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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沉洛 -【誰叫我太喜歡你(不及格戀人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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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5: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沉洛 - 誰叫我太喜歡你(不及格戀人之二)

拜親愛的、偉大的、風流到不行的雙胞胎哥哥所賜,
江夏涼打從上了高中,就看清“女人”這種生物,
不是大吵大鬧、哭哭啼啼,就是番得像天要塌了一樣;
所以,十八歲時他就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這輩子,他寧願去演“斷背山”也不想愛女人!
結果“守身如玉”好幾年,工作、生活一帆風順,
可是一遇上這個陳曼穎,他就開始走黴運!
她總是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些奇怪的事,
比如在他的壓克力名牌上貼滿粉紅色愛心、做超華麗夢幻的愛心鑰匙圈、愛心手機吊飾送他,
好像深怕地球上的其他女人不知道她喜歡他一樣!
小女生的示愛手段搞得他心煩意亂,想忽視、想逃避,
但真的一天沒見到她,又覺得悵然若失,更煩;唉,難道他真的逃不出愛神的手掌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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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家大宅內,三十多坪的飯廳裝飾得富麗堂皇,餐桌正中央上方懸掛著的水晶吊燈閃閃發亮,長橢圓形餐桌上的各式佳餚美酒在燈光下看來更加美味可口,讓人不禁十指蠢蠢欲動。

  餐桌首位坐著江家的一家之主──江鐘國。

  今天,雖然是他的七十大壽,但他的臉色一點也沒有開心慶生的欣喜,反而陰沉得嚇人。

  他的一生,是標準的“窮苦鄉下小孩一路刻苦耐勞、最終成就大事業”的傳奇故事裏的主人翁。

  儘管高齡七十歲,仍然是貨運界的一方梟雄,由他所創立的“大江南北貨運公司”,與另一家“縱橫天下貨運公司”多年來並稱臺灣貨運界的兩大天王。

  傳奇的江鐘國就連家庭生活也讓一些平凡男人稱羨不已,因為他一共有三名妻子。

  由於大房不孕,因此納入二房,偏偏二房連生了三個女兒,一心想要有兒子好繼承家業的江鐘國又娶進三房,總算不負他的期望,三房太太生下兩個兒子,讓他樂得成天眉開眼笑,寵兒子寵上了天。

  但他並未因後繼有人便心滿意足了,事實上,冬暖、夏涼兩兄弟,一個對設計很有興趣,出社會後進入設計業首屈一指的“愛現工作室”就職,短短時間便闖出一番名號,顯然無意接班;而弟弟夏涼則在服完兵役後直接到死對頭“縱橫天下”上班,像是和他故意作對似的,簡直氣死江鐘國了。

  這兩個兒子都沒有如他所願接手公司,一直以來,這是江鐘國最放心不下,也最煩惱的事。

  此刻,近晚間七點,在座的除了他的三個老婆之外,還有三個女兒和女婿,就是不見兩個兒子的蹤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江鐘國臉上的不悅越來越明顯,懂得察言觀色的江家人個個你看我、我看你,表情十分無辜。一家之主沒開口說話,沒人敢開動,也沒人敢開口。

  當牆上的古董壁鐘走到七點整,江鐘國再也忍無可忍地憤怒拍桌,“砰”地一聲,把大家嚇了一跳。

  “他們兩個到底要不要回來?這兩個小子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看來嚴厲無比的灰眉全攏在一塊兒,江鐘國額間的青筋畢露,看得出來火氣已經面臨引爆點。

  大房二房都不敢吭聲,坐在三房身邊的大女兒悄悄拉了拉三太太的手,低道:“小媽,你快想想辦法,叫冬暖夏涼快點回來……”

  此言一出,大房二房和那些女兒女婿全朝這唯一的救星發射出求救訊號,希望救星能儘快救他們脫離苦海。

  這位保養得宜的美麗三太太,也就是讓壽星大人大發脾氣的兩兄弟母親張維貞也是一臉無奈,眼看丈夫就快火山爆發,將要波及無辜的眾人,她只好依照大家的期盼起身,準備揪出兩個始作俑者。

  “我去打個電話。”她微微一笑,朝屋外走去,掏出手機撥電話。

  當電話一接通,她劈頭就開罵:“喂,江冬暖,說過多少次,今天是你老爸生日,叫你們回來吃飯,我說的話全給我當耳邊風嗎?!千提醒、萬提醒,你們兩兄弟全給我忘光光,害得你們老爸現在大發脾氣,大媽、二媽、姊姊、姊夫們全坐立難安,你心裏過意得去嗎?”

  “啊?爸生日?”電話彼端的江冬暖好不容易逮到空檔說話,背景聲音是吵鬧的街頭,顯然正過得樂不思蜀。“可是我在約會耶……”短短的一句話,裏頭包含著為難,很明顯地表達出他大少爺不想回家的強烈意願。

  “約你個大頭!”張維貞也被氣到頭痛,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定情緒,才續道:“我限你三十分鐘內把你的女伴搞定,然後、回、家、來!”

  “搞定?怎麼搞定?搞定的方法有很多種耶……”江冬暖依舊不知死活,語調曖昧得緊,沒個正經。

  張維貞忍無可忍地出言恫嚇:“如果七點半之前,我還沒看到你出現在大宅,明天各大報頭版將會刊登我們脫離母子關係的公告,你好自為之!”說完,馬上掛電話,另外又撥一組號碼。

  響了幾聲,電話接通,傳來平靜低沉的嗓音。“媽。”

  和江冬暖所處的環境大不相同,電話彼端一片靜悄悄,張維貞猜想,他若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

  “夏涼,”張維貞滿腔的怒火稍微平息了點,語氣也變得和緩許多。“不是說過了嗎?今天爸爸生日,你不可能忘了吧?”

  “我沒忘,現在還在跟合作廠商開會,最晚八點會到。”

  “儘快!”知道兒子的弱點在哪,張維貞語調一軟,話中飽含委屈。“你爸爸在生氣,我們都不好過,媽會很難做人……”夏涼比冬暖可取之處,就是見不得她這個做媽的受苦。

  “知道了。”

  =============================

  八點整,一部粉藍色的福斯金龜車和一部黑色LEXUS房車一前一後地駛入黑色鏤空大門,經過車道,一路開進江家大宅旁的車庫停妥。

  江冬暖從金龜車裏出來,鑰匙圈掛在指間甩啊甩地,蓄著及肩飄逸長髮的他,細眉下一雙狹長黑眸微彎,高大身軀斜倚在愛車邊,含笑望著從黑色LEXUS車上下來的年輕男子。

  “哈囉,親愛的夏涼弟弟,一陣子不見了,想不想哥哥啊?”江冬暖等對方一走近,便走上前,長臂一伸,想要搭住對方的肩膀。

  江夏涼冷睨他一眼,身手敏捷地一閃,江冬暖熱情的手臂撲了個空。

  “唉……你躲什麼躲啊?真不給面子。”江冬暖不禁抱怨道。

  “我怕你手上沾有愛滋病毒,為了長命百歲,我不得不防。”江夏涼的聲音冷冷淡淡的,即便說著諷刺的話,語調依舊平穩地沒有起伏。

  “愛滋病毒?”江冬暖甚覺有趣地一笑。“夏涼,你會不會太看不起我了,在那方面……我可是很小心的。”

  江夏涼扔了一記冷眼,俊臉上依舊波瀾不興。“不需要跟我解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你……你斜眼瞪人的樣子真的好欠揍……”江冬暖瞪大了眼,語帶埋怨地道:“夏涼,不是哥哥愛說你,你越大越不可愛,記得你小時候,最愛跟在我後面,‘哥哥’、‘哥哥’地叫,我做什麼你就跟著做,我說什麼你都附和,唉……那時候的你是多麼天真可愛啊!”

  他哀聲歎氣地,好不感慨。

  瞧瞧現在的夏涼,俊俏的短髮,充滿自信的臉龐,一身筆挺西服,儼然一副社會菁英的模樣,誰想得到他這個弟弟小時候也是天真活潑又可愛的,和他這個哥哥親密得很,可說是形影不離。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上了高中之後,夏涼的個性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管面對的是誰,總是習慣武裝起自己,表現出冷酷疏離的表情。這個性上的巨大變化,連生養他的媽媽也不知道為什麼,個中原因大概只有夏涼自己知道吧。

  “你何不想想,我會變成這樣,是誰害的?”江夏涼雙手插進西褲口袋,朝大宅的方向走去。

  江冬暖跟在後面,很認真地反省。“難道是跟我有關?”修長指頭摩挲著光潔的下顎,沉吟道:“我記得自從我開始交女朋友之後,你就變得陰陽怪氣的,我不止一次想過,你……該不會在吃醋吧?”

  江夏涼臉一沉,明知自己不該答腔,免得中了某人的計,卻還是忍不住壓抑著火氣反駁。

  “我為何要吃醋?”

  “因為你唯一的、親愛的哥哥被搶走啦,當然會吃醋嘍!唉……你應該是在生我的氣吧,畢竟我的注意力已經不全然放在你身上了。”江冬暖搭上他的肩膀,頗戲劇化地歎道:“唉……夏涼,哥哥該怎麼說你才會明白呢?我們……畢竟是兄弟啊,你怎麼能對我──”

  “我說了不要碰我!”

  耳邊聽著江冬暖越說越離奇的話,江夏涼整個人抓狂了,俊臉脹得通紅,連閃避跳開的動作都顯得這麼突兀,冰山美男子的形象毀於一旦。

  江冬暖眼見目的達到,再也忍俊不禁捧著肚子大笑。“哈哈哈……”

  不能怪他這個做哥哥的太壞心眼,實在是夏涼太愛擺酷,一直以來,他就以惹怒夏涼、破壞夏涼的冷面具為人生樂趣之一。

  “無聊透頂。”

  江夏涼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整理身上的西服,紅潮很快自臉上退去,他加快腳步,往大宅而去,不想再理會身後那個持續放聲大笑的惡劣人種。

  總算,歷盡千辛萬苦,江家一家人到齊了,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離得遠遠的兩兄弟,江鐘國的臉色也稍微好看一些,慶生宴總算可以開動了。

  一頓飯下來,有江冬暖在,場子熱得很,具備了公關特質的他,簡單幾句話就把嚴肅的父親和其他家人們逗得呵呵笑,原本的緊繃氣氛全然散去,眾人總算得以輕鬆用餐,不再感到難以下嚥。

  反觀江夏涼,自始至終默不作聲,眼觀鼻、鼻觀心,以規律的速度進餐,鮮少抬起視線與家人們互動,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在鬧烘烘的家人當中很是顯眼。

  用餐到了尾聲,江鐘國率先放下刀叉,毫不拖泥帶水,劈頭便問:“你們兩個──到底誰要回來接手公司?”

  這兩個兒子長得像媽媽,俊俏又挺拔,隨便一站出去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也是他的驕傲,偏偏就是不聽話,讓他又急又氣。

  眾人的動作同時頓住,大夥兒面面相覷,最後目光全停留在桌尾的那對兄弟檔身上。

  “老爸,別指望我。”江冬暖第一○一次表態。

  於是十幾雙眼睛全集中在唯一有可能接班的夏涼身上,包括江鐘國。

  江夏涼放下刀叉,拿紙巾擦拭唇邊,而後才緩緩抬眼,凜凜目光直視父親,不疾不緩地說:“短期內我沒有換工作的打算。”

  “你們兩個不肖子!”江鐘國一聽,氣呼呼地拍桌怒罵:“我已經七老八十了,正常人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該是在家含飴弄孫、安享天年,可是我呢?卻還得每天進公司忙到半夜,這像話嗎?!”

  罵得不過癮,眼看冬暖一臉無辜地賣乖,江鐘國索性把炮口全對準一旁一副不關己事的夏涼。

  “尤其是你,你哪裡不好去,幹什麼去吳老頭那裏做事你分明想給我難看是嗎?!”

  整個業界都知道,“大江南北貨運公司”和“縱橫天下貨運公司”是業界公認競爭最凶的兩大對手,據悉,兩大貨運公司的創辦人年輕時期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原本就是競爭關係,各自自立門戶後,鬥爭得更凶了。

  偏偏“大江南北”的小開,竟到“縱橫天下”去任職,而且還是該公司吳董事長的特別助理,連八卦週刊都曾就此事大肆刊登報導一番。

  江夏涼還沒開口說話,西裝外套口袋裏的手機接收到來電開始震動。

  “抱歉,我還要忙,先離席了。”他抬眸輕瞥了暴怒的父親一眼,拿起電話和車鑰匙,給一臉責難的母親抱歉的眼神,起身走人。

  江鐘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手捧著心窩,,怒火攻心之下,上氣不接下氣。“這、這孩子分明想氣死我,我話還沒說完哪……”

  江冬暖別開臉,悶聲暗笑。就只有夏涼有這個本事把老爸氣成這樣。

  “唉呀!老爺……您還好吧?”

  “快,快拿藥來!”

  “爸爸,您沒事吧?”眼看一家之主氣成這樣,大夥兒連忙上前關切,飯廳頓時亂成一團。

  而造成這場混亂的罪魁禍首剛出了自家大門,接起電話。“董事長。”

  話筒另一端傳來老者年邁卻爽朗的聲音。“夏涼啊,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你。”

  “董事長有事吩咐?”他邊講電話,邊往車庫方向走去,根本不想在這個家多待一秒鐘。

  “明天早上,你不必來家裏接我。”

  “董事長明天不進公司嗎?”明天上午還有一個董事會議,如果董事長無法出席,那麼勢必得取消……江夏涼在腦中飛快地盤算。

  “我讓阿明送我去就好。”吳董事長停頓了下。“夏涼,打電話給你,是要麻煩你到機場去幫我接一個人。”

  “是客戶嗎?”夏涼微蹙起眉。根據他的印象當中,明天並沒有來自國外的重要客戶來訪,而且接機向來不是他的工作。

  “不,是我的外孫女,跟你提過的曼曼啊,還記得嗎?等了好久,她終於肯回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了,哈哈哈……”一提起最寵愛的外孫女,吳董事長的聲音就變得柔和許多,心情也極好。

  江夏涼一聽,隨即皺起眉。

  他是特助,不是司機……但畢竟是董事長親自吩咐,儘管再怎麼不悅,他也不能拒絕。“我知道了,董事長。”

  這個外孫女,就是董事長常掛在嘴邊叨念的那位“曼曼小姐”。

  擔任特助工作近一年以來,董事長不止一次提起這個唯一的孫女,說她長得多漂亮、多可愛,從她甫出生時的身長、體重,到她從幼稚園到大學就讀的學校、每年送董事長的生日禮物,或者曾做出什麼貼心舉動……

  董事長的言談之中有著說不盡的寵愛,長時間聽下來,他都能把這位小姐從小到大的各項事蹟倒背如流了。

  哼,看起來又是一個備受寵愛,可能會很難伺候的千金大小姐。

  天知道他最討厭跟女人相處了,現在居然要他去接她?

  真是令人不快的一項任務。

  =============================

  “各位貴賓,我們現在已經降落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在飛機還沒有完全停妥及機長未將‘請扣安全帶’的指示燈熄滅以前,請您不要解開安全帶……”

  機艙內傳來空服員甜美的聲音,而飛機已經降落在跑道上,正緩緩往前滑行。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飛行,總算越過大半個地球回到臺灣了,這也代表,她總算可以擺脫隔壁座位那個自以為風流瀟灑的聒噪男。

  當飛機停妥,安全帶指示燈一熄滅,坐在商務艙靠窗座位的陳曼穎迫不及待拎起隨身的小兔子後背包,越過聒噪男準備下飛機,手腕卻被人握住。

  “欸,陳小姐,你住哪?要不要我送你?”

  戴著墨鏡的年輕男孩一身名牌,頭髮抹得油油亮亮,語氣輕佻,標準的紈褲子弟,他在自我介紹時曾洋洋得意地表示,某演藝圈大哥就是他父親……據她看來,又是被寵壞的臭小孩一名。

  從在洛杉磯一上飛機,倒楣坐在他旁邊,她就被他拖著東拉西扯個沒完,聊沒幾句就想牽她的手,一副急色鬼模樣,害得她整個航程根本不敢合眼,就怕被他非禮,根本沒能好好休息,現在累得半死,黑眼圈掛在臉上,他還想怎樣?

  陳曼穎隱忍著怒氣,臉上還是掛著招牌的甜美笑容,保持著形象,客氣婉拒。“不用了,謝謝你。”

  她笑得令他一陣目眩神迷,當下語氣也更加熱切。

  “唉呀!有什麼關係嘛……”他跟著起身,拉著她離開機艙,一同步入空橋。“我爸有派人來接我,順路嘛!”

  從一上飛機開始,他就被坐在旁邊的這個長辮子美少女給迷住了。

  她五官細緻精巧,尤其是粉紅櫻唇看來水潤可口,仿佛在誘人品嘗似的,一身皮膚像豆腐一樣又白又嫩,頂著齊眉劉海,長及腰的頭髮紮成兩條烏黑髮辮,整個人像櫥窗裏頭精緻美麗的洋娃娃一樣。

  她並不是特別漂亮,可是見了她卻難掩一陣眩目,如此難得的女孩,他怎麼可能任她就這麼走掉呢?起碼也要知道她家在哪裡,日後才好發展啊……

  “我說,不、用、了。”陳曼穎冷著臉甩開他的手,甩頭要走。

  “欸,等等嘛,我送──啊!”他又想握住她的手,但還沒碰到她,話才說到一半就痛叫出聲。

  就在忍無可忍之下,陳曼穎迅速轉身面對他,在他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膝蓋一抬,就往他最脆弱的男性象徵突襲而去,力道猛烈快狠准,當場讓聒噪男痛得整個人跪在地上。

  聒噪男臉上的墨鏡掉了,露出整張因為痛楚而沁出汗珠的臉,兩手抱著腹部,痛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

  “我怎樣?想咬我啊?”陳曼穎拍拍兩手,由上而下看著他。“在飛機上我不想鬧事,想息事寧人,可是你似乎不太識相,就別怪我不客氣,哼!拜拜,但願不會再見。”話一說完,她朝他扮個鬼臉,接著甩頭就走。

  領完行李,陳曼穎來到入境大廳,把手錶調回臺灣時間後,拉著行李箱準備到外面召計程車回外公家。

  這次回臺灣是臨時起意,她還特地叫媽媽先別通知外公,才能給外公驚喜,她已經等不及想看到外公受到驚嚇的表情了,哈哈~~

  =============================

  是她沒錯。

  江夏涼的目光從手中的照片來到正往他這個方向走來的女孩臉上。

  這是董事長提供的照片。她和照片上的人差異並不大,只是在照片裏她笑得燦爛奪目,本人卻顯得有些疲憊,相比之下頓失光彩。

  飛機誤點了半個小時,他早已等得不耐煩,畢竟公司還有一堆公事在等著他。

  對於時間,他向來是錙銖必較,半個小時,已經足夠他處理許多事情,但就為了等候這位大小姐大駕光臨,讓他無端端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不願再拖延時間,江夏涼直接走上前,頎長身軀橫在她身前,禮貌性地詢問:“是陳曼穎小姐嗎?”為慎重起見,他想要再一次確認。

  陳曼穎被突如其來的高大男子給嚇了一跳,腳步硬生生頓住,她納悶地抬頭,卻不期然撞進一雙沉靜無波的眼眸當中……

  這個男人雖然是單眼皮,卻好看、性格極了,此刻隱隱蹙眉望著她的模樣,帶點迷人的憂鬱氣息;過分挺直的鼻樑,看來難以接近,但厚薄適中的唇,卻有著男生當中少見的紅潤,讓他看來有點孩子氣,與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冷淡氣息矛盾地組合在一起,又意外地融洽,且引人注意。

  她不是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心裏的某個角落卻莫名被他的眼神給緊緊揪住,連視線也膠著在他臉上,貪婪地一再流連。

  “陳小姐?”江夏涼沉聲喚道。她有必要看他看到發呆嗎?果然又是個花癡千金小姐,他受夠了這種女人。

  他從不關心自己的外貌,對那些投射而來的各種視線也早已經習以為常,畢竟眼睛長在別人身上,他無權管轄,但這種眼光還是讓他感到不耐。

  咽了咽口水,陳曼穎略帶防備和遲疑地道:“有事嗎?”

  “請跟我走。”江夏涼伸手拉過她的行李。

  他想儘快把人送到董事長面前,畢竟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回公司處理,再者一個小時後,他將陪同董事長赴廠商的約,這是個難得的合作機會,絕對不能遲到。

  “跟你走?”陳曼穎呆了幾秒才回神,連忙跟上前去,有些反應不過來。“我為什麼要跟你走?你是誰啊?”

  她想要扯回自己的行李,他卻不放手。

  江夏涼一雙濃眉越靠越近,他深吸了口氣,簡單自我介紹。“我是‘縱橫天下’吳董事長特別助理,今天奉命來接你。”言盡於此,現在他只想把她打包塞進車裏,把她送回吳宅後,直奔公司。時間緊迫,他沒時間跟這位千金小姐解釋太多。

  “說、說得好像一回事,我勸你最好把行李還給我,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陳曼穎瞠圓了眼,壓根兒不信。

  回國的事,外公根本不知道,怎麼可能還派人來接她?再說,外公何時請了特助?一直以來外公的秘書都是李爺爺,什麼時候換人了?沒聽說!

  呿,這個儀錶堂堂的男人說謊也不打草稿的嗎?不知道從哪迸出來的,還敢自稱是外公的特助?他該不會想假誘拐、真綁架吧?

  雖然外公不是臺灣首富,但好歹也是一間大公司的董事長,綁架她這個董事長外孫女,的確能狠狠撈一筆……

  天哪,現在臺灣的治安真差,在飛機上被聒噪男騷擾還不夠,她一下飛機還有陌生帥哥想誘拐她?真是夠了!

  現在她是嚴重睡眠不足,還有嚴重的時差,心情已經夠差了,這個帥哥最好不要再耍花招,否則她可不管他是帥哥還是歪哥,絕對要他倒大楣。

  江夏涼拖著她的行李,往大門走去,邊走邊簡短解釋:“如果陳小姐不相信,我可以──”

  可是他話都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驚天動地、快要把屋頂掀翻的叫喊──

  “搶劫啊!有人搶劫──”

  江夏涼轉過頭,一臉愕然,眼睜睜看著陳大小姐滿臉驚恐,把兩手圈在嘴邊放聲大叫,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整個出境大廳的人全將眼神投射過來,他的眼角餘光甚至瞄到兩、三位航警來勢洶洶地朝自己狂奔而來……

  江夏涼愣在當場無法動彈。

  他……到底惹出了什麼樣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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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隔天約莫八點,“縱橫天下貨運”吳董事長家的飯廳,除了吳董事長外,還有一位嬌客赫然在座。

  因為時差的關係,這個時間陳曼穎精神正好,陪著一會兒要出門上班的外公一起吃早餐,祖孫兩人面對面坐著,一派和樂融融。

  “曼曼你這丫頭,好說歹說,總算肯回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了。畢業快一年,還留在國外打混,看來一點都不想念外公,該修理你了。”一頭白髮的吳龍祥長得很像“肯德基爺爺”,他邊吃著清粥小菜,語帶抱怨地道。

  陳曼穎塞了一口培根進嘴裏,聽見外公的抱怨,皺了皺鼻子。“外公每次打電話給我,一會兒喊頭疼、一會兒換心臟疼,把自己的身體形容得像破銅爛鐵似的,我哪忍心不理你啊!”

