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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拾夜 -【出租萬人迷(玩具熊的秘密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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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4: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朱拾夜 - 出租萬人迷(玩具熊的秘密之二)

她真的不是色女!
只是看到俊帥如神祇的他,
忍不住開口出價買下他──
當她的人體模特兒,
不管他答不答應,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而他還真是救命天使,
佯裝她男友氣走那死纏爛打的色胚,
還把她從被母親拆了的小窩,
遷居到這頂樓豪華套房,
他既拒收房租,也不要她以身相抵,
只說是一種投資,
她懂不了那麼多,
只知喝醉酒的他是那麼的迷人,
讓她忍不住對他酒後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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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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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5: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像泛黃照片裡熟悉的場景,草長及腰的野地裡隱了間老舊的紅磚瓦厝,簡陋且偏僻。

  七月的天空亮晃晃的,熱度令人發暈。

  老厝外由幾支竹竿組成的衣架上曬著幾件男人的汗衫與襯衫;衣架左邊的黃土地上擺了張小木椅,上頭擱了個畫板,畫板上有張塗了一半的水彩畫,而最上層的是在這物資貧乏的時代極難取得的日本制水彩。

  那屬於一位少女所有,她現在不想畫畫了,走進紅瓦厝裡的小房間裡,讓人畫畫。

  小房間裡只有四面牆,由一大一小兩張木板隨意搭成的桌子及床,而現在床上散布著幾塊白色緞布,緞布上躺著個酥胸微露的少女。

  烏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床上,圍繞著一張白皙精致,幾乎完美的小巧臉蛋,她身上未著寸縷,一條純白緞布以一種柔軟服貼的姿態覆在她婀娜起伏的胴體上,裸露在空氣中的雪白臂膀及凝脂般的小巧胸脯上兩顆小蓓蕾微微撐起單薄的白絲緞,和那一雙引人遐想的修長美腿足以令世上每個稱為男性的動物垂涎以對。

  女孩年方及笄,跟著男子習畫已有三個月,十五歲的粉嫩臉龐上稚氣未脫,白裡透紅的肌膚,豐滿紅潤的嘴唇,挺翹的鼻,柳葉般優雅的眉毛下是一雙深情的大眼睛,正含情脈脈的瞅著前方的年輕男子。

  「老師,我有點口渴。」她軟呢的開口,聲音裡的嬌嗔惹人憐惜。

  年輕男子不為所動,仍專注的將此刻猶如天仙般純潔與惡魔般妖媚的她,盡其所能的給揉進書布裡。

  「老師!」得不到回應,少女不依的輕喊了聲,秀眉微蹙,

  她討厭這時候的他,一作起畫來就忘了她,她總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呀!可矛盾的,她又是為了這樣的他而傾心,既為他的天生才氣迷醉,又為他落拓孤傲的氣質所迷惑,不頭父母與他的反對,硬是當上了他的學生,現在又心甘情願的成了他的人體模特兒。

  在這封閉保守的年代,若被她那富甲一方的父親知道了,她會怎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父親肯定不會放過他。

  一個落拓、名不見經傳的窮畫家見了自己女兒清白的身子,這若傳出去,會是多大一件丑聞!就像珍珠被蒙了塵、烙了印,不值錢了。她揣度著父親的想法。

  他明白著她與他之間的懸殊,但她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絲畏縮懼怕。

  他不怕,那她也不怕!

  而且,當時在他面前寬衣解帶時,她心裡就起了盤算。

  他看了她的身子,一定是早有了娶她為妻的打算,抱著這一點甜得能滴出蜜來的猜臆,她心甘情願的褪下衣衫,成為專屬於他的人體模特兒。

  她拋下禮教,將女孩子最寶貴的身子送給他,他一定明白的。

  「再忍耐一下。」年輕男子只是淡淡的說,持著畫筆的手仔細的在面前的畫布上添上顏料。

  少女嬌憨的吐了口氣,還是忍住了想喝水的欲望,悄悄的瞥了他一眼。

  「馮大哥……」她親昵的喚起他的姓,故作遲疑的拖長尾音。「我爸好像找了個有錢人家的兒子要來跟我見面……你有什麼想法?」她試探的問,心頭小鹿亂撞的,期待他會出現激烈的反應。

  他握著畫筆的手只是輕輕頓了頓,而且輕微到幾不可察。

  「有問題的話,等我畫完再說。」仍是一貫冷淡的語氣,她的話似乎沒激起他太多情緒反應。

  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少女忍不住抓住胸前的緞布坐起身來,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含怒帶怨的。

  「等等等,再等下去我就要嫁人了!我要你現在告訴我,你要不要我?會不會去跟我爸提親?!」什麼禮教、矜持,她都不管了,她要他給她個交代!

  見她發起小姐脾氣,他知道是畫不了了,將畫板從畫架上取下,覆上保護層後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倚牆立著,動手收拾畫具。

  「我早說過我有未婚妻了。」他深褐色的眼睛裡帶著薄涼。「我愛她比愛妳更多,不,這不能比較,我對她是男女之情,對妳只是老師對學生,從沒對妳有過非份之想,如果我做了什麼讓妳誤會--」

  一聲淒厲的嘶叫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少女激動的雙手捂住耳朵,腦袋不住的左右擺動,淚花飛散在蒼白的臉龐上,一睜眼,淬毒般的冷厲雙眸直瞅住男人。

  心高氣傲又初識戀愛滋味的她,完全沒料想到感情會如此之快由甜轉苦,在自己為他做了如此大的犧牲後,他心裡愛的竟是另一個人!

  於是這一刻,她瘋狂了,從未嘗過的,陌生的嫉妒感排山倒海而來,遮蔽了她的理智。

  不顧身上未著寸縷,她赤身裸體的跳下床,發了瘋似的尖叫,將看得到的東西全抓起來往地上砸,直到小空間裡散滿被撕碎的畫布、支離破碎的畫架,她才終於聲嘶力竭的跌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

  她沒有報復過後的快感,反而覺得體內像被掏空般的難受,只剩下一顆心還在胸腔裡疼痛的跳動著,濕濡的雙眸裡盛滿了傷害與仇怨。

  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會毫不猶豫的將它刺進男人的胸膛裡。

  年輕男子的左臉頰被飛濺的木屑削出了一條血痕,溫暖的鮮血緩緩流下冷漠瘦削的臉龐,但深黝如潭的瞳仁裡卻隱隱溺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哀。

  俯身拾起角落仍然純白的緞布,無視她憤恨入骨的眼神,輕輕將布覆上她赤裸的身體。

  「穿上衣服,妳走吧,別再來了。」他淡淡說道,蹲在地上動手收拾她制造的殘亂。

  少女死盯著他臉上的傷好一會兒後,咬牙站起,抱起床角的衣服。

  「你敢這樣對我就別後悔!你玷污了我,我絕對不讓你好過!」敢愛敢恨的她咬牙切齒的撂下狠話,抹干猶濕的淚痕,忿恨又悲傷欲絕的睨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那的確是最後一眼。那天夜裡,他走了,放了一把火,將老舊頹傾的瓦厝燒成了斷垣殘壁。

  當她接到消息趕到他那早已一片焦土的家時,怔楞了許久,絲毫沒發覺一旁雙眼紅腫的小男孩正好奇的盯著她瞧。

  他可以一把火將他的家燒成灰燼,但她根深蒂固的愛與恨呢?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絕不會放過他,至死方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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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5: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艷陽高照,就算坐在三樓的畫室裡作畫也能聽到外頭鳥兒的啁啾聲,微風穿過敞開的窗子,徐徐吹在倚窗而立的女孩滿是憂愁的白皙臉蛋上,拂亂了她鬓邊的長發。

  站在窗邊的馮巧芯,活脫脫就像瓊瑤筆下的女主角,氣質空靈,長發飄逸,身材纖細,柔黑的清水眸子裡總帶著淡淡愁緒。

  這樣的女孩總是我見猶憐,搭配上她掛在肩上的畫板,摟在胸前的畫具箱,更像個活在漫畫裡,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子。

  難得的好天氣,風是那麼溫柔,帶著淡淡的花草清香,天空又是那麼的藍,彷佛伸手一劃就能沾上清藍的顏料,在空白的畫布上染上同樣亮眼的色調。

  唉……馮巧芯又憂愁的歎了口長長的氣。

  周遭的一切是那麼美好,為什麼無法拂走她的一絲絲煩悶與輕愁呢?盛滿哀愁的秋水明眸又淡淡的朝遠處的校門方向掃去一眼。

  要是校門口沒有個攆不走的色狼在等她的話,她真想放下畫板畫具,將眼前這一副生動的美景給畫下來。

  可是她不行,她還是得走出畫室,走出地獄般的校門口,回家去將她的肖像畫完成,如此交給委托人後,她新學期的學費才能有所著落。

  唉……拖著沉重的銜步走出畫室,鎖上門,龜步走在校園裡時,她又再次後悔了起來。

  剛剛,她伺機潛伏了三天,順利攔住武功高強又正義感泛濫的邱碧荷時,應該死纏苦請她當她的男伴的,只有鄧碧荷這種雌雄莫辨的英雄,才能保護柔弱又純潔的自己免受大色狼的魔掌……

  仍在放暑假的校園裡,還是有不少大學生在四處游走,見到蛾眉輕蹙;心不在焉又清麗可人的馮巧芯緩緩飄來,無論男女都驚喜的欲伸手向她打招呼,但手伸到一半又顧忌的垂下,怕亵渎了她的空靈,和自她身上隱約飄出的安靜無瑕氣息。

  沉浸在苦惱世界中的馮巧芯沒發現擦肩而過的異狀,不經意的抬頭,視線正好觸及不遠處,站在校門口前對她揮手的男人,嚇得她倒抽了口氣並煞住腳步。

  她明明走得很慢,為什麼那麼快就要走到校門口了?!這樣自己跟羊入虎口的小羔羊有什麼差別?未假深思,她本能又慌張的轉身又要往回走,沒想到才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堵牆,她痛呼一聲,捂著扁掉的鼻子後退一步,睜著冒淚的眼睛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阻礙了她的逃生之路。

  是個人,還是個西裝筆挺,面貌干淨,英俊得令人發旺的年輕男人,他正面帶淺笑的瞧著雙眼發直的她、

  馮巧芯看呆了。

  身為得獎無數的畫家,她存於體內對美的獨特鑒賞力在見到眼前的美男子時,不但急速上升,還破了表!頓時她的眼中,美男子身邊開出了燦爛的野花,優美的音樂及悅耳的鳥鳴萦繞耳邊,她的世界裡因他的出現成了仙境。

  多麼勻稱的身形!多麼修長的四肢!她不用脫光他的衣服就知道隱在那布料下的肌肉是那麼的恰到好處,不過於發達也沒有一絲松垮!短而有型的發絲細軟得宜的在風中飄揚!臉形與五官只能用完美無缺四個字來形容!

  馮巧芯的表情愈發夢幻饑渴,江達開臉上的笑容就愈僵硬,背脊還微微發起汗珠,抓著牛皮紙袋的左手也愈發沉重。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牛安紙袋裡,那迭資料上照片裡的人就是這個女孩子,她叫什麼來著?馮巧芯?

  沒想到才從樸新春那裡出來,就被她給撞到了,天底下居然會有那麼巧的事!

  他是打定主意要婉拒樸新春,不接這個案子了,畢竟他離開大學已經好幾年,也早已晉升為玩具熊的榮譽會員,他不做的話自然有現任的玩具熊成員去接替。

  而現在看到死盯著他瞧的馮巧芯後,他拒絕的念頭更加堅定。才第一次見面,她就像只饑餓嘴涎的小狗般看著他,彷佛他是塊油滋滋的大肥肉般可口。

  老實說,這種感覺他自懂事起便已經歷過無數次,但如此有魄力與壓力的還是頭一次遇到,而且那眼神好像……有股想剝光他衣服的狠勁,他勉強克制舉起雙手擋在胸前的沖動。

  她的外表是那麼柔弱飄逸,卻擁有媲美電車之狼的神情,完全不搭軋的兩種氣質同時出現在她身上,實在怪異。

  「妳沒事吧?」還好,多年的訓練並沒有讓他失態,驚險的維持住他翩翩公子的風度,關心的問候她的鼻子。

  約莫三秒後,馮巧芯才從失魂狀態中驚醒,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個陌生男人不知羞恥的猛瞧,頓時令她羞窘的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我沒事、沒事,對不……起……」一抬頭又對上他的視線,她又失魂了。

  她猛地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清醒回來的她松了一口氣,不過江達開卻被她的舉動給駭退一小步。

  「女孩子不該這樣對待自己柔嫩的臉的,看,都紅了。」他本能的伸手撫摸她多了五指印的臉蛋。

  這的確是本能,他從小接受高規格紳士禮儀的結果,在關心、禮讓女性為前提的教條下,就算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只母恐龍,個性有多怪異,他也會表現出這樣的言行舉止,這就是江氏企業訓練男性後代的方武之一。

  伸出手後,他就後悔了。如果他不接這個任務,他就應該掉頭就走,現在可不是表現紳士風度的時候。

  瞧她,又露出那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似的表情了!

  馮巧芯更加臉紅心跳。她快二十二歲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男人這樣摸過她的臉,不過這倒是給了她個好機會,她盯著他胸前的領帶,不敢再看他的臉。

  「可以請你當我的模特兒嗎?我會照行情付錢給你的。」雖然她手頭上極為拮據,但這樣適合人畫的男人可遇不可求,還是先問再說。

  模特兒?敢情她真的要他全身脫光光?江達開想。他是無所謂,只怕她看了他的裸體後,會因太過刺激而暈倒。

  「一小時一千?不!兩千?」見他不說話,馮巧芯立刻開出價碼,雖然不多,但已經是她財力的極限了。

  「兩千元買我一個小時?」江達開覺得好笑又有點不可思議。兩千塊對擁有的三家Natural百貨的他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況且身為總經理的他,還不必犧牲色相吧!

  「別擔心,我付得起的。」以為他會認為她付不起如此高的金額,她連忙保證道。

  以她的功力,最多就「使用」他一個小時。

  「我想妳誤會了,我--」

  一道突然冒出的聲音,無禮的打斷他的話,「妳的確是誤會了,巧芯,身為江氏企業第三代,Natural連鎖百貨的總經理,哪有空去賺妳那區區兩千塊錢呢?」江永鳴慢條斯理的踱到他們面前。

  不必回身,馮巧芯就知道這不懷好意、含諷帶刺的聲音是出自何人之口了。不過真正讓她驚訝的是,眼前這個人居然是個有錢人!她還以為他身上的西裝只是穿好看的,壓根兒沒想到他是個年輕企業家。

  她知道Natural百貨,他們的文化藝術樓裡有販賣歐洲進口的天然顏料,與一般的化學顏料相比,作出來的畫自然生動得多,她很喜歡用那種顏料作畫,所以Natural百貨賺了她不少錢。

  「永鳴哥,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江達開仍是雲淡風輕的表情,唇邊的笑意不曾稍減。

  江永鳴微微變了臉色,細長眼睛裡的冰冷又多了幾分,笑容更加虛假。

  「是嗎?也是,這所精英大學只有像你這樣的精英才讀得起,不過畢業後,可不見得個個都是精英了,偶爾還是會教出幾只目中無人、目無尊長的豬猡的。」他意有所指的目光鄙夷的在江達開身上瞟睨著。

  江達開點點頭。「永鳴哥說的是,不過還好這裡的同學們都還算精明,不至於被類似仙人跳的丑聞纏身,更不需要動用人脈錢財請媒體封口,使家族蒙羞,真是好險。」

  看到江永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陽光。

  江永鳴在美國游學時,被個金發美女及三個黑人設計仙人跳,不但艷福沒享到還被毒打一頓,半夜從美國狼狽的逃回台灣。本來回台灣後應該就沒事了,糟的是這件事不知如何被個記者知曉,讓江家過了幾天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的日子,惹得江家老奶奶大怒,在醫院裡躺了三天。

  這件事在眼高於頂,心高氣傲的江永鳴心裡是個絕口不提的奇恥大辱,江達開一向懂得如何踩痛他的尾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江達開想。他這老是學不乖的堂哥偏偏老愛找他麻煩,他也不好意思不理會。他是個懂得和氣生財及頗有耐性的人,但道德觀低落及小人不在他的忍受范圍內。

  江永鳴眼裡散發出陣陣歹毒的陰森光芒,直到他瞧見被冷落在一旁的馮巧芯,心情一下好了大半,蓦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摟在身邊。

  「見過我的女朋友,畫壇耀眼的明日之星馮巧芯!最近在國際畫展裡不知得到第幾名?瞧!我這親愛的得的獎實在是多到令我記不住了。」誇張炫耀的說完,他俯下身就要在她臉上親吻。

  江達開差點爆笑出聲,因為馮巧芯的表情。她的眉眼鼻嘴全皺在一起不說,連肩膀脖子都緊緊繃起,像只吃到檸檬的小猴子。

  他在將她拉出江永鳴的懷抱後,才開始咯咯發笑。

  沒感覺到江永鳴惡心的豬嘴巴,反而耳邊聽到笑聲,馮巧芯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跑到他身邊來了,一抬眼,又與他四目相接,令她的身子又開始不由自主的發軟。

  江永鳴氣得沉下了臉。「江達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不能怪永鳴哥,巧巧的確是很出色,會吸引一些蚊子蒼蠅也是理所當然--」

  江永鳴憋不住的往前踩了一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達開一臉歉然。「怪只怪我一心只想維持巧巧單純的校園生活,所以一直隱瞞我們早已交往的事。」他邊說邊深情款款的瞅著懷裡的馮巧芯,而馮巧芯不用假裝,她望著他的模樣就像早已認定他是全世界最值得崇拜仰慕的神祇。「如果我的低調讓你誤以為巧巧是可以追求的,那我向你道歉。」他說。

  看來他得收回前言了,天生的正義感與騎士精神,讓他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受到下流的摧殘。雖然她的行為舉止怪異。他在心裡補了一句。

  江永鳴嗤笑一聲。「江達開,說謊也得先打個草稿,我認識巧芯快兩個月了,也不見你出現在她身邊一次,你還敢說她是你的女朋友?你是不是想交女朋友想瘋啦?」

  話雖這麼說,但看到馮巧芯近乎癡迷的望著江達開,他氣得差點岔了氣。「還有,你為什麼叫她巧巧?你不識字嗎?」

  「情人之間有昵稱是很自然的事呀!」江達開不慌不忙的回道。「我已經習慣叫她巧巧了,就像她習慣叫我達開哥一樣。」他稍微用力的握了下她的肩膀。

  「嗯,達開哥。」她極為柔順配合的喊了聲,令江達開很滿意。

  馮巧芯倒是納悶他怎麼知道她的小名叫巧巧?

  江永鳴的臉色青到不能再青,嘴角隱隱抽搐。

  「巧芯,妳忘了我們約好今晚要去跟一位企業家見面嗎?他很喜歡妳幫那位美容院老板娘畫的肖像畫,我可是在他面前說了妳許多好話,才跟他敲好時間讓他見見妳的,妳不會放我鴿子吧?」看准了馮巧芯心軟及缺錢的弱點,他提醒她今晚約會的重要性。

  不管江達開說什麼,他就是不相信他們兩個會是情人關系,如果真是,以江達開的個性,他不會對馮巧芯的經濟困境不施以援手。就算他們兩個真是情人,馮巧芯不讓江達開知道她是靠賣畫勉強度日,肯定是有所顧忌,哼,肯定是為了怕他知道她很貧窮後會變心甩了她!

