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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出包靈媒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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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6: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出包靈媒妻文 作者:寄秋

人生的路,我想帶著相機,伴著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沿途的美好風景記錄在我腦海里,我的影像則留在照片里,
那是作為人類,我唯一能送你的永恆……

夏春秋自問,若時光倒轉,她會路過那場車禍不管嗎?
答案是不會,醫者父母心,就算她改行當靈媒了也一樣,
正因為如此,她三番兩次多管閑事,造成死神賽巴斯克連連出包,
原本號稱死神資優生的他如今變成出包大王,業績直接下滑,
咳咳,這下被他盯上兼算帳,老實說也是剛好而已啦!
但他真的太過分了,居然夜闖靈異事務所來嚇她,
還要求她當他的女人,強硬地送了貴重的十字劍給她護身,
老天,就算他是死神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違反人權哪!
然而當她遭遇危難,甚至被痴戀他的死神安娜追殺時,
都是他送出的死神聖物屢屢救了她的小命……
他說,他當死神太久太寂寞了,唯有她能帶給他樂趣,
他還說,他是死神,不懂愛,但傷害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好吧,她承認她被感動了,可姑且不論人神壽命之隔,
光是一個安娜虎視眈眈,她就不敢奢望能與他地久天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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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6:3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陽光正烈。

七、八月是高溫季節,走在屋外的柏油路上,那腳底板是燙的,隱約可見冒著熱氣的薄霧。

熱,是唯一的語言。

沒人願意在攝氏三十四、五度的太陽底下走動,超標的紫外線、令人瞬間變黑炭的艷陽,以及一動就滿身涔涔流下的汗水都會把人逼瘋。

熱!熱!熱!熱到叫人無法忍受,街頭、田邊不知有多少熱衰竭而亡的例子,不過在這樣熱到讓人想尖叫的時節,卻有一名怪胎全身裹得死緊,還不時打個冷顫、吸鼻涕。

天呀!好冷,手腳有凍僵的感覺。

用羊毛毯包住自己的女子有一張憔悴的臉,她的雙足藏在毯子底下,如過冬的松鼠躲在溫暖的樹洞般。

她叫夏春秋,今年二十七歲,是一名雙眼能見鬼的通靈師,她能見鬼神,能與之溝通,當兩界的橋梁,哪戶人家想與過世的親人聊聊都能找她。

目前她是「靈異事務所」雇員,年薪保密,但不少于八位數,是個勞心勞力又很賺錢的職業。

因為鬼也分善惡,甚至具有攻擊性,一個談不攏還是有動手之虞,算是高風險行業。

只是夏春秋最懼怕的事物也是這來無影去無蹤的縹緲物。

據知,她打襁褓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總對著無人的角落咯咯笑,彷佛有人在跟她玩,逗她笑。

在七歲以前,她真的傻乎乎地把那些東西當人看,只不過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裝鬼」嚇她,有的兩眼突出,有的舌頭長到下巴,有的滿臉鮮血,有的還能把頭拿下來當球踢。

她還見過用自個兒的手骨、腳骨打鼓的,當下樂不可支的叫旁人一起觀看,還有模有樣的在一旁形容。

最先發覺她不對勁的當然是她家人,但他們太忙,忙著上班、上課、忙著做研究,只當她太寂寞了,幻想出不存在的朋友,直到她的情形嚴重到影響日常生活,造成困擾,雙親才決定帶她去看心理醫師。

夏家是醫學世家,上三代都是醫師,下一代毫無意外的也走上醫科的路,所以找的心理醫師自然是權威中的權威,那位目光鑠鑠的老先生最後判定她有幻想癥和思覺失調癥,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但是夏家很有錢,有錢到擁有三家醫院,因此她沒住院,長期延聘專業人員到府治療,而她也成為腦子有病的可憐孩子。

後來她外婆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強行將她從父母身邊帶走,住到山明水秀的鄉下,她也由白淨可愛的城市小孩變成皮膚黝黑的鄉下野孩子,整天瘋玩得不見人影。

十歲那年,夏家移民多倫多,夏父、夏母原本也要帶她走,可她考慮再三還是不走了,一來不想再被關起來面對各種測試儀器,二來舍不得疼愛她的外公、外婆。



夏家一門都是醫師,他們信仰醫學科學,任何儀器檢測不出來的事物皆不合理,故而不相信這世間有鬼,只當是無法解釋的現象,有待科學去研究、發掘還以真相。

「燒肉便當,你冷氣開太強了。」夏春秋皺眉嘟囔。

她口中的「燒肉便當」是事務所社長海麗,天生怕熱,身高……

「不強,剛剛好,你確定你不是又見鬼了?」她遇鬼的機率是尋常人的一百倍,本身具有聚陰體質。

一听到鬼,夏春秋又不由自主的打寒顫。「別提那個字,我忌諱。」

「你自個兒就是通靈師,還避諱什麼,你見過的鬼比人還多,何必嚇成那樣子。」真不長進。

一道黑色陰影從夏春秋身邊閃過,全身散發著黑暗氣息,一件黑色大斗篷從頭蓋到腳叫人看不清面容,只知是名女人,身形曼妙修長,高挑偏瘦,露在斗篷外捧著水晶球的雙手幾無血色。

她和夏春秋合稱「陰虧二人組」。

一個是長年不曬太陽,晝伏夜出,導致皮膚白得不像話,一個是時時見鬼,嚇得臉色慘白,兩人陽氣不足,明顯陰盛,常人走過她們身邊都能感到一陣森森寒氣。

「吉卜賽,你少落井下石,若是讓你整日身後跟著一個用死魚眼瞪你的老婆婆,我就不信你能睡得高枕無憂。」夏春秋有氣無力的指控,翻白眼。

吉卜賽不是化名,她就姓吉,吉卜賽的父親是知名的堪輿大師,他想培育出嫡親的弟子,卜賽的意思是佔卜的本事能賽過他,成為家族中的傳人,光耀門楣。



可惜吉卜賽對家傳絕學不感興趣,她偏好西洋學派,尤其是對水晶球的喜愛更是執著,在她不眠不休的狂熱鑽研下還真讓她琢磨出門道,卜算和測吉凶十分靈驗。

「你又去什麼鬼地方?」陰氣十足的女聲涌起。

夏春秋沒好氣的伸出一腳,做出踢人尾椎的動作。「叫你別提你還提,我不過回去祭祖。」

她外公祭日。

「昨日是農歷七月初一。」燒肉便當……社長海麗好心的提醒,七月百鬼夜行日,忌出。

一听到七月,夏春秋整個萎了,神情懨懨地彷佛遭遇大災難。「我忘了這件事。」

外公是六月三十過世,她原本的意思是提早兩天南下,用三天的時間陪陪和大舅、二舅同住的外婆。

誰知臨出發前接了個案子延誤了,回到外婆家時已是祭日當天,祭品什麼的來不及幫忙準備,拜拜後她被熱情的舅媽們給留住,又是大魚大肉又是酒的擺上桌,她一時沒分寸就醉了。

棒天醒來便是農歷七月初一鬼門開,沒能及時返北的她便被隔壁死了三年的阿金嬸給纏上。

阿金嬸死于車禍,六十二歲的阿金伯在她死後不到一年便用她的保險金另娶年輕貌美的外籍新娘,沒多久生下比孫子還小的幼兒,阿金伯疼如眼珠子似的總抱在手上四處現寶,渾然忘卻陪他苦了半輩子的老伴。

沒人祭拜的阿金嬸懷著一身怨恨回來了,但是她沒法找死鬼老公出氣,只好找上能通靈的夏春秋,讓夏春秋替她狠毆老夫一頓,叫他別忘了準備香燭盛宴。

「傳話」是沒問題,但要毆打一位半百老人她做不到,她好歹也是阿金伯打小看到大的,阿金伯對她也很好,常給她買糖吃,那大逆不道的事她著實做不出來呀!

為此,她被阿金嬸給恨上了,亦步亦趨的跟上她,害她回家路上渾身涼颼颼的。

「佩服你呀!連這種事也能忘,你還能不能把自己給忘了。」吉卜賽語氣陰森的調侃。

她也想忘呀!但老天爺不成全。「燒肉便當,空調調弱些成不成,我冷得直發抖,連骨頭都凍住了。」

海麗……呃!海麗在哪里?

視線往下移,再下移,那個剪妹妹頭留著可笑瀏海的女士便是了,別看她個頭小,一餐要吃三個燒肉便當,也不曉得她吃到哪去。

雖然只有號稱一四公分的身高,但她可是發明界的小巨人,智商高達兩百,世上少有她做不了的事。

有個小道消息,其實海麗只有一百三十四公分,加上鞋墊和恨天高才有一百四十公分,她最恨人家說她矮。

「太陽能發電,不用白不用,有多少人想享受也享受不到。」海麗理所當然的蹺起小短腿,抽出餅干盒里的長條牛奶棒,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

靈異事務所創立多年,一開始是以同好會發展,單純是一群靈異愛好者所組成的聚會,讓他們有暢所欲言的場所,不用因怪力亂神之言論而引來非議。



但是後來事情有些變調,連裝神弄鬼的道士也來了,藉由聚會大力宣傳除業障、排命盤、陰陽雙修等行徑,把靈異愛好者當成客戶拉起生意,還意圖糟蹋年幼稚女。

海麗見狀當機立斷的關閉聚會場所,並報警將該名下作的道士捉起來,改以營利方式向外開放。

初期志願、非志願的員工有二十余名,但真正參與所謂的靈異事件工作後,一個個前門進,後門開溜,嚇得不敢做。

去蕪存精後,如今規模不大的靈異事務所僅存五名雇員,但其中一名算是湊數的,因為她無處可去。

「燒肉便當,做人不能太自私呀!沒瞧見我和吉卜賽冷得直打哆嗦嗎?」

七月,鬼月,她最不幸的月分。

「去頂樓曬曬太陽。」補充陽氣。

「熱。」她瘋了不成。

海麗一張抹上厚粉的臉嚴肅得有如手持教鞭的教官。「你到底是冷還是熱,忽冷忽熱是感冒前兆。」

「我是外熱內冷,那股冷意是由身體往外透,護身符根本不管用。」她靈異體質太強了,神明也無能為力。

「妹妹別怕,哥哥給你渡氣,包管你馬上熱起來。」一名穿得很台,梳著油頭的高壯男子推門而入,臉上的笑很痞,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嘴上叨著幾可亂真的香煙糖。

「你,免了,我怕有口臭。」夏春秋敬謝不敏的謝絕某善心人士的「高義」,她還沒落魄到需要他救援。

「自己人,別跟我客氣,特別便宜你了,哥哥的初吻呀!給你補補陽氣。」胸肌成塊的鐘璧炫耀的動動六塊肌,作勢要自我犧牲。

「你還有初吻?」這種鬼話他有臉說出口。

「今天的初吻。」他大言不慚的說。

一片噓聲。

「別噓,別噓,我說的可沒半句虛言,瞧瞧你眼袋泛黑,嘴唇發紫,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的臉還白得像鬼,不渡兩口陽氣給你,你撐得到明天嗎?」他說的好像人已彌留,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他才大發慈悲學佛祖割肉喂鷹似的。

夏春秋很不給面子的做了揮蒼蠅的手勢。「我寧可去頂樓曬太陽。」

「今天的天氣很熱。」熱出一身汗了。

從健身房出來的鐘璧是準備去沖涼的,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居所,但是事務所內也提供員工宿舍,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事務所,以此為家,少回另一個居處。

其他人亦然,幾乎把事務所當家了。

靈異事務所是一幢佔地兩百多坪的五層樓建築物,一樓設有交誼廳和健身房,以及靈異器材銷售部,譬如能見到鬼的靈異紅外線透視眼鏡、搜魂器和護身法器等。

他們不賣護身符,太掉價了,符紙不能保障人身安全,有時候他們也講究科學理論,用科學角度去開發產品。

二樓是辦公室,附設廚房和吧台,誰有興趣都歡迎使用,廚具皆采用電器化,不提供瓦斯。

三樓是兩位女性員工的住處,一上樓是個大客廳,兩間配有衛浴的房間位在客廳兩側,平時的活動便在公共區域——客廳里,她們彼此不會進入對方的房間,這是禁忌。

四樓則為男性員工的宿舍,四字不吉利,讓陽氣重的男人去鎮,身為女性的老板很是重女輕男。

反正男人是草,撐得過很好,要是撐不過……她看在自家員工分上打七折,替他風風光光的辦一場喪禮,事務所內有一名專業的禮儀師。

至于五樓則有一座暖房和室外花園,栽滿花卉的暖房設有一張雪白雙人床,專屬特殊員工所有,其他人未經邀請不得入內,而搭上葡萄架的空中花園則是員工福利,閑暇時能到英式造景的頂樓喝喝下午茶,看看藍天白雲。

「曬成人干也甘願。」人是有選擇性的。

「妹妹呀!你太不可愛了。」台客兼打手的鐘璧夸張的甩甩手腕上粗重的金鏈子,999純金。

「打手」打的當然不是人,而是不肯去投胎,為害人世間的惡鬼,他見一個打一個,打到魂飛魄散為止。

陽氣充沛的鐘璧是五月初五正午出生的陽男,全身陽氣,他連寒流來臨的超低溫也能穿短袖出門,壯得跟牛沒兩樣,活到三十歲連一次感冒也沒有得過。

他是真正的鄉下孩子,姊妹眾多卻是獨苗,家里務農有幾十甲土地,兩座佔山大半的山坡林地賣了幾甲地賺進十來億台幣,是名符其實的田僑仔。

「我慶幸虎口余生。」大恩大德了。

「嗟!不識正港男子漢的好,錯過我是你生平最大的損失。」他故作瀟灑的撩撩發,一腳往椅上踩,擺出黑狗兄的模樣。「吉妹妹,你的臉色也不好,要不要哥哥我……」

「滾——」

不等鐘璧說完,吉卜賽畏縮的舉高水晶球,企圖用水晶球擋住他輻射而來的強光。

「唉!怎麼一個個都這麼不討喜,難怪沒半個男人追,我還是找最最可愛的小妖精,那才是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功貝、姬姬、姬姬,你在哪里……」他最迷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不是一句叫假的。

就見一朵半合的百合花突然無風顫動了下,一道困極的脆甜嗓音從花朵中發出,隨即一個揉著眼楮的小生物冒出。

「別叫我姬姬、小姬,我是妖精安姬。」

「小姬,你睡飽了呀!走,哥哥帶你逛街去,買跟你同樣尺寸的娃娃布偶給你當擺飾。」好小,好可愛,真想養一只當寵物,他是寵物控,對超迷你生物有種痴狂。

「什麼尺寸,你討打!」兩寸高的小生物倏地飛向鐘璧,比蜜蜂長不了多少的小細腿朝他鼻頭踢去。

一眨眼,兩寸長的生物拉長成人類體型,嬌小玲瓏,模樣俏皮,有一對尖耳朵和蓬蓬的頭發,身後是半透明的薄翼,著綠色的花瓣衣裙以及粉紅色花苞鞋,膚色白里透紅,宛如剛從樹上摘下來猶沾著露水的鮮艷隻果。

「哎呀!我受傷了,小姬的妖精腿所向披靡。」鐘璧假裝中招,捂著鼻子哀哀慘叫,只差沒在地上打滾了。

「鐘璧,你怎麼不去死?」好吵。

一個男人等于一個菜市場。

夏春秋裹著毛毯,喝著熱可可,在室外溫度三十六度時,她吸了吸快流出的鼻涕,遏止來自身體的寒意。

身為通靈師,她早已習慣時不時身上一寒的狀況,通常接觸不深是不會影響,可若怨靈本身的執念太深又靠她太近,驟然而起的冷意還是避不開。

她腕上有一串瑪瑙佛珠,用以避免好兄弟靠近,這一回回外婆家途中被一個頑皮的孩子扯斷了,她想著等回台北再修,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還是遇上了麻煩。