  高三即將畢業那一年,美國一所大學聘請她的教授爸爸去任教,於是他們全家便跟著爸爸赴美生活。後來因為課業的關係,一年才回臺灣一次,度假兼省親。

  現在好不容易畢業了,她總算可以好好陪陪外公。說實在的,外公年紀大了,又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臺灣生活,想起來就覺得好心酸喔,所以她才會想回臺灣定居,多陪陪外公也好。

  吳龍祥聽了只是笑咪咪地,沒說什麼。

  妻子早逝,留下唯一的女兒,寶貝女兒嫁人後,只生下曼曼這個唯一的外孫女,怎能教他不疼愛呢?曼曼這孩子生得白淨漂亮,又會逗他開心,可讓他疼進了心坎裏。

  “一整晚沒睡,一定困了吧?吃完早餐快去休息,免得累出黑眼圈來。”聽管家說昨天曼曼一到家,直接倒在床上昏睡,直到昨天深夜才醒來,而那時他已經入睡,祖孫倆還是剛剛才見到面,可見得長途飛行讓她累壞了。

  “我不累,等外公出門我再去睡。”

  “也好。對了,這次回來有跟玲瓏他們聯絡了嗎?”每年回來,曼曼都會跟高中時代的同學聚一聚,一起吃個飯,即使相隔兩地,感情還是很好。

  “約好了,就在禮拜五晚上。所以,外公那天可得一個人吃晚飯嘍。”食物塞滿了嘴,她說話有些不清不楚。

  吳龍祥含笑看著被食物塞得兩頰鼓脹的孫女,心中若有所思。

  昨天,之所以要夏涼去機場接曼曼,他的確懷有私心。

  和夏涼這個孩子共事一年以來,他瞭解夏涼是個正直的好青年,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習慣。一表人才的他,即使身為公司上下女性的夢中情人,依然潔身自愛,不曾傳過花邊韻事,而且做事認真負責。

  不僅是他這個做上司的對夏涼讚譽有加,就連合作過的廠商也都對夏涼讚不絕口,是令人激賞的一個孩子,想不到冥頑不靈的江老頭居然能夠生出一個這麼優質的兒子,他恨不得把夏涼搶過來變成自家人。

  這也就是說,他,想把夏涼和曼曼送做堆。

  誰知道昨天兩個年輕人一見面就迸出了火花——曼曼以為夏涼心懷不軌,陰錯陽差之下,夏涼竟然被逮進航警局訊問了一番,還勞煩公司的法律顧問前去證實身分,確定是誤會一場,事情這才平息下來。

  後來夏涼一進公司就緊繃著臉,想必心裏頭很不舒服。唉……第一次見面就搞得翻天覆地,這下子想要撮合這兩個人,可能還得費一番工夫了。

  “外公,為什麼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看得她背脊一陣泛涼。

  “咳咳!”吳龍祥清了清喉嚨,欲言又止地道:“曼曼啊,那個……呃……就是那個……”

  “唔?那個什麼?”外公要說不說的語氣,引起她的好奇心,從食物當中抬起頭,一臉納悶地追問。

  “你覺得……江特助人怎麼樣?”話中充滿試探意味。

  “呃……咳咳!”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嗆了下,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後喝了好大一口鮮奶潤喉。“什麼怎麼樣?”沒頭沒尾的,要她怎麼回答?

  “就你對他的感覺啊,第一眼的感覺,和相處之後的感覺。”

  陳曼穎一臉無奈。“拜託,外公,經過昨天那件事,我還能對他有什麼感覺?有啦,非常羞愧的感覺。”一早和外公碰面,外公就告訴她昨天機場的烏龍事件,原來那位帥哥真的是外公的特助,這下子真的糗到家了。

  說實在話,看到他的當下,感覺的確很不錯,有種被電到的錯覺,但是只要一想起昨天自己害那位美男子特助被抓進航警局,讓他大出洋相,當下什麼感覺都跑光了。

  唉,想必他一定恨死她了吧?這樣還能有什麼感覺啦~~

  “夏涼不是小心眼的人,碰了面,記得跟他道個歉,相信夏涼會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你的。”唉,他明白這種事情急不得,反正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日後這兩個年輕人多的是機會碰面。

  “外公……”她嘟著嘴,故作一臉不開心。“你的意思是,江特助是大人,我是小人嘍?”

  吳龍祥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哈哈哈……你不說,外公倒沒想到,哈哈哈……”

  把外公逗樂了,陳曼穎也跟著笑了。“好了,我吃飽了,外公快回房換衣服準備上班吧,我要去院子找瑞奇。”

  “你啊,一年才回來一次,瑞奇都不認識你啦!”吳龍祥取笑她道。

  “哼哼,敢不認得我,我現在就去跟瑞奇培養培養感情。”

  =============================

  “瑞奇?瑞奇啊,陳瑞奇你在哪裡?”陳曼穎繞過門口的噴水池,在偌大的庭院裏中英文夾雜地呼喊著。“哈羅,瑞奇?陳瑞奇!Ricky……Ricky!”

  但無論她扯開嗓子怎麼喊,卻始終不見對方的蹤影。

  “陳瑞奇,你就不要被我找到……壞孩子!”她雙手插腰,不時彎下身來在花圃間尋找,兩根長辮子隨著她的動作在身側擺蕩。

  “吼,被我找到了吧!”陳曼穎氣呼呼地指著前方。

  只見那名通緝犯正懶洋洋地趴在大片翠綠草皮上,舒舒服服地曬太陽,發現她的到來後,也只是稍稍抬起頭,圓滾滾的黑眼珠朝她一瞥,便又把大頭枕回一雙前腳,繼續享受太陽公公的愛撫。

  “可惡,你那是什麼反應?看見一年不見的主人,居然愛理不理的?欠揍啊你。”她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大狗身邊,又好氣又好笑地拍拍它的頭。

  她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就是一個人,所以就把這只黃金獵犬當成弟弟,還幫它取了名字,叫做“陳瑞奇”。

  只是這只狗不知道是記性太差還是刻意報復她一年才回來一次,每回見了她都是這種“我不認識你耶,你是誰”的姿態,總教她哭笑不得。

  “瑞奇,你有沒有想我?我好想你喔,這麼久不見,你越來越胖了,沒有狗胖成這樣的好嗎?你該減肥了啦!”纖白小手硬是把那顆沉重的大頭給托起,逼愛狗和自己面對面、眼對眼,期待它能快點認出自己。

  “啊嗚……”陳瑞奇不賣她面子,全身不斷地掙扎想掙脫。

  “可惡,別想逃!”

  一時玩心大起,她整個人往瑞奇身上撲去,辮子在撲鬧中散亂了,她還是笑得很樂,一人一狗糾纏在一起,畫面看起來是主人和寵物在快樂嬉鬧,可是其中的辛酸只有瑞奇知道。

  江夏涼一下車,還沒見到半個人,就先聽見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在庭院蔓延開來,這是在吳家從不曾聽過的。

  他有些不解地皺眉,掀開漂亮的單眼皮,四處搜尋著聲音來源。

  突然間,飄移的視線在某一處停頓下來。

  陽光逐漸熾熱,灑落在草皮上滾來滾去的一人一狗身上,他不禁略眯起眼,望著距離自己十公尺的那對主人與寵物。

  他們纏鬥在一起,翻來滾去,一會兒狗被壓在底下,一會兒換狗壓著人,整個畫面看起來像是一幅圖畫。

  只是,當他看清那個笑得燦爛的傢伙是何方神聖時,就想起昨天的機場事件,他心中還是一陣不快。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受到這麼大的屈辱……

  但還來不及多想,伴隨著興奮的“汪汪”聲,好不容易投奔自由的陳瑞奇便往他直撲而來。

  “嗚汪!”你終於來了。陳瑞奇抬起前腳巴住江夏涼不放,圓滾大眼似乎含著淺淺的淚水,在向他訴苦。

  “早,瑞奇。”江夏涼鬆開眉心,大手揉撫著大狗身上柔軟蓬鬆的毛髮,眼角眉梢的線條全舒緩下來。

  陳曼穎又妒又恨地看著陳瑞奇飛快逃離。它怎麼可以對主人以外的人不斷搖尾巴示好呢?哼!她倒想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魅力。

  不服氣地抬眸一看,她隨即愣住了。

  咦……是他?!

  陳曼穎愣了下,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怔怔地看他看到出神。

  他也會有這種表情嗎?現在他看著瑞奇的眼神出奇溫柔,和昨天一副公事公辦的疏離態度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她不得不承認,特助先生此刻的眼神,還真的會教人融化在其中呢……

  不過,想起昨天的事,一陣羞愧襲來,當下的第一個念頭是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可是,逃避不是她陳曼穎會做的事,還是選擇自首,反正敢作敢當,沒什麼好怕的!

  暗暗捏了捏拳頭,在心中打定主意後,她從草皮中一躍而起,兩手隨意拍掉黏在褲子上的草屑,筆直地朝他走去,最後站定在他面前,露出局促的甜笑,揮手說道:“呃……嗨、嗨,江特助。”

  江夏涼迎上她含笑的目光,心中暗嗤:現在這位大小姐總算相信他是江特助了嗎?這份相信會不會來得太晚了?

  看她因為剛剛的忘情嬉鬧,白嫩的臉頰染得紅撲撲的,一頭長髮蓬鬆散亂,唇邊掛著的無辜甜笑看起來有絲淘氣,不知怎地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耀眼,讓人就算感到刺眼,也不願轉移視線。

  比起昨天黯淡無光的臉色,今天她的氣色好多了……他忽然皺了下眉。

  他管她氣色好還是氣色差?莫名其妙。

  特助先生不吭聲,只顧著無聲地和瑞奇玩,眼裏只有瑞奇,壓根不想理她嘛……這種情況讓她頓時感到有點尷尬。

  唉,這人分明還在記恨嘛,可是她又不是故意的……

  但是有什麼辦法?是她錯在先,把事情鬧大,害得他出糗,若換成是她,她也會氣到不想理人,所以她能諒解,不會跟他計較。

  但她是陳曼穎,敢作敢當的陳曼穎,所以她不畏冷臉,依舊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陳曼穎,今年二十二歲,請你以後多多指教喔!”

  江夏涼聽了,總算開口答腔,語氣飽含譏誚。“不敢當。”

  不、不、不敢當?他說:不敢當?

  這個人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吧?她都已經低聲下氣表態了,他還生氣啊?哼,愛記恨、心胸狹窄的小器鬼……

  陳曼穎在心中暗罵他幾聲後,臉上還是掛著笑臉,擺明瞭在示好。“你——你還在生氣啊?”

  她難道看不出來他不想跟她打交道嗎?她嘰哩呱啦地嘴不酸嗎?

  江夏涼略微抬眸,面無表情地回視她。“我何必生氣。”

  就算有,他也不會表現出來。在旁人眼中,他一直是個“冷靜”到沒有所謂情緒反應的人,她從哪一點看得出來他在“生氣”?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還在生氣……”陳曼穎咕噥道。

  他沒繼續搭理,反倒拍拍瑞奇,低道:“今天有帶好吃的給你,跟我來。”冷臉一瞬間轉柔,連語氣都變得分外溫柔。

  只見瑞奇開心得跟在他身後,在他打開車門拿東西時,拚命搖尾巴,顯示出它有多麼期待。

  他拎出一包狗餅乾,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一口一個喂給它吃。

  看它吃得開心,他臉上也露出了幾不可聞的笑容。

  他喜歡狗,但沒有時間照顧,所以從來沒養過寵物,每次接董事長上班,他都會刻意提早到,爭取一點時間跟瑞奇玩。

  當他第一次得知瑞奇的名字還有點錯愕,一般人幫動物取名字,很少會冠上姓吧?後來吳董事長才解釋瑞奇的名字是古靈精怪的外孫女取的,冠的也是她的姓。

  果然,它的主人想像力特別豐富,居然以為他是綁架犯,大叫搶劫引起注目後,見他被兩名航警壓制在地,就拉著行李落跑。

  想到這裏,江夏涼臉色一沉。

  他到死都不會忘記,在她落跑之前不忘回頭做了個鬼臉,再附贈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後逃之夭夭……

  “汪嗚……”瑞奇揚聲叫著。

  原來是他想事情想得太投入,停下了餵食的動作,所以瑞奇抗議了。他輕扯嘴角,連忙多塞一個餅乾當作補償。

  看著眼前這一幕,陳曼穎突然嫉妒起瑞奇。

  什麼嘛,他對瑞奇比對她還好耶!

  她的目光隨著他打轉,連腳步也不由得朝他而去,最後不請自來地坐在他身邊的空位,再一次嘗試提起。

  “呃……昨天的事……就是……”

  出乎陳曼穎意料之外,江夏涼居然主動開口——雖然語氣冷得像冰。“承蒙陳小姐的關照,如果不是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一輩子都不知道航警局長什麼樣子。”

  “啊?”他含諷帶刺的言語,激得陳曼穎脹紅了臉,面子頓時掛不住,為之氣結地回嘴。“喂,你這人……怎、怎……”氣到結巴。“怎麼這麼沒肚量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不說清楚就要我跟你走,我當然會誤會啊,而且我整趟航程都沒睡耶,情緒自然好不到哪去;再說,我怎麼知道外公換特助了,我又沒看過你。”本來想道歉的,卻被他的毒舌氣得說不出來。

  江夏涼冷眼淡掃。“情緒不好的就只有你嗎?飛機誤點半個小時,你知道半個小時對我而言有多寶貴嗎?我——”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瞠著眼,無法理解自己的反應。

  她罵了一長串,那是她的事,照理說他該是充耳不聞,繼續把她當成透明人般不存在,他不懂自己怎麼會跟著她起舞,臉紅脖子粗地互相指責起來?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你、你怎樣?怎麼不繼續說?”陳曼穎不服氣地挺挺胸。

  “沒事。”江夏涼閉著眼別過臉,不打算繼續未說完的話,心中非常厭惡自己的情緒竟受到牽引。

  “哪有人把話說到一半的?不需要扭扭捏捏,我們把話談開,彼此才沒有芥蒂啊!”才不會好像她欠了他什麼一樣。

  “不需要,我和陳小姐不會有什麼交集,自然也沒有所謂的芥蒂。”喂完最後一塊狗餅乾,他決定不要再跟她瞎耗下去,拍淨手中的餅乾屑,他捏捏瑞奇的下巴後,沒多看她一眼,轉身要上車。

  陳曼穎對他這副目中無人的傲慢態度忍無可忍,越看越氣,索性對著眼前那抹英挺的背影撂下狠話:“我告訴你,昨天的事,我是不會道歉的。”抬高小下巴,想學他的驕傲嘴臉。

  “我也不奢望陳小姐道歉。本人承受不起。”他輕撇嘴角一笑,上車、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喔,天哪、天哪……陳曼穎隔著車窗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真是太可惡啦!

  她氣不過,於是做了像是幼稚園小朋友的舉動——

  站在車子前方,等他把目光移到自己臉上,她伸出食指壓在下眼皮,把眼皮往下一扯,然後皺著鼻子吐舌頭。

  看見他俊臉上的那一抹錯愕之後,她把兩手往後褲袋一塞,開開心心地背對著他,大搖大擺地走開。

  呆了好一會兒,江夏涼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位小姐真的已經二十二歲了嗎?怎麼幼稚的行為和五歲的小朋友沒兩樣,扮什麼鬼臉!

  “無聊。”最後,他下了這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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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北某知名夜店,在小週末的晚上湧現人潮,隔天是周休二日,許多人都打算來喝點小酒,和三五好友一塊兒聊聊天、聯絡感情。

  此刻約莫晚間十點,位於鬧區的某家LoungeBar門口,陳曼穎正拿著手機講電話,一身輕便裝扮——合身的粉藍色Polo衫,牛仔迷你蛋糕裙,簡便的白色低筒帆布鞋,露出一雙白皙嫩腿。

  “玲瓏,你還沒到?”徐玲瓏是她高中時代至今的姊妹淘,是個很有個性的女生,現在的職業是在西門町一家服飾行當店長。

  “今天生意很好,會晚點打烊,你先進去啦,小玉她們應該到了,今天聽說有約到幾個不錯的男生喔,期不期待?”徐玲瓏在彼端笑得花枝亂顫。“好啦,記得留一個給我喔,等我忙完我會火速趕到。”

  “好吧,那我先進去了,你快點來,等你喔~~”最後一句嗓音刻意放軟,酥媚又勾人。

  “好,0204女郎,我隨後到。”徐玲瓏哈哈大笑地掛了電話。

  抬頭看了一下招牌,確定自己沒走錯,陳曼穎這才踏進去。

  江夏涼非常、非常難得地出現在這種場合,而他出現在這種場合,通常是和大學時代至今的好友楊承佑一起小酌一番。

  他個性內斂孤僻,講好聽一點是“內向”,講難聽一點是“沒人緣”,求學時代至今,他唯一的朋友就只有這個楊承佑。

  這兩個外貌出色但形象各異的男人在吧台區並肩坐著,雖然背對著眾人,但兩人光芒耀眼,才剛進門便成為全場女性注目的焦點,膽小一點的,只敢用眼神偷瞄;大膽一點的,索性直接上前自我介紹,要求交換電話了。

  面對這種豔遇,江夏涼總是抿著嘴不說話,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不願回應,打定主意用冷臉逼退對他有興趣的那些女人,殊不知那副冷冷淡淡的酷樣,只會讓女人更加迷醉。

  反觀江夏涼的好友楊承佑則是微笑天王,不管來的小姐環肥燕瘦,一律笑臉以對,給予公平待遇,輕輕鬆松把對方電得暈陶陶,顯然他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知之明,也十分享受這種注目。

  如果說一身西裝打扮的江夏涼是社會菁英型,那麼一身休閒率性打扮的楊承佑就是熱情陽光帥氣型。

  好不容易逮著了沒人上前搭訕的空檔,他們才有時間好好聊聊。

  “嘿,兄弟,我聽說了喔!”楊承佑拍拍他肩膀,笑得很詭異。

  喝了一口濃烈的威士卡,江夏涼不解反問:“聽說什麼?”

  “聽說……你去了航警局一日游,哈哈哈~~”話才一說出口,就看見夏涼眯起眼,他樂得直笑。“真是太有趣了,當我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不信,然後是錯愕,最後是捧腹大笑,這一點都不像菁英份子江夏涼會鬧出來的荒唐新聞嘛!”

  “看我出糗,有這麼開心嗎?”江夏涼低咒一聲,連喝好幾口酒,眉宇間一片陰鬱。

  “那當然,你難得出紕漏嘛,自然要好好取笑一番。”楊承佑捏捏好友西裝外套底下寬厚的肩膀,還朝他曖昧地眨眨眼。

  “沒想到消息會傳到你那裏。”提到這個,俊臉就不太好看。這是他人生當中的一大污點,這污點想必會跟著他一起到老死進棺材吧。

  “唉呀,你也知道我來往的人都是三教九流,認識的人都知道我跟你熟,有什麼關於你的消息自然不會漏掉啦!”他舉杯和夏涼乾杯。

  楊承佑雖然身為知名百貨公司創辦人的第二代,但他生性不受拘束,喜歡自由自在,一直以來工作一個換過一個,包括女朋友也是,從沒有固定下來的打算,是個不務正業的風流公子哥。

  說起來,承佑其實和他哥哥冬暖很像,不管是個性還是談吐,甚至男女交往方面全都很類似,照理說他對這種類型的人應該避而遠之,但他卻能和承佑成為好友,也許是因為承佑不像江冬暖一樣,需要他代為收拾麻煩吧。

  “對不起,請問一下,A3包廂在哪裡?”

  江夏涼聽力向來不錯,所以當這一道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嬌嫩嗓音傳來,他不由自主地朝對方瞥去——

  他倏地眯眼,意外地發現竟是陳曼穎。

  她一身休閒打扮,笑得很甜,詢問吧台裏的酒保。她並沒有發現他,一得到答案後,便在另一位侍者的引導下朝她的目的地而去。

  楊承佑發現好友回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遂不解問道:“怎麼了?遇到認識的人了?”

  “不,我看錯了。”他垂眸否認。

  楊承佑又朝他舉杯。“來,喝酒。”

  江夏涼啜了口酒。真倒楣,竟然會在這裏遇到她……每回見了她似乎沒什麼好事,但願是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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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才剛進包廂,陳曼穎就後悔了。

  包廂裏,十來個男男女女聊得正開心,其中一半是她的高中同學,剩下的幾個陌生人,就是玲瓏所說“約到不錯的男生”。

  而讓陳曼穎晴天霹靂的是,那些“不錯的男生”當中,竟然出現飛機上那個從洛杉磯一路騷擾她到回臺灣的聒噪男。

  糟的是,當聒噪男一發現她,頓時眼睛一亮,緊接著搶在其他人之前,一屁股坐在她身邊,讓她連逃都來不及逃。

  “嗨,陳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飛機上見過,我是李明理,沒忘記吧?”李明理一身襯衫西褲,戴著名牌黑色膠框眼鏡,一副都會雅痞模樣,對她笑得熱切無比,還熱情地替她倒了一杯酒。

  “呃……你好。”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笑得有多不自然。

  矮矮胖胖的小玉一見到她,興奮得前來打招呼。“曼曼,一年不見,你又更漂亮了。來,我替你介紹,這是李明理,他爸爸很有名喔,是臺灣一個很紅的綜藝節目主持人。”

  李明理很滿意小玉隆重的介紹,還不忘事先表明。“小玉,你放心,我跟陳小姐早就認識了。”

  “什麼?怎麼認識的?”小玉驚訝得瞪大眼,還掛著好奇的笑。

  “我們可是很有緣的,搭同一班飛機從L.A飛回來,最巧的是,我們就坐在一起呢!”李明理把酒杯塞進她手裏,招呼道:“喝啊喝啊,沒關係,這是水果酒,喝不醉的。”

  “唉呀!既然都認識了,那我就不雞婆嘍,你們聊、你們聊喔!”小玉說完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她的位子上,繼續和她看中的帥哥聊天。

  小玉無疑把她推入深淵嘛……陳曼穎哀怨地遙望普有異性沒人性的小玉。

  “陳小姐,回來幾天了,去過哪玩沒有?需不需要我當嚮導?我對臺北很熟,簡直熟到爛了,我可以帶你逛逛喔,舉凡吃的、玩的,都可以交給我。”李明理拍拍胸脯,一切包在他身上。

  “呃……我是回來探親,不是回來玩的。”她笑得虛假,想虛應過去。

  李先生不知道是裝傻聽不懂,還是刻意不想聽懂,一意孤行地說:“沒關係,既然回來了,當然要去玩啊,看你是想上貓空泡茶,還是想去北投洗溫泉,或者到金山衝浪,我都可以……”

  一個小時過去,陳曼穎就被李明理死死地纏著,他一直想盡辦法勸酒,只要她的酒杯空了,又替她斟上。

  剛剛玲瓏打電話來,說是打烊了,但她那輛老舊的摩托車卻發不動,可能要晚些才能到了。

  玲瓏不在,而高中同學全都見色忘友,只和她打過招呼後又繼續和男生聊得不亦樂乎,陳曼穎越坐越鬱悶,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完全忽略喝起來淡淡的水果酒,其實也是有後勁的。

  等到她感覺臉頰熱燙,眼皮益發沉重,眼前突然變得渙散時,已經來不及了——通常這種時候,她就會開始想睡覺。

  “來,再喝啊,這種口味的水果酒很棒喔!”李明理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小美人醉意逐漸濃厚。嘿嘿,他趁她不注意時,把水果酒和其他酒混在一起了,酒混著喝是很容易醉滴~~

  “不,不喝了。”陳曼穎扶著桌子起身,身體竟有些搖晃。她眯著眼,找到小玉所在位置,露出傻笑。“小、玉……我想睡覺,要回家了。”

  “你不等玲瓏嗎?她應該快到了吧?”小玉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看見帥哥害羞,還是酒喝多了。

  “時差還沒調回來,現在想睡了,我要先回家。”她搖搖頭,卻覺得頭更暈,因此一雙秀眉攏在一起,拎著包包顛簸地走出包廂。

  “喂,曼曼,你要怎麼回去啊?”小玉叫道。

  “我送她。”李明理連忙自告奮勇,一臉真誠。“我會叫計程車,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這樣……也好。”小玉點了點頭。反正他們早就認識了,再說,李明理是名人的兒子,應該不敢亂來才對。

  於是李明理跟在陳曼穎身後,出了酒吧,來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陳曼穎掏出手機,眯著眼,要撥電話給家中司機,可是她連撥號鍵都還沒按下去,手機就被人給劫走。

  “我送你。”李明理把手機塞進自己口袋,扶著她走到路旁想要攔計程車。

  “不用了。”陳曼穎軟弱地推拒著。她雖然很茫,但這個聒噪男的臉她是不會忘記的,她不用他送……

  “沒關係,我送你嘛!”

