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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拾夜 -【閉一雙眼愛你(玩具熊的秘密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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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0: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朱拾夜 - 閉一雙眼愛你(玩具熊的秘密之三)

要死了!她好不容易尋得線索窩在這,
終於有機會問到十年前心上人的落腳處,
哪知這裡竟然滿屋子的條子,
她是玩具熊組織的頭號戰將,專門扁人的,
可也是二葉門狙擊組巴掌二軍的成員,
換句話說,就是混黑的啦,
沒想到她都躲在這暗房間裡了,還有人闖?
反應沖動的她為了閃人,
不覺拿出蝴蝶刀就往對方身上招呼去,
媽呀,殺、殺……她殺人了!
而且還留下炫目的眼鏡在案發現場,
直到她接獲玩具熊的新任務,
負責當那天智科技總經理的保镳,
才發現他不僅是被她捅了一刀的倒楣鬼,
也是她找了十年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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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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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0: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藍瀾疾步走向歐陽皇陛的房間,急敲了兩下房門,不等裡頭的人回應便開門而入。

  坐在窗前看書的歐陽皇陛見了他的臉色,不禁神情凝重的放下書。

  「她回來了?」他問,站起身子,將書頁的一角折起後,不疾不徐的放到椅子上。

  藍瀾點點頭,眉間的皺折仍未松開。

  「她不太對勁,右手跟衣服上都有血跡,手裡還握著隨身的蝴蝶刀。」他報告道。

  「她受傷了?」歐陽皇陛那張看不出五十四歲的臉龐因擔憂而嚴峻了起來。

  「看樣子是沒有,不過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藍瀾的表情更加陰郁。

  他肯定遇雪一定出了什麼事。遇雪的個性雖然沖動又嫉惡如仇,但動起手來還不至於到見血的地步。

  況且巴掌二軍嚴禁成員使用武器,而她竟然連隨身的蝴蝶刀都用上了,一定是發生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這要是被葉飛空少幫主知道,遇雪就慘了。

  可恨的是他現在已經不再屬於巴掌二軍,否則早就沖到她房裡逼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二葉門的紀律嚴謹,雖然同為狙擊組,但他目前隸屬拳頭一軍,依規定,是不能跟巴掌二軍的成員有所交集的。

  還好一軍的領導人派他暗中注意遇雪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明白歐陽先生為何對遇雪如此關心,但也幸好如此,否則他現在只有干著急的份了。

  「林阿草知道這件事嗎?」歐陽皇陛又問。林阿草是巴掌二軍的領導人,人如其名,外貌毫不起眼,身形干小瘦巴,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個曾在中國打敗過無數大師的武術高手!

  「她還懂得保護自己,除了我,沒人看見她身上染了血。」藍瀾說。

  何遇雪進房後,他還特地留在原地幾分钟,確定沒人後才離開。

  歐陽皇陛沉思片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藍瀾不動如山。

  「師父,您不會將這件事呈報上去吧?」不顧平時嚴厲的訓練,他的語氣因擔心而急切了起來。「我跟何遇雪從小一起長大,又在二軍裡待了十年,她的個性雖然沖動了點,但還是懂得克制,從來沒有真的讓別人受傷過,會出這種事一定是有原因的,弟子斗膽建議,還是先調查清楚後再——」

  「如果我想找她麻煩,你認為她現在還有可能留在二軍裡嗎?」歐陽皇陛淡淡的截斷他的話後反問。

  藍瀾啞口無言。

  在他離去後,歐陽皇陛在兩分钟內便已置身在何遇雪的房間裡。

  只見何遇雪一臉呆滯的坐在梳妝台前,右手上的血漬雖然已經干了,但看起來仍極為觸目驚心。

  她緩緩抬頭望向歐陽皇陛,小小的、蒼白的瓜子臉上架了支大得離奇的黑膠眼鏡,鏡片下的雙眼茫茫然,完全失去了平時的生氣與伶俐。

  此刻的歐陽皇陛已經不是方才面對藍瀾時那個冷靜自持的歐陽皇陛了,他憂心如焚的走到何遇雪身邊,單腳跪著,急切的抓起她沾血的右手仔細端詳,發現真的沒受傷後,又焦急的在她四肢身體摸來摸去,尋找可能的傷口。

  何遇雪回過神來,不耐的一腳踢開他。

  「你干麼呀?老色鬼!」她破口大罵。

  歐陽皇陛那張英俊的熟男臉孔一下子垮了下來!再也找不到一絲身為二葉狙擊組拳頭一軍領導人該有的權威與氣勢。

  「老色鬼?!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只是擔心你哪裡受了傷,所以才——」他急切的想解釋。

  「擔心什麼?我又死不了!」她惡聲惡氣的回答,完全沒將歐陽皇陛的身份看在眼裡。

  對紀律要求甚嚴的歐陽皇陛,也反常的不以為忤,心甘情願的忍受她的出言不遜。

  歎口氣,他從地上爬起來,整整身上的衣服。看來她的確沒有受到傷害。

  「你的身上為什麼會有血跡?是誰的血?你做了什麼?」出於職業本能,他犀利的詢問道。

  這話顯然刺到了何遇雪的要害,只見她臉一白,又惶然無助的咬起手指。

  「如果你真做了什麼,最好趕快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在第一時間幫你處理。」他從未見過她有過這種神情,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叛逆……如果她真的告訴他了,那表示事情真的大條了!

  對何遇雪來說,這次她闖的禍不只大條兩個字可以形容,搞不好她的生命將會就此結束,打上句點,GAME  OVER。

  「你現在戴的眼鏡是你新買的嗎?」見她惶惶不語,他開始旁敲側擊。這麼老土厚重的眼鏡不是她會選擇的風格。

  何遇雪飛快望向面前的鏡子,納悶的拿下眼鏡後又戴上,然後一顆心開始下沉。

  「完了,我竟然撿錯了眼鏡……」她白著臉喃喃道。她運氣怎麼會那麼背?殺了人還把那人的眼鏡撿回來?那這副眼鏡豈不成了她是凶手的證物?

  這副眼鏡的度數還跟她的一模一樣,所以她才沒發覺。

  「你不想說的話,那我也不勉強,你快去洗個澡好休息。」歐陽皇陛故作潇灑的說,其實早就想抓起她狠搖,直到她給他一個答案為止。

  聽到他的話,何遇雪突然緊張了起來。這次她闖的禍太大了,她害怕不已,無法獨自承擔。

  「我……」她一出聲,歐陽皇陛立刻停下腳步。「我殺了人了。」她的臉蒼白得像張紙,如編貝般的皓齒咬著下唇,像要哭了。

  歐陽皇陛沒有什麼大反應,只是眉間多了幾條皺紋。

  他在狙擊組裡待了幾十年,對於殺人這種事自有一套處理的辦法,不過對她捅的樓子,這已經是他最壞的猜測了。

  他握住她微顫的肩膀。「你殺了誰?你有確定他真的死了嗎?」

  「……因為他突然進去那個房間,我的眼鏡又在慌亂中掉了,就拿起蝴蝶刀朝他刺去,真的刺到他了!你看我手上那麼多的血,他一定是死了!」她攤開手,懊喪的叫道。

  怎麼會這樣?她真的沒打算傷害任何人的,只是想伺機問楊天琪一件事而已……她真的沒料到那男人會突然走進她藏身的那個房間呀!怎麼辦?

  她的叫聲太大,歐陽皇陛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小聲一點,你先冷靜,明白嗎?」她哭喪著臉點點頭後,他才放開她。「把刀子拿出來給我看看。」他說。

  何遇雪乖乖的把蝴蝶刀放到他手裡。

  歐陽皇陛拉開短短的刀身,認真的反復打量。

  「照刃上的血跡判斷,頂多入肉四、五公分,加上你是在慌亂中刺出,准頭不定,角度不定,責人於死的可能性並不大,你可以不用太擔心。」他拿出自己的專業及多年經驗研判,同時也是安慰她。

  何遇雪因擔憂而顯得灰蒙的雙眼突然閃現了一絲希望。

  「你的意思是說,那人可能還活著?」

  「那裡只有他一個人嗎?」

  何遇雪連忙搖頭。「還有很多警察在客廳裡喝酒。」對呀!她怎麼沒想到?那些條子見同伴久久不下來,應該會去察看才對,也許那人現在已被送到醫院去了!想到這裡,她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她放下心裡的一顆大石頭,歐陽皇陛卻灰了臉。

  「你到底去哪裡了?而且還蠢得在一堆警察在的場合裡刺傷人?你是嫌脖子上的腦袋太重了想摘掉是不是?」這蠢蛋,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她給驚出心髒病來:

  「我根本沒想到那裡面有那麼多警察呀!」否則,她哪用得著爬到二樓去躲起來?若沒有那些警察礙事,她早就沖上去揪住楊天琪問出答案了!

  「我的老天,你刺傷的該不會是個條子吧?」歐陽皇陛為時已晚的想到這個可能性,一顆心又涼了半截。

  「我不知道,不過滿屋子都是警察,沒道理只有一個不是。」她倒也很老實。

  「那人有看到你嗎?你有被人看見嗎?」他急急問。

  「他還來不及開燈,就被我給殺了。」她又不笨,哪會給他開燈的機會?

  「你沒殺他,只是誤傷。」他心亂如麻的糾正她的說法,稍稍喘了口氣。「既然沒看見你的臉,那就好辦了,我會把這件事情搓掉的上他開始在腦海裡排出幾名警界高層的名字,只要這件事不上報,等警方懷疑到遇雪身上時,他再在台面下疏通疏通應該就沒問題了。

  看他想的那麼容易,何遇雪欲言又止。唉!豁出去了!

  「雖然沒有人看過我的臉,但是我的眼鏡掉在那裡了。」她小心翼翼的偷觑他一眼。

  中年男人歐陽皇陛的臉上一片空白。

  何遇雪的近視深,眼睛又太干無法配戴隱形眼鏡,做雷射手術又擔心留下後遺症!所以對只能配戴眼鏡的她來說,唯一的興趣就是四處去尋找時尚又特別的名牌鏡框。若她的眼鏡落入那群警察手裡,追查到她只是遲早的事。

  換句話說,等到證據確鑿後,就算歐陽皇陛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保不了她了。

  「算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我自動去自首,或許還可以減輕刑責。」她害怕的含著一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明天我會去找林師父,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等退出二葉門後,我再去自首,不會牽連到你們的。」她個性雖然沖動,但也是個勇於負責的人,早就想好了該怎麼解決自己闖出來的禍。

  「等……等等!」歐陽皇陛干澀的開口。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她進監牢?除非他死!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任何事!

  再次握住她的肩膀,他試圖冷靜下來。

  「沒……沒關系,沒關系!這件事我來處理,我來處理,你什麼都別做,也別跟任何人說,至少在我了解情況後。你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一切由我來處理,知道嗎?」他睜大眼睛殷殷切切的叮囑她。

  「可是——」

  「拜托你,不要跟我爭辯!」他低聲咬牙切齒的道。「不管你有什麼想法,我拜托你,你就聽我這一次,好不好?」他的眼裡充滿了無奈與乞求。

  何遇雪雖然想速戰速決,但實在無法狠下心來,像從前一樣揮開他的手,而且……她真的很害怕。

  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並在心裡暗暗祈禱今晚被她刺傷的那個倒霉鬼會活得好好的,這樣她就不用在監牢裡渡過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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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秘社團玩具熊的創始會員,被譽為新線上游戲時代霸主的天智科技負責人之一,商業雜志評選全亞洲百大黃金單身漢的楊天樂,行事作風比起另一位合伙人石為徑及其它科技新貴要低調許多。

  他只接受專業雜志的采訪,不進出公眾場所,沒人見過他跟哪位女子一起現身過。他的朋友不多,女性朋友更少。

  楊天樂有個秘密,一個一旦被人知道了,他便再也抬不起頭來,再多的錢也挽救不了他,多美的女人也無法再打動他的心,他的世界將由彩色轉為黑白的可恥秘密,所以他寧願所有人都不認識他,也不想引人注目。

  這秘密,不是他自大學時代便暗戀喻培菁長達十年的事,雖然當時喻培菁只有八歲,雖然所有人都說一個十八歲的熱血青年愛上一個才八歲的小女孩確實是個變態的行為,但他還是無怨無悔的默默在她身邊從小女孩守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學新鮮人了。

  這是很不容易的,就算知道他、心情的朋友們都對他的癡情嗤之以鼻,他也從沒告訴培菁妹妹自己的心意,但他還是極為樂在其中,就像看著朵含苞的花蕊在自個兒眼前逐漸綻放般的心滿意足。

  他一點也不擔心培菁妹妹會被迫走,因為喻家家教甚嚴,培菁妹妹又是如此乖巧懂事,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晶瑩圓亮的大眼睛裡一絲雜質也沒有,對她來說,他只是她最信賴、尊敬的家教哥哥,說出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會污染了她。

  所以,他不急,他會選一個最適當的時候再對她吐露他的感情。

  由於他的毅力以及忍辱負重的精神,讓他早早就從被譏笑為變態男的陰影裡走出來了,經過歲月的洗禮,逐漸成熟的好友們也從原先的揶揄嘲笑轉為既敬且佩,畢竟暗戀十年卻又不敢有所動作的男人實在罕見,連他那狗嘴裡老是吐不出象牙來的合伙人石為徑也曾欣慰的對他說過這麼一句人話——

  「我不會再提防你了,等我老婆生了以後,一定會允許你抱抱我的小寶貝。」

  敢情他還擔心楊天樂身上帶著的變態病毒有接觸傳染之虞?

  不過對飽受質疑目光所傷害的楊天樂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

  他對喻培菁的感情不容置疑,但卻也因此多了些罪惡感,因為除了她外,他一直想著一張稚氣的笑臉,一張擁有圓亮羞怯大眼睛的笑臉,但十年過去,這成了懷念的畫面,絲毫不影響他的感情。

  這也算是個秘密,但,不是他的大秘密。

  深埋在他心裡十年,無法向外人啟齒的秘密,一旦曝光,他的名聲名譽、好男人形象將會盡數毀滅,公司股票下跌,甚至被迫裁員,公司倒閉,人生瞬間崩盤!

   綠衣天使郵差先生抱著一迭信走進天智科技,讓大門的警衛簽收。

  「請問你們的總經理是不是叫楊天樂?」郵差問。

  「是呀,怎麼了?」警衛將那迭信小心翼翼的放進公文夾裡邊問。

  郵差想了想,笑著搖搖頭,走出大廈。

  那寫給收信人楊天樂的信足足寫了十年,到目前仍不間斷,該有三百多封了,天智科技總經理雖然跟楊天樂同名,但依知名度,如果真是寄給他的,應該早就寄到這裡來了,不會到現在仍是「查無此人」吧?郵差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再幫這沒有寄件地址的寄件人再找找吧,這三百多封信總該幫它們找到正確的主人才行。

  郵差先生是對的,天智科技很有名,至少在高科技產業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天智科技的季獲利率又讓投資人眉開眼笑了,更加帶動了員工的高昂情緒。

  在公布這個好消息後的一個禮拜,公司高層正在開會,討論要犒賞員工到哪裡去旅行。

  「我們已經整理出來了,員工們最想去的旅游地點,國內方面由墾丁三天兩夜游拔得頭籌,月眉、八仙、布魯樂谷等擁有水上娛樂設備的地方最受歡迎;國外方面則是由峇裡島、普吉島、沙巴這三個渡假聖地出線。」公關部經理胡曉雯笑盈盈的宣布完後,施施然的坐下。

  會議室裡,平時總是一臉嚴肅,老是給員工們野獸咆吼聲的主管們,此時臉部的線條一個比一個松,一個比一個和氣,顯然對自己以工作成績換來的獎賞非常滿意。

  唯一沒笑的只有在首位的楊天樂,其實他原本也是笑得很滿足的,直到胡曉雯公布那幾個旅游地點後,猶如撞見毒蛇猛獸般,他臉上和煦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

  「那就讓員工們自行選擇好了,看他們要留在國內跟家人一起去渡假,還是一起到國外去玩,兩個方案讓他們去挑選。」一旁的石為徑轉向他,性感的濃眉好心情的微聳。「楊先生,你看怎樣?」

  正拿起水,想沖淡喉嚨裡的干澀感的楊天樂聞言,該往食道去的開水竟跑向氣管,嗆得他劇烈猛咳起來,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到他身上,他忍不住狼狽的轉過身去,用力咳出氣管裡的水。

  石為徑跟著他轉動,緊挨著他,壓低聲音。

  「是不是想到培菁妹妹穿比基尼泳裝的模樣,忍不住了?我就知道你是個正常的男人,真是太好了!」促狹過後,他用力摟住楊天樂的肩膀,眼眶有些濕潤。

  楊天樂用漲紅的臉,布滿血絲的雙眼透過鏡片狠瞪了他一眼。

  「少用你那黃色的腦漿想培菁!」他咬牙切齒的道。「而且你明知道我不會游泳,對水一點好感也沒有,所以我不會去。」他掏出手帕,擦拭嘴巴及因方才的激動而冒出的冷汗。

  他的音量只容得了石為徑聽見,於是,只見石為徑聽了,濃眉微挑,不作聲的轉身面對眾位主管,歎口氣後,站起身來,神情頗為凝重。

  「各位,很遺憾的,楊先生因為不會游泳及怕水的緣故,可能無法與大伙兒一起去同樂了。」在眾人又對楊天樂投以驚奇又訝異的目光時,石為徑接著又歎了口長氣。「要不是我老婆還在坐月子,我一定會跟大家去的。」他沉默的坐下,手指在會議桌上交纏,表情歉疚的望著自己的雙手。

  看到石為徑的模樣,在場的人又不約而同的將期望的等待的目光轉向楊天樂。

  起先對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還有些納悶,但旋即想到石為徑方才那幾句話,他頓時又變了臉色,恨不得一腳將身旁這裝模作樣的損友給踢出玻璃帷幕外去接受陽光的洗禮!

  該死的家伙!還在偷笑?!因為角度的關系,只有他看得到掛在石為徑嘴角,那抹可惡的笑。

  「楊先生,你不跟我們一起去玩的話,那這趟員工旅行就沒有意思了。」胡曉雯軟軟的聲音一開頭,其它人立刻勸進。

  楊天樂在桌下踢了石為徑一腳。這渾蛋!明知道他從不碰水,居然還這樣陷害他!他絕對不去!絕對絕對!他費了一番功夫才讓主管們冷靜下來。

  「既然是員工旅游,我想還是讓你們去就好了,我不會游泳又沒什麼情趣,只會壞了大家的游興——」他的話被人給截斷。

  「怎麼會呢?楊先生在的話,公司的女性員工們只會打扮得更清涼,玩得更盡性的!」一名主管揚著聲音道,緊接著又是齊呼附和。

  耳尖的聽到身旁爆出急促笑聲,楊天樂得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制止自己勒住石為徑的脖子。

  「楊先生,」善於察言觀色又圓滑玲珑的公關部經理胡曉雯又開口了。「如果您真的不願意碰到水的話,那就別玩那些水上活動呀,您也辛苦一整年了,就當作是純渡假,放松心情。石先生已經沒辦法去了,您再不去的話,我們這些女性員工會很失望的。」她姣好的臉上寫著「包括我」三個大字。

  雖然楊天樂不如石為徑高大壯碩,鼻梁上多了副土氣眼鏡的他也不及石為徑來得有吸引力,但胡曉雯還是在初見面時,就發現了看似老實沉穩的他底下的不可多得。

  這點可從他與總是鋒頭強健的石為徑站在一起,卻還是有辦法自成一格,縱使不開口,也無法使人不注意他的獨特氣質裡看出。

  她這兩個老板,若石為徑是矯健威猛的豹,那麼楊天樂就是安靜穩重的獨角獸。

  公司裡有這麼兩個年輕俊俏的老板,女員工們做起事來更加起勁,為了吸引老板注意,在穿著打扮上更是不遺馀力的讓自己美麗,而這也嘉惠了男性職員們,每天在美女穿梭、盈繞的環境裡工作,簡直就像在天堂般一樣舒服,工作效率哪有不大大提高的道理?

