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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要幸福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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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8 23:59: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齊晏 - 要幸福喔

在愛情來臨之前,她逃了……
在異國的火車上,蘇星石邂逅了一個有著流浪心性、像風般難以捉摸的男人,
他狂放不羈的黑髮、深邃如潭的黑眸教她難以自持,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迷惑,但浪漫並非她的天性,愛情不是她所嚮往,
她更不要一次放縱而換得碎心的危險,然而在她驚慌奔逃之時,
男人那雙深邃的黑眸卻緊隨著她,隱隱閃著若有所思的笑意!
當她回了家以為一切都淡然遠去時,他竟出現了,還化身為一家「想愛」義大利餐廳主廚,
他大膽傾慕的愛語教她迷醉,每夜他還入她夢來,攪得不渴愛又不渴婚的她就快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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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流星!」

  童稚的嗓音驚喜地尖叫著。

  「安娜姨,看──」

  一雙素手溫柔地抱起小小的身子,輕聲說:「一定是星石的媽媽來看星石了,星石開不開心?」

  「開心!」清亮的眼瞳中閃爍著興奮,但是流星稍縱即逝,轉眼便墜落了。「安娜姨,媽媽為什麼不多留一會兒?」

  「媽媽看見星石長得這麼漂亮可愛,又有安娜姨這麼疼你,所以很放心呀!」

  「星石永遠都要跟安娜姨在一起。」軟甜的童音撒嬌地嚷。

  「那當然啊,你是媽媽送給我的寶貝,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安娜抱緊懷中的柔軟身軀,臉上漾著酸楚的笑意。

  「那我就能永遠吃到安娜姨炸的薯條了──」星石歡天喜地的嚷嚷,燦如水晶般的黑眸更顯得晶亮。

  「好哇,安娜姨一輩子都會炸給你吃。」

  「一輩子……」小鹿般天真的眼眨了眨。「一輩子是多久?」

  「很久很久,會像星石的名字一樣那麼久。」安娜靜靜地微笑,淡金色的發絲隨風飄揚,在她少女時,這髮色原是無比燦亮的。「星石,流星在宇宙間流浪了很久很久,最後,流星累了,就會找一個喜歡的地方永遠停下來休息,等你長大以後,就會知道為什麼媽媽把你的名字叫做星石喔。」

  一大一小的人影緩緩融入夜色裡,淡得近白的金發被微風吹亂了,在暗夜裡瑩瑩發亮著。

  火車突然的晃動驚醒了蘇星石。

  她朝車窗外一望,一大片紫油油的薰衣草田,在黃昏裡閃動著豔紫的光芒,恍若置身格林童話中,一時怔忡得無法從夢中醒來。

  夢裡不知身是客,怔忡之際,她瞥見睡在隔壁臥鋪上的林美樹,這才想起自己此刻身在德國的火車上,剛剛才和美樹參加完了安娜姨的葬禮,準備乘火車到法蘭克福機場搭機回台灣。

  現實將她從遙遠的記憶中喚了回來。

  安娜姨對她承諾的一輩子原來才只有二十年,那一年她只有六歲,而安娜姨卻已經五十五歲了。

  「天黑了嗎?」美樹翻過了身,伸個懶腰輕輕詢問。

  「嗯。」星石轉頭看她。

  美樹懶洋洋地坐起來,揉了揉頸子,嬌嘔地抱怨著。「頭好痛,想不到安娜姨的故鄉這麼遠,真是累死人了。」

  「是啊!」星石凝視著窗外,她可不覺得遠,只要能見安娜姨,再遠的國度她都不介意。

  火車穿過了薰衣草田,接著便是一望無際的葡萄園,遠遠的半山腰還立著幾座城堡似的建築,完全是一幅童話中美麗的場景。

  安娜姨是德國人,也是將個人奉獻給天主教的修女,二十四歲時隨國際醫療隊剌台灣山區幫助窮苦居民,從此在台灣一住就是五十年,這些年中她共收養了五個孤兒,蘇星石和林美樹便是其中她最用心疼愛的兩個孩子。

  星石無法想像,是什麼力量讓安娜姨放棄這塊浪漫的土地,選擇到台灣的窮鄉僻壤定居,用偉大的愛來幫助言語不通的人,一生無怨無悔,直到年紀大了,才決定回到家鄉辭世。

  「今天好像沒看見幾個安娜姨的親人哦,場面好冷清。」美樹輕輕說。

  「嗯,親人好像只有安娜姨的妹妹,安娜姨離開家鄉那麼久,大概也沒有幾個人記得她了。」星石幽幽嘆口氣,覺得有些悲哀。

  美樹大聲一嘆。「安娜姨沒有結婚,自然地沒有小孩,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我們不也是嗎?」星石苦澀她笑。

  「我和你不一樣,我又沒有父不詳,你會因此排斥婚姻和男人,但我可不會,追我的男人那麼多,只要符合人才、錢財、奴才這些條件的男人,我是一定會結婚的。」美樹掠了掠大波浪的長發,嬌氣地笑著。

  星石早已經習慣美樹囂張直言的個性,撐著下巴懶得回應。

  安娜姨曾經告訴過她,她的爸爸是個飄泊若風的異國人,旅行到台灣時遇到了才十九歲的媽媽,兩人發生了短暫的戀情,然後爸爸在不知媽媽已受孕的情況下離開台灣繼續他的旅行,媽媽未婚生子被家人視為奇恥大辱,強迫送到了安娜姨的天主教院,生下了星石。

  現在的星石,早已明白媽媽將她取名為「星石」的緣由,無非就是把爸爸象徵為璀璨的流星,劃過她的生命,留下世間絕無僅有的愛情結晶,所以將她取名為「星石」。

  可惜星石無法用浪漫的角度去體會媽媽的心惜,她根本認為才十九歲就生下她的媽媽,腦中就只有對愛情單純浪漫的憧憬,全不考慮現實環境,造成她的出生帶來的只有嘲笑和羞辱。

  對星石而言,生父只有一個名子叫馬裡奧,她甚至連他的全名、國籍、背景一概不知,這種出生方式,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浪漫」可言,只能說是一段不負責任的愛情所造就出來的產物罷了。

  微鬈的褐髮、異常白皙的皮膚、鮮明深刻的輪廓,這樣與眾不同的模樣是星石幼年時的夢魘,天真無知的孩童總是會因她的與眾不同而將她排擠在外,殘酷的童言童語也總是將她刺傷得體無完膚。

  每每在教科書上讀到盎格魯、撒克遜、愛爾蘭人時,她就會對自己體內的另一半血統產生懷疑,哈,自己說不定還是愛斯基摩人哩!

  她就這樣在純樸偏遠的山區和村民異樣眼光的投注下成長,直到十六歲那年,在安娜姨的鼓勵下,她與美樹兩個人下山到台北唸書,從此才擺脫了這個糾纏多年的夢魘。

  「把梳子遞給我,頭髮都睡亂了。」美樹的叫聲將星石喚回來。

  她從包包裡拿出梳子遞給美樹。

  美樹有張標準的東方美女臉孔,瓜子臉、杏子眼、櫻桃嘴,身高一六三公分,體重四十三公斤,一進大學就以細緻溫柔的容貌吸引了全校男同學的目光,而星石雖然擁有混血兒驚人的美麗,卻因為太冷也太酷了,給人一種遙遠難以親近的距離感,當一堆黏人的蒼蠅覬覦著美樹這塊香甜的鮮奶油蛋糕時,星石的宿捨卻是門可羅雀。

  大概是男朋友應接不暇的緣故,美樹以不算太好的成績畢業,相反的,星石卻成績非常優異,畢業後,兩個人因為擁有一口流利的英語能力而同時應徵進一家「幸福美食雜誌社」當採訪編輯,不過,兩人間截然不同的命運和景況至今仍一直持續著。

星石倒認為不需浪費時間揮趕蒼蠅也不錯,她自認不是個感性的女人,也從不認為自己會輕易墜入愛河,她喜歡安娜姨的生活態度,將自身奉獻給需要她的人,而不是一生只為一個男人而活,浪費上帝創造生命的意義。

  安娜姨曾經對她說,喜悅與幸福並不一定來自於婚姻,當有難的人因得到你的幫助而脫離苦難時,你也能感受到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幸福。

  想起了安娜姨,心中不禁一陣側然,安娜姨是如此慈愛而偉大,聖母瑪麗亞會把您帶往天堂「星石,你餓了嗎?」美樹問,一邊耐心地在頭髮上翻捲出大波浪來。

  「有點餓了,我到餐車買些東西回來吃。」

  「好,我的頭好昏好重,幫我買一杯咖啡。」

  星石拿了小錢包拉開門走出去,從小到大一向都是如此,美樹嬌滴滴地像個小公主,而她卻擁有一七三的傲人身高,加上不愛穿裙子,身上的衣服永遠是千篇一律的襯衫和牛仔褲,留著一頭亂中有序的微鬈短髮,和美樹在一起,她總是扮演著類似護衛公主的工作。

  她才剛走出車廂,就看見車廂外有對高大的男女在走道上忘情地擁吻,到德國好幾天了,這種場面有點司空見慣,只是車廂外的通道不是很寬,只能供一個人走,而這封男女明顯擋住了她的去路。

  男人看上去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高,懷中半擁著身材也頗為高姚的金發美女,她若想從他們身側找到縫隙擠過去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打斷他們,否則沒有別的辦法可行。

  她尷尬地停在原地,乾脆等這封男女自己發現她,也免得她破壞好事。

  男人似乎已經發現了星石,微微側過臉來望了她一眼,在落日的餘暉中,她看見了一雙很深遂的黑瞳,似乎有股神秘的魔力,能教人無法呼吸,狂放不羈的黑髮垂在額前和頸側,增添一股桀驁誘人的魅力。

  星石從未被任何男人迷惑過,她甚至以為這輩子絕對沒有男人有足夠的本事迷惑她,但是這個男人太不同了,懷中摟著一個金發美女,居然還有令她昏眩的本領,初次的經驗讓星石有點措手不及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整個人征徵地僅在原地無法動彈。

  偎在男人懷中的金發美女也看見了星石,轉過頭朝她甜甜地一笑,然後伸手拉開身後的車廂門。

  「進來吧,索塞亞──」傭懶的德腔英語充滿誘惑的邀請。

  星石怔徵地看著男人被拉進女人的車廂,然後關上門,而她則仍然呆呆的,好久還回不了神。

  恍恍然地走到餐車買了兩份黑麥夾肉麵包和雨林咖啡,回到車廂裡和美樹邊吃晚餐時,星石終於忍不住,提起了那個迷惑她的男人。

  美樹一聽完星石的描述,登時笑得前俯後仰。

  「星石,你總算出現正常女人會有的反應了,哈──該不是因為你有東西方混血的緣故,所以才特別對西方男人有感覺吧?真難得、真難得,你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春心初動了,哈──」

  「春心初動,這個名詞真噁心,我媽當年大概就是這樣把持不住的。」星石慢慢啜了口咖啡,微一聳肩,說。「但我不同哦,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成熟、穩重、理性,才不會為了一個男人瘋狂冒險。」

  「欸──」美樹不以為然,以一種她已經沒救的眼光悲憫她。「愛情定女人體內份量很重的一種養分,你放棄愛情,就等於放棄使你美麗的重要元素,難道你打算這輩子都當個平凡無聊的女人嗎?」

  「你覺得安娜姨的生活平凡無聊嗎?」星石很不服氣。

  「我是這麼覺得呀!」美樹把視線掉向窗外,凝視著黑夜中看不清的某一處。

  「我不希望自己像安娜姨一樣,這一生中都沒有自己深愛且深愛著自己的人。」

  「安娜姨有我們深愛她,而她也深愛著我們呀!」星石不悅地反駁。

  「那種愛是不同的,也不夠。」美樹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什麼叫此生唯一的愛,你懂嗎?」

  星石靜靜地望著神情認真的美樹,此生唯一的愛,聽起來就像文藝浪漫電影裡慣用的詞。

  「我們都不是安娜姨唯一的愛,安娜姨同時還愛著很多很多人,而安娜姨也不是我們唯一的愛,我們其實也都愛著別人。」美樹像繞口令一樣,自顧自地撫媚一笑。「我等待渴望著一個驚心動魄的愛情,我還在尋找一個視我為此生唯一的愛的男人,能與他交換一生的心情和故事。」

  這些話乍聽之下很令星石頭皮發麻,但細細一想,也不禁被這些話給震動了,雖然她從不曾愛過任何一個地球上的男人,但完全能體會瞭解美樹的渴望。

  「你和那麼多的男人交往過,可曾真正愛過一個人?」星石撐著下顎問。

  「沒有。」美樹無奈地大嘆了口氣。「所以找說還在尋找呀!」

  「你現在的男朋友不是小駱嗎?你對他呢?」

  「普普,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美樹聳了聳肩。

  星石微調。「小駱的人才不錯,奴才當得也算稱職,只是錢財不那麼多而已,這樣的男人已經夠格了啦。」

  「追我的男人當中,小駱的條件算不錯,可是和我的理想還是差得遠了。」

  「『此生唯一的愛』簡直是夢想嘛,我看這種機會太渺茫了。」星石蹙了蹙眉,搖搖頭說。「我還是實際一點,以安娜姨為榜樣過日子算了,我看安娜姨生命中沒有男人也活得挺幸福愉快的。」

  「隨你嘍──」美樹打了個呵欠,翻身躺下。「真討厭,整個人被時差弄得昏昏沉沉的,我要睡了。」

  星石深深呼吸,也跟著緩緩躺下,只有睡覺才是打發漫長旅途唯一的好方法。

  終其一生只愛一個人。

  想起這句溫柔動人的話語,代表的是不朽的愛,輕輕叩動了星石的心,一瞬間,她陷入了遼遠而神秘的想像裡。

  在火車平穩、規律的節奏聲中,她緩緩墜入一場繽紛的夢境,夢中有閃耀的陽光,陽光下有一大片燦紫的薰衣草田,一個黑髮高大的俊挺男子站在薰衣草田中,背著她,不管她長久默默的等待,他始終不肯回過頭來。

  星石睜開眼睛,在一種難捨的情緒中醒來,美樹還熟睡著,車窗外黑藍色的天空漸淡,已經是接近黎明的時分了。

  她輕輕地起身,悄悄拉開車廂門,站在走道上用力伸個懶腰,面對窗外漸次蘇酸的美麗景緻深深吸口氣,清新沁涼的空氣讓她霎時間精神一振,忍不住發出一聲陶醉、舒暢的嘆息。

  突然,她渾身的神經緊繃了起來從眼角朝左方瞥去一眼,赫然間看見走道上早已經有個人搶先她一步,在這裡等著欣賞日出了,偏巧,這個人竟然是昨天懷中抱著金發美女,仍然有本事迷惑她的那個男人。

  男人勾著唇角笑望著她。

  「早安。」嗓音低沉而輕柔,謎樣的雙瞳滿含著笑意。

  星石漸漸覺得呼吸困難,腦子短暫空白了一瞬,止不住心口莫名的顫慄。

  「昨夜喝了太多葡萄酒,所以想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氣,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男人揉揉略顯凌亂的黑髮,自顧自地對星石說話,態度自然得像他們已經認識多年。

  他輕柔得像念詩般的英文讓星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雖然一般的英文對談難不倒她。但她似乎突然間變遲鈍了,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他的英文消化成中文。

  她在心裡不停警告自己別太大驚小怪,一般在火車上相遇,這樣的寒暄其實是沒什麼的,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矜持一點,別無禮地盯著人瞧,偏偏視線卻管也管下住,只管可恥地盯著男人那張歐洲貴族般的俊美臉孔,一寸也不想移開。

  「你從哪裡來?」男人的眼神微醮,好奇地打量她。

  「台灣。」星石強迫自己笑得和他一樣優雅自然。

  「台灣?」男人聳了聳濃眉,湊向她仔細再看一眼。「我去過日本和中國,你看起來不太像東方人。」

  男人身上飄出淡淡的葡萄酒香,讓星石彷彿迷醉了一刻。

  「誰說東方人都只有一種模樣,也有我這樣子的呀!」星石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拉開與他之間的危險距離,在台灣,以她的身高通常很少有男人能給地強烈的壓迫感,可是在這個男人面前,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小鳥依人的錯覺。

  「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東方人。」男人眼中有驚異,笑意勾得很深。

  「多謝讚美。」她虛應她笑笑,西方人一向不吝惜給予稱讚,她會理智地告訴自己不必被這種國際禮儀給沖昏頭。

  「我的讚美使你感到不悅?」男人又朝她走近一步,奇怪她出奇冷淡的反應。

  「不是不悅,而是不習慣,東方人向來不習慣讚美別人,當然也不習慣接受別人的讚美。」她並沒有說謊,從小到大,她的確很少被男人這麼直接的讚美過,雖然大學時曾經有女同學狂戀過她,情書多如雪片,但是男人的讚美在意義上畢竟和女人大不相同。

  「你是個很直接、很坦率,也很可愛的女孩子。」男人深遂的黑瞳中閃動著不可思議的幽光。

  「謝謝。」一連串的讚美詞讓星石更覺得尷尬,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比昨天的金發美女漂亮,何況現在的她臉也沒洗、牙也沒刷,頭髮亂得大概像鳥窩,當然就不會妄想這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是不是在勾引她了。

  「看,太陽要醒了。」星石走到車窗旁,想轉移對男人的注意力。

  天濛濛的亮了,薄霧將散而未散。

  男人也走到她身旁,笑聲突然變得很感性。「我很喜歡德國鄉間的景色,像回到小時候讀的格林童話裡。」

  「我也是。」星石情不自禁地低喊。「小時候很喜歡格林童話裡的灰姑娘、白雪公主和小紅帽的故事。」

  男人沉沉地經笑著。「我們雖然住在不同的國家,不過看過的童話卻是相同的,這種感覺很有趣。」

  「是啊,真的很特別,你小時候住在哪裡?」她的神態輕鬆自在了許多。

  「義大利。」

  星石格格她笑出聲。「我喜歡吃義大利菜,特別是肉醬麵。」

  「聽說義大利菜和中國菜很像,因此勾起我對神秘東方的興趣,這就是我特別喜歡旅行的原因。」

  「旅行?!」這兩個字真刺耳,她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這兩個字。

  男人微笑著點頭。

  「從十六歲起我就開始到處流浪,已經旅行過二十幾個國家了。」在說這話時,男人的瞳眸跳躍著某種細微的火光,看似得意,也像驕傲。

  星石感覺心口像被大頭針刺了一下,她從沒想過曾遇見一個和父親這般相似的男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類的男人本身就散發著強烈而獨特的魅力,就像風,風是極有創造力的藝術家,有藝術家的細緻溫柔與暴戾狂情,也許會因天空迷幻的顏色而興奮,也會為了一幢百年古老的建築而感動,如此一個細膩、優雅、擁有豐富內涵的男人,當然容易讓人心動,特別是女人。

  何況,眼前這男人還擁有一張無懈可擊的形貌,說不動心是騙人的,雖然也曾經有過令星石心慌意亂的男人,但魅力都遠遠及不上眼前這個男人的十分之一,連一向自認冷靜理智的星石都難以抵禦了,更別提當年才十九歲的媽媽剎那間,星石似乎可以諒解少女時的媽媽何以會為愛瘋狂了。

  可惜風是教人難以捉摸的,捉不到也留不住,即使動心,她也只會靜靜佇立,欣賞風在她眼前幻變的姿態,因為知道風的性情,所以她不會認真。

  「你也是到德國來旅行的嗎?」

  男人的問話將神遊的星石換了回來。

  「不是。」她搖頭,直視著甦醒中的太陽。「我是來參加親人的葬禮,等會兒就要搭機回台灣了。」

  「是嗎?」他微微一愕,很自然地靠近她,笑說。「下回我旅行到台灣時,能不能請你招待我呢?」

  「不要。」星石反射地拒絕,卻因為拒絕得太迅速了,男人的表情顯得錯愕,,而她自己也覺得尷尬不已。「對不起,我不習慣和旅行者交朋友。」她急著解釋,偏偏這番話讓男人更覺得狠狽。

  「沒關係,我欣賞你的坦率。」男人澀然她笑道。「在旅行中我遇見過非常多形形色色的人,往往能聽見的只有禮貌的寒暄和外交辭令,很難遇見會說真心話的人,如果剛剛的拒絕是你的真心話,我一點也不會介意,甚至覺得很開心。」

  星石愣住了,這男人輕輕鬆鬆就化解了兩人間尷尬的氣氛,溫柔體貼得令她無法招架,其實她的個性才不坦率呢,她只是打從心底莫名其妙地厭惡以四海為家的男人罷了。

  「你根本還不瞭解我,只憑三言兩語就覺得我坦率?」既然說她坦率,她就乾脆坦率到底好了。「我確實不喜歡招待一個旅行者,因為我討厭旅行者沒有固定的住處,也沒有固定的朋友關係,每隔幾個月,旅行者就會往他經過的國家留下一個心碎的女人,然後偶爾寄張漂亮的風景明信片撩撥女人破碎的心,我不喜歡旅行者,因為旅行者多半是自私冷情的人,他只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和熱情,卻不懂得什麼叫負責任。」

  星石像洩恨般地滔滔不絕,直到忽然發現男人臉上錯愕的神惰,讓她恍然征住了,下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居然把個半生不熟的人教訓得體無完膚。

  「對不起……」她無措地低下頭,困窘得臉頰發熱。「你可以把我想成一個精神和心理都有病的女人,隨便你怎麼想都行,我得回去了,再見。」

  星石匆匆轉身,男人急切地扯住她的手臂。

  「等一等!」他望著她,探幽的眼睛裡漾著溫柔的瞭解。「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的心猛地急跳了一下。

  「不要。」她逃避他的注視,下意識害怕起他眸中那星星點點璀璨的亮光。

  「那麼告訴我你住在哪一個城市?」他俯身貼靠向她,柔聲低詢,十足傾聽的姿態。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告訴你。」

  星石迅即抽回手臂,倉促地轉身拉開車廂門,躲了進去。

  由於關門的聲音太大,吵醒了睡夢中的美樹,她睡眼惺忪地看了星石一眼。

  「星石,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星石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行李。「別睡了,快起來整理一下,我們要下車了。」

  美樹慢條斯理地起床,傭懶地打著呵欠。「終於要回台灣了,唉,時差還沒調過來就得趕回去上班,想起來就好痛苦。」

  「嗯。」星石虛應著,似乎隱約聽見隔壁的車廂門被打開了又關上,她停下手中胡亂收拾的動作,不自主地發起呆來。

  不管修養多好、風度多佳的紳士,遭到她這樣無禮的拒絕,想必都會惱羞成怒的吧,這不就是她選擇之下的結果嗎?又何必在意,何必放在心上不安?