  夜深了,路上行人車輛不多,李明理色膽一起,竟當街與她拉拉扯扯起來,偶有路過的車輛投以側目,但都只是多看一眼,並沒打算出手相救。誰知道是不是情侶吵架,若因此多管閒事,那就糗大了。

  忽然之間,閃光燈伴隨著“哢嚓哢嚓”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原本糾纏的兩個人瞬間呆住。

  李明理愣愣地轉頭一看——一支照相手機正對著他的方向連連按下快門,絲毫不避諱地稟明:我就是在拍你。

  看對方一身乾淨清爽的西服,看起來不像是黑社會的,李明理因此膽大起來。他把陳曼穎放在店門口的鐵椅上,往照相手機的主人沖去。

  笑話!那些照片要是刊登出來,他還要混嗎?!

  “喂,你拍什麼?拍什麼啊你?狗仔隊啊?拍什麼拍?”李明理往對方面前一站,卻矮了人家一截。

  他突然伸出手想要奪下手機,江夏涼把手機合起,塞進胸前口袋,淡漠的眼從倒在店門口鐵椅上的人,來到眼前叫囂的李明理臉上。

  “照片拍得還不錯,把你的臉拍得一清二楚,李先生。”薄唇邊的微笑看來有一絲邪惡。

  “你、你怎麼知道我姓李?”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李大同的公子吧?當街和女子拉扯,這種照片登出來恐怕對你們父子的形象有影響。”

  李明理臉上洩漏出緊張。“你、你想怎麼樣?你、你想勒索我嗎?你要什麼?要錢嗎?多少錢,你開個價。”

  “我不要錢。”江夏涼眼色一冷。“只要你留下那位小姐,立刻消失,照片我自然會銷毀。”

  “你——我憑什麼相信你?要我留下她,你又想幹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人該不會也想對陳曼穎怎麼樣吧?

  他低斂著眼,掏出名片。“我任職於‘大江南北貨運公司’,擔任董事長特助,陳小姐是吳董事長的外孫女,不知道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該死,居然殺出個認識陳曼穎的程咬金……李明理縱使不甘心,卻也無能為力,他的語氣由起先的盛氣淩人,轉為低聲怯懦。

  “那……我相信你說話算話,我留下她,你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也會把照片銷毀?”

  “你只能選擇相信我。”江夏涼態度強勢,完全沒得商量。他話一說完,李明理就落荒而逃,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可見得是妥協了。

  他緩緩走到店門前,看著倒在鐵椅上呼呼大睡的人。

  她似乎喝得很醉,兩塊紅暈佔據了嫩頰,因酒意而染紅的櫻唇不斷呼出氣息,閉起的眼,睫毛濃密而纖長。近距離一看,她的肌膚看來吹彈可破,難怪董事長老是誇她像塊嫩豆腐,此言不假。

  江夏涼沒有發現自己第一次這麼留意起一個女孩的外表,只因他突然為眼前的事感到棘手。

  才剛和承佑道別,走出酒吧,就看見一個男人抓著她,而她不斷掙扎,似乎是被逼的,幾乎沒有時間思考,他的腳步就朝事發地點而去。

  為什麼要伸出援手?

  在機場,他明明被她整得狼狽不堪,卻在她落難時,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合理的解釋是,她畢竟是董事長孫女,身為特助,他不能坐視不理。

  對,就是這樣。

  只是,她會不會太荒唐了?一個女孩子家在聲色場所喝得酩酊大醉,醜態盡出,只差一點就要成為社會新聞性侵事件的女主角了。

  他臉色一沉。他何必擔心她呢?

  現在他該擔心的,是怎麼處理這個活生生的大麻煩吧?

  =============================

  “呃……”申吟聲出自陳曼穎口中。

  天哪,頭……好痛,痛到連眨眼睛都會讓頭痛加劇,簡直是牽一發而痛全身,與其這麼難受,她寧可繼續昏死……

  忍著疼痛,連連眨了幾下酸澀的眼,看見的是米白色的天花板。

  奇怪……她房間不是粉紅色系的嗎?什麼時候天花板變成米白色了?

  她兩手撐著床鋪,緩緩起身,每移動一下,頭就痛一下,整張小臉因為這輕微的動作而揪在一起。

  按著兩邊太陽穴,閉眼靜待一陣又一陣仿佛有人在惡意敲打的疼痛漸歇,她這才張開眼睛,轉動脖子,打量這越看越陌生的房間。

  大約十坪左右的空間,沒有任何鮮豔的色彩,床鋪正前方放置了三組對開門的胡桃木衣櫥,床頭的左邊擺放著同材質的L型書桌,桌面上除了擺放電腦和鍵盤之外,乾淨得連一點灰塵也沒有;書桌的旁邊,則是占滿整面牆的書櫃,可見得房間的主人挺喜愛閱讀。

  她再把頭緩緩轉向右邊。旋轉衣架上,掛著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

  等等,男、男人?!

  天哪,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一看就是男人的房間、男人的床上醒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陳曼穎當場呆住,顯然遭受了莫大的打擊。

  昨天晚上,她在酒吧裏和小玉她們喝酒,在包廂裏遇到了飛機上的聒噪男,因為當時很多人在場,加上他舉止收斂了很多,在等待玲瓏的期間,她多喝了幾杯,覺得茫了就想回家。

  出了夜店後,聒噪男似乎追了上來,硬要送她回家,然後……然後……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就……想不起來了!

  奇怪,她明知道自己酒量不佳,刻意只喝低酒精濃度的水果酒,可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嗚……極有可能是因為時差還沒完全調回來,這幾天她的精神還有點渙散,所以才會這麼容易喝醉吧?

  過程不重要,重點是,她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裏?又是誰把她帶來這裏的?是聒噪男嗎?

  天哪,這種感覺好可怕,像是選擇性失憶一樣,什麼都還記得,就是某個片段被偷走了,任人怎麼找也找不回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倏地瞠圓了眼,僵了幾秒,低頭掀被一看——衣服還完好如初地穿在身上。

  這應該代表她昨晚是安然度過的吧?陳曼穎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著覆蓋在身上的床單,是素淨的灰色系,隱約散發著淡淡、清爽的太陽味道,真好聞……喂喂,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吧?

  連忙甩了甩頭,再次環視這個乾淨簡潔、一絲不苟的房間,陳曼穎一再告訴自己,要靜下心來,別慌亂、別緊張。

  眼睛盯著關著的房門,她豎起耳朵,想聽聽看門外有沒有什麼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她什麼都沒聽見,房外一片安靜。

  不管了,不管她為什麼在這裏、又是誰把她帶來這裏,現在她只想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趕緊落跑。

  飛快地跳下床,卻遍尋不著自己的鞋子和包包,她管不了太多,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確定外面也是靜悄悄的,顯然沒人在家。

  陳曼穎露出安心的笑容,步出房門,正想溜到大門來個一走了之,卻不期然被客廳一整片透明櫥窗裏的那些小玩意給吸引,全然忘了要離開。

  “哇!好漂亮喔……”她情不自禁地讚歎。

  臉頰緊貼著透明玻璃,她看著裏頭那些小小模型,再一次讚歎,裏頭收集的種類,上自天上飛的飛機、下至路上跑的火車、汽車、摩托車、腳踏車,甚至是海上的船統統都有,分門別類、各就各位,擺放整齊得像是在閱兵。

  要收集這些,要花費多大的心思啊?她真想看看這些模型的主人……

  陳曼穎不由自主地打開櫥窗,拿出裏頭最精美的火車模型在手上欣賞把玩。

  她從沒接觸過模型,所以不太瞭解這些模型的價值和種類,不過這一款小火車和其他的不同,車身上有著漂亮的手工彩繪,在一堆模型當中最為亮眼,主人應該很珍惜,所以把它擺在正中央的位置吧。

  突然之間,陳曼穎身後的那扇門開了,熾熱的陽光順勢灑了進來,她嚇得繃緊身體,只差沒魂飛魄散,一個不小心,手一松——

  “呃……”手裏的模型硬生生落地,“啪”地一聲,當場四分五裂,把陳曼穎也給摔傻了。

  完、完了……在心中數到五,陳曼穎才渾身僵硬地轉過身,咬著下唇怯怯抬眼,在看見對方的時候,整個人狠狠愣住。

  她沒看錯吧?她還沒醒、在作夢嗎?否則、否則為什麼看到江夏涼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

  “有這麼驚訝?”江夏涼斜睨她一眼,反手把門關上。

  說起話來這種死人語調、眼神一副傲慢跩樣……是他沒錯!

  可是,今天的他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平常總是一身西裝革履,像個睥睨眾人的精英份子,讓他看來更加冷漠難以親近,然而現在穿著愛迪達的黑色運動外套和長褲,脖子上 掛著一條毛巾,鬢邊的頭髮沾上了些微汗水,一副剛運動完的樣子,竟比平常硬邦邦的他更加迷人,有種……有種……性感的男人味。

  看著他,陳曼穎忽然臉紅心跳起來,說話的語氣也顫顫巍巍的。“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才是我應該問的吧?”江夏涼冷睨她一眼,俊臉沒好臉色。

  昨天一上計程車,怎麼也叫不醒她,可是她醉得不省人事,若這麼送她回去,也會在吳家引起軒然大波吧?

  諸如:為什麼喝成這樣?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是他送她回家?一堆千奇百怪的疑問必定接踵而來。

  他實在不想和這位小姐扯上關係,所以選擇把她帶回家裏。

  就此天下太平嗎?大錯特錯。

  這位小姐簡直睡死了,送她上床時,她一個翻身,手掌竟好死不死揮在他臉上,簡直與賞他一巴掌無異;而她不安分的腳,還踢了他一腳……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才踏上玄關,就看著地上散落著模型的屍體,江夏涼的臉色更加難看。

  她什麼不好挑,居然挑了那個對他而言十分重要、具有紀念性的小火車。那是他剛開始玩小火車時,從小照顧他的外公所贈,連車身上的彩繪,也是外公生前的得意之作,現在……現在居然全摔壞了!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壓抑著胸口燃起的一把火,蹲下身來,把模型屍體一一撿起來。

  陳曼穎愣愣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蹲下,一時忘了要道歉。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他家、他的房間、他的床上醒來,這簡直把她嚇壞了。

  勉強回過神來,她一臉苦瓜樣,十指無措地交纏,難掩憂心忡忡。“你……我們……我們應該沒有怎麼樣吧?”雙手不自覺地環抱胸前,像在防備什麼。

  見她這副模樣,江夏涼眼角一抽,心中大大不爽。他扯唇冷笑道:“陳小姐大可放心,我還沒有饑渴到那種地步。”

  “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總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再說……”他起了個頭,卻頓在那兒,存心吊人胃口。

  再說?再說什麼?陳曼穎全身緊繃,膽戰心驚地問:“什、什麼?”

  江夏涼悠悠起身,俊臉湊到她面前,滿意地看見她突然雙眼圓瞠,呼吸急促、臉紅紅的模樣,突然好心情地勾唇一笑。

  “再說,我對穿著草莓內褲的幼稚園女生,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

  “草莓……內褲……”

  看著她粉紅櫻唇微啟,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瞪著他,因為過近的距離,她的鼻息縈繞在他鼻間,不知為何,他的心跳竟為了帶著一絲暖意的輕淺氣息漏了幾拍,下意識的動作便是退了一步,隔開彼此過近的距離。

  陳曼穎起先還抱持著疑惑,直到反應過來,下一秒便捧臉尖叫:“啊——救命啊!救命啊——”

  “請不要製造噪音好嗎?”他被吼得耳朵發痛,劍眉緊皺。“還有,你還沒刷牙,不要跟我講話。”

  陳曼穎一手搗著嘴巴、一手指著他,顫抖地問:“你、你、你不是說、說、說什麼都、都沒發生嗎?那、那、那為什麼你知道我、我、我穿……草莓內褲……”最後幾個字含糊帶過。

  “你以為我愛看嗎?”他冷嗤一聲。“先管好自己的睡相吧。一個女生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被心懷不軌的人上下其手,萬一發生不可挽救的事也怪不了誰。而且,你的酒品差透了。”

  這麼說……是他救了自己?讓她免於遭到不明人士的毒手嘍?是這樣嗎?

  可是、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必要一副施恩的嘴臉吧?還斜眼瞥她,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吼,真的好討厭!最討厭的是,他、他、他居然看到她的草莓內褲啦!

  陳曼穎一時氣憤,嘴硬地說:“我又沒有求你救我。”

  “那就算我多管閒事。”把壞了的心愛模型裝進透明夾鏈袋裏,他一臉凝重,思考著該如何修復。

  “你、你這個人——”陳曼穎氣得脹紅小臉。“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家人、朋友呵寵的小公主,她並非只聽好話,但也沒必要對她冷言冷語吧?

  “不好意思,我的狗嘴裏就是吐不出象牙。”

  “我——我真是後悔讓你救我!”

  “不想麻煩別人,就先學會自我保護。身為一個有良知的人,即使落難的人不是你,我也會伸出援手。”江夏涼別開眼,平淡地道。

  事實上,如果對方是個素昧平生的小姐,那麼他會直接打電話報警,請人民保母代為安置,碰都不會碰對方。

  昨天,考量到她身為公眾人物的家人,而他不巧的正是她外公的下屬,衡量了一下,才決定帶她回來。被她折騰了近大半夜,還得讓出床鋪,窩在沙發一晚上,現在身體還有點酸痛,這全都是托她的福。

  縱使他真的很可惡,但被他搭救卻是不爭的事實,比起被聒噪男玷污,還不如跟他怎麼樣呢——

  呃,老天!剛剛腦海閃過的是什麼?她、她怎麼會想那些有的沒的?什麼叫做跟他“怎麼樣”?!

  陳曼穎咬著下唇,不能控制地脹紅了臉,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卻突然搶走他手中裝有模型屍體的夾鏈袋。

  “你要幹麼?”江夏涼皺起眉。該不會是被他刺激到,所以她要把模型毀屍滅跡吧?她敢這麼做的話試試看!

  “這個……我會還你一模一樣的。”把搶來的夾鏈袋藏在身後,她一步步往大門方向退去,小臉持續浮現紅暈,語氣有些不自在。“那個……那個……還是謝、謝謝你。”

  似乎沒料到她會道謝,江夏涼明顯一怔,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只見她站在玄關處想套回她的白色帆布鞋,可是動作太過匆忙,還因此絆了一跤,連忙扶著鞋櫃支撐身體,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有可能跌個狗吃屎,動作滑稽又可愛。

  見狀,江夏涼一時不能克制地低笑出聲。

  陳曼穎聞聲回頭,居然看見他唇邊那抹來不及掩去的笑,臉頰更是紅通通。一陣尷尬之下,她氣急敗壞地罵道:“笑、笑什麼笑啊!”罵完馬上開門,像火車頭一樣沖出去了。

  看著她已然不在的玄關,江夏涼有些回不了神。

  笑?他笑了嗎?忘了自己多久不曾在外人面前這麼笑過,他想他一定是瘋了,腦袋不清不楚了,否則,為何還覺得她滑稽得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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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西門町。

  即便不是假日,但已接近傍晚時分,學生大多放學了,行人徒步區上,青年學子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形形色色的店家一字排開,其中一家專賣少女服裝的服飾店,正播放著西洋女歌手關‧史蒂芬妮的專輯,將小小的店面襯托得鬧哄哄。

  身為店長,又是標準的衣架子,徐玲瓏穿著店內的定番服飾——多層次混搭的大地色系上衣,以及秋冬最流行的軍裝迷彩褲,褲管塞進一雙黑色軍靴裏,一身酷勁裝扮,配上她略帶英氣的臉龐,別有一番獨特韻味,難怪常常有顧客指定要她替她們搭配衣服。

  徐玲瓏正在櫃檯邊整理即將要上架的衣物,一邊耐心聽好友陳曼穎抱怨前幾天發生的事。

  “唉……玲瓏,你說,我是不是丟臉丟大了?”陳曼穎悶悶地趴在充當櫃檯的木桌上,看起來沒什麼元氣。

  她不僅害他進航警局,隔沒幾天被他所救,卻摔壞他的東西,要離開他家時還差點在他面前跌倒……為了這幾件接二連三的糗事,她悶了兩天,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跑來跟玲瓏訴苦。

  徐玲瓏折衣服的動作一頓。“被看到內褲……是滿丟臉的沒錯啦,可是,你外公不是說他不近女色又潔身自愛嗎?怎麼那個對女人沒興趣的冰山男會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啊?照理說他這麼ㄍ一ㄥ的人,就算有看到也會裝作沒看到吧?哦~~原來冰山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啊!”

  “你在說什麼啊?”陳曼穎羞紅了臉。

  “我說‘七情六欲’啊!”徐玲瓏笑嘻嘻、不怕死地再重複一次。

  “他一定是故意的,想報復我讓他在機場出糗,真的很過分耶!”她重捶桌子一下,桌面上的東西全彈跳起來又落下。

  “既然他這麼過分,你為什麼還要幫他把模型組裝回去?”徐玲瓏笑看散落桌面的模型殘骸,還有一整排新買的快幹三秒膠。

  “因為是我弄壞的啊,而且,看他好像很生氣,這個模型對他而言應該很重要吧,唉……要黏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它恢復原狀啊……”拿起黏妥的部分在眼前觀望,陳曼穎不由得哀聲歎氣。

  這是什麼鬼模型啊,怎麼黏了兩天,連三分之一都還沒完成,真是一件艱鉅的任務。但願把模型完好無缺地還給他後,能得到他的原諒。真是的,她怎麼老是在做需要被他原諒的事啊?

  “曼曼,你應該不討厭他吧?”

  她停下動作,一臉不解。“怎麼說?”

  “如果討厭他,你幹麼在乎他生不生氣?或者……其實你對他還有點好感,才會在意他的情緒。”徐玲瓏摸著下巴,一副鐵板神算、心理專家的神態。

  “對他有好感?這……”陳曼穎沒有馬上否認,反而皺眉沉思起來。

  原本第一次在機場看到他,就對他的外貌起了一絲好感,可是陰錯陽差之下,和他結下樑子;後來又因為跟他道歉未果,反而先吵了起來,那時候的確氣惱著他的態度。然而,喝醉酒那天不爭氣地被他搭救,她是既感激又感動,畢竟他不計前嫌出手相救,她當然感激涕零……

  唉,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些情緒真是複雜又糾葛啊!

  “喂喂,回神喔!”徐玲瓏一雙纖手在好友面前揮舞著。

  陳曼穎猛然回魂。“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手機一直在響。”徐玲瓏拿起不斷震動的手機在她眼前晃啊晃地。“在想什麼啊,聯手機響了也不知道,虧你還放在桌上勒!快接~~”說完,剛好有客人進來,她連忙招呼去了。

  陳曼穎連忙掀蓋通話。“喂?”

  對方似乎頓了一下,接著才清冷地道:“陳小姐,我是江夏涼。”

  沒有任何原因,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陳曼穎先是呼吸一窒,接著心跳撲通撲通地開始加速,可疑的紅暈也逐漸浮上臉頰。

  “呃……你、你好。”才剛說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你好?你好?嗚!什麼爛開場白啊!

  “陳小姐現在人在哪裡?”

  “有、有事嗎?”

  “電話裏說不清楚,得見面談。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他、要來接她?因為這個強烈的認知,陳曼穎急喘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一絲緊張與興奮。“我……我在西門町。”

  “三十分鐘後,請陳小姐在西門誠品門口等我。”

  “呃……嗅,好。”直到話筒傳來結束通話的“嘟嘟”聲,她才緩緩收起手機,然後整個人呈現一種神遊狀態。

  他為什麼要來接她?又什麼事是“電話裏說不清楚”的?而且,他的口氣好溫柔喔,一點都不會冰死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而她又為什麼開始期待等會兒的見面?

  “陳曼穎,你夠了,一天到底要發呆幾次啊?”玲瓏敲敲桌面,再敲敲好友額頭,把人給敲醒。

  “玲瓏,不跟你多說,我有事,要先走了。”語畢,她匆忙收拾桌面的模型,塞回手提袋裏,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怎麼回事啊?”徐玲瓏看著像急驚風一樣的好友瞬間消失蹤影,不禁喃喃念道:“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

  近幾年,臺灣購物頻道開始流行,打著“不用出門就可以購物”的宣傳,無形之中替許多懶得逛街的人省下時間,只要坐在家裏盯著購物頻道,看到喜歡的,拿起電話一撥,以信用卡結帳,沒幾天商品就熱騰騰地送上門來,還附送七天、十天的鑒賞期,不滿意可退貨,可謂方便中的方便。

  正因如此,購物頻道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大家都想分一杯羹,陸陸續續有新頻道出現,造就了不少商機,廠商提供商品,貨運公司負責送貨到府,可謂三方得利,皆大歡喜。

  今晚,吳董事長和江夏涼原本預定參加一場重要宴會,想藉著輕鬆的場合,與籌備中的購物頻道高層商談合作事宜,若能爭取到這塊大餅,將為公司帶來龐大的穩定利潤。

  可是,當江夏涼準備前去吳家接董事長時,董事長卻先來電,說身體不適,無法參加宴會,董事長便建議他帶著陳曼穎一起赴宴。

  為什麼要和她一起?

