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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念眉 -【幸福處方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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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4: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念眉 - 幸福處方箋

她這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要嫁給他,
只因為她相信他一定會給她幸福。
見鬼的笨女人!
她以為一紙婚約就可以綁得住他!
她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把他給瞧扁了?
她芳心暗許於他?他是沒什麼意見,
反正他身旁多的是名門淑媛的「真心真意」,
她若不介意,儘管先跟那堆女人較量分個勝負......
該死的!一個她還嫌不夠嗎?
連她那些親愛的家人也要湊上一腳,
擺出這種連騙帶威脅的逼婚架式來逼他就範──
很好!她有膽「要」了他,就得有膽經得起他的「疼愛」......
她只要他給她幸福?!
他絕對可以給得起很多女人都要的「性福」,
就看她有沒有那福氣「消受」得了──

男主角:豫讓
女主角:白蒔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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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4:3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叫白蒔蘿,自小生長於富裕和樂的家庭,有對疼愛她的父母及一位寵她的兄長,她一直是滿足的,即使她生來體質差,長年伴隨著病痛,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快樂的。

  從小,毋須刻意培養,她即有個與同齡小孩不同的嗜好--搜集處方箋。

  當大家的房裏堆滿芭比娃娃、填充玩偶,或是機器人時,她的抽屜裏則是藏著滿滿的處方箋--那是各個醫療院所開立出來的、關於她病症的治療方式與用藥。

  常常,趁著家人不注意,她會偷偷拿出這些處方箋一張張抄寫,將自己用藥的劑量與發病的時間記錄下來。她很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因為,她想活得很好。

  她想和正常人一樣健健康康地生活,沒有太多的顧慮,大聲的笑鬧、活潑的伸展四肢......

  她多想將自己變得健全,蹦蹦跳跳而無礙,再也不用眾人小心冀翼的呵護......她有個夢想,這個夢想一直督促著自己努力--

  她想和他幸福的一起!

  除了小時候不懂事,為了身體病痛與同學取笑,而對關心她的親友動過脾氣之外,漸漸地,她學會了不再自怨自艾,她深信老天爺在這裏關上了一扇窗,必會在另一處開另一扇窗,照明她曾經慘澹的人生。

  而「豫讓「便是她的光亮。

  那年暑假,陽光毒辣得好似要把人身上的水分蒸幹,直至豫讓出現眼前,一陣涼意輕拂臉頰,一顆心隨之輕快起來。

  第一眼見著他,她當下告訴自己,她得努力、她必須好好照顧自己--倘若她想站在他的身旁。

  她好喜歡他,不曉得為什麼,她總覺得他給自己好多感覺,莫名地吸引了她,讓她非常渴望和他一起生活......他沉默的樣子、微笑的神情,還有好多好多的面貌,如果可以,她想全部擁有。

  對她而言,他比那些醫師厲害,情緒低落時他若出現,她可以立刻拋去憂愁;呼吸失律只要他一說話安撫,她馬上能平靜......

  她多希望他也能給她一張處方箋,醫師在處方箋上載明可以為她帶來穩定的藥物,而他若能承諾給她幸福,她相信自己會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

  她想從他手中獲得一張幸福處方箋,上面記載著他願意背書的承諾,願意給她的幸福......

  屬於白蒔蘿一個人的幸福處方箋--幸福、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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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月的澳洲,熱情的陽光與不帶濕氣的微風,幾乎是長年生活在臺灣這個亞熱帶小島下的人兒,盼求不得的天堂。

  驕陽下,白毯似的沙灘只有一個人盡情恣意,王者的優閑猶似徜徉於自己的領域,空間的曠然絲毫不帶給他任何孤獨。

  他存在,仿佛原本就遺世獨立於天地之間。

  迎面吹來的海風揚散不羈的發絲,隨性的休閒服讓他天生貴族氣勢的瘦削臉龐更添狂放,周身唯一的收斂來自雙手閒適的插入褲袋裏,減少了幾分威脅。

  雖是慵懶,卻也難掩蓄勢待發的銳利。

  目光遠眺,望著遙遠的地平線,波瀾不興的臉部表情,猜不出喜怒哀樂。

  他喜歡海,卻懶於參與其中的追風逐浪;他也愛大海動態的美感,也許是浪潮輕卷,也許夾帶風雨乘風破浪而來,而近距離的磅礴巨濤尤是他所偏愛。

  潮汐一波波輕觸雙足,身體一分一秒陷落,在沙裏烙下痕跡,他以睥睨世俗的神采,斜視臣服腳下溫柔的撫觸。

  人在澳洲的豫讓,迥異處於臺灣的形象,每年一個月的輕狂放縱,一向是他用來犒賞自己埋首辦公桌前一年的獎勵,一如他在商場上的無情掠奪,短暫的假期使成了縱情享樂的遊樂園。

  他在極端中尋得自己的立足點且自得其樂,金錢是他奪取世界的階梯,女人是他發洩欲望的管道,不管哪一樣都毋需費上吹灰之力,自然很難珍惜,也沒有必要。

  沒錯,他喜愛極端,所以選擇遠離人群。

  他的世界以他為主導,對他而言,虛言應付太麻煩,真心交往太負累,他兩樣都厭,也都不屑為之,既然出生之時人是孤孤單單的走來,何必在人生的旅途中東牽西掛,平添負擔?

  世俗眼光中的他是孤僻的,習慣獨來獨往的他,鮮少與外界有所接觸,除了工作上必須的交際應酬,他的行蹤成謎。看來這樣孤單的他,卻又不曾散發絲毫寂寞的空虛,這樣的一個男人,令眾人感到納悶,令擁有母性光輝的女性,前僕後繼地渴望多瞭解他,撫慰他的性靈。

  無奈,他不需要任何人給予任何形式的關心,他只要自己;自己一個人,自由來去任何地方、無拘無束,有何不可?

  一點一點,總是微抿的唇緩緩揚起,一向嗤諷世人的傲慢態度展露無遺。

  一個人對於財富會有多少想望?希望努力少一點、享受多一點?期盼坐擁榮華富貴?

  那他真是他媽的幸運,毋需找尋有錢的老婆,就已三十年不愁吃穿;沒有富有的老子,卻足夠他躺著吃喝,一生不愁;這一點想必足以令許多男人既羨又妒吧?

  他的好運來自白家那對父子的慧眼賞識與信任,當然,不可或缺的更是白蒔蘿對他的愛慕,因為她的迷戀,就算他有意離開百裡集團,恐怕也很難成行。

  可是,這些得天獨厚的好運,他卻不屑一顧,會不會是他太不知足了,竟然對別人奢望不著的好日子有著摧毀的狂想?!

  如果一個人到了二十九歲,依然輕狂放縱、不馴叛逆,會是怎樣不容於世俗?

  而他,而立的年歲將至,體內叛逆的因數仍佔據每一個細胞,脫韁的理智一向蠻橫地操縱他的行為準則,他的叛逆來自不屑受拘束,因此世俗再詭譎多變,也只不過是他掌中的玩具罷了,喜則愛,不喜則毀棄,他游走於敗家子與無可救藥之間,且勝任暢快,而這兩者僅只一線之隔啊!