  其實她心裡真正不安的,是這個男人讓他無法自控地表現出自己心底真實黑暗的那一面,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缺乏自制過。

  「我的採訪稿還沒寫完,回去不知道趕不趕得及送排版……」

  星石根本沒有把美樹的話轉進耳裡,她只聽見自己心裡的回聲──「我叫蘇星石,住在台灣台北,你呢?你呢?」

  在愛情來臨之前,她逃跑了。

  

  索塞亞倚著車窗,慢慢喝了口熱騰騰的義大利咖啡,在湧動的人群中,他看見了蘇星石。

  他注視著她,在燦爛的陽光下,清清楚楚看見她的發色是棕褐色的,而幾近透明的白皙皮膚以及揉合了東西方的絕美輪廓,吸引住他的全部目光。

  她背著一袋行李,一手拉扯著一名黑色長發的東方女子,目光不時東張西望,樣子像逃難似的緊張和不安,他的嘴角不自禁地湧起一股笑意。

  東方,亞洲,台灣。

  索塞亞對這個陌生的小島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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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台北,敦化南路商圈一幢辦公大樓。

  這一天,辦公室從早上九點上班開始,一束束繽紛的鮮花就送了進來,把小小的辦公室裝飾得既華麗又浪漫。

  原來是二月十四日,星石嘆口氣,真讓人討厭的日子。

  一整天,只要花店每送進一束花,就會立刻在年輕漂亮的女生群裡引起一陣細微的騷動,女孩子們臉上的表情瞬息變,收到花束的女孩子掩不住驚羞交加的神色,沒收到花的則是迅速戴起羨慕的面具,偷偷把嫉妒藏在面具之下,順便把外交辭令一一搬出來「好美的花呀!這花一定不便宜。」「這個追求者好浪漫喔!」「少說也要花一千元以上,好甜蜜啊──」在一個女性團體中,總會存在著種種幽微的情緒,原來只是一個單純的節日,卻添上了詭譎的氣氛。

  星石仍專注地敲打著鍵盤,雙眼偶爾不經心地掃過辦公室裡滿坑滿谷的花海,除非她不呼吸,否則很難不嗅到瀰漫著整個空間的濃烈花香。

  從德國回到台北已經三個月了,星石和美樹在忙碌的工作中度過無聊又平凡的日子,在星石的心中,那個在德國火車上相遇的謎樣男人,早已經成為一個遙遠而不切實際的記憶了。

  一群女孩子擠在花海前豔羨地團觀著,這個特殊的節日,讓許多戀愛中的女孩子有了暗中較勁的機會,其中也不乏一些已婚婦女參賽。

  星石從不曾加入過競爭者的行列,幾乎不可能和「男朋友」三個字扯上邊的她,情人節

  這個節日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接近五點的下班時間,表示競賽時間將要截止了。

  美樹從包裝精美的橢圓形紙盒中拈起一朵巧克力做成的玫瑰花,優雅地剝下一片花瓣送進嘴裡,一入口,巧克力花瓣便甜蜜地融化在她的口裡。

  「輸了。」美樹淡淡地說著,塗著亮眼蔻丹的手指繼續剝下第二片花瓣。

  「什麼輸了?」星石看了一眼標準美女美樹,大惑不解。

「這也不懂嗎?」美樹把第二片巧克力花瓣塞進星石嘴裡,甜蜜又無辜地說著:「我們公司今天最大的贏家是蓓兒,九十九朵香檳玫瑰外加一條單顆美鑽項鍊,而我只收到小駱的一束香水百合和一盒玫瑰花巧克力,輸的人當然是我啦。嘖嘖,追求蓓兒的男人也真大方。」

  「的確很識相,不過用單顆美鑽來贏得佳人芳心實在很夠白癡。」星石聳聳肩,不以為然。

  美樹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倒希望有這種白癡男人來追我,單顆美鑽一顆要十幾萬呢!

  」「這種試圖賄賂愛情的男人有什麼好,一看就知道缺乏自信。」星石喝了一口

  白開水,想沖淡巧克力花瓣過分的甜膩。

  「星石,拜託你好不好,用賄賂兩個字太破壞情人節這種浪漫的感覺了,起碼能想出這種方法的男人夠浪漫呀!」「我看浪漫這兩個字,怎麼看就怎麼像浪費。」星石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開一頁情人節的廣告版,廣告的內容正是美樹手中所拿著的玫瑰花巧克力,她推到美樹面前,說:「你看,純手工的玫瑰花巧克力,一盒三朵,售價二十七百元,平均一朵九百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朵玫瑰花有九瓣,天哪,美樹,我剛剛吃掉小駱一百元,太浪費了!」「噢,太浪漫了──」美樹感動得把花瓣放入口中,用一百元的價值來衡量這片花瓣,滋味彷彿更甜了。

  「請問你今天晚上想和小駱到哪裡過浪漫的情人節呀?」星石非常清楚美樹不可救藥的虛榮心。

  「來來飯店推出情人餐,小駱一個月前就訂好了,聽說一套情人餐八千元呢。

  」美樹興致勃勃地說完,一瞥見星石皺眉的表情,立即收口,囁嚅地說。「我知道啦,你現在一定在想,為什麼我和小駱不把八千元捐給公益團體,反而要把錢白白的浪費掉對不對?」個性、脾氣截然不同,卻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一向有話直說,美樹知道星石有劃撥捐款的習慣,想起自己將花費天價去吃一餐飯便有點心虛起來。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我雖然心裡這麼想,可是卻不能這樣要求你。」星石笑了笑,忍不住又補上一句:「不過把八千元就這麼吃掉是奢侈了一點,更何況小駱只是一名銀行職員,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好啦,我叫小駱把訂位取消,這總行了吧,蘇大善人。」美樹心中的天使戰勝了她的虛榮心。

  「好乖的美樹。」星石笑盈盈地從抽屜中取出一張便條紙丟給她。「我昨天在電視上抄下一個捐款帳號,你叫小駱把錢匯進去,對街有家義大利餐廳剛好今天開幕,你們可以到那裡吃頓燭光晚餐,我請客。」「嘩,你想當我們的電燈泡嗎?」美樹下客氣地瞪大眼睛。

  「我單獨坐一桌行了吧,真是重色輕友。」星石不悅地嘟了嘟嘴。

美樹壓低聲音說:「在這種節日裡單獨吃飯,你……忍受得住?」「我本來就不是渴婚的女人,沒什麼不能忍受的。」昱仁心不在焉地將排版好的採訪稿存檔起來。

  「你何止不渴婚,根本也不『渴愛』。」美樹搖搖頭。

  「哎呀,你罵我不『可愛』。」她故意對美樹扮出猙獰的表情。

  一旦面對這類話題,星石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美樹早已經習慣了。

  「你呀──」美樹撐著下巴審視她的側臉,慢條斯理地勸駕著。「拒婚就算了,連談戀愛也避之唯恐不及,我知道你是個獨立自主的都會女子,想要擁有的是優質的生活情趣,但也不需要矯枉過正,把男人當成蒼蠅一樣揮趕吧?」「不是每個男人都願意付出一切精力來陪我談戀愛,萬一對方要求結婚怎麼辦?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星石正色地說,堅守原則。

  「唉……世界上的女人大概沒有比你更不「渴愛」︵可愛︶的了,如果我是個男人,大概也不會選擇和你談戀愛,你知不知道你整個人就像一本聖經一樣,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更別說和你談戀愛了,就算只是單純的追求你都像是一種罪惡。

  」美樹毫不修飾地說,一邊覤著星石的反應,想知道這番話是否激勵得了她。

  想不到星石果真不為所動,表情波瀾不興,若無其事地拈起一顆茶梅丟進嘴裡,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噯,美樹,」她口中含著茶梅,模糊不清地問著。「我昨天下午休假沒參加開會,昨天你們訂出下一期的雜誌主題是什麼?拜託,別又是「水果火鍋」那種整死人的主題了。」

  「主題很浪漫,「異國風情小吃」。」美樹懶懶地應了兩句,對星石是鐵了心的放棄了。

  「異國風情小吃?」星石覆頌了一遍,自言自語地。「嗯,聽起來的確既豐富又浪漫。

  」「是啊!愛情也是既豐富又浪漫的。」美樹又嘀咕了句。

  星石眠嘴淺笑,不再接口。

  她的思想從小就很叛逆,有非常強烈的個人主張,她討厭欠缺自信、心靈空虛,甚至把全部的生命都圍繞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她一點也不想當一個沒有生命的紙娃娃,她要的是一個充實豐富的靈魂,既不願被傳統道德束縛,也不想為男人與小孩犧牲掉自己的慾念和想望,她絕不讓自己成為一個生命中只有婚姻、丈夫、子女的透明女人。

  她所愛的媽媽和安娜姨都已經離開了她,她現在唯一愛的人是自己。

  這是一家品味高級,浪漫到了極致的義大利餐廳。

  柔和的燭光、餐桌上的紫玫瑰和一對對甜蜜的情侶,加上店名叫「想愛」,讓這家義大利餐廳簡直浪漫得過了分,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的星石站在這間浪漫的餐廳裡,覺得異常突兀,不覺間湧起了一股淡淡的落寞情緒。

  「想愛」義大利餐廳裡人滿為患,小駱和美樹幸運地搶到最後一個雙人座,孤單的星石當然只有選擇放棄一途了。

  「星石,要不然就外帶一份餐回去吃嘛。」美樹熱烈地提議,實在不忍心看星石餓著肚子形單影隻地離去。

  星石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心想如果真買不到東西吃,大不了回去下水餃也沒什麼了不起。

  服務生拿著menu過來了。

  「請問兩位點餐還是三位點餐?」服務生躬身詢問。

  「三位。」美樹搶先說。「這位小姐點的餐要外帶。」「這……」服務生有點為難。「很抱歉,本店沒有外帶的服務。」「那就算了,沒關係,你和小駱點菜吧,我回去了。」星石很乾脆地轉過身想走。

  「等等!」美樹拉住她,很嚴肅而且很不客氣地告訴服務生──「你去告訴老闆,外帶一份餐並不困難,這點小服務也辦不到嗎?」「好,我去問問老闆。」服務生顯然是新手,緊張得立刻朝廚房走去。

  「何必強人所難,不吃這家的飯也餓不死我呀!」星石覺得美樹的堅持非常莫名其妙。

  「你不懂啦,新開幕的餐廳是需要好好教育一下,怎麼能不懂「以客為尊」四個字,對不對,小駱?」美樹蹶著嘴問。

  「你說的都對。」狂戀美樹的小駱已經徹底失去判斷是非的能力了。

  服務生快馬加鞭地趕回來,清清喉嚨說:「今天是情人節,老闆答應特別為這位小姐做一份外帶餐,請問小姐想點些什麼?」「哇,老闆特地製作的唷,星石,快點快點!」美樹興奮地喊。

星石翻了一下menu,很快做出決定。「這張海鮮義大利麵的圖片看起來很好吃,就點海鮮磨菇義大利麵好了。」

  美樹點了義大利豔茄塔香牛排,小駱則點了羅勒奶油鮭魚。

  星石等的時間不算太久,一盒看起來像包裝精美的蛋糕禮盒送到她的手中,上面還綁著金絲線的緞帶。

  「這是我點的?」星石疑惑地問服務生。

  「是,老闆親自為您做的,希望您會滿意。」服務生鞠躬四十五度,十分謙卑有禮。

  「不錯耶,意外的情人節禮物。」美樹的臉上掛著奇豔而詭媚的笑容。

  星石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回應,心裡一點也不覺得有趣,這盒精緻浪漫的心禮盒讓她提著走在街上真瞥扭,一點都不是她的Style。

  「我回去了,兩位情人節快樂。」她拎著禮盒般的晚餐,匆匆推開柚木格子的玻璃門,從「想愛」走了出去,頭也不回。

  真討厭,到底是哪個無聊的人製造出這個節日來,滿街一對對的情侶,幾乎每個女孩子手中都捧著綁有浪漫蝴蝶結的昂貴花束,感覺上這種行為真像被催眠了一樣,讓星石感到很可怕,也倒足了胃口。

  從「想愛」義大利餐廳步行約十分鐘就回到星石的住處,她走進約十二坪左右的大廈套房裡,換下衣服,打開電視,看見HBo正在播「情定巴黎」。

  啊!不錯的片子,搭配晚餐正好。

  她開心地替自己鋪好坐墊,舒舒服服地在和式桌前盤腿坐好,一切準備就緒,她緩緩解開金絲線的緞帶,把盒子揭開來驀然間,她征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盒子裡裝著一個嫩紫色的心型保溫盒,保溫盒上放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紫玫瑰,她心底的水面浮蕩起慌亂、甜蜜又惆悵的波瀾。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理智地說服自己,這是義大利餐廳老闆的情人節花招,目的只是想贏得顧客的芳心罷了。

  她把紫玫瑰插入高腳花瓶裡,打開保溫盒蓋,慢慢吃了一口海鮮義大利麵,她驚人地發現,這海鮮義大利麵的滋味鮮甜無比,好吃得不得了,比剛剛她所受到的震撼還強上好幾倍。

她慢條斯理地把面條吃得一根都不剩,在清洗保溫盒時,又讓她發現了一件事──保溫盒不是新的,而且曾經使用過。

  難道義大利餐廳的老闆沒有外賣的餐盒,所以拿自用的來送給她?

  舊的東西,她才不要!

  她把洗乾淨的心型保溫盒放進紙袋裡,順便把煮好的一大鍋雞骨頭、雞脖子一併提出門,準備完成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社區公園就位在星石所住的大廈和「想愛」義大利餐廳之間。

  星石把心型保溫盒還給義大利餐廳的櫃台服務生之後,逕自一個人提著一大鍋雞骨頭和雞脖子走進公園,坐在白漆長條椅上。

  一個月前,她親眼看見一隻被丟棄的馬爾濟斯小狗,可憐兮兮地向一家賣米粉湯的攤子搖尾乞食時,被老闆用滾水潑灑,燙掉了一層毛。

  她不敢相信為什麼會有人用那種惡毒的方式來對待沒有抵抗力的生命,於是第二天開始,她就每天煮一大鍋狗食到公園來喂這些流浪狗。

  一群流浪狗早已等候多時了,一看見星石出現,興奮得又川又跳,驚飛了在地上琢食的麻雀。

  十幾隻流浪狗圍繞在星石的腳邊廝磨著,這群流浪狗的身份包括了純種狗、雜種狗和台灣土狗,全都興奮地搖著尾巴向星石乞討食物。

  每天晚上十點半的喂食時間,是星石感到最愉快的時光。

  一個歐巴桑提著一袋疑似滷味的消夜,遠遠朝星石大喊。「小姐,不要天天來喂狗啦,公園的野狗已經被你愈喂愈多了。」星石站起來,忍著氣分辯著。「這些狗不是被我愈喂愈多,你自己看,這些狗好多都有項圈,很多都是各種狗,都是被主人丟棄的。」「你不去喂他們,它們自然就會散掉了,你愈餵牠們,它們就會聚集得愈多,很多人都不敢讓小孩到公園來玩了。」歐巴桑瞪了她一眼。

  「小孩子可以跟狗一起玩哪,有什麼關係。」她輕輕地說。

  「拜託,那麼髒的狗,萬一小孩子感染了細菌怎麼辦,你最好不要再喂了,否則我會打電話叫人把這些流浪狗抓走。」歐巴桑一副說到做到的表情。

  「你、你──」星石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像個做錯事被責罵的小孩子。

  歐巴桑趿著拖鞋,叭塔叭塔地走了。

  星石氣得胸口發痛,看著不停朝她搖著尾巴、滿臉無辜的狗兒們,心中湧起一股悵然的情緒。

  「不必怕那個臭歐巴桑,明天我會在雜誌上刊一則領養廣告,幫你們找到主人,不會議你們被安樂死的,放心。」她蹲下身對一群狗兒自言自語,然後一一檢查看看有沒有生病的小狗,確定他們都健康以後,這才站起來準備回家。

  轉身的同時,她發現有個人站在木棉樹下專注地看著她。

  樹影遮住了那個人的容貌,她只能從身形辨出注視著她的是個瘦高的男人,而且還非常的高,她戒備地挺直了背脊,有些不安,深怕自己倒楣碰上了「xx狼」之類的恐怖人物。

  不過她知道自己不必急著逃跑,因為狗多勢眾,除了有絲不名所以的不安以外,倒是一點也不感到畏懼害怕。

  她的疑慮從男人走出樹影時消逝無蹤了,她微微一窒,彷彿看見一個中古世紀S的俊美劍客穿過了幾度空間,不小心踏進她的世界裡來,又彷彿是一尊希臘神祇般的雕像突然間有了生命,帶著迷人的笑容優雅地走向她。

  在薄薄的月光下,她慢慢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樣,剎那間驚呆住了。

  他──竟然是在德國火車上被她無禮拒絕過的那個男人!

  「嗨,還記得我嗎?」男人的嗓音依舊是記憶中那樣輕柔,像唸著莎士比亞劇中的台詞那般悅耳動聽。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太震驚了,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是兩個月前到台灣來的,目前在「想愛」義大利餐廳裡掌廚。對了,我的名字叫索塞亞。」他勾起唇色,悠然一笑。

  星石睜大雙眼看著他,詫異不已,本來還以為義大利餐廳的廚師多半是沉穩微胖的中年男子,可是索塞亞太年輕也太英俊了,穿著簡單寬鬆的白色T恤和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頭髮凌亂不羈地沾在頸背。根本不符合她所以為的形象。

  而他的笑容彷彿有著驚人的魔力,讓她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你為什麼來台灣?」她問得突兀。

  索塞亞笑了笑,答得不可思議。「為了你。」「別……開玩笑了,你大概對不少女人都說過同樣的話。」她用冷淡的方式回應,因為相信自己絕非令人驚豔的撫媚級美女,根本不信他是為了自己而來。

  「是真的。」索塞亞挑了挑眉,淺淺一笑。「以前從來沒有動過到台灣的念頭,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才想到台灣看看。」「噢,沒想到我挺適合當親善大使。」她自嘲著,記得上次給他留下的應該是惡劣的印象才對吧。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曾往台灣看見你,實在太巧了!」「沒辦法,是台灣太小了。」

  知道索塞亞不是專程來找她,她心中有放心也有點失落。

  u「你把我還給你的心還回來,讓我很好奇。」他半開玩笑地說著。

  星石呆了呆,然後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不收被人用舊的心。」她也以玩笑的方式回敬他。

  索塞亞挑高了右眉,以欣賞的眼光看她。

  「對了,你不是到處旅行嗎?為什麼要到「想愛」當廚師?」她對他的出現頗多疑惑。

  「不管我到哪一個國家都會停留半年,在那半年之內我會找家餐廳落腳,否則沒有經濟來源我要如何生存?」索塞亞攤了攤手,笑說。「幸好我有做菜的天賦,還好上帝仁慈,給我這條謀生之路。」星石微愕,索塞亞無疑是她這一生中遇見過最特別的男人了。

  「我好幾次看見你出現在這裡喂狗,幾乎每天都同一個時間。」他彎下腰,任由熱情的狗狗舔他的手心。

  星石的心微微震動了一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眼前的曠世美男子注意了好幾次,這種感覺真奇妙,充分滿足了她身為女人的虛榮心,原來美樹的虛榮也是被男人調教出來的。

  不過奇妙歸奇妙,她可沒有想像力豐富到幻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可能性,面對這個俊美有如天神的男人,她相信自己與他的距離絕對比地球到太陽還要遙遠,雖然她的臉孔不算難看,甚至還擁有雕像般的力與美,不過東方男人似乎不喜歡她這種容貌的女人,反而喜歡她的女人比較多。

  有了這一層的認知,她緊張不安的情緒全部鬆懈了下來,乾脆就單純地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男人來閒聊好了,反正她完全不認為在自己身上有任何與男人發展愛情的可能性。

  「我是這些狗狗們的廚師,專門負責做飯給他們吃。」她從容地說。

  「可是今天是情人節。」他睜大眼睛,表現出西方男人慣有的誇張反應。

  「那又怎麼樣,不過情人節的人也很多呀。」她不以為然,反問他:你今天過情人節嗎?」索塞亞搖搖頭。「餐廳很忙,而且沒有女伴。」

  星石轉了轉眼珠。「上回那位金發美女呢?怎麼沒有跟你到台灣來?」「她不是我的女友。」他答得簡單,而且似乎不想多談。

  星石忍住嫌惡的情緒,看來索塞亞也是一個處處留情的男人。

  「義大利男人太不專情了。」她彎腰摸摸狗兒的頭,有意無意地說。

  「我只是出生在義人利,但我不是義大利人。」他輕笑。

  「你不是義大利人?」她有些訝異,他的深色頭髮和眼珠一直誤導了她。

  「說起我的宗譜可就複雜了,追溯到五代以前有葡萄牙、義大利、印度、英國、西班牙等五、六種血統,而我的奶奶是中國人。」他苦笑。

  星石驚奇地看著他.把他當成了一個奇特的生物般。

  「以中國人的說法應該就是雜種了吧。」他低低輕笑,挪揄自己。

  「別這麼說,你擁有這些國家的血統,很……偉大……」「偉大?!」索塞亞忍不住大笑了兩聲,突然俯身看住她的眼睛。「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很新鮮。」星石被他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嚇了一大跳,她尷尬地後退兩步,心臟突突亂跳著,這個男人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之間的標準距離。