  原來購物頻道的高層許總,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非常疼愛,在董事長不能出席的情況下,也許能透過她的關係,為合作增添一些成功機率也不一定。

  既然董事長這麼說,江夏涼就照著辦,於是便飛車來到西門町。離相約地點不遠,便看見一抹俏麗身影,一見到他駛近,便直沖而來,隔著車窗對他揮手。

  這次不是扮鬼臉了?江夏涼想起她的鬼臉,嘴角悄然勾起。他打開中控鎖,以眼神示意她上車。

  陳曼穎深吸了口氣,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自動系上安全帶。

  坐定後,轉頭朝他笑得燦爛無比。“嗨。”

  天知道她這個笑容可是在路邊等待的時候,對著店家的玻璃櫥窗練習了好久,希望她的嘴角並沒有因為緊張而頻頻抽搐。

  今天,他又一如往常地穿著西裝出現,俊俏短髮梳理整齊,一派乾淨斯文,和那天在他家的運動裝扮看起來像是兩個不同的人,卻是一樣的賞心悅目。

  江夏涼看著她臉上的兩抹紅暈,像是從皮膚底層透出來似的,讓人想要伸手觸碰……

  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讓他猛然一愕。深吸口氣,他的神情瞬間恢復沉靜。

  現在有件事迫在眉睫,他怎麼還在想些有的沒的?

  回過神後,江夏涼看見她一身輕便的穿著,俊眉微攏。

  白色的無袖短T恤、牛仔吊帶短裙、白色帆布鞋……她穿這樣,要怎麼去那個正式場合?不行。

  “呃……做什麼這樣看我?”他看得她坐立難安耶。

  江夏涼不浪費時間,很快地開車上路,往某個方向疾駛而去。他先撥了通電話,啟動免持聽筒——

  接通後,他立刻問道:“哪裡有賣年輕女孩參加宴會的服裝?”這傢伙和女人走得這麼近,應該多少知道。

  “咦咦,你問這個做什麼?喔,不會吧?我們‘純情的’、‘害羞的’、‘潔癖的’夏涼居然問起這個問題,說!你想帶哪個妹去瞎拚?”楊承佑刻意取笑他,還加重了幾個字的音。

  純情?潔癖?哈哈哈……陳曼穎小小聲地噴笑。

  江夏涼耳尖,全聽見了。他彆扭地橫了她一眼,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說,我沒時間閒聊。”

  “好啦!就在我們常喝酒的那附近,十字路口,看到麥當勞右轉,看到7-11左轉,直走到底,紅綠燈左轉,會看到一家肯德基,就在正對面。”楊承佑不嫌拗口,說得很仔細。

  “知道了。”為了怕好友廢話太多,洩他的底,江夏涼飛快地掛掉電話。

  陳曼穎偷笑完後,才想起來要問。“為什麼要去那裏?”

  “許總……”他頓了下。“許天才你認識嗎?”

  “許伯伯?我認識啊,從小時候就認識,不過很久沒見面了。”但,問這個做什麼?她投以疑問眼光。

  “他準備設立購物頻道,公司想跟他們頻道合作,負責運送顧客下訂的商品,董事長希望你能幫助公司得到這個case。所以,等下要去的正式場合,許總也會在,你總不能穿這樣去。”

  陳曼穎傻傻地看著他那張薄唇不停啟動,忍不住贊道:“哇~~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話耶!”

  江夏涼忍住朝她丟白眼的衝動,抿唇不語。現在他只想把握時間,把她從頭到腳搞定,準時赴宴。

  幸好楊承佑所說的那幾條路,交通都還算順暢,二十分鐘後他們便順利來到該家店。

  “他說得這麼複雜你都找得到?”陳曼穎露出欽佩的眼神。

  “我跟他認識很久了。”他平淡回答後,領著她進門。

  “歡迎光臨。”

  高大挺拔的江夏涼一進門,兩、三名女店員便欣喜迎上前來,個個桃花滿面,心中小鹿亂撞,卻在看見跟在後頭的陳曼穎之後,明顯地垮下臉,但仍經驗豐富地保持微笑,只是握在腹前的一雙手悄然緊握。

  原來不是一個人……有女朋友啦?呿!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地方可以為您服務的嗎?”看起來最資深的店員A小姐搶先問道。

  江夏涼看了一眼躲在身後的人。“請幫這位小姐挑選適合的小禮服。”

  “好的,小姐請跟我來。”兩位女店員領著陳曼穎挑禮服去了,剩下一位女店員在店面。

  她把握良機,想多和這位俊男聊聊。

  “先生,需要咖啡還是茶呢?”她笑得好殷勤。

  “不用了。”他淡然以對。

  喔,聲音好好聽喔~~女店員又走近一步。“那……要不要到裏頭坐坐?”

  “不用了。”

  女店員還不死心,繼續攀談道:“陪女朋友來挑禮服嗎?”

  “小姐。”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江夏涼俊臉一沉。“你難道看不出來,我並不想跟你閒話家常嗎?”

  女店員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了,臉上尷尬泛紅。“呃……對、對不起,打擾您了。”說完趕緊落跑,離他遠遠地,裝忙整理衣服也好過被他凍傷。

  這下子總算安靜了,店內,只剩下音箱傳來不停播放的輕音樂。

  江夏涼雙手抱胸,在有限的空間裏來回踱步。眼看離宴會開始的時間一分一秒逼近,陳曼穎卻還在慢吞吞地拖時間,俊臉越繃越緊。

  “先生,我們挑好嘍。”店員笑嘻嘻地走出來。

  陳曼穎扭扭捏捏地走到他身前,捏著裙擺,緊張兮兮地問:“她們說這件好看,可是我覺得好像太暴露了,而且、而且這種款式的禮服,裏頭不能穿內衣,我沒有安全感。”她羞紅了臉。

  好不容易,她總算挑好了。江夏涼沒好氣地一轉身,頓時怔住了。

  她將長髮全數綰起,身上的一襲乳白色平肩禮服,沒有多餘的綴飾,也沒有搭配任何首飾,反而襯托出她頸項、鎖骨間的纖柔線條及蓮藕般的纖細手臂,娃娃裝的款式,裙擺從胸口流洩而下,長至膝下,接著是一雙白皙嫩腿和帆布……鞋?!

  “不好看嗎?還是我去挑別的?”她摸摸頭,一臉困惑。他不說話,她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

  “怎麼會不好看?小姐,你男朋友是看到發傻了啦!”兩個女店員一搭一唱,笑得頻頻亂顫。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陳曼穎著急地搖著手否認。

  “就這件。”江夏涼收回停駐在她身上過久的目光,別開的俊臉上有一絲不自在,他索性藉著挑選鞋子,來到鞋區。

  望著十來雙晚宴鞋,他直覺伸出手挑了其中一雙,回身走到她身前,毫不猶豫地蹲了下來,不由分說開始脫她的帆布鞋——

  “喂、喂——你幹麼啦?!”從沒有異性對她這麼做過,陳曼穎慌了,整張臉更加燙紅。

  “你要穿禮服配帆布鞋去會場嗎?”他頭也不抬地繼續脫她的鞋。

  “可是、可是——”已經來不及多說什麼,鞋子脫離了腳,陳曼穎徒勞無功地搗著臉喊:“會臭……”

  江夏涼緊繃著臉,很難相信眼前那雙白嫩的腳丫子,竟然會發出這種味道。“你的警告會不會來得太晚?”

  店員見狀,轉頭悶笑。

  “我沒穿襪子,難免的嘛!”她哭喪著臉解釋。嗚,丟臉死了、丟臉死了啦!急著出門,她沒費神找襪子穿,早知道就穿了……

  江夏涼沒有因此放棄,很快地把挑選的高跟鞋套在她腳上,這才抬頭。“合腳嗎?會痛嗎?”

  陳曼穎低頭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正望著自己的眼眸十分專注,她不知怎地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心臟在胸腔內不斷強烈撞擊著。

  咬著下唇,她胡亂點了點頭。“可以。”

  江夏涼馬上掏出皮夾,抽出信用卡交給店員。“買單。”

  =============================

  這場宴會在五星級飯店內舉行,與會人士除了政商兩界的重要人士外,還有影視名人,出入會場需憑邀請卡,否則一概拒絕進入,門口把關之嚴,一般人難以一探究竟。

  江夏涼領著陳曼穎,從飯店大門搭乘電梯上樓。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陳曼穎從晚宴包裏拿出腮紅撲,對著鏡子一笑,然後往鼓起的兩頰笑肌上轉啊轉,撲啊撲,頓時氣色達到滿分;接著是粉紅唇蜜,大肆地往唇上塗,不必特意描繪,嘴唇已顯得嬌豔欲滴,讓人看了想嘗一口。

  江夏涼始終旁觀著,看她一個人忙碌不已,不停地對著鏡子搔首弄姿,仿佛深怕有個地方不完美,會破壞了一切似的。

  電梯到達舉辦宴會的樓層,也打斷了他的視線。

  一步出電梯,冷風襲來,她不禁縮了縮肩膀,暗自低咒:“這什麼衣服啊?沒幾片布,冷死了。”加上穿不慣高跟鞋,走起路來怪彆扭的。

  “會冷?”他察覺到她的小動作。

  “不,不會。”她主動挽著他的手,在他驚異的目光下,聳聳肩,坦然一笑。“走吧,我會盡力替你談成這個合作案的。”眼珠轉了轉,一抹笑意躍上唇邊。“到時候,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含著笑意的翦翦水瞳閃閃發亮的,教人無法拒絕她的請求。他垂眸,淡淡允諾:“如果談成的話。”

  “許伯伯——”

  陳曼穎絲毫不浪費半點時間,一看到今晚的目標——許天才總經理,就直接迎上前去,笑得甜、嘴也甜,馬上把許總逗得笑呵呵。

  “唉呀,這不是曼穎嗎?”許總整個人圓嘟嘟的,一看到陳曼穎,笑得整張胖臉皺得像剛出爐的包子。

  “許伯伯,這麼久不見,你越來越瘦,也越來越帥了耶!”陳曼穎持續說著甜死人不償命的話。

  江夏涼聽到這裏,忍俊不禁,緊抿著唇,努力憋著快要逸出來的笑。

  越來越瘦?這種話虧她說得出來,認識許總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年胖過一年,這傢伙果然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好本領。

  “真的嗎?唉喲,嘴巴這麼甜,今天吃了多少糖啊?”許總更加笑眯了眼,顯然被迷湯灌暈了。

  “我說的是事實啊!許伯伯最近生意越做越大喔,聽說還要開購物頻道啊?真的好厲害喔!”水汪汪的大眼投射出崇拜光芒,一旁的江夏涼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體投地。

  “哪裡哪裡,一點小本生意而已,哈哈哈……”自從她出現後,許總的笑聲還沒停過。

  “許伯伯,你生意做這麼大,可不可以讓我們‘縱橫天下’沾一點光啊?回國之後,我也該進公司幫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伯伯呢,如果能和許伯伯的頻道合作,讓我先立了功,公司裏就沒人會對我議論紛紛了。”陳曼穎說得很逼真,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把許總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樣啊……”許總很認真地評估了下。“你想提出什麼合作方案呢?”

  “這個就由江特助來跟許伯伯說明一下好了。”陳曼穎用手肘頂了頂江夏涼,示意他出聲。

  “嗯,許總,是這樣的……”總算有他江夏涼的用武之地了。

  陳曼穎趁著兩人商談的機會,不著痕跡地開溜,卻沒注意到她身後的江夏涼向許總說明方案的同時,眼神卻不受控制地追逐著她。

  剛出會場,她就再也忍不住揪著臉,一拐一拐地朝樓梯間走去。

  “要命……”新鞋避免不了會磨腳,可是這雙鞋穿起來未免也太痛了吧?

  不顧形象一屁股坐在樓梯間,她脫下鞋,看著鞋底的尺碼——23號,她都穿23號半,雖然她穿得下腳上這雙小半號的鞋,但太過合腳,難怪會這麼痛!

  看著被磨破皮的右腳後跟,她不禁哀聲歎氣。

  唉,要不是看在江夏涼的分上,她何苦受這些罪啊?真是的……

  咦,是啊,她何苦啊?若不是對他頗有好感,她實在沒必要答應幫他吧?可是,對他那種話少又不太理人的男人動心,是不是不智之舉?

  他應該很難追吧?他有女朋友嗎?不知道興趣是什麼、喜歡些什麼?他對她……又有什麼感覺?

  “你躲在這裏做什麼?”

  “哇!嚇死我了!”陳曼穎兩手按住胸口,一張小臉上淨是驚魂未定,沒料到江夏涼會突然冒出來。剛剛閃過腦中的紊亂思緒,讓她心虛得紅了耳根。

  “在偷偷罵我嗎?”他把手放進西褲口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哪有!”她搖手否認,然後手忙腳亂地撿起鞋子要穿上。

  “別穿了。”他彎腰拿走那雙害她吃盡苦頭的鞋,也看見了她腳跟的傷口。剛剛看她偷溜出來時,走路不太穩,想她大概是新鞋磨腳,痛得受不了,才會跑來這裏讓腳透透氣。

  “不穿我怎麼走路?”她驚詫的視線從他拎著高跟鞋的手來到他臉上。

  “不是腳痛嗎?”見她一愣,江夏涼吐了口氣,俊眉微蹙,心裏無端湧現內疚。“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他……怎麼知道她腳痛?難道說……他一直在注意她嗎?這代表……這代表,其實他眼裏是看得到她的吧?

  想到這裏,陳曼穎伸手捧著燙紅的臉頰,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害臊不已。

  完了,她的症狀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為什麼只要一面對他,動不動就會臉紅,心跳會驀然加快,耳朵還嗡嗡作響呢……

  她不是沒談過戀愛,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種種的反應,確確實實在告訴她:你心動了。

  “我……喜歡他嗎?”她喃喃自語,卻沒人能給她答案,她只能壓著怦怦跳的心口,坐在原地發呆傻笑。

  沒一會兒,江夏涼玄而複返,手上多了雙白色帆布鞋。

  陳曼穎傻傻地看他蹲在自己面前,修長的指頭正在拆開OK繃的包裝,貼在她的腳後跟。

  “你……”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江夏涼沒出聲,把帆布鞋放在她腳前,示意她穿上。

  忽然之間,陳曼穎意識到,彼此的距離近得能讓她看著他的臉,將他長長的睫毛盡收眼底,她不由得看傻了,一時半刻回不了神。

  她一直沒動作,他開口提醒道:“換上這個。”

  “你要我穿這樣進去會場?”她瞪大眼,難以置信。

  “我送你回家。”

  “那許伯伯怎麼辦?”

  腳都痛了,還關心這個?向來冷漠的眼眸露出淺淺笑意,有點無奈,又帶點寵溺。“大致上談妥了,要我過幾天送草約過去。”

  “真的?!”她興奮得一躍而起,抓著他的手晃啊晃地,笑得好開心。“太好了!太好了!江夏涼,我們成功了!”

  她燦爛的笑臉如此炫目,彎彎的眼睛宛若天上明月般動人,有一瞬間,他眼前一片黑暗,除了她的笑臉,什麼也看不見……

  原本以為她是個難搞的千金小姐,加上初識那天不算愉快的經驗,對她,自己是避之唯恐不及,能不見就不見,不想有更多交集。可是今天,與她相處雖然才短短幾個小時,對她的印象卻大大改觀。

  看著她被磨破皮的傷口,想必應該很痛,而罪魁禍首正是他——畢竟鞋是他挑的,還一副急著赴約的模樣——她卻一點也不責怪,也不抱怨,還因為談成的生意而為他開心。

  這位小姐,似乎一點都不難纏,還……非常可愛。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難得主動,伸手攙扶著她。

  他的手又大又暖,輕扶著她裸露的手臂,那一處熱燙得不可思議,暖流透過皮膚表層滲透進了心裏,整個身體暖烘烘地。

  她想,她大概真的喜歡上他了吧,喜歡上這個冰山美男——江夏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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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天天都可以看到陳曼穎出現在“縱橫天下貨運公司”,簡直比公司員工還要勤快,引起部分喜歡八卦的員工議論紛紛。

  “大小姐是怎麼回事?怎麼天天都來報到?”

  “就是不知道啊。她不是念藝術的嗎?總不會準備接班吧?藝術跟商業……聯想不太起來耶!”

  “會嗎?董事長不是說過傳賢不傳子?再說,她太年輕了吧?怎麼扛得起來整家公司?”

  “唉……那也是因為後繼無人啊,不然誰會想傳給別人?”

  “就是說啊。”

  “說得也是。”

  陳曼穎走進公司,嬌美臉蛋上掛著一貫的甜笑,把公司裏的未婚男士個個迷得神魂顛倒、如沭春風。

  “大家早。”她含笑問候。

  “大小姐早。”

  “唉……說過幾次了,叫曼曼就好,不要叫我大小姐……”陳曼穎低聲咕噥著,臉上笑意不減。

  話雖如此,她卻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如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朝最裏頭的董事長辦公區而去。

  董事長特助專屬的辦公桌後,江夏涼正在整理一疊文件,等會兒準備送進辦公室讓董事長批閱。

  一分鐘前,他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頻率高得讓人不耐煩。

  而之所以眼皮會跳的原因,在這一秒揭曉——

  “嗨,早安。”陳曼穎跳到辦公桌前,俏皮地對他揮手。

  就、知、道。江夏涼抬眸,面無表情地睨著她,不答腔。

  “喔喔喔,看你的表情我就懂了,你在忙對不對?好,不吵你不吵你,我也有我的事要忙,彼此加油嘍!”自顧自地說完,她坐進江夏涼辦公桌正對面的沙發裏,還給他一個安靜的工作空間。

  不吵他?說得好聽。

  她難道不知道,每當她一出現,他的工作效率立刻大打折扣,注意力隨時會被分散,不時會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儘管他怎麼努力專心於公事,還是會被她所發出的一個小小聲響而中斷。

  從來沒有人可以影響他工作時的情緒及效率,偏偏每次受到影響而怒目抬眼瞪人時,她卻一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無辜表情。

  所以,別說想出什麼對策,他根本拿她沒轍。最後只能怪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有失專業。

  仔細推想,是和她一起去參加宴會的隔天,她就開始天天現身公司,而且一定隨身攜帶著大包小包,一看之下,包包裏竟是一堆色彩繽紛的珠珠,各式各樣都有,大的小的、圓的方的、透明的亮面的……要什麼有什麼。

  起初,他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把那一顆顆珠珠串成手鏈和項鏈,有時拿著鑷子東夾西夾,她就自動解釋了。

  “我在創業喔,我本來就很喜歡串珠,玲瓏——就是我朋友,她在服飾店上班,說我可以把成品放在她們店裏寄賣。不要小看這些珠珠喔,成本很低,毛利可是很高的。”她說得頭頭是道,很像這麼一回事。

  後來,趁他離開座位,她總會霸佔著他的電腦不放,說是要放上網路拍賣,雙管齊下,建立銷售管道,這又讓他的工作效率持續下降。

  可能是看他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更難看,後來她就識相地自備筆記型電腦,透過數位相機傳輸,上網販售她的串珠,不再干擾他的工作進度。

  他有滿腔不解,不解她到底來這裏幹麼?

  如果說是來陪董事長上班,那麼她應該窩在董事長辦公室裏,而不是整天坐在他面前那張沙發上。再說,串珠在哪裡都可以串吧?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裏?

  真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不能怪他這麼想,而是她總是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某些非常吊詭的事。

  譬如,他桌前擺放的壓克力名牌上,“江夏涼”三個字中間的空位,全被她用粉紅色珠珠貼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愛心。

  有人送公文進來一看,都會忍不住“噗”地笑出聲。誰想得到作風一絲不苟,待人生疏有禮的江特助也會有這麼夢幻的一面。

  她的惡形惡狀不僅如此。有天,她心血來潮做了愛心鑰匙圈送給他,又做了一條愛心手機吊飾,並且拿出他曾允諾的,幫忙談妥購物台合作案,便答應她三件事來壓迫他,不許拒絕她的好意——好吧,他確實曾答應過,只好自認倒楣照辦。

  偏偏有回在電梯裏,他的手機響了,接聽之後,卻發現那串搖搖晃晃的手機吊飾惹來周圍的一陣悶笑聲。不久,“江特助的手機吊飾超華麗夢幻”的消息又傳遍了公司上下,他——真的受夠了。

  本以為再壞就是這樣了,可是前兩天他一進公司,電腦開機後,螢幕桌面竟是她嬌俏的臉蛋、燦爛的笑臉,右手在眼睛前方比著“YA”……

  她以為她在拍大頭貼嗎?!

  有夠貼心,固定時間還會自動換照片,他快被她的舉動給逼瘋了。

  她、到、底、想、怎、樣?

  “啊!對了,你看到了嗎?”陳曼穎突然趴在他桌前,興致勃勃地問。

  “看見什麼?”江夏涼往後靠著椅背,拉開距離。

  “我的照片啊。”她笑嘻嘻地指著自己。

  “要送給我避邪用的嗎?”他冷冷挑眉。

  她不服氣地噘嘴道:“哼!連好兄弟看了我的照片都會被我迷倒呢!”

  真不害臊。江夏涼難得勾唇一笑。“你……”猶豫了會兒,他還是問了:“到底想做什麼?”

  黑白分明的眼眸轉了一圈,她的臉上略略浮現紅潮,神情有著小女生的彆扭。“你的意思是說,送你愛心鑰匙圈、手機吊飾,和電腦桌布的照片,我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嗎?”

  “對。”

  “很簡單。”她一臉正色,直率告白:“因為我喜歡你。”

  江夏涼瞬間皺眉,壓根兒不信,直覺她又想耍伎倆。

  喜歡?她喜歡他什麼?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

  他的防備,陳曼穎全看在眼底。

  她不覺得受傷或者想退縮,水靈靈的大眼直直望進他眼裏,真誠地說:“雖然我喜歡你,可是我的喜歡不是盲目的喔,我會努力做到讓你也喜歡上我,可是在過程當中,只要我感覺得出來你討厭我,不喜歡我這麼做,我就會放棄。”

  喜歡……靠努力就可以嗎?

  托哥哥江冬暖的福,他從來不想談戀愛,也沒為戀愛傷神過,一直覺得這樣平靜的日子沒什麼不好,起碼他不必因為男女感情而影響自己的日常生活。

  今天也不是第一次被告白,只是之前向他告白的女生,都是他不認識的——好吧,嚴格來說,他周圍沒有所謂相識的女性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既然不認識他這個人就說喜歡他,請問,到底是喜歡他什麼?

  所以面對每一次的告白,他向來都直接拒絕,也不在乎傷人與否,因為他對她們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需要浪費彼此的精神和時間。

  而陳曼穎呢?雖然他和她算認識,但距離“瞭解”還差了一大步,那麼她到底喜歡他哪裡?

  說心裏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也是騙人的,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卻仍要嘴硬地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現在覺得很困擾嗎?”