  啧,她要是聰明的話,就該知道像他們江家這種豪門世家,往來相交的都是能匹配上他們的富豪千金,像她這種小家碧玉只能算是開胃菜,別說江達開,就連他也不會認真的。

  要不是她這開胃菜算得上色香味俱全,他還懶得與她周旋那麼久。

  果然,一聽到他的話,一直對江達開癡迷以對的馮巧芯頓時清醒過來,遲疑的咬起下唇。

  馮巧芯對他的邀請很心動,心裡也明白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過--

  「我可以帶男朋友一起去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揪緊江達開的西裝袖子,在男朋友這三個字上加重語氣。

  有了上次單獨與江永鳴在一起被吃豆腐的經驗後,這次她怎樣也要找個人一起去好保護自己,既然現實困境無法讓她拒絕這機會的話。

  她曾跟同為美術社的樸新春學妹透露過自己的煩惱,學妹雖然說會幫她想想辦法,但時間緊迫,所以她還是先主動出擊攔下在大專院校跆拳道、柔道、空手道裡榮獲三冠王的邱碧荷,想請她幫忙,沒想到還是敗給了怯懦的自己。

  還好「天公疼憨人」,千鈞一發之際,跑出個美男子阿多裡斯,她再笨也不能放手,況且她還想請他當模特兒呢!管他是Natural百貨的總經理還是門僮,就算是黑手黨頭目她也不在乎。

  「不行!」江永鳴一口回絕。

  馮巧芯臉色一白。該死的,要不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她真想狠狠揍這下流的男人幾拳。

  她腦子裡全是與柔順外表毫不相符的暴力畫面,忍得表情痛苦泛白,江達開還以為她在為選擇誰而苦惱。

  「巧巧,我不是說過,有困難一定要跟我說嗎?既然妳想畫肖像畫,正好我有個朋友想為她大腹便便的懷孕模樣留下紀念,我帶妳去找她好不好?」他體貼的詢問她的意願。

  馮巧芯連連點頭,笑容燦爛得好像晴空裡漾著光暈的太陽。

  「我不准妳跟他走!」無法忍受下去的江永鳴撕下斯文面具,沖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使勁的要將她拉回他身邊。

  馮巧芯痛呼一聲,江達開的反應更快,幾乎在江永鳴的手握在她手腕上時,同時扣住了他的手。

  「看來法國的貴族學校並沒有教會你紳士該有的禮儀。」他常掛在臉上的那抹笑容已不復見,沉著冷靜的俊臉上有著警告及令江永鳴為之氣結的不疾不徐。

  這也是他看不慣江達開的一點,從小到大,他所做的一切,付出的心力並不比江達開少,為什麼長輩關愛的眼神卻總是投注在他而非自己身上?所有的幸運都被他一個人給占盡了,連一棟實驗性、沒人看好的Natural百貨在他的手裡,都能連續開了三家,而他的投資卻屢屢失利!

  這他都無所謂,反正風水輪流轉,他有錢有勢,總會有輪到他發達的一天,他無法原諒的是,為什麼世上的女人那麼多,江達開卻偏偏要跟他搶這一個?連馮巧芯都一個勁兒的倒向他那邊?

  「你想知道我在那裡學了什麼嗎?」他恨恨的問,語音未落,緊握的手已朝江達開揮去一拳。

  像早料到他會有此舉動,江達開頭一偏,輕易躲掉,反手一記打在江永鳴的鼻梁上,隱約聽到骨頭折裂的卡啪聲。

  江永鳴捂著鼻梁往後退,鮮紅的鼻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他露在外頭的一雙眼睛因驚恐而大睜,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江達開揉著手指,太久沒打人,都忘記指關節揍在皮肉上的痛感了。

  他朝江永鳴走去,原本是想拉他一把,順便宣告馮巧芯已是他的人的事,沒想到橫出個纖細的人影,撲倒在江永鳴身上,他及時煞住腳步。

  馮巧芯把江永鳴當做肉墊,毫不客氣的用膝蓋頂著他的胸膛,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壓得他無法起身,並在他和江達開還未回過神前,將手裡的小噴霧器一股勁兒的直朝他臉上噴。

  辛辣嗆鼻的液體鑽進江永鳴的五官裡,他頓時無法自抑的哀嚎,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與鼻腔中流出的鮮血糊在一塊,慘不忍睹。

  馮巧芯從他身上摔到一旁,手裡仍緊緊抓著那瓶小東西。

  江達開把她拉起來,她偎在他身邊,臉色發青,呼吸急促,小小的身子繃緊抖顫。

  「妳還好吧?」江達開雖然又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還是做好了准備,若她突然暈倒他也能及時接住她。

  馮巧芯驚魂甫定的眸子抬頭瞅著他,氣喘吁吁。

  「他前幾天才偷摸我的胸部跟屁股!」她解釋道,忽然像想起什麼,又要舉步朝不斷呻吟的江永鳴走去。

  江達開連忙拉住她,怕她又使出什麼致命招數來對付在地上蠕動的可憐男人。

  「妳干什麼?」

  「我朋友說,對付這種以欺負女性為樂的敗類,最好的方法就是重重的在他胯下踢一腳,這樣他才會記取教訓!」她認真的對他說,一副誓在必行的堅定表情。

  她在開玩笑吧?!

  他緊握住她的手腕。「他罪不致絕子絕孫吧?妳噴他一臉毒氣我想已經夠他刻骨銘心的了,妳要是真想去踹他的話,最好想想他的身分,並做好可能會與整個江氏家族為敵的心理准備。」他的表情同樣認真。

  馮巧芯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的收回了腳。太過失望的她,錯過他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說的很有道理,現在的她太過貧窮,要是江永鳴決定告她的話,她只有乖乖吃牢飯的份。

  有氣無力的舉起手中的小瓶子,她在倏地全身發僵的江達開眼前晃了晃。

  「這不是什麼毒氣,是最新一代的防狼噴霧器。」她邊說邊將噴霧器放回裙子口袋裡,將擱在一旁的畫板和畫具箱拿起來。

  當她再起身時,又變回那個與江達開手中牛皮紙袋裡的照片上那位氣質空靈、清秀可人的弱質女孩了,與方才那撲到男人身上拿著致命毒霧狠噴的古惑女完全判若兩人。

  「你願意當我的模特兒嗎?兩千五一小時?」

  她站在他面前,臉色仍嫌蒼白,但晶亮的雙眼裡滿是期盼,小巧的唇瓣也已恢復紅潤;而可憐的江永鳴仍在她身後狼狽的打滾,在江達開的瞳仁裡構成一副奇異又詭谲的畫面。

  她如果不是雙重性格就是被惡魔附身中,他想。

  以前他所接觸的是千篇一律的大家閨秀或中規中矩的荳蔻少女,像馮巧芯如此詭異的女孩,他倒是頭一次見到。

  心裡突然湧起的莫名情緒,令他的黑色瞳孔又蓦地深了一分,令他嘴角微微上揚,像捉住了太陽的光暈般耀眼奪目。

  「我接受。」他說,看見她瞬間放大的笑臉,捏住紙袋的手一緊,同時間也接下了樸新春給他的任務。

  看來短時間內,他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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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不算雙重性格,頂多只能說她的情緒起伏比較大。」一身輕便打扮的樸新春說,坐進江達開的黑色賓士轎車裡。

  今晚是玩具熊的榮譽會員們聚會的日子,他們剛在Le  Pipillon餐廳用完餐,欣賞完一出兩人預料中的鬧劇。

  主演的是玩具熊的榮譽會員之一范同稣及玩具熊現任頭號大將邱碧荷,兩人分別擔綱男女主角,情節曲折離奇,爆笑連場,逗得他們一干人等好不快樂,唯一遺憾的是,玩具熊的前任掌門人梁素芃及她的特別助理兼保镳樸新籐,因遲到而錯過這場好戲。

  聽到她說的話,江達開遲疑了一會兒後,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

  「我已經答應當她的模特兒了,如果她要求我脫光衣服,我應該逃走嗎?」他半認真半玩笑的問道。

  「不用,我會叫她先逃。」她說。「達開學長是因為覺得她很有趣,所以才接下這任務的?」

  「沒錯。」他也懶得掩飾對馮巧芯的興趣,嘴邊噙著一抹笑意。

  「你知道你要做什麼嗎?」樸新春懷疑他對這任務的內容了解多少?

  「充當她的男朋友跟模特兒,我還漏了什麼?」他不怎麼認真的說。多了兩個如此具挑戰性的工作,他還真開心。

  「那就請達開學長做好這兩件事就好了,我沒有收她錢,你別做太多。」她說,望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

  「妳沒收她錢?!」江達開訝異極了。

  玩具熊接的案子不多,樸新春挑選嚴格是原因之一,費用收取高是原因之二,一般人是無法負擔她開出來的價碼的,沒想到她這次竟然沒收錢就將任務交給他?

  「妳跟馮巧芯是什麼關系?」據他所知,金融系的樸新春與藝術系的馮巧芯該是沒有交集才對。

  樸新春聳聳肩。「我參加美術社後,巧芯學姊對我一直非常照顧,所以我現在幫她是應該的。」她歎了口氣。「其實她的畫得到許多國際性的大獎,獎金也領了不少,不應該那麼貧窮的,可是自從她爸爸過世後,獎金不但都被她媽媽拿走,連生活費都得靠自己,她是個學生,就算要去幫人畫肖像畫賺點錢也時間有限,常常三餐不繼,所以我才沒跟她收錢。」

  原來是這樣。

  「她是因為這樣才會生出雙重性格?」他問。

  因為受了太多欺凌,所以不知不覺中生出另一種個性來保護自己,這種案例國內外時有所聞。

  「不是雙重性格,是情緒起伏較大。」樸新春糾正他,然後又點點頭。「應該是吧,不過平常時候她是很和善柔弱的,就像瓊瑤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飄逸又不食人間煙火。」

  江達開的眉毛怪異的皺起,想起中午時馮巧芯勇猛的跳到江永鳴身上噴毒氣時的狠勁,實在無法將她與飄逸、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連在一起。

  「她向妳求救是因為有人騷擾她?」他不說江永鳴的名字,想了解樸新春知道多少?

  「不就是你堂哥嗎?那個江永鳴。」樸新春搖搖頭。「江氏家族裡真是什麼人都有,第三代裡有達開學長這麼優秀的人才,就有與你完全相反的人了。江永鳴有家叫『經典』的畫廊,巧芯學姊的媽媽偷偷把她的畫拿去賣的時候,剛巧他也在那裡,於是巧芯學姊就這樣掉到地獄裡了,不時接到他的騷擾電話,聽說前幾天晚上還試圖在畫廊裡侵犯她呢!還好畫廊的工讀生及時出現,巧芯學姊才得以保住清白的。」

  說到這,她幾乎要為馮巧芯的悲慘遭遇掬一把同情之淚。

  「還好巧芯學姊大部分的畫作都借放在我家,包括她爸爸跟她祖父的。」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屬於馮奶奶個人的遺物。

  「馮家一家三代都是畫家?」江達開問,在腦海裡搜尋較有印象的馮姓畫家。

  「是呀,而且畫功都很高深內斂,但不知為什麼,在畫壇一點名氣也沒有?可能跟他們沒舉辦過畫展有關吧。」樸新春說。

  馮巧芯放在她家裡的畫作足夠開一個中小規模的畫展了,而且那些畫展覽出來的話,她相信必定會在畫壇裡引起震撼。

  尤其是江家。她想,就像顆炸彈在深海爆炸般的震撼。

  「她的肖像畫畫得如何?」他問。

  「世界上再也沒有畫得比她更好的了,比照片還要生動靈活,但只畫肖像畫對她來說是大材小用了。」她對馮巧芯的畫畫功力很是推崇。

  「那正好,上禮拜聽為徑說,朔雪想找人為懷孕將滿八個月的模樣,畫個像留做紀念,我想馮巧芯應該會很樂意才是。」他將車子轉了個彎。

  「那就麻煩你幫巧芯學姊提高價碼了,反正石為徑愈來愈有錢,得歸功於朔雪學姊的幫夫運,現在又要多一位可愛的小寶寶了,相信他對那點小錢是不會心疼的。」她笑得有點虛假。

  「還在為他搶走玩具熊的小將生氣?」江達開好笑的問道。

  江朔雪在還沒遇到石為徑之前也是玩具熊的人,因為一場誤會,兩個人陷入愛河,進而結為夫妻,現在正期待第一個小孩的到來,幸福得令人艷羨。

  「當然。」樸新春抓抓下巴。「你沒見我開始試著將任務委托給你們這幾位榮譽會員了嗎?都怪玩具熊失去朔雪學姊時我還沒有警覺,直到邱碧荷被同稣學長給拐走,才遲頓的察覺事態嚴重,玩具熊裡除了米捍純外,其他全是女孩子,我再不注意,遲早玩具熊會在我手裡倒閉。」她看起來很擔憂。而且米捍純還不能算是玩具熊的一份子,頂多只是個吉祥物。

  而對她來說,這幾個玩具熊的創始會員個個都是危險份子,她手裡的兩員大將已經被其中兩個給拐去當老婆了,她不能再冒失去其他人的險。

  「如果妳是因此而打算把我們幾個榮譽會員給清理掉,免得再流失人員的話,那我不得不說,妳是要白費心機了。」江達開輕松的笑。「我或許對馮巧芯有點興趣,她當女朋友還可以,但不可能再有進一步的關系,我不會違背祖母的意願的。不過我也可以向妳保證,我絕對不會對玩具熊的人出手。」他大方的發誓道。

  自從祖父去世後,這十幾年來一直由祖母當家,幾個兒子媳婦都事母至孝,祖母說的話等同聖旨,不敢有絲毫忤逆,他這孫子也一樣。

  江家人的婚事通常都由祖母決定,先是選擇門當戶對的對象,相親,交往,步入禮堂,就像走一條直線般的自然。而他也已經二十八歲了,他相信祖母已經在為他物色對象,所以他的確只將馮巧芯單純的當個任務看待,沒有任何多余的遐想。

  樸新春笑得比他還輕松。須臾,車子在樸家停下。

  「我知道呀,不然我就不會將任務交給達開學長了。」她甜膩膩的笑說,江達開卻覺得頸後一陣寒。「就算巧芯學姊對畫畫有多大的天分,我想還是入不了江家老奶奶的眼的。」她開門下車,一張折好的紙張不經意的從她膝上落下。

  江達開沒注意到。

  「我奶奶或許有點高傲孤僻,但她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他提高音量對她說。

  樸新春站在門邊聳聳肩。

  「也許吧,無所謂,反正我無緣做江家的媳婦。」她說得遺憾,但看起來卻像樂不可支,輕輕關上門後,她往後退一步對他揮手再見。

  這小女孩,精明似鬼。

  江達開又好氣又無奈的調轉車頭。

  等他回到自己的家,並將車子停進車庫時,才發現掉在客座腳踏墊處的紙張,他撿起,打開來。

  白紙上頭整齊的排列了幾家大、中型,有意轉手的畫廊,還列出了各自負責人的名字、電話、地址,連畫廊經營趨向哪派的畫風都描述得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連負責人是什麼星座都明確的寫在上頭,建議他用怎樣的攻勢才會比較容易得手。

  江達開無法置信的看著紙張,半晌後搖頭笑了起來。

  當年他還以為梁素芃選擇樸新春當玩具熊新任掌門人是因為樸新簾的緣故,現在樸新春倒是自己推翻了他的既定印象。

  他開始同情起低估她的人們了。

   馮巧芯一開門,一只白皙、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掌就揮了過來,眼見就要呼上她小巧的臉頰。

  那只手大到一巴掌就能完全蓋住馮巧芯的臉蛋,要是被這蓄勢待發的巴掌給打中,她勢必會整個人飛出去撞上這四坪雅房的牆壁,然後再掉到地上,非死即傷!

  就在那千鈞一刻之際,嬌弱恍惚的馮巧芯突然搖身一變,雙眸精光一閃,身子一偏,恰恰閃過那只肥膩的富貴手,免去血光之災。

  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打了個空的張美德更加生氣了,氣呼呼的大腳踩進房裡,反手關上門,看見擱在桌上的畫筆就隨手抓起,朝跑到角落縮起的馮巧芯身上猛打。

  「妳這個賠錢貸!我好不容易找到江永鳴這個大財主,妳居然不長眼的跳到人家身上噴防狼液!我真是被妳氣死了!賠錢貸!為什麼不去死一死?就只會跟妳那沒用的老爸一起折磨我!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張美德拚命將畫筆朝她身上抽去,直打到臉紅脖子粗,上氣不接下氣,才不甘不願的退開來,將畫筆朝牆上一甩,然後大剌剌的坐到床上去喘氣,牛鈴大的雙眼還惡狠狠的瞪著馮巧芯。

  自小就懂得應付母親的暴力與怒氣的馮巧芯,已經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將自己保護好,她在縮到牆角以前早就抓了件薄外套兜頭蓋住,而且一支畫筆也沒有什麼殺傷力,所以她並沒有受什麼傷。

  她怯怯的從牆角爬起,拾起寶貝的畫筆,以盡量遠離母親的方式,繞著走向書桌。

  「江永鳴上禮拜想侵犯我,我真的不喜歡他。」她低著頭,小聲的解釋道。

  每次母親來找她的時候,她就會暗自慶幸祖父跟爸爸的畫作已經藏到樸家了,否則要是母親又氣過頭的拿畫出氣,那她就算死了也沒辦法跟祖父還有爸爸交代。

  「那是妳蠢!」張美德又破口大罵。「那樣的公子哥兒哪個女人見了不會撲上去?就只有妳!他想強暴妳就讓他強暴,事後自然有我去幫妳討回公道!結果呢?妳居然蠢得放手到嘴邊的肥肉,氣死我了妳!」她氣不過的又抓起手邊的枕頭朝她丟去。

  大概是方才已經將力氣用得差不多了,那顆枕頭沒飛多遠就掉落在馮巧芯的腳邊,她咬著下唇不說話。

  她討厭母親嗜錢如命的嘴臉、母親從來就不喜歡她,要不是有爸爸護著她,她可能早就被打死了。自從爸爸去世後,她忍了一年,考上大學後立刻搬出家門,原以為可以就此離母親遠遠的,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母親一沒錢就三天兩頭跑來跟她要。

  唯一能安靜畫畫的,只有在學校裡了。如果學校沒有暑假多好,那她現在就不會挨打了。唉。

  「我不喜歡他。」知道母親強悍的個性,為免再度觸怒她,馮巧芯只是淡淡細聲的說。

  「我警告妳呀,妳最好別背著我搞自由戀愛那一套!妳要是膽敢跟個窮小子在一起,我干脆現在就把妳給打死!」張美德大聲的威脅道,

  馮巧芯沒說話,食指在桌面上繞來繞去。

  她待會兒要記得跟江達開打個電話,看他何時有空可以來當她的模特兒;還有他答應介紹客人讓她畫肖像畫的,不知道他跟對方說了沒?

  不知道他接不接受賒帳?等她畫完肖像畫後再付模特兒費?他是個企業家,應該不會介意這麼一點小錢的吧?