  「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再陪你聊下去了,晚安。」她試著用自然的表情說再見,不過效果不太理想。

  「陪我過完最後半個小時的情人節好嗎?」他很快地叫住她。

  看著一個混血大帥哥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聲音中有祈請,讓她覺得有些昏眩,恍如作著一場仙杜芮拉的美夢。

  「我不是你的情人,還是算了吧!」她笑嘻嘻的,用理智操縱感情。

  索塞亞凝視著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奇特的溫柔,眼中飽含情感。

  「那麼,你願意當我的情人嗎?」又是那種有如吟詩般的迷人嗓音。

  星石的心臟失常地鼓鼓躍動著,指尖也為之輕顫。

  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浪漫」了吧?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仙仕芮拉為何在十二點以前急於逃出王子的舞會,因為,仙仕芮拉知道當十二點一週,愛情的魔法和璀璨的玻璃鞋都消失了,剩下來的都是現實而醜陋的東西。

  「浪漫」的威力果然驚人,險些讓她把持不住,但她可不是一個靠浪漫就能過日子的女人,更何況,她深知自己不夠豔光四射,不太符合一般男人獵豔的形象,他想獵豔也無豔可獵,若單純只是想找人作伴,那麼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

  就算對方帥過基諾李維或湯姆克魯斯,她也不想成為一夜情的對象。

  「的拒絕。」她冷靜地對他說,索塞亞受創的表情讓她有些意外,想必他很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人拒絕吧。

  「為什麼?」他的表情不解。

  「因為我們根本不適合當一對情人,又何必太勉強。」她聳聳肩,笑說。「而且……我不擅長用英文談情說愛,那種「羅蜜歐與茱麗葉」似的英文說多了舌頭會打結。」她笑著側過臉,說完最後一句話隨即轉過身走開,慢慢遠離他的視線。

  她已經過了相信虛幻童話的年齡,她要創造屬於自己的童話。

  淡淡的月光柔和地將她剪進夜色裡,在愛情的世界裡,她當了第二次逃兵。

  索塞亞深深注視著星石的背影,走過半個地球,和多少不同膚色的女人上過床,這還是第一次讓他遇見一個能使他靈魂心動的女人。

  她不做作、不忸怩、不賣弄、不玩欲拒還迎那一套,自然樸實的態度勾動了他的心。

  穿過樹蔭灑落的月光照著她的身影,看上去就好像在天空雲層間穿梭的星星,忽明忽暗,似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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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樸園──」是幢復古建築的大樓,也是索塞亞在台北落腳的住所。

  索塞亞回到「樸園」,在門鎖的密碼鍵上輸入四個數字,正要推門進屋,電梯旁突然閃出一個人影,蝴蝶般地撲進他懷裡。

  「索塞亞,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我已經等你好久了。」「Alice!」索塞亞吃了一驚,輕輕推開挑染著一頭紅發的華裔長腿美女,也是「想愛」餐廳老闆的獨生女兒。「你怎麼會跑來找我?」

  「今天是情人節呀!」AliCe眨動著她搽著金粉眼影的大眼睛。

  「你不是已經有未婚夫了嗎?」索塞亞驚訝地盯著她。「萬一被你父親知道你居然在深夜跑來找我,我的工作大概保不住了。」

  「我知道呀,不過你的老闆已經睡下了,你不必擔心他會知道。」擦著瑩亮唇膏的紅唇任性而撫媚地微噘著。

  「這不是擔心不擔心的問題,而是你不應該來找我。」他靠在門上,並不準備請她進屋。

  「別那麼掃興嘛,你能不能只把我當成一個寂寞的單身女人,今天是情人節,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下班,不要趕我走好不好?」Alie用無辜的眼神望他。

  從小被送往美國唸書的美人兒,作風向來大膽開放,不過她甜美的笑容並沒有成功蠱惑索塞亞,他今天很累了,只想洗完澡以後躺上床休息,實在沒有力氣和老闆的女兒在這裡浪費時間糾纏。

  「Alice的,你已經有未婚夫了,我從沒有習慣奪人所受,當然更不可能在深夜裡請你進我家,你還是快點回去,別給我找麻煩好嗎?」他用疲憊的眼神認真地看著她說。

  Alice臉上蕩漾著模糊而又傷感的神情,受挫地淡淡一笑。

  「索塞亞,我以為你這種到處流浪的人,個性上應該是不拘小節的才對,雖然我已經有未婚夫了,但是耶又怎麼樣呢?那只是一個結婚對象,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結婚之前,我很想和你談一場狂野的戀愛……」

  「怎麼知道和我在一起就一定狂野?」他打斷她,眉心有著些微不悅。

  「因為你流浪不定,你特別,你迷人性感──」她的嗓音沙啞性感,傭懶的手臂緩緩掛在他的頸子上。「如果你能給我多一點時間,我會把你迷人之處說得更清楚明白。」

  「Alice──」他苦笑著,輕輕拉下她的手。「如果你現在不回家,我明天一定會向老闆辭去工作,希望你別為難我。」

  她啞然地盯著他,眼神閃過一抹羞慚。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你以前的女友迷人?」

  「不是,你很美也很性感,但這並不是我拒絕你的理由。」他輕嘆口氣,很有耐性地解釋著。「我只是不想再繼續玩不負責任的愛情遊戲了,你能明白嗎?」

  她滿臉錯愕,彷彿從一個流浪漂泊的旅人口中不該聽見這樣的話。

  「你……不玩?」她輕聲強調。

  「不玩。」他篤定地。

  她洩氣了。「你跟我所遇到過的西方男人不太一樣。」

  「是讚美嗎?」索塞亞微微一笑。

  Alice聳聳肩,無奈她笑了笑,轉過身踩著高筒皮靴優雅地離去。

  索寒亞鬆口氣,回室,洗了個舒服的澡,然後在床上躺下。

  其實,他和所有的西方男人,甚至和所有地球上的男人一樣,都擁有極具侵略性的男性荷爾蒙,是追逐情慾的雄性動物。

  只不過旅行了十年,狂野不羈的心早已經疲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愛情遊戲也已經玩膩了,走過大半個地球,初次遇見拒絕他獻上愛情的女子。

  一個簡單平凡、五官輪廓深刻鮮明的東方女子,在情人節的浪漫夜替流浪狗送上食物,並且驕傲地拒絕成為他的情人。

  她像朵平凡的絲絨小花,自有一種傲然的光芒,令他目眩神迷,也讓他看見了愛情本質的美麗。

  在旅行中,他見過愛情的千姿百態,就像流星,曾經短暫地絢爛過他的生命。

  可惜永遠無法留住。

  如今,他想追求的是能在他生命中恆常閃耀的星星。

  蘇星石慌慌張張地衝出門,慘了,已經遲到了!

  都怪昨晚作了一整夜的怪夢,一開始,夢見索塞亞騎著高大駿挺的白馬,懷中抱著她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奔馳,然後就像電影換鏡一樣,畫面突然跳到埃及,兩人一身埃及服飾,在金字塔下騎馬飛馳,不一會兒。畫面又跳到羅馬,就這樣,一夜騎馬奔馳了無數神秘的國家,簡直累壞她了。

  慘的是今早有個年度重要企劃會議要聞,聽說要分配雜誌創刊十年的採訪工作,萬一她來不及參與討論爭取,說不定會成為眾人陷害的對象。

當她上氣不接下氣衝進公司,直奔會議室時,看見一群人正從會議室裡魚貫走出,霎時,她的心已涼了半截。

  「星石:!美樹高八度的喊聲傳進她耳裡,按著就看見美樹氣急敗壞地走向她。「你怎麼到現在才來,天哪,你遲到了四十分鐘……」

  「我已經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她還在喘個不停。

  「你知不知道這個四十分鐘的會議已經決定你可怕的命運了!」美樹的表情咬牙切齒,漂亮的臉孔都被扭曲了。

  「什麼可怕的命運?」星石的心像失事中的飛機,筆直地往下墜落。

  美樹把她拉進茶水間。

  「雜誌社創刊十年的特別企劃不是決定以「異國風情小吃」當成主題嗎?」美樹倚著洗手台,看見星石正在動手泡咖啡,忙提醒她說:「順便也幫我泡一杯。」

星石邊泡咖啡,邊聽美樹說:「今天開會時主編下達命令,決定分別以十二個國家的美食當成十二個月份的重點主題,每個採訪編輯都得出差到當地進行實地採訪……」

  「真的!」星石睜圓了眼,雜誌社這回可真是大手筆呀,可是想到美樹剛剛說的話,她的心使徹底一涼。「我們到底……被分配到哪一個國家採訪?」

  「英國、法國、義大利、日本這種高級搶手的國家有資深的編輯抓著,當然輪不到我們這些菜鳥。」美樹插著腰瞪她。「可是你今天要是沒遲到,好歹也能搶到韓國、美國或是澳洲,偏偏你把這個機會拱手讓給人家,想當然,最沒有人想去的印度就非你莫屬了,而我和你是搭檔,誓必要跟你一起去受苦了。」

  「印度──」星石的心情完全降到了冰點,無言以對。

  「最近印度不是發生大地震嗎?天哪,好恐怖!」美樹一副快昏倒的表情。

  「就算沒有大地震,印度也實在不是個多麼浪漫的國家。」星石狠狠灌了一口

  濃咖啡。

  「想不到你也在乎起「浪漫」這兩個字啦!」美樹撥弄著長發,哼笑。

  星石臼了她一眼,拜託,昨天夢裡她可浪漫了,可見得浪漫得過了頭絕對沒有好事。

  「算了,除了自認倒楣還能怎麼樣,既然已經是事實就別想了。走吧,今天要整理讀者的來信,事情可多了。」星石端著咖啡走出茶水間。

  回到座位前,星石無精打采地啜了口苦澀的咖啡,唉,人家可以在優雅的歐洲國家進行採訪工作,而倒楣的她卻得到炎熱的印度去。

  可惡!都是那個索塞亞給她惹的禍。倒楣,真倒楣!

  一整個早上,編輯組充斥著興奮的討論聲浪,特別是有幸到歐洲出差的幾個人,更是毫無節制地暢笑著,只有美樹和星石閉口不談年度企劃,專心回覆雜誌專欄中的「媽媽信箱」,埋首解答讀者寄來的疑惑信件。

  「烤好的蛋糕為什麼會扁?」美樹很機械地拆閱來信,轉頭間星石。

  「蛋白打得不夠發嘍。」星石懶懶地答,順便把自己也解不出的難題反問美樹:「喂,面包中的奶酥怎麼製作?」

  美樹輕哼。「直接去面包店買不就得了。」

  「麻煩你專業一點好不好?」星石白了她一眼。

  「面包店做奶酥的功夫還不夠專業嗎?」美樹沒什麼好氣,看來印度給她這個略有潔癖的美女打擊的確很大。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氣我今天遲到,連累你得跟著我到印度出差,對不起嘛,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呀!」星石發出幾近痛苦的呻吟,她對印度完全沒有概念,唯一聯想到的只有炎熱、恆河、貧窮、甘地和佛陀,還有最近可怕的大地震。

  美樹把嘴湊到星石的耳邊,低聲訊:「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很生氣組裡的不公平待遇,資深大牌的採訪編輯永遠受到最完美的照顧,像我們這樣的小卡只能各憑本事生存下去,可恨的是就連空降部隊都能踩在我們的頭上。」

  「是啊!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我們只能摸著鼻子到印度好好適應適應了,等熬到成為資深編輯時,法國香榭大道也就不遠了。」星石無奈地自嘲。

  「要去香榭大道還不容易,自己準備一筆錢也就能去了。」美樹瀟灑地說。

  星石笑看她。「是啊!你可以叫小駱帶你去,一定很浪漫。」

  「對了!」美樹把桌子一拍。「昨天在「想愛」吃的東西好吃得不得了,你點的海鮮面怎麼樣?好不好吃?」

  「很好吃。」這是不能否認的。

  「下班以後再去吃好不好?今天改吃別種口味。」美樹喜孜孜的。

  星石慢吞吞地點了點頭,索塞亞既然是廚師,就應該會待在廚房裡而不會發現她吧,情人節之夜被索塞亞玩笑似的調戲事件,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美樹,想一想還是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何況美樹除了嘲笑她外帶訓斥一頓外,向來沒什麼好話。

  「好好吃喔──」

  美樹以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似的表情,膜拜著她所點的「培根香料雞卷」。

  星石默默享用著自己點的「黑櫻桃牛排」,美樹的反應一點也不誇張,這道牛排也真的、真的非常好吃,感動得她都說不出話來了,當了美食雜誌兩年的採訪編輯,吃遍無數知名餐館,還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義式料理,索塞亞沒有騙她,他真的很有做菜的天賦。

  「星石,要不要採訪一下這家餐廳的廚師,這個廚師簡直棒透了,我們來替他寫篇專訪怎麼樣?」美樹一臉興奮地提議。

  星石嘴裡的牛排差點便在喉嚨口下不去,她急忙喝了口葡萄酒。

  「不要吧,再過三天就截稿了,幹麼找自己麻煩。」她可不希望和索塞亞有過多的接觸,直覺認為他比地球上的男人都危險。

  「不行、不行,手藝這麼棒的廚師一定要認識一下,既然是美食編輯就要有敬業精神嘛。」美樹二話不說,揚手就招來服務生。

  星石暗叫不好,這個廚師可不只有手藝驚人,就連模樣長相都和手藝一樣出色,昨夜不過短短十分鐘的對話,就讓她度過驚心動魄的一夜,甚至還因此得到印度之旅的大禮,她相信美樹對索塞亞的抵抗力絕對不會比她強。

  服務生禮貌地彎著腰傾聽美樹的要求,然後拿著美樹的名片,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進廚房。

  星石清了清喉嚨,決定先給美樹個提醒「美樹,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個廚師非比尋常……」

  「你見過?」美樹詫異地揚起那道修成柳葉的眉。

  「嗯,昨天到公園喂狗的時候見過一面。」她避重就輕,更不提起德國火車上的那次初遇。

  美樹的眼瞳被點亮了。

  「會被你評論為非比尋常的男人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快說,他的樣子像白馬王子還是鐘樓怪人?」

  她輕哼。「我覺得比較像太陽神阿波羅。」

  「不會吧?!」美樹驚呼,漂亮的臉蛋瞬間綻開一朵期待之化。

  「等會兒看見他你可別失態喔,否則臉可去大了。」這是星石的經驗之談,每回看見索塞亞,都會反覆被他迷惑好幾次。

  「什麼話,我美樹是什麼樣的人物,向來只有男人在我面前失態的分,曾幾何時你兄我在男人面前失態過,放心啦!」說是這麼說,可是她的眼神已經不安地在廚房口跳躍著。

  「反正……你自己保重吧!」星石幾近喃喃自語,心不在焉地切著盤中帶血的牛排。

  服務生終於從廚房走出來,朝她們點點頭。

  「來了、來了。」美樹興奮地低喊。

  星石的心神輕微一晃,眼角餘光瞥見索塞亞走出廚房,暗暗警告自己鎮定,千萬則又露出一絲意亂情迷的蠢樣子。

  「我的天──」美樹的表情像被閃電擊中,驚愕地町著朝她們優雅走來的索塞亞,怔忡得連嘴都合不攏。

  星石微皺眉頭,果然一點地沒錯,美樹對索塞亞的抵抗力比她還弱,她在桌面下經輕踢著美樹的高跟鞋。

  索塞亞一看見星石,微微一愣,帶點訝異地看著她,臉上緩緩綻放無懈可擊的笑容。

  「嗨,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他拿著手中的名片輕輕唸著名片背面的英文。

  「原來你的名字叫林美樹,是「幸福美食」雜誌社的採訪編輯。」

  「不,你弄錯了。」美樹望著索塞亞嬌美地一笑,用略帶撒嬌的英文口音對他說。「林美樹是我,蘇星石才是她。」

  聽見美樹柔軟甜膩的聲音,星石不自然地朝她瞥去一眼,不敢相信她正試圖對索塞亞放電,果然美女當慣了,在男人面前就是懂得如何擺弄萬種風情。

  「真抱歉。」索塞亞挑了挑眉,做出一個欠身的動作,就像英國紳士被。「兩位美麗的小姐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請坐。」美樹把座位讓給索塞亞,自己則擠到星石那一邊去。「請問你的名字……」

  「索塞亞。」視線只淡瞥一眼美樹,便轉到了星石臉上。

  「嗨,索塞亞,我們想請你當「幸福美食」這一期的人物專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美樹用修長的指尖支著下顎,柔聲笑問。

  索塞亞淺淺一笑,早已習慣了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女人,所以一臉尷尬無聊、拚命埋頭猛吃牛排的星石,反而吸引住他的目光。

  「我從來不曾長期久居在一個城市,也許半午後我就會離開這裡了,所以專訪我並沒有什麼意義。」他淡淡地說。

  「你……是個旅行家!」美樹驚呼,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

  索塞亞低低一笑。「我是一個自私冷情、只想實現自己的熱情和夢想,卻不懂得什麼叫負責任的旅行家。」

  星石揚起眼睫望了他一眼,他居然把她說過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美樹不知道他們兩人已經見過兩次面,正對索塞亞散放著自己全部的熱情。

  「你到台灣多久了,需不需要我們當嚮導呀?」

  星石在桌底下踢了美樹一腳,美樹一臉興致勃勃地轉頭看她,不解她的暗示。

  「不管到哪一個國家旅行,我一向都不需要嚮導,謝謝你。」索塞亞笑了笑,望著星石的目光若有所思。

  「要不然就當我們這一期的人物專訪,好不好?」美樹鍥而不捨,刻意把聲音掐得又嗲又細。「索塞亞,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人家不願意就算了,何必非要強人所難。」星石實在受不了美樹的花癡樣,忍不住用中文開口提醒她。

  「星石,你真的很奇怪,就算自己不想有豔遇,那也不要阻止別人嘛。」美樹也用中文回答她,口氣不太好,不過臉上仍然維持著嬌美的微笑。

  「什麼豔遇啊,你已經有小駱了不是嗎?」星石詫異地望著她。

  「小駱只是我沒有選擇之下的男伴,可是索塞亞不一樣,如果熊和他談一場異國之戀肯定瘋狂浪漫。」相信索塞亞聽不懂中文,她便無所顧忌地說著。

  星石感到不可思議,呆徵了五秒鐘。

  「星石,我真的很喜歡索塞亞,好朋友一場,一定要想辦法幫我追到他。」美樹語出驚人。

  星石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幸虧索塞亞聽不懂中文,否則她真會替美樹感到羞窘。

  索塞亞一直很專注地聽著她們對話,不過聽不懂中文的他最後還是故棄了。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麼,還有,我現在正在上班,不方便在這裡逗留太久。」他攤了攤手說。

  星石一定神,立即搶在美樹開口前對索塞亞說:「很抱歉浪費你的時間,我們還是選擇尊重你的決定,不採訪你了,謝謝。」

  「星石!」美樹揚高聲音叫了起來。

「有話等一下再說。」星石暗暗壓住美樹的手,眼中有著濃烈的警告味道。

  索塞亞清了清喉嚨,站起身說:「你們好像有事情需要商量,我看我還是先離開好了。」

  「拜拜。」星石迫不及待似地說再見。

  索塞亞帶著古怪的表情望了她們一眼,聳聳肩,不疾不徐地轉身走進廚房。

  索塞亞一走,美樹的臉色立刻沉下來。

  「星石,我和小駱之間並沒有婚約的束縛,不需要因為他的存在而放棄我想追求的人,我真的喜歡上索塞亞了,他完全符合我心中理想的男人形象……」

  「你不是說過你心中的夢想是此生唯一的愛嗎?」星石不客氣地打斷她。「可是索塞亞只在台灣停留半年而已,你以為他會給你多少愛?就算你渴望生命中理想的伴侶出現,但也不需要這麼盲目追求吧!」

  「主動追求才能夠把握住機會,像你這樣永遠處於被動的地位,這輩子永遠都不會懂得什麼叫愛情了。」美樹責備地瞪著她。

  「我的確是沒有你懂,反正我這輩子也都不會想懂,這種事就留給你這個大美女去懂好了。」她咬著唇,深深呼吸,視線失焦地停在殘留著半杯的紅酒上。

  美樹緩緩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不管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總之我已經決定對索塞亞主動追求了,你不想幫我也無所謂,反正看得慣就依然把我當成你的朋友,看不慣咱們就一拍兩散。」

  星石把視線移向她,苦笑著。

  「你這個人……從小到大都這麼任性,老是用這種方法逼我屈服於你,現在故技重施,是為了一個像風那樣無法捉摸的男人,這樣真的值得嗎?美樹。」

  「我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本來就不同,價值觀也不同,值不值得很難說,我希望得到的是你的鼓勵而不是阻撓。」美樹一臉慷慨就義似的悲壯情緒。

  「算了,隨便你吧,如果索塞亞能被你擄獲,我又有什麼話好說。」她緩緩啜了一口已經變味的紅酒,不由自主地皺起眉心。

  美樹撫媚地展顏一笑。

  「星石,坦白告訴你,索塞亞真的讓我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我覺得身體裡好像被他點燃了一把愛火,正在熊熊燃燒,燒得好熱好狂,真的,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動情的感覺──」

  星石一動也不動,靜靜聽著美樹說話,美樹所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替她說的一樣,她怔怔盯著杯中微微輕晃的紅酒,唇色若有似無的笑意裡隱藏著恍然大悟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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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0: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看見一座古堡,古堡中有張綴滿蕾絲紗帳的床,床上睡著一個酷似自己的女孩子,蘇星石知道自己又在作夢了。

  最近,她的夢充滿了濃重的童話色彩,不知道為什麼,夢裡一定會出現索塞亞,此刻的索塞亞緩緩走向床邊,輕輕撩起雪白的蕾絲紗帳,溫柔地輕撫「她」的臉蛋,情不自禁地親吻她的唇瓣。

  然後,「她」醒了。

  睡美人的童話呈現在星石的夢境裡,不過,她有些不解,王子應該是在睡美人的唇上輕輕一吻而已,可是索塞亞的吻卻是既火熱又狂野,唇舌與她抵死交纏,吻得她渾身蝕若無骨,恍若一寸一寸地迅速融化──不對!