  “只是困擾,又不是討厭。”陳曼穎聳聳肩,慧賠一笑。“你敢說你討厭我嗎?來,看著我的眼睛說——你討厭我。”她的上半身全趴在桌面上,圓瞪的眼逐漸朝他靠近。

  瞪著她近在咫尺的嬌美小臉,江夏涼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來啊,說啊,怎麼不說?說你討厭我啊!”他的唇因她的逼近越抿越緊,她笑得更加得意。

  這個問題,江夏涼也無法給自己合理的解釋。

  從以前到現在,他難得和一個女生說上這麼多話,也許,她之於他,多少是個特別的存在吧?但這又代表什麼感覺?

  他已經逐漸習慣她在身邊吵鬧,也習慣她總是惹麻煩害他出糗,但若真要問他:討厭她嗎?

  答案是……

  還沒來得及整理出真實情緒,內線卻突然響起——

  “夏涼。”內線通了,吳董事長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等會兒順便帶速記本進來,我想寫封信。”

  “是。”剛剛那詭異的氣氛突然被打斷,江夏涼著實松了一口氣。他選擇避開她過熱的視線,抱起整理完畢的資料夾,帶了速記本,正要打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

  “江夏涼。”她喊住他。

  他僵直著身體,頭也不回。“還有事?”語調不太自然。

  “我當你答應了喔。”陳曼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感覺一絲甜蜜流竄在胸坎之間。“如果……你覺得討厭我了,一定要告訴我喔。”

  他給的答案竟是——不著痕跡地點頭,然後很快地進入辦公室,感覺有點手忙腳亂。

  直到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她捧著赧紅的臉,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冰冷到在顫抖……

  他答應了!

  喔耶!他答應了!

  =============================

  最近,陳曼穎跟她外公打聽了不少關於江家的事。

  原來外公和夏涼的爸爸年輕時代是公司同事,後來各自創業,也有不錯的發展,但同行業本來就有競爭,加上臺灣貨運界霸王名號,“大江南北”和“縱橫天下”可說並駕齊驅,互不相讓。

  早些年還曾發生過“大江”搶走“縱橫”的業主,“縱橫”不服氣,也半路劫走“大江”即將談妥的合作案,兩家公司拚得你死我活,鬧得業界沸沸揚揚。

  近幾年,也許是兩家貨運公司的主事者都老了,沒了年輕時血氣方剛的沖勁,開始安分守己,各自經營各自的事業,互不侵犯。

  而夏涼的媽媽,是夏涼爸爸江鐘國的第三個老婆。

  聽說夏涼媽媽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夏涼媽媽不像一般貴婦養尊處優,對烹飪極有興趣的她,夢想著要開小吃店,於是江鐘國便出資讓三太太在鬧區的黃金地段開設了一家小吃店,一圓她的夢想。

  陳曼穎今天特地來到這家小吃店,想要看看夏涼的媽媽是什麼樣的人。

  小吃店位在路口的轉角,很顯目的位置,擦拭得明亮乾淨,看來乾淨整潔;不銹鋼構成的攤位,前方掛著一片大木板,以鑿刻的方式亮出功能表,看來是精心設計過的,十分特別。

  雖然位在精華地段,但賣的卻是普通家常菜,還有一些特色小吃。

  這種小吃店,開在價格不菲的黃金地段,還是位在一樓的黃金店面,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若知道背後金主是誰,也就不意外了。

  看來這間店果然是為了興趣,而不是為了生計,每樣單價都不高,難怪店裏門庭若市……

  “小姐需要什麼?”

  陳曼穎正在觀察店面,聞聲慌張抬頭,就看見一名美婦正對著自己微笑。

  她……就是夏涼的媽媽嗎?好美喔……

  一雙微微上揚的杏眸,輪廓深邃神似混血兒,而且保養得宜,不顯老,反倒有股成熟的風韻。夏涼只有眼睛不像媽媽,鼻子嘴巴都超像的,難怪是個美男子……

  這個女孩紮著兩根烏黑長辮子,一臉白嫩白嫩,看起來還真惹人疼愛,而且還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發呆,真是好玩。

  張維貞笑得親切,持續招呼道:“要不要到裏面坐?裏面也有功能表,可以坐下來慢慢看喔。”

  “我、我要一碗陽春麵,還要一盤燙青菜。”陳曼穎急忙點菜。

  “好,裏面坐喔。”

  於是,陳曼穎就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儘管店內因播放電視以及其他客人的高談闊論而鬧哄哄的,卻絲毫不影響她一邊進食、一邊觀察夏涼的媽媽。

  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會越來越貪心?

  漸漸地想要多瞭解他,無論是他的性格喜好、他的生日星座、身高體重,甚至是他的家庭……她全都想知道。

  如果被夏涼知道她像偷窺狂一樣,為了他跑到這裏偷看他媽媽,他會不會覺得反感?

  管他的,反正她是偷偷摸摸地來,就算不小心遇到他,就謊稱自己路過來吃個飯,他總不能把她趕走吧?

  她逕自笑得開心,一點也不在意已經引來旁人的側目。

  時間越晚,前來吃宵夜的人越多。眼看店內已經高朋滿座,沒有空位了,卻還有客人湧進來,陳曼穎連忙三兩口把東西吃完,把桌面收拾乾淨,自動讓位。

  躊躇了會兒,她還是把自己吃完的餐具拿到外面的洗碗槽裏,此舉引來張維貞的驚呼。

  “唉呀!小姐,不用洗不用洗,你的手會油油的!”然後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店裏幫忙的大嬸感冒請假,才會忙不過來。”

  陳曼穎幾乎沒有遲疑地脫口而出:“阿姨,我來幫你吧!”

  “這怎麼可以?不用了!你是客人啊!”張維貞連忙制止她。

  她腦中靈光一閃,談起條件來。“阿姨不是說大嬸沒來,所以忙不過來嗎?我來幫你,我打工的酬勞,就是我剛剛吃的東西,我幫阿姨端菜洗碗,阿姨不跟我收錢,你說好不好?”

  張維貞看著這個白淨可人的女孩,真是打從心底喜歡。瞧瞧,她側著頭,笑得多甜美可愛啊!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叫張維貞,你的名字呢?”

  “啊?我……我……我叫小、小……”她好像不能報真名耶,萬一阿姨跟夏涼提起,不就穿幫了?陳曼穎一時急了。

  “你叫小小?咦,這個名字真可愛。小小、小小……”張維貞像叫上癮了似的。

  “呃……對,阿姨叫我小小就可以了。”

  顯然阿姨誤會了,她是結巴,而不是叫小小啊……陳曼穎笑得好尷尬,但既然木已成舟,她索性就順勢而為好了。

  “小姐,我們要點餐。”店內的客人高呼道。

  “阿姨我去。”陳曼穎自告奮勇。她卸下包包,拿來紙筆,開始了她忙碌的打工生活……

  看著小小的背影,張維貞不由得笑歎。

  今天真是遇到小貴人了。

  =============================

  今天真是收穫豐富的一天,她和阿姨成了好朋友,阿姨還要她有空就到店裏吃飯,陪她聊聊天,她們還交換了聯絡方式呢!

  深夜時分,店家都打佯了,陳曼穎走在熄了燈的商家騎樓裏,像只快樂的小鳥,活蹦亂跳的,顯然心情極好。

  她開始懷疑,夏涼除了長得有點像阿姨之外,個性是像誰?

  阿姨外向爽朗,有話就講,哪像他,整個人陰陽怪氣的,動不動說話冷她,要不就冷眼睨她,如果不是喜歡他,早把他痛罵一百萬遍了。

  她格格直笑,直到前方三公尺遠處,傳來爭執聲,讓她停下腳步。

  “王八蛋,你竟敢欺騙我的感情?!我對你……我對你用情至深,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這是從一個打扮新潮時髦的女子口中發出的淒喊。

  “當初我們就說過了,是你情我願的遊戲,你當真了?”背對著陳曼穎的高大男子開口了,口吻不太正經。

  “楊承佑!”女子咬著下唇,狠狠甩了男人一耳光,聲音在夜裏格外清脆響亮。

  楊……承佑?

  陳曼穎躲在一旁的柱子後頭,聽得津津有味,直到這耳熟的名字竄進耳中,她才瞪圓了眼。

  如果不是這麼巧,同名同姓,那麼這個楊承佑,有沒有可能是她認識的那個“楊承佑”?

  陳曼穎不動聲色,持續竊聽。

  被打了之後,男人沉默了會兒,又恢復吊兒郎當的語氣,笑道:“如果打我一巴掌可以讓你消氣,那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們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王八蛋!絕情郎!嗚……”女子哭著跑開。

  陳曼穎悄悄探出一顆頭,試探性地叫道:“承……承佑哥?”

  對方聞聲回頭,和陳曼穎同時愣住了。

  “曼曼?”楊承佑驚訝得朝她走來。

  她從柱子後面跳了出來,興奮叫道:“承佑哥,真的是你!”

  “好久不見!”他伸出大掌揉揉小女生的發頂。

  “對啊,好久不見。”

  “不是移民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父親和曼曼的教授爸爸認識,小時候兩家人常玩在一起,他沒有妹妹,從小就把她當妹妹疼。

  “回來不久啊。”陳曼穎看著他,面露憐憫。“承佑哥,你破相了。”

  他摸了下傷口,已經滲血,聳聳肩不在意地道:“可能是被指甲劃傷的,女人的彩繪指甲是很可怕的。”

  “哈哈,誰教你要花心。”見他挑眉,她也不避諱地說:“我剛剛都聽到啦,從頭到尾。”

  “幹麼竊聽大人說話!”他笑斥。

  她笑了笑,從包包裏拿出OK繃。“來,蹲下來一點,我幫你貼,免得細菌感染,臉會爛掉喔。”

  楊承佑眼中一片柔軟。他微微一笑,聽話地蹲低身子,讓她替自己包紮。

  看著眼前神情專注的女孩,他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心房化成一池春水……

  沒想到當初的小女孩,已經成了明豔動人的大女孩了。而他,看遍了各式各樣的漂亮美女,也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這個女孩身上……

  “好了。”陳曼穎拍拍兩手,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還記得以前你跟我告白過嗎?”

  “記得啊!我要去美國之前的歡送派對上,我和玲瓏她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被拱去跟你告白,幸好你沒當真,太丟臉了。”

  “我當真了。”他似真似假地笑道。還記得那時候她的表白讓自己有多開心,可是派對結束後,她竟然說那是開玩笑的,當時他表面上說沒關係,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心裏有多在意……

  “別鬧了,怎麼可能?”陳曼穎笑啐一聲,語氣突然變得撒嬌。“承佑哥,既然你的女伴氣跑了,你介不介意送我回家啊?”

  “當然可以。”他領著她,朝停車的方向走去。“上車吧。”

  “謝謝承佑哥。”陳曼穎開開心心地上車、系安全帶。

  楊承佑發動引擎,開車上路。

  “準備回來待多久?”

  “很久很久。”她笑得神秘。

  “陪外公嗎?”

  “對,可是……還有其他原因。”想起了一個人,唇邊笑意更深、更甜。她想待在有夏涼的地方。

  “喔?”開車空檔瞄她一眼,卻被她的笑容所吸引,楊承佑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什麼原因?好像很特別。”

  “因為……我想要和喜歡的人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啊!”說完,她自己笑得東倒西歪。“好肉麻喔,在拍哪部戲啊,哈哈……”

  一抹異樣情緒閃過楊承佑的眼底。他的笑容變淡了,若有所思地道:“哦~~原來曼曼有喜歡的人了。”

  “嗯!”陳曼穎殊不知身旁這個大哥哥的心思,還是笑得很甜。

  “是個怎麼樣的人?有比我好嗎?”

  “當然沒有。”她語帶抱怨地說:“承佑哥才是女生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我喜歡的人太難搞了,他比不上你。”

  “小丫頭,嘴巴還真甜。”楊承佑輕易被逗笑了。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和曼曼在一起,總是笑口常開。

  “我說的是事實啊。”她大眼圓睜,鄭重聲明。只是她例外啦,她心中的夢中情人,就只有那個愛說話冷她、愛冷眼盯她的江夏涼。

  “謝謝你的實話。”他不禁語帶感歎。“小女孩真的長大嘍!”

  如果有機會,他還真想見見,那個讓曼曼笑得這麼甜蜜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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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天,陳曼穎顯得不大對勁。

  一整天,她坐在專屬寶座上,卻不專心串她那堆珠珠,反而有事沒事就直盯著他瞧,讓他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上來。

  冷眼掃向她時,她卻沖著他笑得甜蜜又可愛,江夏涼胸腔裏的一把火無處發,只好深吸了口氣,收回目光,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不要輕易被她給左右了。

  眼看時間到了,陳曼穎開始收拾她的細軟,準備走人。

  江夏涼瞥了眼時問,疑問懸在胸口。四點不到,她通常是跟著董事長下班,今天是怎麼回事?

  把吃飯傢伙收拾妥當後,陳曼穎這才開口。

  “夏涼,今天……跟我約會好不好?”

  江夏涼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著,登時俊臉隱隱脹紅。

  約會?他沒聽錯吧?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生大剌剌地當著他的面說:跟我約會好不好?

  江夏涼一臉狐疑地盯著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猜不出她有幾分真心。為免再次著了她的道,他撇嘴輕斥:“不要鬧了。”

  陳曼穎鼓起雙頰,不服氣地嚷嚷:“喂喂喂,江先生,麻煩您說話客氣一點,誰在跟您鬧啊?”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江夏涼索性扔下工作,單手托頰,審視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她的表情真的很多,上一秒才笑得燦爛生輝,下一秒卻可以癟嘴生氣,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在動鬼主意時總會滴溜溜地轉,跟她相處久了,連個性孤僻如他,都會被她給收買,開始跟著她閒扯。

  這種變化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不能否認的是,和她相處輕鬆愉快極了,不自覺地想笑。他很久沒有如此無負擔地暢笑了,在她面前,牢固的面具瓦解了一半,再也裝不了酷。

  陳曼穎被他專注熱誠的視線看得有些害臊起來,遂轉了轉眼珠,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我、是、認、真、的!”

  “願聞其詳。”既然她鄭重強調,他就姑且聽之。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陳曼穎滿意地看見她的冰山王子呆愣住。“你一定在好奇我怎麼知道的,對不對?”去查查員工資料就有啦!還不簡單。

  江夏涼趕緊正色。“我一點都不好奇。”以她鬼靈精怪的程度,要查到他的生日有什麼難。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陳曼穎朝他吐舌頭。她不再羅嗉,直接切入重點。“晚上七點半,我在華納威秀旁的中庭等你。”

  “晚上我要陪董事長應酬。”江夏涼懶得理她,低頭繼續忙。

  “那……八點半。我會等到你來為止,不見不散喔,就當作是你答應我三件事當中的第二件事,拜拜嘍,晚上見。”深怕他再潑冷水,陳曼穎扔下話就溜之大吉,不讓他有推辭的機會。

  又拿他答應過的三件事來壓迫他了。

  江夏涼無奈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沙發,輕輕一歎,嘴角卻掩不住笑。

  自從青春期之後,個性越來越彆扭的他,就跟家人再三強調:不要幫他過生日,畢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看到蛋糕、禮物也沒有興奮的感覺,而她,居然要幫他過生日?

  她說八點半……

  那個時候,不知道應酬結束了沒有?

  可是,她說“不見不散”,會一直等到他去為止……這分明逼他非去不可。

  唉,她總有辦法惹得他心煩意亂啊……

  =============================

  一整晚,江夏涼呈現心神不寧的狀態,好幾次都是董事長出聲示意他回神,才沒在合作廠商面前失禮。

  “有心事嗎?”董事長曾偷偷問他。

  他連忙否認。“沒有。”

  “那就好。”董事長笑呵呵地,又繼續和廠商喝酒。

  眼看八點半過去,接著九點半到來,再來十點半……董事長和對方廠商似乎聊得開心、喝上了癮,兩人欲罷不能地邊喝邊聊。

  一旁,江夏涼眼看兩人再喝下去會沒完沒了,一想到也許還有個傻瓜呆呆地等在那兒,最近的夜晚越來越冷了,在戶外等人也算是種酷刑……

  光是這麼想,他就無法定下心,甚至有些焦急,恨不得能把這裏的事快點結束。

  而且,原本打定主意不可能去,但又怕她等不到人會傷心難過。何況,時間越來越晚……縱使覺得這些想法不可思議,但他管不了這麼多了。

  “董事長,您不能再喝了。”他取走董事長手中的杯子。

  “唉呀!方董,你看看,我這個特助啊,樣樣都行,還會管我呢,哈哈哈……”董事長臉頰紅通通,眼神渙散,顯然喝過頭了。

  “哈哈……很貼心啊,我也想要這麼一個特助哪!”方董豪邁地哈哈大笑。

  “可別跟我搶喔,回去要記得用合約綁住這個難能可貴的特助,哈哈哈……”吳龍祥總算肯起身了。“方董,夜深了,那就這樣,剩下的我們改天再聊。”拍拍夏涼的肩。“走吧。”

  “好,慢走。”

  江夏涼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攙扶著走路跌跌撞撞的吳董事長上車,送他返家,之後趕緊折回,往信義區疾駛而去。

  直到晚間十一點半,江夏涼才匆忙趕到陳曼穎指定的約定地點。

  可是,無論他怎麼在人群當中尋找那兩根注冊商標似的長辮子,就是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嬌俏身影。不知道她是等得失望所以走了,還是在某個地方癡癡等著?

  選了一旁的休息區坐下,他望著眼前的人來人往,卻搜尋不到那個人。

  這時候,他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因為哥哥的關係,他早在十八歲那年就打定主意不跟任何女人有牽扯了,可是,在他二十五歲這年,不知道是疏於防備還是怎地,竟讓她闖入了他的生活。

  每天要出門時,一拿起車鑰匙和手機,看見串珠鑰匙圈和串珠手機吊飾,就開始想到她;一進公司,名牌上黏貼的粉色珠珠也讓他想起她,一打開電腦,她巧笑倩兮的照片就躍入眼簾,簡直像是在提醒他,不可以不想她……她很有辦法,一點一滴、不著痕跡地滲透進他的生活、他的思緒。

  他會因為她的微笑而跟著開心,會因為見不到她的人而失落……這一切的情緒都太不尋常,他對這些情緒既陌生又無措,但又有幾分明白——

  他似乎再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了。

  眼看十二點過去,周圍漸漸暗了,人潮漸漸少了,仍然沒見到她。

  是他晚到沒有錯,可是她既然說了“不見不散”、“會等到你來為止”,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等得懊惱,江夏涼竟難得地氣惱起來,一雙俊眉打起結,全身籠罩著低氣壓。

  算了,既然她自毀承諾先走人,那他也沒必要像個大傻瓜一樣守在這裏。

  雖然這麼告訴自己,可是心裏頭的失落,為什麼還這麼深?

  江夏涼開著車,心浮氣躁地往家的方向駛去,不僅油門踩得兇猛,還連闖了幾個黃燈,沒二十分鐘就回到家。

  頭條新聞啊,向來奉公守法的好國民江夏涼也會因為心煩而罔顧交通規則?他撇唇自嘲。

  在家門口的車位把車停妥後,他重重甩上車門,一臉鬱悶地走到大門口,把鑰匙插進鎖孔,鞋尖卻不經意踢到門邊的紙盒——

  紙盒?!

  江夏涼低頭一看。他踢到的是一個方形蛋糕盒,而盒子的旁邊蜷縮著的人影,教他開門的動作停頓住了。

  他沒看錯吧?那個坐在門邊,背靠著大門睡著的人,竟然是陳曼穎?!

  紮著兩根招牌的烏黑長辮子,加上齊眉的劉海……沒錯,真的是她!

  原本氣惱的黑眸中閃過驚喜,不一會兒,又閃過擔憂。

  她到底來多久了?天氣這麼冷,難道不怕著涼嗎?而且她毫無防備地睡在這裏,難道不怕有見色心喜的路人對她起歹念嗎?真是的!

  唉,這位小姐的行動總是不經大腦就執行的嗎?

  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又急又氣,一抹激動的神色掠過他原本陰沉的面容。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麼,但原本一片闃黑的世界,看見她的存在後,一瞬間大放光明——

  江夏涼幾乎是小心翼翼地蹲在她身邊,就著路燈投射過來的微弱光線,細細打量她的臉。

  這種天氣,輕易地把她白嫩的臉頰給凍紅了,雖然穿著牛仔外套,她還是隱隱發抖,渾身縮在一塊兒。

  他見了,心頭一陣溫暖,伴隨著從沒有過的酸甜滋味,在胸腔間搖搖盪蕩,一個不注意就會滿溢出來……

  江夏涼伸出手,遲疑了會兒,還是輕扶著她的肩膀,前後晃了晃。“陳曼穎?陳曼穎?該起來了。”

  陳曼穎倏地驚醒,一時還回不了神,只能睜大水眸,傻愣愣地看著近在眼前、放大數倍的俊臉。

  她在作夢嗎?夢到夏涼耶……

  他背對著光,些微的光線照射在他的側臉,形成一道溫柔的光暈,也讓他的表情和眼神變得朦朧而深不可測。

  “你……是真的人嗎?”她傻氣地問。

  江夏涼忍俊不禁,微揚起嘴角,眼中透露出濃濃笑意。“睡傻了嗎?”伸手擰了她軟嫩臉頰一記。

  “嗅——”陳曼穎痛呼出聲。“你幹麼捏我?”

  “會痛,代表不是夢。”他淡淡說完,率先起身,由上而下睨著她。“你想賴在地上到什麼時候?”

  陳曼穎看著他朝自己伸出的手,感到受寵若驚,慢慢地握住他向她敞開的大手,由他一個使勁,把她拉起。

  “謝謝。”她害羞道謝,捨不得放開他的手。

  “你還真重。”他不忘挖苦她,彎腰拎起蛋糕盒,轉動鑰匙開門。

  這個家從前是外公外婆和他們母子三人住的,老人家相繼去世後,媽媽搬回江家,哥哥住進爸爸給的房子,而他不肯接受父親的任何饋贈,始終堅持獨居在這裏。

  這個他獨屬的空間,從來沒有女生來過,她是第一個,而且這次還是她醉酒之後的第二次造訪,這算是他給的……特別待遇。

  “可惡,都過十二點了,你才回來……”陳曼穎氣得跳腳。

  江夏涼踏進屋裏,卻發現她沒跟來,遂探頭道:“只是送蛋糕來的嗎?那不送,再見。”說完就動手關上門。

  “喂!”陳曼穎連忙趁隙鑽進屋裏,成功達陣後抱怨:“可惡,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爽約的人還敢這樣對待等候的人?良心被狗啃了嗎?”

  江夏涼走在前頭,用含糊不清的語氣說:“我沒有爽約。”

  “什麼?!”她拔尖了耳朵還是聽不清楚。

  “我去了,沒看到你。”他伸手撚亮電燈,一室大放光明。

  “什麼時候?”她緊追著他問。

  “十一點半。”

  “我十點就來這裏等了!你遲到這麼久,我怕你出事了。那你去了沒看到我,怎麼遊蕩到現在才回來?”