  他鄙夷這個世界,所以就算世界將他排擠在外,他亦無所謂;他對任何人沒有特別的喜惡,所以外人對他的觀感全不重要。倘若可以,他寧願不到這世上來走這一遭,因為,一點意義也沒有。

  今天爬到這個地步,他算是年少得志,卻殊少得意,獨處時的冷漠與絕然,才是他的真面目。

  人前的他一派瀟灑,是人見人羨的才俊,事實上,暗得不見底的黑才是他的原色。

  豫讓是誰?他也想知道;誰將他生下來卻又將他遺棄?他更想問清楚,然,沒有人可以回答。

  他和所有人不同,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人生態勢已定,往後即使擁有全世界,也拭不去他不堪的過去,渾渾噩噩過一天算一天,時候到了,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生幾個孩子在腳邊轉,等著兩腿一伸。

  他是這麼想的,對於這段人生,他沒有過多的期望。

  ※※※

  百裡集團,臺灣最大的化妝品進口代理商,市面上許多知名品牌在臺灣的銷售工作全由它來承攬,根據最新的調查資料,它已成為年輕女性渴望進入的公司。

  不啻因為百裡擁有最多女人們熱愛的保養品、彩妝,更因為目前百裡主事的兩位決策者,皆是人中之龍,俊俏、爾雅不凡不說,單身的身分更是教人趨之若騖的主要因素。

  十八樓,副總裁辦公室內,白芥安正央求著豫讓點頭幫忙。

  「事情就留給我處理吧,你明知道蒔蘿有多期待今晚的音樂會。」搶走好友手中的白金鋼筆,一臉的祈求。

  豫讓懶懶地抬眼睇著他,「你可以陪她去啊!」

  「她才不要我陪,若要我陪,她寧可自己去。」很沒面子,不過小妹確實這麼說的。

  「蒔蘿不是時下那些愛耍大小姐脾氣的無知女子,我相信她很獨立。」

  「豫讓,你就非得這麼冷冰冰嗎?」白芥安斂住了笑臉,埋怨地瞪他,「是很懂事沒錯,就是蒔蘿貼心、不為難人,我才想給她一個驚喜。」

  「所以你來為難我?」再瞥他一眼。

  白芥安覺得他的嘴巴有時候真的挺賤的,偏偏小妹對他醉心不已,而他們自家又不能沒有這個商業奇才,於是,他只能認命,就算常被氣得七葷八素,也得咬牙忍下來。

  「你討厭蒔蘿?」

  「不討厭。」豫讓輕淡的表示,單純評論,沒有多的感情摻雜其中。

  腦海乍然浮現那張總是沒有任何化妝品加工的秀麗素臉,白蒔蘿給人的感覺潔淨清新得像杯透明的純水,在夏天看來尤其舒服,他相信很難有人不喜歡她。

  她是生來讓人喜歡與呵護的,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款人。

  「那就對了!」既然不討厭,事情就好解決了嘛。白芥安明顯松了口氣,仿佛他的答案若是肯定,一切就玩完了。

  當然玩完了,一旦豫讓親口表示蒔蘿讓他心煩,那麼不只小妹難過,他們全家人也不會好過。

  他們的心情全是依據蒔蘿而決定,誰要她是他們的寶貝呢。

  「白芥安,我是百裡集團的副總裁,工作內容為負責批閱與核准重要文件,陪伴蒔蘿並不是我的責任。」豫讓說得很直接,毫不拐彎抹角,奉承討好從來不是他的個性。

  見招拆招,白芥安早有準備他不好應付,「豫先生,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要你出現,蒔蘿一整天心情都會很好。」

  「或者可以請伯父考慮改雇我為蒔蘿的保母?」

  陡地,白芥安瞪大了眼睛,驚訝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媽真的這麼想過耶!」若非權衡之下,認為百裡更需要他倆的互相扶持與幫助,或許他的職銜早在八百年前就換過了。

  豫讓好氣又好笑,「你覺得我這樣像不像男伴遊?」

  「哎呀,沒必要將自己貶得這麼低俗嘛!」

  「是你們逼我的。」豫讓施施然地盯著液晶螢幕,不再理他。

  白芥安急了,他的態度不明朗,他難以交差,母親還在等他的好消息呢!」豫讓......」低聲下氣的急喚,放出求救訊號,聽來更似撒嬌。

  「如果你不是擁有一副昂長的男性身軀,我真會懷疑你是女人。」

  「幸好我爸媽把我生得好。」白芥安戲劇化地拍拍胸膛,慶倖萬分,沒有生氣的跡象。

  豫讓不發一語地望著他,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他就是有辦法扭轉氣氛,即使要他不計形象也無所謂。

  他們兩人在一起時,白芥安向來扮演小丑的角色,出席公開場台,活絡場子的人也是他......他常在想,倘若沒有白芥安,豫讓這個名字老早成為眾人的拒絕往來戶。

  面對這樣的朋友,他有著相當複雜的情感。

  「一句話,去不去?」打鐵趁熱的白芥安,忙不迭追問,一顆心懸得高高的。

  「你可以打電話回去報告好消息了。」

  白芥安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領悟過來,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真的?」

  豫讓頗無奈,「我說不好,你會不會纏著我答應?」

  「會。」答案當然毋庸置疑,身負重任的他,倘若未完成使命,今晚回家肯定甭吃飯了,光聽父母念經就飽了。

  「那你說我要不要答應?」眄他一眼,他最擅長對人精神折磨了。

  白芥安陪著笑,一手拿起了電話,「既然如此,你就好人做到底吧!」將話筒塞至他手中。

  「幹嘛?」

  「打電話給蒔蘿啊,告訴她你今晚會去接她。」他理所當然的說。

  「為什麼?」

  「難不成要她自己坐計程車去嗎?」白芥安嗓音突地拔尖,好激動,「那太危險了,我父母不會准的!」

  「為什麼要我打電話告知這個消息?」豫讓覺得一切簡直荒唐得可笑,他對那該死的音樂會一點興趣也沒有,若非白家之於他有著栽培之恩,他寧可回家睡覺。

  「蒔蘿接到你的電話一定會很開心。」

  「是嗎?」

  「別說你不知道。」白芥安很主動地按下一組號碼,然後微笑著要他好好表現。疼寵白蒔蘿,他是當仁不讓。

  電話很快被接起,是白母--尤嘉麗的聲音,「你好,白公館。」

  這當口已被趕鴨子上架了,豫讓不認了也不行,富有磁性的嗓音說道:「伯母嗎,我是豫讓,請問蒔蘿在嗎?」

  「豫讓!?」對於他主動來電,尤嘉麗驚喜萬分,「你找蒔蘿啊,你等等啊,她在,我馬上叫她聽電話......」擔心他沒了耐性,又補上一句:「你別掛電話喔,她一會兒就來了......」攸關女兒的快樂,她請求又拜託的。

  然後是跟著拖鞋快步走的聲響,還有,她的呼喊--」蒔蘿,電話,豫讓打來的!」

  「媽,你叫我嗎?」溫柔的女音宛如春風,自二樓輕緩傳下來。

  「你的電話,豫讓打來的。」

  突地,樓上一陣乒乒乓乓的撞擊聲,沒有多久,白蒔蘿氣喘吁吁的聲音出現在樓梯轉角--

  「媽,你說什麼?」一張粉臉因為奔跑滾上赤紅,因為遲疑、因為喜悅,整個人看來仿佛快要承受不起這個不確定。

  「等一下、等一下......」尤嘉麗一見女兒驚喜過度的模樣,連忙上前扶她下來,怕她負荷不住又發病,「瞧你喘的,別緊張,豫讓答應我會等的。」

  「豫大哥真的打電話給我?」蒔蘿仍是無法置信,眨著一雙盈水眼眸,嬌俏可人。

  「當然是真的,媽幹嘛騙你?」

  豫讓模糊地聽見母女倆的對話,有些失了耐性。他何辜蹚這渾水?怨懟的眼神又射向了那個完成使命、樂得輕鬆的男人。

  「怎麼了?」白芥安被看得心底發毛。」蒔蘿不在家嗎?」

  「你們全家人寶貝蒔蘿的程度,真的讓我大開眼界。」這番話聽不出來嘲諷意味多濃,但絕對摻雜著不屑。

  「如果你有一個像蒔蘿這麼惹人憐愛的妹妹,就不會這麼說了。」嘖,冷血動物!