  王子不是這樣吻睡美人的!

  忽然,電話鈴響了,把她從充滿情慾的夢境裡拯救出來。

  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一看鬧鐘,居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喂。」她的鼻音濃重。

  「星石,你怎麼了?今天此昨天更離譜,怎麼又遲到了?」電話那端傳來美樹不可思議的喊聲。

  「我的頭好痛,昨天沒睡好,今天幫我請一天假。」她有氣無力地。

  「也仔,我幫你請假嘍,仔好再睡一覺吧。」

  星石掛上電話,迷迷糊糊地躺回床上繼續睡,把莫名其妙的怪夢丟到腦後,斷斷續續地睡了一整天,晚上終於恢復了精神。

  她照例在晚上十點半,拎著一鍋雞骨頭走到固定喂食流浪狗的公園空地,在那兒等待它的除了一群又叫又跳的狗兒,還多一個俊偉英挺的男子。

  在昏黃的路燈下,坐在白色長椅上的男人側過臉來,竟然是索塞亞。

  「哈囉!」他揚手招呼,神情愉悅她笑著。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驚瞪著這個差點讓她和美樹決裂,甚至害她作了一晚怪夢的男人。

  「我已經替小狗送上餐前菜,就等你的主菜上桌了。」他聳眉輕笑。

  星石愣了愣,這才注意到他腿邊有個空了的桶子,遲疑了片刻,她才慢慢提著鍋子走過去,鍋子一放下地,一群狗兒們就爭先恐後地搶食起來。

  她不自在地站在索塞亞面前,瞥了地上的空桶一眼,低問:「那是……廳弄來的嗎?」

  「是啊!只是餐廳的廚餘,倒掉可惜,拿來喂狗吃很不錯。」索塞亞挪到白色長椅的一例,就她伸出手。「請坐吧!」

  「謝謝。」星石小心翼翼地在長椅另一例坐下。

  「以後你不需要自己煮狗食,我每天都把餐廳的廚餘留給你,好不好?」

  這個提議非常吸引人,星石沒有多想就點頭答應。

  「你每天這麼晚到這裡來,難道不怕危險嗎?」索塞亞笑問,一手輕鬆地搭在椅背上。

  「喂了他們那麼久,萬一不幸遇到壞人,就是他們報恩的時候了,我倒不怕。

  」她笑了笑,轉過臉與他的雙眸對望一眼,愕然發現他的眼眸在黑夜中如星燦灼,她旋即低下頭,不敢回望他,害怕他眼裡的魅惑力,也害怕去回想起昨夜那場莫名其吵的怪夢。

  「你在雜誌社的工作有趣嗎?」他看住她。

  「很忙,一點也不有趣。」她低低說,眼神有些慌亂地看著地面。

  他輕笑。「可是從你那位積極想採訪我的朋友身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她看上去似乎樂在其中。」

  星石有些不安,談到美樹,就不得不盡盡朋友的義務了。

  「你覺得……我那位朋友怎麼樣?」她彎下腰,把雙臂靠在膝蓋上,標準的自我保護姿勢。

  「怎麼樣?」他不甚明白。「是指採訪我的這件事嗎?」

  「不是。是以一個男人看待女人的方式,你覺得美樹怎麼樣?」她專心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索塞亞輕輕蹙著眉。「很好啊,典型的東方美女。」

  星石轉過頭看了看他,並不滿意他那種敷衍的回答。

  「這樣一位典型的東方美女若是有機會當你的情人,你願不願意?」索性單刀直入算了。

  「如果是你,我一定願意。」醇濃的磁性嗓音令她霎時意亂情迷,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視線緩緩地轉向他,停在完美懾人的臉孔上。

  「星、石──」

  這句從索塞亞口中說出來的生澀中文,瞬間奪走了星石的呼吸,她像落入一個不知名的世界,安靜得只能聽見自己鼓噪的心跳聲,連氣都不敢喘。

  她與他的眼睛對望,看見他眼底的星星開始發光。

  「星石……」索塞亞再度用生澀的中文呼喚她,緩緩伸手溫柔地撫摸她白皙的臉龐,按著用英文低柔地說著。「我喜歡你,旅行這麼多年以來,我不曾用這種心情喜歡過一個女人。」

  星石無法思想,整個人昏眩迷亂,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修長的雙手輕輕托高了她的臉,低下頭深深吻住她。

  她緊張愕然得快要窒息,笨拙地承受他熱切的深吻,她不敢相信,昨夜的那場夢境居然成真了。

  她的思緒軟融,什麼都不能想,全部的感覺都集中在他的唇舌上,他在她口中進行著若有似無的探索、吮嘗,恣意需索,她的意識逐漸渙散,被這個逃逗的熱吻給徹底摧毀了。

  原來索塞亞的吻如此令人神魂顛倒,難怪金發美女也成了他的獵物……她瞬間清醒了,渾身漸漸僵硬,覺得胸口有把無名火正在燃起。

  「放開!」她奮力推開他,想也沒想,伸手就朝他臉上揮去一耳光。

  那一耳光清脆地揮在索塞亞的左頰上,他怔住了,滿臉困惑地看著星石。

  而星石也怔住了,她這一生從沒有打過人,根本不知道打人耳光居然會有這麼強烈的歉疚感。

  「我還從不曾被人打過耳光。」索塞亞的神情有點狼狽,聲音裡有些沙啞。

  「對……對不起。」她的歉疚感更強烈了。

  「你覺得我冒犯了你?」他微眯著深邃雙眸,語調中的溫柔少了幾分。

  「是。」她跳起身,急切地後退兩步。「不經我同意就吻我,當然是種冒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每個國家都有留下情人的習慣?是不是每到一個國家就會找一個暖床的女伴?總之,我最討厭你們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當然不會讓自己變成那個替你暖床的女人。」

  星石一連串地喊完,掉轉過身子,狂奔出她的視線。

  索塞亞困惑而不解,默然呆坐了許久,反芻著星石的話──「我最討厭你們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

  她口中的「你們」,這個「你們」除了指他還另有其人?而另一個他是不是曾經嚴重傷害過她?

  已經三次了。她從他身邊逃離了三次。

  不管她怎麼逃,他都已經下定了決心,非要將她追到手不可。

  好可怕,星石抱著頭坐在辦公桌前,整整兩夜,已經作了整整兩夜的怪夢了,與其說是怪夢,還不如說是慾求不滿的夢。

  她不斷地夢見自己變幻成多種童話故事中的身份,而索塞亞永遠在她夢裡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吻她,就像連續劇一樣,每一次的吻都不斷變本加厲,昨夜的索塞亞已經進攻到她的身體了,他用他靈巧的手指、逗她的肌膚,沸騰她的血液,讓她溺陷在感官的漩渦中。

她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成天作那種荒唐的夢,該不會應了美樹說的「春心初動」吧?可是目前她的症狀似乎比春心初動還厲害,簡直就像慾求不滿的大色女。

  她痛苦地把臉埋進臂彎裡,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發酵中的饅頭一樣,又腫又脹,再加上四肢痠痛,思緒不清,智商好像低了一大半,即使剛剛喝上一大杯的黑咖啡,也無法讓自己神智清楚一點。

  罪魁禍首都是索塞亞那個害人精,害她變得像一個在大白天裡遊蕩的幽靈。

  和幾個同事吃完午餐的美樹,一回來就筆直地衝向星石。

  「喂,星石!」美樹驚喜的叫聲像鑽子一樣銳利地鑽入她的耳膜。

  「別叫那麼大聲,頭都快炸掉了。」星石痛苦地呻吟。

  美樹快步走向她,沒有理會她的抱怨,在她背上用力一拍。「告訴你,索塞亞已經答應當我的這一期人物專訪了。」

  星石全身的骨節彷彿被美樹那一拍給震垮了,她趴在桌上,一聲不吭。

  「美樹運氣真好,居然給他找到這麼一個又高又帥的義大利廚師當封面人物。

  」某資深採編酸溜溜地說。

  「這一期肯定能多賣個一千本沒問題。」美樹興奮得像要飛上天。

  「唉,難得讓美樹撿到寶,就讓她樂久一點吧,反正機會也不多嘛。」一干同事在一旁尖酸刻薄地調侃。

  「沒錯,比基諾李維還師的廚師普天下的確也不多,你們不服氣就自己去找一個來呀!」美樹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哇?,這樣就跩起來了,要是這一期的雜誌買多賣個一千本,我看她都要爬到組長頭上了。」幾個人冷嘲熱諷著。

  「求求你們都閉嘴行不行?」星石痛苦地低喊,她覺得耳朵旁好像有千萬隻蒼蠅在嗡嗡地飛一樣。「大家有必要把酸葡萄心理發揮得這麼淋漓盡致嗎?犯不著連挑撥離間的手段都使出來嘛──」

  資深採編冷哼。「好搭檔終於說話了,大家快閉上嘴巴,反正技不如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一干人臉上的表情各異,悻悻然地各自坐回自己的辦公桌。

  星石鬆了口氣,總算是安靜了,否則她的頭一定會炸掉。

  「你怎麼了?」美樹俯下身,關心地問。「頭還在疼嗎?要不要回家休息?」

  「我沒假了,何況採訪稿還沒寫完,就算回家也沒辦法休息。」她已經決定下班後先去買顆安眠藥,今晚一定要讓自己好好睡上一覺。

  「我告訴你,今天索塞亞……」

  「拜託別提這個名字!」她像被蠍子螫到一樣驚跳起來。

  美樹被她激烈的反應嚇呆了。

  「我看我還是請假回家休息好了。」她倉皇地低下頭收拾背包,微發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她的面頰。「幫我跟組長和主編請假,我回去了。」

  美樹呆呆地看著她把背包甩在肩上,然後奪門而出,像有只什麼可怕的怪獸在她身後襲擊似的。

      

  星石聽見自己的喘息聲,看見自己只穿著一件長長薄薄的絲衣,迎風佇立在綴滿璀璨星光的夜空下。

  又來了,又作夢了。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撩起她頸背上的發絲,她微微隔過臉,看見一雙漆黑如子夜的黑眸,她徹底迷失在神秘氤氳的眸中,緩緩抬起手環住男人的頸項,享受他的舌尖在她耳際、頸項、肩膀挑動起的甜蜜顫慄。

  他托高她的下顎,溫柔酥吮她的紅唇,她深深嘆息一聲,倒進他的臂彎,讓他輕輕將她放倒在衰綠如茵的草地上。

  她的絲衣如夢般滑落,而他的手指有如羽毛般撫觸著她柔軟白皙的肌膚,他的舌吸吮撥弄著她粉色的雙峰,臉頰磨贈著她小腹細膩的肌膚,像草原中一頭優雅結實的豹,進行著一場狂放而自由約求偶儀式。

  他的唇往下梭巡,滑過她的大腿、膝蓋,到達足踝,然後慢慢抬高她的腿,沿著小腿內側一路吻下去,停在她最柔軟溫暖的神秘部位星石顫慄地弓起腰,不禁沙啞地呻吟出聲,在璀璨的星空下徹底放縱自己於感官的一享受愛裡。

  星石從夢中醒來,屋裡一片漆黑,一時分不清到底從夢中醒來沒?她慌張地打開壁燈,光亮刺激得她有些昏眩,瞬間從夢境裡跌回現實。

  她張大嘴猛喘了幾口氣,覺得下腹似乎還有著灼熱的空虛感。

  天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作了生平第一個春夢,這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春夢,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把索塞亞當成了夢中性幻想的對象?

  她聽見自己胸腔裡高分貝的心跳聲,難不成,在自己的淺意識裡,真的愛上了索寒亞?

  她雙臂環抱著自己,坐在床上怔怔發呆,直到此刻,她的心跳仍然紊亂急促渾身的肌膚彷彿還在為他燃燒,身體燙得像發高燒一樣。

  她從來沒有幻想過跟任何一個男人上床,可是現在索塞亞卻成了她性幻想的對象,該不會是自己在用壓抑抗拒的心態面對他的示愛時,結果竟反將自己對他壓抑的愛意全部反應爆發在夢境裡面,所以變成了一場撩人的春夢。

  這未免太恐怖了,她才不要愛上索塞亞,絕對不要塞上一個把人生交給無盡漂泊的旅行者。

  這種感覺太像詛咒,她不能讓自己的愛情被讖詛咒了。

  門鈴聲在這時像索魂鈴般地響起。

  她恍惚地起身,開了門,門外出現的是美樹那張英吟吟的臉。

  「該睡夠了吧,起來吃晚飯嘍。」美樹把手中的紙盒放在和式桌上,一邊笑著招呼她。「快點來吃。今天「想愛」人好多,等了快半個小時才買到的,我都快餓死了。」

  星石把一隻坐墊丟給美樹,咕膿著。「你中午不是才去過,晚上又去?」

  「我說過要追求索塞亞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唷!」美樹把一個保溫盒推給她,笑嘻嘻地說。「我幫你點了海鮮義大利麵,我的是番茄面。」

  星石看了一眼自己的保溫盒,心臟不禁一跳,外觀雖然和美樹手中的保溫盒一樣,都是嫩紫色、小形,但她的是新的,美樹的卻是舊的,而且是她曾經用過的那一個。

  她暈眩地開上眼睛,心裡浮蕩起一股甜蜜、慌亂的複雜感覺。

  「怎麼了,頭痛還沒好嗎?」美樹邊吃邊問,不知道自己手中的保溫盒有這麼一層涵義。

  「好很多了。」她心不在焉地吃著面,食不知味。

  「今天索塞亞問我台灣有什麼地方好玩,我說花東縱谷,他就問我們能不能在這個週末陪他起去。」

  「你答應了?1」星石驚愕地瞪著她。

  「是啊,反正這個星期週休,我們可以替索塞亞拍幾張採訪照,也可以順道散散心呀!」她奇怪地回望她。

  「你問都沒有問過我!」星石不由自主揚高聲音。

  「怎麼問你呀,今天中午才說了「索塞亞」三個字,你就像被雷劈到一樣發神經,我來得及問你嗎?」美樹的臉色沉了下來。

  晚餐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過了一會兒,星石低低地開口說:「你自己跟他去,我不去。」

  「我們是搭檔,想採訪他當然也要一起呀!」美樹斜倪著她。

  「是你想採訪它的,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她鬱鬱地瞟了美樹一眼。「再說,你不是想追求他嗎?孤男寡女一起到花東縱谷玩,然後夜宿氣氛絕佳的晶華酒店,這樣一來,成功的機會一定很大。我何必去當電燈泡。」她敏感地覺得洩漏了某種暗藏的妒意。

  「你的提議非常好,雖然我也很希望能有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索塞亞卻滿堅持要你一起去。」

  她瞪大眼睛。「他憑什麼指名要我一起去!」

  「欸,人家也沒什麼惡意,只是聽說你頭痛失眠,所以建議我帶你出去散散心而已,他說旅行有助於減輕工作帶來的壓力。」

  星石在心裡苦笑,她的壓力根本是他帶來的,才不是因為工作。

  「其實……」美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索塞亞是聽見你頭痛失眠以後,才對我說想去花東縱谷的。」

  星石的心猛地一縮,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麵,一顆心卻無助地經顫。

  美樹回身給自己泡坪熱茶,似笑非笑地盯住她。「你最近怪怪的,而且好像是從索塞亞出現以後才變怪的。」

  「哪有,你胡說!」星石的臉開始發熱,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場春夢來。

  「我覺得你和索塞亞從各方面來說都很相配,就算你會喜歡上索塞亞也不算稀奇,沒什麼好否認的。」美樹一臉正經地凝視她。

  「我不會喜歡一個以四海為家的男人,一點也不會。」她崛強地喊。

  「你真的不喜歡索塞亞?」美樹很懷疑。

  「不喜歡、不喜歡,你是個熱情如火的女人,索塞亞或許有本事讓你徹底燃燒一次,但我是顆石頭,一點地燃燒不起來。」她愈喊愈大聲。

  美樹的目光沿著杯緣審視著她。

  「既然如此,你何必怕跟我們一道去花東縱谷?」

  星石微呆,有種被人看穿心事的尷尬。「我才沒有怕呢,我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想去當電燈泡而已。」

  「那好。」美樹放下杯子,笑嘻嘻地說。「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既然不是因為索塞亞的關係,那就跟我們一起去,你去散你的心,我去製造我的機會,如果你不肯去,索塞亞可能不會願意和我單獨同行,這麼一來,我豈不是連這個大好機會都沒有了。」

  星石默默不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索塞亞竟然會弄得她思緒、情緒都大亂。

  「答應嘍──」美樹搖著手指頭笑說。「既然你不喜歡索塞亞,那我就用不著擔心了,這個週末要記得想辦法替我製造機會唷。」

「好哇!」她飛快地擠出一個笑容,把桌上兩個吃髒的保溫盒收到洗水槽,扭開水龍頭清洗,一邊對美樹說:「我現在就替你製造一次機會,等一下回家時把保溫盒拿去還給索塞亞,順便幫我傳話給他,就說我今天不舒服,請他幫我去喂公園的流浪拘。」

  「你們之間然還有流浪狗這層關係,什麼時候開始的?」美樹詫異地叫。

  「別那麼大驚小怪,那天他看見我在喂流浪狗,所以他也把他們餐廳裡客人吃剩的菜買獻給我,就這樣而已。」她輕描淡寫地解釋。

  「噢──」美樹拉長了聲音,還點頭邊看她。

  星石把洗好的保溫盒擦乾淨,放進紙袋裡遞給美樹。「喏,交給你了,快去把握機會吧!」

  「oK!」美樹笑著跳起來,提起紙袋,風一般地捲出門。

  星石懶洋洋地在床上躺下,幽幽地嘆了口長氣。

  唉──她到底在幹什麼?

  什麼都亂了,亂了,亂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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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搭上前往花蓮的觀光列車,星石精神委靡地閉目休息,坐在她正對面的美樹則一路興致高昂地用英文和索塞亞聊得不亦樂乎。

  從早上七點半,三個人在台北火車站碰面那一刻起,星石的目光就一直沒有和索塞亞接觸過,是因為最近每天夢裡和他夜夜春宵的緣故,她根本就沒有勇氣直視索塞亞的臉。

  會這樣夜夜作春夢的女人簡直有病,她已經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心理醫生治療了,否則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閉著眼睛,索塞亞的聲音依然魔力十足地撩撥著她,這陣子,她的神經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了。

  她儘可能讓耳朵只接收美樹的聲音,試著忽略索塞亞的存在,她發現美樹簡直將她畢生在男人身上練就的功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撒嬌似的嗓昔時而甜美、時而嬌柔、時而感性,不過索塞亞的反應聽起來似乎不大熱烈。

  「索塞亞,你常去海島國家嗎?」美樹問。

  「很少。」

  「台灣給你的感覺如何?美嗎?」

「目前為止還沒有看見特別之處,不過特別的人倒是遇見了。」

  假寐的星石心口一震,會是指她嗎?

  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對號入座,星石忍不住生起自己的氣來,她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大吼──可惡的索寒亞,你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找!