  “難道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都要一一跟你報告嗎?”江夏涼把蛋糕放在客廳茶幾上,先回房間換下一身西服。

  他不自然的語調,使陳曼穎霎時領悟了什麼,便在他房門口興奮大叫:“啊!你、你該不會是——”話才說到一半,她的臉驀然脹紅。

  江夏涼沒料到她會跟過來,才剛脫下襯衫,被她看見他赤裸著胸膛,低咒幾聲,連忙隨意套上運動衫。

  他冷冷地問:“看夠了沒?”都快流口水了。

  “沒想到……你身材不錯耶。”陳曼穎紅著臉說。夏涼不是猛男型,但精瘦結實,很適合走上伸展台,而且是走泳裝或內衣褲秀……

  她幻想著那個養眼的畫面,雙眼發射出愛心,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

  “我要換褲子了,可以麻煩你避一避嗎?”他沒好氣地說。他可沒有習慣讓人看到他袒胸露背的樣子,而且她毫不掩飾的熾熱注視,讓他渾身竄過一股陌生的悸動。

  “啊!沒問題沒問題!”她連忙踱開,來到客廳連接玄關處,欣賞那一大片透明櫥窗裏的小小收藏,順便替自己火燙的臉降溫。

  江夏涼換上運動衫和運動短褲後,才一臉不自在地走出來。

  一看見他,陳曼穎繼續未完的話。“你該不會在那裏找我,才這麼晚回來吧?”

  “你想太多了,純粹是路上塞車。”

  “嘴硬。”她笑斥道,接著重重歎了口氣。“唉……十二點過了,怎麼辦?我還買了慕思——啊!慕思!”

  她驚叫出聲,連忙沖進客廳,打開蛋糕盒一看——原本手工製成的慕思,大半已經融化了。

  她難過得揪著臉。“怎麼辦……好糟糕喔,過了十二點,慕思又融化了……早知道就買蛋糕了……”

  她看起來失望又難過,連肩膀都垮了下來。他抓著頭,心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讓她開心起來,哭喪著臉的陳曼穎,他真的看不習慣。

  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畢竟從沒有安慰女生的經驗,他也不知道如何討女生開心。

  江夏涼走上前,在沙發裏坐下,兩手交握,偷偷打量對面垮著臉的陳曼穎。

  他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挖了一團慕思往嘴裏塞,在她訝異的目光下,聳肩說道:“味道還很好,可以吃。十二點過了也沒關係,只有要心,天天都可以過生日。”

  他……是在安慰她嗎?

  他安慰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可是……她喜歡。

  陳曼穎這才明瞭,心窩一暖,不再繼續愁眉苦臉。

  露出一抹燦爛笑靨,拿了蠟燭插上,用打火機點燃,然後熟門熟路地關掉電燈。“既然如此,那就來慶祝吧,我幫你唱生日快樂歌。”

  “不用了。”他尷尬地拒絕。都幾歲了還唱生日快樂歌?

  “要要要!這個不能免。”陳曼穎用手打著拍子,笑著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耶!”她高舉雙手歡呼。

  一室黑暗,只剩下燭光搖曳,江夏涼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流連在她含笑的臉蛋上,隨著她的笑意加深,他心中被一股情愫漲滿,眼色柔軟了,隨著她的笑而笑了。

  和她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有她在的地方,他就覺得溫暖。只要沒看見她,心裏仿佛開了個洞,空蕩蕩的,只有冰涼的風吹過,下意識地想尋找她的身影。找到她了,不自覺才松了口氣……這代表,他喜歡她嗎?

  江夏涼望著她發愣,直到她出聲。

  “雖然遲了一點,但還是祝你生日快樂!”她催促道:“快點許願。你不過生日,會不會忘記怎麼許願?就是三個願望,前兩個要說出來,第三個要藏在心裏,瞭解了嗎?”

  她一派認真嚴肅,為了不掃她的興致,江夏涼強忍著不習慣,緩緩說出自己的第一、第二個願望。

  “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希望麻煩不近身,最後一個……”江夏涼垂下眼,把願望放在心中,說給自己聽——

  希望現在這份快樂可以持續下去。

  “好了,那就吹蠟燭吧!”待他吹完蠟燭,陳曼穎從包包裏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塞進他懷裏。“喏,生日禮物。”然後又咚咚咚地跑去開燈,十分忙碌。

  江夏涼馬上拆開包裝,由裏頭的盒子拿出完整無缺的火車模型。他一臉錯愕。“這個……”不就是當初被她摔壞的嗎?

  “對,你想得沒錯。你都不知道,我把模型摔得有夠徹底,黏了一個禮拜才黏回去,雖然不如當初的完美,但裏面包含著我滿滿的真心喔!”陳曼穎笑咪咪地說:“我還拿去請師傅改裝,現在這個可不只是模型,它還會走動喔。你搜集這麼多模型,應該有組鐵軌吧?”

  “等等,這個——”江夏涼看見火車頭上的裝飾,俊臉哭笑不得。又是用珠珠組成的愛、心……她夠了!

  “唉呀,我的真心啊!”她一點也不害臊。“現在它有名字嘍,叫做‘陳曼曼’,全世界僅此一個,別無分號!”

  又來了,她果然很喜歡幫東西取名字。江夏涼懶得與她爭辯,在她的慫恿之下,江夏涼拿出閒置許久的鐵軌,試試小火車的性能。

  噗噗~~

  “太好了,會動耶!”看著小火車勤奮地繞著鐵軌跑,陳曼穎開心得捧著臉,覺得自己的辛苦沒白費。

  看著她笑得如此開心,江夏涼突然感覺到自己原本堅硬的心房,有個角落緩緩崩塌了。

  該死的,他好像……真的喜歡上這傢伙了。

  =============================

  “哈啾!哈啾!哈~~啾!”

  連三個大噴嚏,全來自癱在沙發上動彈不得的陳曼穎,她每打一次噴嚏,辦公桌後面的江夏涼臉色就難看一分。

  昨天傻傻地等在他家門外,穿得少、天氣又冷,不感冒才怪,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嗎?笨蛋。

  剛剛叫她去看醫生,她說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就連董事長的規勸她也不聽,她是牛投胎轉世的嗎?怎麼這麼牛?

  問她為何不在家休息?她說家裏待不住,就是想見他,害他一聽當場脹紅臉,接下來要說些什麼話都忘光光了。

  午飯時間到了,她卻說想睡覺,然後就沉沉睡去,偶爾還會在睡夢中大打噴嚏,完全失了平時活力十足的模樣,整個人病懨懨的,讓他很不習慣。

  可能空調太冷,加上身體不適,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像一隻小蝦米。

  江夏涼從一旁的衣架取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後緩緩蹲在她身邊,趁她睡著的時候,對著她無邪的睡顏歎氣。

  “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也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她的眉心始終微微揪著,他自然地伸出手,輕輕覆蓋在她眉間,揉按著那一處。沒一會兒,她鬆開眉心,歎了口氣,像只貓咪似的將臉蛋貼近他的大手,睡得更沉。

  “笨蛋。”他撇嘴輕斥,語氣卻隱含著甜蜜。

  這樣下去不行,她得吃點東西。

  江夏涼走出辦公室,打算外出買些她吃得下的東西。他邊走邊說服自己,她是因為他而感冒,現在是他回報的時候了。

  對,就是這樣,不是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

  他在公司附近的店家買了些清粥小菜,還到一旁的飲料店買了一杯熱桔茶,再繞到便利商店買鮮奶……等到確定一樣都沒遺漏後,他才回公司。

  這時,陳曼穎已經醒來,一見到他就抱怨道:“江特助先生,你溜班喔?被我逮到了,看你要怎麼堵住我的嘴,好讓我無法跟外公告密啊?”

  堵住她的嘴?他倒是有個好辦法……一雙黑眸閃了閃,腦中配合地閃過幻想畫面,讓這位元江特助先生咽了咽口水。

  “心虛喔?否則為何不說話?”

  “生病了還有力氣抓人把柄嗎?”江夏涼先把鮮奶冰入冰箱,然後把其餘的食物放在小茶幾上,替她張羅著。

  “這是什麼?”她不解地看他忙著。

  “看不出來嗎?”

  “清粥小菜……”為什麼買這個?

  “不錯,你還看得出來。”他微勾嘴角一笑。

  “那這個呢?”她指著杯裝的飲料。

  “熱桔茶,請趁熱喝,趁熱吃。”江夏涼說完,神情有些赧然,很快地背過身去。他不習慣對一個女孩付出,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明白說出自己的心意,只期望她會懂。

  原來他溜班是因為替她買吃的?是因為看她一整天沒吃東西嗎?

  陳曼穎一時亂感動一把的,眼眶紅了一圈。“夏涼,其實你是不忍心看我挨餓對吧?”

  別說了,再說下去他就不只耳朵紅了。江夏涼盯著桌面的文件,口是心非地道:“你已經吵了我一整個早上,我是為了耳根清靜才這麼做的。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打呼聲有多驚人。”殊不知自己的舉動只是讓說出來的話越描越黑。

  陳曼穎從沙發中起身,來到他身旁,趁他來不及反應,輕啄了下他的臉頰,最後在他耳畔道:“夏涼,謝謝你,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江夏涼一張俊臉瞬間爆紅,連掩飾都來不及,錯愕過後連忙低頭裝忙,可是心思卻已被徹底攪亂了。

  她……剛剛幹了什麼好事?

  臉頰上被她親過的部位,就像是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漸漸擴大……

  陳曼穎沒察覺他的異狀,不想辜負他的心意,儘管不餓,她還是要把他第一次的善意照單全收。

  她持續對他的付出並沒有白費。既然他有所回應,她一定會更加努力,讓他喜歡上自己的。就是這樣。

  陳曼穎,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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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們之間,似乎處在越來越曖昧不明的階段了。

  陳曼穎依舊全心全意付出,江夏涼漸漸懂得回應,面對曼曼,夏涼開始變得愛笑、多話,越來越不像原本那個冷冰冰的他。

  不管是開車時,或者獨處時,只要想起她,他不自覺地會笑,這是戀愛了嗎?老實說,他沒有喜歡過誰,所以他也不知道“喜歡”究竟是什麼,唯一確定的是,自己天天都想看到她,想聽她在耳邊說話,想看她如花的笑靨,不管是任何一舉一動,他都不想錯過。

  也許以為曼曼會懂,所以他也不曾表明過自己的心意,以為彼此互相瞭解就可以了,喜不喜歡不需要掛在嘴邊。

  兩個年輕人所不知道的是,他們相處時的融洽氣氛,連吳董事長都明顯感受得到,也樂見其成。

  這日午休時間一到,陳曼穎扔下她的大事業,捧著便當,坐在他辦公桌的對面,制止他在午休時間繼續辦公。

  “該吃飯嘍。”陳曼穎像個賢慧的小妻子一樣,拿來廢紙當餐墊,避免弄髒他神聖的辦公桌,解開便當的橡皮筋,連環保餐具都幫他準備好。

  “謝謝。”話雖如此,江夏涼卻還盯著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不放,直到一隻嫩白小手橫在檔前面,干擾他的注意力。

  “別看了,肚子要緊。”

  看她一臉堅持,江夏涼只好照辦,收起檔案,用她遞來的濕紙巾擦拭過雙手後,開始進餐。

  看他習慣性地把不吃的食物撥到便當盒一角,陳曼穎取笑他道:“都幾歲的人了,還會挑食,不吃不要浪費,給我給我。”她伸出筷子搶奪他便當裏的菜。“不要說我惡霸,喏,我的排骨分你一半,我不愛吃肉,我咬過了,你不介意吧?這算是間接接吻喔!”

  江夏涼渾身一僵,俊臉略微扭曲了下,被她直率的話語弄得心慌意亂。

  她老是這樣口無遮攔,害不害臊啊?

  唉……算了,陳大小姐的字典裏,哪有“害臊”兩個字啊。

  陳曼穎一雙晶瑩水眸閃亮亮的,櫻唇邊掛著看好戲的笑容。也不是她大膽,而是她太喜歡逗夏涼,看他難得不知所措的樣子,嘿嘿……

  “看什麼?吃你的飯。”他撇嘴斥道,藉著低頭吃飯,避開她熱切的眼神。這位小姐非常主動、勇於追求,表明心意從不扭捏,每每都會讓他感到臉頰臊熱,坐立難安。

  “是。”她調皮地行個舉手禮。

  吳董事長從辦公室裏一出來,就看到這幅和氣融融的畫面,不禁有些吃味了。“唉,我就說,我的外孫女是怎麼回事?怎麼每天進公司來不是陪我,原來是陪夏涼啊?”

  一被調侃,江夏涼就尷尬得抬不起頭來。

  反觀陳曼穎,還會笑嘻嘻地打趣道:“唉呀,外公吃醋了。別這樣嘛,外公,我現在是在為了我的未來而打拚耶!”

  “唉……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吳董事長笑著歎氣,回辦公室去了,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不用不好意思,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才不怕人笑。”

  江夏涼想想也對,他也要學著她,勇敢一點面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他不善於用說的表達,只能多用點心,以行動和態度讓她感受到。

  午飯吃到一半,江夏涼習慣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他很快地接起。“喂,我是江夏涼。”

  陳曼穎看著他的手機上那條吊飾,對他持續使用沒拆下來,心中可滿意著。他每看到一次,就會想她一次吧?嘿嘿……

  “好,我知道了,今天會回去一趟。”簡短說完,江夏涼掛了電話,迎上她好奇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解釋:“是我媽。”要他今晚務必回家一趟,不知道是什麼事?

  “什麼?!咳……噗……”陳曼穎聽了,被嘴裏的飯給噎到,連連嗆咳好幾聲,整張小臉脹得通紅。

  “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江夏涼起身倒了杯水給她,看她慢慢喝下,這才順了順氣。

  “沒有,我不小心嗆到啦!”她心虛地笑了,趕緊低頭裝餓扒飯,免得他繼續追問。

  自從跟阿姨認識之後,她幾乎每兩天晚上就會去阿姨店裏幫忙,因此聽了不少關於夏涼和他哥哥冬暖的事,也見過冬暖哥,還跟冬暖哥打成一片呢!

  阿姨曾經感歎地說,她那兩個兒子,平常少回江家也就算了,就連到店裏看看她這個做媽的也極少,所以說,女兒比兒子貼心。

  經由阿姨的口中,陳曼穎才知道,原來夏涼不是從嬰兒時期就對人冷淡,據悉,他小時候也是活潑可愛的小男孩——聽到這裏,她忍不住偷笑,實在很難想像夏涼也有活潑可愛的時候。

  結論就是,夏涼之所以會變得冷冷淡淡,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到底是什麼原因?她真的真的好想知道啊……

  =============================

  晚間七點三十分,江夏涼回到江宅,才一進家門,管家婆婆就上前來,在他耳邊悄悄地說:“夏涼少爺,老爺等你很久了。”

  “謝謝婆婆,我知道了。”婆婆沒騙他,一進客廳,就看見父親端坐著,看來已等候他多時。

  左右打量了下,都沒發現其他家人。照理說大媽二媽應該會在,而自己的媽這個時間還在小吃店裏忙,今天這氣氛……有點詭異。

  江夏涼暗自評估了下,走到父親右手邊的單人座位落坐,低低叫了一聲:“爸。找我有事?”

  江鐘國皺起一對灰白的眉,神情嚴肅。“怎麼?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你好歹也是我兒子,做爸爸的就不能想看兒子嗎?”

  江夏涼沉默不答腔。

  從小,他一直介意自己的身分,也不懂為什麼自己比其他同學硬是多了兩個媽媽。有一段時間,他甚至以為每個人都有三個媽媽,真可笑。

  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別人不同後,對父親的感覺就漸漸變得複雜,同時也憐惜母親的境遇。偏偏自己的哥哥也遺傳了爸爸的多情,三天兩頭換女朋友,所以他兩個都看不順眼,久而久之就少回家了。

  而之所以他捨棄自家公司,跑到被“大江”視為死對頭的“縱橫天下”上班,也是為了氣氣父親。

  江鐘國氣得拍桌。“夏涼,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回來?一年多了,我讓你在吳老頭那裏一年多了,你總該玩夠了吧?!”家裏唯一可能接班的就是夏涼,偏偏所有孩子當中,就夏涼最會忤逆他,真是氣死人!

  “我不是在玩。”

  “你終究姓江,不姓吳,沒必要替吳老頭這麼賣命。”

  “我不介意入贅。”想起某個可愛的傢伙,他又不自覺淺淺笑了。

  “什麼意思?”敏銳的江鐘國立刻聽出不對勁。聽說吳老頭的外孫女回來了,該不會……夏涼跟她看對眼了?!

  不會吧?夏涼不像冬暖,他從小到大從來沒和女孩不清不楚過,潔身自愛、不沾女色的程度,幾乎要讓人以為江鐘國有個同志兒子。

  “爸,找我回來就是為了談回公司的事?那應該談完了,我先走了。”江夏涼說完還真的準備起身走人。

  “你給我坐下!”江鐘國中氣飽滿地一吼,雙眼瞪大如牛目。

  江夏涼想起母親千交代萬交代,不要讓父親生氣,免得父親已經失控的血壓又持續狂瀾,因此,他難得合作地坐在原地不動。

  江鐘國深吸了口氣,要自己沉住氣,別被這小兔崽子給氣到腦溢血。“今天找你回來,還有另一件事。”他朝廚房裏頭喊:“阿香,把照片拿來。”

  “是,老爺。”阿香捧著一疊相本出來,交給江鐘國。

  江鐘國把相本往兒子面前一推。“自己挑一個。”

  江夏涼俊臉一繃。“什麼意思?”

  “相親對象。”

  敢情現在是在市場買菜,想著要挑那一塊豬肉或者哪一顆高麗菜嗎?江夏涼掀唇冷笑,眼色更冷,心情差透了。

  他再一次清楚認知,他永遠無法跟父親溝通。

  “我還沒有到達必須相親的地步。”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江夏涼起身欲走。

  “你最好挑一個,別讓你媽替你操心——”江鐘國話都還沒說完,兒子已經甩門離開了。

  江夏涼的心情惡劣無比,開車下山的路上簡直是用狂飆的。

  明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就用這個來威脅他……

  只要父親發火,母親就不好過,而他最見不得母親難過。

  他怎麼可能會笨到不懂自己父親的個性,透過母親來施壓,對他向來奏效。可惡——奸詐的老頭!

  =============================

  LoungeBar裏,吧台前,身為熟客的帥氣男人身旁,很難得不是坐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時髦小姐,反而是個紮著兩根長辮子的女孩。

  她一臉涉世未深,脂粉未施,穿著粉紅T恤和牛仔褲,渾身充滿著一股純真氣息,尤其一雙水亮大眼,能夠輕易揪住眾人的目光。

  吧台裏,相熟的酒保不時投來取笑的眼神,楊承佑始終裝作沒看到,逕自與身旁的陳曼穎閒聊。

  “承佑哥,為什麼酒保一直用曖昧的眼神看我們?”在同樣的酒吧,陳曼穎這次不敢喝酒了,改喝可樂。

  “有嗎?你想太多了。”楊承佑當然明白個中原因,但這可不能說。這個酒保看過他和太多女子出現在這裏,和他又熟,所以才會用那種眼光來取笑他。唉,人果然不能做太多壞事啊~~

  “不只酒保喔,有些小姐也一直看我們這裏呢,承佑哥,你會害我成為全場女性的公敵。”陳曼穎嘟著嘴埋怨。

  今天承佑哥到家裏來接她,要她陪著吃飯去,她想想沒事,就答應了。吃完飯後,承佑哥提議要小酌一番,當作飯後甜點。

  可是一進到酒吧裏,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就讓她很不自在,一舉一動仿佛都被緊緊鎖住一樣。

  “別胡說八道了,承佑哥才沒那種魅力。”

  “誰說?我看你行情應該很好。”一陣輕微聲響傳來,陳曼穎突然低下頭,在包包裏東翻西找,自己的手機並沒有來電。“咦,承佑哥,是你的手機在響嗎?”

  “耶,對。”楊承佑掀蓋接起。“喂?”

  “你有空嗎?”

  “有啊,怎麼?想找我喝酒?”聽得出來對方的嗓音充滿了壓抑緊繃,八九不離十,大概又是跟他爸吵架了。

  “對。你在哪里?”

  “在老地方。”楊承佑看了含著吸管喝可樂的陳曼穎一眼,笑道:“順便介紹一個人讓你認識。”

  “我在附近,馬上到。”

  “OK。”楊承佑掛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陳曼穎邊喝著可樂,雙腳隨著音樂打拍子,一派悠閒,很能自得其樂。扯了扯她的辮子,他問:“最近跟喜歡的人進展得怎麼樣?”

  “不要扯我辮子啦!”她瞪圓了眼。

  “喔,Sorry!Sorry!”他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表示投降。“現在可以回答了嗎?進展得如何?”

  “還不錯。”陳曼穎春風滿面,笑容甜蜜蜜。

  “真嫉妒那個傢伙……”他眯眼,不知道話中有幾分真心。“什麼時候介紹給我認識認識,承佑哥免費幫你鑒定看看,現在這個社會上,壞男人真的太多了,你可不要被拐了。”

  “壞男人,就是像承佑哥這樣的人嗎?”她裝出一臉無辜貌問。

  “你這丫頭,敢取笑我。”楊承佑曲指敲了她額頭一記。

  “哼,說不過人家就動手,真過分。”

  看見好友到來,楊承佑沒繼續跟她鬥嘴,朝對方舉手示意後,對曼曼說:“我的好麻吉來了。”

  陳曼穎轉頭一看——對方也跟著一怔。

  “你——”她微張著嘴,沒想到夏涼竟是承佑哥的好麻吉。

  “你怎麼會在這裏?”江夏涼本就心情不佳,一來到這裏,看到她跟自己的花心好友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他的心情更是蕩到穀底了,同時還有一把火直往上冒。

  楊承佑看了兩人一眼。“你們……認識?”

  “夏涼是外公的特別助理啊。”陳曼穎拉著夏涼在自己身邊坐下。太好了,竟然能遇到夏涼。

  江夏涼看著好友,以眼神詢問好友和她之間是什麼關係,一股酸意,則是悄悄佔據了心房。

  “我爸和曼曼的爸爸是好朋友,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眼看曼曼親熱地挽著夏涼的手,楊承佑的眼神一暗,已然猜到夏涼就是曼曼喜歡的人。

  夏涼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他知道夏涼在“縱橫天下”上班,卻不清楚他的職位,所以一直沒跟曼曼提過有個朋友在“縱橫”上班,原來夏涼是特助……

  “好巧喔!”陳曼穎殊不知兩個男人間的波濤洶湧,逕自笑得愉悅。“我們真是有緣耶!”

  “是啊。真有緣。”楊承佑扯了扯嘴角,向酒保要了杯酒給夏涼。

  陳曼穎坐在兩個男人中間,他們倆交談不多,加上她一直對夏涼問東問西,冷落了楊承佑,讓他心中有點不舒服。

  可是他告訴自己,曼曼喜歡的物件是夏涼,而夏涼是他的好朋友,他應該要祝福他們。可是……他心裏頭還是有著疙瘩,所以他做了一件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

  趁著曼曼去上洗手間,楊承佑移動位置,坐到好友身邊,搭著他的肩,狀似無意地笑說:“沒想到你們早就認識了,真巧。”

  “害我進航警局的就是她。”夏涼嗤了一聲。

  “哈哈哈……的確像是曼曼的作風。”

  好友對她熟稔的語氣,不知為何讓江夏涼感到有些刺耳,不禁問道:“你……對她很瞭解嗎?”