  「是嗎?」態度仍是保留,他慶倖自己沒有家累,沒有人受得了與他共同生活吧?事實上,他亦不習慣和他人有著太多的牽扯,即使最親密的血緣關係,他一樣不歡迎。

  「喂?」怯生生又帶欣喜的嗓音透過話筒送入豫讓的耳膜,中斷了他的思緒。柔而不膩的輕喚,總是能夠沉澱他向來不夠平靜的情緒。

  豫讓清清喉嚨,「蒔蘿嗎?」

  他一出聲,白芥安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身子不著痕跡地湊了過來,很認真的想要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

  然而,豫讓一眼即識破了他的意圖。

  「你確定要繼續打擾我們?蒔蘿應該不會喜歡我和她說話的時候,旁邊有個電燈泡吧?」

  「也對、也對......」捨不得小妹生氣,白芥安鞠躬道歉,笑容滿面地暫且退場。

  「豫大哥?」

  「我在。」

  「你......找我有事嗎?」

  「芥安說你今晚要去參加一場音樂會?」他省去寒喧與多餘的交談,直接導入了正題。

  「嗯。」

  「你希望我陪你去嗎?」

  電話另一端,蒔蘿屏住了氣息,右手緊緊地壓在心房上頭,這個措手不及的消息令她震愕又竊喜,「可......以嗎?」

  她的反應豫讓絲毫不意外,「芥安希望我能陪你去。」省略了這是白芥安糾紐了一整個上午的成果。

  喜悅有些降溫,但她仍是滿懷期待,「豫大哥......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大哥,謝謝你......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

  有時候,她免不了覺得自己任性,因為豫讓,她多了好多原則與脾氣,幸好兄長一次又一次在旁幫忙成全,否則她的心願恐怕一次也不會達成。

  「反正我也沒什麼機會聽音樂會,嘗試一次無妨。不過我沒購票,不知道可不可以進去?」最好被擋在門外,他樂得坐在車上等待散場。

  天生沒有音樂細胞,對於眾人聚集的場合更是反感,他終究適合一個人獨處。

  「我有!」蒔蘿急著表明,而後發覺自己過於激動,趕緊收斂情緒,「我有兩張票。」

  其實,只要她參與或是出席的活動,她總會報名兩個名額或是購買兩張入場券,希望他能陪伴自己去,即使機會渺茫。

  「那我下斑後去接你。你差不多需要多長的時間打扮?」他知道她守時的習慣,卻仍隨口問了一句。

  「我會在豫大哥到達之前準備妥當。」白蒔蘿抑不住興奮,說話的語氣都在跳躍。

  一旁的尤嘉麗見了女兒的快樂,不禁跟著笑開了嘴。

  蒔蘿的病真的只有藥物可以控制嗎?她不以為然,一個豫讓就能讓她開心好久好久。

  「晚上見了。」

  「強大哥拜拜。」

  豫讓一如以往的收了線,並無太大的情緒起伏,他不會知道,電話另一頭的小女人,仍是緊緊地握著話筒,遲遲不肯放下。

  白蒔蘿比所有人以為的,還要喜歡他!

  他是她的性命、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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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5: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橘紅的夕陽餘暉迤邐街道巷弄之間,傍晚六點,豫讓準時來到了白家。

  「伯母,最近好嗎?」語氣稍嫌客套,但禮貌已算周到。

  「豫讓,你可終於來了!」尤嘉麗松了口氣,「你再不來,我真擔心蒔蘿的服裝秀還要延長加演。」

  豫讓挑高眉峰,不解。

  「我那女兒掛上你的電話後,就急忙回房換衣服,至今不曉得換了幾套,卻還拿不定主意。」表面是調侃女兒,語意裏充滿著寵溺。

  這就是白蒔蘿的生長環境--即使做錯了事、行徑令人無法苟同,依然是家的寶貝,沒有人捨得苛責她一字一句。

  他雙眉微蹙,「她還沒準備好?」不擅長掩飾,很自然便流露了不耐神色忘了給任何人留面子。

  這也是真正的豫讓--也許記得白家是他的再造思人,心裏未忘白芥安的叮籲,但虛偽的做作著實假不來。

  「呃......」尤嘉麗望著豫讓臉上瞬地收斂為嚴肅的線條,突然無措起來。

  腦袋一片空白,說實話,活到這把年紀了,她屢次震懾於這個晚輩散發出的強傲氣勢。

  「還是......我去催催她?」一顆心畏懼的跳躍著,倘若能夠趕快離開他的眼界範圍,她會感激上帝的救贖。

  尤嘉麗轉身正欲上樓,身後即傳來聲波--

  「沒關係,我等。」

  她的步伐頓住,「你要......等啊?」

  旋身看他的表情很是僵硬,尤嘉麗說:「這樣不好吧,蒔蘿那孩子求好心切,希望出現在你面前的自己完美無瑕......不知道還得磨多久?」

  「應該不會太久才是。」豫讓肯定的說,以他對白蒔蘿的片面瞭解,她不是會遲到的人,尤其是延誤了與他約定的時間。

  他對她真的僅是片面瞭解,這片面瞭解來自於白家人不喜隱瞞的描述,而他的肯定則因她不懂得隱藏自己心緒的眸子。

  她看他的眸光流轉著愛慕,既然愛慕,自然不會讓他有了不好的印象。女人總是這樣,做作仿佛已成為她們的第二個名字。

  尤嘉麗搓著雙手,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眨巴著眼望著樓梯,希冀快些看到寶貝女兒的身影。

  她絕不願看到蒔蘿因豫讓失了耐性離去,而悲傷失望的神情。

  迥異客廳詭譎的氣氛,仍在二樓房間內猶豫不定的蒔蘿,掛上電話之後即陷入極度慌忙的情況中--

  衣櫥大開,她把每件衣服拿出一一比試,床上堆滿了試穿過的衣服,每一件皆不合她的意。

  焦急煩躁地往地上一坐,蒔蘿緊張地掩面而泣,「怎麼辦?六點多了......我還沒決定穿什麼衣服好......豫大哥一定要討厭我了......」

  她不要豫讓討厭自己,不要!她受不了他的討厭......她永遠記得他給的震撼,記得就在當時,她決定自己的未來誓要追隨他的腳步......

  十三歲國一那年,初見豫讓,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呼吸嚴重失律,沒有前兆的發病症狀,嚇壞了全家人。

  但她的失常絕非身體方面的不舒服,她只是過分激動、只是無法置信,因為她看見了夢中的白馬王子,看見了給她力量、支撐她好好活下去的俊美男子。

  他是豫讓,一個諱莫如深的男子,令她心動的男人。

  從小即學會對自己的身體把持隨緣心態的她,因為他的出現,開始渴望永遠,努力追求用於永遠的幸福......

  浸淫思緒之中,想著多年來的堅持,蒔蘿不由得綻開一抹微笑......沒錯,愛他是件幸福的事!