  「什麼特別的人,能不能告訴我?」美樹滿心雀躍地問。

  「你們都很特別。」

  好標準的台詞,誰都不得罪。星石冷笑。

  「呵──」美樹發出銀鈴似的笑,很顯然地被他取悅了。

  「想不到這段路的山線和海岸線這麼美,我比較喜歡這種原始的感覺。」索塞亞忽然發出讚歎聲。

  「終於讓你發現台灣也有美麗的山水了。」美樹無比開心。

  星石禁不起誘惑,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車窗外海天一色,天氣很好,海鳥在一望無際的藍天裡飛翔,湛藍的海水折射著千變萬幻的波光。

  海真的很美,星石暗暗嘆口氣,她昨夜還夢見自己成了碧藍水晶世界裡的美人魚,想盡辦法上岸誘惑索塞亞這個王子哩。

  她真的完了,老是作些可恥的春夢,即使全台灣最權威的心理醫生,大概也沒有本事救他了。

  「星石,別睡了啦,看看海、聊聊天嘛!」美樹十分熱情洋溢。

  「我頭痛,想喝杯咖啡。」星石起身,視線與索塞亞交錯而過。「你們要不要喝?我一起買回來。」

  「你坐著休息,我去買。」索塞亞站起來,雙手輕輕壓著她的肩膀,略帶強迫似地讓她坐下。

  星石微微顫慄著,索塞亞不過是碰了碰她的肩,她竟然就覺得脈搏加速,被他碰過的肌膚都騷動了起來。

  她怔忙地看著索塞亞朝餐車走去,即使外表再冷漠的偽裝,也忽略不了體內每個細胞都為他而舞蹈的事實。

  「索塞亞真是人讓人著迷了!」

  芙樹的聲音讓她回過神,這才發現整個車廂的乘各部在追逐索寒亞的背影,用著迷的目光虔誠地膜拜他。

  「星石,別裝了啦,明明也感覺到索塞亞顛倒眾生的魔力,幹麼死不承認。」

  美樹露出狡黠的笑容。

  「亂講,我哪裡死不承認了。」星石條地脹紅了臉。「他要顛倒眾生是他的事,我為什麼就一定得為他著迷才行,笑話!」

  「嘖嘖,我五歲認識你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你的一舉一動我會不清楚嗎?我還是頭一遭看見你在男人面前舉止失措,像變了個人一樣。」美樹皺起眉頭哼笑著。「你呀,唉──」

  星石啞口無言,美樹從她一些細微的反應就看得出她極在意索塞亞了,萬一讓她知道自己甚至夜夜春夢,而男主角都是索塞亞時,豈不是更加證實她心中最不敢承認的「那種」感情了。

  就因為這樣,才會連她自己都徬徨、恐慌不已。

  「我們既然情如姊妹,在這種關係上就要確認清楚。」美樹突然正經地說。

  「確認什麼關係?」她疑惑。

  「我不想和你為了索塞亞而決裂,所以,你現在誠實地告訴我,如果你真的喜歡索塞亞,我立刻退出。」

  「你在說什麼呀──」她把眼光轉向窗外,乾笑著。

  「我是很認真的。」美樹銳利地注視著她,就好像她是個透明的泡泡,早已經被人一眼看穿了。「因為你是我的姊妹,我才肯退讓的,要是別人才不可能有任何一絲商量的餘地。」

  「我不需要你讓。」她的臉上漠無表情。

  「真的?」美樹挑眉。

  「我不要索塞亞。」她輕鬆地說,卻彷彿聽見全身細胞痛楚的哀嚎聲。

  「確定?」美樹不信任地再問。

  星石不耐地偏過頭來,看見索塞亞端著三杯咖啡,在乘客的注視中優雅地回到座位來。

  座位來。

  她從索塞亞手中接過咖啡,不經意地抬眼接住他的目光,在那雙深潭似的眼底看見了炙熱的光芒,他的唇角輕揚,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星石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全身再度發熱起來,腦中混亂一片,咖啡從她突然軟弱無力的手中滑落,索塞亞機警地接住,但還是被潑灑出來的咖啡燙紅了手背。

  「吸呀,星石,你在幹什麼!」美樹驚呼,急急忙性地從皮包裡抽出紙巾替索塞亞擦拭。「索塞亞,你燙傷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星石一迭連聲地道歉,窘得紅了臉。

  「沒關係,你沒燙傷就好了。」索塞亞凝視著星石,深遂的瞳眸彷彿要看穿她的靈魂,探索她從不曾讓任何人深入的世界。

  星石失神了一瞬,不知道自己高傲的姿態還能擺多久,她的城堡正在明顯地寸在天祥的晶華酒店CHECK|IN後,索塞亞提議到飯店外吃些當地的美食,美樹欣然附議,星石自然只有跟上去的分。

  三個人在離飯店不遠的小吃店裡吃著簡單的台灣美食,常年在外旅行的索塞亞頗能接受異國小吃的風味。

  吃完了午餐,三個人往白楊步道的方向付去。

  由於美樹要拍索塞亞的照片當雜誌的封面人物,所以只要看到美麗的風景,就拚命幫索塞亞拍照。

  星石一路上總是和他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自己默默俯瞰氣勢懾人的狹谷山水,走了將近四十分撞,遠遠看兒白楊瀑布懸吊在青山翠谷中。

  眼前的美景令星石感到清爽宜人。

  「水簾洞快到了!」星石回過頭忘情地用中文對他們喊。

  「真的!」美樹興奮地大叫。「哎呀,忘記買雨衣來了。」

  「水、濂、洞?」索塞亞學著星石的發音,好奇地望著她。

  世外桃源般的美麗風景讓星石鬆懈了死撐許久的防備,她開心地張大雙臂,笑著朝他喊:「那是很有名的中國童話故事,你有沒有聽過「西、游、記」呀?」西遊記三個字她是用中文說的。

  「西、游、記?」索塞亞也學她的中文說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是不是有只很厲害,而且還會變來變去的猴子?」

  「賓果!」星石和美樹笑著喊。

  「中國的童話人物厲害多了。」索塞亞欣賞著星石臉上難得露出來的笑容,很天真、動人。

  「他叫齊天大聖孫悟空。」星石先用中文說一遍。然後再用英文像孩子似地跟索塞亞解釋。「他的家叫「水簾洞」,洞外有非常漂亮的瀑布,這裡的景緻就很像故事裡所形容的水簾洞。」

  愈接近瀑布,萬馬奔騰的水聲就愈震撼,他們必須用盡力氣大吼才聽得見對方說話的聲音。

  「看到水簾洞了。」星石用手圈成喇叭狀朝他們大喊。

  前面就是斷層造成的山洞,瀑布的水流轟然洩下,水落如急雨,形成了水簾洞的優美奇景。

  「美樹,要不要進去?」星石興奮地間。

  「不要,洞裡像下大雨一樣,進去會淋得像落湯雞,我不要。」化著淡妝,一向重視造型的美樹才不肯讓自己在索塞亞面前變得狠狠,她一邊躲著瀑布濺起的水花,一邊背著相機選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

  「你不進去,那我己自進去了。」星石發自內心地愉快開心,迅速脫下風衣外套,跑跑跳跳地衝進「水簾洞」。

  索塞亞驚異地看著星石瘋狂的反應,隔著一道水幕,他看見她仰著臉,攤著手,站在幽暗的洞內,任由湍湍急流從她臉上潑灑而下。

  她在享受受大自然的洗禮,而他,在享受她帶給他的絕妙吸引力。

  他脫下外套和棉T恤,裸著上半身也學著星石衝進水簾洞,這才發現洞內的水比洞外溫柔多了,瀑布急流從斷層的縫隙潑灑下來,打在身上的感覺就像噴泉水那樣柔和。

  星石發現他衝進洞來,眼睛閃著震愕的納悶。

  「幹什麼把衣服脫光了?」她不自主地退後一步,背貼在巖壁上。

  「這就是我比你冷靜的地方,在激動之餘,我會考慮衣服濕了的後果。」他看見她身上被水濕透的棉衫,形成第二層皮膚般,勾勒出她形狀姣好的女性身軀。「你的衣服全淋濕了以後,不怕在走回飯店的這段路凍出病來?」他刷了刷被水淋濕的黑髮,慢慢靠近她。

  星石看著他在縹紗的水霧中逐漸走近,濺在他胸膛上的水花,令她感到一陣陣莫名的刺激。

  這種陌生而赤裸的生理吸引力,讓星石緊張得雙膝輕顫,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開始作另一場春夢了。

  「好冷,我要出去了。」她不安地低下頭想走。

  索塞亞扯住它的手臂,眼神灼熱地看住她。

  「別再逃了,好嗎?」他突然低沉而沙啞地說。

  星石的睫毛、嘴唇、全身的細胞都在顫動著,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應。

  索塞亞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拉入懷裡,嘴唇朝她覆下,帶著她一同跌入激情的漩渦。

  她屏住呼吸,一陣電流般的感覺竄過全身,有種奇怪的滿足感,她沒有抗議、沒有拒絕,很清楚地知道體內隱隱的顫抖完全是出自於內心真正的感受,像夢中的幻想世界突然成真了,滿足了她飢渴多時的想望。

  隔著潮濕的棉衫,索塞亞無法忽視與他緊緊相貼的柔軟身軀,慾望在兩人之間竄燒,他將她箍緊在自己的雙臂中,激狂地吻她的紅唇,來回糾纏、深吮,彷彿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且契合。

  「星石、索塞亞,你們玩夠了沒,天還很冷,會感冒的──」

  星石像觸了電般驚醒,狂亂地在他堅實的懷裡掙紮著。

  「放開我,快放開我!」

  索塞亞微一放鬆,她便從他雙臂中掙脫而出,轉身衝出水簾洞。

  美樹從大石頭上滑下,奇怪地看著喘吁吁的星石,急忙把外套遞給她。

  「你們走很遠嗎?幹麼喘成這樣?」

  「好冷,水太冷了。」星石不只喘,渾身還顫抖個不停,她抖抖索索地接過外套,很清楚自己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索塞亞而顫抖。

  「先換上我的T恤再穿外套,這樣比較不容易感冒。」索塞亞把自己的T恤朝星石丟過去,然後轉身取出手帕擦拭頭髮和上身,一邊說:「你放心換衣服,等你換好了我再回頭。」

  星石猶豫了一下,在冷風中微微抖瑟。

  「誰叫你這麼愛玩,現在知道冷了吧,還不快把濕衣服換下來,渾身抖成這樣,當心感冒了。」美樹在旁邊催促著。

星石咬著唇,火速脫下濕衣服,穿上索塞亞的T恤,有股淡淡的、乾爽的,彷彿被陽光曬香的乾草氣味竄進她的鼻尖,她心神一蕩,整個人被索塞亞的味道包圍住,她一時慌然失措,尷尬地疾步往前走。

  芙樹沒何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異樣,看見索寒亞已徑穿好了外套,便高喊:「好了,快天黑了,我們該回飯店了。」

  星石一個人走在最前面,步伐不自覺的愈走愈快,不一會兒,便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星石,別走那麼快,慢點好不好?」美樹遙遙地喊。

  星石恍若未聞,腳步走得那樣快,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怪物追趕著。

  「哎呀──」

  星石忽然聽見美樹的痛喊聲,倏地止步,回過頭,看見美樹似乎拐傷了腳踝,而索塞亞蹲在地上察看她的傷勢。

  「怎麼了?」星石慢慢走過去。

  「都是你啦,走那麼快干什麼!」美樹抱怨著。

  「走山路本來就不該穿面包鞋來,怎麼能怪我。」星石沒好氣地瞪著美樹腳下那雙六公分高的面包鞋,還有索塞亞輕揉著她足踝的那雙手。

  「好痛啊──」

  聽見美樹發出嬌弱的呼聲,又看見她幾乎半個人掛在索塞亞的臂膀上,星石不知怎地,一股怒意就直湧了土來。

  「你的腳真的扭傷了。」索塞亞扶著美樹,當下作出決定。「回飯店的路還很遠,我背你回去好了。」

  星石呆了呆,美樹則暗暗竊喜。

  索塞亞把嬌小的美樹輕輕背起來,星石看見美樹驚喜地朝她眨了眨眼,然後雙手親密地環住索塞亞的頸項。

  星石的目光不經意和索塞亞接觸了一瞬,立即匆匆閃躲開來,慢慢轉身往回程的路上走。

  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為什麼受不了美樹和索塞亞問的親匿碰觸?為什麼開始像在意情敵那樣在意起美樹?為什麼要把自己陷入這樣的情境中?

  她根本不該來的,再冷漠的面具也掩飾不了她心中將要決堤的感情了。

  星石和美樹一間房,索塞亞則自己單獨一間房。

  美樹洗完澡以後,星石接著進去洗。

  浴室裡蒸氣裊繞,在氤氳矇矓的水霧裡,星石站在鏡子前面,靜靜欣賞自己雪白泛著紅暈的身軀,她有形狀姣好、大小適中的堅實胸部,有瘦削的腰身,還有一雙修長、引以為傲的美腿。

  她從來不曾這樣仔細看過赤裸裸的自己,可是此刻,她卻看得入迷,相信自己有副簡單的衣著也藏不住的精緻胴體。

  在蓮蓬頭嘩啦啦的水聲中,她忽然聽見兩下敲門聲。

  「星石,我去一下索塞亞的房間,他說要幫我冰敷扭傷的腳。」美樹在浴室門外說完,不等星石回應,便開了門一跳一跳地出去了。

  星石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鏡子前,清清楚楚地看見鏡裡的自己咬著下唇,還有凝結在號珀色瞳中的妒意。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無聊地搖控著電視,疑心著美樹在索塞亞房裡做些什麼,她的耳朵總是敏感地覺得隔壁房間傳來低弱的呻吟,如魔音傳腦,對著她的耳膜展開前僕後繼的攻伐,散發她的無邊想像。

  她像跟遙控器有極深的仇恨似的,拚命用力狂按選台鈕,飯店裡的電視台數不多,她轉到MTv台就頹然放棄,乾脆開大音量,讓吵雜的音樂充斥整個房間,然後拿出小冰箱裡所有的啤酒,仰躺在沙發上一口氣灌個精光。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星石看著時間從十點、十二點,到深夜雨點了,美樹都一直沒有回房來。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近五個小時,有什麼事下能發生,何況美樹如果主動出擎,索塞亞又怎能抗拒美女的投懷送抱?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她只能佩服美樹說到做到的勇氣,不像她,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微醺地站起來,把喝空的五瓶啤酒罐全部丟進垃圾桶裡,臉紅耳熱的開門走出去,經過索塞亞的房間時,她注視著房門上的數字很久很久,才慢吞吞地搭電梯走出飯店大門。

  夜涼如水,夜色寂美。

  星石把手插在口袋裡,深深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花草香,抬頭仰望天上清冷的星光,她輕輕嘆息著,身處在寧靜的深山裡,有種遺世獨立的灑脫。

  薄薄的白霧繚繞著一重重墨綠色的大山,她沿著飯店前的大馬路慢慢閒晃,想讓混亂不清的腦袋清楚一點,也想逃避,不想去面對她不願接受的事實。

  靜夜中,她隱隱約約聽見小貓的叫聲,循著聲音去找,才發現有一隻小貓趴在高高的樹枝上,拚命咪嗚、咪嗚地叫個不停。

  「怎麼了?」她站在樹下,輕聲對小貓說話。「不敢下來嗎?」

  小貓一直咪嗚、咪嗚地叫,感覺上像在對星石發出求救訊號。

  「可憐的小貓咪,敢爬上去卻不敢下來。」她伸長手臂,對小貓輕哄著。「來,跳下來,別怕,我會接住你。」

  小貓聽不懂人話,逕自咪嗚地叫,一動也不敢動。

  星石打量著這棵大樹,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我很久沒爬樹了,這棵樹這麼高,樹幹又這麼直,看起來真的有點可怕,你能爬上樹也太厲害了,可是我不行呀,就算爬上去也會和你一樣下不來的……」

  小貓咪嗚一聲,像在回答她。

  「哎,有沒有同步翻譯機呀,要是能把我的話翻譯給你聽就好了,你就知道我叫你跳下來,跳進我懷裡,不用害怕。」她嘀嘀咕咕地在樹下繞圈子。「如果找索塞亞來,他個子那麼高,說不定能救你,不過他在忙著享受女人香,不會有空理我們,你好可憐,我也好可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說心事的對象似的,她磯磯咕咕地說個不停。

  忽然,她怔住了。她的情況不就和這只小貓一樣嗎?縱身躍進索塞亞懷裡,有什麼好怕?到底自己在害怕些什麼?

  難怪會淪落到和這只小貓相同的命運,可憐兮兮地站在高高的枝頭,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救你吧,豁出去了。」她毅然決然地開始往筆直的樹幹攀爬。

  幸虧她的個子夠高、腿夠長,攀爬個兩、三下就抱住了第一截樹枝,她一鼓作氣,跨腿生了上去,一陣微微的晃動讓小貓叫得更加淒慘,她緊張兮兮地抱住樹枝,終於保持平衡了以後,她才慢慢朝小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小貓抱進懷裡,然後長長地叮了口氣。

  樹下突然傳出一陣清脆短促的口哨聲。

  「美女爬樹的景象難得一見。」

  這聲音?星石呆了呆,低頭一看,竟然是索塞亞。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星石摟著小貓,表情驚訝,聲音冷淡。

  「剛剛美樹回房發現你不在,所以要我出來找找你。這麼晚了,為什麼跑出來了也不說一聲?」索塞亞交抱著雙臂,仰頭凝視她。

  「你們在忙不是嗎?為什麼要打擾你們。」她刻意強調「你們」兩個字。

  「我和美樹的確聊了很久,忘了時間……」

  「你們幹什麼不關我的事。」她猝然打斷他的話,根本不想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麼,懷中的小貓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她左顧右盼,小心地尋找可以安全下樹的方法。

  「跳下來,我在下而接住你,」索塞亞在樹下張開雙臂。

  星石呆呆望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鼻腔一陣酸楚。討厭,為什麼他偏要說她說過的話。

  「不要。」她不要把愛情交給一個漂泊流離的旅人。

  「不用害怕,跳下來,我一定會接住你。」索塞亞朝她笑喊,眼眸溫暖和煦。

  「不要。」她不要簡單平靜的生活被攪得一團亂。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傷的。」他在用他的熱情催促她。

  「不要、不要!」她激動地大喊,被她摟在懷裡的小貓受到驚嚇,瞄瞄地叫,拚命想掙出她的懷抱。

  星石怕小貓掉下去,急忙伸手想抱緊它,沒想到卻因此重心不穩,整個人頭重腳輕地往後栽下樹。

  「啊──」

  她驚叫到一半,就發現自己像片落葉般穩穩地落進索塞亞的懷裡,和小貓一起毫髮未傷。

  「我說過,我一定會接住你,不會讓你受傷,你早就應該相信我。」索塞亞的眼底透出一道炯炯光芒,彷彿直視著她的靈魂。

  星石從他懷中掙紮下地,小貓抓住機會從她懷裡竄出去,一溜煙就鑽進草叢裡了。星石住飯店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小跑步地跑起來。

  「星石──」索塞亞從她身後追上來,扯住她手臂無奈地逼問:「你到底要逃到什麼時候?」

  「美樹瘋狂地喜歡你,若要談什麼狂野的戀愛,你們兩個人才是最合適的,我一點都不適合。」星石不顧一切激動地喊,然後甩開他,一路往飯店狂衝。

  她不知道索塞亞有沒有試著追上她,一沖進飯店的電梯就按下閉門鍵,把索塞亞隔開在她的世界以外。

  她看見「愛情」姍姍地走遠了,她下呼喚,靜望著「愛情」愈走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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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1: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索塞亞坐在飯店外的一棵大樹下沒有回房,面向著陡峭的溪岸,仰望星光閃熠的天空,第一次對女人有難以掌握的無力感。

  天空澄淨清朗,佈滿燦亮的星星,最輝煌閃亮的那一顆就像星石一樣,強烈地存在著,卻驕矜地高掛在與他最遠的距離。

  她身上隱隱散發著一股清雅冷冽的氣質,是因為這份奇異的氣質,他毅然放棄到德國南方的旅行,莫名地追到這座東方的海島來。

  長時間的旅行中,他一定會謹守著不被女人羈絆的原則,沒有一個女人能絆住他的肉體和靈魂,從來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將會被同一個女人擁有,但這個長期堅守的原則如今卻被星石輕易打破了。

  他相信,他和星石之間各自擁有著顛倒對方的魔力,他正面迎向挑戰,星石選擇的卻是一逃再逃。

  和美樹閒聊了一夜,他終於在美樹口中聽到了有關星石的身世和遭遇,多少能夠體會出她潛意識中排斥他的真正原因和理由了,如果她心中真有無法祛除的障礙,他是否必須試著作些改變?

  從星石懷裡溜走的小貓,此刻正懾手懾腳地朝他靠近,輕巧地繞在他的腳邊撒嬌、打轉。

  他彎下腰,逗著小貓玩了許久,這才起身回飯店。

  走到房門前,他看見門把上掛著借給星石穿的棉T恤,他淡淡一笑,拿起衣服走進房間。

  他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必須花上一生的時間來與她糾纏,他很心甘情願,未來長長的一生,他要她,要她長長一生的陪伴。

  星石一個人搭上飛回台北的班機。

  清晨六點,美樹正在熟睡時,她留下一張簡單的便條,請飯店服務人員幫她叫了計程車,直赴機場。

  想起昨天夜裡回房後和美樹的一番對話,她的心凍得結了冰。

  「索塞亞真的是很溫柔的男人,他的手一碰到我,我的皮膚就像觸電一樣發麻,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弄痛我唷。」美樹用一種罕見的嫵媚神態說給她聽。

  「你不是早就經驗豐富了,想弄痛你也不容易吧!」星石木無表情,卻忍不住地想嘲諷她,心裡嘀咕著,又不是處女了。

  「剛剛和索塞亞聊了很久,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在性愛之外這麼深入的交談過,索塞亞的閱歷又那麼豐富,感覺真棒。」

  星石沒有發現美樹的神情中有種造作的陶醉,一顆心像突然之間墜落嚴寒的北極海裡。

  是啊!一場激情過後,兩人彼此深入瞭解對方當然定必要的,既然如此,索塞亞為什麼還要對她說些深情誘惑的話。

  和一個女人身心交融之後又去撩撥另一個女人,索塞亞簡直是個敗德的男人。

  美樹老是說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本凜然不可侵犯的聖經,她自嘲她笑起來,其實,不管多麼要好的朋友之間,往往還是會存在著微妙的競爭關係。

  以前,沒有男人的介入,她們可以共同分彼此的心情和秘密,既單純也真心,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她們的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兩人都同時喜歡上的男人──索塞亞,她已經敏感地嗅到了和美樹之間感情變質的氣味了。

  既然她無意爭取,當然只有選擇退讓,成人之美的美德她還是有的。

  星石無所謂他們如何看待自己,不管她根深柢固的觀念是否有可能成為她的絆腳石,也不管她是否因此變得矛盾而且退縮,她都已經決心要將自己未來的命運交給上帝去決定。

  花東縱谷之旅,有種終結的心情,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或情感被終結了,連星石自己也弄不清楚。

  「星石,你忽然自己跑回台北是什麼意思?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嚴重影響了我和索塞亞的情緒,你現在最好跟我說清楚,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星期天深夜,美樹怒氣衝衝打電話質問星石,在電話那端抱怨連連。

  「你不是要我幫你製造機會嗎?這個可以讓你和索塞亞在深山獨處的機會難道不好?」星石懶懶地握著話筒,儘管她不斷提醒自己不可以吃美樹的醋,不要和美樹之間的情誼變質,但絲絲妒意卻忍無可忍地霸佔了她的心。

  「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美樹冷哼,語氣完全失去平日的嬌柔。「星石,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

  星石一凜,咬住下唇。「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你自己說你不要索塞亞的。」

  「我……的確是沒有打算要他呀!」她微微提高音量。

  「你既然喜歡他幹麼又不敢要他,既然告訴我不要他,又為什麼對他擺出一副欲拒還迎的態度?」美樹的聲音揚得更高。

  「我什麼時候欲拒還迎過了?」星石哭笑不得。「你在的反應有點歇斯底裡,到底怎麼回事?是我得罪了你嗎?」

  「那天晚上,索塞亞整晚和我談的對象是你,他只對你感興趣。」美樹簡直像咬著牙說話。

  「你們不是……上過床了?」星石覺得腦中一陣暈眩,她誤解了什麼嗎?