  沒錯,天智科技自從創立以來,業績一直都穩定成長著,自從將市場開拓到美國、歐洲等地後,公司股價更是突飛猛進!兩位老板雖然年輕,但人脈卻比叱咤商場幾十年的大老板還要豐沛,楊天樂的目光精准,看中的游戲軟體在市場上總是能大受歡迎,石為徑善於交際與開發,楊天樂看中的商品交給他去談判交涉,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以公司會有今天這番局面,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除了草創初期,公司也曾一次低潮期,那便是女員工的夢想,她們那幽默又風流的帥哥老板宣布結婚的那一兩個月,公司裡的氣氛簡直就如喪考妣,迷你裙不見了,微露的酥胸不見了,燦爛的笑容沒有了,嗲嗲軟軟的聲音消失了,她們失去了生氣,男員工也因沒冰淇淋可吃而意懶心灰,沒勁工作,那時公司的整體業績一下子滑落兩成。

  她還記得當時挽救了眾多破碎玻璃心的是誰,是另一個老板楊天樂,而她相信他一定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因為當時只是一個小意外,而這個小意外還只持續了半天的時間。

  那天上班時,楊天樂的眼鏡意外摔碎了左邊鏡片,他請人拿去修理,雖然半天就拿回來了,但因為他沒有備用眼鏡,所以那三、四個小時他就像個半瞎的男人一樣在公司裡走來走去,更因視線不良而撞倒了兩個恍惚的女員工,弄翻了三個桌上的文件夾,打破了兩個茶杯,還直挺挺的撞上光潔的玻璃門。

  他覺得很糗,不過沒人笑他,女員工們更是不曾,因為她們的眼睛都發直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迷蒙的跟著他的身影四處跑。

  楊天樂在工作時一直戴著眼鏡,所以誰也沒想到,摘下眼鏡的他竟是那麼可口誘人!藏在鏡片後的一雙黑眸更是迷人深邃,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吸引人心甘情願的投入去。

  結果自從那混亂的一天結束後,天智科技裡又恢復了生機盎然,迷你裙與低胸裝重出江湖,辦公室裡又充斥了微露的酥胸,如林的美腿,嬌嗲的嗓音及醉人的微笑,男員工們又重新置身在春天裡,工作效率迅速成長200%,POWER全開,業績又飛快的沖高。

  楊天樂的無心之過來得及時,挽救了公司的危機,雖然他本人一點自覺也沒有。

  胡曉雯對他在辦公室裡造成的轟動並不覺得意外。身為公關部主任,她與他接觸的時間比其它員工多得多,早就明白那副老土眼鏡對他的男性魅力有多麼大的殺傷力!

  楊天樂的外型雖然沒有石為徑的搶眼外放,但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形卻也是十分引人矚目。表面看起來似乎並不健壯,但她見過襯衫袖子下那隱約債起的結實肌肉,那沉默比開口時間長得多的性感薄唇,偶爾也會來個幾句幽默佳作,架著眼鏡的鼻梁修長筆挺,帶些淡淡青髭的瘦削臉龐稜角分明,還有那雙最讓她激賞的劍眉。

  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覺得楊天樂比石為徑還要好看,而且對待異性極有分寸禮貌,比起單身時總愛在外拈花惹草的石為徑,光是這點就勝出許多,只是他那副厚重老氣的眼鏡替他擋掉了不少棵桃花樹。

  要是她還沒結婚,她一定會不顧形象的倒追他。

  在這場旅游攻防戰中,猛虎難敵群猴的楊天樂逐漸出現敗勢,強裝出來的鎮定也面臨崩潰。

  「你再不幫我說話,朋友就沒得做了!」他坐下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對著邊偷笑邊看好戲的石為徑咬牙切齒道,隨後又露出僵硬的微笑面對不斷勸進的眾主管們。

  似乎想起了義氣兩字怎麼寫,石為徑霍地站起身來,舉起手要大家安靜。

  「我了解各位的心情,大家對楊先生的盛情邀約也讓我很感動。」他按著心口表示。「所以,我就代楊先生答應大家了!大家好好玩呀!」他咧著一口白牙燦爛的面對臉色鐵青的楊天樂。「天樂,公私要分明呀,現在你是我的合伙人,可不是朋友。你已經長大了,該學游泳了。」

  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膀後,石為徑潇灑的將接下來的會議交給他,迫不及待的下班了。

  「接下來,我們就來討論一下各家旅行社給我們的報價……」胡曉雯輕快的說著。

  楊天樂也在笑,他想著下班後該去選把尺寸多長的刀子,才能俐落的將石為徑給解決掉。看來是愈長愈好!

   晚上回到家,楊天樂從他的賓土車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紙袋。

  紙袋裡不是鋒利、見血封喉的長刀,而是一袋衣服。長袖不透明襯衫、深色—恤,甚至還有一件薄外套。

  熬不過主管們的苦苦哀求,加上石為徑的推波助瀾,他還是屈服了,認命的去買了衣服,打算渡假時穿。

  在峇裡島穿長袖長褲,也許會遭受到許多側目,但他顧不了這麼多,他寧願中暑也不能讓秘密曝光,若是他苦心掩藏了十年的秘密被發現了,那不只會影響到他的人生,也會連帶讓在警界服務的爸爸及其它的楊家人難堪。

  所以,他的秘密是絕對曝不得光的,一旦曝光,後果將不堪設想。

  「呀!我們楊家的黃金單身漢回來了!」坐在客廳的沙發裡,楊天琪舉高手中的威士忌杯,醉醺醺的呵呵笑著。

  楊天樂站在玄關。客廳裡除了表姊楊天琪外,還有十幾個便衣刑事,歡天喜地的喝著酒,個個臉上都染著紅光,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楊伏威手裡拿著兩瓶高梁,從餐廳裡走出來,一見兒子進門,立刻對他招招手。

  「天樂過來一起喝呀!你表姊他們剛破獲一宗歷年來,數量最龐大的違法毒品走私案,我們正在慶祝呢!上起來吧!」他情緒高昂的將高梁酒豪邁的丟進刑警群裡。

  要是平時,楊天樂會坐下來與他們共飲一杯,但今天他的心情壞得無與倫比,實在沒有心情。

  「我還有工作要做,你們就多喝一點。表姊,恭喜你了。」客套了幾句,也不知道那吵雜的一群有沒有聽到。他笑著搖頭,轉身上樓。

  站在房門前,手握上門把時,才想到光盤片忘在車上沒拿下來。

  算了,待會再下去拿好了。

  他打開房門,一踏入房間便起了一股怪異的預感,他立刻警覺繃起神經。

  反手關上門,正要打開燈,異變突起。

  他的雙眼還沒來得及適應一片漆黑,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自己沖過來,他本能的往旁邊閃開,但還是晚了一步,只覺得左肩突然有股異物刺入的劇痛感,本能的推開襲擊者,自己也踉跄的倒在地上,手裡的袋子落了地,鼻梁上的眼鏡飛脫。

  襲擊者發出一聲悶哼,及不明物體落地的清脆細響,那人窸窸窣窣的摸索一陣後,飛快的跳出敞開的窗戶逃逸。

  鮮血瘋狂的從左肩傷口急湧而出,他費力的壓住肩膀,找到眼鏡後戴上,試圖起身,但一陣暈眩卻又讓他倒了回去,只來得及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在窗口一閃而逝。

  女的?!傷他的人居然是個女人?該死!

  抓著牆壁吃力的撐起身子,憑著觸覺把到門把,踉跄的步出房間,眼前一片迷蒙。

  傷口蝕骨的劇痛及失血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忽地一踩空,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下來,直到摔下一樓地面才停止,讓他更加痛得死去活來,半邊身子染著觸目驚心的鮮紅血液,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奄奄一息。

  他咬著牙不讓自己暈過去,意識還算清醒,甚至還有馀力去揣度自己的傷勢。

  傷口在左肩而不是在他所顧忌的背部,這著實讓他松了一口氣,而塞翁夫馬,焉知非福,這下子他應該不用到峇裡島去了。

  想到這裡,他有點想笑,但傷口的疼痛又讓他實在笑不出來,就連呻吟都沒辦法,更何況是叫人送他到醫院去。

  那些人全醉得不省人事了嗎?一個大男人滾下樓的聲響,加上狀似屍體的躺在顯眼的樓梯口,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終於,喝得半醉的楊天琪看到躺在地上的他了,好奇的走過來,醉眼迷蒙的她伸腳踢了他兩下。

  「天樂……怎麼在這裡……在這裡睡覺呀?」她蹲下身子,一陣酒臭味直朝楊天樂襲來。「這是什麼呀?紅紅的……」她納悶的伸出手抹了下他被血浸得濕透的襯衫,然後放到嘴裡嘗了嘗,接著吃吃的笑了起來。「是血呀……你受傷了呀?你放心……這我很有……很有經驗……我這就開車帶你去醫院。」說完,她又搖搖擺擺的站起身,走向客廳與眾人干杯。

  楊天樂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楊天琪天生就少根筋,在這種時候要求她清醒太強人所難,所以他希望下個來救他的人是個神經線與筋路健康俱全的成熟男人。

  像聽見了他的祈求,這次發現他的是他老爸,楊伏威。

  楊伏威畢竟是警界老將,對酒永遠只是小酌,不會牛飲,所以當他看見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的兒子時,二話不說便拿出手機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先把眼鏡拿給我。」他虛弱的用氣音說。沒眼鏡他跟瞎子沒兩樣!

  楊伏威四下望了望,在不遠處的角落看到一支眼鏡,不過那支眼鏡的顏色讓他的眉頭微微聳起。好艷紅呀,還鑲著鑽呢!沒想到外表正經老實的兒子竟然也有如此騷包的一面。

  拾過眼鏡給楊天樂戴上後,看清一切的他才稍稍放了心,也沒有注意到眼鏡有點緊。

  「是小偷嗎?」盤腿坐在他身邊,查看過他的傷勢沒啥大礙後,楊伏威冷靜的問。已經從警界退休三年的他還是改不了職業病。

  雖然氣力正在逐漸流失中,但楊天樂還是努力的翻了個白眼,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早就提醒你注意,現在的天智科技已經不是當初兩個毛頭小子組成的業馀游戲創造同樂會了,憑你們兩個現在的身家財產,很容易淪為歹徒的綁架目標的,這可不會跟你十八歲時的綁架一樣。」楊伏威滔滔不絕的道。「為徑住在保全設施完善的高樓大廈裡,他又有功夫,所以我比較不擔心,但是你看看你,個頭比自己的老爸高有什麼用?

  「連抓只雞的力氣都沒有,跟小孩打兩三下就輸了,腦袋好可不表示就能高枕無憂。唉,從小叫你學武你就不要,整天不是埋首在書堆裡就是電腦裡,結果賺了那麼多錢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無奈的躺在這裡等救護車來載?不過這賊也真是不長腦筋,哪裡不好挑,竟然挑了警政署顧問的住家犯案,還傷了他的寶貝兒子,唉……」

  剛才楊天樂是在慶幸自己的意志力夠堅強,流了這麼多血還能保持清醒,現在他則是怨歎自己太過清醒了。如果他的意志力在老爸開始滔滔不絕時就消磨殆盡的話,那該是多美好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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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遇雪張著大嘴,表情復雜得不知該先開心尖叫還是先緊張憤怒,讓戴著副大桃紅色眼鏡的她看起來極為滑稽。

  「你剛說那人叫楊天樂?楊桃的楊,台風天的天,不快樂的樂?楊天樂?是這個名字嗎?」她回過神來,沖到樸新春的辦公桌前,急切的問。

  樸新春的反應被訓練得極為靈敏,一把抓過正往地上跌去的桌燈,然後穩當的將它放回桌上。

  「沒錯,就是楊柳的楊,藍天的天,快樂的樂,楊天樂。」她不疾不徐的說,看著何遇雪的表情有些許狐疑。「怎麼,你認識他?」

  她的問題讓何遇雪的眼神開始閃爍回避。

  「不認識。」她規避道,然後又是一陣無法掩飾的緊張。「他怎麼會受傷的?,為什麼要派我去保護他?凶手抓到沒有?」她的心髒隨著自己的問題倍數發疼。

  哪個該死的混蛋傷害他的?要是被她抓到,一定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樸新春秀眉微蹙的搖搖頭。

  「我也不清楚,好象是有小偷侵入他的房間,但來不及得手就被天樂學長發現了,小偷一時情急之下就拿刀刺傷了他。」

  何遇雪心裡一悚。這跟昨晚她的遭遇不是一樣嗎?只不過她是刺人的那一個,怎麼那麼巧?

  「那小偷抓到了嗎?」她又問。

  「沒有。天樂學長說那小偷的動作很俐落,身形纖細小巧,是個女孩子,若不是確定你昨晚一直待在巴掌二軍的宿捨裡,我一定會懷疑到你頭上。」樸新春瞟了何遇雪一眼。

  不是她多疑,而是在二葉門的巴掌二軍待了十年的何遇雪的確有這個能耐,而她僅一百五十五公分的瘦小身形也很符合天樂學長的描述,若非歐陽先生親口保證她一直待在宿捨裡沒出房門一步,她真的會懷疑到她頭上。

  有了歐陽先生的保證,加上認定何遇雪沒有傷害天樂學長的理由與動機,憑她的身手,自然是保護仍持在醫院裡的天樂學長的最好人選了。

  「你調查我?」何遇雪的神經繃了起來。

  「既然符合描述,我總要問一下。」雖然手無縛雞之力,面對的又是玩具熊裡最火爆沖動的成員,但樸新春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既然歐陽先生說不是你,我自然是相信他的話了。」

  「你可以親自來問我呀!」雖然她昨晚的確刺傷了人,雖然場景描繪得一模一樣,但她堅決不相信自己會是刺傷楊天樂的凶手,可是心裡又不禁惶然猶疑,兩相沖擊下讓她對樸新春的作為更加怒不可遏。

  「有誰會笨得先去問嫌疑犯?」樸新春聳聳肩。

  何遇雪任由火氣上沖,就在她打算抓住樸新春的領子痛扁她一頓時,這間小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

  何遇雪的半個身子還橫在辦公桌上,手伸得長長的要撈樸新春的衣服,她保持這姿勢,雙眼淬毒的透過鏡片狠射向站在門口的女人。

  黃依站在門口,身後白晃晃的背景將她玲珑有致、女人味十足的身材給剪影得一清二楚。她走進來,用沒捧書的右手關上門,秀麗的臉龐上,微笑絲毫未減,彷佛早已習慣這種火爆場面。

  「何遇雪,你要現在收手,還是要讓我上報到少幫主那裡去?別忘了是少幫主介紹你進玩具熊的,你要是讓他丟臉,我可不會饒你。」說這番話時,黃依仍是笑臉迎人的,只是那笑只限於唇邊,她細長的鳳眼裡早結了一層凍人的霜。

  她不是虛言恫嚇,身為拳頭一軍的頭號狙擊手,要對付何遇雪這個二軍蘿卜頭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何遇雪抿緊嘴,倔強的樣子好似有與她一決高下的態勢。她一向不服輸,而且韌性強,遇到比她強的對手也不懂得退縮,所以結果她不是輸得很慘,就是贏得很慘。

  不過樸新春知道這次她不會贏的,如果對象是拳頭一軍的隊長黃依的話。

  她一把將桌上的牛皮紙袋往何遇雪胸前「啪」的一聲拍去。

  「裡頭是天樂學長的一些資料,他住的醫院及病房號碼。你再不拿,我就當你不接受這個委托了。」見她遲遲不接過紙袋,樸新春等了幾秒,正要拿回來,卻被她給用力奪過。

  「我接。」她一甩頭,仰頭怒瞪黃依一眼後開門離去。

  「她又不會真的打我,你干麼那麼緊張?」何遇雪走後,樸新春對黃依說。

  黃依臉上的微笑早已消失,恢復平時的淡然表惰。

  「我只是不想讓少幫主不高興,而且歐陽師父也交代過,在可能的范圍內絕不能讓你受到一絲傷害。如果你明白自己的身份有多敏感,就別再做讓自己置身險境的事。」

  「我哪有讓自己置身險境?再說那又如何?我還有我哥可以保護我,所以你還是少操點心,做好你助教的工作就好。」樸新春反譏回去。

  「等你不需要你哥保護時再來說大話吧。」說完,酷酷的黃依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

  樸新春對著門口做了個鬼臉,明白都是上次江永嗚到她家去對她及馮巧芯動粗的後遺症。可是至少她成功的幫助了馮巧芯,讓她宿願得償的跟達開學長在一起了呀,這也是功德一件。

  唉,她的事不重要,眼前重要的是天樂學長跟何遇雪。

  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照方才何遇雪心虛的表情及急切的樣子看來,她一定認識天樂學長。

  他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她好奇的想。

   喻培菁到醫院探望楊天樂,結果一看到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的他後,立刻站在一旁抽抽噎噎的啜泣起來。

  對迷戀了她十年的楊天樂來說,她的一滴眼淚比刺他一刀簡直還要讓他心痛!

  「培菁,不要哭了,這只是小傷而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輕聲細語的安慰她,事實上他也大聲不了。

  誰叫她是他最最最……喜歡的女孩子呢!想著想著,他突然有些失神,眼前又浮起另一張單純羞怯的女孩臉孔……

  喻培菁仍然低聲啜泣著,喚回他的神智。其實她並不是個美麗嬌艷的女孩子,她的個頭不到一百六十,長長的頭發總是綁著一成不變的公主頭,清秀小巧的臉蛋上是圓亮的單鳳眼,小巧的鼻,厚厚的嘴唇,他在十八歲初見到她時就是這樣,過了十年,她仍是一點也沒變。

  一如他對她的心意。他可以為了幫她考進私立貴族國中,日以繼夜的整理講義及考古題,完全不顧自己的畢業考。後來她順利考上貴族國中,他則因成績嚴重下滑而差點畢不了業,幸好他平時表現不錯,又是個乖乖牌的好學生,加上那一竿舉足輕重,踩一腳學校便會大地震的好友們替他求情,教授們才放他一馬,讓他畢了業。

  他並不後悔自己以如此驚險的方式畢業,反而還送了台高規格的電腦送給喻培菁,恭喜她如願的上了貴族國中。

  他對她一心一意,卻從來沒表白過自己的心意。不過此刻看她哭得傷心,楊天樂在不忍之馀,有些欣慰也有些激動。培菁妹妹雖然只懂念書,對男女之事頗為遲頓,但對他肯定是有著感情的,否則不會見他受傷便哭得如此傷心。

  「可是楊伯伯說你……楊伯伯說你傷得很重,叫我有什麼話想說,就快點告訴你……晚了……晚了就來不及了……」她又是淒淒慘慘的哭了起來。

  楊天樂在心裡對老爸搖頭歎息。都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戲弄一個小女孩,還詛咒自己的兒子快死?!

  「別聽楊伯伯亂說,天樂哥的傷不重,明天真的就可以出院了,你這樣哭只會讓我更痛的。」才說完,楊天樂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要命!他怎會說出這麼惡心的話?這種話明明就只有石為徑那家伙才說得出來呀!

  「我知道了,我不哭了。」喻培菁擦掉了眼淚。

  「這樣就對了,想要天樂哥快點好,你就開心些,愈開心愈好,明白嗎?」說完,他的嘴角又不自在的抽動。怎麼回事?點滴瓶裡摻入了石為徑的口水嗎?他怎會變得如此油嘴滑舌?!

  不過喻培菁似乎很吃這一套。

  「真的嗎?只要我開心,你的傷就會好得快?」她紅腫的眼睛裡突然亮得有些怪異。

  「當然。」楊天樂倒是覺得她雙眼發亮的模樣可愛極了。

  喻培菁又忽然羞澀了起來,兩頰紅撲撲的,將他迷得團團轉。

  「天樂哥!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只是我伯你會覺得太突然……」她欲言又止的,還反常的避開他的目光。

  突然?楊天樂有幾秒的疑惑,隨後靈光一閃。莫非……他的一顆心猛然的狂跳起來,要不是現在的他像個肢體殘障人士,他早就跳起來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的感謝老天爺了。

  看培菁那害羞、欲言又止、臉紅的模樣,根本完全符合了陷入愛河裡的少女該有的樣子了……

  楊天樂突然有點鼻酸。他的等待果然是對的,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場長達十年的暗戀總算沒有白費。

  雖然體內的熱血澎湃得有如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沖擊,但他還是使出超強的意志力讓自己鎮定,用著穩重的口吻。

  「怎麼會突然呢?你有什麼事就說吧。」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耳根子竟有些發燙。「是……有關感情的事嗎?」

  喻培菁抬起驚訝的眼眸。「你怎麼會知道?」

  果然!楊天樂心裡YA聲不斷。

  他清清喉嚨,「你也到了想談戀愛的年紀了,這很好猜。你爸媽知道嗎?」

  她紅著臉搖搖頭。「我不敢讓他們知道,他們規定我大學畢業後才可以交男朋友,可是……可是我已經喜歡對方很久了……一

  「培菁,天樂哥不得不給你一個正確的觀念。」楊天樂清朗的面容變得極為嚴肅。「男女之間互相吸引是非常正常的事,你爸媽的規定固然是為你好,但天樂哥相信你的自制力,即使談了戀愛也能把書念好,是不是?」他用、心良苦的為自己與她的未來鋪路。

  喻培菁感動得眼泛淚光。

  「我就知道我的心情只有天樂哥可以了解。那天樂哥,你是支持我的喽?即使站在我爸媽面前,你也會幫我嗎?」

  「這是當然的呀!」而且是百分之一千萬的支持,義無反顧的捨命相助!表面冷靜的楊天樂在心裡呐喊。

  喻培菁破涕為笑,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還揉和著戀愛中少女的青舂粉紅。

  「那麼……天樂哥,我就先跟你坦白了,其實……」到底還只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女,要一向內向羞怯的她向人提起自己與異性的感情事,就算傾吐的對象是最了解她的楊天樂,她還是免不了吞吐。

  看著她緊咬下唇,楚楚可憐的模樣,楊天樂一陣恍然。

  身為男人,應該是他先向她開口才對,他怎麼可以讓她先對自己開日呢?