  信念因此更加堅定了,催促著她儘快收拾難過的心情,她要振作起來挑選適當的衣物,與他共度一個美麗的夜晚。

  約莫十分鐘後,一身清爽純淨的蒔蘿終於現身在明明坐著兩個人,卻安靜無聲的客廳。

  「豫大哥!?」她訝然驚呼,「你什麼時候來的?」看到他就坐在客廳,似乎等了一會見了,她感到好抱歉。

  「媽,你怎麼沒有叫我?」埋怨的眼神瞥向母親,心下揪結著害怕他對自己失望的惶然,忽略了凝聚在母親臉龐上那抹不恰當的畏懼。

  「豫讓說......他等你沒關係......」尤嘉麗不敢再看豫讓一眼,他的眼神也許不算尖銳犀利,卻莫名地令人驚顫不已。

  蒔蘿歉然地看著坐在一旁、表情波瀾未興的男人,「豫大哥,我......」

  「準備好了嗎?」豫讓驀地開口,不著痕跡地截斷了她的解釋,「可以出發了吧?」

  他挑眉一掃,快速地上下打量她,仍是一身的潔白--絲絲柔軟的發絲垂在兩肩,雙瞳翦水,點了淡紅姻脂的嘴唇抿出一道清甜的弧線。

  印象中幾次相遇,她都是穿著白色衣裳,這可能是她喜歡的顏色,卻恰巧是他最厭惡的--純潔無瑕的白,白得令人不可置信天底下真有完美無缺的事物!

  「可以......」蒔蘿怯怯的點頭。他生氣了......雖然他未明講,但她卻有明確的體認。

  不能怪他生氣,是她在電話中承諾會在他到來之前準備妥當,結果卻因搖擺不定、吹毛求疵的個性,拖延了他的時間。

  可是,他可不可以原諒她這一次?她不希望他生她的氣,她會不安、會害怕。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一點也不融洽,尤嘉麗鎖緊眉頭,百般擔憂,「豫讓,蒔蘿不懂事,請你多擔待......」

  納進他的態度,教她不禁有著深刻的瞭解,女兒欣喜期待的夜晚,可能不會有個快樂的回憶。

  「伯母,請你放心,我以性命擔保,一定平安送她回來。」一瞬也不瞬的眸子深鎖尤嘉麗,那對深邃如海的眼瞳教人看不透心思。

  他的心思,很簡單--他的生命之於這個世界,可有可無,渺小得就算哪天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人著急;白蒔蘿不同,一旦她出了意外,白家人或許都要活不下去,而白家一雙男人死了,百裡集團便要宣告結束,那麼很多人會因此失業,沒有飯吃。

  白蒔蘿的重要性,牽一絲而動全網,他們兩人的存在價值,孰重孰輕,輕易便見分曉。

  「豫讓,請你務必不要讓她流淚回來......你能答應我吧?」祈求的眼眸滿溢著身為母親的苦心。

  豫讓並未給予正面的回答,邁開步伐,逕自先行走出白家的客廳。

  「媽......」噙著惶恐的雙眼望向母親,蒔蘿的驚惶與忐忑透過眸心不言而喻,「拜拜!」

  她草草道了再見,趕忙跟上他。

  ※※※

  這日,有個決定逐漸成形。

  「芥安,你說這個安排好嗎?」吐了口氣,白家一家之主--白雪松在大家集思廣益的討論過後,仍舊不放心地詢問兒子的意見。

  「好是好,不過總得問問兩位當事人的意思吧?」對於父親的計畫,白芥安當然樂觀其成,然而語氣裏卻又透露著一絲的不安與不確定。

  他總覺得這件事不會盡如人意、順遂到底,也許到頭來只會是他們剃頭擔子一頭熱,期待落空。

  清清喉嚨,尤嘉麗來回看著他們,「蒔蘿的心思我懂,至於豫讓......」提起這個名字,她無奈的歎氣。

  「我也是擔心那孩子反對......唉!」白雪松掛意的何嘗不是豫讓的反應。

  向來直言不諱、不喜拐彎抹角的豫讓,無論對待任何人都是同副性子,他顧忌一旦豫讓不贊成這項安排,很可能當眾給了心思細膩的蒔蘿難堪,讓她找不到退身的臺階。

  「他在想什麼真的沒人知道。」白雪松沒轍的搖頭,做了個結論。

  霍地,尤嘉麗像是想起了什麼,瞠著炯炯有神的眸子盯著兒子,「芥安,你倒說說看,畢竟你和豫讓是多年的哥兒們,他的心思你應該最清楚。」

  「媽,你的問題真的考倒我了?」白芥安頭疼,就知道她會說這個,偏偏他一樣愛莫能助。

  「你們天天處在一塊兒,一起在同棟大樓裏辦公,怎可能不瞭解他?」

  白芥安攤著雙手,「你們都清楚豫讓的為人,他的個性悶得緊,嘴巴又比什麼還牢,就算我有心關心他,人家也不見得領情。」總而言之,想要窺其心思,簡直是癡心妄想。

  「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總不能要咱們蒔蘿繼續苦苦守候著他吧?」尤嘉麗氣急敗壞地發牢騷。

  見狀,白雪松趕忙安撫,「老婆,你也別急成這樣......」

  「我怎能不急?天天看著女兒痛苦的人是我可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輕鬆的說風涼話!」

  「冤枉啊!你怎麼這樣說呢,蒔蘿也是我的女兒啊!」白雪松哭笑不得地擠出委屈的表情,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既然如此,你還不快想個辦法撮合他們,我不信你不明白自己骨肉的心思。」

  「媽,蒔蘿鍾意豫讓不是秘密,我和爸也想看見她幸福,可是你認為強求來的婚姻會有幸福可言嗎?」白芥安適時地說了句公道話。

  他有個比天使還純真的妹妹,不只心靈純淨,更連丁點兒的表面偽裝也不懂,所有的喜怒哀樂總是寫在臉上,愛戀神傷更是輕易地透過眼神傳達出來,他相信這些豫讓都看到也知道,然他一直沒有表示,他們這些第三者除了在旁乾著急,又能如何?

  「豫讓應該不討厭蒔蘿吧?」尤嘉麗毫無把握,但她情願認定他是本身性格就孤僻,所以習慣對待任何人皆是沒有溫度的淡漠。

  「不討厭不代表喜歡,何況喜歡也不等於是愛。」非常中肯的論調,尤嘉麗卻壓根聽不進去--

  「我不管!反正今天豫讓非得給我一個答案,要或不要都得親口告訴我。他不至於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吧,我們白家對他的再造之思或許不如廣瀚的天地,至少開啟了他新生的契機吧?」為了女兒的幸福,她任性地像個不明事理的愚婦。

  不知何時是迷戀的開端,當她發現時,豫讓早已住進了蒔蘿的眼底與內心深處;她一直有著清晰且明確的感覺,幾年來女兒的病情獲得良好的控制,全因豫讓的緣故。

  因為他的存在,所以她很安好,為此,斷不容許他消失於女兒的視界之外。她希望他能常常來家裏作客,希望他親上加親地成為自家的女婿,變身為讓蒔蘿倚靠一輩子的支柱......

  她願意相信,如此安排會是萌蘿畢生最大的幸福。這是一個身為母親的私心盼望,更是不容些許差錯的期待。

  「嘉麗,我可不許等會兒豫讓來了,你當面給他難堪!」沉著語氣,好好先生的白雪松難得輕斥她的不是。」當年資助他,我們並未設下這些回報條件,不是嗎?」

  「是啊,媽,豫讓的能力不容小覷,倘若他真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大可被跨國集團以優渥的福利與高薪挖走,百裡其實限制了他的發展空間,我們曾經予他的恩惠,這幾年他對公司的盡心盡力算是還清了吧。」

  單純就事論事,白芥安不希望母親因為激動而蒙蔽了理智。

  說豫讓是商業鬼才,想必無人反對。他對於市場定位的敏銳觀察力,無人能出其右。

  他曾親眼領教他的專業,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大概閑著無聊,豫讓在一篇商業專訪底下,替正猶豫是否前往大陸設廠投資的受訪老闆,擬了一份企劃,那精湛的分析,教人徹底折服。