  「對了,給我十萬塊。」張美德不耐煩的向她伸出手。

  馮巧芯楞了楞。「十萬塊?」她一下子對這龐大的數目反應不過來。

  張美德哼了一聲。

  「要不是妳惹惱了江永鳴,他哪會把借我的十萬塊要回去?現在十萬塊沒了,我不找妳要找誰要?」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真的是新台幣十萬塊?!一意識到,馮巧芯整個腦袋一片空白。

  「妳跟江永鳴借十萬塊?妳跟江永鳴借十萬塊?!」由於太過驚訝,她顫抖的嘴巴裡只能吐出這一句話。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妳那麼會畫畫,十萬塊隨便賣個幾幅就有了呀。說到這個,妳把妳爸跟爺爺的畫藏到哪裡去了?我告訴妳,妳要那些廢物我不管,不過要是賣了錢,妳可得拿給我,否則我跟妳沒完沒了,聽到沒有?好了,我懶得跟妳廢話,錢拿來。」她跷起二郎腿,手心向上的伸向馮巧芯。

  「媽,我賣畫的錢不是都被妳收走了嗎?我哪裡還有錢?我現在還在努力籌措下學期的學費呢,別說十萬,我身上連一千塊都沒有了。」她又急又氣的說。

  「那妳把妳爸跟妳爺爺的畫拿出來賣,雖然他們一點名氣也沒有,但應該也能賣一些錢,把他們的畫拿出來,妳不賣的話我自己拿去賣。」張美德咄咄逼人的站起身來。

  「那是爺爺跟爸爸留下來的遺產,我不會拿出來賣錢的,妳要賣拿我的畫去賣好了。」馮巧芯偷偷移到門邊,手放在門把上,這樣一來逃走比較快。

  「妳那些畫能賣多少錢呀?原本還以為得獎的畫能賣得比較高價,沒想到才不過幾萬塊,我還要養妳弟,還要付房貸,那點錢哪裡夠!」張美德啐了一聲。

  「妳少去賭場賭錢不就好了嗎?」

  不滿的話沖口而出,張美德雙眼一瞪,氣勢洶洶的朝她走去。

  馮巧芯一驚,手打開門立刻頭也不回的跑掉,否則再被逮到就不是一頓毒打那麼簡單的了。

  不過她這一跑,她的房間就慘了。

  果不其然,等她在外頭游蕩一個半小時回家後,她四坪大的小雅房幾乎已經成了個廢墟,三支畫筆被折斷拋在地上,幾本美術書被撕得破碎,枕頭被蠻力扯破,裡頭的棉花散落一地,幾乎所有看得到的東西都被破壞殆盡,原本干淨簡單的小雅房一片凌亂。

  馮巧芯無奈的蹲在地上收拾殘局,當她拿起斷成兩截的畫筆時,內心一陣空虛難受,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就像連鎖反應,當第一滴淚落下時,很快的第二滴淚也會落下,接著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直到那清澈透明的液體將心裡的難過洗淨帶走為止。

  她最近已經不常哭了,就算哭,問題還是存在,她還是得努力的賺錢來支付學費,努力的尋找靈感交出一幅好畫去參展,努力的當個好女兒以滿足母親貪得無餍的欲望。

  當同學們在西門町,百貨公司、精品店逛街流連時,她在街頭當街頭畫家幫人畫畫;當同學們炫耀手裡的新包包時,她肩上背的永遠是父親留給她的畫板及畫具箱:當同學們甜蜜的訴說男朋友或女朋友對彼此做了什麼時,唯一跟她談情說愛的對象,永遠只有她的畫布與彩色顏料。

  沒錯,從她有記憶以來,生活裡除了畫畫還是畫畫,她完全沒有其他的工作經驗。

  也許她該去找其他的工作來體驗一下,畢竟畫畫跟寫作一樣,對現實生活的體會愈多,想法愈多,就愈能畫出好畫,寫出好書。

  而且她現在缺錢,多點賺錢機會也好。

   如果撇開體內的另一種性格,像馮巧芯這種外表、氣質,又是女大學生身分的女孩子想找工作並不難。

  陸譯賢是馮巧芯的父親馮順平還在世時向他學畫的學生,長了她六歲,待她就像妹妹一樣。當她向陸譯賢透露想打工的念頭後,陸譯賢立刻幫她在自家經營的鋼琴酒吧應征了一個女服務生的職務,每天下午五點開始工作到凌晨十二點。

  這天,馮巧芯躲在後頭的員工休息室吃晚餐時,陸譯賢走了進來,她又不自在的拉拉腿上的短裙,好像這麼做裙子會突然間長十公分似的。

  跟馮巧芯一樣,她也是個嬌小柔弱的女孩子,自小被家人保護得密不透風,也許是這樣的關系,她非常愛撒嬌,做起事來也比馮巧芯任性得多,不過對故師女兒的事倒是很熱血。

  不過馮巧芯倒是覺得她有點不一樣了,自從六年前她瘦弱的背被人砍了五刀,全身是血的被丟在馬路邊後。

  還好一條命被救了回來,但或許是受創過深,她完全忘了自己怎麼受傷的,所以就算陸二哥是高階警官,對這件事也無能為力。

  對馮巧芯來說,雖然痊愈後的陸譯賢處處表現得與未受傷之前沒什麼兩樣,但她太刻意了,反而讓人容易看穿。

  以前她們是無話不談的,但現在馮巧芯覺得陸譯賢在自己的心房前築起了一道圍籬,不讓任何人走進,就算是疼愛她的父母及兩個哥哥也一樣。

  陸譯賢笑靥如花的坐在她身邊。

  「怎麼樣?做了兩天還習慣嗎?」她關心的問,左手玉般光潔的食指纏著落到陶前的發絲。

  「還好。」馮巧芯有氣無力的咬了口三明治。

  昨天她累得一回家倒頭就睡,連澡也沒洗,衣服也沒換,更遑論卸妝了。

  一覺醒來更糟,她的四肢百骸起了大革命,酸的酸,痛的痛,麻的麻,今天她是咬著牙過來的,還不停的給自己做明天會更好的心理建設。

  陸譯賢盯著她蒼白的臉頰猛瞧。

  「巧巧,妳別做了,幫我畫一幅畫。大哥說,他想把妳兩年前幫我畫的畫放在餐廳裡,可是我認為還是重畫一幅比較好。憑妳的畫功,等畫一掛上去,一定會有很多客人詢問的,會來這裡消費的人大都是有錢人,可以隨便妳開口喊價,這麼一來妳既可以快樂的畫畫,又能賺錢,這樣不是很好嗎?!」她笑得很開心。

  馮巧芯聽了,先是直楞楞的瞅著她,最後竟落下淚來。

  「妳為什麼這麼善良?」她抽泣著。「我真的想做好這份工作的,但實在好累……難道我真的除了畫畫外,什麼事都做不了嗎?」

  陸譯賢摟住她的肩膀。「好了,別說這些五四三了,要不要幫我畫畫?」

  馮巧芯哪有不要的道理,她連連點頭。

  「那妳晚上下班後,我叫會計把這兩天的工錢算給妳。」她沉吟一陣。「我白天有鋼琴跟劍道課,所以妳還是下午五點再到我家好了,就跟打工的時間一樣,好不好?」

   當馮巧芯在凌晨一點回到家時,差點就被站在雅房外的修長人影,給嚇得驚聲尖叫。

  等到她看清那道人影的主人是誰後,才松了口氣。

  要不是她現在已經累到由意志力在支撐,她一定會興奮過度的撲上去抱住他,然後癡癡傻傻的對他傻笑一整晚。

  已經等了她大半個晚上的江達開心情則沒她那麼好,當看見她身上那件短得只能勉強蓋住渾圓臀部的窄裙時,一股久違的怒氣更是從胸口直沖而上。

  在她靠近他,試圖用不穩的手開門時,雙腳突然發軟,幸好江達開眼明手快的及時扶住她。

  起初他以為她生病了,直到聞到她身上的酒味,眉頭瞬問打結。

  她喝酒?!

  在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的時候,其實她是去喝酒玩樂了?

  馮巧芯迭聲抱歉,勉強站起,這次總算順利開了門。

  沒想到門後又是一片慘不忍睹,早上剛收拾好的東西,現在又離開了它們早上的位置,不是被丟到地上就是床上。

  晃到慘不忍睹的房間,反應慢半拍的馮巧芯忽然想到江達開,才轉身要阻止他進來,沒想到他已經站在她身後,面色凝重的打量她的房間。

  「妳欠人家錢?」他問,繞過地,打開牆上電燈開關。

  單靠窗外照進的月光就已經覺得很恐怖的房間,大放光明後更顯得驚心動魄。

  除了東西被掃到地上外,這次張美德更狠,趁她不在時,把她的單人床罩由上而下的給剪了個大破洞,從床頭剪到床尾。

  站在房間中央,江達開拿出手機。

  一心只想上床睡覺的馮巧芯正將床上的東西撥到地上,聽見聲響,立刻又坐起身來,神情恍惚。

  「你干麼?」她努力睜開眼睛。

  「打電話報警。」他覺得她問了個怪問題。

  馮巧芯又躺回去。「不用了,是我媽做的。她大概以為我把錢藏在房間裡的某個地方了。」

  見她閉著眼睛側躺在床緣,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床的危險,他連忙走過去將她抱起稍微放在自己滿意的床位上。

  在移動的過程裡,她像只乖順的貓兒,動也不動一下。

  看來今晚的玩樂花了她不少力氣。他不悅的想,毫不憐香惜玉的拍了拍她的臉頰。

  「醒醒,妳不洗澡嗎?妳身上都是酒味。」他抬頭看了下,沒見到浴室,是名副其實的蝸居。

  馮巧芯不耐的揮手,想揮走打擾她安睡的小魔頭。

  「不要吵我,我好累,」她喃喃道,周公呼喚的聲音愈來愈近了。

  她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干,靈魂住在這空殼子裡,好累……爸爸如果還在的話,一定會很心疼吧!

  迷迷糊糊間,她的臉頰好像被只溫暖的大手憐惜的撫摸著。

  「……爸……」她在睡夢中握住父親慈愛的手。

  一顆水滴在她緊閉的眼角凝聚,在它滑落之前,江達開伸手將它拭去。

  看著自己的手被她緊緊握住,他的心裡像翻倒了調味料,一時間五味雜陳。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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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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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睜開眼睛,滿室光亮。

  為避免前天因起床時移動太快,惹來整個身體幾欲四分五裂的痛感的覆轍,她先是動動左手,然後右手,左腳,右腳,然後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來。

  當看見干淨清爽的俊臉上藏著笑意的江達開,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裡瞧著自己時,她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看來妳睡得很好。」他站起身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信步走過去打開窗戶,迎進近午的陽光。

  「你怎麼會在這裡?」驚魂甫定後,她才開口問道,癡迷的目光又開始在他身上繞呀繞。天呀!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她的阿多裡斯……

  江達開隨意的倚在窗邊,一舉一動皆是潇灑。

  「我一直都在這裡。」他說道。「對了,剛才妳的房東來過,我已經幫妳付了妳欠她的房租,還有那些被摔壞的東西我也請她幫忙丟掉了。」

  「嗯……呀?!」沉迷於他低沉優雅的嗓音及男色中的馮巧芯,花了一些時間才聽進他的話,一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臉色一白,大驚失色的叫了一聲,沒空理會身上的酸痛,手忙腳亂的跳下床,趴在干淨得找不到一絲灰壺的地上苦苦尋找。

  「我折斷的畫筆呢?我的書呢?我的筆記跟剪報呢?草稿呢?」怎麼會這樣?至少讓她找到一塊碎片也行呀!

  「如果妳是指那些碎紙,我已經全送給房東太太了。她還高興的說要拿去賣給資源回收業者。」江達開說。難怪他那幫損友會叫他歐巴桑殺手,他對師奶們著實有股意料外的親和力。

  「包括我的畫筆?」她原本打算用快干膠把斷掉的地方黏起來的,那還可以支持一陣子……她感到欲哭無淚。「謝謝你幫我付房租,可是我現在根本就沒錢可以還你。」她心虛的不敢看他。

  「這就是妳一整個禮拜都沒跟我聯絡的原因?因為妳沒錢可以支付我的模特兒費?」他還以為她忘了他,他早該知道是這個原因的,在樸新春那晚簡單說過她家的狀況後,他就該想到是這原因。

  馮巧芯尴尬的抿抿嘴。

  「我現在是沒錢,不過再等過一陣子就有了,我保證!」她冀求信任的舉起手來。

  「沒錢還能玩到那麼晚才回家?」

  「玩?」她腦子一轉。「我是去打工,不是去玩。」她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短得離譜的制服,不自在的拉了拉。「你吃飯了嗎?我請你,不過要等我洗個臉換個衣服,很快!」怕他拒絕,她連忙又補了一句。

  彷佛怕他偷溜掉,從包包裡拿出一把小鑰匙,將用條小鐵鏈捆住的小衣櫃上的鎖頭給打開。這是避免她僅有不多的衣服免於變成碎布的唯一方法,沒有鑰匙誰也打不開她的衣櫃。她迅速的拿出件襯衫及裙子,匆忙跑出房間。

  「等我喔!」她不放心的在門外喊道。

  江達開走到小衣櫃旁,站定三秒後,隨手拿了個紙箱子,將裡頭的衣服連同衣架一起放進去。

  五分钟過後,馮巧芯跑回來時要將小衣櫃重新鎖上,才發現裡頭是空的,她納悶的望著江達開。

  江達開指指擱在他腳邊的箱子。「妳的衣服都在這裡,十分钟後會有人來把這些東西載去妳的新家。」

  「新家?」她像抹了腮紅的粉臉上一片茫然。「我就住在這裡。」

  「我跟房東太太說妳只住到今天,待會兒吃過飯後,我會載妳到新家去。」他在床緣坐下,等著她發問。

  「我沒有新家呀。」她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忽然倒抽口氣。「房東太太要趕我走?」

  「倒不是,只是我認為這裡不再適合妳居住。」也不適合其他生物居住。「房東太太說妳雖然是個好住戶,但妳母親一直來這裡找妳麻煩,翻箱倒櫃的,發出的聲響總是對其他住戶造成困擾。」好住戶這一句是他加上去的,免得她受傷太深。

  馮巧芯難過得神色一黯,茫然又無助。

  「可是我沒地方可以去呀……」這怎麼辦?她還以為只要避開其他住戶跟房東太太就行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得被迫搬家。

  離開這裡,她要去哪裡找這麼安靜又便宜的住處呢?

  「我不是說過幫妳准備好新家了嗎?」原來她一直沒將他的話給聽進去。

  馮巧芯咬著下唇。他看不出她很貧窮嗎?

  「就算你幫我准備好新家我也沒辦法去住呀,我沒錢。」她放開纏絞的雙手,彎腰抱起紙箱放到桌上,開始將為數不多的衣服掛進小衣櫃裡。「我再去跟房東太太商量看看好了,跟她保證我媽以後不會再來找我麻煩應該就會沒事--你不要這樣啦!」她手足無措的看著擠到自己身邊的江達開,又將她掛上去的衣服一件件的取下放進紙箱裡,而她只能怯懦的站在一旁不敢阻止。

  「既然是我安排的,錢的事妳就不用擔心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干脆拿起桌上的透明膠帶將紙箱給封起來。

  「不可以!如果被我媽知道,一定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況且我沒錢……」呀,沒錢真會令人虛弱呀……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俊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

  「我保證,妳住的地方妳媽絕對進不去,況且長這麼大,我還不知道麻煩長什麼樣子呢,有機會開開眼界也不錯。」他捏了下她豐潤的臉頰。「妳將來一定會是位出色的畫家,所以我從現在開始投資妳。我的眼光一向很准確,妳要擔心那麼多的話,不如把這時間用來畫出好作品。」

  他剛說完,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就領著兩名穿著工作服的人走進來,看見江達開時尊敬的點了下頭。

  「總經理。」

  江達開放開她,回過身,用不同方才溫柔的冷淡語氣道:「許經理,把這個箱子送到N1頂樓,順便把這張紙條交給钟秘書,請她把我寫在上面的事情做好。」他從口袋裡拿出張折起的紙張遞過去。

  「是。請問總經理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必恭必敬的接過後,許經理又問道。

  「暫時就這樣,麻煩你了。」

  「不會。那請恕我們先告退了。」

  結果,三個人抱著那一小箱衣服又退了出去,馮巧芯靜靜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頭一次看到上司命令下屬的場面,江達開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個嚴肅起來,與她感受到的溫柔形象不太一樣,換上另一種迷人的威嚴。

  「還有什麼要拿的嗎?」對她說話時,又恢復了那個溫柔的他。

  馮巧芯搖搖頭,彷徨不定的。

  「你真的不需要--」

  「沒有的話,那就走吧,我下午有個會議是不能遲到的。」他將她的包包遞給她。「妳的畫板跟箱子呢?」

  經他提醒,她這才想起自己的寶貝還在公用置物室裡。

  取回生財工具,坐上他的賓士車後,她又為時已晚的想起,自己不該如此輕易的便坐上他的車。

  見她局促不安的坐在位子上蠕動,江達開體貼的選了張柔和的鋼琴音樂,等清脆悅耳的琴鍵聲環繞在車內後,才開口舒緩她的緊張。

  「妳說妳在打工,在哪裡打工?」樸新春並沒有告訴他,她在打工的事。

  「在我爸爸的學生家開的一家鋼……鋼鐵公司當會計。」不想給他壞印象,她硬是將鋼琴酒吧改了口。

  「嗯,什麼樣的會計會穿那麼短的裙子?還會渾身酒味?那家鋼鐵公司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聽過。」他問,眼裡有抹看透的精明。

  馮巧芯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抓著包包的指關節微微泛白。

  「呃……呃……」車內冷氣充足又涼爽,她的人中卻冒出一顆顆細小的汗珠。

  「妳爸爸應該跟妳說過,一個謊言必須要用一百個謊來圓的道理吧?」

  聞言,馮巧芯頹喪的吐口氣。對不起,爸爸。

  「其實是家鋼琴酒吧。」她說得有點狼狽。「不過我昨天是最後一天上班,其實也只做了兩天而已。」

  「為什麼只做兩天?」

  「譯賢……就是我爸的學生請我幫她畫畫,下午去她家,她會先付訂金。」說到這裡,她的心胸豁然開朗。「對了!你幫我找的新家租金一個月多少?等我拿到訂金後,可以先把你幫我墊的錢跟新家一個月的租金一起給你。」她在心裡暗暗計算著。

  之前的舊家兩個月的租金七千元,新家的租金算五千元好了,一共一萬二,雖然比之前的貴了一些,譯賢給的訂金應該還夠付。

  「訂金有多少?」他問。

  「大概兩萬。」她笑得很是得意。

  「兩萬……」他沉吟道,兩萬大概只租得起套房裡的洗手間吧。「反正那套房我平常很少去,妳不用在意租金問題,就當是幫我個忙,隨便妳使用,只要按時打掃就好了。」

  外頭的車輛一下子多了起來,馮巧芯朝車窗外望了一眼,看見栉比鱗次的高樓大廈,驚覺他帶她來的是百貨公司及商家林立的高價地段區,嚇得她完全沒聽進他的話。

  他幫她租的地方不會是在這裡吧?!這裡最吵雜最窄小的房間,就算她奮斗一輩子也住不起呀!

  才要開口請他讓她下車,他就拐了個彎駛入Natural百貨的私人停車場。

  她暗暗松了口氣。原來他只是來這裡辦點事,嚇了她一跳!

  江達開將她的緊張與放松全看在眼裡,盡力忍住不笑出來。

  停好車,他領她走進總經理專嚼電梯裡,按下最高層--十八樓。

  「如果你有事要辦的話,我可以在十二樓等你。」馮巧芯看著按鍵面板後說。她想去十二樓的Godet繪畫材料區逛逛。

  「有事也是下午的事,我先把妳安頓好再說。」說完,電梯門剛好當一聲,他率先走出去。「妳不出來?」見她呆立在電梯裡,他問道。

  她這才恍然,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及時跳出。

  「你說把我安頓好是什麼意思?你的套房該不會是在……這裡?」她的語音益發虛弱。

  「沒錯。」

  見她又停下腳步,一副見鬼的模樣,他笑著走過去拉起她的手,硬是將她往前拖。

  「我不要住在這裡!我沒錢呀!」馮巧芯驚慌失措的想將手抽出他的掌握。

  「我說過我不要妳的錢,這裡免費給妳住。」江達開無奈的又重申一遍。

  「我爸說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莫非你要的是我的身體?!」天呀!那她豈不是引狼人室了嗎?好不容易才脫離江永鳴這個火坑,沒想到她自己又笨得跳進了另一個火坑裡。

  「我看起來像饑不擇食的人嗎?」她還真是有趣!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馮巧芯已無法全心信任他。真槽!她一定是遇到披著狼皮的羊了。

  「因為我要投資妳的繪畫才華--」

  他的耐性被她一口打斷。「我不相信!救命呀--」

  連救命這兩個字都出來了,江達開不得已的放開她的手,並握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逃走。

  「我答應樸新春幫妳忙,這個理由夠嗎?」

  「新春?」對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馮巧芯瞠目以對。「你是說我的學妹樸新春?」

  見她仍存猶疑,江達開放開她,拿出手機,撥了樸新春的電話。

  「喂,新春學妹,請妳告訴妳的巧芯學姊,說妳認識我,我是來幫她的,麻煩妳。」說完,他將手機塞進馮巧芯手裡。

  他連新春的手機號碼都有?馮巧芯半信半疑的將手機貼進耳邊,小心謹慎的喂了一聲,當她聽見那頭傳來樸新春熟悉的嗓音時,瞪大眼睛瞅了他一眼。

  「巧芯學姊,發生什麼事了?達開學長對妳怎麼了?」樸新春問道,

  馮巧芯忽地蹙起眉頭。是她得了被害妄想症還是怎樣?她怎麼覺得新春學妹的語氣不像擔心,反而有期待的感覺?