  「培菁——」

  「天樂哥,還是讓我先說吧!」喻培菁吸了日氣,又勇敢了起來。「他說我太不勇敢,這次我非勇敢給他看不可!」

  他?他是誰?楊天樂忽然覺得事有蹊跷。

  「其實他是你的Fans!是天智科技產品的死忠擁護者,現在他人就在病房外,我去帶他進來!」急呼呼的說完後,她轉身蹬出病房,死拖活拉的將一名滿臉通紅、理著平頭、散發陽光氣息的男孩子給扯進病房裡。

  楊天樂覺得自己直到死亡的那一天,一定都還會記得這一刻的感受。

  「天樂哥……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喻培菁這個羞澀的小女人,雙頰飛紅的站在男孩邊,又慌慌的輕撞了渾身僵硬的男孩一下。「跟天樂哥介紹你自己呀。」

  楊天樂身上的毛發、四肢,還有臉上的笑容像都結冰了,只不過那對年輕的小戀人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異狀。

  「天樂哥……您好!呀,這是特地買來送給您的,祝您早日康復!」他急切的上前將手中象征愛情的紅玫瑰放到楊天樂懷裡。「小的名字叫周守成,從國中就開始玩貴公司設計的影武者了,從第一代玩到第五代,還有武狀元、戰甲奇兵,甚至連我妹都成了芭比戰士的擁護者,我爸媽在我沒空玩時還會幫我玩,阿公去世之前還要我宣誓繼續支持你。

  「總而言之,我們全家都是貴公司線上游戲的愛護者,當培菁跟我說她的家教老師就是您時,我興奮得簡直快暈倒了,您完全沒辦法想象我有多興奮!我將來的夢想就是與您看齊,當個成功的程序設計師,造福……」

  周守成用著滿腔熱情滔滔不絕的講著,楊天樂只覺得自己像在間三溫暖裡,身體每個細胞不斷的在冷熱交襲下收縮膨脹,一股鮮血像隨時會從嘴巴裡狂噴而出。

  「培菁,他就是你的男朋友?」他打斷周守成的話,拿下發霧的眼鏡,擦干淨後又戴回去。

  「是呀。」她含羞帶怯的笑著,偎在男朋友身邊。

  「我不同意。」楊天樂眯起眼睛瞪著一臉楞樣的周守成。「你爸媽說的對,你現在還小,想交男朋友還是等到大學畢業後再說。」他的語氣毫無轉圜馀地。

  喻培菁呆了幾秒。

  「為什麼?你剛剛不是才說相信我、支持我的嗎?為什麼現在又這麼說?」她雙手緊握成拳的大叫。

  周守成拉住她的手臂。「培菁,這裡是醫院——」

  「醫院又怎樣?剛他說的你應該也有聽到,他背叛我!」她激動得紅了眼眶。

  楊天樂的一顆心疼得發揪,不過仍然內斂的隱藏著真實感覺。

  「剛剛我的腦袋有些昏沉,不太舒服,你不要把那些話當真。」他硬是吞下罪惡感。

  不然要他怎麼說?說他誤以為她要跟自己告白才會那麼說的?說他以為她想跟他在一起所以才那麼說的?說這一切全是自己的妄想?說他其實在她還是小學生時就愛她到現在了?

  他怎麼能?在她的正牌男友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在她的眼裡的愛心只對那渾小子綻放的時候?他更不可能說出他已經整整愛了她十年的事實,她只會把他當變態!

  「你知道我一直都把你的話當真的!」她掉下眼淚。

  楊天樂得辛苦的克制才能不軟下心腸推翻自己剛才的反對,他狠下心的將懷裡的花束往旁邊一擺,拔下眼鏡,昏花的望著天花板。

  「謝謝你們來看我,我要休息了,請你們出去吧。」他閉上眼睛。

  「天樂哥!」喻培菁嗚咽的揉著眼睛。

  「出去!」他終於忍不住的咆吼。

  她嚇了一跳,啜泣聲戛然而止,任由周守成將她牽出病房。一出病房,她立刻放聲大哭了起來,傷心得彷佛被拋棄的人不是楊天樂,而是她。

  楊天樂睜開眼,眼角濕潤,空洞的望著迷蒙的天花板。

  原來她的天樂哥不是叫假的,她自始至終都只是把他當成哥哥而已。

  原來心痛就是這種感覺,這痛感比肩上的傷口還要深入骨髓,就像一刀沒入心髒,連叫痛的時間都來不及便已咽氣。

    歐陽皇陛矯健的避開突然襲來的一拳。

  「你做什麼?!」他濃眉緊皺,又驚險的避開一記凌厲的掃腿。

  何遇雪緊抿著嘴唇,像對付不共戴天的仇人般的攻擊,如雨般毫不間斷,不手軟的直攻他的要害。

  她的每一拳每一腿都蘊含了十足的勁道,若普通人被擊中,不死也得賠上半條命,就算是狙擊界高手中的高手的歐陽皇陛被她的拳頭打到、腿掃到,只怕也得躺在床上好幾天。

  不過他「鑽石狙擊手」的名號可不是僥幸得來的,闖蕩江湖三十幾年的他在何遇雪瘋狂的攻擊下,閃避了數十招後,還是忍不住發怒的回手,將她面朝下的壓制在地板上,一腳橫著壓住她蠢動的雙腿,一手將她的左手扳制在她背後,一手箝住她的後頸。

  「你瘋了嗎?!有什麼事不能用說的?你以為自己真的打得過我?」他怒咆道。

  「有種就放開我!有種就把我打死!不然我非打死你不可!」何遇雪像只發狂的小獅子,要不是歐陽皇陛緊壓著她,她早就掙脫了。

  「你又哪條神經線不對了?我怎麼可能打你?你一直是我最寶貝的——」

  「呸!」何遇雪毫不留情的朝地上呻去。「少跟我說那些廢話!你明知道那晚我刺傷的是楊天樂,居然還瞞著我!你明知道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他,為什麼還要騙我?」她怒不可遏,現在一心只想將這滿口謊言的老渾蛋給宰掉做肥料!

  歐陽皇陛的臉上閃過一絲麻煩。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的傷就會好嗎?他受傷的事就會不存在嗎?」他試圖跟她講理。

  「至少我可以反捅自己一刀!」她早已被怒火及懊悔給燒得失去理智了。

  「你瘋了嗎?」歐陽皇陛緩下語氣。「我不管那小子傷得有多重,我只要你平安無事就行了,為了這一點,我可以放棄一切,你明不明白?」他苦口婆心的說。

  活了五十四年,這還是高高在上的他頭一次對個女孩子如此低聲下氣,唉。

  又掙扎一陣,何遇雪總算安靜了下來。

  「你放開我。」她簡潔的說,聲音裡的暴力少了許多。

  「你不掙扎、不動手,我就放開你。」

  「好。」

  歐陽皇陛也捨不得讓她一直躺在修練室冰涼的地板上,她一答應,他也馬上放開手起身。

  何遇雪爬起來,摘下眼鏡吹掉上頭的灰塵後,一戴上立刻狠瞟了他一記白眼,然後轉身要走。

  「去哪裡?」歐陽皇陛沉聲問。

  「為免楊天樂再受人襲擊,從現在起我就是他的貼身保镳了,當然是要去見我的新主人了。」她昂著下巴,得意裡又帶著報復。

  但心裡又充滿酸楚。要是樸新春跟楊家人知道殺傷楊天樂的人就是她,肯定把她揍扁都來不及了吧。

  「我不准!誰下的命令?」歐陽皇陛的濃眉倒豎,渾身散發著占有欲。

  他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老愛用熱臉去貼姓楊那小子的冷屁股?他的眼裡根本就只有那個小女孩,完全沒有她的存在,她這麼執著是為了什麼?找了十年都不放棄,現在一知道他是誰,就迫不及待的要飛奔到他身邊?

  她把他這個照顧她十年,認真說起來也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自己放在哪裡了?那小子什麼都不做就能得到連他都得不到的感情,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再次發生!

  何遇雪早明白他會利用職權來這賤招。她雙手擦腰,一張粉臉冷到結霜。

  「是少幫主下的命令。怎樣?你有比少幫主大嗎?反對個屁!」冷哼一聲,她頭也不回的轉出修練室,留下臉色鐵青的歐陽皇陛。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何遇雪仍是眉頭不舒,悶悶不樂。

  狠話她很會說,也很明白沖動又凶惡的自己唯一的克星是哪一個,自從她十三歲見到楊天樂時她就知道了。

  她可以沖動凶惡的對待每一個人,但一旦楊天樂站在她面前,她就乖順得像只小貓;她可以對任何人撂狠話,但對楊天樂,她說話時高一個音階都不敢。

  為什麼?因為他是她的理想,她的夢,她的喜怒與哀樂……而她竟然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傷了他?!就在她找了他十年後?這叫她如何不懊惱悔恨!

  要不是樸新春將他的身家資料給了她,她還不知道當晚她入侵的就是他跟他父親的住家,刺傷的是她魂萦夢系的男人!

  下了車,走進醫院,她還在為該如何坦白告訴他,害他受傷進醫院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而苦惱。

  不行!十年後再見面,她絕對不能用這件誤會當開場白,那等於是自尋死路!還是順其自然的好,等到他愛上她後,她再告訴他好了,常言道,消除仇恨最好的力量便是愛情不是嗎?

  想到這裡,她僵硬許久的唇邊肌肉往上提了提,踩向VIP病房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才剛走近病房,就聽見從半敞的房門裡,傳出女孩子的叫嚷聲,然後又是哭泣聲。

  她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後來被「出去!」這聲咆哮給嚇了一跳,連忙故作忙碌的拿起手機來干講,偷瞥走出病房的一對年輕少男少女一眼。

  雖然當年只在楊天樂那裡住過兩個禮拜,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個開始嚎啕大哭的女孩子就是喻培菁,那個楊天樂用三千寵愛去呵護的小女孩,那個曾讓她惱恨得想刮花她的臉的小女孩。

  方才楊天樂吼的是她,還是那個男生?她有點納悶。

  在病房外躊躇十幾分钟後,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她鼓起勇氣,捧著狂跳的心,一步一步,悄然無聲的走進病房裡。

  楊天樂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躺在那裡呆望著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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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請問……」她的聲音怯怯的,怕一大聲,一顆心會受不了壓力的從胸腔裡撞出來。

  楊天樂懶懶的移動視線,蓦地心一緊。

  「培菁?」他不確定的問。

  何遇雪的身形與喻培菁的差不多,臉蛋同樣嬌小秀氣,除了頭發比喻培菁短外,在沒戴眼鏡的楊天樂的眼裡,會將她們兩人錯認也是情有可原。

  他的那一聲「培菁」比任何藥劑都有效,何遇雪的心跳迅速的平穩下來。她走過去,將床頭櫃上的黑膠眼鏡親自放到他俊朗斯文的臉上。

  楊天樂這時的世界才由蒙胧回復到清晰,也看明了眼前的女孩。

  她臉上那副眼鏡幾乎遮蓋了半張臉,但詭異的是,他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在哪裡見過她的感覺。

  「我是何遇雪,玩具熊的成員,樸新春派我來保護你的。」因為太激動,她的眼眶有些發濕。

  睽違十年後再次相見,他除了長高了點、成熟了點,其它一點也沒變。

  在哪裡呢?楊天樂覺得人一受傷,腦袋也跟著沒營養了起來,想什麼都模糊。

  「保護?樸新春叫你來的?」他上下打量她。

  她看起來比培菁大不了多少,身子骨同樣纖細,皮膚白白細細,挺俏的鼻梁上還架了副桃紅色膠框的眼鏡,鏡框上還綴著細細碎碎的水鑽,有些不倫不類,但看起來還是像個用功的小女孩。

  這樣的女孩子要保護他?何遇雪……好象有點印象,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呢?

  「應該說是少幫主下的命令。」她不厭其煩的解釋道。「就是葉飛空少爺,我是他手下巴掌二軍裡的一員,直接聽令於少幫主。」

  啊……現在她總算知道以前的她為什麼會那麼沒耐性了。平常要她跟別人說上一句話,她便會覺得極不耐煩,老是想以拳代言,現在她總算明白,原來她不是沒耐性,而是早已把所有的耐性留給他了!

  楊天樂記起來了。「難怪我覺得你的名字耳熟,你就是飛空推薦進玩具熊的女孩子。」

  聽飛空說何遇雪很能打,新春也說何遇雪是個焊女,遇到事情總是先打再說,他還以為何遇雪是個虎背熊腰、橫眉豎目的女人,沒想到竟是這麼嬌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女孩!飛空他們說話也未免太誇大了點。

  「是呀。」何遇雪溫馴的點點頭。

  若是二葉門裡的人看見平時潑辣凶惡的她這時的模樣,肯定會驚得掉了下巴,或覺得自己的眼睛壞掉了。

  「幫我謝謝你們家少幫主,就說我不需要保護,這次的事是個意外,傷得也不重,不需要保護。」這麼一點傷就要保護,豈不落人笑柄?被表姊他們知道的話,不但不會被樸新春這直屬學妹的心意感動,反而會笑得全身肥肉顫動。

  「不行!」何遇雪飛快的叫,他驚訝的目光又讓她覺得自己似乎反應過度,破天荒的在心裡要求自己冷靜。「我是說,這件事我沒辦法作主,畢竟是少幫主下的命令,如果我聽了你的話走掉,那等於犯了幫規。」

  「幫規?」楊天樂推推挺鼻上的眼鏡,認真了起來。「什麼樣的幫規?」

  「先是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小牢籠裡,不給吃的,只能喝水,一個禮拜後再放出來,如果少幫主還在生氣的話,就要拿縫衣針刺指甲肉,然後把我的慘叫哀嚎求饒聲放給他聽。他要是再不滿意的話……」她絞盡腦汁的思索著其它慘絕人寰的酷刑。

  楊天樂還以為這些私刑可怕得讓她開不了口。

  「他再不滿意的話還會怎樣?」這葉飛空做得也未免太過火了吧?沒想到外表衣冠楚楚的他,竟然會有如此殘酷變態的一面!

  「還會灌我辣椒水,直到我停止呼吸。」何遇雪像說鬼故事似的壓低聲音,表情可怖。

  「我去找葉飛空,他簡直不是人,」說完,他吊著三角巾的手就要去扯點滴。

  何遇雪嚇得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說她沖動,他簡直比她還沖動!

  「你不能這樣做!你要真去找少幫主,才是真的害了我,到時我真的會從人間蒸發的!」她叫。

  他真的去找少幫主那還得了!要是少幫主知道她編了那麼多子虛烏有的酷刑來污篾他,她真的會死的!開玩笑!

  「我跟你家少幫主認識很多年了,他一直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她猛地抱住他的舉動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是因為震驚,半是因為她扯動了他的傷口。

  「你跟他是朋友,所以不明白他的恐怖,你光看他的外表就知道他是個多邪門的人,嬰兒看到他都會痛哭失聲!你要是為我好,就讓我保護你吧,求求你!」她嘴裡在哀求,心裡可是爽翻天了。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抱到他,而且是如此的名正言順,賺到了!

  被迫躺日病床上的楊夭樂,在頭暈目眩之際,也暫時忘記了喻培菁的眼淚。

  靠得那麼近,他無法避免的嗅到何遇雪身上襲來的一股淡香,有點類似栀子花的香氣,又有點似果香,甜甜的。

  「你先放開我再說吧。」他隱忍著不適咬牙道。

  「你答應我不跟少幫主說,還有讓我保護你,我才能安心的放開你。」捨不得放開,她硬是賴在他懷裡談條件。

  好不容易才有的機會耶,當然要盡量拉長擁抱的時間呀!

  「我答應你。」他又是一陣暈眩。「可不可以麻煩你去請護士過來?我的肩傷好象裂開了。」

  何遇雪這才放開他,接著二話不說的拉開他胸膛的病人服,大部份的視線貪婪的在他精瘦結實的胸前流連,只有眼角馀光隱隱瞧見左肩那逐漸在厚紗布上擴大的紅點。

  「又流血了!你瞧,有我保護你就有這好處,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她小心翼翼的將他的病人服不情不願的稍稍拉回。「你等等,我這就去叫護士。」她喜出望外的說。

  有她保護真的會比較好嗎?意識開始模糊的楊天樂心裡想,在他如此虛弱的情況下,還能聽見房門外她扯著嗓門大叫護士的尖拔聲音。

  她真的是來保護他的嗎?直到他昏昏睡去,這個問題早已化成惡夢,緊緊的糾纏住他了。

  楊天樂的人緣還算不錯,下午何遇雪在削蘋果給他吃的時候,就有幾個穿西裝打領帶、人模人樣的人來探望他。

  為了避免他太累,她一直有在暗中計時,五分钟一到,立刻起身,說楊先生剛受傷,身體太虛弱,需要多休息,接著二話不說就將他們趕走。

  楊天樂對她近乎野蠻的舉止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覺得新鮮。

  「你生起氣來一定很可怕。」他推斷道。

  何遇雪偏頭想了想。

  「還好,不過我不會對你生氣的,你放心。」她燦然一笑,只是那個笑只維持了三秒。

  糟糕,她的臉部肌肉太過僵硬,突然做那麼大的笑容,臉還真酸!

  看來她非常的畏懼葉飛空,所以才會如此遷就他。楊天樂忽然起了股心疼的情緒。

  她是如此瘦小,真的跟培菁差不了多少,這樣的身形,在高手如雲的二葉門一定是吃盡了苦頭,也難怪新春會叫她悍女,在那樣嚴苛的環境下,她不悍就等著皮開肉綻吧。

  何遇雪滿心歡喜的將去皮去核、切成小片好入口的蘋果,放在碗裡遞給他。

  「我不太喜歡吃蘋果,你自己吃吧。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他將碗推回她面前。

  聞言,一股酸氣冷不防的直沖進鼻腔裡,何遇雪的眼眶一下子發紅了,驚得她連忙撇開臉,低頭偷偷拭淚。

  「怎麼了?」楊天樂蹙起眉頭的問道。他真的不是嫌棄那被斬得歪七扭八的蘋果。

  何遇雪飛快的搖頭。

  「沒有,只是很久沒人對我說過這種話了。」她拭去眼淚。

  歐陽皇陛那老家伙說的不算,他的關心她聽了只會厭煩,楊天樂說的就能讓她感動得落淚。

  葉飛空到底是怎麼虐待她的?楊天樂對多年好友頓時心生不滿。

  「小冰箱裡還有水蜜桃、枇杷什麼的,想吃就拿去吃,那麼多我也吃不完。」

  他還在心裡對葉飛空嘀咕,沒想到下一秒葉飛空就走進來了。

  只身前來的葉飛空還是一身黑衣黑褲的打扮,憑添他男性魅力的依然是他那一分未減的邪魅氣息。

  正誓死將蘋果大口大口塞進嘴巳裡的何遇雪,一看到猶如一團黑霧,背後總像掛著兩只黑翅膀的主子踩進病房時,一大塊蘋果碎登時跑進氣管裡,嗆得她轉頭將嘴裡的蘋果嘩啦嘩啦的吐進身旁的垃圾筒裡。

  見她嗆咳到吐,楊天樂自然而然將這歸咎到初來乍到的葉飛空身上了。

  「你來做什麼?」他沖著葉飛空問,語氣不太友善。

  瞧何遇雪一見到他就嚇成這樣,足可見他這個主子平時有多虧待她了!

  葉飛空對他的不悅只是微微挑眉,邪味十足的黑眼珠在他身上停留三秒,將手裡的提袋放到床前櫃。

  而何遇雪早就抱著垃圾筒到偏遠的角落去嘔吐了。

  「拿Le  Papillon餐廳最有名的香肋雞排、蕃茄肉醬義大利面來給你。」他臉上那抹沒人猜得透的笑容,仍好看得令人驚心。

  他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畢竟莫名其妙被刺了一刀,被迫躺在醫院裡,任誰心情都不會好。

  所以他帶來的都是天樂到他餐廳時必點的菜。

  葉飛空是個英俊的怪男人,他開的Le  Papillon餐廳賣的是義大利菜,卻取了個名為「蝴蝶」的法國名。

  楊天樂拿他的招牌笑容沒辦法,只好望向遠處的何遇雪。

  「何小姐,你沒事吧?」他關心的問。她的臉已經又紅又脹得像塊剛出爐的面包了。

  葉飛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仿佛這時才看到她似的。

  「叫她遇雪就行了。」他仍是一貫慵懶輕緩的語氣。「遇雪,你怎麼了?」

  何遇雪的反應是立即的,以閃電之速拋開垃圾筒站起。

  「少幫主,我很好,沒事。」她硬是咽下不停往上冒的酸水,直到沒辦法忍,又哇的一聲抱住垃圾筒干嘔了起來。

  「飛空,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她怕成這樣?」楊天樂不忍的,故意責問道。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把她關進不見天日的小牢籠裡,整整一個禮拜只給水喝,再不高興就灌辣椒水嗎?受盡這些不人道的酷刑,難怪她一見到飛空就嚇得反胄狂吐!