畢竟是「熟人」,她不好對阿金嬸視若無睹,只好把身體借給阿金嬸一小時,阿金嬸對著阿金伯劈頭大罵,把他罵得從一開始的錯愕到羞愧不敢抬頭見人,最後不抱幼子改抱亡妻的牌位嗚咽的嚎啕大哭。

事畢,她累得虛脫,一身冷汗淋灕,從頭發到腳趾都像結霜似的,畢竟陰氣入體對活人很傷。

不痛不癢的鐘璧仍到處打趣。「一級生呢?他今天出喪……」

話說到一半,幾道白眼橫射過來。

他說的也沒錯,是出喪,弓藏一級生是禮儀師,舉凡社里喪葬事宜大都由他接手,他也是事務所最忙的一個。

杯藏一級生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他的外祖母嫁給日本人為妻,兩人膝下只生育一女,也就是他母親,然後他母親又愛上到日本留學的台灣留學生,最後生下他。

他的父母沒有結婚,因為外祖父不同意,只好同居在一起,一同生活在台灣,所以他有個中文名叫趙漢陽,不過對外他習慣用日本名字,而他外祖父屬意他繼承家族事業,是個不折不扣的黑道少主。

「你們仇視台客。」他受委屈了。

海麗溫柔的拍拍他的手。「不,我們不仇視台客,只是不欺負傻子對不起自己,你總要給我們找些娛樂。」

一說完,她的厚底鞋從他穿著人字拖的腳背上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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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7:1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小夏,你最近的運勢不佳,要不要我幫你算算吉凶。」撫著光滑晶亮的水晶球,吉卜賽流露出愛戀神情。

她熱愛她的水晶球,視為第一生命。

「免了,免了,再算也逃不過惡運,農歷七月是我命中注定的災難日,我已經盡量少接工作,準備把這個月當暑假來過,羨慕吧!」窩在冷氣房當懶蟲有何不好。

被阿金嬸上身之後,夏春秋用洗特制糯米水、曬日光和到廟里過香的方式,用了三天的時間才把畏寒的身體狀況調整回來,一來是真的外面太熱,二來是以此為理由給自己放假,整個事務所都知道農歷七月對她大為不利,減少外出是理所當然。



農歷七月是她一年當中最不順的日子,一出門就能見到四處游蕩的游魂,白天還好,鬼怕日光,往往躲在暗處不四處走動,可是一到夜里就越晚越熱鬧,十個影子有一半不是人。

「還是算一下,趨吉避凶,我不會看面相也看得出你印堂發黑……」就像她大姨媽來的那幾日,渾身沒勁。

「是失眠,我只要一閉眼睡覺,外頭就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吵得我半夜起來求小祖宗別哭了。」全事務所只有她听得見,那不是人類的聲音,是被凌虐致死的孩子。

靈異事務所設有結界,海麗不知打哪找來的法師,鈴鈴幾聲,打了幾個法印,屋里屋外做了一番擺弄,以柳枝灑淨水,七星步一踏,鎮宅安魂,萬鬼莫入。

原則上,夏春秋幾乎是以此為家,在這里她可以高枕無憂,睡得安穩,不受侵擾,除了該死的農歷七月。

至于她另一個窩則借給她堂妹兼學妹夏瑜住,她想回去時也有房間睡,是多了個免費的清潔工,每月只酌收五千元房租意思意思,自家人不計較,不然以那地段的房子,兩萬元都不見得租得到十坪的房間,何況她那是快七十坪的飯店式管理公寓,初買時一坪四十萬,現在漲到五十五萬一坪。

「小夏,你辛苦了。」能通靈也不是輕省的事,好在她的水晶球不會說話,只會顯示她想知道的事。

吉卜賽的水晶球是她有一回跟著家人到尼泊爾朝聖,一個在路邊賣手鏈、銀飾品的吉卜賽老婦人給她的,老婦人說那水晶球跟她有緣,望她珍惜,慎用,勿做害人之事。

說也奇怪,水晶球一到吉卜賽手中就像活了過來似的,她看見圓滾滾的球體內有個自己在對她笑,但她當時的表情是抿著唇,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知要拿水晶球怎麼辦。

後來她拿給別人看,別人看不到她所看的,唯有她將雙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心里所思所問便會隱隱浮現。

從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漸漸迷上水晶球的魔力,她和水晶球融為一體,成為既神秘又魔魅的水晶球算命師,因網路的無遠弗屆,她在國際間也小有名氣,想算命得先預約,一個月只接見十個人,價錢昂貴。

「是挺辛苦的,不過熬過這個月我就海闊天空了。」夏春秋撫著胸前的琥珀墜飾,隱隱可見里面有水,水里封住一只體型碩大的蜂王,尾端蜂針突出,似要攻擊近身之人。

斷了的東西效力大大減弱,夏春秋的瑪瑙佛珠斷了以後,原本打算重修的她決定不修了,讓它自然淘汰,她換上新的護身寶器,琥珀有避邪之用,內藏凶猛的蜂王,其煞氣足以逼退惡鬼。

早年喇嘛加持過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來戴,怕戴久了會失去靈氣,這世間太污穢了。

「我看未必,水晶球所顯示的與你所想的事與願違,你真要留心了。」一踫到水晶球,吉卜賽就忍不住不去算。



「嚇!你別嚇我。」她的小心髒很脆弱,還打算用上七十年,不想太早掛掉。

她眼神迷離,口出吟唱之音。「有……一團黑霧朝你席卷而去,我看見了,很黑,很暗,帶著陰寒之氣……

那是什麼?從濃黑中竄出更深濃的黑暗……啊!那是……」

突地,吉卜賽大叫一聲,雙手一張擋在眼前,似要擋住水晶球內迸發而出的冷冽眸光。

「吉卜賽,你到底看到什麼?」別嚇她,一到農歷七月,她的膽子也跟著變小了。

她喘息了大半天,很是驚恐。「一張臉。」

「一張臉?」什麼意思。

「一張男人的臉。」很陰冷。

「一張男人的臉……」夏春秋越听越迷糊了。

「我看不清楚整張臉,眼楮以下都隱藏在陰影之中,唯有目光特別凜冽……」就連她看了也心驚膽顫。

「吉卜賽,你說得我心慌慌,我決定從此刻起不再踏出事務所大門,直到這個月過完為止。」好在事務所存糧足夠,不怕餓死,短暫的失去自由好過永久的沒命。

「很難呀!小夏,命中劫想避過去非常困難,可是……很怪的是,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凶險,這團黑霧對你並未有傷害性,反而是好事……」太古怪了,似花非花,似霧非霧,撲朔迷離。

「反正我不出門就不會有事,真有事叫燒肉便當去通靈……」海麗社長幾乎是無所不能。

正當夏春秋決心當個繭居族時,許久不曾響過的折疊式手機發出令人震撼的軍樂,鼓樂聲霍地響起。

這是用來醒腦的,此時倒是讓人嚇一跳,以為敵軍來犯,得趕緊找掩護,否則將身首異處。

「哇啊!」

「小夏,是手機,瞧你嚇得臉色發白。」讓一個怕鬼的人通靈,老天爺這玩笑開得可大了。

「七月是個魔咒呀!」夏春秋捂著胸口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見號碼不陌生才接起。「喂!你找我干什麼,借錢免談……什麼,要我接個案子,不,不行,你知道我已經離那圈子很遠了,我做不來……夏小瑜,你做了什麼?!我要宰了你,卸了你的四肢喂王八——」

一個小時後,說不出門的夏春秋穿著一身白袍跨進醫院大門,自動門一開,迎面而來是刺骨的冷。

除了大型的災難事故現場外,哪個地方死的人比醫院多,夏春秋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病患,他上半身穿著醫院病服,腰以下完全透明,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還有七十幾歲的老頭推著點滴架,步履蹣跚的慢慢走動,頭部低垂,緩慢地走進牆壁里。

所幸在醫院死去的人大多很安詳,偶爾才有些人流連在死前最後待過的地方,不記得自己已死。

「夏小瑜,你皮在癢呀!明知道我已改行,你還敢私自替我接案,真以為我不敢漲你房租嗎?」她發起狠來可是六親不認。

一名隻果臉的可愛實習醫師笑得很僵,跑到夏春秋面前,頭一低要接受懲罰。「堂姊,我也是沒辦法了,那個孩子才十歲,不哭不笑也不動,誰靠近他就發狂,沖著人臉拼命的抓,我們好多護理人員都被他抓傷了。」

「難道我就是銅牆鐵壁,百折不撓?」她也怕好嗎?面對病人跟面對匪徒沒兩樣,攻擊性更強。

「堂姊,你是這一行的翹楚嘛!病人家屬也是听過你的名氣才指定你擔任治療師。」還是高薪聘請耶。

「在醫院要叫我學姊。」當她堂姊很倒霉。

「是的,堂……學姊。」好拗口。

「病人和家屬的關系是?」夏春秋接過病歷表仔細翻閱,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甥舅。」堂姊走得好快,夏瑜小碎步跟上。

「為什麼是甥舅,他的父母呢?」

「死了,在車禍中喪生,一個哥哥兩個姊姊,一家六口就只剩他一個活著。」所以被他唯一的舅舅領養。

聞言,夏春秋略微一頓,看著病歷表上填寫的資料。「看過心理治療師了嗎?」

「看過,沒用,除了他舅舅外,他對誰都有攻擊性。」稍一走近,受傷小獸的防備神情便會浮現。

「嗯,我了解了。」是創傷癥候群。

夏家一門都是醫師,夏春秋也上過醫學院,但她采在家自學的方式,以電腦視訊完成學科上的學分,解剖學、病理學之類的才到校上課。

由于夏父的緣故,她是少數的特例。

她的醫學天分不亞于其父,有人為此推斷腦科或外科會再出一名神仙手一般的名醫,所有人都看好她,還沒從醫學院畢業,各大醫院已等著搶人。

可是跌破眾人的眼鏡,特立獨行的她並不依照別人的期望去走,她選擇了冷門的復健科。

為了這件事,她父親和她鬧得很不愉快,就連她母親也無法理解,多有苛責,認為她不該自作主張,任職于腦神經外科的大哥、胸腔外科的大姊雖未責備,但是言語上的失望在所難免,他們都希望兄弟姊妹能完成一門四杰。

唯有選擇了血液腫瘤科的弟弟支持她,他覺得每個人的性向不同,要以興趣、志向選擇,而非強迫。

所以夏春秋跟弟弟感情最好,即使兩人相隔遙遠,還是每隔一段時間會在網上相見,互在臉書留言關心對方。

「堂……學姊,你有把握嗎?」夏瑜還是有點不太放心,目前剛下放實習的她正是復健科的實習醫師。

她冷然的一橫眼。「沒把握干麼找我來。」

要不是堂妹跟人打包票,還千求萬求的求她出馬,她真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一看就是個麻煩。

一打開復健室的乳白色門板,夏春秋未見到人先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臉色微微一變。

定眼一看,腳上有拆下石膏痕跡,手上還綁著繃帶的小男孩抱膝縮在角落,在他身邊兩側各站了一名神情木然的男女,五官有七八分相似,應該是孩子的父母。

請你幫幫他,拜托你了,醫師。

像是放心了,兩道透光的白影朝夏春秋深深一鞠躬,然後手往後一伸,又出現三道年紀較小的白影,一家五口人又是躬身一彎,而後流光般的消失在四方白牆內。

丙不其然。

「真是麻煩。」夏春秋小聲的咕噥。

「學姊,你說什麼?」很敬業的夏瑜準備好當助手,她小心翼翼盯著現在很安靜,一會兒就可能暴動的小野獸。

「我說你離我那麼遠干什麼,怕他咬你嗎?」這麼沒用當什麼醫師,還不如去賣雞排。

夏瑜咽了口口水,干笑。「我是想病人若有異狀我也好趕緊通知護理站,請他們派人支援。」

「看。」夏春秋往牆上的紅色按鈕一比。

「看什麼?」要叫她貼牆站嗎?

「VIP病房的緊急按鈕直通警衛處和護理站,你是今天才來的菜鳥?不知道有這設備嗎?」就算普通病房也設有緊急呼叫鈴,這是最基本的常識,身為醫護人員都該知曉。

「我……我太緊張了,堂姊,你原諒我這一回。」她吐吐舌,表示是無心,神經太緊繃就會出點小更,她不是有意的。



「少撒嬌,你該慶幸自己待的是復健科,復健的路相當遙遠,一次的小疏忽尚可容忍,若在手術房,病人不會給你第二次的機會。」一刀下去不是生便是死。

夏瑜慚愧的低下頭。「我不會再犯了。」

「學著點,能學多少是你的本事,別向小叔哭訴我沒教你。」小叔家就她一個女孩子,難免寵了些。

夏春秋一說完,也不急著接近蜷縮在牆角的小男孩,她忽地慵懶的往地上一躺,然後朝小男孩的方向滾動兩圈。

小男孩初時像受到驚嚇般抖動了兩下,把自己藏得更深,過了一會兒發現沒人靠近,又恢復放空的表情,呆滯地用指頭摳著牆上的油漆,無意識地輕摳。

見他沒有動靜,夏春秋又挪近了些,然後取出放在口袋的沙包,自顧自的玩起來。

一開始小男孩沒有任何反應,隨著沙包的掉落、拾起,又掉落的輕微聲響,小男孩的眼神畏怯地轉動了一下,不自覺地看著一上一下的沙包,眼楮也跟著一上一下。

夏春秋像是漫不經心的越玩越近,竟離小男孩不到一百公分,接著她像失手似的不小心將沙包丟到小男孩腳邊,嚇了一跳的小男孩看了看沙包,又看向丟沙包的她。

可是夏春秋一副渾然不覺,繼續玩著手上僅有的沙包,根本不看小男孩,一個人自得其樂。

餅了一會兒,一只沙包丟向夏春秋,她神色自若的拾回,丟了幾下又「不小心」把沙包丟出去,從頭到尾她沒看小男孩一眼,彷佛他不存在,自個兒玩沙包玩得很樂。

但是沙包又丟回來了。

一丟,一扔,一丟,一扔,一丟,一扔……夏春秋和小男孩有了互動,那只因車禍而傷到神經的手正吃力的弓成雞爪形狀,許久未動的指頭因拎起沙包而微微顫抖……

一來一往,如此持續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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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7:5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堂姊,你累壞了吧!我請你吃麻辣鍋,慰勞慰勞你……」十分狗腿的夏瑜巴著堂姊的大腿不放,認為堂姊太厲害,比她見過的心理醫師還要厲害一百倍,對治療受創的小孩子胸有成竹。

其實夏春秋早就不當復健師了,只是偶爾基于人情壓力才接案,現在她是收入更高的通靈師,而且空閑時間更多,海麗從來是看單接案,不夠靈異的還不屑接。

但是對靈異事務所有需求的人卻越來越多,想排進客戶單子里的人多方鑽營,海麗依輕重緩急挑選,她要每位員工都保持在最佳狀況全力以赴,不做壓榨員工的無良老板。

到目前為止,勞資雙方都很滿意。

有點忙又不算太忙,薪資過得去,能助人又能賺得上錢,還有私人的時間和空間,她不會要求員工怎麼做,只要他們收尾收得無懈可擊,便是對客戶的負責。

「你這會兒才想請我會不會太遲了,而且大熱天的請吃麻辣鍋,存心想讓我熱得上火。」沒誠意。

「堂姊,實習醫師很窮的,太貴的我請不起,你當是投資小妹我,以後我也想像你一樣厲害,讓人指名我看診。」夏家出名醫,她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個。

「不要先想著自己要有多厲害,這種自我膨脹的心態不對,你要想著怎麼對病人才是最好的,給他們最適合的治療。」從心做起,不要草草了事,以為每個病人的治療方式都相同,從心理、從精神狀態、從身體接受度著手,一個小小的環節沒扣上便功虧一簣。



「堂姊,你明明對醫師工作還有熱忱,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我看你對呂稚明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引導,我蹲在一旁腰都挺不直了,你還是持續的扔丟沙包。」換成是她早就放棄了,一扔一丟手多酸呀!