  「我不過是想試探你,想不到你果然被我氣跑了,如果你和索塞亞彼此互有好感可以明說呀,幹麼把我當傻瓜一樣要得團團轉。」美樹的聲音和語調已經完全失去控制,彷彿有一千公斤的怨氣等著發洩。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存心想耍你……」這是什麼天大的誤會啊。

  「你現在的行為就是在耍我!」她大聲地阻斷星石的解釋。「什麼最好的朋友,你這樣像是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對待嗎?」

  「要不然我該怎麼樣?」星石也不禁對著電話大吼。「索塞亞對我感興趣值得讓你這樣氣急敗壞的來找我興師問罪嗎?本來你的個性就朝三暮四,男人在你手裡跟玩物有什麼兩樣,現在為了一個男人醋勁大發,不惜向我開戰,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難看了一點嗎?」

  「終於聽見你的真心話了。」美樹發出一連串曲折離奇的冷笑。「我知道你本來就看不慣我的愛情觀,本來就認為我膚淺,在你眼裡,我腦中除了男人還是男人,和你這本聖經相比,我更顯得污穢了……」

  「美樹!」她倏地打斷,讓自己迅速恢復冷靜。「我們還要再繼續互貶下去嗎?我們之間的情誼真的這麼薄弱嗎?」

  「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星石氣得跳起來。「美樹,你今天真的太過分了!」

  「你明知道我從來不曾對一個男人如此認真過,不幫我就算了,卻還和索塞亞聯合起來耍我。」

  「不要擺出一副被害者的姿態好不好?」星石就快忍無可忍了。「你以為在拍浪漫愛情片呀,一段驚天動地、鬼哭神號的熱戀是那麼容易強求來的嗎?那也要看男主角配不配合吧?」

  「很好,你丟出手榴彈了,再見!」美樹憤怒地摔她電話。

  星石錯愕地呆住,只聽見話筒不斷傳出刺耳的「嘟、嘟」聲。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努力回想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惡毒的話?她不是有心想刺激美樹,她們的性格脾氣本來相距就有如天涯海角,平時雖然偶爾吵吵嘴、動動氣,可是情況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嚴重過。

  不會吧?難道她和美樹真的從此一刀兩斷?

  就為了一個索塞亞?簡直莫名其妙嘛。

  星石覺得不太甘心,硬著頭皮撥電話給美樹,想趁冷戰末開始之前和好,沒想到美樹家的電話一直在佔線中,看來美樹存心不接她的電話,把電話拿起來了。

  她愈想愈生氣,愈想愈冒火。

  好,既然美樹為了索塞亞向她開戰,她就奉陪到底了。

「音音姊,到印度出差是什麼時候?」星期一一大早,星石衝進主編的辦公室,臉色難看地問道。

  「怎麼了,昨天剛從花蓮玩回來,現在又急著想出差呀。」主編張音音一邊翻閱著她的工作日誌,一邊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星石。「你昨天是不是又沒睡好,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星石緊咬著牙,失魂落魄地說著。「昨天晚上……我喂了一個多月的流浪狗全都不見了。」她避談和美樹冷戰的重頭戲。

  「噢──」張音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哎,流浪狗嘛,應該是被抓去動物收容所了,別太擔心,那些流浪狗一定會遇見好主人的。」她邊翻日誌,邊心不正焉地安慰。

  星石一臉茫然地呆站著,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光是為了索塞亞和美樹開戰這樁就幾乎耗盡了她的元氣,當昨夜又發現流浪狗突然全部失蹤時,她只覺得精神上的痛苦又多增加了一樁而已,無奈得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

  「還有二十天才排到你出差……」

  星石一聽,立刻迅速截斷張音音的話。

  「可不可以把時間提前,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出發。」

  「辨簽證要三天的時間,最快也要三天後呀,你在急什麼?」

  「那就三天後出發。」她受不了和美樹在辦公室裡面對面的冷戰。

  「你和美樹商量過嗎?」張音音睜大眼睛。

  「不用和她商量,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印度。」

  「這樣不好吧,你不是很討厭出國嗎?」張音音搖頭。「你的出國經驗只有一次,何況一個女孩子到印度去危險了一點……」

  「我去首都新德裡,印度的官方語言是英文吧,到新加坡轉機很簡單,我自己會小心,音音姊用不著擔心。」她是鐵了心了。

  「可是……」張音音很為難。

  「不用可是,就這麼決定了。」星石一臉的悲壯。

  她只求趕快離開台北,離開台灣,離開索塞亞和美樹。

  對於處理「愛情」這個充滿是非、恩怨、癡慎的複雜感情,她全無半點經驗,認知度也只比小學、國中生強那麼一點而已。

  除了逃,她什麼也不會。

  星石推著行李,目瞪口呆地看著入境室上的地名「IndonediaBail」(印尼峇裡島︶。

  怎麼回事?她不是要到印度的新德裡嗎?怎麼跑到印尼的侖裡島來了?

  在幾日夜嚴重失眠的情況下,她只記得一搭上飛機,緊繃的神經突然徹底放鬆了,然後在飛機上睡得香甜無比。

  到新加坡轉機時,睡魔仍然侵蝕著著的意識,迷迷糊糊的沒有睡飽,該不會是睡意蒙隴的時候,把lndOneSia︵印尼︶當成了India︵印度︶……她在機場大廳呆站著,費力催促糊成一團的腦子,快點想出一個可以脫離窘境的辦法來。

  她靈機一動,乾脆立刻買機票飛回新加坡,再轉機去印度算了。轉念一想,多出來的兩趟機票錢,雜誌社一定不肯幫他出的,難不成她得白白多花兩趟機票錢?

  那可是她半個多用的薪水呢。

  她迅速低下頭翻找背包內的三個皮夾,為了怕碰到扒手,她不敢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所以把美金和信用卡放在一個皮夾,另一個皮夾放印度盧比,最後一個皮夾放護照和印度簽證。

  以為去的是印度,所以印度盧比換了不少,美金卻反而只帶了一千塊,現在人到了印尼侖裡島,只有印尼的盧比能用,印度的盧比全成了廢紙。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她低低咒罵自己,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索性將錯就錯,採訪侖裡島的美食算了,印度和印尼又有什麼差別,只要能交差就行。

  她暗暗盤算著,如果用一千塊美金換印尼幣,用在吃飯和車錢上應該都還夠,至於住宿嘛,只要是大飯店都應該能接受刷卡,大致上沒有太大的困難。

  主意一打定,她拖著行李走到兌幣銀行,一邊從背包裡拿出皮夾,一邊仰頭看著銀行掛的牌告匯率。

  就在她專注思考貨幣的換算時,有群小孩斛下衝向她,迅雷不及掩耳間搶走了她的皮夾,然後兵分六、七路跑掉了。

  「搶劫、搶劫──」星石大受驚嚇,情緒激憤地用中文大喊,一時忘記這裡是侖裡島,根本沒有人聽得懂中文。

  機場裡的行人紛紛面露疑惑地轉頭看她,星石這才猛然想起該用英文求救,可是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群搶皮夾的孩子彷彿訓練有素,跑得比飛的還快,早已經無影無蹤了。

  星石的求救聲便在喉嚨口發不出來,思緒被核子彈炸成了一片廢墟,她雙膝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板上。

  「放著美金和信用卡的重要皮夾被搶了……救命的皮夾被搶了……為什麼被搶走的不是放印度盧比的皮夾……為什麼……」她發傻似的喃喃自語,一個人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起來。

  來來往往的觀光客有人好奇地打量著她,有人視若無睹,她開始很後悔為什麼要硬著頭皮一個人出國了,平白無故給自己帶來那麼多災難。

  突然間靈光一閃,她跳起來打開大皮箱,翻找皮箱內的夾層,竟然讓他找到了七十八塊美金的零鈔,那是去德國時用剩的錢,她興奮得跳起來歡呼。

  她立刻找到電話,撥了一通國際電話回台灣。

  「音音姊,我是星石……」

  「你到新德裡了?」

  「不是,我不小心轉錯機,飛到侖裡島來了。」

  「什麼,峇裡島!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還不快點飛回來!」

  「我也想啊──」星石的心情早已經跌到谷底,胸口鬱悶到快要爆裂。「現在別說那麼多了,剛剛我的皮夾才被搶走,身上的美金不多,快幫我打電話掛失信用卡和提款卡。」

  「什麼,你被搶了!」

  「我暫時先在這裡找間便宜的旅館住下以後再和你聯絡,音音姊,你快點想辦法救我回去……」

  「喀拉」,電話斷線了。

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就花掉了十塊錢美金,目前身上只利六十八塊而已,在音音姊想辦法救她之前,無論如何都得省吃儉用才行。

  用三十塊美金換了些許印尼幣以後,星石拖著行李,慢吞吞地走出機場。

  機場人來人往,到處都是神清氣爽、興奮愉悅的觀光客,唯獨她惶恐地面對茫茫天地,彷彿是世界上最孤單無助的人。

  地無法理解為什麼索塞亞喜歡漂泊旅行?不斷尋找陌生的土地,在熟悉氣味後又毅然離去,繼續尋找下一個陌生的國度。

  她不喜歡這樣的人生。她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讓他熟悉且安心的環境。即使索塞亞讓她明白了什麼叫「愛情」,她也不會跟著他浪跡天涯。

  她是一顆石頭,索塞亞是幻變的風,再強勁的狂風也很難帶得走一顆石頭,他們恐怕天生注定無法當情人了。

  買了一份地圖,星石搭上計程車到離機場不遠的烏布,找了家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一晚只需八塊美金。

  當她把行李拖過破舊的地板,打開房門的一剎那。不禁被簡陋的房間和群魔亂舞的蚊子嚇呆住。

  愣站了許久,然後她嘗到了嘴角鹹鹹的淚水,一向堅強的她,也終於被眼前接二連三的楣運給逼哭了。

  夜幕低垂,星石在房間裡才停留不到一個小時,渾身只要是暴露在衣外的肌膚都被蚊子叮咬得遍體鱗傷,她只好帶著錢和相機逃出屋子,到烏布街上閒逛。

  她沒有忘記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所以很留意街邊便宜的小吃,如果吃了覺得味道不錯,就順便拍攝下來,準備寫採訪稿用,她一邊逛著充滿藝術風味的大街,一邊欣賞屬於答裡島特有民俗氣息的雕飾藝術。

  一家餐廳前面,有人在耍火把招徠顧客上門,她擠在人群中看完整場表演,直到餐廳打烊,街上的遊客漸漸稀少,明亮的燈火一盞盞熄滅之後,她才慢慢晃著沉重的步子回小旅館。

  夜很深了,空氣變得很涼爽,她在安靜的夜裡走得很緩慢,一點地不想這麼快回到小旅館,很害怕那些等著歡迎她的吸血蚊子。

  在這個陌生國度的深夜裡,她覺得空前的淒涼、無依,在這種情境之下,她忽然很渴望能見到索塞亞,如果他現在在她身邊,一定有豐富的經驗能解決她當前遭遇的難關。

  一想起他,渴望見他的感覺更強烈了,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一陣強烈的呼喚。

  突然間,她的視線被走出小旅館的高大人影凍結住,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以她有生以來最激動的目光凝視著朝她邁步而來的男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真的是他?

  「索塞亞……索塞亞……」她的聲音顫抖沙啞,激動得眼眶浮起水霧。

  索塞亞的眼瞳雖然熱情迸放,但剛稜俊美的臉孔卻冷硬異常,他不疾不徐地在星石激情感動的目光下走過去,停在她面前。

  「索塞亞……」她彷彿用整個心靈呼喚他,狂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將她擁進懷裡。

  猝不及防的,索塞亞揚手在星石頰上輕拍了一記耳光。

  「你究竟逃夠了沒有?」他的神情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憤怒。

  星石怔住,瞪大眼睛呆望著他,這記耳光其實並沒有打痛她,可是卻在她的心口拍得又脆又響,瞬間拍散了她心中重重迷霧。

  「我……」她的眼中迅速泛起淚,無聲地泊泊流下。

  「你到底──」索塞亞用力將她扯進懷裡,溫熱的嘴唇貼在她耳際,切切呢喃著。「逃夠了沒有?」

  星石一直戒慎恐懼的情緒猛然間瓦解了,她驟然哭出聲來,在他的懷裡,她不再無助害怕,反而有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一直到了此刻,星石終於從心底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將開始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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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的天──」索塞亞站在旅館房間內,皺眉揮趕著虎視沉忱想吸他血的蚊子。「這是什麼廉價旅館?蚊子多得嚇死人!」

  「八塊美元一晚,當然不能要求多豪華了。」星石在床沿坐下,床下的彈簧立刻發出可怕的嘎吱聲。

  索塞亞的濃眉皺得更深,在這間不大的小房間,悶得有點透不過氣來。

  「好熱,旅館是不是沒有空調?」他走到窗邊,試著想打開窗戶。

  「窗戶很難開,下午我試了很久都打不開。」星石一手煽著風,一手趕蚊子。

  侖裡島的天氣很熱,沒有風,帶著一點濕氣。

  索塞亞的耐熱程度到了極限,他熱得脫掉襯衫,星石偷偷看他一眼,看見他僅穿著一件黑色背心,結實的臂膀上微微冒出細小的汗珠。

  她突然覺得喉嚨乾渴,索塞亞和她共處在一間小小的房間裡,這種異常緊張的感覺開始變得肉慾起來,她又忍不住想起曾經作過的一場又一場的春夢。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迅速低下頭看著地板,不敢胡思亂想。

  「是美樹告訴我的,她說你轉錯機,飛到了侖裡島,在機場又被抓光了錢,所以我就來了。」索塞亞拉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提到美樹,星石的心口揪了一下。

  「你來得好快。」她輕輕晃動著膝蓋,試著放鬆情緒,順便不讓蚊子進襲。

  「因為華航今天剛好有直飛的班機,碰巧趕上了。」他輕笑。

「可是……你在餐廳不是還有工作嗎?其實我在這裡等公司寄錢來就行了,你不必專程跑來的。」想起剛剛自己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就很窘,一直不敢直視他。

  「那家「想愛」餐廳只是我中途停留的地方,要走要留都很隨興。」「啪」地一下,三隻蚊子慘死在他的掌心。「在這家旅館住上一晚,明天肯定會被吸光血變成乾屍。」

  星石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是她到峇裡島八個小時以來感到最安心的時刻。

  索塞亞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通知旅館侍者退房,並要求叫一輛計程車。

  「現在是深夜,去其他的飯店方便嗎?」她抿著嘴看他。

  「不管方不方便都要離開,這個房間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他起身,不由分說地提起她的行李。「走吧,我們去找其他的飯店訂房。」

  「美樹……她是不是托你帶錢給我?」她跟在他身後,不安地問。

  「沒有。」

  「沒有!」她大吃一驚。「那……」

  「我有信用卡,你擔心什麼。」索塞亞頭也不回,逕自走到櫃怡辦理退房,順便多付了十美元給櫃台侍者當小費。

  「先生,您叫的計程車已經來了。」櫃合侍者笑容滿面地說。

  索塞亞點點頭,輕輕拉著星石的手走向計程車。

  「索塞亞,我不想花你的錢……」她緊張地扯住他的手。

  「難道你想繼續在這裡住下去嗎?」他淡淡一笑,略帶強迫地推她上車。「別想太多了,當你身上有一百萬塊的時候,有人讓你為他花一塊錢,你會在意嗎?我想應該是不會吧。何況能讓你全心依賴我一次,是我的榮幸。」

  星石心裡湧起一層溫柔的情緒,征征然地望著他的測驗,他和司機說話的聲音是那麼的令她感到安心自在。

  「你在取笑我嗎?」真可惡,戳到她的痛處。

  可是……聽他的言下之意,財產似乎是她的百萬倍,這……可能嗎?

  「大約兩年前我來過峇裡島,那時候HardROCk音樂主題度假村才剛剛開幕,是一家非常棒的音樂飯店。」索塞亞溫柔地玩弄著她頰畔的鬈髮,感性地凝視著她,沙啞地說:「美麗的你應該到HardROCk享受度假的樂趣,享受在沙灘上散步的浪漫感覺,而不是窩在那種骯髒的小旅館裡喂蚊子。」

「我是來出差,不是來度假的。」她笑,大概猜想得到音音姊會怎麼臭罵她。

  「既然意外跑到侖裡島來,就該好好享受這個意外的旅程,人生不會有太多美麗的意外,既然撞見了,就微笑地迎接它。」

  星石恍然了一瞬,他溫柔的語調像詩和音樂,優柔地對她談一種浪漫的感覺,輕輕叩動她的心。

  「我以前……很討厭旅行者,可是我似乎錯了,真正喜歡旅行的人才懂得享受生命,不懂的人其實是我。」她像夢囈般地經語。

  索塞亞注視著她,眼裡有一種明白的笑意。

  「美樹告訴我你痛恨出國,唯一一次出國就是去德國參加安娜姨的葬禮,想不到你第一次出國就遇見了我,可見得當愛情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美樹到底跟你出賣了我多少事?」她很快地垂下頸子,微微紅了臉,幸虧車裡幽暗他看不見。

  索塞亞輕輕笑起來。

  「她說得不多,只從你六歲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二十六歲為止。」

  「那根本就是全說了嘛──」她揚眉嗔視他,嘀咕著。「幹什麼浪費時間談我,我的一生乏善可陳,沒什麼事蹟好說的。」

  「哦?」他沉沉地低笑。「我倒是聽了不少有趣的事,例如──全台灣的男人眼光都不好,竟然沒有人追求過你。」

  「你在取笑我嗎?」真可惡,戳到她我痛處。

  「不,我很慶幸台灣男人把一個這麼棒的女人留給我。」他靠向她,渾厚的低笑聲充盈在她的耳際。「你是為了等待我而生的。」

  「你真……大言不慚。」這句話若由別的男人口中說出,她肯定會大肆嘲笑一番,但索塞亞不同,他和她的距離近得喘息相聞,他的眸光熾熱地注視著她,她幾乎快被他甜蜜的調情給融化了。

  計程車緩緩滑進HardRock音樂飯店的車道,索塞亞將她的手溫柔地握在掌心,牽著她走進飯店大廳。

  「先生,非常抱歉,一般客房都住滿了,只剩下最後兩間套房。」櫃檯侍者客氣而有禮地說。

  索塞亞點頭。「好,我要一間。」

  星石呆住了,不敢相信索塞亞幾乎沒有考慮就訂下昂貴的套房。

  「索塞亞,等一下。」她急忙將他拉到一旁,不安地說。「你是不是該問清楚住一晚多少錢?」

  「大概需要八百美元吧。」他揉揉她的頭髮,笑說。「你不必擔心,這間飯店的價位很合理。」

  星石一聽見八百美元的天價,整個人目瞪口呆。

  「不是合不合理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住在同一間房……」她突然覺得舌頭打結。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放心好了,我知道這裡的套房有兩間臥室。」

  「兩間?」她吃驚得摀住嘴。

  「那就沒有問題了。」他拍拍她的頭,逕自走回櫃怡簽下住房登記。

  星石傻傻的僵在原地,對眼前的情況完全無能為力,只能任由索塞亞擺佈。

  從索塞亞在她眼前出現開始,她就彷彿墜入一場美麗浪漫的事,每天都身在受寵若驚的情緒裡,在醒與睡的邊緣,像永遠都醒不過來似的,越陷越深。

  她不曾談過戀愛,不明白和索塞亞在一起的感覺是不是就像戀愛?

  從以前,只要一離開台北就沒有安全感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一來到侖裡島以後,所有的心境都不再如同以往了,索塞亞陪伴在她的身邊,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她不再劍拔弩張,任由感性的氣氛瀰漫在他們兩人之間。

  「走吧!」索塞亞牽起她的手。

  她順從地跟著他,讓自己的手與他的手指交握。

  當索塞亞打開房間的一剎那,星石震懾的心情就像街上的乞兒一夕間變成富豪一樣興奮,房間極度富麗堂皇,豪華得就像雜誌中才會出現的五星級總統套房,套房兩側分別有兩間臥房,她看得整個人都傻掉了。

  「索塞亞,你的信用卡有多少額度?」她呆呆地,怕進來容易出去難。

  索塞亞大笑出聲,低沉而渾厚的笑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別笑,我覺得這間套房一定不只八百美元。」她困窘地挪動步子,走在光潔的柚木地板上,停在酒紅色的壁桌前迅速瀏覽了一眼住房須知,當她一看清楚房價,禁不住驚叫出聲。「什麼!住宿一夜要九百五十美元,天哪!」

  索塞亞從她後面圈住她的肩膀,她嗅到了淡淡的麝香味,感覺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挑動著她的發絲,也柔柔愛撫著她的頸背。

  「如果可以讓你忘記今天所遭遇的不愉快,我認為是值得的。」他壓低嗓音,聽起來就像沙啞誘人的耳語。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完全不能抗拒他的魅惑力。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盯著地那雙貴族般瘦削修長的手,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因為我想要你。」他的唇貼在她的耳邊低語。「第一次在德國火車上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想要你了──」

  星石的脈搏加速狂跳,他修長的手指緩緩也的臉頰上,指背輕撫著她的肌膚和她微張的下唇。

  「在氣氛這麼浪漫的房間裡,也許你會比較容易被我誘惑成功,最重要的是讓為我獻上初夜的你,將有個最完美無瑕的經驗。」

  為我獻上初夜?