  葉飛空一臉無辜。

  「我哪有做什麼?只不過是推薦她進玩具熊讓她打打殺殺,讓她進巴掌二軍,免得被人錯殺,讓她來保護你,免得在二葉門當米蟲而已,我還能做什麼?」他拍拍楊天樂的肩膀。「你還是趁面還熱時快點吃吧。」又望向何遇雪。「遇雪,過來喂他,別讓他餓到了。」

  「你別命令她,只是吃東西我還可以自己動手。」楊天樂沒好氣的說著。「還有,人家畢竟是個女孩子,又瘦小又柔弱,你別老是對人家說什麼殺殺打打的,她跟二葉門那些虎背熊腰的男人不一樣。」他忿忿不平的。可憐的何遇雪,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瘦小又柔弱?」要不是怕激怒他,葉飛空真的會不顧形象的爆笑出聲。「天樂老兄,你跟她在一起久了以後,就會知道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了。」

  「等我出院後,她就可以走了。」若不是擔心她又受到什麼酷刑,楊天樂會叫他現在就帶那可憐的女孩子走。

  「那可不行,你的情形等於暗殺,有遇雪在你身邊我才放心。」說完,他走向緊張戒慎的站貼在牆上的何遇雪。「好好照顧他,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離開他身邊半步,知道嗎?」他漆黑如潭的眸子將她盯得一動也不敢動。

  要不是真心對葉飛空身上的黑色氣息感到恐懼,何遇雪真的會因為他的話而跳起來大聲歡呼。

  「是。」她點點頭。

  「飛空——」楊天樂要出聲抗議。

  「聽清楚我的話,是守在他身邊,一步也不能離開,明白嗎?」葉飛空權威的聲音蕩在病房裡,像魔音般令楊天樂及何遇雪都忍不住瑟縮一陣。

  「明白。」她又點點頭,偷瞥了病床上莫可奈何的楊天樂一眼。

  「飛空,你不能這樣限制何小姐的自由——」他還試圖要扭轉頹勢。

  雖然他知道飛空是為了他好,但強制塞給他一個弱小女子當保镳,實在太荒謬了!

  「我先走了。」葉飛空又不著痕跡的打斷他的話。「好好對待我們家遇雪,相處久了,你會明白她的好處的。」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他便潇灑離去。

  病房內的邪味久久不散。

  何遇雪不敢多耽擱,疾步走過去打開義大利面,一股白色熱氣立即蒸騰冒出。

  「幫我拿食物架來,我自己可以吃。」她喂他吃,他實在吃不下。

  「可是少幫主要我喂你。」她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說,我不說,他就不會知道了。」楊天樂依然堅持自己動手。

  何遇雪不情不願的拿過食物桌,將義大利面及香肋雞排放到桌上。

  就在楊天樂在吃面時,護士小姐進來了。

  正將面條塞進嘴裡的楊天樂停住動作,與何遇雪互視一眼。

  「楊先生,你在吃午餐了嗎?先讓我量個血壓好不好?拜托!」裙子超短的護士小姐嬌嗔的對他眨眨眼,拿出血壓計磨蹭半天,量血壓的期間還朝他拋了幾個媚眼後,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根本沒注意到病房裡沉窒怪異的氣氛。

  看著緊閉的病房門,沉默幾分钟後,何遇雪豁出去了。

  「我去暗殺她,馬上回來。」說完就要往外沖。

  「等等!」楊天樂喊住她。他不是不了解她畏懼飛空的心情,但那護土是無辜的,光是看到他自己動手吃飯就要宰了人家,那未免太過偏激了吧?他伸手按了急救钤。「她馬上就過來了,你叉起一塊雞排喂我。」

  他的計策是奏效了,不過進病房的不只護士小姐,還有跟在她後頭的楊天傑、楊天琪兩兄妹,他們看到病房裡的情景,不約而同的睜大眼睛。

  楊天樂怎樣也沒料到這兩個警界大忙人居然會來看他,而且還好死不死的選在這當口進來。

  「護士小姐,沒事,是我不小心按到了。」他勉強笑著對護士小姐說道。

  護士小姐嘟著一張嘴走出去,楊天傑、楊天琪則涎著一張笑臉走進來。

  「怎麼有時間來?」楊天樂取過何遇雪手裡的叉子。

  「幸好是有時間來,要不然怎麼看得到這麼復古的畫面呢?」楊天琪笑嘻嘻的說。「上次見到你吃飯要人喂,應該是在二十五年前了吧?那時你才三歲,真令人懷念。你女朋友呀?」她含笑的眼睛在何遇雪身上滴溜滴溜的轉。

  何遇雪俏臉緊繃,狠瞪了她一眼後,冷冷的別開臉。她別想她會給她好臉色看,就算她是楊天樂的親人也一樣。

  楊天琪對她的白眼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神經大條的她還以為何遇雪是因為她的玩笑而生氣。

  「別亂說了,沒事的話就回去,醫院裡只有病患,沒罪犯。」楊天樂下起逐客令。

  「那可不一定,醫院裡有病患,但也會有罪犯的,而且多得是被我打得頭破血流送進來的。」楊天琪得意揚揚的踱到病床邊,伸手要碰觸他受傷的肩膀。

  楊天樂放下叉子,毫不留情的打掉她的手。

  「天琪,安份點。」楊天傑開口了,他比楊天琪正經一些,雙手插在褲袋裡,與妹妹一樣,打扮年輕得看不出來是個高級刑警。「天樂,我們打算調幾個便衣過來保護你。」他說出此行的目的。

  又是保護?楊天樂無奈的歎了口氣。

  「是不是我一受傷,你們就全把我當成幼兒了?只不過是被個小偷刺了一刀,有必要如此高調嗎?」這世界是怎麼了?

  「不是我們要高調,而是確實有這個必要。」連楊天琪都認真起來了。「前陣子日本第二大的黑社會組織三合會進來一批人,根據我們的線報,那些人平時就在你們家附近閒晃,而且目標極有可能就是你們家,所以我們懷疑那晚刺傷你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派來的。」這下,她又回復成冷靜客觀的女刑警,條理分明的分析著。

  「三合會?」楊天樂重復道,然後搖搖頭。「不可能,天智科技雖然在日本有合作公司,但對方是正派合法的公司,應該跟三合會沒關系,就算有,他們也沒有攻擊我的理由。」

  「天樂——」楊天琪還想勸他。

  「你跟你的小組最近到我家的次數倒是很頻繁,會不會他們盯上的,其實是你們?」他這也算是合理的懷疑,畢竟黑白不兩立。

  「如果他們盯上的是我,那我還比較放心,至少我有自保的能力,但萬一是你呢!就算你這書呆子把念過的書拿起來丟,也丟不死人呀,到時發生事情怎麼辦?我跟大哥寧可未雨綢缪,也不能讓叔叔痛失愛子。」她舉起手想輕敲一下他的腦袋。

  不知道事情怎麼發生的,在楊天琪完全沒有防備與注意時,她的手腕被一只白細瘦弱的手給用力握住。很難想象那麼小又那麼細的手,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力道,痛得她差點喊爹叫娘!

  何遇雪面無表情的放開她的手。

  「天樂少爺有我保護就行了,並不需要你們的三腳貓條子。」還敢打她的天樂哥,找死呀她?

  楊天琪揉著手腕。

  「天樂,她是誰呀?」嘴裡問著楊天樂,雙眼倒是謹慎的打量起何遇雪來了。

  「何小姐——」

  「遇雪。」前一秒才恨不得將楊天琪開膛破肚的凶狠眼神,下一秒望回楊天樂時馬上變得柔情似水,何遇雪水滴滴的拉高嘴角。「天樂少爺是我的主人,所以請叫我遇雪就好。」

  「天樂少爺?天樂,這怎麼一回事?你什麼時候變成她的主人了?」楊天琪大叫。

  「干麼?天樂少爺什麼時候變成我的主人還要跟你報告的嗎?」何遇雪愈看她愈是不順眼。

  身為高級刑警的楊天琪,一向只有她凶別人,哪有別人凶她的份?向遇雪的氣焰囂張,一下子激起了她的怒火。

  「哪裡來的野蠻人?我看你跟三合會肯定是一伙的!想趁機傷害天樂?門都沒有!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配合調查,否則——」

  「天琪!」楊天傑翻了個白眼。這兩個女人互欠八百萬嗎?第一次見面竟也能吵得如火如荼?!

  悍女何遇雪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沒憑沒據就想栽贓誣陷?難怪台灣的治安愈來愈爛,就是因為有你這種是非不分、濫用職權的警察,處心積慮亂抓老百姓!你想抓我?來呀!我們二葉門的律師群一定會告得你身敗名裂!我就委屈點,當作是為社會除害,來抓我呀,來抓我呀!」她兩手並攏隔著病床伸到氣得臉漲紅的楊天琪面前,挑釁的嚷嚷著。

  在楊天琪從懷裡拿出手铐時,楊天傑及時走過去將她拉開。

  「遇雪,你可不可以少說幾句?」楊天樂覺得太陽穴隱約發疼。

  他叫她遇雪耶!何遇雪一下子收起直豎的刺與利爪,柔順的點點頭。

  「原來你是二葉門的人,這麼說,是葉飛空派你來的了?」楊天傑問道。

  「沒錯,我的主子就是二葉門的葉飛空少幫主,你們想怎樣?」她原本還想說下去,但一想到楊天樂方才的話,頓時又將到嘴邊的髒話全給吞了下去。

  「二葉間裡頭是沒人才了嗎?還是你跟葉飛空沒交情?就算要派也該派一個正常一點的保镳來,瞧這女的,說起話來像刺猬,沒胸沒屁股,又瘦又干,簡直跟筷子上插著貢丸沒兩樣!你要是聰明的話,就趕快把她送走,省得礙事!」楊天琪盛氣難消。

  受不得激的何遇雪又忘了楊天樂的叮咛,卷起袖子就要一較高下。她非把這狂妄自大的白目女人打得頭破血流不可!

  楊天樂一把摘下眼鏡,做了個深呼吸後——

  「你們都給我安靜!」震天動地的咆哮聲在VIP病房裡回蕩著,然後他又悔不當初的按壓肩膀。這幾個人,簡直是來加重他的病情的!

  何遇雪見狀,不顧耳膜仍嗡嗡作響,怯怯的上前要看他的傷口。

  「你走開。」他毫不客氣的對她吼了一聲。

  她只覺得自己像塊玻璃,被他一拳擊中,碎了一地,一臉陰晦受傷的踱到角落蹲下,淒慘無比。

  楊天傑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打發聞聲而來的護士們。

  「天樂,你確定不需要警方的保護嗎?只要那個小女孩便行?」他問。

  「有她在就行了。」楊天樂虛弱的說,方才那聲大吼把他力氣全用光了。「我明天就會出院,你們不用再來看我了。」他下了逐客令。

  楊天琪什麼也不敢說,乖乖的被楊天傑拎出去。

  他們都知道這個表弟雖然脾氣好,待人處事總是和和氣氣、不愠不火,但只要把他逼到極限,或踩到他的地雷,他的爆炸程度會比夏威夷的摩那芳活火山爆發還要可怕。

  病房裡總算安靜下來了。

  楊天樂瞥了眼窩在牆角蜷成一團的何遇雪,感覺有些恻然又發問。

  如此紛擾多變的一天竟然發生在他這個身中一刀的傷者身上,老天爺在跟他開什麼玩笑?

  詭異的是,培菁臨去前的眼淚讓他心痛,但何遇雪縮在角落的模樣竟是那麼熟悉,熟悉到令他覺得不解,心痛感又往上翻了兩翻,凌駕在培菁之上。

  怎麼回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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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醫生的堅持下,楊天樂在醫院裡住了三天才回家休息。

  計程車一停在楊家家門前,何遇雪立刻下車將後車箱裡的大包小包拿出來,硬是不讓他提一丁點的重物。跟在楊天樂的身後,努力保持平衡的她無暇兼顧前方狀況,直到冷不防的撞上揚天樂的厚背,她才楞楞的停下來。

  高大的身軀擋住前頭的所有景象,她從他背後探出頭來,隱約看見前方一個小小身影,吃力的抬起手背挪好眼鏡後才看清楚。

  喻培菁雙眼紅腫的站在楊家大門前,孤單無助的望著楊天樂。

  「天樂少爺——」何遇雪希望他別理她,可是話才說出口,楊天樂已經舉步走向喻培菁,攬住她的肩膀走進楊家了。

  何遇雪只能忿忿不平的跟在他們身後進入,熟門熟路的找到廚房。

  一將東西全放到廚房的桌子上後,立刻蹑手蹑腳的走到客廳旁偷聽他們說話。

  「天樂哥哥,你就幫我一次好不好?」

  她聽見喻培菁苦苦哀求的聲音。

  「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除了這件事。」楊天樂語氣堅定。

  喻培菁又哭了起來。「為什麼?你不是最疼我的嗎?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小事你都不肯幫我?」

  「這關系到你的未來,不是小事。」楊天樂跟她講理。

  「我的未來不會因為跟守成在一起而有所改變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急著要跟他在一起?培菁,你才十八歲,大學生活正要開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一個男孩子綁住你?聽天樂哥的話,暫時跟他分開對你們兩個都好。」私心與嫉妒,楊天樂早就看不見喻培菁的痛苦了。

  喻培菁拚命搖頭,眼淚隨著發絲飛散。

  「從小到大,我走的路一直是爸媽幫我安排好的,我從沒確定過自己是否要這些,跟守成在一起是我唯一確定的事,我要跟他在一起,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幫我呢?」她傷心得聲淚俱下。

  「培菁,你還小——」

  「不要再說我小,我知道我自已在做什麼!」喻培菁堅強的擦去眼淚。「天樂哥哥,我拜托你,幫我好不好?我爸媽他們會聽你的,好不好?」她緊緊捉住他的手哀求。

  有那麼一瞬間,楊天樂就要屈服在她的淚眼裡了。天知道她的眼淚對他來說是多大的折磨!

  一咬牙,他還是拒絕了。

  「我沒辦法。」他狠心的別開臉。

  唯一的希望再度破滅,喻培菁甩開他的手,起身往門口跑去。

  楊天樂懊喪無比的舉手摘下眼鏡,他閉上眼睛,干淨俊秀的臉龐上盡是深沉的痛。

    「等等!恍趁機跑出來的何遇雪追上喻培菁,抓住她的手臂硬是拉住她。

  喻培菁回過身來,用紅腫的眼睛看她,不明白眼前的陌生女孩為什麼要如此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自己。

  「你認錯人了嗎?」她不解的問。

  「我沒認錯,就是你,喻培菁!」何遇雪瞪著她,氣焰奔騰。

  喻培菁本能的後退一步,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這個戴著時髦眼鏡的女孩了。

  「你認識我?」可是她不認識她呀!

  何遇雪不想跟她多廢話。

  「我是天樂哥的女朋友,當然認識你。」

  「天樂哥的……女朋友?」她怎麼從沒聽天樂哥說過他有個女朋友?

  「沒錯!女朋友!」何遇雪臉不紅氣不喘的表態。「我就跟你開門見山的說好了,天樂哥是我的男朋友,可是一直以來,他對你一直比對我還重視,這深深影響了我跟他之間的感情與相處,現在你有男朋友了,應該可以了解我的感覺吧?」

  喻培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懂就好。」她吐了口氣。「你也已經十八歲了,要不要跟男朋友在一起應該也可以自己決定了吧?為什麼一定要把天樂哥牽扯到你的事情裡?他以前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他又不是欠你的,你要更覺得自己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不要再來找天樂哥幫你,這樣不但他不舒服,我也會很不舒服,聽到沒有?」何遇雪教訓道。要不是見她哭得那麼可憐,她早就一巴掌揮過去了。

  只見喻培菁的臉色愈來愈白。

  「對不起。」道過歉後,她一轉身就跑走了。

  還懂得道歉,算她還有良心!何遇雪又對著她遠去的背影嘀咕一陣後,才走回楊家,心裡舒爽不少。

  才走沒幾步她就頓住,懊惱的敲了下腦袋。

  她怎麼那麼笨?喻培菁正在為感情的事煩惱,剛剛她應該要勸她跟她的男朋友一起私奔才對,這樣就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了呀!喻培菁可以快快樂樂的跟她男朋友在一起,她也可以快快樂樂的跟她的永樂哥在一起了呀!唉,她怎會沒想到呢?

  等她回到楊家,卻發現楊天樂已經倒在沙發上,而茶幾上放了兩罐喝光的啤酒罐,他老土的黑膠眼鏡則好好的擺放在一旁。

  何遇雪走過去,拍拍他發紅的臉。

  「永樂哥?」才兩罐啤酒就能夠醉倒的男人,大概也只有她的永樂哥有這能耐了。

  她將他從沙發上扶起,力大無窮的攙著他來到二樓,最後氣力用盡的任由他帶著自己倒向床鋪,不停的大口喘氣。

  等呼吸順過來後,她又起身把他的雙腿移到床上,大功告成後,便戀戀不捨的站在床邊瞅著他直瞧。

  「培菁……」床上的他發出呓語。

  他連在醉夢中,也在叫著喻培菁的名字……他就這麼喜歡她嗎?何遇雪極為心傷。如果他叫的是她的名字,就算為他慷慨赴死,兩肋插刀,她不但會一口答應,而且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

  他流露著痛苦的表情與憔悴的模樣又讓她心疼,拿下眼鏡放到一旁,她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將身子移到他身邊躺下,將他緊緊抱住,嘴角洋溢著幸福。

  這個畫面在她的夢裡不知出現過幾千、幾百次了,沒想到在十年後的今天總算實現了!可是十年……好久呀!

  「培菁……不要走……」他舉起手來,像要抓住什麼東西。

  何遇雪拉下他的手,將纖瘦的身子直接迭到他身上。

  「我在這裡呀,沒有走,我不會走的。」她低頭親吻他薄薄的唇,然後是高挺的鼻,接著是緊閉的眼窩、濃眉、額頭、臉頰,最後又回到嘴唇。

  他醉了也好,侵犯起來容易很多,何遇雪想。而且吻他的感覺真的是說不出的好滋味!

  「天樂哥?」她試著喚他。她眼前一片迷蒙,看不清他的臉,自然就可以把他的深情當成是對她,而不是喻培菁了!

  楊天樂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也是一片迷蒙,加上酒精的催化,身上隱約的重量感,讓他開始相信他的培菁妹妹終於聽進了他的話,回心轉意了。

  他伸出手撫摸她的臉。

  「培菁……別哭……留在我身邊……我愛你……」他低啞聲音中的感情還是濃得化不開。

  何遇雪自動的將培菁兩字改成遇雪,假裝他叫的是自己,愛的也是她,一直以來都是,他們是兩情相悅的。

  她動手解開他襯衫上的扣子。

  「我也愛你,我不會再離開你,你也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拉開襯衫,她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印上細吻。

  她的身體緊貼著他的,曲線與他的完全貼合,每一個細微的擺動都牽動兩人。

  楊天樂只覺得整個人愈來愈熱,一股急切的欲火在小腹處燃燒起來,迅疾的蔓延至四肢百骸,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往下腹部沖去,而他身上嬌軀的磨蹭不怛未見緩和,反而愈來愈劇烈,令他忍不住呻吟了聲。

  何遇雪滑下他的雙腿間,摸索著打開他腰間的皮帶。

  接著她更加賣力的脫下他的長褲,將它丟到床底下去。

  何遇雪跪在他的兩腿之間,望著他身上唯一僅剩的那塊小布料發呆。

  「接下來怎麼做?」她蹙起眉頭,咬著下唇。

  直接脫下他的小褲褲,還是撲上去,將他修長性感的男性軀體從頭到尾撫摸個夠?

  忽然又舉手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笨死了!應該先把自己的衣服脫掉呀!有人穿得整整齊齊的做那件事的嗎?

  她敏捷的跳下床,在一分钟內扒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等整個人光溜溜赤條條後,馬上又覆在楊天樂同樣赤裸的胸膛上,等待不安羞怯的感覺慢慢褪去。

  「培菁……」又來了,那股狂熾的欲火又燒亮了他昏沉沉的腦袋,讓他睜開了眼睛,隱約看見了含羞帶怯的喻培菁。

  「天樂哥,我是你的,占有我吧,讓我們永遠不分開……」何遇雪念著言情小說裡煽情的句子,邊將嘴唇貼上他的。

  在酒精的催化下,楊天樂將對他另有所圖的保镳何遇雪當成了愛戀了十年的喻培菁,何遇雪充滿挑逗的話語,聽在他的耳裡,自然全成了喻培菁的請求。

  自以為面對的是守護已久、失而復得的女孩,就算修養再好,楊天樂到底還是個男人,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她柔軟細滑的嬌軀又不停的在磨蹭誘惑著他,就算是聖人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呀!

  他抱住她,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攫住她紅艷的唇辦,粗暴中帶著溫柔的吸吮著。

  「天樂哥!」她的唇間逸出一聲嘤咛,下一秒盡數被他吞進唇舌之間。

  她的雙手緊緊的擁住他,長久的渴望尋到了出口,累積過久的思念與愁緒哪有不一次爆發的道理?她恨不得把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裡面,永遠跟他和在一起,不要出來了!