  “算吧。”楊承佑眼神一閃,把話說得曖昧不清。“從小一起玩到大。她十八歲要移民之前……還跟我告白過呢。”

  彷佛被雷劈中,江夏涼喝酒的動作霍然停住了,就像是播放中的電影被按了暫停鍵的停格畫面一樣。

  她……向承佑告白過?

  一股又酸又澀的液體,經由胃裏一路湧上喉嚨,嗆得他整個人都不舒服,從沒有過的感受,教他皺緊了眉頭。

  他緩緩緊握手中的酒杯,力道之大,連手背上的青筋都一一浮現,指關節也因用力而泛白。

  她到底跟幾個人告白過?

  向一個男人告白,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嗎?那她對他說過的喜歡呢?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心?

  以她調皮的個性,是不是因為好玩而跟他表白?等他跟著陷入她所編織的網,她心滿意足了,可以拍拍屁股離開?

  越是這麼想,江夏涼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更糟了。

  今天到底是什麼鬼日子?父親要他相親,他已經夠悶了,承佑居然還告訴他這件事……

  楊承佑也發現夏涼的異狀,但他選擇忽略,強掩住心虛繼續說道:“曼曼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不管對誰都笑得甜美可愛。小時候她最喜歡跟在我後面,‘承佑哥’、‘承佑哥’地喊,一直到長大了,愛撒嬌的個性還是一樣,真拿她沒辦法。”

  撒嬌?她對承佑撒嬌?

  這麼說來,她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嬌俏可人模樣,不只是他的專利?不是對他的特別待遇?

  江夏涼越想越無法忍受,最後忍無可忍地站起身,抿著唇道:“太晚了,我要先回去了。”

  “可是你剛來不久,怎麼就要走了?”楊承佑低斂著眼,強迫自己不去看夏涼緊繃的側臉。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夏涼起了作用。

  江夏涼扯了扯嘴角,悶不吭聲,拿起鑰匙轉身就走。

  他待不住了,這裏,就留給認識了那麼久的兩個人吧。

  當陳曼穎上完洗手間出來,剛好看到夏涼離去的身影。“咦,夏涼要去哪里?”回車上拿東西嗎?

  “想睡覺,先回家了。”

  “真是的,也不跟人家打個招呼。”她望著空空如也的位置,小臉難掩失望。“承佑哥,你等一下,我去罵罵他。”說完就追出去。

  楊承佑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可是他控制不了便把陳年往事脫口而出,而曼曼對他的告白,只不過是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之後,必須遭受的懲罰……

  他管不了這麼多了,在愛情面前,沒有誰對誰錯,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並沒有什麼不對。

  就是這樣。楊承佑在心中說服自己。

  江夏涼怒氣衝衝地往停車的地方而去,就在他準備上車的時候,手臂被人給勾住,熟悉的甜香伴隨而來,他知道是曼曼追上來了。

  “放手。”他冷冷警告。

  陳曼穎不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大概有煩惱的事吧,她沒問,僅是沖著他笑得純真可愛。

  “你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好歹也說要送我回家啊!而且,你喝酒還要開車?太危險了,萬一被臨——”

  她話還沒說完,江夏涼就迫不及待甩開她的手,俊臉上有著掩不去的嫌惡。“不要碰我。”她跟其他女人有什麼兩樣呢?竟然對誰都可以——

  “夏涼……”陳曼穎被他的反應嚇著了。

  背對著她,江夏涼深吸了一口氣,才把不斷在心中翻騰的疑問說出口。“你……一直都是這樣?隨隨便便跟人家告白,不管對方是誰,只要你覺得有趣、好玩,就去跟他告白是嗎?”

  “你——你在說什麼?”陳曼穎被他罵傻了。從沒看夏涼這麼生氣過……

  江夏涼以為她在裝無辜,怒急攻心之下,冷笑道:“原來你對我的告白,也沒有比較特別。”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像你說的那樣?這些日子以來,你看不到我的真心嗎?”被他誤解,陳曼穎急得紅了眼眶。“我以為你都感受到了,所以才會有所回應,難道是我錯了?我太自以為是了嗎?”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待過她,此刻的夏涼突然變得好陌生、好冷酷,她完全觸碰不到。

  盛怒之下,江夏涼根本不聽她的解釋,選擇相信自己。

  本來就不該隨便對女人動心,他本來就該維持自己的原則,不該讓女人闖入他的生活。現在充塞心中的失望、焦躁、難過、不安,都是從前不曾有過的,他對這些感受厭惡極了,也不想要繼續體會,他現在想要的,就是從前那個無情、無欲、無愛的自己。

  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江夏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說過的……”他捏了捏拳頭,強烈忽略心底真正的聲音,淡道:“只要我討厭你,你就會離我遠遠的,對吧?”

  陳曼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他的意思是……要拒絕她嗎?

  一顆一顆碩大的淚珠滴滴答答地滑落臉頰,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不知道為什麼短短時間內,他會轉變得這麼快?這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者他心情不佳,才會說出氣話?

  陳曼穎吸了吸鼻子,要自己冷靜,卻掩飾不了哽咽的語調。“夏涼,不要說出會讓你自己後悔的話……”

  不,他怎麼會後侮?他不會後悔。

  “我,討厭你,不要再來干擾我的生活,請你,離我越遠越好。”不願多看她一眼,江夏涼快速上車,駛離現場。

  看著他的車尾燈越來越遠,直到路的盡頭,再也看不見,陳曼穎終於忍不住搗著嘴痛哭出聲。

  為什麼會這樣?

  他明明也動心了,不是嗎?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她所感受到他的柔情,全都是憑空想像而來的嗎?

  不要,她不要被他討厭,也不要離他遠遠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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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清晨五點。

  太陽還沒露臉,江夏涼就起床了。

  雖然起床了,可是腦袋卻還是混沌不清,耳旁被嗡嗡的耳鳴聲不斷干擾,所以他什麼事都沒有辦法做,就坐在床沿發呆,思緒圍繞著昨天晚上發生過的事。

  昨晚稍早時和父親不歡而散,煩悶之下想找承佑喝酒,卻看見曼曼跟承佑在一起,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

  那個時候,他心裏頭就不太舒服,一聽見承佑說起曼曼曾跟他告白的事,言談之間滿是對曼曼的瞭解,那一瞬間他就像沉寂許久的火山,突然爆發了,那股怒氣來得突然且兇猛,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只能全往她身上發洩。

  他說了一堆無可挽救的話,害她傷心哭泣……可是,他又何嘗好受?她不也傷害了他嗎?

  今天……要怎麼面對她呢?她還會再出現嗎?而自己呢,已經萌芽的情感,又能說收回就收回嗎?

  就這樣反覆想著,眼看上班時間到了,他就算再不想動,也得刷牙洗臉、整理儀容上班去,看能否藉著忙碌的工作,不去胡思亂想。

  梳洗完畢後,江夏涼一出大門,就看見好友等在那兒,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自己。

  他眼神一黯,昨晚的不適又湧了上來,語氣也冷冷淡淡。“怎麼來了?”

  楊承佑筆直朝他走來,站定在他面前,一臉正經。“夏涼,當我是兄弟就說實話。”頓了一下。“你喜歡曼曼嗎?”

  “一早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嗎?”江夏涼麵無表情地睞他一眼,撇唇冷笑。

  “她哭到兩、三點才睡。”哭得聲嘶力竭,眼睛紅腫……看曼曼哭成這樣,楊承佑感到後侮莫及。

  看得出來曼曼很喜歡夏涼,而他昨晚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竟然嫉妒起自己的好友,趁曼曼離開時,在夏涼麵前挑撥離間,才造成他們之間的隔閡……雖然嫉妒夏涼,可是曼曼就是喜歡夏涼,有什麼辦法?

  今天來,就是想問問夏涼對曼曼到底有沒有感覺?

  如果夏涼的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他會不管曼曼的意願,開始追求她。他有自信說服曼曼,讓他追求,總比這麼辛苦地喜歡夏涼來得好。

  夏涼暗暗握拳。也就是說,他們一整晚待在一起?她向承佑哭訴了嗎?承佑又是怎麼安慰她的?他們……

  這一刻,他的心思亂如麻,就像打結的毛線,理也理不清。

  “你喜歡她嗎?”楊承佑咄咄這人,不得到答案誓不幹休。

  江夏涼壓下心中真正的心意,平淡地道:“不喜歡。”

  聽見他的回答,楊承佑笑得頗有尋釁意味。“不喜歡?這麼說……你不反對我追求曼曼嘍?”

  江夏涼狠狠一怔,不太明白為什麼聽見好友的話時,胸口竟會莫名一扯,一把火無預警地灼燒上胸口。

  他抿著唇,等待那股灼熱減緩。“我為什麼要反對?她喜歡誰,你要追求誰,全都不關我的事。”他輕撇嘴角,也連帶撇去那陣不快。

  “不關你的事?你確定?”楊承佑審視著好友的面部表情,似乎不找出真正答案就不放棄。

  他避開承佑的眼神,轉身打開車門,臨上車前,沉聲說道:“那我……祝福你們。”

  “OK,那我知道了。謝啦!”楊承佑拍拍他的肩,愉悅地吹著口哨離去,沒發現夏涼正用一種複雜難解的眼光目送自己離去。

  =============================

  進公司一個小時了,通常這個時候,陳曼穎早就大搖大擺地窩在她的寶座上,展開她的大事業,可是今天……她沒有來。

  一整個早上,江夏涼都無法集中精神,好幾次都望著對面的位置發呆,腦中不斷播放著早上他和承佑的談話,每聽一遍,他的心情就低落一分,雖然外頭陽光普照,但他的世界卻烏雲籠罩。

  不管是她的笑臉、她的聲音、她身上的香味,不管他怎麼抵禦,她還是入侵了他的世界,並且占地為王,不肯離開。

  他如此習慣她的存在,如今她一不出現,他的世界不再溫暖,不過一個早上沒見到她,就開始想念……他似乎陷得太快、太深了。

  越是想、越是煩躁,眼看午休時間已到,他乾脆扔下工作,搭乘電梯來到公司旁邊的便利商店,買了生平第一包煙和打火機。

  不是從沒抽過煙,學生時代,因為好奇,同學都會湊在一起學抽煙,他也在其中,但煙都是同學給的,沒自己買過;長大之後,明白抽煙對身體不好,也就沒再碰過,今天,算是破例了。

  這也表示,陳曼穎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足以讓他做出不受控制的事了。

  在大門的角落,他挑了個不被注意的位置,獨自一人吞雲吐霧起來。

  連續抽了三根,心情卻沒好轉,反倒越來越悶。

  他皺眉,把整包煙和打火機送進垃圾筒裏,準備回公司。在等電梯的時候,一股熟悉的甜香隨風飄來,他倏地抬頭,尋找著香味的主人——

  果然是她。

  一陣激動流竄過身體,江夏涼看著前方那個低著頭走來,讓他又愛又恨的陳曼穎,雙手隱隱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一把狠狠抱住她,還是伸手掐死她?

  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非常專心,低著頭直直朝他走來。就在快撞上他的時候,他率先開口。“喂!”

  陳曼穎驚慌抬首,一看見他滿臉陰沉地站在自己面前,很快退了幾步,一臉驚魂未定。

  “有必要這麼驚訝?”瞅著她憔悴的臉,紅腫的眼睛,他心中五味雜陳。果然如承佑所說,她哭了一晚,他們也的確在一起一晚。原本稍稍軟化的心房又築起城牆,不讓自己再受傷。

  “你、我——我才沒有。”她忿忿否認。“我幹麼要驚訝?真好笑!”

  接下來都沒人開口,雙方一陣沉默。為了不讓氣氛繼續僵凝下去,江夏涼沉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你在嫌我煩嗎?”陳曼穎眼中盛滿受傷。“是啊,你叫我離你越遠越好,你討厭我,我沒忘記,我牢牢地記著。可是這裏是我外公的公司,我來見他不行嗎?”被他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只能藉著外公扯謊,來維持自己的自尊。

  話是他說的,所以現在他無話可反駁,只好賭氣地說:“當然可以。只是為了不見到你,我會慎重考慮是否該離開公司。”狠話誰不會說?他算是毒舌一派,要耍嘴皮子他不見得會輸。

  他……他就真的這麼討厭她嗎?討厭到想要辭職?只要能不看到她,他什麼都願意去做嗎?

  陳曼穎大受打擊之餘,又急又氣!

  氣的是他可以毫不留戀,說走就走;急的是萬一他真要走,以後要見面就難了……她已經氣到罵他一整晚了,為什麼還會擔心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呢?你好沒自尊,陳曼穎。

  她深吸口氣,維持僅有的驕傲,抬起下巴宣示般道:“你不用走,該走的是我。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煩你了,也不會再喜歡你,帶給你困擾。我會……”縱然說的是氣話,還是忍不住哽咽。“離你……遠遠的,儘量不出現在你的面前。這樣……這樣可以了吧?”

  明明先放狠話的是他,可是,親耳聽見她說的每一句話,江夏涼這才意識到,當他已經在意起她時,她竟然能夠毅然決然地說不再出現、不再喜歡?!

  她的喜歡來得這麼突然,像無法預測的海嘯一樣朝他席捲而來,在他沒有能力抵禦反抗,只能舉起雙手投降的時候,卻又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逐漸遠離,感情竟能收放自如,她真有辦法!

  這讓他莫名地憤怒,還有一份陌生的驚慌在胸坎間大肆蔓延,他不能適應,也無法理解,只感覺到一陣火不停地往上冒,下意識地沖口而出:“你最好說到做到。”

  “你放心,我會的!”陳曼穎恨恨說完,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緊緊地攫住他,江夏涼握起拳頭,住電梯旁的牆壁用力一捶。手很痛,卻比不上胸口傳來的陣陣刺痛……

  這下好了,他總該開心了。

  她不再喜歡,也不再出現了,江夏涼,你……滿意了?

  =============================

  陳曼穎說到做到,從那天起,她就不曾出現過。

  董事長也看出來他們之間有問題,還以為只是年輕人鬧鬧彆扭,曾開口勸他別跟曼曼計較,他老人家也會回去念曼曼幾句。董事長不知道的是,他們真的徹徹底底鬧翻了。

  十多天過去,他完全沒有她的消息,這麼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的人,他成天感到心煩意亂,工作效率大打折扣,甚至難得出錯。董事長沒有多加責怪,只是一再勸他,希望他們能夠和好。

  然而最近幾天,江夏涼的情緒越來越糟了。

  有天剛進公司,就發現桌上原本貼滿了小愛心的壓克力名牌被換掉了,新的名牌上乾乾淨淨的,連灰塵都沒有。

  隔沒兩天,他的手機吊飾和愛心鑰匙圈也憑空消失,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做的好事。

  他習慣將鑰匙和手機一起放在桌面上,她是知道的,所以一定是趁他不在,把曾經送給他的東西全部收了回去,他再也無法睹物思人。

  更糟的是,當他想起還有她存在電腦裏的相片桌布,急急忙忙想要找出來,可是無論他怎麼搜尋,都已經沒有半張照片了……他僅剩下的,能和她聯繫的東西全都一樣一樣消失了。

  陳曼穎,算你狠!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每天下班之後回到家,拿出火車模型“陳曼曼”,讓它在鐵軌上一遍又一遍地跑。

  坐在地上,他看著衝力十足的小火車生氣蓬勃地運轉著,彷佛她還在身邊吵鬧,不自覺又露出微笑;微笑過後,隨即又領悟到,她是真的不在左右了,笑容漸漸淡去,心中失落更深。

  他這麼做,到底是折磨了誰?

  陳曼穎好樣的,說話算話,把曾經付出過的痕跡清理得乾乾淨淨,那麼她放在他身上的心呢?也一併回收了嗎?

  她真的從此不出現在他面前了嗎?

  “啪”地一聲,江夏涼指間的鋼筆掉落在地,他閉眼呼了口氣,要自己恢復平靜,然後才彎腰拾起。

  跟著手走動的視線,被桌子底下一顆閃閃發亮的小珠子給吸引過去,他眼睛一亮,撿起那顆粉紅色珠子,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心思百轉千回,好像累積到頂點的思念終於找到出口。

  失去了她,他再也想不起該怎麼笑。

  他緊緊握著她遺留下來的唯一一樣東西,再也捨不得丟。

  =============================

  她都做到這樣了,江夏涼總該滿意了吧?

  把曾經送給他的東西,費盡心思悄悄收了回來,那全是她的真心真意,絕對不能被他隨意丟棄,這是能夠保全她的心的唯一辦法。

  只是,明明想斷了對他所有的依戀,卻還是不自覺天天跑到公司樓下,躲在一旁看他上下班的身影,發現他還是過得這麼好,一身西裝革履,滿臉意氣風發,依然這麼有精神。

  她心裏掠過一陣酸楚。是啊,他才不像她……

  每天精神委靡,連珠珠都懶得串,成天賴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什麼也不做,想著他的眉、想著他的眼、想著他偶爾露出的微笑、偶爾顯露的溫柔,想著想著,夜夜不能成眠。

  早該看開了,相對於自己的放不開,他倒是厲害多了。

  趁著沒有客人的空檔,張維貞坐在陳曼穎對面的位置上,打量這個小女生。

  之前,小小大概兩天來一次,陪她說說笑笑;最近,則是天天都來,可是整個人卻沒什麼精神,常常在發呆,總要叫喚個好幾回才會有反應,這種情形……八成是戀愛了。

  “小小,在想什麼?哀聲歎氣的?”

  陳曼穎回過神來,表情不太自然。“沒有啦,阿姨,沒有睡飽在發呆啦!”她每天都來阿姨這邊,純粹是想嘗嘗阿姨的手藝,才不是想著能不能在這裏遇到那個負心漢呢……她在心中辯解。

  “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可以跟阿姨說喔,阿姨可是戀愛專家呢!”張維貞拍拍胸脯,自信滿滿。

  “阿姨,我喜歡一個男生,可是他這個人啊,冷冷淡淡的,很難親近。我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跨過了太平洋,可是有一天,那個男生卻說他討厭我,叫我離他越遠越好……我明明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可是他的態度,卻讓我覺得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幽幽說道,連歎了幾口氣。

  “有時候,說討厭,不一定是真的討厭啊。”張維貞撥了撥小小的劉海,帶著溫婉的笑道:“有些男生最愛口是心非,喜歡的說成討厭,漂亮的卻要嫌醜,口不對心的人,遲早會受到懲罰的。”

  “是這樣嗎?”陳曼穎在心中OS:阿姨,你可知我說的就是你的寶貝兒子啊?可不可以叫他別再讓我嘗苦頭了?

  “當然嘍,有些男生啊,你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不懂得珍惜,可是等到你離開了,才後悔沒有牢牢抓住你。有時候短暫的分離,才能讓他看清自己的心意喔!”張維貞像生命線的張老師,一再開導這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但願會有那一天……陳曼穎握著阿姨的手,感激地道:“阿姨,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多了。”

  “那就好。肚子餓不餓?”

  “不餓。”她搖搖頭。

  “可是你瘦了,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

  “好吧,那我要一碗陽春麵。”

  面對著門口的張維貞吩咐大嬸:“許姐,給曼曼來碗陽春麵,幫她切點小菜——”這時,一部黑色轎車惡霸地停在店門口,張維貞皺眉斥道:“哪個沒公德心的傢伙,轉角不能停——”一看清車上下來的人,教她住了口,她笑歎道:“唉,那個沒公德心的傢伙,就是我兒子。”

  陳曼穎突然全身僵硬,轉頭一看——江夏涼也看見她了,眼眸中閃過一絲光彩,俊臉上難掩詫異,顯然很訝異會在這裏看見她。

  “阿——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陳曼穎不敢面對他,伸手拎起包包,沒膽從他身旁走過,選擇逃進旁邊的小巷子裏。

  “小小!小小你去哪啊?”張維貞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小小?她就是媽曾經提過的“小小”?!江夏涼怔愣過後,很快回神。

  好不容易逮到她,江夏涼怎麼可能任她就此離去,當場不顧母親的叫喚,就朝她身後追去——

  “陳曼穎!”

  聽見後頭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陳曼穎心中又急又慌,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急,耳邊傳來後頭追逐的堅定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想起自己曾經言之鑿鑿地說過再也不見他,那麼她就要說到做到啊,絕對不能見到他,否則、否則她這十多天來的努力不全都白費了嗎?

  彷佛後頭有洪水猛獸在追趕似的,她加快腳步,急著要逃離現場。

  不行,她絕對不能再見到他,畢竟那天是她口口聲聲、信誓旦旦地說出“絕對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之類的話,若真的讓他給逮到,她的面子該往哪兒擱?所以,絕不,絕對不行!

  後頭,見她不要命般地竄逃,而自己則像怕失去什麼似的拚命追趕著,這份感覺困擾著江夏涼,他甚至厭惡起無法控制自我舉動的自己。

  是她說要走的,他為什麼還要追著她不放?

  他不是討厭她、恨不得她別再出現嗎?

  為什麼一見到她的身影逐漸離開視線範圍,當下便有一股攔下她的衝動,甚至會有些心慌,到最後甚至邁開步伐在她身後追趕呢?

  疑問很多,如排山倒海般湧來,但短時間內他無法厘清,現在他只想攔住她,其他都無法思考了。

  眼看就要追上了,就在這時候,跑到大馬路上的陳曼穎卻攔下一部計程車,打開車門就要上車,這時候的她卻猶豫了,怯怯地半轉過頭,一臉依戀地望向他。

  看見她的眼神,江夏涼又氣又急、用他從來沒有過的粗暴語氣喊道:“陳曼穎!你敢上車試試看!”

  他一吼,她就呆住了,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看著他漸漸靠近。

  趁著她呆愣的空檔,江夏涼利用腿長優勢,沒幾步便來到她身邊,大掌一張,以一種穩當卻又不會弄痛她的力道,牢牢握住她手腕。

  陳曼穎愣得更嚴重了,感覺到手腕傳來的熱度,透過皮膚表層漸漸滲透入身體裏,在胸口間竄過一陣騷動。

  江夏涼淡淡瞥了她一眼,確定自己抓住她了之後,半彎下身,向司機說道:“抱歉,她並沒有要搭車。”

  “啊?”司機一愣,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

  江夏涼二話不說反手關上車門,大掌依然緊緊握著她的手腕,深怕她會落跑,接著才將她拉至一旁的人行道上。

  直到這時候,陳曼穎才回過神來。

  她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甩開他的手,一邊在心中斥責自己竟然還會這麼輕易被他影響。

  “放、放手。”

  都說要徹底忘掉他、對他死心了,為什麼還會因他的靠近,心中一陣小鹿亂撞呢?你真沒用,陳曼穎。

  被她甩開手,江夏涼手中一空,不知怎地心中跟著一陣失落。他暗暗握了握拳,把手收進褲袋。

  他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沉靜地問:“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陳曼穎別過臉,打定主意不看他。

  “不是把話說得很絕嗎?不是不會再出現嗎?”他因氣憤而語帶譏誚。

  陳曼穎悄悄紅了臉。“我……我是去看阿姨,又不是看你。而且……法律有規定我不能出現在店裏嗎?莫名其妙。”

  “沒想到你就是‘小小’。”他口氣一轉為冷硬。“說,你刻意接近我媽,有什麼目的?”