  「我很好,只是他硬是帶我到他的套房來,卻不要我付租金,我又沒錢,還以為他要我的身體,害怕得想逃,可是他又抓著我--」

  江達開試著將手機搶回來,不料她卻死抓著不放,拚命對著樸新春大叫,還好她的力氣始終遜他幾籌。

  大概是另一個性格發作,她竟野蠻的想撲上來搶手機,惹得他再也顧不得什麼紳士風度了,伸長手臂,大大的手掌頂著她的額頭,硬是將她給定格在一臂之外。

  「謝謝妳,沒事了。」失去耐性的他將樸新春的尖叫聲給關起來,然後等到馮巧芯不再雙手亂揮後,才放下頂住她額頭的大手。

  她氣喘吁吁,神情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

  「我沒錢……」她再一次吐出這三個字。

  「那用妳的身體付。」他冷冷的瞄了一眼她乏善可陳的身體。

  馮巧芯下唇抖個不停,他想自己若再說一句,她肯定害怕得嚎啕大哭。

  他露出令無數女孩癡迷不已的魅惑微笑。

  「用妳身體的勞力幫我把套房保持干淨就可以了,我不需要錢。」他解釋道。這二十八年來,他還沒有讓女孩子哭過的紀錄,這麼輝煌的紀錄不應該在她手裡被終結。

  領著她走進套房裡後,他開始介紹裡頭的格局與擺設。

  「房間跟客廳是分開的,浴室則與房間相連,方便妳使用;這邊是廚房,雖然小了點,但煮飯炒菜沒問題,冰箱是滿的,應該可以讓妳吃上一陣子。」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她。「這張卡每個月有三萬塊的額度,全館都可以使用,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自己去買,超過三萬的話,就必須請妳自己負擔超出的部分了。還有什麼問題嗎?」雖然他該想的都想到了,但也許有遺漏的也說不定。

  馮巧芯視而不見的看著手裡的卡片,腦海裡一個成形許久的問題,令她很不好受,一咬牙,她抬起頭來,認真嚴肅的開了口--

  「請問……你跟新春學妹在交往嗎?」覺得不夠白話,她又換個方式問:「新春學妹是你的女朋友?」

  聽了她的問題,一時間江達開不知該起雞皮疙瘩先,還是大笑三聲先。

  「為什麼這麼問?」他失笑。

  「如果你跟她只是普通朋友,你幫我一次也就夠了,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連套房都讓我住免費的,所以,我想你們或許是男女朋友,因為你連她的手機號碼都有……」愈想愈有可能,她咬著下唇,不想再說下去。

  原諒我,新春!

  頭一次遇到夢中的阿多裡斯,沒想到他早已使君有婦,但要她一時間收回感情實在是太困難了……

  「妳想看嗎?」他突然問。「我的手機裡除了樸新春外,大概還有三百位女士的電話號碼,想看嗎?」他作勢要拿手機。

  「嗄?」馮巧芯簡直不敢相信。三百位?!他怎麼搜集來的呀?

  他笑著搖頭。

  「也只有妳會當真了。」她的腦袋到底空曠到什麼程度?

  「那為什麼--」

  「因為我有錢。」他玩笑的說,腳步緩緩移向門口。「我跟新春只是直屬學長學妹的關系,就這樣,我還沒這個福分請到她來當我的女朋友。我先走了,妳好好休息。」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馮巧芯臉色發白的跌坐在地上,沉重的心情並沒有因他的解釋而好轉,反而更加抑郁。

  沒那個福分請到她當我的女朋友……這句話聽起來是多麼落寞,遺憾哪!

  是因為新春學妹拒絕了他嗎?一定是!否則以他出眾的外表及能力,誰能拒絕得了他呢?就只有可愛獨立又有主見的新春了,她早就聽說新春跟二年級的米捍純在一起的傳聞,可是沒想到江達開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她還期待自己在江達開心目中是有點不同的,現在不切實際的美夢該醒了……人家只是為了討好新春才對妳這麼好的,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她在心裡斥責自己。

  一點也沒有欣賞豪華套房的念頭,她心灰意冷的將卡片往沙發上一丟,轉身走進房間。

  那天晚上她從陸譯賢家回來後作了個惡夢,夢見江達開跟樸新春兩個人在鋪滿千元大鈔的床上邊跳邊叫嚷著:我們好有錢呀,可以開始過幸福快樂的日子了!而她卻倒臥在床邊的地板上,被刻著「我沒錢」三個大字的石頭給壓得動彈不得!

   回到江家祖宅,管家何媽見是江達開,高興的跑過來給他開門。

  「達開小少爺,好久沒見到你了!可把何媽給想死喽!快,快進來!」身材福態、滿頭銀絲的何媽,操著一口濃重的北京腔,熱情的招呼他。

  江達開進門後,立刻給她一個擁抱,更是逗得她樂不可支。

  「欸!要是被年輕小姐看到咱們家的小少爺這樣抱一個老太婆,肯定會嫉妒死我的,呵呵呵!」呀!瞧她的小少爺長得多俊俏呀!

  「我記得剛剛抱的是個小姑娘,怎麼會是老太婆呢?」對這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長者,江達開樂於逗她開心。

  何媽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有點嬌羞。

  「瞧這小家伙說得是什麼話呢!呵呵呵……」

  「實話呀,何媽。」

  這一老一小就站在玄關處笑個不停,直到一個威嚴十足的女聲介入。

  「何媽,我不是專門叫他回來陪妳傻笑的。」冷厲眸光瞟了江達開一眼。「還沒吃晚飯吧?過來一起吃吧。」轉了個身,雍容華貴卻帶著厚重距離感的老婦人筆直的移步餐室。

  「知道小少爺你要回來,何媽特地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喔,還有香菇雞湯!瞧瞧你,才多久沒見,又瘦了一圈,這怎麼行呢?今晚你得把何媽做的菜全吃完才行!」她心疼的命令道,完全沒將方才女主人的訓斥放在心上。

  江達開扶著她的手跟在奶奶身後。

  「我知道,何媽,我一定會吃撐了才回家。」他承諾過後,何媽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偌大的餐桌上擺滿一桌子的菜,糖醋魚、炒青菜、無錫排骨、洋蔥炒蛋,炸花枝丸,香菇雞湯、玉米濃湯、面包、鹹稀飯,琳琅滿目的擺滿一桌。

  江達開心裡歎了一聲。何媽真是太高估他了,吃晚餐的人只有他跟奶奶,奶奶的食量又少,看來今晚他苗條結實的腰部曲線注定要淪陷了。

  「吃吧。」江家奶奶吳順童舉起筷子。

  雖然已屆耳順之年,但表情不多的吳順童外表看起來頂多只有四十歲。她的皮膚仍然白皙光滑,比起時下年輕女孩毫不遜色,在腦後挽成個髻的長發仍然烏黑,找不到一根銀絲,就算生過三個小孩,有了七個孫子,她的身材卻依然纖細。

  六十歲了,她依然存在著過人的魅力,唯一透露出她實際年齡的,是她蒼涼過六十的眼神。

  從江達開有記憶以來,似乎從沒見她笑過。除了爺爺,奶奶與其他家人之間就像隔了道無形的牆,父親及伯父叔叔做任何事都只是為了討好她,但她的眼裡似乎總是看不見他們,每次江達開見到她,她總是倚在窗邊,出神的望著遠方。

  就像一幅美麗卻淒涼的畫。

  不過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就變了,開始接手管理江氏企業,開口說話的時候多了,也不再倚著窗棂出神,俐落果決的下命令,直到穩定住公司裡因爺爺去世而浮動的人心。

  可是他還是沒看過她的笑容。這兩年將公司的決策大權交給三個兒子,只當個掛名總裁後,深居簡出的她更不笑了,他懷疑奶奶是否忘了怎麼笑?

  「是。」江達開恭敬的應道,跟著舉箸,遲疑幾秒後,決定先從糖醋魚下手。

  吳順童瞧了他一眼後,喝了口鹹稀飯。

  「你今年幾歲了?」她又優雅的將稀飯送入口中。

  這是江達開意料中的問題,沒事的話,他的奶奶是不會想到他的。

  「已經二十八歲了。」

  「嗯。」吳順童點點頭。「你爸十七歲就生你了。」她放下湯匙,拿起餐巾輕拭了下嘴角。

  「父親那時候流行早婚,跟現在不一樣。」他說,叉起一粒花枝丸。

  「是不一樣。」意外的,吳順童竟同意他的說法。「你已經比你父親多玩了十一年,應該夠了。」她淡淡的說。「你父母請我幫你安排相親,他們跟你提過?」

  「沒有。一定是他們太忙,忘記了。」

  「我現在跟你說也是一樣。待會兒吃完飯後到客廳來,我准備了一些相親照給你挑選。」說完,她施施然起身。

  江達開抬頭,放下筷子。

  「奶奶,照順序,應該是永鳴堂哥先才對。」他提醒道。

  吳順童褐色的眼珠裡閃過一絲厭惡。

  「我不認識他。」她轉身要走。

  「奶奶,如果我說我已經有個交往的對象,想繼續跟她在一起呢?」他試探性的問道。

  「是哪位董事長的千金?」吳順童不慌不忙的問道。

  「如果她只是位平常人家的女兒呢?」他聰明的始終以假設語氣發問。

  吳順童冷漠以對,

  「那她最好不要有太多妄想,江家人選擇的只能是門當戶對的另一半。」精明的目光在他身上繞轉。「你不想相親嗎?」

  他搖搖頭。

  「怎麼會呢?有奶奶幫我物色對象,我真覺得輕松不少。」話裡的諷刺明顯,說完後,他繼續埋頭苦吃。

  吳順童的神情一黯,但隨即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走出餐室。

  江達開看著那瘦削的身影,不明白她既然不在乎他們這些晚輩,為何卻又對維持家族門面如此堅持?難道她年輕時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叫做感情嗎?

  話說回來,除了爺爺奶奶的結婚照外,他似乎從沒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與父親他們三兄弟拍的合照,更是少得用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在她代替爺爺處理公司事宜的那兩年,雜志上登的照片是他見過最多的一次。

  奶奶年輕時是個怎樣的女人?爺爺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跟她度過這一生的呢?他覺得這裡頭似乎藏著一個無人可以觸及的秘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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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6: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馮巧芯穿上江達開的秘書送來的禮服,薄施脂粉,長發別在耳後,羞澀又喜悅的瞧了鏡子裡的自己最後一眼後,她緊張的打開房門。

  這是自她搬進套房一個禮拜後,他們的再度見面。

  江達開坐在套房的客廳裡等她,忽地雙眼一亮,起身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滿意的微笑。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這件雪紡禮服很適合妳的白皙肌膚及氣質。」他贊美道。

  馮巧芯不好意思的撫摸裙上的褶紋。

  「我從沒穿過這種衣服。」她不自在的說。今晚若不是邱碧荷的訂婚宴,若不是他邀她,新春也一再叮囑要她參加,只怕她一輩子都穿不起這樣美麗的衣服。

  「很適合妳。走吧,他們應該已經都到了。」他帶著她走出套房,步入電梯。

  范同稣很給他面子,將訂婚宴訂在Natural百貨十六樓的宴會廳,換句話說,他們只要往下坐兩層樓電梯就會抵達會場。

  小空間裡安靜三秒後。

  「為什麼你不邀新春學妹當女伴,反而邀我呢?」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詢問,江達開僅是眉毛一挑。

  「為什麼我要邀她而不邀妳呢?」他反問。

  她微微一楞,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江達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滑過她艷紅的唇瓣。

  「口紅塗太濃了,不太適合妳。」

  「是嗎?」她心慌意亂的打開小包包,拿出張面紙。正要抿掉一些口紅,卻被他給擋下,她不解的看著他。

  她單純困惑的眼神裡沒有畏懼,只有全然的信任與無法錯辨的迷戀,在江達開的理智還在考慮該不該抹煞她單純的信賴時,他的肢體已經早一步誠實的反應出來了。

  「我有個方法。」他的聲音沙啞。

  馮巧芯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覺得他那俊美無俦的臉龐不斷不斷的在自己眼前放大,直到他吻上她的唇。

  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睜大眼睛悶唔一聲,兩手壓住胸口,阻止急速跳動的心髒破胸而出。

  當他離開她的唇瓣,電梯門適時的打開,電梯裡頓時擠進宴會廳的熱鬧樂聲,只有馮巧芯還在恍神狀態。

  江達開擋在她身前,用手指抹去跑出唇外的口紅痕跡後,取走她緊握在手中的面紙,擦去自己唇上的口紅印。

  「這樣好多了。」

  他的笑容裡飽含醉人的溫度,她覺得自己整個人踩不到實地,像飄在雲朵上似的。

  別過臉後,江達開的表情閃過一絲陰霾,對剛才的吻起了一絲後悔。克制點!他警告自己。

  他吻了她!這個事實過了好一會兒,才真切的鑽進馮巧芯的腦海裡。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江永鳴企圖非禮她時的強吻。當時她一點愉悅的感覺也沒有,只覺得他的嘴巴、舌頭都惡心得讓她想吐,她就像被逼迫吞了塊生豬肉,一整天都有作嘔欲吐的感覺。

  但江達開給她的吻卻像瓊漿玉液,令她忍不住飄飄然的一再回味。這個像阿鄉裡斯一樣俊美又完美的男人,居然吻了她!天,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當他挽著她走進宴會廳,向他的好友介紹她時,她更是暈陶陶的不知所雲。直到她看見樸新春,她的雙腳才又踩回實地上。

  獨自一人赴宴的樸新春看見她與江達開一起出現,早就在一旁暗自興奮許久,一逮到機會馬上端著飲料走到她身邊,圓潤的臉蛋上帶著暧昧的笑。

  「被金屋藏嬌的感覺怎麼樣?」她小聲的調侃道。

  馮巧芯的粉臉頓時紅得像盛開的桃花,耳根發熱的白了她一眼。

  「妳別亂說!不是妳拜托他照顧我的嗎?他只不過是聽妳的話而已。」江達開暗戀妳呀!想到這,她的聲音便愈來愈小。

  「那他也未免『太』聽我的話了吧?」樸新春嘲諷道。「唉,不過有他罩著妳也好,免得妳媽跟一些老不修老去找妳麻煩。」她忽然抓住她的手。「我帶妳去找邱碧荷,那家伙今天真是帥斃了!」她拖著她朝不遠處一位身穿白色燕尾服,背對著她們的年輕男子走去。

  當樸新春拍拍年輕男子的肩膀,令「她」轉過身來時,馮巧芯的大眼睛一瞠。

  從邱碧荷驚喜的表情來看,她顯然也認出了馮巧芯。

  樸新春把握機會的拿起手中的相機對著她們拍了張照,然後滿意的笑逐顏開。

  太好了!在各大專院校的藝壇武場各負盛名的一文一武,首次正式相會的精采瞬間,已經被她給拍進相機裡了,等她洗出來後偷偷販賣,定可為自己的荷包進帳不少。

  梳著西裝頭,露出干淨俊朗五官的邱碧荷沒理會她,只是關心的詢問那天午後在校園裡攔住她的馮巧芯近況如何?還保證馮巧芯若有難,她邱碧荷一定會替她出頭。

  撇開她規格外的穿著打扮不談,她豪邁義氣的個性,實在也不像個即將訂婚的准新娘。

  不過,馮巧芯還是很感動,淚眼汪汪的握著邱碧荷的雙手,真心誠意的祝她幸福!

  簡直就像羅密歐與茱麗葉!興奮得發抖的樸新春,又趁機拍了幾張照。

  今晚的訂婚宴以派對的形式進行,只邀請男女雙方的親朋好友參加,但也有近百人之譜。

  除了在家陪老婆的石為徑外,楊天樂、徐海納、葉飛空及梁素芃等都到了,江達開更是全程陪在范同稣身邊幫他擋酒,免得他回家後無法人事被邱碧荷過肩摔。

  不過也因為如此,派對結束後,他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若不是馮巧芯在他身邊攙扶著,他早就掛在半路上了。

  熟門熟略卻不知情況的徐海納,幫她將江達開給扶上了十八樓套房,納悶的望著被他丟在床上的江達開。

  「他喝酒一向很有節制的,比今晚更瘋狂的場合我也沒見他喝醉過。」他不解的說,希望這好朋友不是遇上什麼煩心的事才好,看見馮巧芯無措的站在一旁,他體貼的說:「我想他大概沒辦法送妳回家了,還是我送妳吧。」

  馮巧芯連忙搖頭擺手。

  「不……不用了,我家就在這附近,走路就到了。」她結結巴巴的婉拒。

  「那我們一起走吧。」高頭大馬又老實的徐海納還往旁邊挪移一步,想讓她走在前頭。

  「我……想我還是再待在這裡一下好了,免得他有什麼需要。」她的借口虛軟無力。

  唉,要是他沒醉成這樣該有多好,他一定能跟他的好友解釋她為什麼不能走。

  雖然覺得有點古怪,但徐海納還是點點頭,正要走,不經意的看見房間角落打開的畫具箱及靠在牆邊的畫板,眼帶深意的瞧了馮巧芯一眼。

  隨著他的目光移動而忐忑不安的馮巧芯見他望回自己,抽了口冷氣的同時連忙將視線移開。

  她的心虛全落在徐海納眼裡。

  「那達開就麻煩妳照顧了。」他對她友善的微微一笑後就走了。

  他一定,馮巧芯立刻松了一口氣。

  站在房中央,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望了眼江達開身上的襯衫。對了,先幫他脫衣服!他的襯衫看起來很貴,要是他吐在衣服上那就太糟蹋了。

  小心翼翼的在床緣坐下,她伸手解開他頸子上的第一顆鈕扣。

  解開愈多扣子,她的呼吸就愈發急促,雙手也抖得愈來愈厲害,雙眼發直的凝視著敞開的襯衫下,那古銅色、結實的、完美的肌膚光澤,胸膛前肌肉線條的起伏

  馮巧芯從沒如此近距離的看著異性的身體,尤其對象還是心目中的神!她忽然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加口干舌燥,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大著膽子又解開他腰間的扣子,將襯衫往他的身體兩側一撥,他整片光滑精瘦的胸膛頓時落入她的眼瞳裡……

  超完美……她發亮又崇敬的目光在他赤裸的肌膚上細細梭巡,心裡一股無可比擬的沖動,不停催促她將眼前的一切全部畫下來,但完全被震懾住的她卻怎麼也動不了!

  蓦地,江達開呻吟了一聲,眉毛緊皺下的眼睛打開了條縫,嚇得她更加無法動彈。

  等他看清她猶如犯罪般的緊張神情後,才發現自己的襯衫扣子全被打開了,忍不住苦笑出聲:

  「妳不覺得我們進展太快了一點嗎?」他舉起手覆在眼睛上,試著讓自己清醒一些。

  在理智被酒精侵蝕得消去一大半的情形之下,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不會。」

  當他移開手掌,用黝黑的眸子盯著她直瞧時,馮巧芯花了一些時間才發現那兩個字竟是出自自己的嘴巴,在腦袋昏亂之余,竟也松了口氣。

  她移開目光,雙手不停搓揉著腿上的裙子。

  江達開看著她那側臉柔和的線條,淡淡的眉,如小鹿般易受驚嚇的大眼睛,嫣紅的臉頰,粉嫩的肌膚,線條優雅的頸項,小巧的耳垂……他想著自己的雙手及唇舌在她凝脂般的胴體上游移的情景……

  克制!他用力眨眨眼,想將腦海裡的旖旎想象給眨掉。她與之前單純纡發性欲的女人不同,她不是他可以染指的對象。

  他試著撐起自己。「我會當做沒聽見妳剛剛說的。」該死!他怎麼會喝了這麼多?感覺到小腹處隱隱的騷動,他開始能理解何謂「酒後亂性」了。

  馮巧芯的心房一陣緊縮,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奮不顧身的張開雙臂撲抱住他。

  這一撞,又將好不容易撐起半個身子的江達開給撞回床上去了。也罷,他沒力了,只能祈禱她接下來的行為能溫柔一些。

  怕他不舒服,馮巧芯稍稍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好讓目光能對上他的。

  她的眼睛濕漉漉的,翹挺的鼻尖有些發紅,令江達開聯想起被人丟棄在路邊的小狗。

  「你想對我怎樣就怎樣,我不怕,如果對象是你,我就不怕!」她一副生氣的模樣,但很堅定。

  自從她撞到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成了她的夢中情人,她對他的一舉一動,溫柔嚴肅全都愛到了骨子裡,她以前從未對任何人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這讓她更加堅信,他就是她從小就在等待的人--

  「親愛的,當妳發現自己在白天或黑夜都惦記著某一個人時,記得拋開一切世俗枷鎖,勇敢去追求。」

  泛黃的記憶裡,有總是憂郁的望著遠方的祖父對她說過的話。

  「那人會陪我一起玩嗎?」

  「會陪妳玩,也會像爺爺一樣愛妳。」

  「就像奶奶愛你一樣嗎?」

  當時爺爺只笑不語,眼神又幽遠蒼涼了起來。

  等她長大些後,她在爺爺的遺作裡發現一幅未完成的畫,整個人呆了好久。

  那時她才明白為什麼爺爺總是散發著一股憂郁,眼神為何那麼滄桑,以及他對她說那些話的用意。

  勇敢去追求。

  祖父的話猶在耳邊,她不想象祖父一樣帶著遺憾過一輩子,而且她知道,如果放棄了這次的機會,那以後她再也不會有現在的勇氣了。

  江達開又再一次懊悔起喝了過多的酒,她的紅唇看起來該死的誘人。

  「我現在恐怕沒辦法想怎樣就怎樣。」他說,費力的壓抑因她柔軟身軀的貼近而起的純男性反應。

  「我不在乎。」馮巧芯努起嘴唇,笨拙的在他的唇上輕輕一觸,接著是他的嘴角、鼻尖,細細碎碎的吻在他如神祇般俊美的臉龐上。

  「我不想傷害妳。」他咬牙道。不明白這些像羽毛撫摸的細吻,怎會興起他小腹下異樣的騷動。

  停下親吻,她眨眨困惑的眸子,不明白他為什麼認為這麼做會傷害她?