  愛得那麼深,所以就算是趁人之危,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最愛他的人是誰,他也會像對喻培菁一樣珍惜她的。

  何遇雪將臀部往上挺,讓他進入她。

  痛痛痛!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白了臉,眼淚也冒了出來,有那麼一秒的時間,她想退縮,但隨即想到這機會是多麼難得,一咬牙,讓他全部進入她溫暖的體內。

  「痛嗎?」

  在她上方的楊天樂突然冒出這一句,沒有眼鏡隔開的黑眸裡被欲火燃得晶亮,而那抹認真的神情不禁讓她心一驚。

  「不……不痛。」她微勾的嘴唇僵硬,就算痛死她也不會哼一聲。

  然後在迷蒙的目光裡,她可以肯定他笑了。

  「沒關系,我不會再讓你痛了,相信我,我最珍惜的寶貝……」他吻住了她的唇。

  他心裡嘴裡的寶貝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孩,她明白。

  何遇雪抱住他,承受他的沖擊,享受規律的旋律,身體是滿足且充實的。

  但心裡卻像破了個洞,而且隨著他的溫柔愈裂愈大,令她不知該如何縫補。

  她錯了嗎?激情過後,她躺在心愛的男人身邊,聽著他深沉的呼吸聲,兩人同蓋著一條被子,但感覺距離卻是如此的遠。

  不!她沒有錯!何遇雪堅定的告訴自己,愛一個人怎麼會有錯?雖然對她來說他是高高在上的天,自己只能仰望,但這阻止不了她愛他的欲望。

  她是為了他而存在,她再一次這樣告訴自己。

   天未亮,何遇雪趁楊天樂仍在熟睡中,幫他換下左肩上沾血的紗布。

  換好後,睡夢中的他翻了個身面向她,她嚇了一跳,連忙蹲到床底去。

  半晌後偷瞧,發現他的眼睛並未睜開,她這才放心的起身走向與臥室相連的洗手間。

  當她走出來,抬眼望向床,突地,她渾身一震,當場僵立住。

  不可能,她看錯了……拿下眼鏡,揉揉眼睛後,她再戴上眼鏡,用力的瞧,沒想到眼瞳裡的景象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她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兩步,望著躺在床上,赤裸著上半身的楊天樂,他寬闊的後背上紋著一幅觸目驚心的彩色刺青。

  一只龐大威猛,雙翅大張的鷹隼盤據在他寬大的後背上,栩栩如生的猶如隨時要飛出來啄人。

  但它不行,因為它正踩著一只巨大的蛇種,看不到蛇頭,但蛇身猶掙扎的欲纏住鷹集的攻擊,以求一線生機。

  蛇腹是一節一節的紅,紅得猶如滴出的鮮血,像盡力求生的意志力,也像生命最終的光輝。

  一鷹一蛇的纏斗在楊天樂的背部全現,驚得何遇雪無法動彈。

  假的吧?這想法頭一個竄進她的腦子裡。她悄悄上前,爬上床,用指甲摳了下他的背部。

  楊天樂又動了動,翻身平躺,還是沒有醒來。

  早就又縮到床下去的何遇雪,看著自己干淨的指甲,內心又是一陣沖擊。

  真的是紋上去的?!他為什麼要那麼做?以他的個性,他不可能會做這種事的!況且照那刺青的精致度,沒有持續一個月是辦不到的!

  她迅速的在腦中找出幾個較有規模的刺青店,及技巧高超的刺青師父。楊天樂不是個容易讓人忘懷的男人,加上如此震撼人的刺青圖案,不會讓人那麼容易忘記的。

  她要找出來,她要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刺的,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刺激到他,讓他寧願不顧父親及親人全是警界菁英的背景去刺上那麼驚心動魄的鷹隼噬蟒圖。

  愈想愈覺得詭異,事情並不單純,她隱約嗅得出來。

  懷著驚疑志下心的心情下樓做早餐時,她打了通電話給藍瀾。

  「幫我查一下這裡刺青技術最好的師父是哪一位。」她劈頭就說。

  「怎麼了?你在哪裡?又擅自跑出去了嗎?要是被林師父知道——」

  「我正在出少幫主派給我的任務。你別羅嗦了,快幫我查一下,下午把名單給我。」

  「什麼任務?又是玩具熊嗎?他們派給你的任務只是毆打負心漢,你都出門兩天了,打個人需要那麼久嗎?」藍瀾不滿的問道。

  「你怎麼那麼羅唆呀?不幫的話就算了,我找歐陽老頭!」正要掛電話,那頭就傳來吼叫聲,她得意的又將手機放回耳邊。

  「算我怕了你了。」他重重的歎口長氣。「查到後要拿去哪裡給你。」

  一陣急促的下樓聲傳來。

  「到時我再打電話跟你說,拜。」她飛快的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拿起鍋鏟翻動蛋餅。

  楊天樂在客廳及餐廳裡轉了一圈後,神色慌張的闖進廚房裡,下半身套了條長褲,身上穿了件襯衫,大概是太匆忙了,牛仔褲頭的鈕扣及襯衫上的鈕扣都沒來得及扣。

  何遇雪回頭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天樂少爺,怎麼了?在找什麼嗎?」她問,目光不時貪婪的溜向他敞開的胸膛。

  楊天樂看見她,有些尴尬的將鈕扣扣起來,透過眼鏡在廚房裡四下望了望,然後浮現出失望的神色。

  「沒什麼。」勉強一笑後,就要垂頭喪氣的走出去,忽然又轉回來。「你有沒有看到……有沒有看到培菁,就是昨天站在我家門口等我的那個女孩子?」他期待的望著她問道。

  何遇雪轉轉眼珠子。

  「沒有呀,她昨天跟你聊過後不是就走了嗎?沒看見。」她聳聳肩膀,將蛋餅盛進盤子裡。「對了,聽說楊伯伯跟你住在一起,我需要做他的早餐嗎?」她問道。

  楊天樂的失望溢於言表。

  「不用了,他去英國參加研討會了,三個月後才會回來,你做我們兩個的就行了。」他說。「昨天是你扶我上樓的?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你脫的?我沒有……對你怎樣吧?」就算失望,他還是不得不問清楚,如果說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春夢,那未免也太真切了!

  直到醒來後,他都還能感覺到手掌下那細軟肌膚的殘馀觸感,唇齒之間的香氣仍可回味,做愛的輕喘與難以言喻的舒適感還在他腦海裡萦繞……這怎麼可能只會是他的夢?

  一定是他喝醉之後,培菁又回來找他,結果他竟然禽獸不如的酒後亂性侵犯了她!

  想到這裡,他頓時心亂如麻。

  何遇雪將他的掙扎、動容、苦惱看進眼裡。

  「你昨天喝醉了,我怕你躺在沙發上會受涼,所以就扶你上樓。你的襯衫是我脫的,因為傷口的紗布滲血了,我必須幫你換藥,就這樣而已。」她邊回答邊故作忙碌的煮咖啡、烤吐司。

  「你真的沒看到那女孩回來嗎?」遲疑一會兒後,他又問。

  「沒有。」她還是一派無辜的表情,然後又堅持的補充了句,「她真的沒有回來,昨晚家裡只有你跟我而已。」

  「你昨晚睡在哪裡?」他又問,完全沒將她的暗示聽進耳裡。

  「客廳的沙發上。」她答得有點頹喪灰心。

  楊天樂還真的走出去看,幸好她自二樓下來時已經拿了條薄被丟在沙發上了。

  將早餐端到餐廳時,她看到他還是一臉困惑難解的模樣。

  「天樂少爺想吃吐司還是蛋餅?」她問像只無頭蒼蠅般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的楊天樂。「昨晚真的只有我跟你在這個家裡而已。」她在「真的」兩字上加重語氣,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煩躁的舉起右手抓頭。

  「你先吃吧,我上去梳洗一下再下來。」他心不在焉的往樓上走去。

  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何遇雪憋在胸腔裡的那口氣差點把她給悶死。

  真悶!太悶了!

   楊天樂呆山止在床前。

  在找不到喻培菁的情況下,他已經開始要說服自己那的確只是場極近真實的春夢了。

  若不是看到天藍色床單上那明顯刺目的紅色證據,他真的會說服自己相信。

  他走過去坐在床沿,兩眼發直的盯著那點點艷紅。

  醒來時,他的身上並沒有血跡,所以這血不可能是自他的傷口流出來的,那表示……天呀,他果真是侵犯了培菁!

  他竟然是如此禽獸不如的東西,居然假藉酒醉之名行侵犯之實……

  該怎麼辦?他腦子裡突然一陣混亂。

  但,如果昨晚他侵犯的不是培菁,而是何遇雪呢?

  想到這裡,他腦裡的混亂突然又平息了下來。跟她發生關系的想法似乎還比較能讓他接受……要命!他在想什麼了他!

  他的腦袋更加混亂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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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智科技

  何遇雪被安排到楊天樂的辦公室外頭,玩弄著手裡的一個蛋型機器,無所事事的看著現場忙碌的員工們。

  這幾天天智科技的確是比較忙碌,生意好是當然的,但即將到峇裡島跟墾丁旅游是另一個主因,他們都希望在旅游前將工作給處理好,好放心的賜給自己一個無憂無慮的旅游假期。

  所以也沒幾個人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她。

  看久了就更無聊,她干脆研究起手裡的蛋型機器,銀光亮的外表,就像顆蛋一樣光滑,上頭有一個小小的彩色螢幕,螢幕上有兩個黑色小點代表眼睛,一條直線代表嘴巴,高興時會笑,生氣時就往下垂,眼睛還會眨。

  「給我這東西做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小聲抱怨道,偏偏這是楊天樂給她的,她也不敢丟。

  楊天樂還說這是天智科技正在研發的秘密武器,給她的是樣本,以後會大量生產,似乎前景看好。

  但她左看右看都不覺得這顆像蛋的小東西有什麼稀奇,不過是顆假蛋,說什麼秘密武器呢?

  「從你的牙齒來看,你應該已經二十三歲了,不過外表像十八歲,是不能稱呼你為小孩子了。」小銀蛋突然說出話來了。

  何遇雪驚奇的倒抽一口氣,小螢幕上已經變成笑臉了。

  「我是銀蛋超人NO.5,你可以幫我取個綽號,也可以叫我五號,從現在起我就認你當我的主人。」五號如是說。

  「主……主人?」何遇雪對著手掌心裡這個小小的銀蛋超人低喊。

  這小銀蛋居然叫她主人?!長這麼大,只有她叫別人主人的份,還沒聽過人家叫她主人的!現在小銀蛋居然叫她主人,簡直讓她樂歪了。

  「我幫你取綽號的話,你會一直叫我主人嗎?」她興奮的問。

  「你不幫我取綽號,我還是會叫你主人呀,主人。」

  何遇雪咯咯直笑。

  「主人的笑聲真好聽,清脆得猶如銀鈴。」五號贊美道。

  乖乖!這小東西還懂得說人話!

  「你是公的還母的?」她問。這樣才好幫他取名字呀。

  「基本上銀蛋並沒有性別,所以主人給什麼名字,我都會欣然接受的。」五號的脾氣不錯,很隨和。

  「那就叫你阿樂吧。」何遇雪想也不想的說。

  「主人喜歡天樂總經理嗎?」阿樂原本淺灰色的小螢幕忽然轉為害羞的紅色。

  何遇雪的臉蛋竟也跟著發紅了。

  「我跟你說,你不會多嘴告訴別人吧?」阿樂已經是自己人了,她願意跟它坦白,但還是得確定一下。

  「不會,阿樂只忠於主人。」阿樂的螢幕又轉為堅貞的白色。

  何遇雪對阿樂真是喜愛得不得了,都忘了它只是個擁有人工智能的機器了。

  她小心謹慎的將阿樂移到臉龐,音量小到只容許自己與阿樂聽見。

  「這個是我的秘密,我從沒對別人說過,只對你說喔,其實呀……」

  手機鈴聲蓦地響起,打斷她的話。拿起手機看見藍瀾的來電,她立刻將阿樂往面前的桌上一丟。阿樂在桌上滾了幾圈後終於止住,小螢幕上的臉變成暈頭轉向。

  「喂,查到了嗎?」她急切的問。

  「這麼簡單的事我勾勾小指就能完成。」藍瀾大言不慚的。「要把名單拿去哪裡給你?」他問。

  「我現在在天智科技的八樓,總經理辦公室前,沒辦法離開,所以你要想辦法自己上來。」她說。身為二葉門狙擊組菁英,拳頭一軍的一員,進出有警衛留守的一樓大廳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掛上電話後,她又伸手將阿樂撈回來。阿樂還在頭暈,兩個眼睛變成圈圈轉個不停。

  「阿樂?死了嗎?」她屆起手指敲了敲。這小家伙該不會這樣就掛了吧?

  「我還活著……」阿樂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表示它的不舒服。「主人,下次你要丟我時,請小力一點,我受不了太大的震蕩的。」它哀求道。「請繼續剛才的話題。」

  「剛才的話題……喔!你聽好,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啊!不,是你這顆蛋才對——」

  「它不是蛋,它是最新科技人工智能電腦,說蛋太污辱它了。」楊天樂的聲音突地在她身後響起。

  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現聲並離自己如此近的何遇雪嚇了一大跳,手一顫,阿樂就離開她的手,跌到地上去,彈跳幾下後,撞到牆壁下又滾了幾圈後才停下來。

  何遇雪捂住嘴巴,一雙因驚慌而大睜的眼睛,在身邊的楊天樂與地上的阿樂身上繞來繞去。

  完了完了!她居然在楊天樂面前將天智科技的秘密武器及最新科技的人工智能電腦往地上摔……這趟阿樂該死了吧?完了……

  見到她的表情,楊天樂走過去,將阿樂撿起來,檢視一下螢幕後,重新交回她的手中。

  「別擔心,它的外殼是钛金屬做的,很堅硬,不會像蛋那麼脆弱,不過還是別隨便就將它丟到地上比較好,愈摔它,它的脾氣會越壞的。」他一臉認真的說,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深意。

  何遇雪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能不斷的點頭,瞧了眼手中的阿樂,它已經閉上眼睛,嘴巴則像條橋般的彎下。

  「它怎麼了?」她不解的將阿樂遞給他看。

  楊天樂笑了笑。「它在跟你鬧別扭。沒關系,過幾分钟它的氣就消了。」他解釋道。「對了,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何遇雪的雙眼倏地一亮。

  「天樂少爺別客氣,只要是你吩咐的,赴湯蹈火我在所不辭。」她精神奕奕的說。他頭一次拜托她耶!

  「沒有那麼嚴重。」他笑得有些落寞,而且心事重重的。「我想麻煩你幫我去找昨天到我家的那位女孩子,這是她的地址,你可以裝成是她的同學要問她功課,她爸媽不會為難你的。」他遞給她一張紙。

  何遇雪嘴角愉快的笑容在他說完時,同時消失不見。她沒接過那張紙。

  「為什麼要我去找她?天樂少爺要找她的話,為什麼不打電話?或者是自己去找不是更快?」又是喻培菁,這個老愛橫裡殺出的程咬金!

  楊天樂眉頭緊皺,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她不接我的電話,而我現在的身份,貿然去找她只會造成她的困擾,所以才拜托你幫我走這一趟。」他解釋道。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年輕的家庭教師了,而是天智科技的負責人之一,雖然以這身份去喻家人同樣歡迎,但卻無法再以家庭教師的身份與培菁單獨說話,所以最理想的方式,就是拜托同為女孩子的何遇雪去約培菁出來,如此一來,他才可能把話問清楚。

  如果不是培菁,那肯定是何遇雪了,如果真是何遇雪,那他的罪惡感將會減輕許多。

  他滿心以為何遇雪會一口答應的,所以當她一口拒絕時,他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天樂少爺,我必須拒絕你。」她冷怒的說。她都已經暗示得那麼明顯了,他還認為昨晚跟他燕好的是別的女人?!「少幫主曾再三叮咛我一定得寸步不離的待在你身邊,而你提出的要求恰好違背了少幫主的叮咛,所以我沒辦法這麼做。」

  要她去找她好不容易打發走的情敵來跟他見面,不如直接殺了她比較快!

  「什麼?」楊天樂以為自己聽錯了。

  「除非你打算親自去找她,那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想到他可能會獨自去找喻培菁,她連忙又說。

  她無法阻止他去找她,而處理這種危機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一起去,有她這個「女朋友」在他身邊,相信喻培菁多少會識相些,最好是直接將喻家大門在他面前甩上!

  楊天樂瞪著她瞧了好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老實說,我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辦公,自己做事,自己吃飯,自己走路,不明白有什麼需要保護的地方,既然我不需要保護,所以你應該可以離開了,如果你擔心葉飛空會處罰你,我可以親自打電話跟他說。」他拿出耐性。

  「不行。」何遇雪又一口否決。「少幫主說的話是不容許我們手下打折扣的,就算你打電話給他也沒用,因為他已經認定你有危險了,就算他答應,我也不會走的,因為如果你真的遇襲死掉,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你為什麼那麼壞心?要我因為你一時錯誤的決定而無法安寧?」說到最後,她反倒責備起他來了。

  不管怎樣,無論如河,她已經決定像只打不死的蟑螂,緊緊的牢牢的糾纏住他了,不管DDT或滅蟑都無法把她除掉!

  她這番話簡直讓楊天樂傻眼。

  「我壞心?」他只是叫她回去,這樣就叫壞心?

  「沒錯!」她垂下眼睛,吸吸鼻子,突然演起受盡委屈的小婦人來了。「你明知道少幫主生起氣有多可怕,還要我放棄他交代的任務,說不定他表面上答應你,等我回去後,就會以辦事不力的罪名把我關起來……你這樣不是壞心,難道是好心嗎?」她低著頭說道,看見桌上的阿樂正轉動著眼珠子瞧著她。

  她想對它笑一笑,但沒辦法,她現在在演戲。

  直到此刻,楊天樂才知道他不僅對喻培菁的眼淚沒辄,連何遇雪的眼淚,也同樣令他頭皮發麻,不知所措。

  「好了,你別哭,直到你的少幫主開口叫你回去之前,我不會再要求你結束任務,這樣可以了嗎?」天呀,他是犯了什麼煞?諸事不順到如此地步。

  何遇雪這才破涕為笑的抬起頭來,在望向他背後時,臉色瞬然一變。

  藍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楊天樂身後了,只見他刀削般性格的臉龐上一片鐵青,如銅鈴般的大睜的怒目像恨不得摘下楊天樂的腦袋似的。

  何遇雪心裡頓覺不妙。

  「你別沖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焦急的對藍瀾說。

  這實在是一大失策,因為不明所以的楊天樂就這樣順著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身後,也自動的將自己的下巴送給了藍瀾的拳頭。

  楊天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連打他的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看見,毫無防備的他整個人就這樣飛了出去。

  頓時,整間辦公室驚叫聲四起!幾位膽子較大的女員工想也不想的就奔到楊天樂身邊,還有人處變不驚的打電話報警,但更多人是為突如其來的一拳給驚得腦袋一片空白,動也不敢動。

  何遇雪在藍瀾又要沖上前去給楊天樂一拳時抱住他,然後屈膝撞向他的小腹,在他來不及回氣之際,又一拳揮向他的下巴,將他給打得踉跄倒退。

  藍瀾抹抹嘴唇,看見鮮血,不敢置信的瞪著何遇雪。

  「你瘋了嗎?」他好心幫她教訓這個讓她哭泣的負心漢,得到的竟是她的一頓好打?!

  「你才瘋了!」何遇雪怒不可遏,沖過去對准他的胸口又是一記飛踢。

  藍瀾沒躲,硬是接下她這怒火狂熾的一腳,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閃躲而讓她受傷。

  「總經理,你沒事吧?」

  擔憂驚慌的喊叫聲奇異的鑽進何遇雪打紅眼的腦袋裡,狠狠白了藍瀾一眼後,心急如焚的跑向楊天樂,一把推開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員工們。

  「天樂少爺!」看見他下巴那明顯青紅的腫包,她更是恨不得將藍瀾給大卸八塊!該死的藍瀾!居然將他這張好看的俊臉給打傷了!

  「我的眼鏡。」楊天樂的下巴已經沒有知覺了,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找到他飛脫出去的眼鏡,好讓他看清楚打他的人到底是誰。

  眾人又七手八腳的尋找他的眼鏡,找到後又七手八腳的幫他戴上。

  站起來時仍有些七暈八素,他努力站穩腳步,捧著下巴,不解的看著仍一臉憤懑的藍瀾。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打我的原因了吧?」他問,感覺到左肩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了。

  他開始有種左肩復元之日將遙遙無期的感覺了。

  「你不該惹她哭!」藍瀾的低咆聲就像只受傷的野獸。

  楊天樂望向滿臉歉疚的何遇雪,有些明白了。

  「原來你也有保镳。」而且,說不定還身兼她的情人!想到這,一股怒火從心底升了起來。「你說的對,我的確是需要保護。」冷冷的說完,他轉身走進辦公室裡,用力關上門。

  何遇雪被他這句嘲諷至極的話給刺得呆立住,腦袋一片空白。

  藍瀾被趕來的警衛帶走時,她開始害怕了起來。

   楊天樂坐在咖啡店裡等候喻培菁。

  經過兩天锲而不捨的打電話,終於等到她開機,她也勉強答應與他見面了。

  輕啜了口黑咖啡,品嘗滿嘴苦澀,竟也切合了他這幾天來的心情。

  等了半小時後,喻培菁纖細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店門口,看見他,輕咬著下唇的走過來。

  「你的下巴怎麼了?」她一眼就瞧見他瘀青紅腫的下巴。

  「沒什麼。你要喝什麼?」她入座後,他輕聲問道。

  她搖搖頭。「白開水就行了。」眼睛未抬起來看他。

  服務生端來白開水後,又是一陣沉默。

  「你好象又瘦了。」他看著她消瘦蒼白的臉蛋,心裡微微泛疼。

  「沒有,我很好,有什麼事你說吧,我半小時之後還有堂課得趕回去上。」她說,語氣淡漠疏遠。

  楊天樂不能理解為何與她的關系會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認識十年了,如今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鴻溝卻難以跨越?