她光看就累。

因為有口難言呀!醫院的「那個」太多了,一輪到她值夜就來「聊天」,她撐了足足兩年還是撐不住。

夏春秋實在不喜自己的聚陰體質,一到月圓夜,身邊聚集的孤魂野鬼更多,他們也不是要傷害她,只是難得有人看得見他們、听得見他們的聲音,他們就幽幽蕩蕩的飄過來和她這陽世人談談生前事跡,或一訴死後未能完成的遺憾。

一只、兩只她還不太怕,但一堆鬼聚在一起就可怕了,各種死狀鮮明,你一句我一句的逼著她听他們說話,只要听漏一句,還會發火。

有些鬼很善良,維持生前的模樣不嚇人,對人也和氣。

有些鬼卻十分惡劣,故意露出死時的慘狀捉弄人,還把一身難聞的尸臭味散出來,叫人聞之欲嘔。

「少羅唆了,快掏出鈔票,我餓了,今天要是沒讓我吃飽,我剝了你的皮。」想起來一把辛酸淚,夏春秋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後腦杓被巴了一下,夏瑜還是很開心。「我騎車載你,我剛拿到駕照,我們抄近路……」

話還沒說完,前方十字路口的轉彎處驀地發出劇烈的踫撞聲,一股很濃的汽油味飄了過來。

「啊!車禍,堂姊,我們快過去救人……」救人為先,她們是擁有專業醫學知識的救護人員。



滿腔熱血的夏瑜邊說邊往車禍現場跑去,跑到一半才發現不對勁,堂姊好像沒跟過來。

往後一看,夏春秋果然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走著,看著沒有救人的意願,只是個旁觀者。

「堂姊……」

「叫什麼叫,七月別亂喊,小心把不該喊來的喊來了滿谷滿坑。」她有想救,但有些時候救不得。

夏春秋沒見過鬼差,但她見過無數枉死的鬼,知曉人世間的輪回,在能力範圍內她能救的盡量救,反之,無能為力,時候到了,該走的人還是得走,死拖活賴也留不住。

「車禍……」堂姊還慢吞吞的干什麼。

「我看見了。」兩輛車對撞,其中一輛車的駕駛已自行脫困,副駕駛座還有一名滿臉是血的年輕女子。

另一輛車翻覆在另一側,已有路人前往搭救,車上的人似乎不少,卡死的車門怎麼也拉不開。

「堂姊,你走快點。」夏瑜急得都要出手拉人了。

「走快一點干麼?看熱鬧?」她們能做的事不多。

「救人呀!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她是未來的醫師,要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搶救一息尚存的生命。

「怎麼救?」

「當然是用……」看著兩只空空的手,夏瑜愣了一下,在醫院里,她隨手就能拿到急救器材。

「你沒有醫療包,也沒有包扎用品,單憑一腔熱血能救得了幾人,你有力氣將人從變形的車內拖出嗎?還是打算打破車窗救人,或是接回斷骨,或是維持他們基本的呼吸?

「不,你什麼也做不到,反而妨礙別人的救援行動,人困在車里不易救治,只要不起火燃燒,等救護人員抵達反倒安全,他們配備有最先進的急救器材,你別急診室影集看多了,以為氣胸用一支原子筆就能醫治,削尖的筆芯要穿透人體並不容易……」

她試過,在大體老師身上,下的力道不夠會戳破肺血管,到時呼吸順暢了,人卻因內出血而死亡。

「難道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夏瑜很難過。

「那要看他們需要什麼幫助,若是心肺復蘇術、止血等事,我們尚可幫上一二,不過要等人從車內救出後再看看情況,要是人手不足再上前,否則人太多反倒阻礙救援。」有些人會自作聰明移動傷患身體,那是不對的,若是有人脊椎移位或肋骨斷裂,這一動便是加重傷勢惡化。

「堂姊,那輛車里還有人……」夏瑜心急的指著離她們較近,駕駛已逃出卻遺棄同伴的那輛車。

「你真是……」

看到堂妹的心急,夏春秋淡然的嘆了一口氣,她發現車內女子有蘇醒的跡象,沾滿血的雙手拍打著車窗,很無奈的移動雙足準備當一回救難女英雄。

那女人的傷不重,應該救得下來。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她眼前飛掠而過,鋪天蓋地的黑罩住她的雙目。

咦!這是什麼?

一根黑羽掉落,夏春秋伸手一抓,那羽色墨黑,是烏鴉羽毛的三倍長,觸之有涼意。

心頭一驚,她仰頭一望,頓時,雙目瞠大,目露詫異。

那……那是一個人?

一個飄浮在半空中的俊美男子身著黑色大斗篷,未遮頭,露出一頭黑豹似的黝亮長發。

長得真好看……啊!不對,他離地十公尺呢!這不是人吧!那一身冷冽氣息反倒像是……死神?!

就在夏春秋驚愕之際,上空的冰冽男子似听見有人在呼喚他,低頭一視,對上一雙清冽水眸,他眼眸一眯,迸射出更冰寒的冷意,像要凍結不知死活的人類女子。

殊不知,她竟對他笑了。

這女人……膽子不小。

渾身黑的男子右手往上一翻,一把比人還高的巨型鐮刀倏地出現在手上,見狀夏春秋飛快的撲倒正要往前奔去的堂妹。

「小瑜,小心——」

轟隆一聲,車體爆開,來不及逃開的女子在車內掙扎哀嚎,熊熊的火光將她吞蝕,無情的巨鐮揮下,女子的尖叫聲終止,僵硬的軀殼倒向火海中,瞬間燒成焦尸。

「啊——堂姊,她、她死了……嗚嗚……」剛剛還活著,怎麼一下子就沒了,如果再快一點……

不知是嚇的還是後怕,夏瑜整個人抖個不停哭個不停,抱著堂姊的手不肯放,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覺很不好。

若是女子的同伴沒丟下她獨自逃生,也許她就不會死了,如今還活得好好的,頂多受點傷。

「是的,她死了,當醫師的以後還會看見更多的死人,你走上這條路就要有心理準備。」不能因害怕而裹足不前,選定了就要往前走,醫師的甘苦只有自己曉得。

「萬一我救不了他們……」這一刻,夏瑜懷疑自己有沒有救人的能力,要和時間賽跑太難了。

「救不了就救不了,你盡力了,無愧于心。」凡事都有遺憾,人不可能百分百的完美無缺。

神都做不到。

「堂姊,我好難過。」心口揪著疼。

看著堂妹淚流不止的蠢樣,夏春秋好笑又好氣。「我們去看看另一輛車的人救出來了沒。」

「嗯!」夏瑜抽了抽鼻子,忍著不再哭。

五死兩傷。

「什麼?」誰在她腦子里說話。

「怎麼了,堂姊?」怎麼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是她听錯了嗎?「沒事,耳鳴。」

「剛才的爆炸影響的嗎?」實在太近了,她耳朵里也殘留轟隆轟隆的聲響。

「大概吧。」身邊的雜音太多了。

女人,不要多管閑事。

咦!又听見了?

心中打鼓的夏春秋將頭抬高,不意外對上一雙冰冷銀眸,銀眸的主人譏誚的勾起唇。

「是你在跟我說話?」除了他,好像沒別人了。那種悶悶地,低沉到讓人心顫的聲音不是普通人的聲音。

你不怕我?

「怕。」她怕死了。

似听見她的心語,銀眸男子眼中誚色一閃。

怕還敢靠近,不離遠些,一會兒還有人要死。

而他等著,等待死亡的時刻到來。

「不能不死嗎?」生與死掌控在他手中。

天真的人類。

「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五死兩傷太過了。」那是一家人出游,只余目前被救出的小女孩一人存活太可憐。

呵!你試著改變結局看看。

「什麼五死兩傷,堂姊,你的病又犯了嗎?開始胡言亂語。」看到堂姊對著虛空自言自語,夏瑜害怕地拉拉她的手,堂姊的情形不太正常。

「車禍的死傷人數。」兩輛車七個人。

「堂姊,你算錯了,只有六個人,全救出來了。」只有兩個當場死亡,其他還有救……吧?

她不敢確定,由外傷看來並無大礙,但是人體構造精密,未做全身檢查前誰也不能擔保真的無礙。

「不對,車里還有一人。」死神不會有錯。

夏春秋高喊著跑向對面車道翻覆的車子,佯稱有听見微弱的哭聲,讓已趕到現場的救護人員再仔細的查看一番。

「啊!真的還有一個,是個五、六個月的孩子,體積太小卡在座位底下,被翻落的毛毯蓋住了。」

陷入昏迷的幼兒完全哭不出聲音,包裹著身體的小衣服滿是鮮血。

「快解開孩子的衣物,看看是不是哪里出血了。」夏春秋提醒救護人員施救。

女人,你救得了他嗎?

落在夏春秋耳中的是一記冷笑。

「搏一搏。」她小聲的回應。

小嬰兒的衣服一解開,大腿內側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對出生僅數月的孩子而言是會要命的大傷。

他傷得太重了,夏春秋也在考慮要不要救,以這失血速度來看,他撐不到醫院。

再抬頭一看,孩子的父母和祖母淚流滿面的哭著求她,他們已經死了,數條魂魄聚在一只手指修長的大手中。

救,或是不救,兩相為難。

驀地,小小的手捉住她的食指,非常有力而執著,像在說︰不要放棄我,我還沒長大。

突然間,夏春秋動容了,孩子想活,她為什麼不幫他?

「小瑜,把你的發帶借我。」就賭他的命夠不夠大。

「好的。」夏瑜解開綁頭發的發帶,遞到堂姊手中。

接過發帶的夏春秋對身邊的救護人員說了一句「我是醫師」,隨即接手孩子的搶救行動。

她先將發帶勒住孩子受傷處上方強制止血,過了一會兒,出血量減緩,幾乎停止,她才又做了簡單的包扎,防止所剩不多的血再外滲。

「好了,送上擔架,在最短的時間內送往醫院,讓急診室醫師緊急做縫合,止血帶最多只能勒住三十分鐘,時間一到就要立即解開,否則這條腿就救不回來了。」

她能做的就這些了。

吁了一口氣的夏春秋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道憤怒的冷音沖進她腦子,令她腦子抽痛不已。

你以為你救得了他嗎?他非死不可!

往上一看,黑幽幽的巨大鐮刀朝小嬰兒的頭上一揮,見狀夏春秋不假思索的拿手去擋,沒人听到鏗鏘聲,唯獨她听見了,外公送她擋劫的金剛石尾戒頓時裂成兩截。

嗚嗚咽咽,是孩子的哭聲。

他還活著。

女人,你惹惱了我。

胸口一緊的夏春秋看著半空中的男人,他身後那數尺長的黑色翅膀讓她心如吊鐘,一左一右的擺動。「我是醫師,救人是我的天職,你不能怪在我頭上。」

你壞了我的收魂,我不該找上你嗎?

「那是他命大,命不該絕,你今天已經收割了不少人命,應該可以回去交差了。」她的手心在冒汗。

死亡冊上有他的名字,怎麼就不該絕命,這世界太污穢了,早死對他是一種解脫,活著比死還痛苦。

死神手中的幾條魂魄拼命地想掙脫,逃回自個兒的肉體復生,但他手指一緊,透明的靈體便如被擠壓成絲的白煙般卷入銀白色的收魂器中,所有的叫囂聲倏地消失,也不再有哭號。

「那是他的選擇,不是你的。」人都該有一次機會。

冰銀色的眸子眯了眯。我記住你了,女人,幾百年來第一個敢讓我失去的人。

夏春秋笑不出來,只覺得整個背都濕透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你收你的魂,我做我的通靈師。」

哼!我從不相信人類的話,尤其是女人。

她嘴角一顫,笑得比吞黃連還苦。「你別當我是女人好了,其實我是變性人,不男不女。」

一聲哼笑,重得令人頭疼。

「堂姊,你幾時是變性人,我怎麼不曉得?」夏瑜不明白堂姊自言自語在說些什麼,而且堂姊明明是女的呀!她要變哪里,胸部嗎?

嗯!是有點平,該動隆乳手術。

「我說笑的你听不懂呀!你堂姊是標準美女,走在路上一片狼嚎聲。」她揉捏堂妹的隻果臉。

靶覺頭頂上的天空晴朗許多,肩上的壓力一空,夏春秋回頭一看,巨大的鐮刀和俊美的黑羽男子不見了。

「堂姊,你會不會太水仙了。」自戀。

呼,終于走了。心情一放松,夏春秋手一勾,勾住堂妹的脖子。「走,吃麻辣鍋去,別忘了你要請客,今天不吃到嘴巴腫起來不停嘴。」

「堂姊……」夏瑜大聲的求饒。

「鬼月還幫我接案,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當我改行吃素了。」她的放假月泡湯了。

被拖著走的夏瑜發出待宰豬崽的慘叫聲,渾然不知道剛和死神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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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8:16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是夜。

靜悄悄。

習慣夜生活的夜貓子上網和網友組團打怪,午夜十二點過後才正精彩。

而白天睡太多,到了夜晚反而睡不著的夏春秋享受著二十五度的空調,腰上蓋著一條小毛毯,露出瑩潤的小腿和十根胖嘟嘟的腳趾,就著一盞小台燈,聚精會神的看著三百五十頁的原創小說。

她看得很認真,幾乎是入神了。

一絲月光,很細很細的月光,像是偷吃乳酪的老鼠,以不合常理的速度靠近床邊。

照理說以窗框的角度,月亮最多照到床角就停住了,不可能再攀升,更別說悄然無聲的爬上床頭。

可是看書看得入迷的人兒渾然不覺有異,她坐久了有點腰酸,便翻身趴在床上繼續看。

月光長腳似的游離過化妝台,再漫步般的巡視幾十坪的空間,仿梨花木的高腳花架、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風、羅馬風格的紗帳無風自動了一下,波斯地毯有兩處凹下去又彈回原樣的男人大腳印。

無聲無息的,有一道無形的影子在走動。

天花板上的空調發出不協調的異聲,看得正起勁的夏春秋根本懶得抬頭,她用眼角瞄了一眼,見空調仍吹出涼爽的風便不再理會。

耳邊有冷風拂過,覺得有點冷的她直接拉起被子蓋上,身體一暖和就不冷了。

二十七歲的她其實像個小女孩一樣頑皮,她在床上吃著烤得酥脆的餅干,一邊喝著冰涼的現榨果汁,兩條小腿往上一弓,邊前後擺動,邊哼著歌,日子過得很悠哉。

突地,好像有什麼爬過她腳上。

「蟑螂?」

夏春秋飛快的翻身,拿起厚厚的小說準備打小強,但卻什麼都沒看見。

「難道是我的錯覺?可明明有東西……」她心里發寒的前翻後找,整個床鋪被她翻遍了才住手。

也許是跑掉了吧!她想。

看了看床頭櫃的鬧鐘,時針指在一,還是沒有睡意的夏春秋決定把整本書看完,反正她明天無事可以睡到中午。



于是她又趴下去,不安分地搖晃著腿,農歷七月的事不多,她不多動一動容易長一身肥肉。

驀地,她僵住。

隱隱約約地,她听見男人的低沉笑聲。

「誰在笑?!」

無人回答。

「樓上那兩位應該睡了呀!笑聲也不像他們。」燒肉便當花了重金請人設結界,她住了幾年也沒事發生,放心放心,靈異事務所再安全不過了,根本不用擔心。

是嗎?

