的人、一個睡在妳身旁的人。這換成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啊!所以我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只是一個剛好成為妳丈夫的人。」

  「布袱,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當然是獨一無二的,你也不是剛好成為我的丈夫,你是我爹精挑細選的丈夫。」

  「那我問妳,妳有沒有喜歡我?」牛布袱直視著她。

  「我……」楊壽秋被他突然一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沒有!」牛布袱替她回答:「當我問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妳會怎麼辦,而妳卻只是淡淡的說會幫我把布兒扶養長大;當我問妳如果是布兒死了,妳的反應卻是激烈的,還說妳一定會傷心死了。所以,我可以肯定妳喜歡的人不是我,妳滿腦子就只有布兒。」

  「你在胡說什麼?小布布是你的兒子啊!」

  「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所以我不能拿他怎樣,否則我老早就把他打個半死,再丟出家門。」牛布袱口不擇言的說。

  「爹!你討厭布兒了……」牛布平來了好一陣子了,當他聽到牛布袱的這番話,以為牛布袱不要他,傷心的哭著。

  「小布布!」楊壽秋見他哭得傷心,很心疼的跑去安慰他。「小布布乖,你爹怎麼會不要你?你爹在胡言亂語,不是真心的。」

  怒火攻心的牛布袱見她焦急的安慰兒子,他更火大了。

  「妳瞧!妳見到布兒的神情是多麼溫柔,妳見到我都沒有見到布兒來得高興。」

  牛布袱忿而甩袖離去,留下不知是哪裡惹他不高興的母子倆。 

  ***

  牛布袱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反正他再怎麼生氣,楊壽秋還是不懂,那他何必自找罪受!

  為了避開她,他連她的零用也是叫王同定拿給她。

  這日,楊壽秋正陪著牛布平玩,可卻是心不在焉。

  牛布袱真的不理她時,她才覺得事態嚴重。

  她最近都沒見到布袱,知道他仍在生氣,她心裡就好似有塊大石頭壓著一般,總覺得悶悶的不舒服。

  「小後娘,妳在想什麼?」

  「沒什麼。」楊壽秋無精打采的回答。

  還說沒什麼?她明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在想爹對不對?」

  「我才沒想他。」楊壽秋死不承認。

  「你們這回吵了好久。」

  「是你爹跟我吵,可不是我跟他吵。」楊壽秋振振有辭的說。

  大人的事他又不懂,他只知道爹和小後娘在吵架,兩人正在冷戰。

  「小後娘,要不然妳去纏著爹,爹就會因為受不了而跟小後娘說話了。」

  「為什麼要我去纏著他?」

  「因為布兒也常常纏著爹要他買東西,爹雖然有時會罵我無理取鬧,但只要纏久了,爹就會受不了答應買給我了。」

  買東西跟吵架又不一樣!不過有一點小布布說得對,只要纏久了就會引起他的注意。

  「好吧!從明天開始,我就跟著你爹,他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可是小布布,你一個人會不會無聊嗎?」  

  「不會啦!我是男孩子,可別小看我。」  

  「好啦!」楊壽秋見他裝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就覺得很有趣,而且值得欣慰的是……她的小布布也會體貼人。

  ***

  第二天,楊壽秋偷偷地跟著牛布袱走出牛家大門,可是轉條街她就跟丟了。

  原因無它,就如同牛布袱所說的,她認不出誰是她相公。

  楊壽秋開始怨起自己,自己明明不笨,為何就是分不出誰是布袱呢?

  第三天和第四天都是同樣的情況,所以她想了一個辦法。

  只要牛布袱一回家,她就跟在後頭,很努力的記下他的背影;她認為只要記住他的背影,就不怕認不出他了。

  這個方法一定可行,所以她很努力的盯著他的背影瞧,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他走兩步她就跟兩步。

  牛布袱覺得十分奇怪,也知道是她跟著自己,每每一個回頭就見她傻笑著。雖然不知道她在搞什麼名堂,但他懶得問也不想問。

  想跟就讓她跟,等她玩膩了自動會離去。

  牛布袱總是瞪了她一眼後又繼續走他的路,而楊壽秋也快步跟上。

  雖然牛布袱還是不肯跟她說話,但她毫不氣餒,一直跟在他背後,牢牢的將他的身影記住,就連夜晚睡覺一閉上眼都是牛布袱的身影。

  這天她沒有跟丟,即使轉過一條街,她仍然分得出布袱的身影,她突然覺得好興奮,而且有無比的成就感,她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

  其實,她後來也覺得自己有不對的地方,哪有人出了家門就不認得自己的丈夫,難怪布袱老是為這件事生氣。

  所以,她就很努力的要把布袱的身影記起來,相信她只要能一路跟著他,就可以證明她心裡其實是有他存在的。

  糟了!高興過頭已經把布袱跟丟了。唉,真氣人!

  所以別高興得太早,免得一分神就把人給跟丟了。  

  接下來幾天,楊壽秋都從失敗中記取教訓,全神貫注地緊跟在牛布袱身後,他到哪裡她也到哪裡。

  ***

  牛布袱心裡覺得很納悶,她到底想做什麼?她不是喜歡找布兒嗎,怎麼近日來老跟著他?

  還是因為他不跟她說話,所以她知道錯了,想找他道歉又不敢跟他說,因此才會老跟著他。

  看來她也不是毫無知覺,不過他仍覺得事有蹊蹺,可是又不知怪在哪裡。

  牛布袱突地回過身,楊壽秋因跟得太緊就撞上他。

  「哎喲!」楊壽秋揉了揉發疼的鼻樑。

  「妳到底要做什麼?」

  「沒事、沒事,布袱,你繼續走,別管我。」

  「妳是不是有話要說?」他以為她是怕羞不敢說。

  「沒有啊!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你繼續走你的吧。」楊壽秋催促著他。

  「真的?」

  「真的。」她迅速的點頭。

  見她不想說,牛布袱也不勉強她。

  如果她不嫌麻煩,仍要繼續跟著他的話,那她就得先跟上他的腳步。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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