  「我約你出來是想問你,你那天到我家,離開之後有再回去嗎?」他問,這是他最急於想知道的答案,床單上那斑斑紅點一直浮現在他腦中無法消散。

  「回去?我怎麼可能回去?」喻培菁別開臉。在他及他的女朋友那樣對待她之後,她哪還有臉皮再回去?

  「真的沒有?」他暗地裡松了口長氣,還是又問了一遍。

  喻培菁抬頭看他,眸中含怨。

  「天樂哥,你知道我是個臉皮很薄的人,在你拒絕答應幫助我跟守成之後,你認為我還有可能再厚著臉皮回去找你嗎?」她吸了口氣。「讓我無法理解的是,我求的人是你,你女朋友憑什麼冒出來警告我,別再找你幫我?這是我跟你的事不是嗎?」她氣憤的說。

  「女朋友?什麼女朋友?」楊天樂被她的話搞糊塗了。

  喻培菁干淨的臉龐浮現受傷的神情,像被個全心信賴的人給背叛了般。

  「就是跟著你回家的那個女孩子,跟我差不多高,戴著副桃紅色鑲鑽的眼鏡,有點盛氣凌人的那一個。」她簡單扼要的描述。

  原本她想問他,為什麼要挑那樣的女孩子當他的女朋友,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他想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跟她沒有關系,再說,她也沒有在背後批評別人的習慣。

  楊天樂黑眸大睜。

  「你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我以為,是她親口告訴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她還要我別再去找你,免得讓她不舒服。」

  「她真的這麼說?你相信她說的?」他問,有些惱火,半是對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何遇雪,半是對喻培菁。

  「為什麼不相信?她跟著你一起回家,又幫你拿東西,看起來是那麼親密,天樂哥也已經二十八歲了,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但我沒想到你會連我也瞞。」她說。「是因為她嗎?所以你才會那麼狠心的拒絕幫我?」

  事情愈來愈荒謬了。楊天樂有種欲訴無門的無力感。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先澄清這一點。

  「嗄?」喻培菁覺得他不像在開玩笑。「那她為什麼會說是你的女朋友?」

  「這個我自己會去問清楚。」他深吸了口氣。「不過我絕對不是因為她才拒絕幫你,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不幫你嗎?」也該是向她坦白的時候了,十年,太久了,久到過了保存期限卻仍烙印在他心裡。

  喻培菁用力點點頭,一雙秋水般的明眸緊緊瞅著他。

  楊天樂舉起咖啡杯,又輕啜了一口。

  他扶了扶眼鏡,鏡框下的一雙眼睛有著深不見底的感情,而這全是屬於眼前這女孩的。

  「我不幫你的原因,是出自於私心,因為我喜歡你。」說完,他眼前又浮現了那模糊的,充滿真情摯愛的圓亮眼眸,他猛地搖頭。

  喻培菁先是睜大雙眼,但一會兒後就恢復正常了,似乎沒有太大的驚訝。

  她低垂著頭。「其實守成曾經這樣跟我說過,當時我還說他想太多,說你只是把我當成小妹妹而已,沒想到竟然被他說中了。」她怎麼會比個男生還要遲頓呢?

  楊天樂同樣感到意外。周守成這小子的感覺未免太敏銳了點?

  「現在你知道原因了,我並不是那麼有度量的男人。」楊天樂覺得沒什麼比此刻的自己更加悲哀的了。被刺一刀算什麼?挨一拳算什麼?怎樣都比現在的感覺要好。

  喻培菁抿抿嘴唇。

  「對不起,天樂哥。」現在的她是沒辦法接受他的感情的。

  「不用道歉,不管怎樣,你還是我最疼愛的培菁小妹妹,以後有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除了感情的事情以外,現在你的經驗已經比我多了,所以這方面我沒辦法幫你。」他掏出手帕遞給她,她立刻接過捂住眼睛。「別哭了,如果真的過不了你爸媽那一關,再來找我吧,下次我一定會幫你。」他盡量將話語裡的苦澀味減到最低。如果為徑在這裡的話,大概又會說: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傻的人了!

  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到底還是他那位好友兼伙伴了。

  喻培菁離開後,他一個人坐在咖啡店裡,更多疑問浮上心頭,但對電腦程序極為得心應手的腦袋,一時之間對這紅塵俗事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還是得親自去詢問何遇雪才能得到答案了。

  才這麼想,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

  「天樂學長,我是樸新春,不過不是我要找你,是何遇雪,她找不到你,正在我的辦公室發飙,你快點來救我呀!」樸新春在手機那頭尖叫一聲,然後是一陣碎裂聲。

  「正好,我有事要問她,你叫她在那裡等著,我過去找她。」阖上手機,他沉著臉走出咖啡廳。

   掛上手機,樸新春對高舉著一塊碟子准備往下砸的何遇雪使了個眼色,何遇雪馬上吐了口氣,將碟子放回桌上,頹喪的跌坐回沙發裡。

  「要喝可樂嗎?」樸新春打開一罐可樂遞給她,何遇雪像沒聽見似的,她只好接過來自己喝了。

  「要不要邊看電視邊等?」樸新春又問。知道自己的行為舉止已經等同討好,但是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不這麼做。

  事實上她最想問的是她急著找天樂學長做什麼?她跟天樂學長又是什麼關系?

  曾跟何遇雪相處過的人都知道,她根本就是一顆手榴彈,一個不高興就會自己扯斷引信引爆,誰也控制不了她。

  除了葉飛空跟楊天樂這兩位學長之外,地球上再找不出第三個擁有駕馭她的能力的人類。

  葉飛空學長她還能理解,因為他是二葉門的少幫主,就算何遇雪不是他手下的一員,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邪魅氣息,也足以令大惡人何遇雪驚嚇得連退三步。

  但楊天樂學長……說好聽點是科技界的金童,溫文儒雅,說難聽點就是個老實守舊的書呆子,這樣的人能讓大惡人何遇雪屈服在他腳下,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莫非天樂學長掌握了遇雪不欲人知的把柄?

  何遇雪還是沒反應,仍是愁著眉苦著臉。

  「還是——」她小心翼翼的又要開口,身體處在隨時可以在她突然掀桌子時能馬上逃跑的戒備狀態裡。

  「你可不可以閉嘴?」何遇雪沒有翻桌子,而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她的狠勁十足,冷冷一眼便能讓人心驚膽顫的僵立在當場,樸新舂是領教過幾回的。

  唉,本來還想說可以趁機套交情問出個什麼來,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篑。

  只好等天樂學長來再說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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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可惜世事難料,楊天樂一現身,淡淡的掃了地上破碎的瓷片一眼後,就要何遇雪跟他走。

  原本沉默卻囂張的何遇雪在看見他時,不但馬上從沙發上坐起來,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表情更是由煩躁瞬間轉為驚疑不安,甚至還有恐懼!

  這種最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現的反應,竟出現在她身上!樸新春真想問她是不是發燒了?

  不過她來不及也沒膽子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走出大門。

  才走出金融系社辦,何遇雪就上前拉住楊天樂的手。

  「我拜托你,幫我跟少幫主求求情,拜托他放藍瀾出來好不好?他那天會打你完全是誤會!始作俑者是我,所以接受處罰的應該是我,不是他!拜托你!」她哀求著。

  她沒想到那一拳會引發出如此強烈的後續效應,若是知道的話,當時她再怎樣也會阻止藍瀾,不!她壓根兒不會讓他到天智科技去!

  楊天樂停了下來,冷瞧了她一眼後,又邁開腳步。

  挨打的是他,他為什麼要去求葉飛空放了她的情人?她就那麼想見到他?

  何遇雪又拉住他,這回已經急得淚流滿面。

  「我拜托你……你再不出面救他的話……他會死的……」她淚流不止的跪倒在地。

  這兩天她為了藍瀾的事四處奔波,怕讓他更加深陷懲處的牢籠,她不敢去找葉飛空求情,狙擊組又與懲戒組有著不相往來的規矩,所以連歐陽皇陛也幫不上忙,楊天樂又不知所蹤,她急得慌得已經心力交瘁,什麼自尊也顧不得了,只希望他能幫藍瀾。

  藍瀾只大她一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孤兒院裡時相依為命,她早就把他當成了親人,歐陽皇陛帶她進入二葉門,她則帶著藍瀾一起進去。

  十四歲時的藍瀾因為營養不良,長得比十三歲的她還要瘦小,進二葉門後,他為了保護她不被其它培訓的小孩們欺負,一直很努力的吃加餐飯,努力健身,每次進修練室,他永遠搶在她面前站出去與其它人對打,所以那段時間,她看到的永遠是他的背影,而他的正面則永遠帶著傷。

  她從沒告訴過他,其實自己有歐陽皇陛罩著,他大可以不必那麼勉強自己,她不說,因為她從不願承認自己與歐陽皇陛的關系,沒想到卻因此害了他!

  現在她將一切希望放在楊天樂身上,只要他答應救藍瀾,她什麼都願意做。

  就算楊夭樂對她所撒的謊再憤怒,面對痛哭不已的她,他再怎樣也無法狠下心腸來視而不見。

  他扶起她。

  「別哭了,我去找飛空談談。」他說。

  聞言,何遇雪抬起淚痕滿布、希望重燃的臉,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

  「真的?那現在就去!現在就去好不好?」她急切的拉他就要走。早一分钟見到少幫主,藍瀾就能早一分钟離開懲戒組!

  「等等,我有個條件。」楊天樂又說,望著她的表情頗為復雜。

  「你說!」何遇雪也很干脆。

  「我有幾件事要問你,所以見過飛空後,不管結果如何,你都必須誠實的回答我的問題,不能再有任何謊言,可以嗎?」在這時候他還給她選擇的機會,算有紳士風度了。

  何遇雪的表情有點錯愕,隱約明白他指的問題是什麼,但想到藍瀾,她只得將心裡陡升的忐忑給壓下去。

  「好,等見過少幫主後,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對你的問題坦白,這樣可以了嗎?」

   Le  Papillon餐廳的下午茶時段,仍是有不少女性顧客光顧,一是因為主廚的功力好,二是為了見Le  Papillon的老板,那名英俊到不像話,總是穿著一身黑又邪氣得令人無法靠近的男人。

  葉飛空與楊天樂、何遇雪坐在同一張位子裡,三人表情各異。

  楊天樂斯文干淨的臉上滿是疲憊與無奈,下巴的腫包雖然已消得差不多,但還是留下一片青青紫紫,慘不忍睹。而何遇雪則是從一進來就顯得局促不安,頭垂得低低的,膝上的雙手緊絞。

  葉飛空看著對面的這兩人,愈看愈有意思。

  「你們怎麼了?來找我卻沒話說?」他聳著濃眉問道。

  他一出聲,何遇雪立即打了個冷顫。

  楊天樂注意到了,心生不忍,對葉飛空使個眼色。

  「飛空,聽說你們二葉門把打我的那個男人給關起來了?」他瞥了眼何遇雪。

  葉飛空的視線也跟著瞟到她身上。

  「他犯了幫規,擅自闖進天智科技,還冒著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打了你,惹來警衛還鬧上警察局,要不是歐陽師父出面將事情壓下來,後果會怎樣,我想二葉門的人會比我更清楚,是吧,遇雪?」

  何遇雪又是一陣冷顫。

  「是……是。」她虛弱的回答,在椅子下碰了碰楊天樂的腿。

  「飛空,其實那是意外,我也沒放在心上,你能不能——」楊天樂試著幫藍瀾求情。

  葉飛空搖搖頭。

  「這件事我也沒辦法。」他誇張的歎了口長氣。「雖然我是二葉門的少幫主,但懲戒組是個獨立的部門,主要也是為了避免二葉門成員找人關說,連懲戒組的頭兒是誰我都不知道,所以實在沒辦法幫你這個忙。」他說。

  楊天樂聽見身旁一聲極低微的輕泣聲,忍不住白了仍一派輕松的葉飛空一眼。

  「你至少可以打聽一下吧?身為少幫主就這麼無能?」

  「我承認我很無能。」葉飛空還嘻皮笑臉的,然後開始說起令他們心驚膽顫的話。「不過我倒是有聽說過懲戒組如何『處理』犯戒的成員,像是把他關進一個不見天日的牢籠裡,」個禮拜不給他飯吃只給水喝,如果他的犯行更重,還會拿針刺他的指甲肉,把他的哀嚎求饒聲放給其它犯人聽,再不然就先讓他吃飽,然後再找幾個人輪流進去揍他,直到他將吃進去的食物再吐得一干二淨為止。」他煞有其事的敘述道。

  何遇雪只覺得頭皮發麻,要不是仍殘馀著一絲理智,她真的會受不了的尖叫。

  那明明就是她編出來騙取楊天樂同情的謊言,少幫主怎麼會知道?她欲哭無淚的瞥了身邊的楊天樂一眼。

  楊天樂則是聽得雙目圓睜,濃眉緊皺。

  「葉飛空,二葉門裡頭竟然真的存在著如此可怕的私刑,你不覺得太沒人性了嗎?你最好馬上把那個叫藍瀾的放出來,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情誼,通知警察了!」太荒謬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竟然還存在著這種酷刑?他又氣又惱的。

  「你氣什麼?我只是把遇雪告訴你的那些慘事復述一遍,然後自己再編了毆打這一項而已,她說的時候你就照單全收,我說的你就氣成這樣,也未免太差別待遇了吧?」葉飛空委屈的說。

  「編?」楊天樂眉間皺折愈發深刻。「你說毆打這事是騙我的?」

  「是真是假就得麻煩你親自詢問遇雪了。」他抬起手來看表。「抱歉,我還有事得處理,先走了,想吃什麼就點,我請客。」

  葉飛空走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凝重又詭異。

  楊天樂起身繞過餐桌坐到另一邊,與何遇雪面對面的坐著。他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

  「我猜那些酷刑是你編出來的?」他問。不管葉飛空如何知道的,都已經給了他那麼多的提示了,他再聽不出來就真的是傻瓜了。

  何遇雪咬著下唇。

  「我不是故意的……」她聲音破碎,連頭都不敢抬。「那時你一直要趕我走,我迫不得已才會那麼說的。」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找他來這裡不是為了救藍瀾的嗎?為什麼變成自己置身在險境裡了?

  「你的意思是我逼你說謊的?」他的黑色眼珠罩上一層怒火。

  何遇雪急急搖頭。

  「不是!」她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對不起。」

  楊天樂實在不知道眼前這年輕女孩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叫藍瀾的是你的男朋友?」如果她真的有男朋友,卻又跟他上床,那她真是該死了!

  她先是睜大眼,然後又是劇烈搖頭。

  「不是!他是我的好朋友,但不是男朋友……我還沒交過男朋友。」她不好意思的說。

  聽到最後一句,楊天樂居心的皺折一下少了好幾條。

  「我再問你,你是不是有跟培菁說自己是我的女朋友?」

  看到何遇雪身子一顫,腦袋愈垂愈低,他就知道答案了,火氣不禁又開始往上冒。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們素昧平生,若不是因為飛空的命令,我跟你根本不可能會有交集!現在不會,以後也不可能,你明白嗎?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不管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對你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所以我希望你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免得增加我的困擾,明白嗎?」

  活了二十八年,他從未跟哪個人說過如此嚴厲又決絕的話,更何況是對個女孩子。他實在不想這麼說的,但口不擇言的話卻像連環泡一樣無法控制的直奔出他的嘴巴,就算後悔,也收不回來了,只好故作鎮定的坐著。

  他說的每一句、每個字都像把刀一樣捅在何遇雪的心口上,最初一刀是那麼的疼,疼到她說不出話來,當傷口愈來愈多後,她的痛楚也開始麻痺,感覺不到了。

  這就是她得到的嗎?從他嘴巴裡說出如此絕然的話?那她這十年來的期待算什麼?忍耐算什麼?尋找算什麼?魂萦夢系的思念又算什麼?他當真對她就如此不屑一顧?那麼那晚的纏綿又算什麼?

  她拿下眼鏡,抬起臉來,只有蒙胧不清的視線才能讓她看不見他對她的不屑與憤怒,也只有如此她才能不顧一切,毫無遮掩的顯露出內心的仇怨與傷痛。

  如果他愛了喻培菁十年,那她同樣的也愛了他十年,同樣是愛,同樣的說不出口,差別只在於過去十年喻培菁的心裡沒有別人,所以他可以安心的守護她,而她呢?每次都想把臉上的眼鏡給摔破、踩碎,好不讓眼睛看見他在提到另一個女孩時的深情款款與溫柔。

  沒有眼鏡就等於閉上了一雙眼,她寧願處在模糊的世界裡,假裝他的深情與人全是屬於她。

  但她失望了,同時也心碎了。

  毫無防備的接觸到她迷蒙的目光,楊天樂身體蓦地一震。

  拿掉那支誇張眼鏡的她,臉蛋看起來是如此的小,臉色蒼白,大而渾圓的眼眸裡閃著一絲淚光,看起來楚楚可憐,但摻雜在其中的幽怨卻又令人不敢接近。

  但這都不是讓他如此震驚的主要原因……她,現在的何遇雪,簡直就跟他印象中,那張單純愛笑、目光充滿信任的稚氣臉龐一模一樣!可能嗎?

  「那個晚上你看起來不像沒有感覺。」她抿抿發白的嘴唇。

  這句話有如一顆原子彈般在楊天樂身旁炸開,將他震得腦袋一片空白,只能瞪著她的嘴唇,然後又是一張紅艷、喘息著、嘤咛的唇瓣重迭其上。

  「那個晚上你……不,我的意思是說,那個晚上你跟我……我……」該死的!現在他的腦袋裡一片混亂,該怎麼正確的表達他的意思?不是早就知道是她了嗎?可不可以鎮定點呀你?

  何遇雪幫他解決了問題。

  「沒錯,那天跟你做愛的人是我,床單上的血不是你的,也不是喻培菁的,而是我的。」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反正你大概也會想我又在設計你了?沒錯!那的確是我設計的,我本來打算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還是棋差一著,被那幾滴血壞了事。」

  這件事及她的態度已經完全脫離楊天樂所能理解的范圍了,所以他只能呆呆的看著她,喉嚨裡像梗了一顆雞蛋般無法言語,脖子以上漲成紅色。

  何遇雪還沒說完。

  「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你都那麼說了,我也不會因為跟你上床了,就硬纏著你不放,如果造成你的困擾,那我很抱歉,藍瀾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再見。」她起身,甩頭就走。

  她的態度潇灑,毫無拖泥帶水之感,但卻忘了將握在手裡的眼鏡給戴回去,一轉身,「砰」的就撞上了端著餐盤的服務生,一下子優雅盡失,尖叫著與服務生雙雙跌在地上。

  低聲罵了句髒話,七手八腳的將眼鏡戴回去,然後又尴尬又狼狽的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義大利面條,硬是忍下給頻頻道歉的服務生一個過肩掉的沖動。

  還好橘色的醬汁在藍綠色的T恤上看不太出來,她將手上的醬汁在服務生身上抹干淨後,再次挺直背脊,驕傲的走出Le  Papillon。

  楊天樂這才大夢初醒般的追出去,握住她的手臂。

  何遇雪回過身來瞪他。要是別人這樣拉她,那人早在地上躺平了,但就算他對她說了那麼狼心狗肺的話,她還是狠不下心來傷他一根寒毛。

  「還有什麼事?」她冷冰冰的問。

  楊天樂僵硬的放開她的手,呐呐無語。還有什麼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拉住她。

  「你!你總該把為什麼要那麼做的原因告訴我吧?」半晌後,他才硬吐出這一句。

  「那麼做?你是指上床嗎?」

  楊天樂頸後一陣麻。

  「你說話可不可以婉轉一點?不要說得那麼白?」連他這個大男人聽了上床兩個字都會臉紅,她一個女孩子居然能夠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我說話一向是這樣的。」何遇雪撇撇嘴。算了,反正她跟他的程度相差太多了。「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找人救藍瀾。」她拉開他的手。

  楊天樂立刻又抓住她。

  「為什麼?那個藍瀾對你真的那麼重要?」他問,心裡非常不是滋味。

  才剛坦白那晚跟他上床的是她,下一秒她就又要為別的男人奔波了?

  一很重要。」她想也不想的回答,看見他臉上的不屑,懶得再解釋什麼。

  然後,連楊天樂也難以理解為什麼自己會說出接下來的話。

  「你要去找誰?我跟你一起去。」他很是堅持。

  「你去做什麼?」何遇雪不解的看他,彷佛他是剛從石頭裡冒出來的外星人。

  她是要去逼迫歐陽皇陛,就算死也要把藍瀾給救出來,她不想讓他看見她「逼迫」歐陽皇陛的狠樣。

  楊天樂還忙著想跟去的理由,她卻已經轉身走了,他急急又喊住她,「何遇雪!」

  她蹙緊眉頭回過頭來。

  「干麼?」

  楊天樂掩嘴咳了咳。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以後是不是不會再來找我了?」

  何遇雪生氣的抿起嘴唇。

  「你什麼意思呀?要不要我簽切結書?莫名其妙!」真想踢他一腳。

  再轉身,一輛黑得發亮的轎車從她身邊以不到兩公分空隙的距離駛過,還好她反射神經極為優秀,驚險的往旁邊跳。

  這不追上去理論怎麼行!她才要跑,黑色轎車就已經在楊天樂身邊停了下來。

  楊天樂看著從黑色轎車上下來,戴著墨鏡的兩個男人,他們對他說日語。

  「請問是楊天樂先生嗎?」態度還算有禮。

  「我是,有什麼事嗎?」他用流利的日語回問。

  「我們是日本三合會的組員,我們的三合翔聖代理會長想請您過去聊聊。」

  三合會?不就是楊天琪說過,常在他家附近走動的那些人?原來他們的日標真的是他?那麼那晚刺傷他的極有可能是他們了?