幽幽然地,很輕很輕的聲音響起,剛要繼續看書的夏春秋忽然寒毛一豎,毛骨悚然的坐起。

「不要吧!這麼嚴密的結界你也進得來?」是她弄錯了,拜托,她不想和死神打交道。

人類的小玩意兒也想難得倒我。

「天哪!真的是……」是他?!

夏春秋很想當場倒地裝死,但是這拙劣的把戲瞞得過熊,卻瞞不過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說過總會找上你,你躲什麼躲,再會躲能躲得過死神的追緝嗎?」不論在哪個旮旯,他都能一把揪出。

「我沒躲呀!死神大人,我是自覺容貌不佳怕驚嚇到你。」不認命成嗎,人家的鐮刀比她的脖子粗。

「驚嚇?」

這句話像是取悅了性子冷硬的死神大人,一縷縷幽明月光如同妖魅,一點點凝聚,一道闇暗如墨的身影逐漸顯現。

剎那間,整個空間彷佛被巨大的黑暗給佔領,即使開著一盞燈也覺得光線變暗了,空間像受到擠壓也小了許多。

夏春秋後背貼著牆,呼吸有些不順暢,喉嚨很緊,緊到吞咽困難,她抓著書的手都有些變形了。

斑大,森寒,死亡氣息,潮流一般的龐大壓力,淹沒、鉗制、濃濃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清涼的薄荷味……

薄荷?

腦子驟地一清的夏春秋面有疑色的看向驟然靠近的男人,不解一個大男人身上為何會有薄荷味道。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獲得解答。

「讓你醒醒腦,省得嚇死了。」還沒逗過癮這小老鼠,一下子就弄死了有什麼意思。

「死神大人,我很清醒。」她就是怕呀!蓋著棉被還是手腳發冷,想尖叫著奪門而出。

看她被子下的身子顫抖不停,覺得有趣的冷冽男子長腿一跨,直接躺上她造價二十萬的名牌席夢思大床,一手于後腦墊著,一手拿過她的小說。「你看似膽子很大,其實膽小如鼠是吧?小春秋。」

都二十七歲了還被叫「小」,似是長輩的口氣卻擺明是嘲諷的調戲,夏春秋面癱了三秒左右,舌頭有些不靈活。

「是呀!我……我膽子很小,這也怕那也怕的很沒出息的。呃,死神大人光臨寒舍也沒什麼好招待,吃點餅干吧!」

「讓我吃你吃剩的?」冷眸一眯,似有無數的風暴在醞釀著。

「沒有、沒有,我拆包新的給你,這是網路票選前三名的手工巧克力餅干,瑞士進口的黑巧克力,我排了三個月才買到這一箱,請你品嘗。」夏春秋非常殷勤的獻上貢品。

死神也有個「神」字嘛!不能拿香拜,起碼送上點小小心意,不求他庇護,只求他少來光顧。

夏春秋緊張的拆不開一包用棉繩系綁的餅干袋子,純手工的包裝很精致,小巧可愛的紙袋外繪有阿爾卑斯山脈,山腳下有牛低頭吃草,牛腳旁是正盛放的阿爾卑斯山櫻草。

她很急,但越急手的動作越不伶俐,拆了幾回還在奮戰中,她對自己的慌亂很生氣,怎麼這麼不中用,不就是個死神嘛!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她還是怕呀!這世上有幾人真正見過來自幽冥的奪魂手,終其一生,甚至到死也見不著吧!

而那位人死也不想見到的冥界大哥就躺在她床上,神色愜意的枕著她的鵝絨枕頭,骨節分明的大手翻著她的小說……嗯!那雙手還真好看,很有魄力,強悍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想像著那掐住她脖子的情景,應該不用一分鐘她就死了吧!不是死于缺氧,而是斷頭。

越想越害怕,她身體都僵硬了,沒死也快嚇成半個死人。

一句話解救了她。

「我沒打算殺了你。」

「死神大人英明。」老實說,她松了口氣。

「你的時辰未到。」死亡冊上沒有她的名字。

她脆弱的心往上一提。「那我還剩多少壽命?」她終于拆開包裝,趕緊奉上。

兩次得見他老人家,表示她命不長的意思?

「不知道。」這款巧克力的味道很獨特。

「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是死神耶!」東方有鬼差,西方有死神,專管人間的亡者……等等,死神怎會跑到東方人的地盤,他不會走錯地方了吧?

「支援。」

「嗄?!」她好像听到奇怪的字眼。

「你們東方的人口太多,有幾十億,是我們那邊的好幾倍,鬼差不夠用,向我們借調。」他也不願意越界收魂,平日的業務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加重工作內容。

「你……你怎麼偷听我心里在想什麼,太不道德了,偷窺狂!」忽然驚覺有異,夏春秋一手把胸口捂住,想避免被透視,一手指著他。

冷冷的聲音如冰風暴侵襲。「你這根指頭在干什麼,指向我鼻頭嗎?一下子膽大,一下子無膽的小春秋。」

「我叫夏春秋,不是小春秋,死神大人可以叫我小夏。」小春秋像是被嘲笑長不大。

「賽巴斯克‧史汀。」

「啊?」什麼意思?

「我的名字。」

她一臉驚訝。「死神也有名字?」

不是統稱死神嗎?

賽巴斯克上身一挺,湊向她耳畔輕輕吹氣。「等你死了就不會有名字,只剩下數字。」

等著投胎的號碼牌。

背脊一涼,她打了個寒顫。「我目前還不會死。」

「是的,你還有很長的生命,暫時還用不到我收割。」這般甜美干淨的靈魂,他怎麼能錯過。

一听,她安心了不少。「死神大人,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你靠得太近了,我呼吸不過來。」

「你剛才還指著我鼻頭,胖嘟嘟的小手似乎很可口。」賽巴斯克手指一勾,一只白嫩小手不受控制的放上他手心。

以為會很冰涼,令人意外的卻十分暖和,夏春秋的訝異浮現眼中。「你有體溫……」死人是沒有溫度的。

「我是死神,不是活尸。」尸體才是冰冷無溫度。

「可死神也是死……至少你不是活人。」他和她的世界不一樣,一是光明,一是陰暗。

「誰說我不是活的,你來摸摸我的胸口,還有跳動。」他捉著她的手往左胸一放,眼神詭譎而邪魅。

靶覺手掌下有心跳的跳動,但夏春秋不相信他,死神可以作假欺瞞世人。「死神大人……」

「賽巴斯克。」不會臉紅的女人,有意思。

看不出他在調情的夏春秋對感情事一向很冷感,神經像電線桿那麼粗,她現在是又驚又慌的想早點擺脫不請自來的死神,哪有心思注意他冰銀眸子底下的興味。

「你們死神都可以這樣隨意出現嗎?應該不能隨意在人前現身吧!」她試探的問著。

「女人,你話太多了。」他不想回答便順勢往後一躺,順手把身側快嚇破膽的她一並拉倒。

兩人並躺在床上,一個似笑非笑,眼眸冷冽;一個全身緊繃,硬如石頭,細微的空調聲呼呼地轉動著,涼爽有風。

可夏春秋的額頭在冒汗,那是冷汗。

「賽巴斯克大人,時間不早了,你沒有靈魂要收了嗎?」她不敢明目張膽的下逐客令,語含暗示。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拜你所賜,我被上頭記了一個申誡,扣點,我零失誤的紀錄被你破壞了。」

「醫者救人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觀太冷血了。」她面上干笑,心底暗暗叫苦。

她只是做了止血動作而已呀。

「你知道那男嬰原本沒有未來,因為你的多事,我們還得重啟生命程式,編寫他接下來的日子。」一整個部門人仰馬翻,忙得沒時間放假,個個怨聲載道,埋怨始作俑者——他。

「原來還可以這麼做……」嚇!他、他的臉越靠越近,她真的無法呼吸,太刺激心髒了。

由上而下俯視,賽巴斯克的鼻息噴到她臉上,溫熱帶點涼意。「你很高興?」

「不不不……我很難過,因我一時不忍心造成你們的不便,我深深惶恐中。」她很有誠意的想化解小小的插曲。

「是惶恐,而非懺悔。」她毫無悔改之意。

夏春秋小心的不流露真實情緒。「救人是好事,在我們這邊是積功德,我們的菩薩慈悲為懷……」

「收起你的小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叩叩叩!門板上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小夏,你睡了嗎?我煮了面條當宵夜,你要不要吃?」

天籟之音呀!夏春秋差點跳起來歡呼。

「這次暫且放過你,下次……」他低低的哼笑。

「慢走,不送。」瘟神要走了。

「瘟神?」去而復返的賽巴斯克臉貼著水嫩香腮,陰氣森森的低語。

啊!太大意了,忘了他會讀心。

「這是利息,剩下的以後再討。」說完,他對著她的唇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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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救命恩人,我太感謝你了——」

房門一打開,猛地被抱滿懷,吉卜賽拍拍室友的頭示意她克制點,別太激動,那麼大的人壓在身上挺重的。

推開劫後余生的女人,吉卜賽正經八百的在兩人共用的客廳沙發上落坐,平時總是一身黑像黑寡婦的她對蕾絲內衣有偏好,一到就寢時間便換上純白蕾絲縷空睡衣,十分撩人,再配上她水汪汪大眼,鮮艷欲滴的紅唇,整個人精致得宛如俄羅斯娃娃,面無表情卻美得招眼。

「說,發生了什麼事。」

她在睡夢中一陣不安寧,覺得堅固無比的結界正在變化。

「死神找上我了。」夏春秋說得非常沮喪。

「死神?」她眉頭微顰。

「我救了一個小男孩的命。」情急之際她也不管不顧了,先救了再說,總不能看著孩子在她面前斷氣。

「那是他要收的魂?」都改行當通靈師了,她一遇到緊急狀況還是忍不住出手。

「是。」她搶了死神的刀下魂。

「人的生命有限,誰都會死,你何苦和死神杠上。」人是斗不過天的,人定勝天是個笑話。

「我也不是要和死神搶人,只不過剛好遇上了,一時間腦熱,一看到他準備收魂的冷漠神情,我就沖動了嘛!」人命很可貴,不是他手中擺弄的玩偶。

她看不慣死神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樣,明明是收魂,是結束一切,干麼無感的繃著冷臉,像渾然不覺死亡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

鼻肉生生拆散的痛是撕心裂肺,外公去世時她去了紐西蘭出差,那時暴風肆虐,大雪足足下了七天,機場的飛機沒法起飛,她每天都在問飛機幾時能飛,心急如焚。

等她飛回台灣時,外公頭七都過了,她沒能見他最後一面,心中遺憾不已,最後連他的魂魄也不得見,更是椎心之痛,除了外婆,最疼她的人便是外公了。

她是在他們的呵護中長大的,沒有人比他們更疼她。

一度,她恨起自己的通靈能力,最想見的人卻見不到,外公走時一定很不甘吧,他最疼的外孫女沒守著他……

是隔年的中元節,外公回來了,看到他一如往昔的慈祥笑容,她憤怒的心徹底安了,對著他大哭了一場。

世間最難是骨肉至親分離,那無疑是割身上的一塊肉,要過那道坎極其不易,世間放得開的有幾人。



當她看見車禍中被救出還活著的小姊姊,心想她一個人活在世上多艱辛,沒個親人在身邊,活著是一個折磨,好歹救下她的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好作伴,人生才有盼頭。

就那麼一個想法,她決心擋下死神的巨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全憑盡力而為。

外公給她的金剛石尾戒戴了十余年,吸取她身上的靈性自行化靈,因此有了擋煞的功能,事後她看了看斷成兩截的戒指,刀劈開似的痕跡,使堅硬的石頭表面出現蜘蛛網狀裂痕,由中心點向周圍龜裂,再也無法修復。

「沖動果然是魔鬼,看看你結下的果,以後可難收拾。」她誰不去招惹,偏招惹上死神。

「拜托,你別嚇我了,我這一晚上已經過得驚心動魄了,你再嚇我,我都要拿根繩子吊頸了。」她做了個我命休矣的逗趣表情,表示她今晚過得太驚悚了,得去廟里收驚。

只是東方菩薩遇到西方死神,誰佔上風?

吉卜賽一點也不同情自找苦吃的女人,而無衣情的鵝蛋臉十分淡定。「盡快,死神正好勾你的魂補上。」

「……你沒有同事愛。」無情。

「我的愛全給了我心愛的水晶球。」她的意思是其他人靠邊站,人不如一顆水晶球。

走火入魔了,可憐的吉卜賽,人不當人居然與水晶球同化。「對了,你怎麼曉得我出事了?」

吉卜賽的作息很規律,最遲晚上十一點前一定上床睡覺讓肝充分休息,早上七點起床,早起先喝一杯溫開水或溫的養生茶、紅棗茶,然後再吃營養均衡的豐富早餐。

她有吃不胖體質,吃再多也不怕。

「我的水晶球一直發出閃光像在懼怕什麼,閃得我從睡夢中醒來,可我將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卻是幽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當下我疑心便起……」她從未遭遇此種現象。

內心不平靜的她起床察看,發現夏春秋的門下有光透出,想著她又熬夜了,本想找她聊聊,但當她的手往門上一敲時,便感覺有些不對勁,有股莫名的張力忽地鋪開,讓她下半身微微往後一晃。

不是冷,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警告意味的推開她,仿佛她的插手使得某人的游戲無法繼續,惱意驟生。

「面呢?我餓了。」夏春秋只惦記著吃的。

「面在櫥櫃里,自己煮。」她不兼當煮飯婆。

「你不是喊我吃面?」好想吃高湯煮的青菜肉絲榨菜面,再在面上打一顆土雞蛋,流動的蛋黃……

啊!口水泛濫了。

「權宜之策。」生面、泡面、脆面,口味多種,任君挑選。

說完話的吉卜賽還是面無表情,道了聲「早點睡,別晝伏夜出」便轉身回房,一襲白色及膝睡衣飄逸的揚起裙擺,有種怪異的美感,就像巫婆跟白雪公主的合成體。

「喂!你這樣就走了呀!真不幫我下碗面……真是沒人性,對待飽受驚嚇的人毫無憐憫心,唉,人哪,還是得靠自己……」她咕噥著摸摸扁平的肚皮。

受驚的人特別容易饑餓,沒人撫慰的夏春秋只能在吃食上為自己打氣,把嚇死的細胞補回來。

沒開燈,她摸黑下樓到二樓的廚房。

兩個大冰箱塞滿食物,有生食、熟食,也有一些飲品和蛋糕、奶酪之類的小點心,幾瓶啤酒藏在最下層,還有西瓜和一盒盒現切水果,冷凍食品和雞鴨魚肉則冰在最上層。

看到豐富的食材,夏春秋有點小小汗顏,充實冰箱的事從來沒有她的貢獻,她只知拉開冰箱就有得吃,想吃什麼下鍋煮便是,冰箱從末空過。



會這麼做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台客鐘璧,一個是禮儀師弓藏一級生,別看他們是男人,心思比女人還細膩,而且兩人都有一點點大男人主義,認為照顧女人是男人的責任。