  「我不在意,我喜歡你。」她又啄了下他的嘴唇。

  江達開隱忍著針刺般的痛苦,生氣起這次自己為何喝得那麼少?

  他伸手撫摸她絲緞般的長發,微微仰頭輕柔的含住她雙唇,用舌頭輕而緩的撬開她的貝齒,探過去與她滑嫩的粉舌嬉戲糾纏。

  馮巧芯早已無法思考,也不明白他的吻有多深入,只覺得腹部的空虛感愈來愈深,他所觸碰的每一吋肌膚愈來愈敏感。

  他抱著她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自己身下,技巧的將右腳放在她的兩腿之間,在親吻她的同時,右手在她的背後隔著輕薄的布料,輕易的解開陶罩的扣環後,繞到身前,將之往上推移,讓小巧渾圓的乳房離開胸罩的束縛。

  他放開她的唇瓣,撐起上身,溫柔的望著她的胸前。

  薄薄的雪紡禮服像她的第二層皮膚,緊緊的貼在她身上。

  他緊貼著她往上移動,雙手抓住裙襬往頭頂方向拉,她時而抬臀,時而拱背,配合著直到禮服離開她的身體。

  他手指一挑,礙事的胸罩也落了地,江達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印下一吻。

  「如果妳不想繼續,我可以停手。」他的聲音沙啞,深如潭的黑眸閃耀著欲望的光芒,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渴望能進入她溫暖的體內,帶領她探索歡愉的極限。

  但他不想勉強她。

  馮巧芯雪白的酥胸急速起伏,睜眼望著心目中觸手可及的神祇,喉頭滾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雖然害怕,但她仍然信任他。

  江達開露出一絲苦笑。他當然不會傷害她,只是如果他們真的做到最後,勢必得沖破她體內的最後一道防線,他不知道那算不算傷害?

  「我盡量。」他撫摸她的臉頰,溫柔似水的保證道,再次俯身親吻她,直到她僵硬的身子再一次軟化下來,不安的在他懷裡蠕動。

  當他用唇舌代替雙手膜拜她每一吋潔白無瑕肌膚的同時,也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直到兩人之間再無任何阻礙後,悄俏分開她的雙腿。

  「別緊張,別抗拒,讓我愛妳。」他覆住她的唇,在她將手臂緊環抱住他時,與她結合,即使突然感覺肩膀一陣疼痛,他也不曾停下。

  馮巧芯的牙齒深深陷入他的肩膀裡,等著那陣撕裂般的痛楚過去。

  半晌後,她松了口。似乎不痛了……

  「我咬痛你了嗎?」她問,看見齒痕附近泛著血絲,心裡一陣愧疚。

  「沒有。」他的聲音像在隱忍著某種極大的痛苦。「妳還痛嗎?」

  「好像不痛了。」她不想讓他更不舒服,連忙據實以告。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上半身,猛然在她耳邊誘哄著,鼓勵她與他的身體節奏一起律動。

  一種與方才痛徹心肺完全不同的美妙感覺隨著全身血液瘋狂奔流。她抓著他的肩膀,指甲陷入他的肌肉裡,狂亂的嬌喘著,呼喊他的名字,直到身體不由自主的一陣抽搐。

  當他終於癱軟在她的身上時,她仍然緊緊擁著他。

   清洗過自己的身子後,馮巧芯穿著浴衣,坐在梳妝台前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影。

  雖然現在她的身體上下與四肢無一處不疼,但她的心房裡還是漲著滿滿的濃情蜜意,貪戀的目光怎樣也看不厭他如刀削般性格的側臉線條。

  她剛才真的跟他纏綿了三次?她不敢相信的問著自己。

  若一個月前有人跟她說,她在一個月後會跟一位俊美如神的男人發生關系,她大概會掏出防狼噴霧劑來攻擊對方。

  如果她能將現在的他永遠記在腦海裡就好了……

  才一想完,她腦子裡靈光一閃,悄然站起身來,走過去拿起畫架擺在床邊,然後將畫放上去,再別上塊畫布。

  一切就緒後,她開始忘我的畫了起來。

    江達開拾起手臂,擋住洩在眼皮上的日光,等到眼睛習慣光亮後,才伸出食指揉著抽痛的太陽穴。

  身側一聲細微的嘤咛聲惹起他的注意,他放下手,皺著眉頭,看見穿著浴袍,蜷曲的躺在他身邊的馮巧芯,昨晚的一切頓時朝他席卷而來。

  他呻吟了一聲,不知是因為沮喪還是愉悅。

  不可否認的,昨晚與地激情纏綿,是他所擁有過最美好的性愛。她是個很有天分的學生,有過生澀的第一次後,再來她的表現令他極為驚艷,狂野又豪放,連眼神也變得十足饑渴,初經人事的她在他沒空注意時,換了另一種外放的性格。

  而他也知道昨晚發生的,不只是性愛而已,還有一些什麼在發生。

  這不在他的期望裡,但它就是發生了。

  他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不去驚動熟睡中的她,蹲在床邊嘴角含笑的凝視她好一會兒後,才起身走向浴室。一轉身,他便發現了立在兩步外的畫架。

  好奇的走過去,掀開畫布上的保護層,一幅薄塗的畫映入眼簾。

  畫裡的是他,躺在床上沉睡中的他,雖然只是個大概的輪廓,但看起來還是很英俊,完整的捕捉住他的神韻,他滿意的將保護層蓋回去。

  看來他是睡得太沉了,沉到被她當成赤身裸體的模特兒都不自知。

  洗過澡後,他臨去前留了張小紙條。

  親愛的小畫家,依照約定,一小時租給妳兩千五百元,在作畫的期間模特兒任妳使用,畫作完成後請記得付款。

  出租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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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巧巧,我想達開學長大概是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我看還是叫我老公載妳回去吧。」江朔雪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准備從沙發上起身。

  她大刺剌的舉動讓馮巧芯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按住她,不讓她輕舉妄動。

  「不用了!妳還是乖乖坐著,老是這樣動來動去真的讓我很害怕。」她的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江達開跟她討論過了,為了不讓她受到不必要的千擾,所以決定將他們交往的事情保密,他的朋友們也不知道她就住在他的套房裡,因此,她是不能讓為徑學長送她回去的。

  完成陸譯賢的畫作後,在江達開的介紹下,她又接下了到石家為江朔雪作畫的工作,每天下午兩點開始,一直待到江達開來接她。

  這該是一件開心的工作,但自從進到石家第一天開始,她就開始了心驚膽戰的日子,也了解為何為徑學長暗地裡要她別讓朔雪學姊出門的苦心。

  朔雪學姊跟一股懶洋洋的孕婦不一樣,她根本就靜不下來!每天一進門,她就開始張羅茶水,點心,捧著個大肚子在這棟洋房裡跑來跑去,偏偏她的動作又離俐落有段距離,於是看在馮巧芯眼裡,簡直是險象環生,冷汗不由自主的流了一地,偏偏始作俑者一點感覺也沒有。

  在她幫她作畫的那兩個小時裡,是她最安靜且安分的時候,因為她只要側躺在沙發上,左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就行了,朔雪學姊常會舒服的睡著,這時就是她趁機加快繪畫速度的最佳時刻了。

  過兩天她就可以把畫作完成,脫離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了,不過為徑學長就慘了,一天到晚怕寶貝老婆摔著了肚子裡的寶貝兒子,連班也沒辦法好好的上,半夜老是發惡夢驚醒不說,還要被朔雪學姊埋怨擾她清夢。

  看著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神經質的為徑學長,馮巧芯真的很同情他,甚至懷疑他得了產前憂郁症。

  離臨盆的日子只剩一個星期,他的神經也更加緊繃,要是這時候再讓這毫無自覺的准媽媽為了她的事東跑西忙,那瀕臨瘋狂邊緣的為徑學長一定會殺了她!

  在馮巧芯的堅持下,江朔雪只好又抱著大肚子坐下。

  「真奇怪,平常達開學長這時早就來接妳了,怎麼到現在還沒看到人影?」她憂心的透過玻璃窗望向屋外。「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被她這麼一說,馮巧芯也不由得擔心的跟著望向外頭。

  「應該不會吧……也許他今晚比較忙一點,可能等一下就來了。」她瞧了眼手表,不讓擔心表現在臉上。

  「吃宵夜了!」一聲吆喝。

  只見穿著蕾絲鑲邊粉紅圍裙、中央還印了顆Hello  Kitty大頭的石為徑,捧著一個大托盤朝她們走來。

  身為亞洲區數一數二的科技公司負責人之一,若是被他的搭檔楊天樂及公司職員們看見他穿著凱蒂貓圍裙的變態樣,石為徑這二十八年來努力營造的浪子形象可就毀到連灰都沒了!

  可是在這種時候,只有他身懷六甲的老婆最重要,至於什麼浪子形象早就被他給拋到腦後,懶得理會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托盤放到桌上。「巧巧,看要吃什麼自己拿,別客氣。」他眼窩下有兩個媲美熊貓的大黑圈,清瘦但依然梭朗的臉上卻是笑咪咪的。

  馮巧芯瞧著托盤裡那十幾碗食物,有麻油雞、炒飯、炒面,小牛排,還有甜不辣,綠豆湯、銀耳蓮子湯、小籠包、大肉包、燒賣,甜的鹹的都有,有廣式也有台式的,讓她很難相信這是為徑學長這個大男人准備的。

  他端起炒飯放進老婆手裡。

  「親愛的,妳先吃這個,我在廚房裡一直聽到兒子吵說,要吃爹地親手炒的炒飯,所以妳先吃炒飯,吃完後再吃麻油雞。」他輕聲誘哄著,愛憐的大手不停的在江朔雪隆起的肚子上摩娑。

  「你每天都給我吃那麼多,生完小孩後,如果我瘦不下來怎麼辦?」江朔雪對著那一托盤的食物發愁。她覺得好久不見的小腿已經腫得像象腿了。

  「放心,我已經幫妳預約好三個月的健身課程了,到時一定瘦得下來。乖,快吃。」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可怕。

  三個月?!這為徑學長還真是個實際主義者。旁觀者馮巧芯不禁在心裡想:平常身為老公的,這時候的回答不都是「親愛的,不管妳變成恐龍還是山豬,我都一樣愛妳!」的嗎?

  哄完老婆後,石為徑飛快的瞄了馮巧芯一眼。

  「巧巧,趁達開還沒來,我想問:妳跟他是不是在交往?」他突然問道,連捧著炒飯的江朔雪都好奇的看著她。

  才想要伸手去拿油亮油亮的小牛排,因石為徑的詢問,馮巧芯又縮回手。

  早知道他們會問,已有准備的她便將樸新春請江達開來照顧她的那套說詞,理直氣壯的搬出來。

  石為徑與江朔雪互視一眼。

  「那樸新春有跟妳收錢嗎?」江朔雪急急問。

  收錢?馮巧芯納悶的搖搖頭。

  「我沒錢呀,而且為什麼要跟我收錢?」她不解的問。

  石為徑與江朔雪湊在一起低語。

  「看來不像是玩具熊的任務。」石為徑推斷。

  「大概是樸新春基於同社團的情誼,情商達開學長幫忙的。」江朔雪雖然這麼想,但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只要是牽扯到樸新春的事情,都不會簡單,因為她可是玩具熊的現任掌門人!

  「不管怎樣,我比較好奇的是達開為什麼會接下這任務?巧巧這一型的女人一向是他最頭痛的。」於是石為徑的眼神暧昧了起來。

  江朔雪搖搖頭。「不可能,達開學長是我見過最正直的人。」他絕對不會趁機接受巧巧的。

  她信賴的語氣惹惱了石為徑。

  「大學時代他的外號叫萬人迷,這樣的男人會有多正直?」他毫不心虛的诋毀好友在老婆心裡的形象。「還有,別忘了他在Natural百貨裡的那間頂樓套房,一他加重語氣。「妳好歹也曾在那裡睡過一晚,不會笨得以為那只是單純供他休息用的吧?」他費盡心力的在老婆心裡根植懷疑。

  原諒我,達開。他在心裡致歉。我老婆心目中最正直的男人只能有一個人,那就是她的老公我!

  「我只在那間套房休息幾小時而已,才沒有一晚。」江朔雪糾正道。

  「那有什麼差別?如果妳沒有突然清醒然後逃走,說不定會在那裡睡上一天一夜。」

  「我才沒有逃走!」她生氣的重申。只不過離開時有些狼狽而已!畢竟當時的她好歹也還是玩具熊的一員,只是那晚喝多了點,又好死不死的吐在他昂貴的西裝上,這麼一點小事他也能記那麼久?!

  「妳知道當我回去見不到妳時,心裡有多失落嗎?」見她又要發火,石為徑立刻使出深情攻勢。

  果不其然,江朔雪的態度立即軟化,夫妻倆又濃情蜜意了起來。

  馮巧芯如坐針氈,只能輕咳一下試著喚回他們的注意力。

  「我想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她有點待不下去了,「朔雪學姊,我明天再來找妳。」

  「等一下巧巧,我還有話要跟妳說。」石為徑用專制的眼神示意她坐下。

  馮巧芯只好又敬畏的坐回去。

  石為徑捻捻下巴,思考著該怎麼開口。

  「呃,我想妳對那位達開學長應該有某種程度的了解,對不對?」他說得很婉轉。

  「嗯。」馮巧芯老實的點點頭。她連他的屁股上有顆銅錢般大的褐色胎記都知道,是挺了解的。

  「那很好。」他清了清喉嚨。「老實說,我跟達開大學同學了四年,雖然他在校內的人氣一直是略遜我一籌,不過還是不能小觑的!當時他有個外號叫萬人迷,每天一下課,他的身邊都會擠滿了女孩子,那擁擠的程度呀,我看連根針都很難插得進去--」

  「老公,你不是說他的人氣略遜你一籌,照理說,你也應該被女孩子圍得連根針都插不進的地步,怎麼還能看清楚別人的Fans有多少呢?」江朔雪笑咪咪的打斷他的話,食指與拇指在沙發邊努力捏著他的大腿。可惡!這男人不但臉皮厚,連大腿也硬!

  石為徑將她發疼的纖纖玉手握起,放到嘴邊一吻。

  「因為那時候我早就知道妳會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愛,所以那些女孩子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他輕聲保證。

  馮巧芯打了個冷顫,靜靜等著手上的雞皮疙瘩淡去。

  「言歸正傳。」安撫好老婆後,石為徑又拉回話題。「巧巧,我要跟妳說的話是,達開從很早以前就是個對女孩子很體貼、很有辦法的男人,雖然這不代表他濫情,但很多心懷愛慕的女孩子因此受到傷害也是事實--」

  「我希望妳別因為他表現出來的體貼與關懷就誤以為他愛上了妳,事實上,他對我也是這樣的。」再次打斷老公的話,江朔雪急急的對她說。

  聞言,石為徑倏地瞠大眼睛,驚疑不定的瞪著自己的老婆,提醒自己待會兒一定要問清楚,江達開對她有過何種體貼關懷的舉動。

  「而且就我所知,江家還有個精明可怕、保守又勢利的老太婆,就算達開真的喜歡妳,只怕也過不了老太婆那一關。」他將視線移回馮巧芯的臉上。「看在妳是我們的學妹,又幫朔雪跟我們未來的孩子畫人生第一幅畫的緣分上,我們才好心提醒妳,不要對他有太多聯想,就算他對妳有多好,也是因為受了樸新春的委托,僅此而已。」他下了結語。

  「我們純粹是怕妳受到傷害才跟妳說的。」江朔雪連忙又補充一句。

  他們的臉上眼裡真的全是關心,所以馮巧芯並沒有生氣。事實上,她想要他們別擔心,江達開早在她耳邊許下永恆不變的誓言了,說了無數次他愛她,她知道他不會說謊,他們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

  一顆心又開始飄飄然,但想起他的叮咛,她還是忍下到了嘴邊的話,只是點點頭,說了句我知道後,便要起身告辭。

  「老公,送巧巧回家。」江朔雪推了石為徑一把,無視他皺起的眉頭。

  「不用了!」馮巧芯連忙拒絕,背起畫板和畫具箱。「現在還很早,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再見。」在說最後一個字時,她的人已經站在大門外,順手關上門,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直到一段距離後,才緩下腳步,望著深長又安靜的街道。

  直到獨自一個人的這時,她才將內心的擔心表現在臉上。

  停下腳步,將手裡的東西放到陰暗的紅磚道上,她從小提袋裡拿出江達開送給她的手機,按下快速鍵1。

  電話不通,他沒開機,她不死心,又打了好幾次,結果依然相同。

  沮喪心煩的將手機丟回去,提起畫具箱往前走,千絲萬縷的惶惑緊緊的纏繞在她身上。

  自從那晚以後,就算他再忙也會回到套房裡與她度過激情缱绻的夜晚,再忙也會抽空接送她……不,不會是意外,她拒絕往那方面想去。

  如果真被工作給困住了,至少也該先打通電話告訴她嘛。

  才生氣的想完,剛被她拋進提袋裡的手機就響了,驚得她七手八腳的卸下手上肩上的東西,打開提袋,東翻西找的拿出手機。

  「達開哥?」她急忙忙的叫。

  「抱歉,我有點事,今晚不能過去了。」江達開一說完,手機就斷了訊。

  馮巧芯困惑的看著手機。心有些發涼。

  剛才那冷漠又制式的聲音真的是他?不是吧?他對她說話總是溫柔又有生氣,連一絲不耐都不曾在她面前展示過……可是,剛才那聲音她熟到不可能會認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匠怎麼了?

  站在長長街道上,六神無主的她覺得快要被沉重可怕的黑幕給壓垮了。

   將手機放回外套裡,江達開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深沉的黑眸裡沒有溫度,目光焦點集中在吳順童身上,這高貴冷傲的老婦人就端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

  兩名老婦人的私人保镳筆直的立在江達開身後,而縮在廚房門邊的何媽不時緊張的探出頭來觀望,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滿是擔憂。

  江達開正置身在江家祖宅,整個客廳一片安靜,氣氛除了詭異外,還有緊繃。

  「奶奶,我已經打過電話取消約會了,有什麼事妳就開門見山的說吧。」他打破沉默道。

  「我要你從這一個月來的相親對象裡,選出一個來。」吳順童也不啰唆,目光比孫子的還犀利。

  「奶奶,只跟她們吃過一次飯,妳就要我選一個來與我共度一生,妳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嗎?」他回道。

  當奶奶出現在他與相親對象共進晚餐的餐廳時,他心裡就有些明白了,這個晚上自己將會有些小麻煩。

  「你放心,我給你挑的無論在家世、學歷、賢德方面,無一不是萬中選一的好女孩,隨便一個配你都綽綽有余,你只要挑一個看得順眼的就行。」吳順童仍是優雅冷傲,不疾不徐的。

  「奶奶,照妳說的,我根本就不用相親,只要去買個家具就行了,還既堅固又耐用--」

  「我不是在跟你討論,而是在命令你。」她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每次總是借口有會要開、有急事要辦,接著便將女孩子一個人給丟在餐廳裡,若不是昨天在聚會裡遇到賈董事長,我還不知道你那麼有本事。」她冷清的眼睛裡閃著一簇怒火。

  這大概是他見過奶奶最有表情的一次了。江達開諷刺的想。

  「我不知道賈小姐是怎麼跟她父親說的,但我是真的有急事,最近我手下的主管們都在處理在香港和上海開設Natural百貨分店的事,奶奶應該知道。」這在江氏企業裡是件大事,企業底下各個事業線都投注了高比例的資金與資源在這件開發案上,所以不容許有一絲的差錯。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在這麼忙碌的時候,還有辦法把個女大學生藏在百貨公司頂樓的事。」她唇邊有絲幾不可察的冷笑。

  江達開眉也沒皺一下。

  「這種傳言我也聽過,從Natural百貨開幕以來,我還天天聽到。但謠言止於智者,奶奶應該聽過這句話吧。」

  「我看把她抓來好了。我倒想看看,什麼樣的女孩值得讓你既藏又騙的?」

  姜是老的辣,江達開的俊臉頓時覆上陰霾。

  「我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包括她。」

  躲在廚房的何媽倒抽了口氣。在江家待了四十幾年,她從沒見過有誰用過這樣的語氣跟老夫人說話過,不禁在心裡為小少爺捏了一把冷汗。

  吳順童好整以暇的拿起桌上的茶杯來,眼睑半垂,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如果你不姓江,你喜歡跟誰在一起談情說愛,我自然不會管。」她輕啜了口茶。

  江達開沒說什麼,緊扣的牙關洩漏了他心裡真實的情緒。

  吳順童慢條斯理的將茶杯放回桌上。

  「聽說她是你的學妹,還是藝術系的才女,你不跟我介紹一下嗎?」

  「我不認為奶奶對她會有興趣。」他毫不思索的拒絕。

  「這你就錯了,我對她很有興趣。」她傲慢的說。「能將江氏企業第三代最有潛力的接班人迷得暈頭轉向的女孩子,我怎麼可能會沒興趣?」

  江達開倏地站起身。「如果妳強押我回來就是要說這個的話,那我明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我的話還沒說完,坐下。」她並未抬高音量,但威嚴迫人。

  「我不認為我們今晚的談論會有什麼交集。」他站得挺直,語氣冷淡。

  「我說過我不是在跟你討論,而是在命令你。」吳順童凝視著他。「如果你不想百貨公司的經營權被抽走的話,最好乖乖坐下聽我把話說完。」她的話中有不容置疑的威嚇成分。

  而更糟糕的是,不管事但仍有本事讓三個兒子乖乖聽話的她,絕對有能力說到敞到,更別提她手裡還握有江氏企業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了。

  江達關閉上眼睛,牙關緊咬,艱困的坐回沙發裡,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請說。」他重新對自己的祖母做了評估,原來除了冷漠外,她的談判手腕也如此高明,比他所遭遇過最麻煩的對手還要難纏得多。

  「Natural百貨果然是你的弱點呀。」吳順童這次真的笑了,帶著抹得意。「你很聰明,也很了解我說到做到的個性。」就算不加上她手中的持股,她那幾個唯命是從的兒子,也能輕而易舉的讓Natural百貨易主。

  「既然妳知道,那又何必把事情弄得那麼嚴重呢?」江達開恢復冷靜。「妳想要我娶個門戶相當的對象,無非是想讓江氏企業在財力與人脈上更加錦上添花,不過現在江氏企業的每一個事業體都很穩固,我也還年輕,與其現在結婚,不如等香港跟上海的百貨公司開幕後再說,到時我也能將全部心力放在家庭上下是嗎?一他試著分析現實情況來說服祖母。

  不過吳順童可沒那麼好說話。

  「那些事在你結婚後還是可以進行,無論如何,在你二十八歲生日前,必須要選出一個對象來結婚,否則就等著跟百貨公司的新總經理辦交接吧。」她毫不通融的說。

  江達開臉色一變。他二十八歲的生日就在兩個月後!