  認識他以後,你會慶倖自己與他是同一陣線的盟友,而非對立的敵人。

  「你們父子倆的意思是,倘若他說不娶蒔蘿,你們也沒有話說?」怒火逐漸醞釀,風暴在尤嘉麗的臉上開始聚攏成形。

  「呃......」

  「這......」

  此時,電鈴響起,救贖了相互對視、啞口無言的白家父子。

  「我去開門。」

  「老媽,拜託你別亂說話!」白芥安連忙跟了上來。

  尤嘉麗橫他一眼,啥也不說,存心將他的心提得高高的。

  「伯母。」豫讓淡淡瞥掃尤嘉麗身後的好友,「怎麼,何時我尊貴得讓大少爺親自來開門?」

  「豫讓,話說在前頭,等會兒不管你聽到什麼,請你記住一句話,事情與我無關,我有免責權。」白芥安的行為可謂此地無銀三百兩,更加啟人疑竇。

  豫讓睇著他,對他的提醒似乎不以為意。他不認為他們能夠設計、左右他。

  「豫讓,你來了。」白雪松示意他坐下,又以眼神警告了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看來衝動的妻子。

  「伯父,你找我有事嗎?」他對每個人點頭示意,但在笑臉背後卻蘊藏著一抹捉摸不定的深沉。

  電話中不能講明的事,讓他在出發之前便有了提防。

  或許他的心態在多數人眼裏不應該,但在這人吃人、殘酷至極的社會裏,要往上爬或是保全自己,人的心理與個性必會遭到某種程度的扭曲。

  打從落地的那刻起,就註定了他這一生偏激的個性。父母遺棄、孤兒院院童的排擠,讓他即使接受了白家的經濟援助,依然倨傲地保有自己的脾性與原則,自小他即告訴自己,他們施予他的恩惠,算是他向他們借的,有朝一日定會加倍奉還。

  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不是嗎?

  所以,白家在資金方面給的幫忙他收下了,但卻不願接受他們的領養,只因對於人性的無常,他比平常人有著更深刻的體悟,他不要太多的情感牽絆。

  白雪松望著他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喉間的聲音突然發不出來。

  「老公,你快說話啊!」尤系麗急得在旁跳腳,拼命催促。

  「芥安,你說。」白雪松踢皮球地將發言權推給兒子。

  「爸!」白芥安討饒,「這種事該由父母來提吧?」天天和豫讓面對面的人是他,他比任何人都想避開炮火。

  看了三人的詭異,豫讓仍舊不慌不忙,「你們想和我說的事和蒔蘿有關?」不難猜到,唯有白家的千金能讓三人亂了方寸。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伯母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我就直接問了--」也許他的機警與明察秋毫不是件壞事,至少此刻那些曾教人忌憚的特點讓事情簡化許多。

  「老婆!」白雪松急急開口打斷。

  尤嘉麗回他一記惡狠狠的白眼,似在怒斥他的沒用。

  「我想知道你對蒔蘿的感情。」確實沒有拐彎抹角。

  話一出口,自家兩個男人同時倒抽口氣,偷偷觀察男主角的反應。

  「感情?」豫讓頗為玩味這兩個字,「我不懂伯母的意思。」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蒔萌蘿喜歡你。」她速戰速決,將話挑明著說。

  豫讓不置可否,靜待她後續的發言。

  他的態度再度教尤嘉麗不自覺地亂了陣腳,「我和你伯父有意將蒔蘿嫁給你......」

  白雪松急忙補充:「不過還是得看你的意思。」

  「豫讓,我爸媽不會強迫你,如果你對蒔蘿沒有男女方面的情憤,當然可以拒絕。」白芥安也怕他誤會,認為他們這家人多年來對他的好,源自這個企圖。

  拒絕?怎麼成!尤嘉麗出聲:「我何時那麼說了?」

  「媽!」白芥安大叫。為了女兒,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她將理智遠遠拋在腦後。

  「你們問過蒔蘿的意思了?」豫讓問道,視線的焦點當然是與自己同輩的白芥安。

  白芥安好無奈,沒想到忙著閃避的後果,竟讓事情又回到自己身上。

  「蒔蘿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想你們還是問過她的意見比較好吧。」恍若置身事外,他的反應看不見激動,更嗅察不出任何一絲的反對,出乎眾人意料。

  「我這就叫她下來。」事態緊急,尤嘉麗撥了電話上樓,要人在房間的女兒下樓。

  隨後,尤嘉麗又問道:「豫讓,是不是蒔蘿答應了,你就同意?」答案太重要了,多等一秒鐘對她都是折磨。

  「嘉麗,等蒔蘿下來再說吧,不必急於這一時。」白雪松挺難為情,他們的行徑仿若女兒是滯銷貨般,只能以強迫的手段推銷出去。

  「媽,你找我什麼事......豫大哥!?你怎麼來了?」驚喜萬分的聲音來自白蒔蘿;一下樓便看見自己暗戀的男人,她的笑容好不燦爛。

  「敢情我們全是隱形人,她的眼裏根本沒有咱們的存在。」白雪松矯情的歎了口氣,語意卻是促狹,惹來蒔蘿的嬌嗔。

  「爸!」輕跺著腳,嫣紅的頰畔表露青澀又憨柔的嬌態。

  「蒔蘿,伯父伯母有話問你。」在這和樂的當口,豫讓的開口顯得很殺風景。

  果然,他的思想偏激,似乎見不慣所有美好的事物,體內充斥著摧毀一切的暴力衝動。

  蒔蘿狐疑地望著父母,「什麼事?」

  氣氛倏地凝滯下來,白雪松給了太大一個眼神,決定由她來開口。

  「蒔蘿,我們剛在討論你的婚事......」尤嘉麗小心翼翼地起了個頭。

  心臟霎時抽緊,蒔蘿陷入了某種無措的緊張境地,「媽,我不要結婚,我不想和別人結婚......」

  「乖女兒,別急,聽你媽把話說完。」

  「爸,我不要......不要!」過大的驚撼讓她的眸心找不到停駐的焦點,近乎無意識的呢喃。

  尤嘉麗倒是鎮定,因為她太瞭解女兒了。」即使物件是豫讓你也不要?」

  聞言,她抬起眼簾,「豫大哥?」

  點了點頭,尤嘉麗很滿意的微笑,這抹笑容裏包含了太多的意味。」你想嫁給豫讓嗎?」

  有句話說多年媳婦熬成婆,套用女兒身上或許不是絕對的恰當,但她很高興女兒多年來的癡心守候,終於可以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我和你爸爸有意讓你成為豫太太,豫讓要我們先問你的意思再作決定。」

  「豫大哥......」蒔蘿羞怯地望著豫讓,他的眼睛雖是看著她,她卻讀不出他眼底的情緒。

  「你想嫁我為妻嗎?」豫讓平淡的啟口,談論的分明是自己的婚事,態度平靜地宛如無關於己。

  「我......」蒔蘿不敢再正視他的雙眼,答應與否仿佛都是不對,他冷漠的樣子教她無所適從。

  「伯母說你只想嫁給我,或者,她誤會你了?」嗓音低柔,透著晶光的眸子睇著她。

  「不是!」霍地,她激動地抬眼,直直望入他的眸心,「媽媽沒有誤會我......」低斂眸子,幸福輕輕的漫過心間,「我只喜歡你,一直......」

  她心裏有副純真的靈魂,教她坦言自己的愛意毫不害臊。喜歡就是喜歡,她從不懂得隱藏。

  認識他後她才明白心悸這種感覺,一個眼神、一個碰觸,都會令她心頭小鹿亂撞,期待相見的時刻變成她生活的目的。

  她想延伸這份快樂,讓它變得長長久久......

  「我想當你的妻子。」這是她最幸福的夢想。

  望著眼前有著性格臉龐、深邃五官的男人,他是她最想要的幸福,真的......