所以包括海麗在內,兩個粗中有細的大男人都把她們當家人照料,盡量給予舒適的生活品質。

「嗯!切點白菜,還有蔥花,肉沒結凍,那就下鯖魚罐頭好了,再煎兩片火腿當裝飾,打一顆蛋……」營養夠了,面下少一點免得吃撐了,胃脹不好入睡。

夏春秋先把白菜葉子一片片剝開,重復用清水洗了五六遍,然後切成三公分左右。

蔥花是點綴,加少許當備料即可。

忽然,一道黑影從背後走過,已經是驚弓之鳥的夏春秋杯弓蛇影,非常神經質。

「誰?」

「我。」

厚實如低音小提琴的聲音一起。

「一……級生?」很像是他。

「是我。」頎長的身形往前一走,露出俊雅面容,一身貼身的羊毛西裝襯托出他筆挺的衣架子身材。

「一級生,你現在才回來嗎?」他是他們之間最辛苦的一個,不分日夜,全年無休。

「嗯,有戶人家看好時辰入棺,我得為往生者淨身、著裳、修容、置金、移體、入棺、封棺,再三頌經文請神明引路。」一整套做下來要三個小時,再加上事前準備和事後收尾,起碼要五個小時才能結束。

喪家請先生看好時辰,子時過後才開始,中間還有喪家姑表女兒撫棺哭靈擔擱了一會。

「我要下面,你要不要吃一點?」煮少不好煮,煮一鍋倒是容易,整包生面全丟下鍋,多打一顆蛋就好了。

「好,麻煩你。」喪家不供食,他前後站了五個多小時,不累也餓了。

「跟我客氣什麼,面還是你買的,我不過借花獻佛。」她只管煮,沒出半毛錢。

「你看還缺什麼,開張單子,我明天傍晚回來再一並買,農歷七月還沒過,你不要出門。」她的招鬼本事叫人嘆為觀止,尤其是七月,出去是一人,回來時是一輛幽靈游覽車。

海麗也挺忙的,忙著替她淨靈。

「全事務所還是你最關心我,其他人根本不理我死活,那些冷血的人喔!想想都心寒……」火腿多切兩片,厚一點,煎出油香,好哥哥一級生真是善解人意。

「喲!你又在說誰的壞話,什麼冷血的人,不會是指我吧?好妹妹,哥哥疼你喲!」一陣金屬聲先至,然後才是一身肌肉的大塊頭,全身上下打扮得台味十足。

「鐘璧,你怎麼也晚歸,到哪里鬼混去了?」這兩個男人比誰「早」呀!再過一、兩個小時早餐店都開門了。

抹掉臉上故意畫上的三條橫杠黑墨,鐘璧大刺刺的兩腿張開,反坐在有椅背的緹花布高腳椅,手臂靠在椅背上。「我去參加音樂節,全場快鬧翻天了,人擠人,擠得我一身汗。」

「沒出事?」看似熱鬧,但底下藏污納垢。

「你是指嗑藥還是撿尸,我能力有限,只能事後做點收拾,畢竟實在太多人了,哥哥我還被個變態摸了一下屁股,本想開扁,回頭一看是個滿嘴黃牙的死老頭,猥褻地朝哥哥笑,哥哥怕一拳打死人就把他趕走了……」

啵的一聲,鐘璧仰起頭,一口干掉半罐啤酒,這才痛快的罵了一字髒話,笑容爽朗的咧開嘴。

「開口哥哥,閉嘴哥哥,你想佔我便宜到什麼時候,我哥哥很優秀,在美國常腦神經外科醫師。」除了她不長進外,夏家出品個個是精英,一人就能橫掃千軍。

「 !哥哥也不差呀!法律系第一名畢業。」當年多少人看好他,是司法界的明日之星。

鐘璧目前仍兼任律師一職,但接的案不多,全看他心情,主要是刑事和離婚,收費昂貴。

前者讓他有成就感,後者荷包滿滿,打離婚官司最賺錢,他能抽三成酬金,隨便打打入帳最低百萬。

不過他的台客裝扮讓人不敢領教,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來圍事的打手,搞得維持秩序的法警很緊張,警棍不離手。

好在法官、檢察官、書記官不是他的老師,便是他的學長、學姊、學弟、學妹,他們見怪不怪他這種痞痞的風格,有點無賴又有點流氓,改了就不是他了。

「吃面不,我多煮些。」蝦子不解凍,直接丟下去煮,還有花枝和餛飩、切片牛肉,可以煮鍋什錦面……

「大碗公,哥哥餓死了,又喊又跳太消耗體力,想買杯水喝都怕被人下藥。」有心人直接把搖頭丸下在水里,不管你要不要,反正就要瘋狂。

「拜托,你都幾歲了還又叫又跳,不怕閃了你的老腰。」都不年輕了。

鐘璧很得意的扭扭他的公狗腰。「哥哥我三十歲,正是男人最精華的年紀,不盡情的揮灑青春是對不起自己,弓藏老哥,下一次我帶你去搖屁股,我們風靡全場。」

「謝了,我有椎間盤突出,醫囑禁止激烈運動,扭腰擺臀的事還是交給你發揮。」弓藏一級生先喝溫牛奶暖胃。

「哎呀!掃興,你真是不會享受人生,千歲老人團都騎重機環島了,你也才大我兩歲就行將枯木,有點活力好不好,別死人接觸多了也變得死氣沉沉。」就像一塊牌位。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只要吃飽、穿暖就萬事休了,飯桶鐘璧,吃你的面。」夏春秋將超大碗公的什錦面送到鐘璧面前,還撒上兩大匙辣椒末,她和弓藏一級生用的是只有他一半容量的小碗公,但分量也不少。



「妹妹呀,女孩子太凶會嫁不出去,听哥哥的話,溫柔一點。」湯清、面香、料多,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的鐘璧不客氣的開動了,他大口吃面,大口喝湯,呼嚕嚕地像餓死鬼投胎,豪邁又粗獷。

反觀弓藏一級生的進食模樣就十分優雅,同樣一口湯,一口面,他能吃得像拍偶像劇一樣,高雅且具美感,仿佛置身在法國左岸,品嘗著塞納河畔高級餐廳的美食。

但是他的速度一點也不慢,夏春秋還剩下大半碗時,他的碗底連一滴湯也沒有了,非常端舊有禮的用白絲帕拭嘴,像剛吃完膳食的貴族,等著年輕女佣送上一杯飯後咖啡。

「溫柔也沒用,要是三不五時的對空氣說話,還指著男人身邊說那兒蹲了一只鬼,頭上騎了個穿肚兜的小鬼,身後跟著紅衣女鬼,也會溜之大吉。」正直的男人太少,誰沒做幾虧心事。

「哥哥不怕,來哥哥的懷抱。」可憐的小夏,情路多舛。

夏春秋一臉「我瞧不上你」的神情。「洗洗你的汗臭味,都發酸了,想要女人投懷送抱就要做好衛生保健。」

他做出中刀的心痛樣。「你刺傷我的心。」

「放心,用膠帶粘起來就好,小心貼好人家才不會發現你無心。」廉價的男人情懷。

「啊!我又中刀了。」刺得又痛又深。

「好了,吃飽了就自己把碗收一收,別指望我幫你洗碗,你瞧人家一級生做得多好,是男人的楷模。」要是人人如他,天底下的女人就幸福了。

一旁的弓藏一級生輕輕地拭筷,將清潔過的碗筷擺回原來的位置,唯美的動作像一幅畫,引人入勝。

「好啦,好啦!桂嘮叨,女人一嘮叨就顯老,你看要不要到安姬那兒拿些美容的天然保養品,你看你越來越老……」

啪的,一塊濕抹布甩在他臉上。

「夏小秋!你敢這麼對我……惡!用油膩膩的武器對付我……」哇!不能吐,他才剛吃飽,吐了可惜。

夏春秋朝他一揮手。「我再老也沒你老。」

「弓藏,你看看這潑婦的嘴臉,要不是吃人嘴軟,我一定把她吊起來抽她十鞭子。」鐘璧撂狠話。

「你有鞭子嗎?」他也只是嘴上厲害。

「你可以借我。」兄弟嘛!不分彼此。

「我只有皮繩。」系發用。

一提到皮繩鐘璧就想歪了,想到日本最蓬勃發展的A片文化。「哎喲!你也好這一口,真看不出來。」

「想太多。」這家伙沒救了。

「欸,不要害羞,是男人都免不了有綺思,難道你就不想巨乳、細腰、豐臂、長腿……噢!誰打我。」他說得正起勁,干麼打斷他,童顏巨乳是男人的最愛。

「我還在。」夏春秋手上拿著一只平底鍋。

看到她,鐘璧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人吃飽了,腦子也活過來。「妹妹呀,這時候不是你夜游的時間,你從來不在凌晨三點吃宵夜。」

通常她已經睡了,即使睡不著也會躺在床上閉眼。

「我……」她本想把死神的事說出,但想想他們也幫不上忙就作罷。「沒事,突然餓了。」

「真的沒事?」他一臉狐疑。

「在咱們靈異事務所還有事,那不是顯得燒肉便當太無用了。」這兒鬼進不來,能保障基本安全。

「小夏,別當我們是外人,有些事我們給予的幫助不大,但是你需要的時候我們都在。」

他們是流著不同血緣的兄弟姊妹,唯有經歷過才能彼此體諒。

「一級生,謝謝你。」她不是一個人,有人作伴。

「還有我。」鐘璧大喊。

「知道了,不會落下你,鐘璧哥哥。」厚臉皮的男人。

鐘璧咧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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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什麼,死神來過?!」

喊最大聲的不是社長海麗,而是一臉不諒解的鐘璧,他沒想過口口聲聲喊著的妹妹會瞞著他這件事,他以為他們是無所不談,彼此沒有秘密的好兄妹,誰知她發生這麼大的事卻悶不吭聲,要不是吉卜賽突然心血來潮提起,只怕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鐘璧最大的不滿是夏春秋沒把他當自己人,她應該比任何人還清楚,家人有難,就算他幫不了忙,也能敲鑼打鼓把死神嚇跑呀。

「那天晚上我問你,你還說沒事,這麼大的事瞞得住嗎?你這人最怕鬼了,一個人根本解決不了。」等到有事了還來得及嗎?那是神級人物,不是可以一拳打散的小鬼。



「冷靜,別先躁了脾氣,她也不願意遇上這種事。死神一向孤傲、跋扈、不可一世,隨意來去,是人力無法阻止的。」海麗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見識到死神這號人物。

「海麗,這都是你的錯,你不是說整幢建築物都設有結界,除了人以外,旁的生物沒法進入嗎?」可是防護並非百分百的零缺口,還是有縫隙,所謂的大師是虛有其表。

「是,是我做得不好,沒將變數考慮在內,我們靈異事務所探究的是靈異現象,就該把所有的可能性囊括在內,我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一米四的小巨人神色抱歉的鞠躬,她對結界遭人入侵感到萬分抱歉。

「哎呀!燒肉便當,你別給我行禮啦,我還沒死呢。這事是我招惹來的,與你無關,不要放在心上。」海麗對他們夠好了,長期提供免費住宿和特殊保護。

「不,我還是做得不夠,鐘璧說的沒錯,是我太輕忽了,從未考量世上既然有妖精,一定有我們未知的物種,我該預設可能性加強防護網。」有備無患而非亡羊補牢。

恢復原狀的安姬輕振薄翅,兩手托著下巴坐在玫瑰盆栽的花朵上。「海麗,你是人類,你擋不住他,死神很強的,連我們妖精都怕,他兩根手指一用力就能把我們捏死。」

雖然比人類好一點點,但妖精這族群,不擅長作戰,只喜歡玩樂,整天在花叢中嬉戲。

「死神很強嗎?」果然還是所知有限。

安姬用力點頭,頭上的花冠差點掉下來。「他們善戰,有戰神之稱,我听族中長老說過,五百年前一場神魔大戰,死神領軍的一支打敗魔族,把魔族趕到遍地荊棘的流淚海。」

「那我們豈不是拿他沒辦法。」鐘璧不甘心任人宰割,他身上的陽火熊熊沸騰,直沖九霄。

「也不是,根據妖、魔、人、神、鬼五界協議,任何一方都不能干擾他界的正常秩序,若是有違協議將受到嚴厲懲罰。」她才兩百五十歲而已,不知道制定的內容和懲處。

在妖精界來說,兩百五十歲的安姬等同人類世界的十五歲少女,他們的生長期比人類慢,相對的生命期長。

「你的意思是說死神不能任意傷害人類,我們還是可以和他和平共處?」夏春秋只要知道這點就好,原來死神是拔了牙的老虎。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可是有些心性邪惡的死神會擅自修改死亡冊上的名字,讓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卻補了該死的缺,在地獄受盡折磨。」這是少數例子,但不是完全沒有。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夏春秋感覺像在洗三溫暖,忽冷忽熱。「安姬,你這不是嚇我嘛!死神不只一個,那有多少呀?我光踫到一個就快嚇破膽,魂還沒歸位呢。」



「死神也是一個族群,但數目不多,跟熊貓一樣稀少,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他們上頭還有更大的神管著,一般來說不會主動挑釁人類。」他們也有紀律,只是管理不嚴。

「那就好,看來大家都可以安心了,我就說不會有事嘛!你們都窮緊張了,我從小到大看到大大小小的鬼,沒有上萬也有好幾千,嚇著嚇著也就習慣了。」尤其是中元普渡,每張供桌上最少擠滿十幾個,家家戶戶普渡,一條街看下去,數量有多少可想而知。

「強顏歡笑。」鐘璧冷哼。

「苦中作樂。」弓藏一級生面露憫意。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吉卜賽贈言。

「我幫你做個花墳。」安姬小手一揮,事務所內下起花雨。

沒一句好話,盡是看衰,夏春秋的臉黑了一半。「你們就不能鼓勵我嗎?讓我在劫數中自立自強。」

「遇到死神是好事?」海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她一噎。不算好事,但也沒多壞,就是一場男強女弱的對談,外加她嚇了一夜不成眠,多了兩個黑眼。

「他沒對你做什麼吧?」男人最關心的這件事。

鐘璧一問,夏春秋驀地眼神閃避,難以啟齒。「親了我算不算,他說我欠他一條命。」

「親了你?」看來死神是色鬼。

「他親了你哪里?」海麗神色不對。

「嘴唇。」輕輕一踫,她還沒感覺到,人就消失了。

「啊!不好。」糟糕透了。

海麗一喊,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怎麼不好?」大家急問。

「死神之吻。」小夏是好女孩,不該遭受這事。

「死神之吻?」

「死神之吻又稱惡夢之吻,被死神之吻做記號的人,終其一生尋不到真心相愛之人。」

與真愛無緣。

夏春秋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氣,還有心思打趣。「那把他吻回來就好呀,反正我對愛情沒有期待。」

她談過幾次小戀愛,但每次還不到動情便無疾而終,有屋、有車、有錢的她犯不著看男人臉色,合則來,不合則散,感情一事對她可有可無,已抱定主意這輩子獨身一人。

男人不是生活必需品,有緣就在一起,無緣就兩條平行線,不強求非要一雙人。

「不對,是他親自抹去他留在你唇上的印記方可解除,你要是回吻便是加深兩人之間的羈絆,以後你就離不開他了。」吻越多,羈絆越深,牽出絲絲縷縷將兩人纏住。

「燒肉便當,我心髒病發。」被她嚇的。

冷抽了口氣的夏春秋捂住胸口,表情逼真。

站直不及一般人胸前高的海麗隨意一揮手。「去祈禱死神不會再找上你吧。」

「我快死了耶!你居然不理不睬。」太無情了。

「我們都知道你心髒沒病,乖,別逗我們開心,回去補眠。」她就是睡少了才沒精神。

痹?她是在哄小狗還是貓呀!