  星石昏眩迷茫的腦子倏地凝住,雪白的臉頰瞬間泛起一層紅暈,她急急地在他懷中掙紮著。

  「你把我說得好像我是個多麼虛榮和拜金的女人一樣,我才不會因為你的金錢攻勢而獻上初夜,可惡!」她努力想掙脫他鐵箍似的手臂。

  索塞亞縱聲大笑,在她雪白柔細的頸背上卸下一吻,然後鬆開手,傭懶地在沙發上躺下。

  「當你我之間兩情相悅時,為我獻上初夜並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凝視著她玫瑰色般的面頰,催眠似地呢喃著。「星石,我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成為你這一生中第一也是唯一的男人。」

  星石的雙膝微微發顫,動情地凝望著他濃重的肩、深遂的眼、薄而略帶侵略性的唇,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企圖挑逗她,要她的身心都臣服於他。

  在她的夢裡,她早已經是他的人了,他的希望和預言都很有可能成真,因為她對自己太沒有把握了。

  她慌亂地從他身上移開視線,怕無法控制自己,順手指向其中一間臥房。

  「我要睡那間。」

  「都可以。」他不動,唇角微微泛著笑意。

  星石拖著行李繞過漂亮的柚木屏風,走進她挑選的臥房裡,雅緻的臥房立刻贏得她的歡心,索塞亞幾乎令她窒息的調情終於得到暫時的紓緩。

  「好像在作夢啊──」她興舊地跳上柔軟的雙人床,在床上瘋狂翻滾著。「好大、好軟的床,太舒服了,我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麼豪華的飯店,覺得自己好像女王哦──」

  「先去洗澡,裡面的衛浴設備會讓你更有女王級的享受。」索塞亞倚著柚木屏風笑望她。

  星石彈跳起來,衝進浴室一看,像天真的孩子突然發現寶藏似的大聲尖叫著。

  「天哪,是按摩浴缸,好大的浴缸,我會不會淹死在裡面啊──」

  「我不介意陪你洗,以免你發生意外。」他輕笑。

  「討厭,別妨礙我洗澡。」她緋紅著臉,把浴室門在他面前闔上,回身扭開水龍頭放熱水,一邊欣賞這個豪華浴室。

  浴室的牆是潔白的大理石,地板則是晶亮的花岡巖,她舒舒服服地在按摩浴缸內洗了一個窮奢極侈的澡。

  洗完了澡,她裹著厚厚的大浴巾迅雷不及掩耳的溜回臥房,然後對著索塞亞大喊:「換你洗了。」

  她聽見索塞亞走進浴室的聲音後,這才迅速換上睡衣,鑽進被子裡。

  疲累了一整天,星石一躺上這張蓬鬆的、軟棉棉的大床,全身舒服得像睡在溫柔的羽毛堆裡,恍若置身天堂。

  她滿足地嘆息著,在這種幸福的感覺裡沉沉瞳去。

  索塞亞斜倚在落地窗前,姿態優雅閒適地欣賞甦醒中的峇裡島,遠遠眺望平靜無波的海面。

  星石整夜囈語的聲音讓他一直睡不好,尤其是她夢囈中的字字句句都和他有關,挑逗得他更無法入眠。不過他卻覺得很開小,因為可以肯定她在意他的程度遠遠超過他的預估和想像,他相信在星石心裡,他所佔的份量必然不輕他緩緩打開星石臥房的門,輕輕走到她床前,她酣睡中的模樣,就像個剛吃完糖的小女孩,唇色微露著一抹安心滿足的笑。

  睡得凌亂的鬈髮一絲絲地貼在她玫瑰色的頰邊,一條修長的腿跨在被子外,把睡衣的下襬撩到了大腿處,在欣賞無邊春色時,他也注意列在她雪白的腿上有著一點一點被蚊子咬過後的斑點。

  他伸出手指撫摸著那些紅色的斑點,指尖憐惜地在她柔滑的肌膚上輕輕滑動,星石嚶嚀一聲,發出像貓般撒嬌的呻吟聲來。

  這是充滿誘惑的挑戰,他必須極力克制自己,才能壓抑住強烈的慾望,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等這麼久,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願意靜靜凝視她、欣賞她,努力想看透她的內心。

  他輕輕勾起她的下巴,她微張的紅唇充滿了甜蜜的誘惑,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

  「該起床了,小懶貓。」

  星石不情願地睜開惺忪睡眼,夢境延續到現實來,她一時分不清,懶洋洋地抬手勾住他的頸子。

  「你又想帶我去哪裡?」她吻琢著他的下巴,恍惚地呢噥著。「我不要去沙漠,那裡好熱。」

  索塞亞發出沉沉的輕笑,享受主動送上來的甜吻。

  「好,不去沙漠,我們去沙灘,或者你想去泛舟?」

  星石眨了眨眼睫,感覺他的嘴唇,還有他既溫柔又帶著點凌虐的物好真實,沒有夢中蒙隴縹緲的感覺,她忍不住重重一咬,立刻聽見索塞亞倒抽一口氣。

  「好痛!」

  是真的,不是作夢。

  星石猛地推開他跳下床,氣得瞪圓了眼睛。「你怎麼可以趁我不備偷襲我。」

  索塞亞孫了孫下唇,有些微微的刺痛。

  「你知不知道你一整夜都在邀請我上床,而我一整夜都在抵抗你的誘惑?睡夢中的你可愛熱情多了「索塞亞,不要──」、「索塞亞,噢──」、「索塞亞,你太棒了──」。」他模仿她夢囈中呻吟的語調,然後忍不住自己也大笑起來。

  星石呆愣了幾秒鐘,想起神魂顛倒的春夢,窘得簡直無地自容,她該不會真的胡言亂語了一夜?

  「你胡說,我才不可能發出那種聲音,你是故意醜化我。」她紅透了一張臉,像只急急避難的小螃蟹,迅速溜進浴室裡。

  「等你為我獻上初夜時就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醜化你了。」

  她聽見他在浴室外笑喊。

  「我不會!」她大喊回去,看見鏡中的臉像紅怖子一樣。

  「你會。」他很篤定。

  「我不會。」她愈來愈心虛了。

  「出去吃早餐嗎?」他的聲音充滿笑意。

  她心不在焉她剛著牙,模糊地應了聲,瞥見鏡中的自己臉泛紅暈,眸光羞澀晶亮,分明已經是他囊中之物了。

  在飯店裡吃著美式早餐時,星石忍不住開口問索塞亞。

  「你真的每到一個國家,就在當地的餐廳掌廚賺旅費嗎?」

  索塞亞咬了一口吉士大漢堡,想了想,說:「瞭解當地人文風俗是最主要的目的,賺旅費是次要。」

  「我不懂,長期旅行應該需要不少錢才對,可是你的錢從何而來?」她吃著薯條,認真地盯著他。

  索塞亞聳了聳濃眉。「你終於想瞭解我了?」

  「才不,我是怕你打腫臉充胖子,萬一以後付不出錢來怎麼辦?先跟你說清楚喔,我可口二個窮光蛋,存款不超過新台幣五萬元,別指望我會替你付一半。」她把醜話先說在前頭。

  索塞亞揚眉輕笑。

  「法國有家義大利餐廳是我和我的姊姊出資經營的,我姊姊負責管理餐廳財務,每年她會分紅給我,所以我在金錢的使用上很寬裕。」

  「你有姊姊?」星石微愕,這傢伙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有親人的樣子。

  「當然,我有三個姊姊,而且我還有父母,這很奇怪嗎?」他笑了笑,與她的眼睛對望。「想不想見他們?他們住在法國的普羅旺斯,我帶你去。」

  星石深抽口氣,索塞亞的試探和灼燦的眸光讓她無措。

  「是什麼樣的父母生下你這樣不安定的靈魂?」她低下頭猛喝可樂。

  「我的父母的確和平常人的父母不同,他們……看不見這個世界。」

  星石訝然,抬頭驚望他,胸中的情緒波濤洶湧,無法置信。

  「所以我的父母從小就對我說:「去吧、去吧,索塞亞,用你的雙眼替我們看一看這個世界。──他雙手交握,專注地看著她。

  一股濃濃的酸溜感從她的臉頰爬上雙眼,水霧悄悄模糊了她的視線。

  「對不起,我曾經那樣無禮地貶損過你。」愧意充塞在她的心口。

  「不必在意。」他微笑地凝望她,眼中流動著特別溫柔的波光。「每一個人的夢想和執著的背後,一定有些我們不能理解的原因和理由,就像我本來也不能瞭解你為什麼這麼痛恨旅行者一樣。」

  「我父親……」她垂下眼睫,娓娓訴說。「旅行到了台灣,把「愛情」和「我」帶給我的母親以後就走了,從那天起,我母親就收到了世界各國的明信片,不多久,明信片到了中美洲國家以後就中斷了,從此不再有我父親的消息,我母親很傻,被愛情折磨得很慘,後來就自殺了。」

  索塞亞接住她的手背,柔聲說:「你的事情我都從美樹那裡聽說了,那只是過去的陰影,你不該接收屬於你母親的傷痛,你必須學著克服,不要讓自己的人生活在一段過去的陰影之中。」

  她自嘲她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不喜歡旅行,離開熟悉的城市到一個陌生的國度會讓我感到異常焦慮。」

  索塞亞點點頭,指尖玩弄著她的指尖。

  「所以你會去德國是為了參加安娜姨的葬禮,而這次是你第二次出國。」

  星石鹽了婕眉。「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在台灣的時候你非常排斥我,想知道你的事只好透過美樹了。」

  提到美樹,星石不免又感到一陣心悸。

  「你知道美樹對你很有好感嗎?」她悄悄把手從他手中抽回來。

  「知道,在花蓮那一夜她就向我表白了。」

  她大吃一驚,不悅地瞪著他。「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知道,在一個仰慕自己的女人面前談論另一個女人是件殘忍的事。」

  「我也向美樹表明我喜歡的人是你,目的就是要讓她明白,如果不對她說清楚,應該是更傷害她的行為。」

  星石征住,被他眼中毫無保留的熱情震住,慌忙低下頭喝可樂。

  「難怪美樹會那麼傷心難過……」她恍然大悟,總算明白美樹為什麼會氣得大罵她了。

  「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美樹自己也明白,所以當她知道你在峇裡島出事時,才會急著來找我。」

  「美樹她……」地出神的深思著,最後關頭,她仍然是為她著想的。

  想想,她真覺得對不起美樹。

  「要不要到海灘走走?」他忽然提議。

  她回過神,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一走出餐廳,耀目的陽光像溫暖燦爛的薄紗朝她披蓋而下。

  「今天的陽光很棒,走吧!」索塞亞牽起她的手,往沙灘的方向走去。

  她仰頭望著陽光下的索塞亞,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她,令她莫名感動。到了峇裡島,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早已經被他牢牢牽絆了。

  她捏緊他的手,笑意悄悄飛上眉梢。

  充滿陽光的峇裡島令她陶醉,她心中的霧已退去,雲也散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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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索塞亞帶著星石吃遍峇裡島上的當地美食,星石也將吃過的髒鴨子大餐、辣雞飯、蜂蜜炸香蕉和烤豬飯一一用相機拍攝起來。

  庫塔的沙灘觀光客太多,像蒼蠅一樣驅之不去的小販也很多,索塞亞拉著星石拚命閃避小販的兜售。

  「要不要去安靜一點的地方?」索塞亞低頭問她。

  「好。」星石也快受不了吵嚷的觀光客了。

  一個兜售各式銀飾的老婦人欄住了他們,拚命推銷自己手中的銀飾和手工藝品,幾件手工精巧的銀飾吸引住星石的目光,她情不自禁地拿起一串樸拙的銀飾手環看了看,老婦人抓住機會火速地替她戴在腕上,居然還用不標準的中文直說「漂亮、漂亮」。

  星石笑起來,決定買下兩串,一串自己戴、一串帶回去送給美樹。

  「兩個。」星石低頭掏錢,索塞亞接住她的手,自己替她付了。

  「這個小錢我自己付得起,你剛剛付了多少錢,我給你。」她嘟起嘴抗議,堅持要把錢付給他。

  有小販看見星石掏出錢,突然間圍攏過來,索塞亞拉著她好不容易殺出重圍,走遠了以後,他才低聲對她說:「傻瓜,你剛剛根本沒有殺價。」

  「這種東西應該不貴呀!」她晃了晃腕上的銀飾。

  「一串五萬盧比,兩串十萬盧比,你覺得貴不貴?」

  星石在腦中簡單換算了一下,大約折新台幣四百元左右,以當地的物價而言,算是不便宜的了。

  「那你為什麼也沒有殺價就付錢了?」她忍著笑看他。

  「要給你一點面子啊!」他正經八百地說。

  「這種有關於錢的事用不著給我面子啦!」她又好氣又好笑,在好氣與好笑的感覺外,還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整個下午,他們選擇在巴圖爾火山度過。

  他們站在平靜碧綠的火山湖畔,遠眺著尚在冒煙的火山,星石深陷在這片美景中,望著湖心的山光雲影發呆。

  索塞亞附在她耳邊說:「走,那裡有波湖的小舟,我們去租一艘來遊湖。」

  她微笑著點頭,跟著他走到湖邊,看著他和小舟的主人議價。

  價錢談妥了以後,他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上船。

  他慢慢搖著槳,讓小舟優雅地劃向湖心。

  「這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舟,我終於知道什麼叫一葉扁舟了。」她輕笑,笑聲隨著波光蕩漾。

  「曾經這樣游過湖嗎?」

  「沒有。」她欣賞著遠山梟梟雲霧,笑問:「你真的會劃船嗎?萬一掉進湖裡怎麼辦?沒有人會知道我們死在這裡。」

  索塞亞淺淺一笑,黑瞳中飽含情感,直視著她。

  「沒有人知道也不錯,有個世界裡只有你和我,屬於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星石震動地凝視他,眼眶微微濕潤了,她心動地望著他,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幸福的感受。

  「湖對岸有個村落,叫做天葬村。」他輕輕說。

  「為什麼叫天葬村?」

  「把自然死亡的人放到樹下由天來葬,所以叫天葬村。」在與世隔絕的湖中央,他的聲音有如水波般一圈圈盪開。

  星石想像著樹林中密佈著骷髏,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你去過?」她抱緊雙膝。

  「去過,但是現實不如傳說來得美麗。」他將小舟停在湖心,深深吸進一口清新自然的空氣。

  她呆了呆,下頷伏到膝蓋,安靜地望著他。

  「索塞亞,你走過許多國家,遇見過許多……女人,可是我不夠嬌豔,不夠溫柔,也不夠甜美,為什麼你還會喜歡我?」她囁嚅地問。

  「因為……」他臉上帶著促狹的表情。「豪華料理吃多了很膩,所以想換換口

  味,吃點簡單平凡的小吃料理也不錯。」

  「你居然把我比成食物!」她不悅地嘟起嘴。

  「你不知道嗎?女人是大部分義大利料理的靈感來源。」他大笑。

  「我不喜歡這種比喻,愛情不是應該要浪漫的嗎?用小吃料理來比喻我一點地不浪漫。」已經一腳踏進戀愛中的星石,幾乎忘了她從前是多麼痛恨「浪漫」這兩個字。

  「愛情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只有用生活,用生活的全部來表達它。」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然後聳聳肩說。「這不是我說的,是托爾斯泰說的。」

  星石再一次深受感動。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她也不甘示弱,用中文輕聲念了一段詞。

  「什麼意思?」他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

  「不告訴你。」她狡黠地一笑。

  「欺負我不懂中文。」他皺起眉頭斜脫著她。

  她深吸口氣,側過臉對著湖心用中文大喊──「我」愛──你──」

  「什麼意思?」他的濃眉望得更深。

  「我──愛──你──」星石格格笑起來,用索塞亞聽不懂的語言說出心中對他的愛意,竟然是這麼容易而且舒服暢快極了。

  「我、愛、你?」他認真揣摩她的語音。「到底什麼意思?」

  「我──愛──你──」她開心地對著湖大喊,聲音一波一波地蕩漾出去,她輕輕嘆息,露出純真無邪的笑容。

  「youloveme?」索塞亞露出神秘而詭譎的表情。

  「No!」星石臉一紅,即使被他破解了咒語,仍然不甘心地狡辯著。「我說你是個笨蛋。」

  「罵我笨蛋不會用那種溫柔嬌羞的聲音。」他篤定自己猜得不錯。

  她的面頰滾燙,睫毛一扇支著下顎望向湖光山色,不看他。

  索塞亞靜靜注視著她,她臉龐漾著薄醉般的光彩,嬌美得像緩緩盛開中的花,芬芳馥郁。

  在靜寂的湖中,世俗的喧囂都被隔絕在外,他們隱隱約約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隨著幸福的節奏跳動著。

  晚上,他們在金巴蘭沙灘吃著海鮮BBQ和龍蝦大餐,欣賞當地的民族舞蹈表演,直到午夜,才盡興地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飯店。

  星石先洗完澡,穿著一襲寬鬆的、垂到足踝的長睡衣,曲起腿,坐在靠窗的桌子前,然後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搜尋腦中所有吃過的美食記憶,然後憑著記憶一點一點敲進電腦裡。

  索塞亞洗完澡出來,身上僅穿著一件百慕達短褲,不經心地擦著濕濡的頭髮,星石望了他一眼,不禁怦然心跳,對他性感的模樣完全失去抵抗力。

  「別用那種眼光看一個男人,你會把男人都變成野獸。」他薄而性感的唇勾起一抹挪揄的弧線。

  一股燥熱燒上她的雙頰,她匆匆把視線掉回液晶螢幕上,呼吸漸漸覺得困難起來,又到了兩人獨處的夜晚了,萬一索塞亞有所行動,她該怎麼辦?

  她完全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你在幹什麼?」他坐在床沿擦頭髮,隨口問。

  「寫採訪稿。」她深深吸氣。

  「一定要這麼急著寫嗎?」

  「趁記憶猶新的時候寫感覺比較對。對了,你幫我回想一下在蓮花餐廳吃髒鴨子大餐的感覺。」她試著沖淡和索塞亞之間曖昧的氣氛。

  「難吃,很像一道做失敗的法國料理,而且還用鴨血做成醬汁,真噁心。」他把這道美食批評得一文不值。

  星石聽了大笑不已。「我怎麼能那樣寫,那家餐廳有好多名人推薦過呢,要真這樣寫肯定會被罵死掉。」

  「先別寫了,我買了當地很有效的蚊蟲藥給你擦。」他起身,拿出一小罐液狀的藥水。

  「對了,我被蚊子咬腫的地方一直消不掉。」她把睡衣掀到膝蓋,可憐自己那雙帶著紅點的美腿。

  索塞亞拿一根棉花棒沾藥水替她擦藥,擦到膝蓋上,星石自然而然地把裙子撩高到大腿處,帶著嫩紅光澤的肌膚和也身上飄著的淡淡香氣,都令索塞亞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星石敏感地發覺氣氛又異樣了起來,急忙拉下裙襬,感覺到他那雙灼灼的眼睛在她臉上燃燒。

  「剩下的……我自己擦好了。」她起身想躲進自己的臥房裡。

  索塞亞突然傾身把住她的手腕,她微微一驚,一顆心在胸腔裡篤篤狂跳。她看見他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緊張得無法動彈。

  他猛地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入懷裡,低頭溫柔地吻住她。

  她屏住呼吸,來了,終於要來了,想保住初夜就得趕快拒絕才行。

  但是身體的反應一點也不受思想的控制,她無力掌握這種暈眩感,情不自禁地張開唇,接受他舌尖甜蜜的探索。

  索塞亞在她柔軟溫暖的口中嘗到純真和飢渴,他壓抑著急切狂野的慾火,用最溫柔的方式吮吻她、愛撫她,試著勾動她體內深處的慾望。

  「星石,放鬆自己──」他輕輕解開她的睡衣領口,露出白皙的肩膀,他的吻緩緩下滑,烙在她雪白的鎖骨上。

  她不自禁地朝後仰,發出微弱的嘆息聲。事情不該這樣發生才對,他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她應該停下來,不該獻身給他。

  「把你自己交給我,星石──」他低啞地呢喃,雙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柔軟的胸脯上,指尖隔著薄薄的棉衣愛撫著。

  她的喘息漸漸急促,一股難以言喻的刺激和興奮竄過她的全身。原來是這種感覺,這就是夢中模糊難辦的激情與狂喜,感覺陌生又有點熟悉。

  他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飢渴地吻噬著她的唇,一雙手急切地褪下她身上的睡衣。

  「索塞亞──」她發出輕微的呢喃。「我有點怕──」

  「不要怕,你有一副完美的身體。」他的嘴唇往下移,逗弄著她挺俏的乳尖。

  「好好放鬆自己,讓你的身體盡情享受歡愛的樂趣。」

  他的唇和手指帶給她的身體一波波激情浪潮,她從未體驗過此刻竄流在體內的慾望與熱力,全身的肌膚都因他的觸摸而覺醒,急切地渴望他的愛撫,渴望得到了疼痛的地步。

  她昏昏沉沉地看見他起身脫掉身上僅有的一件百慕達褲,迷濛的雙眼逐漸聚焦,他結實有力的身軀就像雕刻在壁上的神話雕像,她讚歎地欣賞他充滿力與美的骨架和肌肉,當視線順移到他明顯亢奮的男性象徵士時,她慌張地別開臉,嚇得心臟差點停止,她從來沒看過全裸的男人軀體,臉紅心跳之餘,也被他的壯碩嚇得想退縮了。