  「既然如此,我們結婚吧!」順遂所有人的心意,也算達成自己計畫的第一步。

  話語方落,在場的人一致錯愕地盯著他。

  「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嗎?」他的答案難道與他們的期盼不符?不可能吧。

  「豫讓,你確定自己是清醒的?」白芥安第一個問,他的回應太教人意外了。

  「你當我是胡言亂語?」

  「你對蒔蘿......」他糊塗了,一顆心亂慌慌的,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對勁、突兀極了。

  他的答案是大家的期望沒錯,然他的乾脆卻也令他感到提心吊膽。

  「我對她怎樣?」豫讓好整以暇的問,滿溢嘲諷的語調。這些人真是好笑,急切求的不正是他的允諾,如今他同意了,卻又質疑他的誠懇。

  變成現下動輒得咎的景況,他還真是無辜。

  白芥安突地瞪著他,眼見他仍是一派與平日無異的泰然,氣急敗壞地將他拖至一旁。

  「豫讓,我不准你拿婚姻開玩笑!蒔蘿的婚姻不容許任何的差錯!」

  「你不要我娶她?」

  白芥安悶躁地吐了口氣,「我當然希望你們在一起,但我更希望看到她幸福!倘若你沒有把握給她幸福,不要輕易給她和我父母承諾!」

  「那麼真是抱歉了,對於幸福這檔子事,我還真的沒把握。」豫讓雙手環胸,樣子依然不慍不火。

  「你--」失了平素的溫文,白芥安氣得咬牙切齒。

  「我和她未經一般情侶的交往,她不瞭解我的性子,我對她的喜惡更不算明瞭,如此前提下你要我給你保證,不是過於牽強嗎?」

  他的說辭不無道理,白芥安讓他搞得更亂了。一件簡單的事,怎麼愈來愈複雜?

  「你何時決定娶她的?你並不愛蒔蘿!」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關於他愛或不愛,答案相當明顯。

  「那又何妨?」豫讓聳了聳肩,「我沒想過結婚,既然有了物件,我想辦個婚禮應該無傷大雅。」

  何時決定?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他沒動過這樣的主意,完全是順水推舟,因為他們提起,所以他附議。

  至於他的決定是否過於倉促?當然不。

  愛與不愛,於他,輕視待之;他已經習慣簡單的生活,那些複雜的感情,他並不需要。

  與白蒔蘿結婚只是他的權宜之計,她是他復仇計畫中相當值錢的籌碼,他需要借助白家的權勢地位與對方抗衡、周旋。

  而娶白蒔蘿為妻,了遂白家成員的殷切期待,也算他回報白家曾經施予恩惠的終止;自此,他不再虧欠他們什麼。

  「喂,你們兩個年輕人躲去旁邊說什麼悄悄話?」禁不住等待,白雪松出聲叫人了。

  蒔蘿的視線停駐在豫讓身上,好想瞧出他的心思,哪怕只有一點點......然他的神態好難捉摸,令她看不出一絲端倪。

  「沒什麼。」豫讓給了他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先一步走回來。

  「豫讓,你真的有心想娶蒔蘿?」尤嘉麗站在女兒身側,輕摟她的肩膀,讓渡勇氣給惶然的她。

  「我也該是成家的年歲了。」瞅著女主角,婚姻至此決定泰半,他沒有多餘的喜怒哀樂。」除非蒔蘿不肯嫁給我。」

  「太好了!」尤嘉麗欣慰的笑了,一笑泯千仇,儘管先前多次因他的傲慢而氣怒,但只要能夠結為親家,她願意一筆勾消。

  蒔蘿一逕望著他,心底充蕩著訴不出的聲音。

  她該要快樂的,甚至還要歡呼幸福的來到,可不知怎地,她覺得他好勉強,他不是真心娶她的。

  但她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多想,用力地擠出笑容,這是她盼了好久的承諾,即使未來仍是未知數,她樂觀地相信老天爺不會再一次作弄自己。

  畢竟在她出生落地那一刻,它忘了給她健康的身體,現在,它該會記得賜她一個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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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連續幾日的密集聯繫,白家夫婦終於與豫讓談妥了結婚細節。

  原則上,他們決定給小倆口一段時間培養感情,以結婚為前提、以未婚夫妻的方式交往,然後便可省略訂婚的繁文縟節,直接舉辦一個不令白蒔蘿過度疲累,卻隆重盛大的婚禮。

  豫讓同意了,對於這些麻煩的旁枝末節,他沒有過多的意見,因為這段婚姻並非建立於他的期待之下。

  他們如何盤算、想要怎麼策劃都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他、不讓他感到心煩,他沒有意見,也盡可能的配合,因為這場婚姻僅是權宜之計。

  於是,依著他們計畫裏的步驟,他和蒔蘿展開了正式的約會。

  星期日,尤嘉麗主動幫女兒約了他,說好陪她一起去看某個旅日畫家的油畫展。

  站在公園門口,蒔蘿垂著頭,注視腳下紅磚的眸子不敢亂瞟,她的個性極為內向,不喜張顧仰盼,只是一逕維持相同的姿勢。

  她不曉得豫讓住哪裡,對臺北交通的壅塞問題也沒什麼準確的概念,看看手錶才一點多,她來得或許太早了。母親告訴她的時間,是一點整基金會左側的小公園見。

  每個星期日,她固定會到防癌基金會幫忙及宣導防癌的重要性;因為自身的健康因素,教她秉著鼓勵與安慰別人的心態,成為防癌基金會的一分子。

  她始終相信行善事積福報,當以義工的身分幫忙他人時,她總是感到生命特別尊貴與富有意義。

  她想幫助這個社會上其他像她一般有著病痛的患者,將自己的樂觀感染、傳遞給他們,分享她與病魔抗戰的經驗......其實她最想說,希望大家不要放棄希望,她就是一個例子,因為看見了人生的光亮,生命於是有了光采、生活有了目標,自此活得神采奕奕。

  每個人都該有個夢想的,因為心中的那個夢想會支持你一直努力下去......

  沉浸思緒之中,蒔蘿不知又站了多久,雙腳漸漸有了酸意,但她仍保持原來的站姿,下頷抬高了幾度,視線的落點就在腳尖前方的一塊小石子上頭。

  離她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跑車裏,豫讓銳利的鷹眼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已經觀察她很久了。

  她長長的直發自耳際滑落,遮住了大半蒼白的面頰,直挺的鼻樑和小小的嘴,讓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憂鬱氣息;那樣秀氣細緻的唇鼻,該是溫柔婉約的,卻在她的臉上彰顯出強烈的憂鬱。

  她始終低著頭,長長的扇睫遮住了她的眸子,教人不禁期待能夠在她的眼底看見除了憂鬱之外的東西。

  她的五官小巧細緻,組合起來卻仿佛連結了天地間巨大的哀傷;而她的身材,只能用弱不禁風來形容,讓人想起秋田裏的一根麥桿子;這樣的女孩不該穿藍色的洋裝,她已經承載不住更多的憂愁。

  剛到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識便握住門把準備下車,然一個突來的念頭竄入腦海,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來。

  何必急著下去?他可不是來同她談情說愛的。

  讓她多等一等吧,等到她被人慣壞的大小姐脾氣出現,他就可以把縈繞心版上的影子抹去了......

  連續幾日的夜裏,他的腦海荒唐地讓她的身影充盈,浮現眼前的淨是那對善解人意的眸子,還有她不懂得為難別人的纖柔個性。

  很難想像生於如此家境之下的千金小姐,會有這般值得稱許的性子--明明是愛著他的,心裏也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想望那麼強烈,她仍不忘顧忌他的好惡、詢問他的意見。

  就是這樣的她,教他夜夜費疑猜,拼命想著為什麼。

  他一根煙抽完了,她還維持低首垂目的姿勢不變。她不累嗎?看著同一個目標不換,他眼睛都累了。

  沒有人同他設下賭局,他卻和蒔蘿較起勁來。我看你什麼時候露出馬腳!