哭笑不得的夏春秋收起急病突發的表情,無奈的說︰「我答應我堂妹要幫一名十歲男童做復健。」

「在農歷七月?!」海麗用驚訝的眼神看她。

連她都避開這個月分盡量不讓小夏出任務,因為她只是特定日子出去,譬如初一、初二、十五、十六和二十九這幾天出去,一回來總會特別虛弱,要睡上三天才補得回來。

聚陰體質也會因聚靈太多而被吸走元陽,女子的陽氣原本就比男子少,陽氣不足,身體就變弱了,危急時甚至可能喪命。

她苦笑。「我也不想去呀,可是堂妹替我答應了人家,還私下收了人家訂金,這是個案,我不能不去。」

「你堂妹被錢迷花了眼嗎?」為了小錢出賣親人。

「也不是這麼說,她是真心想幫那個孩子,特意和醫院說好了,每個禮拜的一、三、五上午做兩小時的復健課程,為期三個月,等男童的情形有改善便由我堂妹接手治療。」她也算在帶實習生,讓堂妹一邊看一邊學習。

海麗沉吟了一下。「好吧,接下來的三個月我會和你配合,將你的工作排到中午過後,日落之前。」

「好。」三個月已經過了十天,很快就過去了。

「鐘璧,你負責接送她,反正沒她指引也無法打鬼,農歷七月陰間親人返家,除非有傷人事件,否則我們不便出手,你陽氣足,多護著她一點。」七月是淡季,喪不出喪,喜不入門,算命的人也少一半。

「我了,你放心。」鐘璧吊兒郎當的搭上夏春秋肩膀,狀似親密的將她拉近。「妹妹呀,以後有事別瞞著哥哥,哥哥很不高興,不過看在你挺倒霉的分上,我原諒你。」

「謝謝喔!寬宏大量的鐘璧哥。」給他三分染料,他就開起染坊了。

「不客氣。」他痞笑的以食指在眉毛上帥氣一劃。

「我還真不跟你客氣,走吧!痞子哥。」夏春秋直接拉住他的領子往外拖,畫面很搞笑,像韓版野蠻女友。

鐘璧有十款不同造型的限量跑車,男人對車子都有一股狂熱,追求速度感,而他買車是為了愛炫,每天開一輛跑車,然後很風騷的在市中心繞上幾圈,有時會停下車和路邊的美女聊天,炫一炫他的愛車。

但是他從不載女人,至少是認識不深的女人,每一輛車都保養得像新車,他以愛妾一號,愛妾二號……命名。

不過他今天倒是一位愛妾也沒帶出來,不知是無心所為還是故意整人,乍看他的交通工具,夏春秋還真有點傻眼。

「這是你的車?」夏春秋挑眉。

「怎樣,酷吧!」他的得意之作。

「是不錯。」她贊同的點頭。

「我花了兩百五十萬買了這輛車,又花了一百萬改裝,上面的火焰烤漆是我用的,前頭的鬼頭燈猙獰,再瞧瞧這腳踏……」他花在這上頭的心思不亞于愛妾們。

「長舌阿公,再說下去我就要遲到了。」誰管他的烤漆亮不亮眼,不就是一輛車嘛!

「哼!不識貨。」女人太膚淺了,只看得見名牌包包和化妝品,完全看不見男兒的豪情壯志。

「先說說我要怎麼上車,這前低後高的,你確定不是在報復我?」他這人有時候很幼稚。

鐘璧神情夸張的揚眉。「妹妹呀,能坐我的愛車是你的榮幸,雖然你瞞了我一些事,可是哥哥我肚量大,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你要懂得感恩呀,切勿再犯。」

「所以你這是明著整我嘍!」打不得,罵不得,干脆在其他事討回來,這一招用得忒毒了。

他雙手叉腰,仰頭大笑,一口白牙閃得很。「上車吧,戴上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安全帽。」

「……哥呀!我都要懷疑你的智商了。」這是安全帽嗎?倒像老和尚的腦袋瓜子,還刺上符咒。

「呵呵!有創意吧!戴上這頂帽子,保管你一路上看不到半只鬼。」鐘璧得意非凡。

但也會被人笑死。「你真讓我戴這個?」

「不會嗎?我幫你。」他樂于助人。

「不用。」夏春秋一手拍開他的手,知道他絕對沒安好心,哪有人在安全帽上貼滿符紙。

「好吧,我不動手,女士優先,別說你不會跨坐,我這輛車可是會哭泣。」他拍了拍繪有猛鬼面孔的前擋板,再把車頭轉向,尾端翹起的重型機車線條優美,一輛車只有兩種顏色,紅黑交錯。

「鐘璧,今天這仇我可記下了,來日必報。」扣好安全帽的帶子,夏春秋姿勢很丑的以狗爬式爬上重機後座,她很慶幸她穿的是長褲,若是裙子,那真要春光大現了。

「走了,妹妹。」

夏春秋剛一坐穩,存心擺弄的男人呼嘯沖出去,車速之快叫人來不及眨眼,搶在最後一秒黃燈閃起前壓線過街,如風般在車陣中穿梭,左彎右斜,穿插似箭。

風聲,呼嘯而過。

車水馬龍,如時光倒轉。

人是模糊的,沒有清晰面容。

很快,快到令人無法置信的地步。

「妹妹,到了。」夠快了吧!

「等等。」到了?

「怎麼了?」他回頭一看。

「我腳軟。」絕對、絕對不要再坐他的重機!

聞言,他臉上有惡作劇得逞的暢快。「你太弱了,哥哥還沒發揮一半的實力呢!」

「去找烏龜妹比,你一定是冠軍。」她反諷。

夏春秋抖著腿下車,要不是捉著大笑不已的鐘璧胳膊,她都要出丑的跌坐在地上,他太瘋狂了!

「那個是你堂妹吧?」他看著遠遠走來的女子。

「嗯。」

「把你交給她了,我先走,晚一點再來接你。」

「不許騎重機。」一次就夠了。

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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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9:3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堂姊,那個男的是誰,你新交的男朋友?」騎重機的模樣好帥,好拉風,體格真棒。

「不是。」

「那他干麼載你來醫院,還臨別飛吻,做了個愛心手勢送你。」愛你喲!他用口型無聲的說著。

「那是個瘋子。」藥石罔效。

「瘋子?」她看倒像個愛情傻子。

「吃錯藥的同事。」不放過一次捉弄她的機會,只因她沒坦白那晚吃面以前發生的事。

「你的同事好帥氣,真有男人味,我也想要有一個。」穿著紅白交錯的騎士服,坐在高高揚起的後座。

「我介紹你到瘋人院找一個。」心理變態的滿街都是,要找符合的人並不難,這社會病了。

「堂姊……」她不滿的拉長音。

「別扮十七歲小女生,你不適合,不夠鮮嫩。」青春無敵,十來歲的少女怎麼裝扮怎麼適合,嫩蕊一般可口。

夏瑜嘟著嘴,大眼楮眨呀眨。「對自己人不用那麼毒,我是你堂妹耶!又不是殺父仇人。」

「我父親,你大伯還活著,我們之間沒有仇恨。」將幼鷹推下山崖學飛的才是好老魔。

「很難笑。」她覺得被堂姊糊弄了。

「我不是來說笑的,我做的是復健工作……」咦!那是什麼,好像是一雙……黑色的翅膀。

「那你也不必板著臉做冷面笑匠,我是你堂妹,對你還不夠了解嗎?你……堂姊,你在看什麼?」她循著視線望去,是一棵樹葉長得很茂密的大樹,樹干底下長了很多氣根,根入地底。

夏瑜原在前頭走著,喋喋不休,發現身後沒人應聲,掉頭去找掉隊的堂姊,每次只要堂姊露出「原來你在這里」的表情,她心頭就莫名的七上八下。

「治療往後延二十分鐘,你先試著和小明玩套環,我隨後就過去。」仰起頭,夏春秋臉上仿佛灑上一層金粉,金光閃動著潤澤肌膚,透著淡淡玫瑰粉的色澤。

「堂姊……」她又想干什麼?

「去,我想拉肚子。」蹲廁所去總成吧!



她能不能找個象樣的借口,拉肚子也好拿來用,夏瑜滿臉無奈的翻白眼,有能耐的人都太任性了。

此時的夏春秋走到樹下,抬頭往上一望,笑容完美的像演練過,找不到一絲虛假。

但她的指尖在發抖。

「工作呀!賽巴斯克。」

一腳垂下,一腳彎起踩在枝椏上的男人坐在橫出的樹干上,眺望遠方的目光听到有人輕喚而往下一睞,冰銀色眼眸流動著碎鑽光芒,冰冷毫無情緒。

「又是你,小春秋。」他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春秋就春秋,何必加個「小」,真討厭。「這次我不會阻礙你的工作,你要收誰?」

「鄒。」他言簡意賅。

鄒……「啊!你要收鄒神父?!」她大驚。

「八十九了,還不該死?」人類的壽命何其短,八十歲就算高齡了,再活也沒什麼意思。

「鄒神父有那麼大把年紀了,我都不曉得,我小時候他還抱過我幾回。」他是少數認為她沒病的人,一位法國傳教士竟認同東方的神鬼文化,還問她眼中的鬼長什麼樣子。

可惜她父親不接受鄒神父勸阻,執意讓她完成長達三年的心理治療,認定她精神方面有毛病,直到後來在網路上認識了燒肉便當,參加同好會,加入靈異事務所,她才算是為自己的撞鬼體質得了證明。

這一做就做到現在,她算是資深員工,比吉卜賽、一級生、鐘璧、安姬還早入事務所。

「想救他?」瞧她的神情多緬懷,人類的感情太豐富了。

她笑得有幾分迷惑。「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你能讓他解脫,鄒神父病痛多年,已經到了肺癌末期。」

「想去和他告別嗎?」他可以通融。

夏春秋想了一下,搖頭。「不了,看了心里難過,只是很舍不得,他是個好脾氣的老好人,一直向往回到主的懷抱,他會如願吧?」

「世上沒有上帝。」那是人編出來的。

不是說不崇拜偶像,不祭拜祖先,那要上帝何用,祂也是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偶像,由人塑造的雕像。

「那佛祖呢?菩薩、觀世音……」眾多的神明都是虛構的?她的宗教信仰不由動搖。

「問別人去,我不管死亡以外的事。」太麻煩了,解釋也解釋不清楚,東西有異。

「賽巴斯克,你做這工作多久了?」久到令人麻木了吧!看他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肯定是職業傷害。

「不記得。」幾百年了。

「你有沒有想過放棄?」死神的工作應該很累,他們總是經歷別人的死亡,找不到一絲生氣。

斑居樹上的賽巴斯克扇動翅膀,冷冷勾唇。「小春秋,你話太多了,你有想過有一天你會死嗎?」

在生命無期限的死神眼中,夏春秋就像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他們的年紀差距太大,他的心已經蒼老。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年少的模樣,歲月在他身上是無意義的,即使容顏未改,他依舊是原來的他,可是心態變了,見過無數春夏秋冬的他早忘了什麼是悸動。

夏春秋是他數百年來唯一感興趣的生命,因為她看得見他,是他一向輕視的人類,明明對他怕得要命還裝作若無其事,甚至敢主動找上他,神情僵硬地與他攀談。



縮了縮牛奶白頸子,夏春秋心口凝窒了一下,她真的不想和死神打交道,但……「沒想太多,不過能活多一點也是願意的,你是死神,應該能動點小手腳吧?」

不求百歲,最多九十九。

「你要我給你延壽?」她哪來的膽子。

「我們好歹有點小交情,見面三分情,我們前後見過三次那就是九分情了,有情飲水甜。」和她不熟悉的「種族」交談,她顯得小心翼翼,以自己的方式試探再試探。

「滿分一百?」他低誚。

哇!那要見幾次面呀,她會嚇到掉肉。「你的標準太高了,我們沒那麼有緣巧遇那麼多次吧……不過話說回來,人類和死神能做朋友嗎?」

「憑你?」賽巴斯克冷笑的揚翅一振,如巨大的蒼鷹飛起,樹枝上的葉子被掃落數片,淡淡的金色漩渦卷起。

「咱們這情形不就是了,有來有往,你听我說話,我找你聊天,我不知道你們死神是如如何建立友誼,但在人類世界,這種行為已經是朋友,不太熟但聊得來的朋友。」

天哪!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別人一听到死神是有多遠離多遠,偏她不知死活的湊上前。

夏春秋唾棄自己,可話已經開頭了,她又不能就此退縮,越是害怕越要勇敢面對,人不能被懼怕的事物打倒。

「朋友?」他反復的咀嚼,感到有趣。

還沒人敢膽大的和死神做朋友,她是太天真了,還是天生少根筋,不過他寂寞太久了,也該找點樂子玩玩。

賽巴斯克如同一朵雲蕈盤旋在夏春秋上空,听到她可笑的言論飛到她身側,背後的翅膀一片片化為點點魚鱗狀,最終消失在身後。

現在伴在她身邊的是一位穿著黑西裝的冷峻男子,面容俊美卻帶著一股生人莫近的邪魅,既誘人又令人生懼,隱隱透出一絲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你……你可以現形?」夏春秋驚訝極了,她看到他身後有一道人的影子。

看她驚愕的表情,賽巴斯克忽然有了愉快的心情。「有規定不行嗎?大驚小怪。」

「可是你是死神。」這不合規定吧!

「除了你,有誰知道。」他此時的樣子與人類無異。

這也對,能分辨出他是死神的有幾人。「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招搖了,你沒感覺到嗎?」

「感覺什麼?」咦?是風……

風有味道。

好像很久了,他感覺不到四周的變化,看到的只有死亡,那是他唯一接觸得到的事物。

「大家都回頭看你。」他不會不自在嗎?

說這話時,夏春秋忽覺額側痛了一下,因為她瞧見年近四十的資深護理長因看賽巴斯克太入迷,竟一頭撞上走廊上的柱子,她都替她痛了。

有沒有那麼夸張呀!這是死神,不是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兒或時尚達人,就算長得人模人樣,也沒必要打開求偶雷達,大量釋放女性賀爾蒙,眼楮抽筋行勾引之舉吧?