  “我有目的?”他懷疑的口氣刺傷了她。沒錯,剛開始她的確是因為夏涼才接近阿姨,但長久時間下來,她是真心喜歡阿姨,喜歡她對自己噓寒問暖,當成她的女兒一樣愛護。

  “難道我說錯了嗎?”

  “在你眼裏,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陳曼穎突然覺得自己好悲哀。是她不爭氣,偏偏喜歡上這麼一個冷酷的男人……

  她低落的口氣震住了他。

  江夏涼捏了捏拳,視線落在她身上,發現她憔悴了不少,向來開朗的眉間此刻籠罩著烏雲片片,眼神不再明亮,還掛著淡淡的黑眼圈,他甚至發現她的臉頰消瘦了不少。

  才幾天時間,為什麼她有辦法把自己弄成這樣?

  江夏涼越想越氣憤,也不懂為何一見她如此折磨自己,竟然感到一陣不捨,心隱隱揪痛。

  “你……為什麼把東西全收走?送給我的,還想討回去嗎?”包括她的心也是,給都給了,怎麼可以收回?

  他的問題逼出了她委屈的淚水。“你——你又不要,我為什麼不能收回?是你不要的,是你要我離得遠遠的,是你、是你、是你……”她搗著臉哭喊。

  “我要你走,你就走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如果真是這樣,一開始就該感受得到,我有多不想讓你靠近才對。”這女人真有能耐,總有辦法讓他好氣又好笑。

  如果她真有那麼乖巧聽話,就不會有這之後的紛紛擾擾。該聽話的時候不聽,不該聽的時候……倒是統統聽進去了。生平第一次,江夏涼感到如此無力。

  她聽了,哭得更是柔腸寸斷,冷硬如江夏涼,也被她成串的淚水給軟化了。

  他再也不能忽略自己的心,上前一步,狠狠地將她擁入懷裏,把她淚濕的臉龐按進懷中,讓她聽聽此刻他心裏真正的聲音。

  “聽見了嗎?”他惡聲惡氣地問。

  “什、什麼?”她哭到不斷打嗝。

  “它在說……喜歡你。”

  陳曼穎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聽見他親口表白,哭得更厲害了。“我聽得懂才有鬼啦……”哪有人這樣表白啊?什麼叫它說?它是哪位啊?

  江夏涼被她打敗了。薄唇緊貼她耳畔,他用極低,極低的嗓音慎重表白。“我,江夏涼,喜歡你,陳曼穎。”話說出口了,他惡狠狠地道:“這樣可以了吧?”

  “嗚……你、怎麼不早說?害我、害我這麼努力地叫自己死心……”陳曼穎反手緊緊抱著他,頭一回真真實實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的……感情。

  江夏涼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情感後,感覺到她全身一顫,接著想要抬頭,他卻把她抱得更緊,下顎抵住發頂,忍住羞赧,頻頻低語:“不要看我,就這樣讓我抱著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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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5 00: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是她第三次造訪他家,每一次來,心情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喝醉了,他無計可施才帶她回來;第二次則是幫他慶祝生日,那一晚有多麼快樂,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而今天……

  好不容易聽見他的表白,她哭得滿身大汗,整張臉紅透了,眼睛也腫得跟核桃一樣大,頭都暈了。她這叫做喜極而泣,畢竟付出的感情有了收穫,她難免情緒失控嘛!

  剛剛夏涼帶著她回到阿姨的店面前取車,阿姨看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許多的問號,顯然對於她和夏涼的關係很好奇,但夏涼見她情緒不穩,便跟阿姨保證過幾天一定會解釋清楚,她才上了夏涼的車離開。

  上車後,她還是抱著一整盒面紙不停擦眼淚擤鼻涕,夏涼不放心讓她這個鬼樣子回家,萬一被吳董事長看見,又有得擔心了,於是帶她回家,還拿出乾淨的衣服讓她換洗。

  夏涼的衣服耶!

  浴室裏,剛洗完澡的陳曼穎抱著夏涼的衣服,捨不得穿上。

  看著鏡子裏面那個臉頰紅撲撲的自己,待在夏涼的浴室裏面,用夏涼的沭浴用品,用夏涼的毛巾,還要穿夏涼的衣服……想起來就覺得好甜蜜喔!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你好了嗎?”江夏涼在門外問道。進去這麼久了,不會是暈倒還是睡著了吧?

  “啊,好了好了。”陳曼穎羞紅了臉,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趕緊把衣服套上,走出浴室。

  夏涼一看到曼曼,有幾秒鐘時間無法反應。

  曼曼穿著他的衣服,短袖成了七分袖,打籃球時穿的短褲,在她身上成了七分褲,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滑稽。呆愣過後,江夏涼忍不住笑了。

  “好像太大了一點……”他拉拉她的袖子。

  “不只一點吧?”她拉著快長到膝蓋的衣擺,笑瞅著他。

  “家裏只有我的衣服,你只好勉強湊合著穿了。”江夏涼牽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在這裏等我一下,我衣服上都是你的眼淚、鼻涕,不洗澡不行。”

  “是你自己說我可以用你的衣服擦眼淚和鼻涕的耶!”陳曼穎瞠圓著眼,不服氣地道。

  “是我說的沒錯。”江夏涼眼中閃過一抹輕淺的寵溺笑意。“好了,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進了浴室後,他才看見鏡中反射出的自己,臉上掛著的笑容,是如釋重負,也是打從心底湧上的強烈喜悅。

  向她坦承心意後,過去累積了十多天的煩憂鬱悶瞬間消失,整個人豁然開朗,心情自然輕鬆愉快。

  原先壓在胸口的沉重大石也不見了,連續黑了好幾天的心情也頓時翻紅,連走路的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這就是戀愛的魔力嗎?

  如果早知道彼此互屬的感覺是這麼美好,他絕對不會胡亂吃醋,也不會亂說氣話,把兩人的關係弄得這麼僵。沒有了她在身邊,他才猛然察覺到,有她在身邊吵,常常被她騷擾,總比她突然不再出現得好。

  可是,這領悟來得太晚,他已後悔莫及。

  幸好這份屬於他的幸福還沒有遠走,幸好他還來得及握住她的手,因為這樣,心上的缺口被填補了,他也找回了笑容。

  喜歡她的笑容,喜歡她的執著,喜歡她的主動追求,對他的抗拒見招拆招,永遠不會卻步。這就是陳曼穎。

  因為陳曼穎,他願意放棄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單身生活,也願意打破自己絕對不談戀愛的原則,他,真的喜歡她。

  江夏涼梳洗完畢後走出浴室。

  客廳裏,陳曼穎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麼,很認真、很專注,連他來到身後都還不知道。

  走近一看,原來她正在玩當初被她摔壞、又被她修補完好的火車模型“陳曼曼”,看它一遍又一遍地繞著鐵軌跑。

  光是看著她的背影,他就會快樂,可見得他真的深陷在這個小魔女一手編織的情網裏頭了。

  他靜靜在她身邊坐下,與她親昵地肩靠著肩。“這個你可不能拿走,它是我的陳曼曼。”

  陳曼穎轉頭笑睇著他。“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江夏涼先生。”

  看著她腫得如核桃一般大的眼睛,夏涼抬起手,輕觸著那白嫩的臉頰,首度開口道歉。“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禍從口出就是這麼回事吧。

  “該打,害我這麼難過。”被心愛的男人觸碰著,她舒服地眯起眼,語氣也軟綿綿的,像只柔順的小貓眯。

  “如果我坦承我在吃醋,可以免除責罰嗎?”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問。

  “吃醋?”陳曼穎忽地睜大眼,像聽到什麼轟動世界的大消息。

  “嗯。”夏涼的眼神東飄西移,耳根都紅了。

  “吃什麼醋?”她扳正他的臉,不讓他閃躲逃避,決心問個一清二楚。

  面對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選擇吐實。“我在吃楊承佑的醋。”

  她激動得半跪起身,把臉湊到他面前,像個認真聽課的好學生。“為什麼要吃承佑哥的醋?”

  承佑哥?叫得真親熱。江夏涼雙眼一眯,心中難免不悅。

  “你幹麼眯眼睛?快回答我呀!”她心急催促。

  “他說……你跟他告白過。”提起這件事,他還是氣得牙癢癢。難道是他太小家子氣嗎?可惡……他暗暗握了握拳頭。

  陳曼穎聽了,差點沒當場暈過去。她拍拍額頭,猛翻白眼,直呼:“我的老天,我的老天,誤會大了!”

  “嗯?誤會?”

  “嗯,誤會,天大的誤會!我會跟他告白,其實是有原因的。”趁著空檔咽了下口水,陳曼穎續問:“你聽過‘真心話大冒險’這個遊戲嗎?”

  “嗯。”他點點頭。學生時代也玩過。簡單來說,就是遊戲中的失敗者,要接受懲罰,可選擇說出勁爆的真心話,或者聽從其他人的指令展開大冒險。

  “那一次好死不死我輸了,我選擇大冒險,才會被玲瓏她們罰去跟承佑哥表白,這件事就是這麼來的。說來說去,那根本不是出自於我的心意好嗎?我也是被逼的。”她真的是百口莫辯了。“奇怪,我明明跟承佑哥解釋過了呀!”

  什麼?原來是這樣?還解釋澄清過了?那楊承佑是在發什麼神經?唯恐天下不亂嗎?

  好你個楊承佑啊,很會扭曲事實嘛!江夏涼抿著唇,懊惱不已。

  為了這個該死的誤會,害他差點就錯失了遲來的愛情。

  如果因為這個該死又愚蠢得要命的誤會,而讓她從指縫尖溜走,楊承佑要怎麼賠?難道要跟他一起爬斷背山嗎?

  陳曼穎看得出來他在生氣,而且氣得不輕,連忙拍拍他的臉頰,柔聲哄道:“別氣啦,改天我們一起去整承佑哥,看他還敢不敢亂講話。你知道嗎?跟你吵架的那一個晚上,承佑哥竟然說他喜歡我耶!哼,誰不知道他是想整我,我才不會相——”

  突如其來的吻,打斷了她未完的話。

  老天,夏涼……在吻她……

  陳曼穎害羞地閉上眼,感受著夏涼輕輕柔柔的吻,一下一下落在自己唇上,兩唇相接,親昵廝摩,完全是屬於兩情相悅的戀人間的甜蜜時刻。

  曼曼的唇又軟又嫩,這是他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吻”;雖然是生手,卻一點也不顯笨拙,男人天生的本能,讓他不用學習也能表現得很好。

  輕淺的吻逐漸熱烈,她微啟雙唇,任他越來越火熱的唇舌恣意探索,原本只是想阻斷她說話,但觸碰到她的唇後,卻流連忘返,不想離開……

  貪心的唇來到她耳畔,親昵又曖昧地吮著、吻著,勾惹出她的輕淺歎息。“夏涼……”

  嬌嫩的嗓音,足以把他逼瘋。江夏涼猛然推開她,粗喘著道:“到此為止。”

  “為、為什麼?”陳曼穎眨眨迷蒙雙眼,還回不了魂。微啟的唇,經過他的蹂躪,變得紅腫,看來嬌豔可口,讓他的身體感到疼痛不堪。

  “再下去就會失去控制了,不可以。”他選擇起身,不看她那像是會勾人的媚態,想沖進浴室洗個冷水澡。

  陳曼穎很快地跟在他後面,兩手環繞住他勁瘦的腰際,羞紅著臉嚷嚷:“失去控制就失去控制,又沒有關係。”

  “放手……”這位大小姐看不出來他已痛苦難耐了嗎?還這樣勾引他。

  “不放,我才不放。”她要起任性,抱得更緊,緊接著扔下炸彈。“夏涼,我、我沒穿內衣歐。”

  轟——

  當下,所有理智、所有冷靜統統被炸毀了。

  夜越深,情越深,所有誤會冰釋過後,一把名為熱情的火,燒得更熾了……

  =============================

  哭了一晚,纏綿了一晚,陳曼穎可說是累壞了,一直睡到近中午才醒來。

  眼睛睜開,夏涼已經不在了,看來是上班去了。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雙手擁著有夏涼氣息的被子,陶醉其中,整個人幸福得不可思議。

  她終於把夏涼給吃了……呃……不對,是夏涼把她給吃了,雖然進展得好像太快,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昨天,夏涼就是躺在這個位置……

  她側身一躺,想像自己跟夏涼面對面,忽然間,放在枕頭上的一張紙條吸引了她的注意,她連忙拿來一看——

  看你累了,沒有吵你。醒來後打電話給我。

  夏涼

  看著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她咬著下唇,想忍住不斷上揚的笑容,很快地抓來一旁矮櫃上的電話,直撥給夏涼。

  “您好,我是董事長特助江夏涼,有什麼地方能為您服務?”電話一被接起,就是夏涼一貫沒什麼高低起伏的嗓音。

  “我想要一個早安吻。”陳曼穎說完就忍著笑,表情扭曲起來。

  而電話彼端一陣沉默之後,才傳來彆扭的聲音。“我還以為是誰……”

  “哦?”她雙眉一挑。“難道還有別人?”

  “你別胡思亂想。”他緊張兮兮地說。

  “哈哈哈……”

  “睡得好嗎?”可能是怕被聽見,他的聲音小得可疑。

  “很好啊,還捨不得起床,因為房間裏都是你的味道。”

  電話那端的江夏涼不只臉紅耳朵紅,連脖子都紅了。“喂,你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

  “哦?難道我說這種奇怪的話會讓你聯想到奇怪的畫面嗎?”她一本正經地問。

  “喂!陳曼穎!”他狼狽地喊她。

  “嘻~~”她一陣竊笑。誰教他之前胡亂吃醋,害她受了不少折磨,現在只是嘴巴上稍微討回來而已。

  “我是要告訴你,餐桌上有吐司麵包和一些果醬,冰箱裏有鮮奶,天氣冷,你要把鮮奶放進微波爐加熱後再喝。”他低聲叮嚀道,顯然還不太適應關切另一個人的生活。

  “嗯,我知道。”陳曼穎可是很樂意接受他的關心和叮嚀,這代表他很在意她呀!嘿嘿……

  “那……沒事了。”

  “夏涼……”她軟軟地喊他。

  “嗯?”

  “我……非常非常喜歡你喔。”她害羞地告白。

  “嗯,我、我知道。”江夏涼有點結巴。“我、我也是。”

  “那就這樣嘍,要認真工作喔,不要因為太想我,事情沒做好,被外公罵,知道嗎?”一說完,她自己笑得東倒西歪。

  “我可是全能特助江夏涼,少看不起我了。”江夏涼哼了哼。“再見。”

  “拜拜。”

  =============================

  在夏涼的房子裏,他們開始了半同居的甜蜜生活。

  有時候,她心血來潮想展現廚藝,他會是個好幫手;懶得開夥,或者想來個兩人約會,就相約上餐廳館子,吃完飯後一起牽手散散步,或者看電影。

  有時拗不過她,他還會陪她上百貨公司逛街瞎拚一番。

  假使時間拖得晚了,她就對家裏謊稱住在玲瓏家,其實夜宿在夏涼家。晚上兩人相擁而眠到天明,隔天早上送夏涼上班後她才回家,生活得甜蜜愜意。

  只是,總像少了些什麼。

  夏涼似乎不打算把這段關係公開化,他們交往的事,除了雙方朋友和阿姨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道。

  她曾經為此而煩惱不已,但卻又阿Q似地安慰自己,公不公開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傾心,有意共同走下去才是。

  夏涼向阿姨坦承正和她交往,阿姨對他們的感情舉雙手贊成,還希望他們可以儘早開花結果,並且答應夏涼暫時不把這件事告知夏涼的爸爸。

  冬暖哥聽了則是直喊“老天保佑”,保佑夏涼不必主演斷背山,也保佑夏涼不必孤老一生。

  而當承佑知道他差點破壞了一段感情,還是很有風度地道歉,然後就說他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療傷,人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就這樣,時間一天一天地過,表面上看似一切風平浪靜,可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湧,有某種暗潮在醞釀著……

  就在元旦過後的某一天,早晨起床之後,她開始覺得噁心想吐。本來沒有多想,單純地以為自己吃壞肚子,上醫院去做檢查,醫生卻要她驗尿,最後結果竟然是——她懷孕了。

  知道懷孕的當下,她興奮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兩手捧著肚子,臉上掛著傻笑。

  肚子裏有她和夏涼愛的結晶了耶……這是真的,不是作夢。

  陳曼穎激動得想馬上告訴夏涼,想告訴他,他要當爸爸了!

  可是,她卻在準備開口的時候猶豫了。

  有了孩子也許不見得是件好事,畢竟夏涼很保護這段感情,他們之間的事尚未公開化——事實上夏涼似乎沒打算公開這段關係,而且她和夏涼交往還不到一年,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了孩子,他……會要嗎?

  反覆思考,想了又想,懷孕的事,就這麼被她擱著了。這件事她默默放在心裏,不敢提及,就連身體感到不舒服,也只能求助冬暖哥,請他陪自己上醫院檢查一遍,才能安心。

  那一次,冬暖哥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看來也是為情所苦。唉,這世界上最折磨人的東西,就是愛情了吧?

  縱使心中不安,她對孩子還是抱持著一絲希望,她想擁有夏涼的小孩……

  “在想什麼?”

  夏涼的聲音,中斷了陳曼穎的紊亂思緒。她回過神來,回避著他探詢關心的眼神。“沒、沒有啊!”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夏涼看書,她翻雜誌,可是看著看著就胡思亂想起來。

  “那為什麼發呆?”江夏涼把書擱在一旁,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炯炯有神的眼眸落在她臉上。

  “嗯……大概是想睡覺了吧。”她找個理由胡亂搪塞,笑得不太自然。

  江夏涼瞥了眼時間,確實不早了。“好吧,那我們睡覺。”他準備自沙發中起身。

  “等等!”陳曼穎連忙捉住他的手。真要躺上床,她恐怕睡不著,謊言就不攻自破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頭枕在他腿上,不讓他動。“我想在這裏睡,你一邊看書,一邊陪我,好不好?”

  他輕笑一聲,捏了一把軟嫩臉頰,故作沒好氣地說:“你都說了,我敢不照辦嗎?”頂多她睡著了,再抱她上床。

  “你看書啊,不要理我沒關係。”陳曼穎把書塞回他手裏。夏涼的眼神總像是能洞悉人心,真怕會被他看穿她在想什麼。

  “好吧。”江夏涼重拾書本,空出來的一隻手,扒梳著她披散在他腿上的長頭髮。她總喜歡他這麼做,每每像只受主人嬌寵的貓咪,讓他越看越愛憐。

  十分鐘過去,一片靜悄悄,陳曼穎打量著專心在書本上的江夏涼,在心中猶豫了半晌,她乘機問:“夏涼,我們生孩子好不好?”

  他看書看得專心,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有小孩很好啊,只是你太年輕了,現在就有小孩,你會很辛苦,暫時還是不要吧。再說,我們才交往不久,我還想多享受兩人世界呢。”

  聽完夏涼的話,她整個人如遭雷擊,思考完全停擺,愣在當場。

  果然……夏涼說:暫時不要吧。

  不要……夏涼不要……那麼,該怎麼做?

  她可不可以跟夏涼說:“讓我生下孩子,就當作是你答應我的三件事當中最後一件?”可是這樣一來,似乎太強人所難了。

  孩子是一條生命,怎麼能打商量呢?

  可是,這畢竟是她和夏涼一起孕育出來的新生命,她怎麼捨得放棄?可是……夏涼卻不見得想要啊……

  那天之後,她開始變得悶悶不樂,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加上最近她孕吐得越來越厲害,整個人受盡煎熬,神色也連帶地憔悴許多。

  為了怕夏涼起疑,她開始儘量避免夜宿夏涼那兒,也幸好舊曆年將近,公司比平時還要忙碌,夏涼幾乎天天加班,兩人見面時間銳減,他才沒察覺到她的異狀。

  但是,這件事總不能繼續隱瞞下去啊!接下來,她究竟該怎麼辦呢?

  =============================

  年關將近,夏涼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這種情形恐怕要持續到年假的前一天才會停止了。

  這陣子以來,她跟夏涼少有機會見面,即使留宿夏涼那裏,他回家時她睡了,他出門時她還在睡,根本見不到一面。

  有時覺得想念,只好撥電話和他聊聊天,雖然不能聊太久,畢竟夏涼還要忙,可是能夠聽見他的聲音也不錯了。

  閒暇時間,她還是繼續串珠,只是大多窩在玲瓏店裏,起碼在那裏還有玲瓏聽她說話、陪她聊天。

  這日,陳曼穎獨自一人閑得發慌,又不想窩在家裏煩惱到頭痛,就來到西門町找玲瓏。

  “怎麼辦?玲瓏?我該怎麼做呢?”扔下串了一半的珠子,陳曼穎不開心地揪著眉問。

  “為什麼不去問孩子的爸爸?他也有一份吧?”徐玲瓏看著好友平坦的肚子,很難相信這裏頭居然有個小生命存在。

  她已經跟曼曼預約好了,她可是要當孩子乾媽的喔……當然,前提是要曼曼把孩子生下來才行。唉。

  “我不敢說,我怕他不要,我會承受不了這個打擊。”陳曼穎還是滿臉愁容。雖然知道胎教很重要,如果媽媽心情不好,寶寶在肚子裏也會哭吧?可是她就是開心不起來啊!

  寶寶,對不起喔……

  “可是如果你不說,他就永遠不會知道啊。”徐玲瓏忍不住嘖道:“你真是夠了,還這麼年輕,也不避孕,真的是一個壞示範。”

  “不要再念我了,都怪我自己貪心,想著如果有了孩子也沒關係,反正這幾個月下來,我們之間關係也很穩定了。可是,我卻忽略了夏涼是怎麼想的,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好,才會害了我的寶寶……”陳曼穎說得泫然欲泣。

  孕婦總是很情緒化的,說哭就哭,這陣子以來,徐玲瓏真的徹底領教到了。

  “唉呀!別哭,你這樣寶寶也會哭耶!”徐玲瓏走過去拍拍好友的手,也一臉憂愁。“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他,就跟你家江先生談一談嘛,這麼煩惱也不是辦法呀!問題還是在那兒嘛!”

  陳曼穎把玩著指頭,心思轉了又轉。“好吧,我想,我會找一天坦白告訴他,畢竟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如果……如果夏涼真的不想要,那、那,那……”眼眶隱隱泛紅,卻仍逞強續道:“我自己生,自己養!反正……反正我是新時代女性,我自己有辦法照顧小孩,又不是非要爸爸不可……”

  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卻極為不捨。

  一邊是小孩,一邊是夏涼……她兩個都想要啊!

  “沒錯!就是要有這種魄力!”徐玲瓏緊緊握著好友的手,替她打氣。“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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