  長針一格一格往前移動,煙是一支接一支抽個不停,豫讓幾乎忘了,他向來只在心情煩躁時抽煙。

  隱約間,一陣輕快的手機音樂傳入他的耳膜,目光再度轉向了模糊的聲源處--

  他看見了她有些急忙地自背包中找出小巧袖珍的折疊式手機。

  聽不見她說些什麼,只見她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然後笑了笑掛上了電話,最後是抿著唇瓣,將手機放回了背袋裏。

  誰訂了電話給她?她的表情還真豐富。

  不一會兒,另一波手機音樂大聲作響,很制式的那種鈴聲,來自於他身側的行動電話。

  是他的手機響了。

  「我是豫讓。」

  「豫讓啊,我是白伯母,你上好廁所了嗎?」結了婚又上了年紀的女人,說起這種稍嫌隱私的話來總是毫無顧忌、不見扭捏。

  「上廁所?」眸光很自然又瞥向了那個姿勢規矩秀氣的女人,心海泛起疑雲。

  「蒔蘿不是說你去洗手間嗎?」

  「嗯......」豫讓順口搭腔,心裏卻是納悶不己,這對母女將他搞糊塗了。

  「你帶蒔蘿去吃過飯了嗎?」過於關心女兒,尤嘉麗嘮叨了起來,「我擔心蒔蘿瞞著我,所以向你確認一下。那孩子得吃藥,所以不能沒用餐......」

  聞言,他茅塞頓開,「伯母,你別擔心,她吃過了。」

  原來如此,他懂了。

  白蒔蘿正為了他的形象,努力說謊瞞騙他的惡劣,包括他的遲到與她未用餐的事實。

  其實,她根本尚未上他的車,更逞論吃飯了,就連他去上洗手間,也是她瞎謅出來的謊言。

  她對他的迷戀,或許已不是三言兩語即能表達完善。

  突地,豫讓唇角勾起一抹教人參不透的笑容,發動引擎,將車駛向她。

  熟悉的車牌與車體顏色映入眼簾,蒔蘿霍地抬首,發現坐在駕駛座的男人,盤旋心底的不安一古腦兒抹去。

  豫讓開了車門,長腳跨出。

  「豫大哥......」她嬌羞輕喚。

  「等很久了?」

  「沒有......」蒔蘿輕搖頭,對他綻露沁心的微笑。

  只要他來了就好,等再久都沒關係,就算來不及看到她期盼已久的畫展也無妨,她不在意。

  能夠和他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吃飽了嗎?」

  「嗯......」蒔蘿飛快望他一眼,垂下眼睛說道:「我吃過了......」陡地,她的腹部很不配合地傳出一陣咕嗜聲。

  「看來你剛剛並沒有吃飽。」

  蒔蘿尷尬極了,「對不起......」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時間上應該來得及吧?」這個畫展選在一點正式揭幕,想必畫家是個怪胎。

  「可以......謝謝你......」

  他替她開了車門,「應該的,我可不要伯母以為我虐待了你。」

  「豫大哥......你今天真的沒其他的約會嗎?媽媽要你陪我看畫展,會不會耽誤了你原先的行程?」即使坐姿端莊,然蒔蘿微側著頭、視線望著排檔說話的神情,卻洩露了內心的起伏。

  「別想太多,我今天本來就沒事。」豫讓以簡單的一句話打發了她的問題,語氣透露出不願延續話題的意思,油門一踩,奢想及早結束照顧小女孩的責任。

  ※※※

  沒有問過蒔蘿的喜好,豫讓直接帶她來到自己時常光顧的西餐廳。

  關於她的喜歡與否,他不甚在意。體貼女性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曲迎她們的喜惡更非他的個性。

  「想吃什麼儘量點,用過餐後我們再去畫展。」

  「嗯。」蒔蘿盯著菜單上琳琅滿目的主廚推薦與熱門名菜,有些眼花撩亂,不曉得該點什麼才好。

  「吃的方面你有忌諱嗎?」

  她搖搖頭,「我比較不喜歡過於油膩的食物。」眨著茫然的眸子瞅著他,「你能給我建議嗎?你通常都吃什麼?」

  蒔蘿誠懇求問,不只因為需要他的建議,更因為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以讓她瞭解他飲食偏好。

  「我喜略帶點油脂的牛排,和你的要求不相符。這家餐廳的義大利面不錯,你可以嘗嘗看。」

  「好啊!」很快的同意他的建議,一股幸福的暖意漫流她心頭。

  看著他為自己點餐,蒔蘿感覺幸福距離自己好近好近,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別人看待此時的他們,是不是宛如幸福的一對?

  「你的興趣似乎比較偏向靜態,「等待送餐的空檔,豫讓隨口起了個話題,漫不經心。」不是聽音樂會就是看畫展。」

  蒔蘿的神情霎時顯得黯然,「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有動態的興趣......」

  豫讓不以為然,「你可以試著慢慢做些運動,加強自己的體力。」他最瞧不起啥也不試便屈服的人,那是弱者的表現。

  「健康的人......真的比較受歡迎......」沒有一個人忍受得了永遠擔憂、照顧另一個人,除非真的是血濃於水的至親關係。

  他的要求沒有錯,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健健康康,可以活潑自在的從事任何活動?

  「你認為自己不健康嗎?」

  「我再怎麼加強心肺功能,也斷不可能擁有陪你打籃球的體力......」她好挫折的說,倒也認清自己的贏弱。

  「我對籃球不感興趣,你沒必要訓練自己到達那種累人的境界。」

  蒔蘿的雙瞳陡地躍上光芒,好感動地望著他,他的安慰算是甜言蜜語吧,她的不安因此被抹消了。

  「謝謝你......」

  刻意避開過度熱情的注視,豫讓不自然地端起水杯吸著微冰的水,沒有搭腔。

  天知道他究竟怎麼了,他曾幾何時閃躲過女人的愛慕目光了?難道是因她的眼神太過真摯,讓他自慚形穢,下意識想要回避!?

  哼笑一聲,冷冷地勾起唇瓣,他果然是不對勁,居然起了這般想法。

  蒔蘿發現到了,他的眼底突然流露出悒悒的戾氣。只是,她不借為什麼,不懂他的情緒起伏是為什麼,他的臉部表情令她無所適從,感到莫名的惶然,一顆心因此揪緊了。

  「小姐,您的海鮮義大利面。」侍者的出現,適時化解了氣氛的凝滯。

  蒔蘿清清嗓子,低聲說道:「謝謝你請我吃飯......」打破僵凝,她先聞了口,也許有些突兀。

  好不容易與他一同出門,她不希望寶貴的時間就在兩人的沉默之下浪費了。

  「陪美女吃飯是我的榮幸。」豫讓慢條斯理答道。似乎,他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

  聞言,蒔蘿紅暈滿面,這回是五分害羞加上五分竊喜。

  「我可以知道你平常下班都做些什麼嗎?」她想多瞭解他的事。

  「約會。」他答得乾脆。

  蒔蘿愣了愣,好一會兒作不出任何反應。

  雖說像豫讓這般優秀的男人,有女朋友一點也不意外,但是,他的直言不諱卻讓她心中鬱悶難受。

  「她們也挺煩的,沒事就打電話來找我。」帶著淺薄的笑意,平鋪直敍的語氣不是炫耀,也非經鄙,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她應該知曉他的交友狀況,現下先將一切坦白說明,省得婚後增加一些無謂的困擾。

  這叫醜話說在前頭。倘若她仍執意繼續愛他,那他也愛莫能助。他已事先暗示她死了那顆心了,沒必要將女人珍貴的愛情浪費在他身上。

  「和她們出去吃一頓飯,麻煩層出不窮,每個女人都以我的女朋友身分自居,煩死人了!」

  矛盾的是,他卻又必須擁有幾個固定的女伴,就像普通未婚的男人一樣。是男人,總會有生理需求,他不喜歡麻煩,而一夜情向來就是麻煩的開端,所以他不碰。

  蒔蘿驀然安靜了,垂著頭不說話。

  說著這段話的他,是否將她的心情考慮在內?一定沒有吧。她想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態,答應與她的約會,迫於無奈?或是母親的盛情難卻?