真是媚眼拋給熊瞎子看。

包叫她無法置信的是,居然還有男人停下腳步欣賞,眼露狩獵光芒。

「看什麼?」他問的是她,而非其他人。

猛地一激靈,夏春秋發現自己也目不轉楮地看著身高一八五的賽巴斯克,仰著脖子實在好酸。「其實你很好看。」

一說完,她才仔細欣賞他的長相,賽巴斯克異于常人的銀眸黑發的確有獨特的味道,秒殺不少女人目光,深邃立體的五官散發中古世紀歐洲貴族的憂郁,挺直的鼻頭像山峰。

無異是個美男子,這點否認不了,他的外表太出色了,出色到無法掩蓋,往人群中一站,頓成焦點。

夏春秋心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如果他是人,也許她會為他心動,他有著所有女人夢想的條件。

她的想法卻輕易被死神捕捉到,面容冷峻如霜的賽巴斯克嘴角一揚,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深。

「小春秋,迷上死神並不理智,我不介意你崇拜我,但別愛上我,人類的愛是一種詛咒。」愛上死神是萬劫不復,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終其一生陷落在得之不能的痛苦中。

愛?多模糊的字眼。「怎麼不是你愛上我?我一向很理性,把感情當例行公事看待,你才該守好你的心。」

夏春秋不曉得她言靈也很靈驗,一語成讖。

他一怔,突然笑出聲。「有爪子的貓。」

「是豹。」貓太小只了。

「豹?」

「美洲豹,身上有點狀斑紋。」草原中跑得最快的野獸,極具有攻擊性,看似靜然無聲卻迅猛如電。

賽巴斯克好笑的抬起手往她頭上一揉。「家貓。」

嬌氣又慵懶,野性不足。

她不滿的抗議。「我哪里像家貓了,明明凶性十足。」

「裝模作樣。」他一語道破。

像是汽球被戳了個細孔,泄氣了。「你不能拿你跟別人比,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會弱了氣勢,你的氣場太強大了。」

她自嘆不如,甘敗下風。

「怎麼不說你的貓膽還沒半盎司重,你先懼了我,自然理不直氣不壯。」會怕才是常理,有誰不畏懼死神。

他自嘲。

「我……我……」她很想說她不是,但卻語塞的說不出話來,人一旦怕了就會啟動保護機制,她確實如他所言。

誰不怕死神,會怕才是正常,可是看他全無表情的漠然神態,她又忍不住為他心疼,與死亡打交道的他其實很寂寞吧!他始終是獨來獨往,不帶情緒的看人在死前掙扎,听著他們不成聲的哀求、尖叫、謾罵。

心疼是一種危險訊號,在感情的起端,那是最叫人不設防的毒藥,一旦深入骨髓,再好的靈藥也救不了。

不自覺中,夏春秋平靜的心湖中投入一顆極小極小的砂粒,砂粒雖小,仍然泛起小小的漣漪。

「時間差不多了,陪我走一段。」賽巴斯克的腿很長,他的一步是夏春秋的兩步,她很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

「是鄒神父嗎?」她的情緒忽然低落了幾許。

「這時辰只有他。」他今天要收十五條魂,很忙碌。

「哦……」鄒神父算是她半個親人,面對親人的離世很難不難過。

長長的走廊兩側是白色的牆,走廊上有人走動,推著點滴架的病人,坐在輪椅上的傷患,手推換藥車的護理師,腋下夾著病歷表匆匆走過的醫師,照顧病人的家屬,還有來探病的訪客……

形形色色的人從夏春秋身邊走過,有悲傷,有歡喜,有無措,有茫然……人生百態在她面前展開。

「你眼眶有淚。」人類為什麼會分泌淚液,太奇怪了。

「我不能哭嗎?人在傷心時,自然會需要情緒發泄。」看到賽巴斯克人類的形體,夏春秋一時忘了他是死神,口氣顯得粗暴,聲音略揚。

看著她凶狠瞪眼的模樣,賽巴斯克先是一愕,繼而發笑。「有小躬子的形態了,你這只家貓學得很像。」

又說她是貓,她不能是巨型猛獸嗎?「我當你是在安慰我了,你這人很不體貼又不風趣。」

「我需要嗎?」他冷問。

她氣結。

「到了。」

到了?這麼快?

「你要跟我進去??」賽巴斯克以眼神詢問。

進去……302病房,鄒神父專屬的安寧病房。「不了,我最怕面對離別的場面……」

她太濫情了,心不夠硬。

「那我進去了。」他手一揚,巨大的斗篷披至身上,森寒鋒利的大鐮刀握在手里,黑色的羽翼展開。

賽巴斯克半個身體沒入門里,此時的他是死神,旁人見不到。

「等等!」夏春秋低喊。

半顆頭顱往回轉。「改變主意了?」

「不,我不看鄒神父最後一眼,但是我……呃,想請你解除死神之吻。」

這才是她主動走向他的目的。

「死神之吻……」冰銀眸子露出困惑,顯然他也忘了此事,看她躊躇不安的澄淨秋眸,勾起他一絲絲記憶。

「怎樣,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賽巴斯克眸色一深,食指往她唇上一點。「我不是人,我是死神,你認為我該成全你卑微的願望嗎?」

「舉手之勞而已。」對他而言又不難。

「為什麼要?」他從不多事。

「我們好歹是朋友……」

他冷漠的截斷。「我沒有人類朋友。」

「你……」真無情。

「不過我不介意有個人類情人。」和她在一起會非常有趣,他很期待。

「賽巴斯克——」不戲弄人就不是死神的作風嗎?

他一指放在唇上。「噓,大家都在看你了,你‘自言自語’的毛病得改改。」

說完,頎長的黑色身影隱入門內,磨石走廊上留下短促而低沉的男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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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9 00:49:5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堂姊,你春天來了?」

夏春秋一掌往堂妹額頭拍去。「心情愉快,天天是春天。」

「哎呀!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干麼跟我繞圈子,看在你可憐沒人愛的堂妹分上,透露一點八卦消息。」她現在才明白台灣為什麼鬧醫師荒,因為太累太忙了,她忙得沒辦法維系一段感情,即使她只是個實習醫師。

每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在畢業前都要參加醫學實習,由醫院指派,每一科都要輪流,直到找到最適合的那一科。

夏瑜待過婦科,去過手術房,也在急診室待了三個月,剛從骨科轉到復健科,她每天都在資料處理和病歷表中轉,還要被資深的護理師當菜鳥使喚,甚至連病人也嫌棄她不夠專業。

她已經有五個月沒放過假了,排休日也得支援門診,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一天二十四小時只有七小時不到的時間真正屬于她,被時間追著跑的苦頭她算是嘗到了。

人在這痛苦的時候,唯一的樂趣只剩下一個,那就是听听別人的桃色新聞,好調劑一下貧瘠的生活。

可是她最親愛的堂姊為什麼不肯成全她,人生苦逼呀!

嗚嗚,誰說醫師是高尚的職業來著,她被自家人坑害了,雖然高薪卻要賣命,難怪有血汗醫護之稱。

「我讓你帶著患者做套環動作,你做了幾個?」夏春秋看著前幾回復健的進行表格,比對進度。

「十個。堂姊,你好心點,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听護理站的小娟說,你跟一位冰山美男同行,那是你的男朋友嗎?」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人的天性。

「是男的就一定是男朋友?」她活在哪個時代呀!恐龍還沒滅絕的侏羅紀?

「你桃花朵朵開,哪一朵是正桃花,是粗壯魁梧的肌肉男,還是刀鋒一般的俊美冰男,你的心里屬意哪一位?」媲美狗仔的夏瑜有強烈求知欲,不改行當記者是一大損失。

「干正事要緊,你的工作不要了?」夏春秋拿夾表格的夾板往堂妹頭上輕拍,警告她閑事莫理。

走進復健室,一位十歲左右的男童睜大眼楮,中規中矩的坐在前面有一張大方桌的椅子上,稍微扭曲變形的五根指頭吃力地拿起面前的彩色套環,他也不投,就是無意識的套在指頭里轉圈,好像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男童的左腳穿上矯正骨胳的鐵鞋,因為車禍骨折的小腿正在拉直,雖然斷掉的骨頭已經愈合,但因長期不運動而有些萎縮,鐵鞋是用來固定作為輔助工具,避免男童在復健過程中傷了骨折的部位,造成二次骨折。

其實他只要手部肌腱常做伸展、抓握的動作而已,問題並不大,腿上的傷隨時間自然愈合,即使不復健也可以,在家慢慢扶著牆壁走,不用多時也能行走自如。

主要是男童的心理受到創傷,他親眼目睹斷骨從皮肉中穿出,血淋淋的骨頭尖銳而駭人,受到驚嚇的他認定自己的腿斷了,不能走路。

心理因素的排斥導致身體不配合,小腿斷了怎麼還能走?就是這個陰影讓他抗拒著,自我封閉。



再加上他父母都死了,一夕之間他的世界崩塌了,原本的美好成了惡夢一場,惶恐不安的他找不到避風港,只能自我放棄躲進自己築起的小工壘,拒絕和外界溝通。

不過在夏春秋不厭其煩的誘引下,他慢慢有了反應,看到有人靠近會抬頭看一眼,自己跟自己玩著復健的游戲,偶爾還會應上兩句,扶著扶桿走兩步。

一切正往好的方面發展。

「小明,我們今天來玩加減乘除,你看這是什麼?」夏春秋指著豎立在桌面上,上有紅色珠子一粒,一條橫杠底下又有四粒藍色珠子的物品。

有點偏瘦的小臉抬起來一看,據緊的小嘴很固執的密合,他看了好久才又垂下眼瞼。「算盤。」

「沒錯,這是算盤,你來算算,五加六等于多少。」

這不是一般算盤,算盤珠子有孩子半個手掌大,一次最多只能撥一粒,還頗有重量,要使勁推才動得了。

這樣做的用意是訓練肌腱力,使手指能靈活的捉握,等手指適應了這般力道,便能試著挪動較重的物件。

一次又一次,反反復復,復健之路漫長而艱辛,如此重復幾百、幾千次,損傷的肌腱會慢慢復原,手指的運用也更自然,做上幾萬次不懈怠,他的手也差不多好了。

問題是,肯做,持續不斷,若是中途罷手就會回到原點,肌肉的萎縮會比先前更嚴重,筋絡也不易拉開。

呂稚明很有個性的將頭偏向一邊。「不做。」

「為什麼不做?」夏春秋很有耐性的問。

「簡單。」

她了然的點頭。「你是說題目太簡單了,你都要升五年級了,不是一年級新生吧。」

「嗯。」他別扭地點著頭。

「那我出個難一點的,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她再一次指著算盤,讓他盤好兩色珠子。

「除?」他不太樂意動。

「小明,你看這里。」她拿出平板電腦點了幾下,是他第一次復健和復健數次後的影像紀錄對比,明顯比較出先前呈現出雞爪狀的五指和如今能拉直的指頭有何不同。

前者是彎曲可怕的,有交錯的紫色細筋,而後者較順眼,青紫色筋絡淡化,弓起的角度較和緩,若不仔細看,這只受傷的手根本與常人無異。



看了螢幕上的分格相片,呂稚明抿著嘴摸摸僵直的手指頭,被動的將手伸出,先撥被除數的數字,再把除數撥好,他很聰明,很快地解出一百四十四除以十二的答案。

十二。

他撥得很慢,花了將近半個小時,但是只要他肯動,一切的努力就不會白費,他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好。

「好,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再走平衡台。」

一旁忙著紀錄的夏瑜飛快的落筆,填寫好復健數據和日期,以及患者對復健的反應,她十分佩服堂姊的耐性,面上沒有不耐煩的陪著患者做復健,還細心地喂他喝水。

「同樣的動作重復十次、二十次、一百次,不說看的人會累,做的人更會厭煩,我們做復健師的要適時引導,摸清患者的習性和嗜好,以玩游戲的方式勾起他的興趣……」在呂稚明休息的時候,夏春秋來到一旁指導堂妹。

兒科復健病房面對的是未滿十六歲的孩子,他們不像大人心思多,比較好哄,只要投其所好給他們想要的,通常都不難處理,孩子的心很簡單,只要懂得如何去安撫。

「堂姊,你是說因時、因地、因人而做變動是不是?」不同的人有不同治療方式,耍憚得變通。

「嗯——你叫我什麼?」沒醫院倫理了嗎?

夏瑜在心里嘟囔,偷說小話。「學姊。」

「心理因素也是其中之一,你要給予自信,不能打擊,相信患者一定會好起來,你讓人信服了,別人才願意將自己交到你的手中,以己渡人,將心比心,想著你若遇到同樣的情形,你會怎麼做……」

夏春秋毫不藏私的將己身所知的閱歷傳授,她的教授方式不刻板,淺顯易懂,還有不少小訣竅。

受益匪淺的夏瑜欣喜的頻頻點頭,用心的做筆記,把堂姊的話記下來。

兩姊妹靠得很近說話,舉止親近,渾然不覺復健室外多了個身形修長的儒雅男子,目光柔和的看著兩人。

正確說來,落在夏春秋身上的視線是夏瑜的三倍。

「好了,休息夠了,小明,我們來練習走路,我們試著從平衡台的這端走到那端,先來回走三遍。」他的腳掌要著地,多踩幾遍才好得快,小孩子的骨胳發育較成人好。

他聲音悶悶地回答。「不想走。」

「給我理由。」又鬧別扭了。

「走了也沒人看。」好了又如何,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知道他想起已故親人,夏春秋蹲在他面前聲音輕柔的說︰「小明,你不想親自走去看你的父母嗎?他們很寂寞,想你偶爾去和他們說說話,看看他們。」

「我是殘廢。」呂稚明的眼中有淚。

「誰說的,以前我治療過比你還嚴重的小朋友,他的這里以下全部切除……」她指著他的膝蓋。「可是他後來裝上義肢,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他還跟人家去參加單車越野比賽,得到全國第三名。」那個國三男生因地震被重物壓住下半身,等到救難人員發現他時,一只小腿因長期血液不流通而壞死。

那是她畢業第一年治療的患者,她陪伴他一年半,從重建他的信心到幫他站起來,那男孩常回醫院看她,說她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直到她離職了,他們在臉書上還有聯絡。

「真的嗎?」腿沒了還能騎單車?

「你不是很會玩智慧型手機,自個兒上網查,前不久的事而已,別說我騙人。」信任他,由他自行查證也是治療的一種,建立他不想被小看的信心,別再自暴自棄。

「好吧,我信你,春秋姊姊。」她沒騙過他,什麼事都明講,不因他是小孩就說好听的哄他。

呂稚明用手撐著厚重桌子的桌沿,先將坐著的椅子推開,然後讓沒受傷的腳落地,中腳撐起瘦弱的身體。

扶桿就在他身後兩步,不用人扶,他單腳跳到平衡台前,兩手順勢的扶住平行的銅制圓桿。

「嗯!很好,往前走一步,你把受傷的腳放下,輕輕踩地,左手扶著桿子,分擔身上的重量……好,做得好……小心的回轉,等站穩了再邁步……」

平衡台的兩側鋪上軟墊,即便不慎摔倒也不會受傷,兩位復健師分別站在兩邊,跟著一步一步走,以便隨時做防護救援,有萬全的準備才能確保不失誤。

「春秋姊姊,有點痛……」還有點酸。

「那是正常現象,你的肌肉有些萎縮,我們就是要將縮成一團的肌肉拉開,想想你的臉被人一拉一扯會不會痛?」她做了拉臉扯肉的假動作,說明痛的程度。

「痛。」呂稚明下意識的一縮頸肩。

「這是一樣的道理,拉、扯都會痛,你腳的肌肉……就這一塊,按下去是不是會痛?等哪一天不痛了,它就好了。」有傷才會痛,身體有自療功能,配合復健好得更快。

「嗯!我听懂了。」他的腳會好起來,不會變成殘廢。

「懂了就繼續,我們再走兩次就休息,待會我幫你的手做穴道按摩,回去後記得要泡腳……」促進血液循環。

「好。」呂稚明很乖巧地做復健,原本黯然無光的眼中多了想走路的強烈欲望,他相信自己會好起來。

牆上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按健結束。

「堂……學姊,今天的紀錄。」她寫得很詳盡。

「謄寫一份給我,原始資料繳回資料部,快中午了,我先走一步。」唔!她是不是漏了什麼,今兒個好像過得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很不安。