  現在又大剌剌的出現在他面前,他要真跟他們走,豈不是羊入虎口?

  「抱歉,下次再約可以嗎?我還有事必須回公司處理。」才說完,他的右手臂就被其中一人給握住。

  「楊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知道您身上有傷,所以不想用武力逼迫您,所以請您不要掙扎。」意思便是叫他識相點了。

  居然連他身上有傷都知道?看來他們夏的是刺傷他的凶手了!

  「這裡是台灣,不是日本,請放開你的手。」楊天樂沉下臉。

  走回來的何遇雪聽到他不悅的語氣,直覺認定這兩個日本人是來找麻煩的,一把抓住握著楊天樂手臂的手腕,用力施壓,直到那人的手被迫放開楊天樂,抱著欲斷的手往後退。

  「楊先生,我們並沒有惡意,只是希望您跟我們走一趟。」另一位黑衣人說。

  「他在說什麼?」何遇雪問,警戒的目光仍緊盯著黑衣人。

  「他說他們沒惡意!希望我跟他們走。」楊天樂邊解釋邊自她身後走出。

  他是男人,被個比他矮比他小的女孩子保護,成什麼樣子?

  何遇雪二話不說又擋到他前面。

  「你認識這些人?」

  「不認識。」他說,看著黑衣人時又轉回日文。「你們的邀約太過突然了,還是請留下名片,等事情忙完,我再親自登門拜訪。」

  他下午還有個新產品發表會要出席,就算沒有,也不會貿然跟個可能是刺傷他的凶手的人一起走。

  站在前頭的黑衣人對後頭的黑衣人低聲說了什麼,後頭的黑衣人點點頭,敲敲車窗玻璃,黑色轎車上立刻又下來了兩名又高又魁的墨鏡黑衣人。

  何遇雪心裡直叫不妙。如果只有兩個,那她勉強還可以應付,但一下子又多出兩個,她的勝算就微乎其微了。

  「你是不是上了人家老大的女人呀?」她緊張的問著身後的楊天樂。

  楊天樂翻了個白眼。她設計他上床時,他還是在室男哩!

  「沒有。」他歎口氣,推開她。「你不是還有事?先走吧,我跟他們去看看,要是晚上十點還沒回來的話,你就通知警察,知道嗎?」要他看她以一敵四,不如他直接跟他們上車比較快。

  「不知道。」何遇雪居然這麼回答。「看他們的樣子就不像善類,要是你發生什麼事,我怎麼跟少幫主交代?他們要帶你走,除非連我也一起帶上,不然先打倒我再說!」她眼裡燃著熊熊斗志。

  楊天樂想了想,推推眼鏡,對為首的黑衣人說:「先別動手,給我一分钟。」

  「你說什麼?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告訴他們,就說我是台灣規模最大的黑幫二葉門裡頭,最厲害的狠角色,他們要是識相的話,最好馬上從我眼前消失,否則我真的生起氣來,對他們是很不利的!」就算居於劣勢,何遇雪還是不忘嗆聲。

  輸人不輸陣是林阿草師父對他們的叮咛之一。

  楊天樂拍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說:「不用說用看的都知道,他們大概怕了你了,瞧一個一個都站著不動。」

  「怕就好!那我們走吧。」何遇雪建議道。要是只有她一個人的話,他們再多幾個人她也不怕,但楊天樂在,他這用腦的斯文人根本不懂打架,她是不可能讓他置身險境的。

  「我看不好,萬一他們趁我們轉身的時候攻上來,那我們豈不是吃虧了?」楊天樂又說。

  「沒錯,小日本鬼子都是難以信任的,那我擋著,你先走。」至少她有武功,而且很強。

  「不好。」楊天樂一口否決。「我看還是多找些幫手來比較好,這樣吧,這裡由我先擋著,你到Le  Papillon裡去找個男服務生出來,當他們看到我們人數比較多時,也許就會知難而退了。」

  何遇雪想想。很有道理!  Le  Papillon裡頭都是男服務生,而且個個人高馬大,卸下服務生裝的話,每個人站出來都比這些小日本凶,極具恫嚇效果。

  「那你進去叫,我在這裡擋。」她說。

  「不好。」楊天樂又一口否決。「他們的目標是我,我一動他們就會跟著動,到時誰也走不了,所以還是你去比較妥當,我在這裡跟他們說說話拖延時間,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他一直催促她,搞得何遇雪愈來愈緊張,根本沒時間細思。

  「好吧,那你盡量拖延他們,我很快就回來救你。」才咬牙要走,他又捉住她的手臂。

  「慢慢走,別讓他們知道我們有逃走的企圖。」他提醒道。

  何遇雪這才驚覺。可惡!她平時不是這樣的。

  看著她強裝鎮定的走進Le  Papillon,楊天樂這才回頭對墨鏡黑衣人交換了個眼色。

  墨鏡黑衣人輕點了下頭,打開車門讓他坐進去。

  當何遇雪領了一票服務生走出來,剛好看到黑色轎車揚長而去,而楊天樂早已不見蹤影。

  她呆立在原地,一股冷氣從背脊直竄上來。

  他被綁架了!她居然讓他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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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出乎意料的,三合會的代理會長非常年輕,年紀與楊天樂相仿,而且身形比他還要瘦削,臉色是一種長年帶病的蒼白,白中帶青,但五官卻極為精致,帶著女性的柔美,不過他的一舉一動倒是十足的男性。

  「你好,我是三合會的代理會長三合翔聖,很抱歉,用這麼唐突的方式把你請來,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請你多多見諒。」說完,他掩嘴咳了咳,白晰臉上染上一陣紅潮,但當那陣紅褪去後,臉色卻比方才更加蒼白。

  楊天樂對他流利、咬字清晰的中文感到訝異,三合翔聖立刻說他曾在台灣待過幾年。

  「還好,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日本的三合會會找上我?」這是他的疑問。

  最好不要是被楊天傑、楊天琪兄妹給得罪了,所以特地找他來出氣。

  「既然楊先生問了,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三合翔聖又咬了咳。

  「你還好嗎?」楊天樂耐心的等他順過氣來。

  「不礙事,病根從小就有,現在已經是我最好的狀態了,否則沒人會答應我跑這一趟。」三合翔聖喝了口溫開水潤潤喉。「言歸正傳,我把楊先生請來的目的,是想看看你背後的刺青。」

  刺青?!

  楊天樂戒慎的問:「你怎麼會知道我背後有刺青?」這件事只有他跟他父親知道。

  他還記得當時父親看見刺青時的表情,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抱著神志恍惚的他喃喃道著「回來就好」。

  自那時開始,他們父子兩人便開始了定期搬家的生涯,直到近兩年與石為徑合伙創立天智科技逐步上了軌道,這種一年搬十二次家的日子才結束。

  三合翔聖牽動嘴角,浮現一個若有似無的笑。

  「我不但知道你背後有刺青,還知道那是在你十八歲時,被綁架時刺上去的,那時候你應該消失了一個多月吧?」

  楊天樂又是一震。

  他被綁架的事一直是個秘密,連楊天傑他們都不知道他曾被綁架過。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調查我?」過往惡夢般的回憶又被重新攤在陽光下,他激動得簡直無法克制自已。

  「看來你對是什麼人綁架了你,又是誰在你背上刺青的完全一無所知。」三合翔聖又咳了起來,連忙端起水杯輕啜。

  他說對了!楊天樂對是誰綁架了他,又是誰在他背後留下鷹蛇圖騰的完全不知道也不清楚。那一個多月裡,他們收走了他的眼鏡,那時的他就像處在雲霧裡,怎麼也看不清,刺青時他們先拿乙醇迷昏他,所以當時他幾乎沒有感覺,醒來後只覺背上一陣麻辣辣的痛。

  他額頭上跳動的青筋與緊咬的牙根告訴了三合翔聖答案。

  「誰綁架了你我不能說,但我可以告訴你,為你刺青的人是誰。」

  「誰?」一想到背上那個令他引以為恥,且無法毫無顧忌的向喻培菁告白的刺青!他就恨不得剁下始作俑者的那雙手!

  「那位刺青師是我們三合會的專屬刺青師,在日本刺青界是個傳奇人物,名叫橘鶴舞,不過她五年前已經過世了。」他說。

  「過世了?!」楊天樂突然有種失衡的感覺。過去十年他心裡的那個陰暗面只要一想到背上的刺青,就想著該如何對付綁架及在他身上刺青的人,沒想到他一心要報復的人之一居然在五年前就死了?「那我被綁架是你們三合會干的?」

  「就我所了解的,你被綁架這件事跟三合會並沒有直接關系,似乎是你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才會被綁到日本去。」

  「那時我被綁去日本?!」楊天樂很是意外。難怪父親當時怎麼都找不到他,原來他被綁去日本了?

  「你不知道嗎?」三合翔聖也很驚訝。

  「那段時間我一直渾渾噩噩的,完全沒有坐飛機的印象。」他老實的說。

  或許是年齡相仿,或許是三合翔聖的態度讓他沒有壓迫感,所以楊天樂的情緒也從緊繃慢慢放松下來,只是有些事是要問清楚的。

  「你知道當時我得罪了誰嗎?」他問。最好不要是老爸得罪了人,對方綁架他充數。

  「我只知道是一個小女孩。」三合翔聖對他同樣有問必答。

  小女孩?他的答案讓楊天樂又是一臉茫然。他十八歲時有得罪過一個小女孩?他垂下目光,努力回溯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十八歲那年正好是他考上大學及當上喻培菁家教的那一年,也是他初次覺得生命裡充滿無限光輝的一年,所以就算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以警局為家的父親,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唯一的煩惱是當時剛升上刑警的楊天琪,時常把一些夜不歸營的小男生小女生丟到他家,過了兩三天後才把他們領走,最長的紀錄是留兩個禮拜,因為楊天琪把她丟到他家時是呈酒醉狀態。

  那是個小女生,如果他的第六感沒錯的話,當年的小女孩就是現在的何遇雪!

  瘦瘦小小的像只揚著利爪的小野貓,在他家的那兩個禮拜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

  當時身為大學新鮮人及家教的他實在沒辦法好好照顧她,於是只好在早餐時幫她連同午餐的份一起做好,端到她的房門外後就匆匆忙忙去上課,晚上回家時再買兩個便當回家。

  結果有天他回家時,發現她在洗手間暈倒了,而她雙腿間的血痕讓他明白了怎麼回事,卻又不敢幫她清潔,只好硬著頭皮去買衛生棉,然後耐心的待在一旁等她醒來。

  這件事神奇的消除了他們之間的隔閡,她甚至會對他羞怯的微笑了,還會等他下課一起作飯、炒菜,她的笑容愈來愈多,他也跟著開心起來。

  兩個禮拜後的有一天,他回家後她已經離開了,他想是楊天琪良心發現把她帶走了,那時他除了失落,還是失落,像丟失了一個很親愛的小女孩。

  當時他太年輕了,沒心機去問小遇雪遭遇過什麼事。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否則也不會被楊天琪抓到他家了。

  但,照那時的愉快氣氛,她應該不可能埋怨他到要人綁架他的地步吧?她連處子之身都可以給他,有可能會害他嗎?

  想到那纏綿的一夜,他的心跳蓦地加速了起來,心思稍稍飄開。

  「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你背後的刺青了嗎?」三合翔聖打斷他的思緒。

  楊天樂回過神來。

  「你們大費周章的從日本來台灣,就只為了看我背後的刺青?」

  三合翔聖眸中精光一閃,隨後吐了口長氣。

  「刺青會在你身上,你是有知道的權利。」他說。「三合會的會長,也就是我的父親三合尊目前正在彌留狀態。」

  「彌留?」楊天樂問。那不就表示三合會現任會長即將不久於人世?

  「沒錯,這件事只有三合會裡幾位重要干部知道。」

  「那跟我背上的刺青又有什麼關系?」

  「有關系,因為你背上的刺青會告訴我三合會的叛徒是誰。」

  現場一片靜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天樂斯文的臉上罩了一層寒霜。

  若是三合會以在他人身上刺青的方式來暗示接班人叛徒是誰,那也未免太目無法紀?況且還是用綁架的方式,他們的眼中還有王法嗎?他怒不可遏!

  「你別誤會,當年橘師父在你身上刺青這件事,三合會的確不清楚,但據我猜測,她當時可能已經知道三合會有叛徒存在,又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才會以作畫的方式紋在你背上,直到她臨終前一刻,才告訴我父親三合尊這件事,但她還沒來得及說明白就去世了。」他頓了一下,喝了口水。「兩個月前,我父親在自家中遭到槍殺,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昏迷前他用全身的力氣告訴我七個字——台灣,楊天樂,刺青。」

  「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全台灣並不只有我一個楊天樂。」

  三合翔聖牽動嘴角,笑容讓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一些。

  「的確,我委托私家偵探在台灣查了一個月,去除老的小的,出國的入獄的,最後剩下三個楊天樂。當我看著報告書時,我直覺就認定是你,於是現在你就坐在我面前了。」他說得輕松,事實上這兩個月來耗在這上頭的財力物力十分可觀。

  「我該恭喜你?」楊天樂嘲諷的說。

  「楊先生,我知道你對背上的刺青一直很厭惡,但厭惡並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如果你知道橘師父的刺青技術堪稱日本國寶,或許你會感到舒服點?」

  若他不是那麼的弱不禁風,楊天樂真想揍他一拳。

  「那是對你而言。」

  三合翔聖站起身來,開始解開襯衫鈕扣。

  「橘師父擅長紋繪飛禽,在日本,她說第二,絕對沒人敢站出來說第一。」他脫下襯衫,裸著白晰的上半身,背對著楊天樂。「這是我十八歲那年,橘師父送我的禮物。」

  他的背上停著一只飛舞的鶴,潔白的身體大張的雙翅尾端為黑色,每根羽毛都細細描繪出,修長的鶴腳凌空,纖長的鶴頸,上望的眼睛炯炯有神,紅色的喙上咬著一把閃著銀色冷光的武士刀,柔美中帶著剛烈,卻又令人不寒而栗。

  楊天樂緊盯著他的背,久久無法言語。

  這是他頭一次如此靠近一個帶著刺青的背,只能驚歎它的鬼斧神工,其精致細膩的程度簡直無與倫比。這不是紋身,這已經是個藝術品了。

  這就是出自橘鶴舞之手的刺青?他一直排斥厭惡的背上的鷹蛇,也像他的那麼令人贊歎?

  三合翔聖咳了咳,穿回襯衫,回過身來,雙眼熠熠發亮。

  「現在可以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刺青了嗎?」

  遲疑了一會兒,楊天樂終於克服心理障礙,脫下衣服,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

  當三合翔聖的手觸摸他的背時,他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一旁的黑衣人們也起了騷動,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簡直就是傑作中的傑作……」他贊歎道。「這麼細致的鷹,連羽毛上的脈絡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麼細致的蛇身,一個一個鱗片都像有生命似的閃著光澤,難怪橘老師要花一個月的時間了。」

  他癡迷的語氣讓楊天樂感到些許不自在,匆匆穿回衣服。

  「希望這刺青能對你有所幫助。」他扣鈕扣的動作有些僵硬,畢竟他還沒在這麼多人面前袒胸露背過。

  三合翔聖笑著對他點頭。

  「當然有幫助,我現在已經知道叛徒是誰了。」鷹踩著蛇身的圖案已經告訴他答案。

  楊天樂才要開口問,一名黑衣人匆匆的跑進來,說了一串日文。

  「代理會長,有個自稱是二葉門少幫主的人說要見你。」他緊張得拭去嘴角的血漬,顯然在方才的阻擋中吃了問虧。

  「是我的朋友。」楊天樂對上三合翔聖的目光。

  何遇雪的手腳還真不錯,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查出他在哪裡及找來葉飛空了。

  「我知道,我也認識葉飛空。」三合翔聖轉向手下。「請他們進來。」

  何遇雪頭一個闖進來,驚惶的目光一看見楊天樂,立刻朝他飛撲過來。

  「你這個王八蛋!不是說好等我搬救兵來的嗎?為什麼要跟他們走?你為什麼老是騙我!混蛋!混蛋!王八蛋!」她激動的抱著他哭喊,完全沒將其它人放在眼裡。

  看到她,楊天樂整個人舒坦不少,只是她的眼淚卻惹得他的心陣陣發疼。

  連喻培菁也從沒讓他如此心碎過,才想好好安慰她自己沒事,目光不經意的一抬,耳根子頓時燙了起來,硬是將喉嚨裡的話給吞了進去。

  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全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連葉飛空、三合翔聖都有趣的看著他。

  只有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鐵青著臉,極度不善的瞪著他。

  楊天樂尴尬的拉開她,這才發現她的脖子上竟有一個五公分長短的新傷口,從傷口上流出的鮮血染了她一脖子的紅,嚇得他連忙掏出手帕來壓住她的脖子。

  「你怎麼搞的?非要把自己搞得鮮血淋漓的才甘心嗎?我不是說過,如果晚上還不見我的話,再去報警嗎?干麼那麼愛打架?」他又急又氣的,忍不住語氣重了些。

  何遇雪知道她該解釋,但是因為找到他,一顆久提的心剛放下不久,還沒回過氣來;另一方面又對他那麼關心自己的言語舉止給感動到有如置身天堂,她早就激動得連開口都沒辦法了,哪還有力氣去解釋?

  「她的傷不是打架來的,是她自己割的。」一旁冷眼旁觀的葉飛空幫她說了之後,走過去跟三合翔聖打招呼。

  歐陽皇陛跟在少幫主身後,不悅的目光仍不時飄向楊天樂。

  楊天樂不敢署信的對她瞪大眼睛,何遇雪則別開臉回避。

  只不過是個小傷口罷了,事情明明沒有那麼嚴重,現在被少幫主一說,好象她有多蠢似的。何遇雪在心裡哼道。

  「自己壓著。」他生氣的命令。

  她怯怯的舉起手,隔著手帕壓住頸上的傷口。

  一抬眼,楊天樂就看見歐陽皇陛對他投來的冷怒眼神。由於不認識他,所以楊天樂也就不以為意,反正自小到大,他遭遇的白眼也不只這一個。

  他走向三合翔聖。

  雖然三合翔聖的疑問得到了解答,但他的並沒有。

  「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問清楚。」

  三合翔聖與葉飛空互視一眼。

  「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朋友了,有什麼事你盡管問。」

  「你有派人到我家外頭走動過嗎?」他問。

  三合翔聖點點頭。

  「我們必須確定你是否住在裡頭。」

  「那半個月前,你是否有派人侵入我的房間刺傷我?」

  他的問題激起了眾人不同的反應。

  何遇雪是全身發僵,不由自主的望向歐陽皇陛;歐陽皇陛則是飛快瞥了她一眼後,強作冷靜;葉飛空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在室內瞟了一圈,還有意無意的在何遇雪身上多逗留了兩秒。

  三合翔聖則是整個人嚴肅了起來。

  「有人企圖殺害你?」他又劇烈的咳了起來,一旁的手下立刻拿出藥丸來讓他服下。

  「看來不是你了。」楊天樂搖搖頭。他震驚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果不是三合會,那會是誰呢?

  歐陽皇陛清了清喉嚨。

  「少爺,有什麼事等離開這裡再說吧,這裡到底不是我們的地方。」他顧忌的說。

  葉飛空聳聳眉毛,輕點了下頭。

  「天樂,既然不是三合會做的,還是回去慢慢查好了。遇雪!」他喊了聲,何遇雪立刻壓著脖子奔到他身邊。「別忘記我說過的話,一步也不准離開的緊守在天樂身邊。記住,如果再犯錯,我會直接把你送進懲戒處,明白嗎?」

  「是。」何遇雪連忙回道。少幫主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狠角色,這些話自他溫和的嘴巴裡說出來,就是能讓人不寒而栗。

  「少幫主,遇雪這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馀,不如將保護楊先生的事交給我,我再從拳頭一軍裡——」歐陽皇陛的話被葉飛空打斷。

  「不用了,我相信遇雪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天樂,你不也很清楚?」他話中有話的說。

  歐陽皇陛心一悚,嘴裡忙應是。

  「咳……為了安全起見,我也派幾個人去保護楊先生。」喘過氣來的三合翔聖插入談話裡。「因為刺殺的事或許是三合會的叛徒做的,都怪我太大意,沒想到他竟然會對楊先生出手。」話說回來,這次跟他來台灣的,都是他最忠心不二的手下,消息怎麼會洩露出去的呢?

  葉飛空搭上他的肩。

  「翔聖,我們先到旁邊說一下悄悄話。」兩個大男人就這樣移到角落去了。

  楊天樂早就決定不管他們說什麼都要拒絕三合翔聖的好意了,唯一歡迎的是葉飛空下的命令。

  他總要弄清楚那晚是怎麼回事吧?何遇雪給他的解釋太籠統了,他不接受!