  「還有,關於那位被你豢養的女孩子,你最好趕快把她送走,否則我會親自動手,而你在外面的行為最好檢點一些。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她朝廚房瞟了一眼。「何媽,可以出來了,送妳的小少爺出去。」

  她起身,拉拉肩上的披風。

  江達開也站了起來。「奶奶,妳就那麼喜歡掌控所有的一切?就算會讓自己的親人痛苦也無所謂?」他咄咄逼問道。

  吳順童背對著他,「這樣就覺得痛苦,代表你的歷練還不夠,加油吧。」她施施然走上樓。

  何媽來到江達開身邊,怯怯的拉著他的手。

  「小少爺,老夫人的脾氣就是這樣,你遺是順著她一點吧。」她苦勸著。

  江達開歎了口氣。「何媽,為什麼妳不是我的奶奶呢?」世事果真無法盡如人意。

  何媽緊張的噓了一聲。「小少爺,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她先是斥責,隨後又軟下心腸。「走吧,何媽送你出門。」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出去,妳忙了一天,去休息吧。」說完,他轉向身後,看著仍站得像兩尊雕像般的保镳。「兩位大哥也去吃個東西吧,今晚勞煩你們的地方,我會記得的。」

  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一股寒意自兩名大漢的背脊直竄腦門。

   江達開回來時,馮巧芯正從浴室裡洗好澡出來,聽見落鎖聲,也不管頭發還在滴水,地立刻奔出房間,沖向他並跳到他身上,雙腿環在他的腰際,雙手捧著他的頸項,紅唇急切的搜尋他的。

  她是如此的熱情,江達開在她奔向他的那一剎那,小腹下的欲望變得堅硬、悸動,忘掉了晚上所遭受到的挫折、憤怒以及無奈,現在他只要她。

  他捧著她美麗的臀部,激烈的吻著她,需索的唇分開她的,饑渴的舌急切的伸入她的口中探索她的溫暖。

  他們狂烈的激吻著,彷佛恨不得將對方揉進彼此體內。馮巧芯是因為一整晚的胡思亂想,而江達開則是為了兩人不確定的未來,

  渴望啃噬著他的小腹,他粗暴的將她身上的浴衣從肩上拉下,抱著她進入房間,將她放在床上後,急切的解開自己的上衣。

  兩人跌進床裡,他伸出手托住她的雙峰來回親吻著,直到她以為自己會因愉悅過度而瘋狂。

  歡愉來得極快,瞬間席卷兩人所有的感官,強而有力得像要穿透彼此的身體。

  他嘶啞的喊叫出聲,炙熱的種子灑滿她的體內。

  她緊緊擁住他,直到一波波的悸動結束。

   她美麗的、熟睡的臉龐上,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一如往常,滿足的蜷縮在他身側,像只柔順的貓兒。

  江達開沒有睡著,他坐在床邊,曲起手指撫著她暈了抹薄薄紅霞的臉頰,目光如同往常一樣溫柔,只是誰也猜不出那溫柔底下的心思。

  他以最輕柔的、不驚醒她的方式離開床邊,依戀不捨的看了她最後一眼後,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回到客廳,他拿出手機撥了個熟悉的號碼。

  「達開學長?」樸新春的聲音不確定的傳過來,他從沒在凌晨時分打電話給她過。

  「新春,我要結束這個任務,麻煩妳早上來幫巧巧收拾東西。」

  「耶?!為什麼這麼突然?發生什麼事了?」她驚訝的問。

  「這妳就別問了。她如果問起,妳就說我沒辦法再照顧她就行了。」突然覺得疲累,他伸手揉捏眉眼之間。

  似乎感應到他的無奈,手機那頭沉默了好一陣子後才又開口--

  「我知道了。」她如是說。腦筋清晰心思透亮的她也猜了七七八八,他的決定來得那麼突然,肯定跟江家的老太婆有關。「我一早就過去接她到我家,剛好可以跟我作伴。」她體貼的說,不讓他擔心。

  反正樸家很大,大哥又長年待在隔壁梁家,所以多巧芯學姊一個人也沒問題。

  「謝謝妳。」他由衷的說。

  「這任務是我硬塞給你的,該是我謝你才對。」她說。「那你怎麼辦?」她忽然又冒出一句。

  他怎麼辦?

  這問題也問住了江達開。他怎麼辦?在她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他還真沒想過,

  是呀,沒有馮巧芯之後的他,要怎麼辦?他發現這問題的艱澀難答。

  「我會搭今早的第一班飛機到上海,大概半個月後才會回來,她就麻煩妳照顧了。」

  他像回答了她的問題,又好像沒有。不過,至少她知道未來的半個月,巧芯學姊不會有再見到他的機會。

  「我知道了。」她在那邊點點頭。「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你那時是因為不想拒絕我,才改變主意接下這案子的嗎?」她問。

  「不是。」他簡單明確的回答。「就此打住,太過隱私的問題我不會答。」他玩笑的避開她接下來可能的探詢。

  這女孩,永遠都不能小觑。

  樸新春幽怨的喔了一聲。

  「好吧。」她不情不願的說。「那你保重了。」

  掛上電話後,江達開又撥了另一組號碼。

  「顧先生,我是江達開,抱歉吵醒你了,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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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耐性的門鈴聲吵醒了馮巧芯,她努力睜開眼睛,穿上浴袍,迷迷糊糊的下床走出房間去開門。

  當她看見門外笑容可掬的樸新春時,睡意登時消六一大半,訝異的轉頭看了眼壁钟。

  才七點,她怎麼會在這裡?馮巧芯感到不解。

  樸新春一腳跨進房裡。「要不是達開學長交代了他的秘書,我還真上不了這神秘禁地十八樓呢!」

  她眼巴巴的環顧著裝潢簡潔有型的套房。

  「原來他把妳藏在這麼豪華的地方呀。」她走到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哇,還真高!

  馮巧芯關上門,走到她身後。

  「妳這麼一大早跑來做什麼?」剛睡醒的她腦筋還是有些混沌,想到江達開,她又走開,來到小廚房探望,沒人。繞回房間,沒人,浴室,沒人。

  還不到上班時間,他怎麼就不在了呢?她困惑的想,加上樸新春的突然出現,她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

  「妳就睡在這裡呀!」

  樸新春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時,嚇了她一跳,想回身阻止已經慢了一步。

  「我沒有邀妳進來。」她不禁有些生氣。

  「別對我發下床氣,」樸新春興味濃厚的在房間裡繞來繞去:「好歹我也是妳的下一任房東,妳應該對我好一點。」經過她身邊時,她笑咪咪的說。

  然後,她瞥到了掛在床頭上的那幅畫,纖瘦的身子突然一震,直勾勾的盯著畫瞧。

  馮巧芯正要走到她身邊,才要問她剛說的是什麼意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才為時已晚的發現,她看的竟是她為江達開畫的那幅睡美男圖,整個人頓時躊躇不安了起來。

  樸新春一看便知道那畫出自馮巧芯的手,而畫裡的江達開全身赤裸,僅有被單一角勉強覆蓋住重點部位,畫風柔和又狂野,一筆一觸在在透露出作者對畫中人的深情愛意,令人不忍移目。

  如此大膽露骨的畫作,絕對不會是巧芯學姊平空想象出來的,除非--樸新春臉上的笑意消失無蹤,由驚訝與不敢置信取代。

  她不是沒想過他們有發生關系的可能性,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畢竟達開學長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正人君子,而巧芯學姊對那檔子事,只能用無知兩字來形容……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都是惦惦吃三碗公型!

  「那是我靠想象畫的。」見到樸新春可怕的臉色,馮巧芯連忙說。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樸新春嗤了一聲。算了!只要接下來的一切能順利的照她的預料去發展就行了。

  「妳要把那幅畫帶走嗎?」她問。

  「嗄?」帶走?為什麼要帶走?

  樸新春擺擺手:「算了,一起帶走好了,開始打包吧。」她從背袋裡變出個折迭式的旅行袋。「這個應該就夠裝了。把妳帶來的東西放進去就好,其他的就留在這裡不要拿走。」她把旅行袋遞給她。

  馮巧芯傻傻的接過來,像看某種不明物體似的瞧著旅行袋。

  「新春,妳怎麼了?為什麼要打包?我住在這裡呀!」她忘了嗎?

  樸新春拉起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巧芯學姊,達開學長是因為我的拜托才會幫忙妳的,可是他也有他的事業要顧,沒辦法一直照顧妳。現在他到上海去為事業打拚了,也是妳該離開這裡的時候了。」她說。「不過妳放心,接下來妳就住到我家來,我已經准備好了。」

  馮巧芯還是一臉茫然,一下子無法消化她所說的。

  「他去上海了?」半響後,她楞楞的問道。怎麼可能?他們昨晚才那麼激烈熱情的做愛……他從沒告訴過她這件事。

  「要半個月後才會回來。為什麼這種表情?難不成……妳愛上他了?」她明知故問,還裝出訝異的模樣。

  馮巧芯想起江達開對她的叮咛,心裡頓時警钟大做,故做沒事的干笑幾聲。

  「怎麼可能……」她移開心虛的目光,假裝忙碌的拉開旅行袋的拉煉。「我不否認達開學長是很迷人很有魅力的男性,我很欣賞他,也很喜歡他,可是……像他那麼完美的男人,就算我愛上他也是沒用呀,他不可能會跟我交往的,妳太多心了啦。」她急忙撇清,走過去收拾梳妝台上的東西。

  「別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樸新春在心裡偷笑。「妳自己收拾,我去客廳等妳。」她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直奔心儀已久的小牛皮沙發。

  馮巧芯邊打包邊納悶的回頭看床頭上的畫。

  為什麼他不跟她說一聲就走了?是急事嗎?上海,好遙遠呀,感覺像在地球的另一端。

  昨晚她又在完事後立刻睡著,連他為什麼沒去接她都忘了問,真是糟糕!

  他回來時會來找她吧?她想,腦中靈光一閃,拿出一張便條紙,給他寫了張短箋。

  我搬去跟新春同住了,你回來以後記得來找我。

  巧巧

  怕他不知道樸家在哪裡,短箋上還清楚寫著樸新春家的地址。

  寫好後,她細心的將它貼在梳妝台的鏡子上,頓時安心不少,收拾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馮巧芯搬到樸家的這天下午,就有人上門來拜訪她了。

  顧節風是個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穩重斯文,戴著副眼鏡,眉宇之間有股憂郁的氣質。

  「顧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招待他到客廳坐下後,馮巧芯謹慎的開口問道。

  顧節風只是怔怔的望著她,像失了神。

  馮巧芯與樸新春彼此交換了一個有含意的眼色。

  我不認識他。這是馮巧芯說的。

  而樸新春則是想去拿球棒出來,以免這行徑詭異的老男人突施奇襲時,她們兩個弱小女子沒有武器防身。

  畢竟她們兩個沒有邱碧荷的武功高強,也沒有何過雪那般善攻嗜血。

  「顧先生?」馮巧芯又喊了聲。她沒看懂樸新春眼裡的含意。

  顧節風這才回過神來,尴尬的一笑。

  「對不起,我只是太激動了。」他摘下眼鏡,掏出手帕來輕拭眼角後,戴回眼鏡又感動的看著她。「我沒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馮毅老師的後人,而且還繼承了老師的不凡畫功。」他有感而發的說,又摘下眼鏡拭淚。

  馮巧芯被他的話給震得久久無法言語,然後一股急切突升,激動得傾身向前。

  「你認識我祖父?」她焦急的問道,呼吸淺促了起來。

  顧節風歎了口長長的氣,目光像穿越了空間,望回泛黃的回憶裡。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他以前在這附近教人畫畫時,我還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常常跑到馮老師那裡看他畫畫,他每次一看見我,就會拿出一張小板凳要我坐著,然後邊畫邊跟我說繪畫技巧。」他悲傷的笑了笑。「可惜當時我只覺得他畫得真漂亮,壓根兒沒注意聽他在說什麼,否則現在,我或許就能勉強畫出一幅象樣的畫,而不是只能當畫廊經理看畫干過瘾了。」

  他看著馮巧芯的雙眼倏地一亮。

  「可是現在我找到了她的孫女,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呀。」

  他在來找她之前,已約略打聽了一下她在繪畫方面的造詣,當他知道她就是近來在幾項國際性畫展中大放光芒的天才畫家時,他一點也不訝異,只覺得欣慰,因為她是自己仰慕追尋了四十幾年的馮毅老師的孫女,對她的天縱其才,他一點也不意外。

  「爺爺以前在這附近教過畫?」她感到訝異。

  這是真的嗎?她記得她從小就與爺爺、爸爸三代同堂,住在鄉下一棟古老的三合院裡,直到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後,爸爸才帶著她跟媽媽一起搬到大學城附近。

  他說多吸一點這裡的空氣,考進這所知名學府的希望就愈大。雖然母親對父親的說法嗤之以鼻,不時對他冷嘲熱諷,但她對此卻深信不疑,猛吸了三年,果然一舉考上,成就了父親的心願。

  「嗯,馮毅老師沒跟妳說過嗎?」顧節風反問。

  她黯然的搖搖頭。「祖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天妒英才呀。」他哀歎著。「這四十幾年來,我一直想再見他一面,沒想到……」

  「呃,他……巧巧的爺爺當年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問問題的是樸新春。

  她怕她再不開口,他們兩個會開始哭個沒完沒了,而且她問的問題是她最想知道的。

  突然湧上的悲怆情緒被打斷,顧節風倒是有點慶幸,否則他就要在這兩個小女生面前老淚縱橫,出糗了。

  「我也不曉得,只記得當年那天的半夜,我被大叫聲給吵醒,看到在窗戶外老師住的房子整個陷在火海裡,鄰居們雖然努力的救火,可是房子還是燒成了一片焦上。那時鄰居跟我都以為老師死在裡面了,幸好警察並沒有在那堆殘骸裡找到他的屍體,不過從那時起,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了。」

  「你的意思是說,房子是巧巧的爺爺自己放火燒掉的?」樸新春又問。

  「這我倒沒想過,不過現場有幾幅被焚毀的畫,老師應該不會狠心燒掉自己的作品才是。」視馮毅的作品如珍寶的顧節風,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

  「也許那些畫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也許他在放火之前,已經將想留下來的給帶走了,不然他留給巧巧的那些畫該怎麼說?裡頭有幾幅標注的日期,顯示是他年輕時畫的。」樸新春不死心的說。

  像沒聽到她的話,顧節風又多愁善感的歎了口氣。「我還記得那天早上的煙硝味有多麼重,當大人們都走開後,我就蹲在路邊哭了起來,在場的還有老師的另一個女學生,地就站在那裡,臉色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白,不過,她倒是堅強得沒掉淚,站了好久後,就離開了。」

  他突然臉色一白,鏡片下瞠大的雙眼瞪視樸新春。

  「妳……妳剛說什麼?馮……馮小姐有老師年輕時所畫的畫?」他無法置信的在兩個女孩臉上望來望去,激動得像隨時會暴斃。

  「是呀,就在--」深覺遇到知音的馮巧芯,一時高興下就要將畫作放置地點報告出來,幸好被精明的樸新春及時捂住嘴巴。

  「就在一個既安全又隱密的地方。」樸新春笑咪咪的接口道。

  顧節風連連點頭,表情轉為嚴肅。

  「沒錯,這才是對待大師作品應有的態度。」他對她們更加贊賞了。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兩個女孩又互視一眼。

  要是他知道她們只是將大師的作品隨意堆放在房間的地板牆邊,不知又會是什麼反應?懂得看人臉色的她們自然是不會說實話的了。

  「顧先生,你專程到這裡來,該不會就只是來確定巧巧的身分而已吧?」樸新春又問。

  坐在她身邊,馮巧芯對總是想得比她深、比她細的樸新春,實在是又敬畏又欽佩。真難相信她居然還小自己兩歲呢!

  「我還沒說到自己來拜訪的原因嗎?」顧節風試著回想。

  女孩們搖搖頭。

  他有點困窘,嘴巴咧了個大大的笑容,自他進門後,這還是她們頭一次看見他衷心又開心的笑。

  「我想請馮小姐在我們的畫廊開畫展,標題我也已經想好了,就叫『一代大師馮毅,馮順平,馮巧芯,三代聯展!』妳們覺得如何?」他興奮的問。

  樸新春正要大聲說好,一回頭,看見滿臉寒霜的馮巧芯,被她嚇了一跳。

  「不行。」她嚴詞拒絕,語氣毫無轉圜余地,然後站起身來,眸子冷冰冰的瞪著他。「對不起,請你離開。」

   「為什麼要拒絕?妳知道震框畫廊在國內藝文界的知名度有多高,資源有多豐富嗎?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居然被妳給親手砸了!而且還指著震框畫廊經理的鼻子叫人家滾回去?!天呀,我真是敗給妳了。」樸新春半躺在沙發裡,一個勁兒的搖頭。

  馮巧芯收拾著桌子上的杯子、點心,聽到她的抱怨,無奈的坐下。

  「我爸去世前一直叮咛我,要我千萬不能開畫展或參加繪畫比賽,任何會露出鋒芒的事最好都不要做,說是我爺爺交代的,我也沒辦法呀。」這是祖父跟爸爸的遺言呀,她怎麼可以違背?

  「叫妳不能參加繪畫比賽?那妳還不是捧那麼多獎回來!」樸新春嗤了一聲。

  「那是指導老師硬要把我的畫拿去參加的!」她為自己辯解。

  「先不說這個,難道妳不覺得奇怪嗎?妳爺爺的畫那麼厲害,連顧節風都親自找上門來,還激動成那副模樣,但他的遺言卻是交代你們不能露出鋒芒?他有沒有說為什麼?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後代光耀門楣的不是嗎?