夏春秋有種詭異感覺,但她說不上來是什麼事。

「學姊,我請你吃……」她剛領薪,鏘鏘,一萬五千元……沒辦法,實習醫師是窮了點。

「不用了,你賺得還沒我多,我口袋掏出點零錢都比你……」啊!她忘了帶錢包,正要掏錢的夏春秋這才發現糗了,早上走得急,被鐘璧的大家伙給嚇住了,竟然只帶了手機就出門。

「我請兩位如何?」溫和略帶低音的男聲驟地響起。

「你是……」不認識。

「學姊,他是……」夏瑜正要介紹,呂稚明的童音先一步發出。

「舅舅!」

面容俊秀白晰的謙和男子露齒一笑。「我叫段天軍,是小明的舅舅和監護人,小叫多虧有你們的照顧。」

段天……斷天集團?夏春秋留心的多看了兩眼。「這是我們分內應該做的事。」

「是你客氣了,我知道小明的情形有多糟糕,他連我都不認了,要不是有你幫忙,這一聲舅舅我怕是听不到了。」看到外甥眼中的光彩,段天軍慶幸沒找錯人。

「小孩子容易鑽牛角尖,找出癥結點解開就好,照目前的復健狀況看來,會比預期的快些。」

他一听,面有喜色。「那真要好好感謝兩位嘍!我做東,請不要推辭,就小明的復健上我還要向你們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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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啊!我想到了——」

車輛行駛中,副駕駛座的夏春秋忽然如夢初醒的大叫一聲,駕駛座上的鐘璧握著方向盤的手跟著抖了一下,四輪傳動的車頭一偏,差點撞上對向車道的聯結車。

好在鐘璧反應快,及時將方向盤轉正,回到直行車道,與相差兩秒就要相撞的聯結車錯身而過,只是他的捷豹跑車少了個左照後鏡,被撞斷了。

只見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修理費不是問題,主要是原廠零件難找,要由國外空運來台,下單訂貨到修好少說一個月。

他的愛妾五號……傷得不輕。

「夏春秋小姐,請問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驚人大事件,值得你大呼小叫的驚嚇王牌大司機我,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聲尖叫足以讓我們魂斷于此,你、我兩條小命差一點就交代了。」

那是聯結車耶!不是游樂場的嘟嘟車,踫上一千次也不會有事。

听著身側男人的咬牙切齒,嚇出一身冷汗的夏春秋也有些驚魂未定。「這次接的案子和以往大不相同,我正想著新的計劃表,剛剛靈感涌現,一時太忘情了……」

她沒說實話,有所隱瞞。

說不上什麼理由,她不太想將此事告訴別人,連她都想了好久才想出怪異點在哪里。

直到坐上鐘璧這個陽氣大盛家伙的車,她才想到在鬼影幢幢的七月,她在死人最多的醫院居然沒看到一只鬼。

早上來的一路上是因為戴上貼有黃符的安全帽,因此百鬼退避未來糾纏,她才不受擾的抵達醫院門口,可是她把安全帽還給鐘璧後,還是不見小鬼半只,然後她見到賽巴斯克,來收魂的死神。

從那一刻開始,一直到她離開醫院為止,她真的什麼也沒瞧見,詭異的平靜讓她提心吊膽,擔心有更大的事要發生。

現在想想是拜賽巴斯克所賜……吧?有死神坐鎮的地方,游魂哪敢出來游蕩,一個個躲都來不及,免得假期提前結束。

那是不是有死神在身側,大鬼、小鬼、吊死鬼、賴皮鬼……千奇百怪的鬼都不敢近身?

夏春秋看向鐘璧的眼神,讓人有些……毛。

「你在看什麼?」怎麼給人毛毛的感覺。

「看你玉樹臨風,帥氣破表。」其實他也長得不賴,就是太壯了,不是她的菜。

「為什麼我覺得被消遣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語氣根本走調了,像是過夜的餿水菜。



「那是你人品的問題,跟我無關,我是真心認為你不難看,五官端正,人模人樣。」以前她少正視他的長相,單記得他的痞,還有一身台客打扮。

「抗議,人身攻擊。」他的人品很好,人人贊揚,要不然也不會淪為她的跑腿司機兼保鏢。

人模人樣是怎樣,難道還長出人模狗樣不成,他本就是英俊瀟灑,走路有風,上天下地第一台的黑狗兄。

「好,我收回,你真是天生疑心病重,別人的一句好話都能勾出你的黑暗性格,多疑也是病。」不用感謝她,助人為快樂之本,能治趕快治,拖久了成沉癇。

鐘璧聞言,白了她一眼。「別家的妹妹乖巧溫順,賢惠善良,我家的妹妹怎麼刁鑽刻薄,嘴巴不饒人。」

「好在我不是你家妹妹。」她撇清。

「妹妹呀!你不認哥哥是擔心我當你的保險受益人嗎?」最快的來錢法,高額保費,一條人命。

夏春秋噴笑,一雙星辰大眼笑眯了。「你領得走就給你,以你的身家不缺我那點錢吧!」

他一想,也笑樂了,事務所的幾名員工都是不缺錢的主兒,個個私房豐盈。「我說妹妹,今天沒發生其他事嗎?」

鐘璧照例的問上一句,夏春秋招陰的本事太強悍了,農歷七月是她的豐收日,她沒被幾只鬼纏上才叫奇事。

「能有什麼事,不過個案的舅舅請吃飯,我拒絕了。」她跟他又不熟,還是第一次見面,沒事別太熱絡,保持安全距離,那人看來和善,可是那雙眼太具侵略性了,有著想站在世界頂端的野心。

而她只想做個與世無爭的小市民,庸庸碌碌的混吃等死,少見幾只鬼,美食吃到飽,睡到自然醒。

「叫什麼名字?」他去查查底。鐘璧漫不經心的說著,只當是哪個科技新貴的追求者。

「段天軍。」他的眼神看似平靜偏又隱藏什麼,而她不喜歡那種感覺。

「什麼,段天軍?!」

腳下一個急踩煞車。

「大哥,你好好開車,我這條命還在你手上。」嚇死貓了,貓星人的膽子都很小,有九條貓命也不夠用。

緊急煞車的鐘璧也嚇得不輕,他回過神來,後方來車只和他的捷豹差距一個拳頭寬度而已。

好在那輛車的車主風度好,只按了一聲喇叭就從車側超車而過,還頗有愛心地看了他一眼,看他有沒有事,準備報案的手機拿在手上,還有轉向的行車記錄器。

「我沒听錯吧!你說段天軍?」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吧!

「三十歲左右,個頭跟你差不多,看起來像牧師,和和善善的,但語氣很強勢。」他一直試圖說服她,顯然不太能接受別人的拒絕,要不是鐘璧的車剛好到,她有可能已經上了他的車,他尤其擅長利用第三者使人屈服。

她那笨堂妹是幫凶,不斷鼓吹說段天軍是好人,人家只是想感謝她,呂稚明則拉著她衣擺不放,非要她和他們出去用餐。

在兩相夾攻之下,她真的很難說不。

鐘璧一听,濃黑的雙眉皺了起來。「是他沒錯,你離他遠一點,能不接觸最好別接觸,他是斷天集團的負責人,斷天取自他名字的諧音,為人不擇手段,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弄到手。」

在商場上,他是一頭叫人不得不防備的悍狼,能在最短的時間攻入對手陣營核心,獲取所需的資料後全身而退,是可敬可佩的敵人,同時也可怕,他幾乎無所不在,如幽魂般如影隨形。



听說他非常重視家庭,對家人很好,他姊姊、姊夫的意外死亡讓他大動干戈,有好幾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十數個家庭因此破碎。

沒想到他的外甥竟成了夏春秋的病患,這是幸還是不幸,說實在他也不曉得,只能盡力隔離。

「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他往來。」她一天是醫師就謹遵醫師法則,不與病人和病人家屬有醫療行為以外的牽扯。

愛妾五號的性能優越,很快回到靈異事務所門口,一下車,撲面而來的熱氣足以將人蒸熟。

夏春秋真把鐘璧當司機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快步沖進事務所,怕曬到太陽的她走得有點快,險些和一位拿著羅盤倒著走的黃袍道士撞個正著,她險險避過。

「被鬼追?」撫著水晶球的吉卜賽幸災樂禍。

「你就別虧我了好嗎?」老以看笑話的心態取笑她。

七月呀!七月,為何這麼漫長?

「平平安安的回家還不好?」全須全尾沒掉毛。

這倒是,平安很重要。「那是在干什麼?」

「安宅。」

「有用?」她十分懷疑,東方道士對上西方死神,有用嗎?

「天曉得,鈴了一上午,鈴得我頭疼,安姬氣呼呼地飛回五樓,不許人騷擾她。」那只小妖精脾氣很大。

「關她什麼事?」鎮的又不是她。

吉卜賽壓低聲音。「牛鼻子老道說妖氣沖天,此處必有妖孽肆虐,此妖不除,家宅難安,輕者重病,難以安生,重者鬼魅叢生,索魂奪魄。」

「所以她就對號入座了?」安姬很敏感,敏感到神經兮兮,樹影搖動都能當妖精界長老來捉她。

「不只如此,那老道似乎有些本事,他拿出天雷劈過的菩提子寫上密密麻麻的經文,一口符水往菩提子上一噴,菩提子就飛起來了,竟對著安姬窮追不舍,安姬很生氣就反手一擋,整個手心都燒成焦色……

「海麗見狀拋出具有守護力的雪白雲母貝,這才停止了菩提子的追擊,但雲母貝和菩提子都碎了。這會兒換老道士生氣,嚷著要海麗賠,海麗開了一張巨額支票,他當下笑容可掬的要拿出其他寶物護宅。」

「安姬的傷嚴不嚴重?」燒焦了?

「不知道,她不讓看。」大概用花露療傷了吧。

「那你們就由著她?」安姬有兩百多歲,但心性還是個孩子,單純的只憑感覺行事。

「她手一揮,我們都要生根發芽了,小女孩性子鬧一鬧就好,海麗說不用理她。」每次都要人哄多累呀!妖精是稀有品種,他們嬌養她,但不表示放縱她,她只是吃定沒人為難她才傲嬌的無法無天。

夏春秋搖頭輕笑。「這還要弄多久?」

「一、兩個小時吧。」唉,她真要神經衰弱了。

「燒肉便當上哪找來的呀?」看道士隨意比劃兩下,夏春秋又問。

「朋友介紹。」海麗一副很神秘,姑且听之。

身為社長的海麗不住事務所的宿舍,她另有居處,听說這座城市里她就有七個家,但員工們只知其五,另兩處全然不知,這讓人對她的出身背景更加好奇。

「她的朋友真多。」四海之內皆兄弟。

「可不是。」吉卜賽都要嫉妒了。

道士約四十出頭,留山羊胡,還有個酒糟鼻,他以指當劍默念咒文,朝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淨水一點,凌空虛畫八卦陣,忽喝一聲往上拋擲。

說也奇怪,本來不存在的東西居然像畫上去似的,百來坪的天花板出現殷紅色的巨形八卦,干、坤、坎、離、兌、艮、震、巽八方位歷歷在現,仿佛一張巨大的網。

「哇!這是在干什麼,我們事務所要變道場了嗎?」他可不想早也念經,晚也念經,給祖師爺上香。

晚十來分鐘進門的鐘璧一瞧見頭頂上方變了樣,立即喳喳呼呼地想找人問個明白,他可不願像孫猴子被罩住。

那個八卦真的很驚人,而且是鮮紅色,像是用人血畫出來的,有些怵目驚心,仿佛置身血腥中。

「一會兒就消失了,少大驚小怪。」海麗站在辦公桌上,兩手環胸,一臉嚴肅和恨鐵不成鋼的感慨。

太不淡定了,她似乎這麼說著。

「喝!」道士大喝一聲。

驀地,八卦陣不見了,它穿透天花板飛出建築物外,以碗倒扣的形態將整幢事務所納入陣內,閃著紅光的大陣在三秒鐘後形成透光的薄膜,肉眼看不見,唯有通靈的夏春秋看到。

她清楚的看見剛凝成的新結界,厚度較先前厚上三分,範圍也加大,結界外系了繩,繩上掛了七七四十九個守護鈴。

不過她還是懷疑,這擋得住死神嗎?

「你們在這看著,一會兒告訴我過程,我上樓瞧瞧安姬的傷。」她還是放不下,不看一眼不安心。

夏春秋留下一群伙伴,爬著旋轉樓梯到了五樓,樓頂的景致相當秀麗,四季花卉開得很齊全,一串串的紫紅葡萄垂掛棚架下,伸手就摘得著,純天然,無農藥。

暖房的門未關,半掩著,輕輕的啜泣聲飄出,很壓抑,像怕人听見,如幼貓的叫聲,不仔細听會以為是風聲。

「安姬……」

「出去,不許進來。」哽咽的聲音帶點怒氣。

听聲辨位,夏春秋信步地走向往下垂的風鈴前,拉了張花竟坐下,白晰的指頭輕敲花睫。

「出來,躲在里面哭有意思嗎?你當這里是妖精界,抹抹花蜜就能療傷呀。」空氣污染太嚴重了,開得再好的花都失去靈性,空有形而無靈,只能當裝飾用,治病就別提了。

「欺負人。」壞。

「你是人嗎?」她調侃。

一道鼓著腮幫子的小身影瞪著眼飛出,用她如牙簽細的腳拼命踩夏春秋的手。「種族歧視。」

「我歧視你什麼?」她比了比她六公分高的身高,取笑她是蜂鳥族。

蜂鳥是世界上體積最小的鳥,以食花蜜和果實為主,與妖精族食物重迭,妖精的主食是花蜜、果實和露水,雖然他們也吃肉,但肉的來源太稀少,取得不易。

「小夏,你是來激怒我的嗎?」恭喜她成功了。

夏春秋笑著舉高手里的迷你醫護箱,巴掌大一點,有著各種分量縮小一半的藥品。「有傷還是要治療,不上藥不會好。」

安姬臉紅的抽抽鼻子。「小夏,我很痛。」

「好,我知道了,乖,藥要自己抹還是我來幫忙?」她小小的一只,真怕弄壞了她。

「我自己來。」她飛到醫護箱前,拿起約有她身高長的棉花棒。

夏春秋滴了一滴雙氧水在棉花棒上,安姬舉起受傷的手往棉花棒一抹,藥水的刺激讓她嘶了一聲,痛得五官都皺成一團,她輕輕地甩手,想把痛的感覺甩掉。

「小夏,很痛耶!」痛死了。

「誰叫你去踫。」這是教訓。消毒完她還得上藥膏。

安姬不快的噘起嘴巴。「我怎麼曉得那個那麼厲害,一顆黑黑的種子罷了,我都隱身了它還追著我跑,我一時氣不過就想把它打回去,誰知道它比木炭還燙。」

「這是在告誡你,對于不懂、不認識的東西不要亂踫,你才那麼小一個,一塊豬排就能壓死你。」她還逞強什麼。

「我又不是一直這麼小,我也會變大。」她邊說身體邊變大,長成人類的標準體型,但臉蛋還是很稚氣。

見她變大了,夏春秋拉過她的手,抹藥、包扎,動作流暢。「但這里沒長大。」

她指著安姬的腦子。

「小夏,我想家。」她想她的爸爸媽媽,和她的妖精朋友。

夏春秋一頓,有點煩惱。「要不,下一次我若踫到死神,拜托他開界門讓你回妖精界……」

「不不……不要,我不要回去,我爸媽會把我關起來,不讓我越界回來,那里沒有炸雞、薯條、冰淇淋,還有我最愛吃的巧克力,我要留在人類世界。」這里什麼都有。

「貪嘴。」果然還是孩子。

「小夏,你想你的爸爸媽媽嗎?」看著包扎得很漂亮的傷口,安姬笑得很甜,她一展顏,暖房的花好像也笑了。

想嗎?她想一下,似乎……想不起他們的長相。

她應該是不想的。

但是,她想念外婆。

也許該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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