  歐陽皇陛站在楊天樂的身後,不滿的看著何遇雪癡迷的望著他。若不是現在有人,若他不是二葉門的歐陽皇陛,他發誓他真的會一腳從這小子的屁股上踹下去。

  葉飛空跟三合翔聖又互摟著回來,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楊天樂和何遇雪都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只有見過世面又心思深沉的歐陽皇陛懂得忐忑。

  「天樂兄,需要我派幾個手下給你當保镳嗎?」三合翔聖笑問道。

  「不用了——」楊天樂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那我就不勉強了。」像早料到他的答案般,三合翔聖截斷他的話,轉向葉飛空,留下他一臉愕然。「既然已經得到答案,我想今晚就離開台灣,回日本去清理門戶。」

  葉飛空點點頭,伸手握住他的。

  「有需要的話盡管開口,我一定跟你站在同一陣線上。」

  突然想起一件事,何遇雪急切的往前一站。

  「少幫主,藍瀾的事——」楊天樂的危機解除了,她就記起仍有待救援的藍瀾了。

  聽到她提起藍瀾,楊天樂的眉心一皺,陡升了一種不舒坦的感覺。

  葉飛空的表情有些怪異,像想笑又忍住不笑。

  「你放心,他已經被放出來了,你回二葉門就能見到他了。」他瞥了楊天樂一眼。「不過我說過,不准你離開天樂身邊,所以你如果想回二葉門,最好說服他與你同行。」

  何遇雪一回頭,連脖子上的傷也不管了,丟下手帕,抓住楊天樂的手臂。

  「天樂哥,跟我一起走一趟好不好?等確定藍瀾沒事後,我們再一起回你家,好不好?拜托!」她連乞求的話都說出來了。

  從沒聽過她求過誰的歐陽皇陛先是雙眼圓瞪,然後一翻,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天樂其實是滿心不願的,曾經莫名其妙的揍他一拳的男人有什麼好看的?但她這樣求著他,他實在狠不下心來拒絕。

  他昂起下巴。

  「不行,待會兒有個新產品發表會,我必須出席。」偷瞧了眼她滿臉失望的表情,他又清清喉嚨。「如果你動作快點,見過就走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

  聽了他的話,何遇雪這才破涕為笑,用力點了下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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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6 0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見過了渾身是傷、無力的躺在床上的藍瀾,又參與了新產品發表會後,葉飛空邀楊天樂到Le  Papillon吃晚餐,特地准備了德國豬腳,算是給他壓驚。何遇雪當然也跟著去了。

  「你瘋了。」

  在聽完葉飛空敘述何遇雪頸上傷口的由來後,楊天樂對她搖著頭,心裡卻有著一波一波的感動。

  她這麼愛他?就算是自己的父親,也不會像她一樣那麼毫不猶豫的為他付出生命。

  原來他被黑衣人帶走後,她馬上跑去找葉飛空跟歐陽皇陛求救,沒想到歐陽皇陛根本就不理她,連葉飛空都說不會有危險。

  那些黑衣人是來路不明的日本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非善類,他居然還說不會有危險?!騙三歲小孩嗎?

  結果急得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她,立刻抽出隨身的蝴蝶刀橫在頸邊,大叫:那我現在就死在這裡,你們就當是那些黑衣人殺了我,快點去幫我報仇吧!一說完,二話不說就將刀子往雪白的頸上劃,幸好歐陽皇陛反應快,一掌就拍掉了她手裡的刀子。

  結果她的脖子上就這麼多了個傷口。

  彷佛眼前的義大利肉醬面有多好吃似的,對他的批評何遇雪充耳不聞,埋首苦吃。

  「待會兒我帶你去醫院給醫生看看傷口,看你割得不淺。」楊夭樂說。那麼漂亮的頸項,看來勢必要留下傷痕了。

  聞言,何遇雪立刻抬起頭來。

  「我不要!」脫口而出後才想起葉飛空也在,連忙補說:「我的意思是……這只是小傷,頂多三天就會好,不需要看醫生。」她戒慎的瞧了少幫主一眼,又低頭吃面去了。

  「什麼小傷?你看看光是下午你就流了多少血?」他對她的睜眼說瞎話感到生氣。

  「沒有很多。」她倔強的又說:「出任務時狀況更多,受了比這更重的傷我哼都沒哼一聲,你太小題大做了。」

  楊天樂聽了,緩緩回頭瞪著葉飛空,望著他的表情像要吃了他似的。

  本來在一旁看得有趣的葉飛空突然被卷進這莫名的小架裡,連忙誇張的舉起雙手。

  「在指派她給你當保镳之前,她接的只有玩具熊的任務,其它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他先撇清再說。

  「我想起來了,新春曾經說過,遇雪比丘碧荷還要沖動,身手也比她好,所以像對付黑道男友或其它危險度較高的任務都是派給她去做,這些事你都不知道?看她那麼怕你,就算受了傷也不會跟你說,難怪你會不知道。」楊天樂不滿的道。

  丘碧荷之前是玩具熊的大將,可惜後來遇到玩具熊的創始成員,也就是他跟葉飛空的兄弟范同龢後,不小心就被把走了,現在身份變成范同龢的未婚妻了。

  「不是的,」怕葉飛空生氣,何遇雪又連忙解釋,「那些任務都是我自願去出的,而且如果我受傷,那表示那些男人傷得比我更重,所以我沒吃虧,而且這根本就不關少幫主的事。」

  葉飛空對他露出「你看吧」的無辜相。

  楊天樂沒理他。

  「不如你退出玩具熊,反正碧荷跟朔雪都離開了,玩具熊遲早會解散,不差你一個。」他鼓動道。

  江朔雪是石為徑的老婆,兩人還沒認識之前,她就是玩具熊的成員了,因為一場美麗的錯誤而結緣。

  雖然他也是玩具熊的創始成員之一,但因為現在的成員都是女孩子,出有危險性的任務,已經悖離了初創立玩具熊時的宗旨,最好趁現在還沒出事時就把它給結束掉!

  「天樂,你說這種話,難道不怕素芃找人來砍你?」葉飛空提醒他玩具熊的真正創始人有多可怕。

  一聽到有人要砍楊天樂,何遇雪立刻敏感的抬起頭來。

  「砍?誰敢砍天樂哥,我就跟誰拚命!」她眯著眼睛,發狠的說。

  「你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吧。」葉飛空意有所指的對她說,她立刻覺得不妙,迅速的低下頭。

  「什麼意思?遇雪有危險嗎?」這下連楊天樂都敏感起來了。

  「有沒有危險要由她自己決定。」葉飛空半眯的眼皮下,邪裡邪氣的對著何遇雪笑。「說出來危險,不說出來更危險,我相信她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

  何遇雪只覺得一陣寒氣從腳底沿著雙腿直竄背脊,緊接著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禁不住連打了幾個哆嗦,手一松,叉子就掉到地上去了。

  她迭聲道歉,連忙要彎腰拾起,沒想到「叩」一聲,額頭又撞到桌角,又是一陣頭暈腦脹。

  該死!她在心裡暗罵。冷靜!冷靜!現在還不能確定少幫主知道了,就算他真的知道了,他剛才也暗示過,誠實的結果絕對比不誠實還好一些的。

  好吧!反正這件事遲早要坦白,早一天說出來她的心情會早一天舒坦,至於決定怎麼處置,那就交給楊天樂決定吧,畢竟他是受害者。

  楊天樂蹙起眉頭。

  「說什麼?」他們兩個說著彼此才聽得懂的話,像把他給忘了,這點讓他很不舒服。

  葉飛空拍拍他的肩膀。

  「還是讓她跟你說吧。我先去招呼客人,你們慢慢聊,大聲吵沒關系,別打起來就行。」他說。最好大聲到他能聽見。

  「你要跟我說什麼?」葉飛空走後,他心不在焉的問道,切下一塊酥酥香香的德國豬腳放進嘴裡品嘗。

  反正不是翻出他騙她去討救兵的事來算帳,就是求他別帶她去找醫生了。

  何遇雪內心掙扎不休,又緊張又害怕。害怕耶,她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這兩個字的,他一出現她竟然就膽小的把它給寫進去了。

  「其實……」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拿過水杯來猛喝一大口水。

  「如果是不想去看醫生,那我想你還是別說了。」楊天樂堅決的提醒她。

  「不是這件事,如果你要我去看醫生,我一定會去看的,只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她又猛喝了日水。

  楊夭樂疑惑的上下打量她。

  「怎麼不干脆點說出來?這不像你。」她不是連謊言都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來的嗎?

  好吧!他都這麼說了,她就豁出去了!反正她早就決定不管怎麼樣,死活都要纏著他了,既然有了這個意識,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一咬牙。

  「你肩膀上的傷是我刺的。」她緊瞅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楊天樂放下手上的刀叉,斯文的臉龐上有著難解。

  「你是怎麼回事?先是跟培菁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後來跟我做了……親密的事又不承認,現在又來了,你真的那麼喜歡謊言嗎?既然這樣,你再繼續說,我聽著呢。」他沒好氣的說,壓根兒沒將她的話聽進耳裡。

  「我說的是真的!你肩膀上那一刀是我刺的,可是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是失誤!」她急切的解釋。

  楊天樂瞪著她,面色陰沉,讓何遇雪起了一陣毛。

  「不要說得像真的一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知道警界高層有一半的人都在查這件事嗎?你知道這麼胡說會帶來什麼後果嗎?」

  何遇雪膽怯的避開他凌厲的目光。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父親楊伏威是警政署的顧問,楊天傑跟楊天琪是高級刑警,這我都知道,但是我要是怕被抓就不會告訴你了。」

  楊天樂拿起刀叉,動作僵硬。

  「別說了,你剛說的話我會當作沒聽見。」他粗暴的切著盤子裡的食物。她的坦自己開始在他心裡發酵。

  何遇雪深吸了口氣。

  「那晚我是跟蹤楊天琪到你家的,本來是想抓住她問事情,沒想到你家都是刑警,我一慌就躲到二樓去了,想伺機行動,後來聽見有人開門,當時我只能想著怎麼脫身,匆忙的拿出身上的蝴蝶刀,刺向那個人,匆忙中我還掉了眼鏡——」

  蓦地,楊天樂用力的將刀叉往餐桌上一放,何遇雪被迫住了嘴,他鐵青的臉色也讓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用餐的客人們似乎也被這聲巨響嚇了一跳,整個餐廳裡一片寂靜,然後是一陣竊竊私語。

  離他們不遠的葉飛空安靜的觀望著,眉心微微蹙起。

  「那是支紅色……邊框鑲鑽的眼鏡。」不知是勇敢還是固執,何遇雪硬著頭皮將話給說完。

  只見楊天樂的臉色更加陰沉鐵青,像恨不得將她給揉捏成一團。

  「我並不想見到任何人把你關進監牢裡去,所以,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接近我。」他沒有提高音量,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縫中鑽出來,忽地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出餐廳。

  何遇雪惶惶然的望向葉飛空跟他求救,他使眼色叫她追出去。

  她這才醒過來,連忙起身沖出餐廳,追上楊天樂後,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他上了車,她不敢直接跳上他的車,只好趕緊招了輛計程車跟在後頭,直到車子在楊家停下。

  付錢下車後,她氣喘吁吁的跑到他身後。他正努力的將鑰匙插進鑰匙孔裡。

  「天樂哥,我知道是我錯了,我真的很後悔,如果當時知道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可以把我抓起來交給警察,讓我坐牢,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的話……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又急又慌,眼淚真的快掉下來了。

  總算開了門,楊天樂以冰得足以將人凍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後,打開門走進去,然後在她面前用力將門甩上。

  關門聲將何遇雪的耳朵震得隆隆作響,她當場掉下眼淚,邊哭邊退到路邊的小椅子上坐下。

  哭了片刻後,她拿出手機,打了通電話給歐陽皇陛。真奇怪,撇去受了傷的藍瀾後,她唯一能想到的另一個人竟然只有他。

  「遇雪?你在哪?」手機那頭傳來歐陽皇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擔心。

  何遇雪吸吸鼻子。

  「幫我把我房間裡,梳妝台上那個水藍色的手提包拿來給我。」

  她濃重的鼻音及隱約的啜泣聲簡直嚇壞了歐陽皇陛。

  「你怎麼了?在哭嗎?你現在在哪裡?」他迭聲問。

  「我在楊家前面……」無法抵擋的難過忽然又襲上心頭,惹得她又是一陣嚎啕大哭。「我把自己就是刺傷他的凶手的事告訴他,他很生氣,說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嗚……」她實在太難過了,顧不得對方是誰,也顧不得後果,現在的她只想找個人傾訴。

  「親愛的,寶貝,聽我說,」歐陽皇陛雖然滿心只想宰了那小子,但他還是必須先安撫住她的情緒。「你乖乖的在那裡,我現在就過去把你帶回來——」

  「我不要回去,」何遇雪的大叫聲差點把歐陽皇陛的耳朵震聾。「就算他不想看見我,我還是他的保镳,少幫主也說了,沒有他的命令,我絕對不能離開他一步的!」她哭著說。

  「好好,你別哭!你乖乖待在那裡,我十分钟內趕到。」說完,他就急著要掛電話。

  「記得帶著我的水藍色手提包。」她提醒道。

  「知道了。」

   將窗簾拉了個縫,何遇雪還孤零零的坐在那裡,方才歐陽皇陛拿來給她的包包讓她拽在懷裡,她現在手裡拿著銀蛋超人,正在跟它說話。

  放下窗簾,楊天樂在黑暗的房間裡踱來踱去,心緒紊亂。

  停下腳步,遲疑一會兒後,他扭開書桌上的燈,坐進椅子裡,拉開抽屜上支紅色鑲鑽的眼鏡就靜靜的躺在那裡。

  他應該把這支眼鏡交給楊天傑的,但他卻沒有那麼做,為什麼?

  當然,他現在交出去也還不遲……煩躁的歎了口氣,他用力關上抽屜。

  手機钤聲蓦地響起,他一把接過。

  「喂!」語氣非常差。

  「……天樂哥?」

  聽到這怯怯的聲音,楊天樂心裡的莫名火氣頓時煙消雲散,態度也緩和下來。

  「培菁,怎麼了?」他為自己差點忘了她而感到詫異,詫異後是一陣罪惡。

  「沒什麼……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話,那我明天再打。」

  「不不!」他連忙說。「我沒有心情不好,有什麼事你就說。」

  「其實沒什麼……明天你有空嗎?我去你們公司找你,可以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她從沒見過他發過脾氣的模樣,方才他暴怒的聲音真的嚇到她了。

  「明天嗎?」楊天樂想了想。「可以,明天到公司之前先打個電話給我,我會請秘書下去接你。」

  收了線後,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飄向窗口。

  站起身,他又走過去,悄悄拉開窗簾,那抹單薄的、孤單的身影仍坐在那裡。

  一陣微寒的晚風吹進來,他遲疑了一會兒後,闊步走出房間,下樓開門,來到她身邊時,正好聽到她對銀蛋超人說的話。

  「阿樂,這裡好象愈晚愈冷耶……會不會有鬼呀?」她打了個寒顫,朝周圍困了一眼,忽然瞥到無聲無息的站在身邊的人影時,嚇得尖叫一聲。「啊——」

  「你沒有地方去了嗎?你知不知道我隨時可以叫警察來把你抓走?」他語帶威嚇的說。

  驚魂甫定的何遇雪聽了,咬著下唇低下頭!悶不吭聲。

  楊天樂生氣的瞪著她,卻又無可奈何。

  「看在葉飛空的面子上,我今晚就收留你,不過明天開始,你最好別再出現,否則我一定報警處理,我說話算話。」忿恨難消的咬咬牙,他轉身就走。

  何遇雪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主人,總經理叫你跟他走呀!趁他還沒改變心意,你快點動。」阿樂熱心的催促道。

  她馬上回過神來,抱著手提包及阿樂就跑。

  進了楊家,她頓時安心不少,滿懷期盼的望著楊天樂。

  他仍板著臉,冷冷的。

  「你睡沙發,被子跟枕頭到客房去拿上說完他轉身上樓。

  「我可不可以洗個澡?」她連忙問。

  楊天樂背對著她。

  「隨便你。」說完,他頭也不回的上樓,留下一臉黯淡的何遇雪。

    翌日一早,整理完畢的楊天樂下樓時,何遇雪還躺在沙發上沉沉睡著。

  見她睡得這麼熟,他有點不悅,走過去,不甚溫柔的推了她兩下。

  「醒醒,已經早上了。」他一夜無眠,她卻那麼好睡?

  何遇雪皺著眉頭悠悠轉醒,只覺得腦袋沉甸甸的,努力睜開惺忪的眼皮。

  「已經早上了嗎?」吃力的坐起來,她捂著臉,覺得沒什麼力氣,又拍了臉頰兩下。

  「你干什麼?」楊天樂對她打自己的舉止皺起眉頭。「清醒了嗎?清醒了就快點走。」他說,走進廚房裡倒了杯牛奶充當早餐。

  何遇雪剛從沙發上站起,腦袋一陣暈眩又跌坐回沙發上。

  奇怪……她搖晃腦袋,試著讓自己清醒一點。

  喝完牛奶,楊天樂步出廚房,直接走向玄關。

  何遇雪連忙起身,顧不得不舒服的跟在他身後,在他坐上車後,也趕緊打開車門坐進去,無論他怎麼趕,她就是死賴著不下車。

  楊天樂沒辦法,忍著氣載著她到公司。

  在大廳時,何遇雪就被警衛給擋下來了。

  「我是跟楊總經理一起來的!」她著急的指著已經走過金屬探測器的楊天樂。

  警衛一臉狐疑,但還是上前詢問他。

  楊天樂順著警衛的目光望向她,然後一臉無辜的。

  「我不認識她。」他說,臉上的笑意並未延伸至眼底。

  彷佛被一把刀給狠狠的刺進胸口,何遇雪渾身發僵的踱到大廳旁的座椅上無力的坐下。

  「主人,你的體溫有些偏高,應該是發燒了,我建議你最好到醫院去看醫生會比較好。」被她緊握在手裡的阿樂突然說道。

  她無精打彩的瞧了它一眼。

  「你在說什麼?我只覺得冷,怎麼會是發燒。」不想再說話,她難過的把阿樂丟進手提包裡。

  他不讓她跟沒關系,她就在這裡等,他下了班總會出來吧?她就等到他出來為止。

   喻培菁在天智科技大樓外,先打了電話通知楊天樂後,走進大廳裡。

  一進去,她就看見了何遇雪。

  何遇雪的臉頰有些泛紅,她側著身子躺在椅子上睡覺,一個人就占據了三個座位。

  喻培菁走過去挑了個離她三個椅子的座位坐下,正在猶豫著要不要跟她打招呼時,何遇雪突然睜開眼睛,撐著椅面坐起身來,抹抹臉後又拍了拍。

  「不准再睡著了!」她低聲警告自己,但隨即又打了個大呵欠。

  「你好。」喻培菁有些猶豫的向她打招呼。

  何遇雪撇過頭,一見是她,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語氣不善的問。

  喻培菁擠出尴尬的笑容。

  「我有點事來找……天樂哥。」她對她還是存著畏懼。

  何遇雪翻了個白眼。她真是快受不了她了!

  「又有事?真奇怪,你爸媽沒跟你說過,求人不如求己嗎?為什麼老是要去打擾天樂哥?我不是說過你這樣只會讓他困擾嗎?」若不是她現在渾身乏力,她早就將這個長不大的小女孩給踢出去了!

  「不是的!我不是——」喻培菁急忙想解釋。

  一個低沉不悅的聲音適時的解除了她的緊張。

  「我從不覺得她有帶給我什麼困擾。」楊天樂在她們面前站定,鏡片底下的眼眸裡閃著怒火,牢牢的盯住何遇雪。

  他一現身,情勢立變,原本咄咄逼人的何遇雪馬上像做錯事的心虛小孩,垂下頭去不敢看他,而喻培菁則是松了口氣的站到他身邊。

  「天樂哥。」她軟軟的喊了聲。

  楊天樂對她笑了笑,轉向何遇雪時又板起一張臉。

  「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說過,不想再看到你了嗎?」她是不是更要他把她送進監牢裡才甘心?

  何遇雪抿著嘴站起,勇敢的對上他的目光。

  「我待在這裡是因為少幫主的命令,就算你不想再看到我也一樣!」她理直氣壯的頂回去。

  楊天樂有些生氣,同時注意到她微喘的氣息及臉頰上不尋常的紅暈,想也沒想的就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驚訝於手掌下的溫度。

  「你發燒了!」他叫道。這人到底在做什麼?都已經燒成這樣了還有力氣站在這裡跟他吵架?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帶你去看醫生。」然後不容她拒絕的拖著便走。

  「天樂哥!」喻培菁連忙喊。

  楊天樂猛地停下腳步,懊惱的發現自己又忘了她的存在。

  「抱歉,培菁,你還是先回去,我晚上再到你家去找你,就這樣。」拉著何遇雪,他舉步又走。

  就算腦袋燒得昏昏沉沉,何遇雪還是不忘回頭對喻培菁露出勝利的一笑。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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