  「而且都好幾十年過去了,也許他擔心的事早就不存在了呀,妳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就拒絕,放著妳爺爺跟爸爸那麼好的作品不讓大眾欣賞,對他們豈不是很不公平?這種不合時宜的遺言妳不應該再固執默守,否則會被全世界的人怨恨的。」她鼓動如簧之舌要說眼她,又是動之以情又是恐嚇。

  「全世界的人?妳太誇張了!」馮巧芯雖然覺得好笑,卻又不免有些惶然。

  「妳怎麼知道妳爸跟爺爺的畫不會得到外國人賞識?說不定在震框畫廊展示過後,世界各國代表都搶著要妳在他們的國家辦畫展了!」

  新春說得倒是對她爺爺、爸爸自信十足。

  馮巧芯露出為難的表情。她當然也想讓大家知道爺爺、爸爸的畫有多好,但他們的遺言卻又讓她猶豫不決……

  唉,江達開的手機為什麼都打不通呢?要是問他,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很好的建議的,如果她知道江達開在上海的電話就好了,偏偏她又膽小的怕新春起疑心,連提都不敢提到他。

  「我再考慮一下。」最後她丟下這句,拿起杯子、點心走向廚房。

  唉,要是江達開在她身邊就好了。她的心裡一片失落。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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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江達開站在套房外,看著門板下透出來的光亮。

  她沒走嗎?在過去的一個禮拜裡,一直留在這裡?

  他遲疑的伸手按了下門鈴。

  門在幾秒後打開了,當門後出現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人兒時,唇邊揚起的弧度頓時凝結。

  羅婷兒站在門後,初見到他,整個人呆了好一會之後才面泛桃紅的回過神來。

  「你一定是江達開先生?」她緊張的雙手在圍裙上不停摩擦。「江奶奶給我看過你的照片,但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得多,所以我一下子看傻了。」她老實的為自己的失態解釋,連忙請他進來。

  她一提到江奶奶,江達開就了解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勉強一笑,也不想問她為什麼會住進他的套房裡。

  「不用了,妳在這裡住得愉快就好。」提起公事包,他轉身要走。他還有極重的失落與沉重需要應付。

  「等一下!」羅婷兒追出來,姣好的面容上滿是無措。「請你別誤會,我會住在這裡是因為我的家人都在美國,江奶奶怕我一個人住在外面危險,所以才讓我住到這裡來的,我知道這裡是你的房間,切果你要的話,我可以馬上搬出去的。」她懇切的說,希望能消除他的不愉快。雖然她昨天才剛搬進來,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都還沒記熟。

  根深蒂固的教育使然,江達開自然不會要求她搬出去,況且這還是奶奶處心積慮的安排,他不想讓不知情的人卷進他與奶奶的角力賽裡。

  「沒關系,既然這裡已經沒人住了,妳就安心的住下來吧。」他用笑容掩飾疲憊。

  羅婷兒又拉住他,他疑問的望著她。

  一接觸到他的視線,羅婷兒立刻紅了臉,心慌意亂的放開手。

  「我是想,如果你還沒吃晚飯的話,可不可以請你跟我一起共進晚餐?」似乎覺得有些大膽,她又急急道:「其實是我朋友突然有事不能來,我又煮得太多,所以--」她緊張的咬著下唇。

  她這與馮巧芯不安時相同的小動作,讓江達開的心抽了一下,態度不禁軟化下來。

  「謝謝妳的邀請,我很樂意。」她到底是個局外人,將自己對奶奶的負面情緒投射到她身上,對她並不公平。

  況且只是一餐飯而已。

  一直以為他會拒絕的羅婷兒聽了,不禁喜出望外,立刻開心的跑進門裡,又跑出來,不好意思的邀請他進入套房裡。

  羅婷兒忙碌的在廚房裡弄著晚餐,江達開則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閉眼假寐。

  「對了,江先生,臥室裡有一張你的畫,我覺得畫得很好呢,等一下可以跟我說是哪位畫家幫你畫的嗎?我也想請他幫我畫一張。」羅婷兒端著紅酒、牛排出來時,興匆匆的向他說道。

  早已睜開眼的江達開聽了,立刻起身走進臥房,避開那張擁有太多甜蜜回憶的雙人床,站在床邊凝視牆上的畫。

  為什麼巧巧沒帶走這幅畫?是想留給他做紀念?還是怨他的無情,不願再想起他?

  還是因為恨他?

  「真的很好看耶!」不知何時,羅婷兒已來到他身邊,渾然不覺他復雜心思的贊歎著。「現在美國也很流行個人身體語言的藝術畫。江先生,幫你畫畫的是外國人嗎?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個幾十年畫齡的畫家吧?」她興奮的猜想著。

  江達開笑了起來。如果她知道畫這幅畫的是個還在念大學的女生,年紀比她還小,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為什麼笑?我猜錯了嗎?」她納悶的問。

  江達開只是笑,沒說什麼。

  當他們都望著牆上的畫時,門鈴又響了。

  他瞧了羅婷兒一眼。

  「該不會是我朋友來了?我去看看。」她轉身跑出房間。這幾個善變的朋友,她真該把他們從好友名單上刪掉的!

  她打開門,正打算罵幾句,瞥見站在門外的是钟秘書和位清秀飄逸的女孩,硬生生的將梗在喉嚨裡的氣話給吞下。

  「钟秘書,有什麼事嗎?」她問道,又瞧了她身邊的女孩好幾眼。敢情台灣還真的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

  馮巧芯同時也在打量她。

  為什麼這女孩會在這裡?他是為了她才要自己搬出去的?

  馮巧芯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一顆心如遭啃噬般的難受,還得努力維持表面上的鎮定。

  不可能的!達開學長不是那樣的人!他人還在上海忙碌的工作著,她怎麼可以這樣懷疑他呢?她在心裡斥責自己。

  「是這樣的,這位馮小姐是這裡的前任住客,也是我們總經理的朋友,她想來拿件東西,所以想打擾妳一下。」钟秘書言行得宜的對羅婷兒說。

  馮巧芯對她點點頭,羅婷兒連忙回禮。

  「原來是這樣,那快進來吧!」羅婷兒讓開身讓她們走進。「對了,妳們吃晚餐了嗎?還沒的話,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她熱情的問,但沒人理她。

  「總經理!」钟秘書驚呼了一聲。總經理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下禮拜才會回來嗎?

  馮巧芯也呆住了。分別了一個禮拜,感覺像過了春夏秋冬一整年,乍然再見,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江達開自房門口走向她,黑眸裡的溫暖依舊,但態度上刻意生疏。

  「還好嗎?」他輕聲問道,強迫自己將雙手插進褲袋裡,否則他將會無法控制的撫摸她的臉。

  馮巧芯癡癡的點點頭,閃著光輝的眸子裡深情無限。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問,費力克制自己投入他懷裡。

  「剛剛才到。」他說。

  原來是剛剛才回來。她蓦地松了一口氣。

  「你好像瘦了點,也黑了一些。」她敏銳的察覺到。

  「嗯。」他聳聳肩,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表。

  「對不起,總經理,」精神緊繃的钟秘書好不容易插了話。「上海那裡沒人通知我你今天回來,所以我才沒去接機--」她對自己的失職耿耿於懷。

  「我臨時決定的,不關妳的事。」他又望向馮巧芯。「忘了什麼東西嗎?」

  經他提醒,馮巧芯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呀!我是來拿畫的。」她不好意思的瞧了站在旁邊安靜的羅婷兒一眼。「如果知道這裡已經有人搬進來住的話,我會更早一些來拿的,真抱歉。」她對她說。

  羅婷兒連忙搖頭。出於女性的直覺,她覺得這女孩與江達開之間肯定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

  「妳說的畫,該不會是臥室裡的那一幅吧?」

  「嗯。因為我要開畫展了,個人的畫作不夠,所以想拿那幅畫去參展。」她解釋道。

  拗不過新春無時無刻的魔音洗腦,及顧先生每天的登門拜訪,在半勉強半樂意的心情下,她還是點了頭答應開畫展,將爺爺及爸爸無法呈現給世人看的畫作,全部藉由展覽來傳達給人們。

  她偷戲了江達開一眼,期待他露出驚訝的表情,結果她失望了。

  他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麼。

  反而是羅婷兒驚異得無以復加。

  「妳是說臥室裡的那幅畫,是妳畫的?!」Oh,My  Godd!妳不是在騙我吧?妳看起來好小,怎麼可能畫出那麼棒的畫?!」她激動的執起馮巧芯的手。

  馮巧芯被她贊得有些飄飄然,也有些羞怯。

  「我現在剛升上大四,而且也已經二十二歲了。」她說。「畫展訂在十月份舉行,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歡迎到時來參觀。」她說。無論這女孩跟江達開是什麼關系,她都已經決定要把她當好朋友看待了。

  「當然,我一定去!一定去!」羅婷兒迭聲應允。「對了,我去把畫拿下來給妳,妳等我一下。」她開心的跑進房裡。

  钟秘書一見她離開,立即又歉然的對江達開一鞠躬。

  「對不起,總經理,因為是江老夫人親自交代下來,說羅小姐將會是你往後的結婚對象,所以我才會未經您的同意讓她住進來,真是對不起。」她不斷抱歉。

  馮巧芯的血色瞬間自臉上褪去,將一雙大睜的黑眼睛襯得更大。

  羅小姐將會是你往後的結婚對象……

  「結婚對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

  跟他在一起的不是自己嗎?為什麼突然冒出個結婚對象來?

  他沒有辯解,只是沉默的抿著嘴唇,望著她的眼裡有著歉意……徹底的將她一直相信的美夢擊得粉碎!

  自從與他在一起後,她每天想的就是有他的未來,她相信他的枕邊細語,相信他是真心愛她,因為她愛他愛得是這麼深,這麼無法自拔,還天真到以為欺騙、隱瞞、劈龌這些事都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現在證明了,她實在是天真得可憐。

  難怪他要她向每個人保密他們交往的事,難怪他會不辭而別,難怪他回來後不通知她,難怪……天呀!她到底做了多久的傻瓜?!

  有一瞬間,江達開想將钟秘書給殺了,幸好理智及時阻止了他的沖動。

  他避開馮巧芯的目光,那彷佛看著個陌生人般的目光裡夾雜著不信與忿怒,對他亦是陌生的。

  「钟秘書,妳走吧,馬上。」

  看到老板及馮巧芯一黑一白的臉色,钟秘書總算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馬上識時務的轉身就走,避免自己愚笨的嘴又掀起更大的風波。

  馮巧芯蒼白得彷佛下一秒就會倒下,柔弱的身子顫巍巍的,猶如秋天懸掛在枯枝上的最後一片孤葉。

  他朝她伸出手,她驚恐得跟艙的往後退了一步,好似他的手上爬滿了毒蟲臭蛆般的骯髒可怕。

  江達開的手僵在半空中:心口像被揮了一拳般的緊縮。

  他尴尬的縮回手,看著令他心髒發痛的她,依舊沉默無語。

  他知道自己該向她解釋,可是該從哪裡解釋起?他選擇事業放棄她是事實,縱使這抉擇令他心如刀割。

  「巧巧,」他艱澀的開口。「不管在我身邊的人是誰,我只要妳相信,我愛的人只有妳。」

  他說得明白,聽在馮巧芯耳裡卻是莫大的諷刺。那些話就像兩面鋒利的刀,再次將她切割得遍體鱗傷。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渾身發冷,腦子裡紊亂得無法思考。

  「巧巧!」

  他又伸手要抓她,她突然崩潰,無法自抑的大叫了起來。

  那叫聲發自體內最深處,用力得像要把五髒六腑全部掏空,嘶叫得像在泣血,那麼深切,那麼悲痛,令人不忍卒睹!

  江達開猛然抱住她僵直的身子時,她還在叫,咆吼得發紅的頸項掙出青筋,雙手緊握成拳。

  但她卻吼不出眼淚來。

  「巧巧!夠了!妳打我、罵我、拿刀子往我心口刺,怎樣都行,只要妳別這樣了。」他在她耳邊乞求著。

  與開始時同樣突然,他懷裡的馮巧芯安靜了下來,感覺到她胸口劇烈的起伏令他放了心,她還活著。

  馮巧芯慢慢睜開眼,眼前一片花白,等到她看清楚映在瞳仁裡的人與物時,一顆心逐漸發冷,體內那條感情的河流正慢慢干涸。

  羅婷兒渾身僵直的站在敞開的房門口,手裡捧著她為他畫的畫,她用自己全部的感情與生命去呵護的初戀。

  她閉上眼,把那不只有他,還有她的感情與生命的畫關閉住。

  「你放開我,我沒事了。」嘶吼過的聲音帶著沙啞,但卻是冷靜的。

  她覺得她的思路再也沒有比現在更清楚的時候了,之前那一團混亂已然消失,但胸口持續不斷緊縮的痛楚卻益發深刻清晰,令她的臉色始終如紙般蒼白。

  江達開慢慢放開她,擔憂的她會突然倒下。

  她瞅著他,眼裡依然充滿感情的凝視著那張她深愛的臉龐。

  他不會騙人。她的直覺這麼告訴她。

  那性感的薄唇說過愛她,那高挺的鼻子曾與她耳鬓斯磨,那對濃眉上曾有她的吻,那雙黑亮的眼睛裡有著磊落與深情。

  「……就我所知,江家還有個精明可怕,保守又勢利的老太婆,就算達開真的喜歡妳,只怕也過不了老太婆那一關……」

  她耳邊忽然響起為徑學長曾經告訴過她的話,當時沉浸在愛情裡的她,還對此嗤之以鼻。

  羅婷兒惶然的走到江達開身邊。

  「馮小姐,事情不是钟秘書說的那樣,江老夫人只是看我一個人在台灣,所以才會要我住到這裡的,妳千萬別誤會!」她焦急的想解釋清楚。

  就算再愚頓的人,看到方才那一幕,也會清楚明白這兩個男女之間是什麼樣的關系,她自然也猜得出。原來那幅畫的色彩那麼柔和,蘊含的感情卻如此濃烈,並不全然是畫家的功力好,而是她全心全意的愛著畫中人。

  而她欽佩,也喜歡馮巧芯,除了不希望惹她討厭外,更不希望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因為就算瞎了眼睛,也能感覺出他們彼此之間的吸引力有多強烈、有多愛對方,其強度令她懷疑自己如果不離他們遠一點,可能下一秒便會被兩人所散發的電力所波及,被電死。

  就算不去看羅婷兒,馮巧芯也能清楚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異。

  一位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一個則是貧困潦倒、沒沒無名的畫家之女,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她忽然在江達開的眼裡看見了一抹小時候便極為熟悉的神情,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是與祖父一模一樣的憂傷,令他最後含郁而終,形如枯槁的沉默殺手。

  不忍再看見,馮巧芯轉身跑出套房,直到將自己關進電梯裡,卻仍止不住的發抖。

  為什麼江達開會出現那種神情?那像對一切失去了關注與熱情的可怕情緒。

  因為她嗎?

  茫茫然的走出電梯,穿過人群,她站在百貨公司外,望著穿過黑色天空的雨絲發呆。遠方天空偶爾閃起幾道亮光,響起一陣雷。

  她定進雨裡,猶豫著該不該請樸新春來接她。還是不要了,若是見到新春,她肯定會忍不住哭出來,她還沒准備好面對任何詢問。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從後頭給攫住,她被迫轉了個身,對上一張即使被雨水沾濕,仍俊美得令她心碎的臉龐。

  「我送妳回去。」江達開拉著她就要走。

  馮巧芯掙開他的手,接過他手中用帆布袋裝起的畫,然後對他微微一笑。

  「還是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猛然,她整個人被他猛力的抱進懷裡,緊得幾乎要令她喘不過氣來。

  「該死的,不要這樣笑,這比妳哭還要令我心痛!」他低聲吼著,聲音裡夾雜著哽咽。

  望著遠方閃現的光亮,馮巧芯心裡一片淒涼。

  「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想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她的眼睛熱熱的,用力眨眼,雨水帶著溫度滑下她的臉頰。

  「巧巧!」他更加擁緊她,彷佛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

  「看,天空在給我們照相呢,你應該開心一點才是。」她說完之後,用力的推開他,頭也不回的走向漸落漸大的雨幕裡。

  江達開站在那裡,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轉身大步的走向私人停車場。

  他無法放棄她。

  冷冷的雨水喚醒了他的理智,屬於江家人的血液在體內奔流著。

  該是向江家那位至高無上的控制者宣戰的時候了。帶著可能一無所有的覺悟,他的目光決然堅毅。

   馮巧芯的手劇烈顫抖著,幾乎要握不住手裡的鑰匙。心神俱亂的她並沒有看到停在樸家旁的那輛寶藍色跑車。

  終於打開門,走進客廳,她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兩人給嚇得驚住了。

  江永鳴跟張美德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而樸新春離他們遠遠的站著,手裡抓著根鋁制球棒抵著地板,打算在他們不識時務又太白目時將他們打出去。

  若不是張美德在外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她讓她見馮巧芯一面,她壓根兒就不會讓他們進來。

  張美德一見她濕淋淋的現身,馬上橫眉豎目的起身,走過去揮手就是一巴掌,快得連樸新春都來不及制止。

  崇拜喜歡的學姊在自己的地盤上挨打,樸新春簡直要氣瘋了。不過她的理智還在,跑到電視櫃旁按下個不起眼的紅色按鈕後,才持著球棒要往馮巧芯的方向沖,沒想到才一轉身,整個人就被與馮母狼狽為奸的江永鳴給攔腰抱起,球棒也被強制抽走。

  行動受阻,她拚命掙扎,末了,干脆不動。

  「我勸你最好放開我,否則待會兒我保證你會只剩下半條命。」她咬牙切齒的出聲警告,擔憂的望著也不閃也不躲,任由母親毆打的馮巧芯。

  江永鳴咭咭的陰笑著,伸舌舔了她小巧的耳廓一下,樸新春頓時尖叫出聲。

  「告訴我,是不是巧芯的朋友都像妳一樣正點呢?」他陰聲陰氣的問,又朝她的耳裡吹了口氣。

  若是在平常的時候,張美德這一巴掌馮巧芯是可以輕易躲過的,可惜她選在她剛失戀,思緒混沌,又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時刻送來這一巴掌,她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只能硬生生接下。

  張美德是使出了全力,只是一巴掌就讓馮巧芯重心不穩的跌到地上,撞破了嘴角,溢出鮮血;但就算已經暈頭轉向,她還是下意識的撐起上半身將帆布袋保護在身下。

  與方才未進門前的哭哀狀完全不一樣,張美德面目猙獰的揪起馮巧芯的頭發,另一手拚命的,狠狠的在她臉上甩巴掌,嘴裡罵著不堪入耳的話。

  「妳這個不孝女!跟妳要幾塊錢妳就給我搞失蹤!敢失蹤,我就當沒生過妳這個女兒!我打死妳!看妳以後還敢不敢!不孝女!跟妳那沒用的老爸一個樣!沒用沒用沒用!」她破口大罵。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馮巧芯將滿身橫肉的母親推倒在地,在張美德因生平頭一遭的反抗而瞠目結舌時,她掙扎的從地上爬起,呼吸沉重急促的抓起一旁的球棒,將球棒高高的舉起。

  她的長發凌亂,嘴角含著鮮血,整張臉被打得紅腫不堪,如厲鬼般陰沉的雙眼直視江永鳴。

  「放開她。」她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回蕩,認真的表情說著若不照她的話去做,棒球將會毫不留情的將他的腦袋打破。

  江永鳴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馮巧芯,不由得緊張起來,趕緊叫了仍在錯愕狀態裡的張美德。

  「妳還坐在地上做什麼?連自己的女兒都管不了,還當什麼母親呀!快把她手裡的球棒搶下來呀!」他不斷吆喝著。

  馮巧芯眼裡狂亂的怒火更加熾盛,一步一步的朝江永鳴走去,她的樣子讓樸新春也跟著害怕了起來。

  「巧芯學姊,妳冷靜一點,我已經叫我哥他們來救我們了,這兩個人渣就讓我哥他們來處理,妳千萬別動手!雖然我可以幫妳毀屍滅跡,但那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想想血流滿地的景象,妳媽又那麼肥,滿地油脂會讓我們滑倒受傷的,妳想清楚呀!」她費力的想喚回馮巧芯的理智。

  「殺了他們,他們就不會再糾纏我了,」馮巧芯喃喃說道,狂亂無神的目光倏地瞪向坐在地上的母親。

  被她那如夜叉滿月發紅的雙目一瞪,張美德急喘了聲,更加無法勤彈。

  「我告訴妳,我爸不是沒用,爺爺不是沒用,他們只是比平常人更懂得容忍,因為他們比平常人更有才華!妳聽到了沒有?!」她大聲朝母親咆哮。

  張美德渾身肥肉一陣劇烈顫抖後,最後嗚嗚咽咽的啜泣了起來。

  馮巧芯不理會她,繼續像個復仇女神股的朝江永鳴走去。

  「妳……妳別亂來呀!」江永鳴拖著樸新春往後退,直到背部抵上電視櫃,再也無略可退。

  就在他以為小命不保,而樸新春腦海裡想象自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到牢獄裡去探望馮巧芯的情景時,一只肥胖小腿的出現頓時改變了整個局勢。