  「停、停下來,索塞亞,我不要了……」她慌張地拉過床單遮掩自己,想逃,兩腿卻虛軟無力。

  「沒有你想像中的可怕,信任我。」他的手掌溫柔地撫摩著她滑膩的肩窩,催眠般的柔聲低語。

  「我……」她還想說什麼,他卻忽然俯身以舌硫吻她渾圓挺立的乳尖,她渾身立刻傳遍一陣難忍的顫慄,忍不住發出嘍嚀聲。

  「抱住我,或者你地想撫摸我。」他埋首在她胸前,傭懶地低笑著。

  星石癡迷地看著沐浴在暈黃燈光下的索塞亞,像被他催眠了似的伸出手,將掌心輕輕貼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感覺到他忡忡狂跳的心臟,這是一種新奇的感覺,她第一次探尋男人的身體,指尖停不住地畫向他的背肌,在他背脊上緩緩游移。

  「星石,I  love  you.」他用他的的語言輕輕送進她耳裡。

  驀地,她所有的屏障都崩解了,徹底放鬆雙手的矜持,用她纖弱的雙臂緊緊環住他。

  她的反應煽動了他的熱情,他狂野地吻她、撫摸她,手指滑進她的大腿內側,挑逗她最美、最柔軟的地帶,熟練地點燃她小腹深處的慾火,她急促地喘息,弓身貼緊他煽動情慾的雙手。

  他熱切地凝視她嬌媚酣醉的神惰,呼吸變得和她一樣又快又急。

  「我知道你已經準備好了,星石,把你自己全部交給我。」他貼在她的耳畔,氣息混濁沉重。

  她臣服地呻吟著,感覺到他火熱的慾望緊貼在她的小腹上,他緩緩抬高她的雙腿,深深埋入她體內。

  一陣刺痛竄過,她倒抽一口氣,渾身緊繃地抱住他,雙腿用力夾住他的腰。

  「放鬆──」他低啞地引導她。輕柔而緩慢地在她緊窒的體內移動,讓她有時間適應他的入侵。

  他的溫柔帶給她另一種新的快感,所有的緊張都在狂喜的浪潮中瓦解,原始的歡愉取代了初次的不適感,她本能地蠕動自己迎向他徐緩而性感的節奏,她的心開始旋轉,在折磨人的旋律中,他們隨著一波波狂喜的浪潮往上攀升。

  意識在一瞬間爆炸粉碎,她失控地吶喊著他的名字,任由他將自己帶往一處不知名的人間仙境。



  星石癱軟無力地躺著,身體的感覺變得很奇怪,四肢痠疼,兩腿間灼熱刺痛不已,她不知道這就是初夜耍付出的代價。

  索塞亞從浴室拿來一條熱毛巾,溫柔地替她擦拭身體,當他擦拭她全身最疼痛的部位時,她慌張地夾緊雙腿避開,紅著臉搶過他手中的熱毛巾。

  「你轉過去,我自己擦就行了。」她曲起雙腿,儘管和索塞亞已經裸裡相見過,還是不好意思讓他清楚看見自己最隱私的秘密。

  「第一次難免會痛,幾次以後就好多了。」他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她渾身更燥熱了,他顯然在這方面經驗非常豐富。

  「我跟你以前的女人有什麼地方不同?」她潛意識裡已經開始在乎了。

  「身體構造都相同啊,不過我從來沒有經驗過處女,也沒有用憐惜的心情對待過一個女人。」他很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這種答案已經夠令她動心了。

  她抿著嘴淺笑,悄悄偎進他懷裡。

  「索塞亞──」她摩擎著他的頭窩,呢呢噥噥地低問:「你是不是對每一個和你上床的女人都這麼說?」

  「說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梳理著她不太聽話的鬈髮。

  「Iloveyou.」她的聲音輕得近乎無聲。

  索塞亞低沉地經笑。

  「只有四個女人聽我說過這句話,你是第五個。」

  「「只有」這麼多!」她跳起來,一拳槌在他的胸膛上,不悅地喊:「Iloveyo」這句話在你口中跟「早安」有什麼兩樣,濫情的男人!」

  索塞亞揉著被她捶痛的地方,大笑著。「一個女人是我媽,三個女人是我姊姊,你是第五個,用不著吃醋吧!」

  「我當然不可能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性。」她嘟著嘴。

  「兩個人相處就必須互相信任,學著信任我,就會相信我所說的話有百分之百的真實性。」

  她轉驗看他,與他深深對望。

  「半年後,你會離開台灣嗎?」她悄悄垂下眼睫。有些心慌地問。

  他撫著她柔細的面頰。「我不想騙你,所以只能說不知道。」

  「那麼請你告訴我,你是用什麼心情和我上床?」她已經無可避免地在乎起他的一切一切了。

  「我想帶你去見我的父母和姊姊,想和你維持永恆不變的關係。」

  「什麼關係?」她看進他的眼底。

  「例如情人,例如夫妻。」他極溫柔地解除她的疑惑。

  她震住,眼眶微微濕潤了。

  「你跟我,性格和想法都差距那麼大,我們真的適合在一起嗎?」她微頭地。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多大的差距。」他捏捏她的下巴。「你無法放開自己接受我,才是我們之間最遠的距離。」

  她驀地傾身圈住他的頸子,眼眶濕了又濕。

  他端起她的臉,深深地吻她,如同漂泊不定的風,終於,找到了一份可以安定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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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美麗、充滿了和煦如陽光及美味食物的峇裡島,星石度過了她這一生中最浪漫的時光,也談了一場最純粹的戀愛。

  她和索塞亞,從日昇到日落,每一分每一秒在一起,整整七天,她被溫柔的索塞亞和強烈的幸福感包圍著。

  她愛上峇裡島,這裡讓她找到了一個真愛的國度。

  「如果我這一生都能活得像在峇裡島上的每一天一樣,該有多美好──」在回台灣的飛機上,她靠著索塞亞的肩膀幽幽嘆息。

  「這是你勇敢跨出去的第一步,表示你已經開始懂得讚美生命了。」索塞亞握住她的手,與她的指間緊緊交握。

  「我好擔心,這樣的幸福很快就會消失,會不會像流星一樣,最璀璨的時刻只有一眨眼?」她的指尖微微顫抖,飛機一飛離峇裡島,她就開始害怕索塞亞會離開她,把屬於她的幸福也一起帶走。

  「你的名字明星石,會永恆存在這個宇宙間,也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他溫柔地親了親她的鬢角。

  「真的嗎?永遠。」她不是很相信「永遠」這兩個字。

  「我一定要找機會學中文。」他突然說。

  「為什麼?」

  「免得你說中文欺負我。」他斜睨著她。

  她抿著嘴笑。「中文很難,你學不會的。」

  「這輩子還很長,我可以慢慢學。」他凝視著她的側臉。

  星石垂下眼睫,笑意不受控制地從她的眼角唇邊逸出來。

  飛機緩緩下降在中正國際機場,星石忐忑不安地,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她的是新生命的開始,或是美麗戀情的結束。

  星石一早進辦公室,看見美樹撐著下巴,盯著電腦螢幕發呆。

  她深吸口氣,走到美樹身旁,抓住她撐著下巴的那隻手,把在峇裡島買來的銀飾套進她手腕裡。

  「送給你。」她在美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美樹錯愕地看了看銀飾,又看了看她。

  「幹麼送這個便宜貨給我?」她故意沒好氣地說,眼裡已經有了笑意。

  「你明知道我的財力只買得起這個,還囉嗦什麼。」看出美樹已經氣消了,只是嘴裡還不太饒人而已,星石也就跟她抬槓起來。

  「好啦,謝了。」

  「明明滿高興還故作姿態。」星石嘀咕著。

  「喂,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都把索塞亞這個男人讓到峇裡島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美樹瞪大眼睛,表情忽然變得誇張凌厲。

  「謝謝姊姊割愛,小妹真是備感榮幸。」星石苦笑。

  美樹輕晃著手腕,細聽銀飾發出來的叮噹聲,忍不住問:「你和索塞亞進展得如何了?」

  「我跟他……」星石頓住,正色地說。「先說清楚,不管我說了什麼,你都不可以生氣或是嫉妒,否則我就不談。」

  「放心啦,我已經對索塞亞放棄了,反正我有後補的男朋友。」她刻意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我真的無意和你爭索塞亞,可是……」

  「我知道,愛情來了擋也擋不住嘛。」美樹笑了笑,坐正了身子,很認真地對她說。「你別在意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其實我真的很高興你找到了適合你的男人,既然你遇上了真心愛你的男人,身為二十年的好姊妹,我應該要樂見其成才對,不該跟你吃些無聊的醋;那天在電話裡對你大發脾氣,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在男人面前栽過跟頭,而且還是在我從沒有當成對手的你面前,一時之間自尊心大受打擊,所以才對你亂發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其實我自己也畏畏縮縮的,才會把關係搞得晦暗不明。」星石心虛她笑笑。

  「你終於知道啦,當愛情來的時候,人會變得多麼盲目了吧,冷靜理性如你也逃不過。」美樹呵呵大笑。

  星石低下頭,微笑地在桌面上畫著圈圈。「是啊,愛人與被愛,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你還沒回答我,峇裡島這十天情況如何?快說、快說──」

  「我跟索塞亞……」她頓了頓,吸口氣才說:「上床了。」

  「嘩!」美樹吃驚地大喊出聲,眼睛都瞪圓了。「索塞亞這麼快就終結了你這個以理性掛帥的二十六歲處女!」

  「拜託你小聲一點。」她塢住她的嘴,糗得四下張望。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幹麼怕人知道。」美樹扯下她的手,興奮好奇地問:「初夜的感覺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不就是那樣嗎?」星石的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

  「比你想像中的呢?」

  「痛很多。」她壓低聲音。

  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一起大笑出聲。

  「今天中午去「想愛」,我要索塞亞請我吃飯。」美樹笑喊。

  星石緋紅著臉,又好氣又好笑地揪著美樹,她心中的幸福種籽正在萌芽拔長,有著不可言說的喜悅。

  中午,兩個人坐在「想愛」靠窗的座位上,還沒點餐,美樹就興高采烈地要服務生把索塞亞請出來。

  「你們找索塞亞?他今天早上向餐廳老闆辭職了。」

  「什麼!」美樹驚愕地跳起來。

  星石的臉色驀地轉白,有種不安的預感。

  「他有沒有說什麼原因?你有沒有他的電話?」美樹抓著服務生直問。

  「我沒有,我幫你問問看老闆。」服務生走到櫃台,撥完了電話回來。「老闆也沒有聯絡索塞亞的方法,不過也許老闆的女兒有索塞亞的地址,可是她現在到美國去了,要聯絡可能不太容易。」

  「那就算了,先生,謝謝你。」星石神思恍憾地站起來,轉身走出餐廳。

  「星石,等一下。」美樹急忙追出去。「你可千萬則胡思亂想,等索塞亞跟你聯絡時再問清楚。」

  星石點點頭,懊悔昨天和索塞亞分手時為什麼沒有問清楚他的電話和住址,不知怎地,她異常焦躁不安起來,腦中恍恍然,思考力全部消失殆盡。

  「索塞亞有沒有你的電話和地址?」美樹心急地問。

  她努力思索。「有,昨天我們一起從機場回來,他送我回到家門口。」強烈的陽光照射入眼,令她感到心慌慌的。

  「那就好,也許今天下班後索塞亞會去找你,可別想太多喔。」美樹很擔心她什麼都會往自己父母親的例子去想。

  星石又點點頭,是啊,她也不相信索塞亞會不告而別,也許今晚索塞亞就會來找她,自己告訴她為什麼會離開「想愛」了。

  「我相信索塞亞不會存心騙我,就算他要離開台灣,也會告訴我的。」

  星石聽見自己用倉皇的聲音安慰自己,恍然地擠出一抹微笑,思維已如風般不知飄向何方。

  自那日以來已經過了三天,索塞亞就像被風吹散的流雲,沒有半點消息,星石像突然陷入迷宮中,只覺得心慌,卻沒有尋找的慾望。

  整整三天漫長的等待,她不敢去深思索塞亞突然消失的原因,害怕那種被撕裂的痛楚,如果真正的原因,是因為索塞亞最後仍然覺得擁抱世界比擁抱她重要,那麼她將會沉入比黑暗更絕望的黑洞裡。

  等待的日子可怕得像黑洞一般,慢慢吸光了她在峇裡島所有的浪漫感受與美好記憶。

  她不相信,不相信屬於她的幸福會是如此短暫,不管多長的時間她都願意等,她一定要等到索塞亞親口告訴她為什麼。

  即使每天準時上下班,星石都失魂落魄得很厲害,她刻意讓腦子空白,刻意壓抑自己不去想索塞亞,她很恐懼思念的痛苦,那種痛會讓她的心臟顫慄痙攣,她很受不了,非常非常承受不了。

  三天後的星期一下午,採訪組辦公室有快遞送來了一大盒剛出爐的熱餅乾,指定要星石簽收,引起整個採訪組不小的騷動。

  星石疑惑地打開紙盒,盒內有一堆剛烤好的餅乾,每個餅乾的形狀都不一樣,她不知所措地看著盒內香甜的餅乾,不知道這是誰送的?

  腦中忽然閃過索塞亞的臉,星石徒然怔住,心臟跳得愈來愈快。

  甜甜的味道四溢,誘惑了整個採訪組的女同事紛紛擠過來湊熱鬧,都想分個一、兩塊來搭配下午茶。

  「星石,是誰送的?好特別喔──」有人好奇地問。

  「不知道。」她懷疑是索塞亞,眸中閃過一絲光采。

  「哇,餅乾是英文字母耶!」主編張音音有了大發現。

  美樹一聽,迅速把每塊餅乾排列組合起來,然後聽見全部的人發出一陣尖叫和驚呼聲──「llOVeyOU!」

  星石震動了一下,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排列在眼前的八塊餅乾,心跳劇烈到幾乎難以負荷的程度。

  「一定是索塞亞沒有錯。」美樹附在她耳邊驚喜地說。

  「哇,星石,到底是誰在追求你呀!這個男人好浪漫喔──」

  「這是手制餅乾呢,被一個會烤餅乾的男人追求,天哪,好幸福喔──」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地嚷嚷。

  星石有種從地獄爬上天堂的感覺,這份浪漫徹底打碎了她心中所有的疑慮,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被「浪漫」兩個字征服的一天,而這種感覺竟然是如此的幸福。

  「星石,餅乾有八塊,分給我們吃好不好?」有人終於忍不住提出要求了。

  星石喜悅中混合著羞澀,同意把餅乾分給大家吃。

  她不知道索塞亞到底想幹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消失三天,讓她惶惶惑感地過日子。

  不過,她現在的心情終於得到平靜和安心了,只要索塞亞不是惡意離開她,不管他要她等待的目的是什麼,她便甘心等待。

  按著,第二天下午,快遞小弟依然送來了一大紙盒的餅乾。

  「是誰讓你送的?」星石在簽收時,輕聲問小弟。

  「是一個又高又酷的外國男人。」快遞小弟照實回答。

  答案一經證實,笑意悄悄浮上她的唇角,她總是會知道索塞亞到底在玩些什麼遊戲,等他出現以後,她非要和他把這筆賬好好算一算不可。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星石每天都收到同樣美味可口的餅乾,同樣有八塊,同樣代表著「llOveyOU」。

  「星石,追你的男人好有耐性,他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主編張音音一邊品嚐著鬆脆可口的餅乾,一邊大感佩服。

「哎呀,音音姊,最好不要停,這樣我們每天都有餅乾好吃。」有人大笑。

  「就是啊,習慣了每天喝下午茶配餅乾,一停我們就沒得吃了。」有人附和。

  「喂喂,反正後面那條街有棟大樓的一樓在裝潢,看樣子開的是咖啡館,以後還是可以去那裡喝下午茶呀。」美樹笑說。

  「對,我也發現了,還在期待是什麼樣的店開張呢。」張音音也注意到了。

  星石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那條街,也會在那條街上買早餐和晚餐吃,並沒有特別留意到她們所說的那家店。

  「我覺得「想愛」應該撐不下去了吧,最近的餐點都好難吃。」有人轉移了話題。

  「這個美樹應該最清楚了,聽說她採訪的那個比基諾李維還師的主廚離開了,從此餐廳生意一落千丈。」

  「美樹是帥廚師終結者,哈──」

  「不可否認,索塞亞的手藝的真的絕佳,而且這一期的雜誌也賣得超好啊!」美樹發出嚴重抗議。

  星石文著下顎,默默聽著同事們的閒聊,微偏著頭望向窗外,一個人莫名地微笑起來。

  索塞亞,我收到了五個「IlOVeyOU」,到底你預備給我多少個呢?但我最想聽的還是你的聲音,最想見的還是你,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

  星期六一大早,快遞小弟照例送來剛出爐的餅乾。

  星石簽收時,小弟帶著神秘又得意的口吻對她說:「今天的時間提前了,而且盒子也重了一點,還多了一張卡片喔。」

  星石偏著頭笑了笑,這種改變意味著什麼?

  「今天送來得好早,給我們當早餐嗎?」採訪組的女生們全都圍攏了過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

  星石把盒子打開,發現餅乾的數量果然增加了不少,而且字母的形狀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今天有變化了,快排排看,到底是什麼意思?」美樹興奮地大叫,手忙腳亂地排列起那些字母來。

  十四個字母要排列起來並不容易,集合了所有人的腦力,才總算拼湊出一句讓所有人都錯愕吃驚的話來──

  「Willyoumarryme.」

  「Willyoumarryme?」眾人齊聲驚呼,不約而同地望向星石。

  星石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索塞亞竟然向她求婚!

  「這真是太勁爆了!」美樹抓住她的肩大喊。「索塞亞的浪漫果然符合你的sty|le,超級感動人又一點地不浪費,我們每個人都輸給你了。」

  星石不真實地接受眾人又妒又羨的眼光。

  「不是有卡片嗎?星石,快找卡片出來看看索塞亞為了什麼?」

  美樹提醒了她,她看見黏在紙盒內的一張小卡片,拿起來打開,看見嫩紫色的卡片上寫著一行字──我在「想婚」等你。──索塞亞「想婚?」星石愕然,視線町著卡片發呆。

  「我知道!」有個年資最淺的小女生舉手大叫。「是那家裝潢中的店,我今天早上看見店門口掛上一個招牌,就叫「想婚」喔!」

  星石的身子顫慄了一下,心臟鼓鼓躍動著,想見索塞亞的渴望焚燒著她的神經末端,讓他一刻都待不住了。

  她迅捷地跑出辦公室,飛快地穿越馬路,朝回家的方向奔去。

  「想婚」那家店就開在她回家的路上,她不敢相信自己每天經過兩次竟然都沒有留心注意過。

  她直奔向掛著「想婚」招牌的義式甜點屋,它就位在一幢復古建築「樸園」的一樓,她喘吁吁地在店門口停住。

  可愛雅緻的甜點屋才剛裝潢好,雖然還沒開始營業,但她已經在店門口聞到奶油、起土、香草和巧克力混合的香氣了。

  她慢慢推開掛著風鈴的木門走進去,香甜的氣味令她有些微微的暈眩,有一種走進童話世界裡的感覺。

  突然間,霧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見索塞亞帶著迷人的微笑走向她,緩慢的,每走一步,都強烈撼動著她的心。

  「喜歡這間義式甜點屋嗎?」他凝視著她,笑意勾得很深。

  「為什麼不和我聯絡他不見我?」她啞聲說,眼中淚光盈盈。

  「我想讓你驚喜,也想讓你想念我。」他輕輕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她。

  「難道你不想念我?」她投入他懷裡,淚水滾滾流下面頰。

  他緊緊摟住她,嗅聞她淡淡的發香。「當然想,所以我每天都做義式小餅乾給你吃,讓你知道我每一天都很愛你。」

  「我以為你突然離開台灣,不告而別了。」她拚命掉眼淚,語聲硬咽。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弄好這間甜點屋,不和你聯絡一方面是想給你驚喜,另一力面也是因為忙得不可開交。」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計劃?」她在他襯衫上擦乾眼淚,仰臉質問他。「離開「想愛」和突然跑出一間「想婚」,這些我全都不知道。」

  「如果都讓你知道不就沒有絲毫驚喜的感覺了。」他托起她的下巴,吻著她帶淚的臉龐,繼而移向她的唇,激切深吮著她。

  「搬過來跟我住好不好?」他擁緊她,鼻尖摩擎著她柔細的頭肩。

  她勾住它的脖子,嘆息地問:「你現在住哪裡?」

  「樓上。」

  「你一直都住在這裡嗎?」

  「嗯。」

  「我竟然都沒有發現。」她真不敢相信。

  索塞亞低沉她笑著,溫柔地貼在她的唇邊,呢喃似地問:「星石,願不願意跟我結婚?」

  「結婚……」她眼瞳迷離地望著他。「如果跟你結婚,你會留下來嗎?」

  「會。」他沒有半點遲疑。「所以找才會想開一家甜點屋來經營,我們婚後你可以辭掉雜誌社的工作,和我一起經營這間義式甜點屋,當你累了想出門透透氣,我就陪你到天涯海角去看看世界,好嗎?」

  她迎視著他熱烈的眼眸,所有的思緒都靜止、停息了。

  這一刻是如此寧靜、美好,這麼多年以來,她才真正有機會與浪漫相逢。

  「為什麼……你肯……」她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

  「因為──」他突然用中文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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