  在馮巧芯經過母親身邊時,還在嗚嗚哭泣的張美德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自己肥胖的右腳絆倒了她。

  只見馮巧芯就像個木偶般,整個人直挺挺的朝大理石鋪成的地面上撲去,球棒自手中飛脫,在空中甩了半個圈後,最粗最重的那一頭,極巧的就敲擊在江永鳴的印堂上,發出叩的一聲悶聲巨響。

  他印堂一黑,馬上松了手,重獲自由的樸新春立刻踹了他一腳,他的頭又狠狠的在堅硬的牆壁上撞了一下,腦袋受到雙重打擊,他兩眼一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馮巧芯被絆倒後,也是雙目緊閉,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額角一顆青青紅紅的腫包迅速發脹。

  當樸新簾帶著大匹人馬趕過來時,已經控制住局勢的樸新春,正手足無措的跪在馮巧芯身邊,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而這場惡人逞凶記就在令人發噱,又有點荒謬的情況下,令人哭笑不得的結束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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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5 00:07: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病人的傷勢非常嚴重,除了腦部有輕微腦雲蕩外,肋骨還斷了三根,臉上的紅腫跟傷口需要大約兩個禮拜才會恢復。」醫生喘了口氣,壓力極大的觑了眼診療室外的大隊人馬。這些人全是傷者的朋友?他揩了下額上的汗後,繼續報告。「他的四肢也有骨折跟挫傷的跡象,還有嚴重的內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你們確定他沒被人圍毆過嗎?」本著醫生的職責,他還是大著膽子問道。

  樸新簾臉上那道自左眉上方劃到左眼下方臉頰的刀疤,在他不苟言笑的時候,刀削般的深刻臉龐更顯猙獰可怕,就像現在。

  樸新春聽了醫生的話,臉色益發蒼白,毫無血色,害怕得眼淚都要從眼眶裡滾下來了。

  站在妹妹身後的樸新簾握著她的肩膀,免得她量倒。

  樸新春激動的握住醫生的手。「不可能的!她只是跌倒時頭不小心撞到地板,臉上被呼了幾個巴掌,說輕微腦震蕩,需要兩個禮拜才會好我還相信,但怎麼可能連肋骨都斷了,四肢骨折還有什麼內傷?醫院的電腦是不是壞了?你有沒有醫師執照?拿出來給我檢查!」她既擔憂又生氣的對醫生伸出手。

  老實的胖醫生不禁被她的氣勢給逼退一步。

  「……如果小姐想看的話--」他吞了口口水。

  樸新簾將妹妹拉回來,深知她平常冷靜,但一遇上仰慕對象的事,便會失去理智的個性。

  「新春,我想醫生剛才說的應該是那位姓江的先生,不是馮小姐才對。」他對醫生使了個眼色。

  醫生馬上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我剛說的是江永鳴先生沒錯。馮小姐的傷不嚴重,休息一下擦個藥後就沒事了。」說完,在樸新簾的暗示下,他飛快離去。

  樸新春聽了後,松了一大口氣,隨後又皺起眉頭,狐疑的望向身後的大哥。

  她是跟著巧芯學姊一起上救護車的,而江永鳴則是由大哥他們一路『護送』進醫院的,她記得他離開她家前,雖然暈倒了,但四肢還算靈活,肋骨也還沒斷,怎麼一進醫院就重傷了?

  「這就是你們比救護車慢十分钟的原因?」她間,心裡倒是很樂。姓江的,早警告過你,惹我會去掉半條命的,現在知道她後台有多硬了吧?

  樸新簾臉色一沉。「我本來不打算讓他來醫院的。」他冷冷的說。

  「請讓一讓。」護士小姐喊著,推著一張病床走出來,病床上躺著一個捆滿繃帶的白色木乃伊。

  只剩下一雙眼睛一張嘴兩個鼻孔露在外頭的江永鳴,看起來既狼狽又好笑。

  要不是被大哥拉住,樸新春早就又一腳將他踹下病床了。

    馮巧芯是被吵醒的。

  睜開眼,左手邊又爆出一陣笑聲,她頭一偏,看見一群陌生人,正聚在由一張鋪著紅巾的餐桌前,吃喝說笑。

  而且個個都是俊男美女,新春也在其中,還有在校園跟籃球場上還有美術社前偶爾會遇上的米捍純;還有正在大嚼比薩的邱碧荷和她的未婚夫;還有那位高頭大馬的徐海納。

  跟他們在一起的人是誰?又怎麼會在這裡?她躺的是病床嗎?可是病房裡怎麼會出現西式餐桌?

  最先發現她醒來的是葉飛空。他踱到病床邊,手裡拿著一張樸新春設計的畫展宣傳單,對上她的視線。

  馮巧芯被他渾身黑的陰郁氣質給驚得動彈不得,他古銅俊美的臉龐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魅味。

  她覺得他就像落入凡間的魔王,只缺了頭上那兩個角。

  大概受了他的魔力影響,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頭有些發暈。

  葉飛空也沒問她感覺如何?有沒有事?只是拿起畫展宣傳單,修長干淨的食指指著上頭一張畫的縮小圖。

  「請問,這張畫裡的模特兒是真人嗎?」他小聲的問道,邪裡邪氣的狹長眼眸裡閃著一簇幾不可見的火焰。

  馮巧芯連忙移開目光瞧了那張縮小圖一眼。是她幫陸譯賢畫的那一幅,跟江達開的一樣,被她情商拿來充數了。

  畫裡的陸譯賢很柔很美,當時她側背對著自己坐在一張沒有椅背的皇室椅上,右手拿了一支向日葵擋在胸前,左手撐在椅子邊,背部全裸,畫裡連股溝都清晰可見。

  整幅畫以油畫呈現,光線自畫面的左方進入,照亮了她微側的臉,與景後的向日葵形成呼應,半阖的眼睑、優美的側臉線條及身體曲線,女性的柔美順服盡在其中。

  唯一不寫實之處,是馮巧芯將畫裡的陸譯賢背上那五條長疤給消去了,留下一片光滑白皙的美背,誰也不會去質疑是否屬於真實的模特兒。

  「是真人。」她答道,見他不說話,她又說:「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葉飛空嘴邊的笑容斂去一會兒,眼眸裡的某種情緒一閃即逝,快得讓她無法解讀。

  「謝謝妳。」他又恢復那抹邪味十足的笑。「想吃什麼嗎?Le  Papillon的培根義大利面很棒,要來一些嗎?」

  Le  Papillon!馮巧芯在心裡大叫,是那家因貧窮而讓她永遠只能站在店門外流口水的Le  Papillon?!一想到這,她肚子咕噜叫了一聲,嘴裡口水如泉湧出,連連點了好幾下頭。

  葉飛空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嘴角咧得更開了,回頭喊了聲--

  「樸新春,給妳朋友來份培根義大利面!」他轉身走向好友們。

  馮巧芯盯著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她老覺得這男人的背後好像有雙黑色翅膀在揮動。

  不過經他這麼一叫,不止樸新春,那群人全在一瞬間停下手上的動作及說話,視線全不約而同的朝她望來。

  梁素芃頭一個朝她跑來,緊隨在後的是樸新簾,他跟梁素芃之間就像有根看不見的線般,她一動,他就非得跟著動不可。

  然後是樸新春,接著是米捍純。樸新春是為了不想輸給他,所以率先起跑。

  落後的楊天樂及范同稣和因比薩梗在喉嚨而遲了些的邱碧荷,不甘示弱的干脆繞到病床的另一邊,將躺在床上的馮巧芯給團團圍住。

  一下子被十幾只眼睛給盯住,馮巧芯連笑都笑不出來,

  樸新春體貼的幫她把病床搖起來,讓她半靠的坐著。

  梁素芃感動的握住她的手,馮巧芯則有些畏懼的望著這嬌小卻又魄力十足的女人。

  「巧巧妳別怕,達開的女人就是我們的女人,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妳的!」她溫柔又誠意十足的保證道,但馬上意識到現場男士瞟來的怪異目光,頓時防衛心十足的變了語氣。「干麼?我哪裡說錯了?你們不當達開是朋友嗎?」她英氣十足的眉毛倒豎著,厲聲質問道。可憐的達開,竟交了這群豬朋狗友!

  樸新春揉著發疼的太陽穴。

  「大哥,麻煩你把她帶出去好嗎?我想這裡並不少她一個。」說完,還白了梁素芃一眼。

  梁素芃倒抽了口氣,瞪大眼睛指著樸新春。

  「妳這個大逆不道的家伙!也不想想是誰讓妳坐上玩具熊掌門人的寶座,現在翅膀硬了是吧?不把本小姐看在眼裡了--唔唔--」她的嘴巴被樸新簾給捂住,整個人被他攔腰一抱,走向病房房門,途中樸新簾悶哼一聲,顯然被她氣到不行的亂拳給打中了。

  「學姊,這幾位都是我們學校裡事業有成的學長,這位是名建築設計師范同稣學長跟邱碧荷,妳見過的,」病房一恢復安靜,樸新春立刻介紹起來。「這位戴眼鏡的是天智科技的負責人之一楊天樂學長,他的合伙人就是妳認識的石為徑學長;這位是外商銀行主管徐海納學長;坐在餐桌邊的是Le  Papillion呂餐廳的老板葉飛空學長。

  「而剛剛出去的那兩位,男的是我大哥樸新簾,女的是活島量販連鎖店的總經理梁素芃學姊,不過妳可以忘掉她。他是米捍純。」她連頭都沒回,只是伸出拇指往後一指。

  基本上除了陪在剛生產完的老婆身邊的石為徑,和此時此刻正在為自己和馮巧芯的未來而忙碌的江達開外,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都來了,她朝身後瞟了一眼。

  站在她側後方的米捍純,干淨俊秀的臉龐上扯出一抹無奈的笑,主動伸手握了下馮巧芯的手。

  「我是米捍純,大二,籃球隊的一員,歡迎學姊有空來幫我加油。」他大方的說。

  馮巧芯真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所謂沒看過豬走路也該吃過豬肉,這幾個在校園裡無人不識、無人不曉,響叮當的人物全聚在這裡做什麼?!她憂心忡忡的望著樸新春。

  「他們每個人都各自訂了一幅這次展覽裡的畫作,有了他們這幾個人的大名加持,這次畫展一定會很成功的。」樸新春笑得很開心。

  這幾個人平時沒什麼用處,所以有需要時就得用得徹底一點,她想,包括從他們的口袋裡狠狠的挖錢!

  「他們……買了我的畫?」馮巧芯還是不太敢相信。

  「還有妳爸爸跟妳爺爺的。不過妳放心,妳說的非賣品都還在。」樸新春說。

  「等妳忙完以後,記得來幫我畫肖像畫!」邱碧荷開心的幻想了起來。

  「這個我來就行了,我畫男人的功力一流的!」范同稣此話一出,登時哄堂大笑。不過他的朋笑很快就變成了哀嚎。

  馮巧芯瞧見了那兩只在他腰際扭擰的修長手指,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因牽動臉頰的傷口而倒抽了口氣。

  「馮小姐,我相信達開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妳放心,我們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j開口的是徐海納,他永遠都是那麼穩重老成。

  雖然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因此而感到莫名心安的馮巧芯對他感激的點了點頭。

  「沒錯,他一向是我們這幾個裡頭最有能力的,解決問題更是一流。而且我們都不太喜歡他奶奶。」楊天樂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想起那陰沉的老太太,背脊就一陣涼。

  他的話讓馮巧芯想起與江達開家世的懸殊,臉色不禁又黯了下去。

  大家安慰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捧著一盤培根義大利面的葉飛空給打斷了。

  「她餓了。」簡潔的三個字就讓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馮巧芯感激的接過盤子,正迫不及待的要將卷好的面條放進嘴裡,突然想起一件事,叉子又放了下來。

  「我媽跟江永鳴呢?」她說,對於撞暈前的事只依稀記得片段。

  「顧經理跟妳媽談過了,他說他現在是妳的經紀人,要是她再擅自將妳的畫拿去賣的話,他一定會告她竊盜與詐欺。不過,顫經理也答應給她這次畫展收入的兩成,免得她再來找妳麻煩。」樸新春說。「至於江永鳴,我想他以後看到我們應該會自動躲得遠遠的了。」想到那全身上下被繃帶捆得像木乃伊的男人,她笑得更開心了。

   江氏企業大廈

  今天整個大廈裡彌漫著一股異常的低氣壓,每個人都不敢高聲說話,甚至連笑容都不見了,

  二十五樓正在舉行著江氏企業旗下各事業線的領導人會議,所有重量級的人物全出席了,連已經退居幕後只單純掛名總裁的江老太太都親自赴會,三位現任副總裁哪有不到的道理。

  在這個令人戰兢的日子裡,唯一能讓女性員工感到一絲興奮的,是江氏企業的萬人迷,旗下經營最成功的Natural貨總經理江達開也來了。

  這位總是不太理會這種嚴肅會議的美男子一現身,立刻在女職員的心房裡激起陣陣漣漪,似乎也不在意今天的辦公氣氛會有多低迷了。

  二十五樓的大型會議室裡,三十七位高階主管和董事們,依序坐在長條會議桌的兩側,而站在最前頭主持會議的是江陸祺,江達開的父親。

  吳順童雍容華貴的坐在右手邊第一個位子,而江達開的座椅則被安排在整排會議桌的左側中央,讓他可以觀察到每個人的表情。

  這些富有又精明的老人們不時兩顆頭兜攏的竊竊私語,朝他遞來探究的目光,不過卻沒人可以透過表情猜出他現在的心思。

  他穿著正武的三件式西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嘴角不時露出的淺笑更增添了他的魅力。他坐在那裡,王者的氣勢兀自散發。

  他在祖母朝自己瞟來一眼時對她微微一笑,耳邊幾乎可以聽到她別開臉時那聲不屑的低哼。

  江陸祺站在麥克風前,清清喉嚨。

  「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客套的話我就不講了。這次的會議是總裁提出來的,相信大家也已看過三天前寄到各位手中的密件,不知道大家對總裁要求撤換Natural百貨總經理,及內地投資計畫負責人這件事有沒有什麼意見?」他問,飛快的瞥了兒子一眼。

  江達開只是沉著的坐在那裡,早有心理准備的他並未亂廠方寸,仍是氣定神閒的坐著。

  「請問江總經理把了什麼錯嗎?密件裡並無明確指出必須撤換他的理由。」一名董事問道。

  所有目光全集中到吳順童身上。

  「沒有理由,我認為他已經不適任,除非你們連我的判斷力都懷疑。」她富含權威的聲音如是說,薄唇微抿著,以為接下來該沒有反對的聲音了。

  雖然在座的高階主管與董事們,對這位鐵娘子作風的總裁心裡存著三分敬畏,但現實考量又讓他們不得不說話。

  「可是根據數據指出,由江總經理領導的三家 Natural百貨自開幕以來,一直都是獲利率最亮眼的,他的對外形象也無可挑剔,可以說是江氏企業的活招牌,如果毫無理由的將他撤換,可能會引來眾多不滿的聲音與質疑。」又一名董事說。

  「耳語跟質疑在持續穩定經營下會自然消失,沒什麼好擔心的。」吳順童冷冷的反駁。「招牌也不是只有一個人能當。」

  「那可以請問一下,總裁心裡的接任人選是誰呢?」

  吳順童瞥了問話的人一眼。「江陸生副總裁的二兒子江敬仁。」在眾人的驚異聲中,她面色未改。

  這下,連江陸生都變了臉色。他是江達開的大伯,本來就不同意母親的這項提案,現在竟然又要自己的兒子接手Natural百貨?這不等於是自家人踩自家人嗎?況且--

  「總裁,敬仁還在英國念研究所呀,況且他對實務經營一點經驗也沒有--一

  吳順童打斷他的話。

  「凡事總有第一次,江氏企業裡也有人才可以輔佐他,你還怕什麼?還是你認為自己的兒子比不上別人?」

  她犀利的話鋒針針扎在江陸生身上,讓他無法再開口反駁。

  「總裁,如果妳是擔心江總經理無法身兼兩職的話,那就暫且先讓他卸下其中一件職務,等專心完成另一件後再復職也是一樣呀。」高階主管裡有人提出勉強算是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手上的文件應該還沒丟掉吧?麻煩你重看一還,我不想再浪費口舌說第二次。」她語氣森冷的說。

  頓時,整個會議室裡鴉雀無聲,沒人敢再開口。

  江達開的視線在每個人臉上梭巡一遍後,他站起身來。起身的同時,順手將倚在腳邊的公事包拿起,放到桌上,在眾人的注目下將裡頭的文件一一拿出,排列到令自己滿意的位置上後,才又阖上公事包。

  「這幾份是我與投資內地Natural百貨建設案的合作廠商或公司簽訂的合約,」他指著最左邊的文件,冷靜清晰的聲音傳逼會議室每個角落。「這是與三葉投資的合約,上頭清楚記載了若這企劃案的負責人遭撤換,他們會將投資金額全部撤走的條款。」

  他指向第二份文件。「這是與范同稣建築師事務所立的合約,上頭囑明在工程尚未完工前,若撤換負責人,江氏企業所必須賠償給他們的損失。」

  他抬起頭,望著面前這些富有又精明的老人。「如果我被撤換,那麼光是這兩張合約就可以重創江氏企業,並且毀了Natural百貨,更別提這些銀行界及科技公司,廠商代表的合約與聲明書了。Natural百貨是我一手創立的,我絕不會,也絕不允許它就這麼倒下,所以……」

  他堅定的視線對上吳順童。「總裁,如果妳執意撤換我,我不會阻攔妳,但我可以告訴妳,除非在座的主管及董事們一致同意妳的作法,願意冒著令企業母體蒙受重大損失的危險,否則我是絕對不會退出Natural的經營團隊及內地開發的案子的。」他堅決的說。

  他從來就不是個被動的人,只是反擊也需要對的時間點。

  奶奶的確有著不容忽視的權勢與資源,但很可惜的是,她低估了他的野心與執著,他既不打算放棄生命裡的最愛,也不願被動的等著挨打,於是造就了今日這番局面。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會選擇與自己的奶奶對立,但情勢逼人,他也只好拿出壓箱寶來與之抗衡了。

  而看到董事們凝重的表情,江達開頓覺輕松不少。他那幾位兄弟雖然麻煩,但在他需要幫助時,總是最先伸出手來幫他一把。

  三葉投資屬於二葉門,身為二葉門的少幫主,葉飛空義不容辭的挺他。

  范同稣更不用說了,這位建築界天才設計師正打算將觸角伸向內地,這次願意為他的開發案跨刀,自然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好友因被斗爭而失權。

  石為徑與楊天樂負責的天智科技也不是好惹的,在網路游戲當紅的時代,他們兩位在大陸科技界的影響力遠遠超過外人所能想象的。

  而梁家與內地高層官員的關系一向極為良好,也維持著一定的互動,只要梁素芃一開口,這件開發案便可能會被壓下來。

  徐海納任職的外商銀行支持著江氏企業的資金調度,掌握資金開源節流的他可以算是江氏企業最不願招惹的人物。

  很不巧,這些舉足輕重的人全都是他的好朋友,是以動他一個,得有對付槍彈大炮的心理准備。

  「呃……總裁,我看這提議還是暫且擱下吧。」一名敢言的董事率先道。「倒是總裁,妳的年紀大了,何必再為公司操心這操心那呢?在家喝喝茶、抱抱孫子、搓搓麻將,不是很好嗎?我們都老了,這時代已經不需要我們老一輩的這一套了,還是放手讓他們年輕人去干吧。」

  「是呀!」另一名董事也說了。「再說江總經理的能力是第三代裡最傑出的,瞧他的Matural百貨就知道了,光這一點,我就不明白為什麼要換人。」

  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起來。

  江達開在點頭感謝之余,瞧見坐在前頭的祖母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高貴精致的臉上有著鐵青色的陰影。

  她冷冷的掃視過會議室裡每一個人的臉後,挺直背脊,昂首挺胸,維持住最後尊嚴的步出會議室。

  江陸祺與自家兩兄弟互視一眼,面色凝重的低歎一聲後,宣布會議結束,望向自己的兒子。

  與父親不贊同的目光對上,江達開在松了口氣之余,卻一點也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不過他至少保護住了不想失去的東西,與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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