  他習慣在花叢中尋歡,她的母親鄙斥那些女人貪圖他的金錢,但她不一樣,不管他是不是個窮光蛋,她只喜歡他的人。

  那年的一瞥,便已註定她這輩子將為他而沉淪。

  長久下來,她大略可以摸清他的喜好--他身邊的女人都是他的床伴,要成熟、獨立、不黏人,這些女人清一色都豔麗豪放。

  他不會在目前交往中的女人挑一個結婚,但他也不會和個連牽手都會臉紅心跳的女孩玩戀愛遊戲......

  所以,現下的她仍是不合格的,但為了構上及格邊緣,她一直積極地改變自己不夠活潑的個性。

  「豫讓!?」陡然,一道教膩的女音靠近,愈來愈近。」你怎麼會在這裏?」

  「吃飯。」豫讓瞟了來人一眼,想不起她的名字。事實上,他也不願花時間細究一個已經沒有聯絡的女人身分。

  「剛剛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背影令我倍感熟悉。」說罷,不忘對他性感眨眼。

  「這位是......」女郎的視線終於發現蒔蘿的存在,纖細的長指搭在豫讓的肩上,柔美的眸子瞬著怯生生的她。

  蒔蘿如坐針氈,對於外人過於放肆的注目,她的反應像是受驚的小白兔,扭捏不安。

  她看到了冶豔女郎流於暖昧的動作,也發現了豫讓未在第一時間拒絕她的貼近。他們旁若無人的舉動,令她的眼眶莫名熱了起來。

  「朋友的妹妹。」豫讓自知自己容貌過人,也習慣漠視別人傾慕的眼光,那些人除了看到他華美的皮相之外,還能看到些什麼?

  曾經在他生命中來往的那些女人,清一色全是膚淺不堪。

  「朋友的妹妹?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熱心了,還是你改行了,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會陪一個小女生吃飯!」

  女郎笑了,意外又誇張的聲浪摧殘著蒔蘿的耳膜.她好想、好想在此時此刻變成一個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聾子。

  但,她捨不得豫讓,無法割捨他的聲音,做不到放棄不聞不問他的一切......

  可是,對他而言,她僅是朋友的妹妹啊!即使他已承諾娶她,向外人介紹時,她卻仍只是朋友的妹妹,而非親密的未婚妻......

  她,是否讓他覺得丟臉?因為出不了廳堂、帶不出門?

  豫讓難得心細,察覺了蒔蘿的異樣,驀地沉了臉色,冷冷瞅瞪著女郎,「這裏是高級餐廳,不是菜市場,麻煩你別像個歐巴桑一樣嚷個不停,敗露自己的鄙俗。」

  笑容凝結在經過一道道美化手續的臉上,女郎恨恨地咬了咬牙,硬是擠出一絲再僵硬不過的笑容,「小女生沒錯啊。她看起來還挺稚嫩的呢!」

  她聽說過豫讓歷任的女伴,每個爭妍鬥豔、個個都是騷貨,倘若大家知曉豫讓改了癖好,現下迷戀一個黃毛丫頭,豈不氣得半死?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過想和你重續前緣......」染著豔紅蔻丹的手指貼複男性胸膛,挑逗意味十足。

  或許她真的不怕死,試問,豫讓的那些女伴,哪個如她這般大膽,竟敢肆無忌憚地大捋虎鬚?這頭老虎性情不定眾所皆知,喜怒哀樂更是不形於色,女人對他總是又愛又恨,和他好過的女人鮮少能逃過精神的壓力。

  而她當然沒有被虐的傾向,她只是愛他的權位與財富,為此,她能忍受他那可謂變態的個性,情願活在心驚膽跳的陰影之下。

  聞言,豫讓深沉的眸子迸射出一道奇詭的幽惑光彩,瞥瞥她,又望瞭望不發一語的蒔蘿,突然,他笑了。

  低沉回蕩的笑聲引來了蒔蘿的抬首,他那英挺又帶點頹廢的落拓風采,令她看得有些神癡。

  「你想再回到我身邊?」枉顧蒔蘿的目光,明明知曉她正關注著他會如何回應,他仍輕佻地抓住女郎在他胸前遊移的柔荑。

  掛上恰如其分的笑容是他的拿手本事,一個戲子不只演技要高超,臉部表情也不能少。

  沒錯,他在演戲,上演一出熱情的戲碼給白蒔蘿觀看;這個不知名的女人僅是他利用的工具。

  黑白分明的眸子躍上驚喜,女郎自動纏上他的手臂,聲調甜得不可思議,教人抖落一身的疙瘩,「可以嗎?」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未婚妻。」迎向蒔蘿,一對無助的眸子猛然撞進心坎,豫讓努力視而不見。

  「未婚妻?」女郎訝然,摟緊的力道有些松放,當下除了錯愕,還有不知如何應對的惶然。

  蒔蘿不住的搖頭,先是輕輕的,而後晃動的幅度愈來愈大。

  不是這樣,她要的不是這個,不是這樣的介紹。這種情況之下的名分表明,教她情何以堪?

  「你何時有了這號未婚妻,為什麼外界都沒有傳聞?」

  「我們的婚事前些日子才談定。」他說得不急不緩,「她很乖吧?」

  女郎起先怔了怔,但畢竟也是玩樂高手,很快便聽出了他的話中所指,立即一改適才的震驚,恢復了嬌態,「你們該不是有所協議吧?」

  「我的妻子很識大體,對我的一切絕對包容。」說著,他斂了斂語氣,望著蒔蘿,「你說是吧?」

  刹那間,蒔蘿的腦袋一片空白,仿佛說什麼都不對。他的問題要她怎麼回答?他的意思是她該要坐視他的花心與風流而不插手,更不能有任何反對意見嗎?

  「嗯......」蒔蘿清冷的音調滲入微涼的午後,顯得柔弱而不堪一擊。」我愛你是真的......」

  所以能夠包容所有的一切嗎?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達到他心中完美情人與妻子的境界。可是,倘若必須睜一隻眼閉一只限才能得到他的眷顧,她很願意試試看。

  即使她的心可能被刺得傷痕累累......

  他以眼神示意盤中的食物,「快點吃吧!」她的回答教豫讓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腦海呈現半晌的空白。

  蒔蘿靜視著白色瓷盤裏他特意表現的關心,無法忽視帶給她如洪水猛獸般的震愕;他就這麼擅長以本身乖邪的溫柔兼具殘忍的方式撻伐她的脆弱嗎?

  「哈......哈哈......」女郎乾笑幾聲,姿態很不自在,更多的是意外,想像不到竟有女人大方至此地步。

  對方的大方竟教她有些卻步了,不過為了幸福的前景,她當然不可能就此收手。

  「你笑什麼?」豫讓的口氣很冷,她的笑聲刺耳得令他想要趕人。

  他在生氣,氣她白蒔蘿單純得不只心盲,連眼也盲了。

  他都表示得這麼露骨,她還不放手,難道要到心化成灰才看破嗎?

  天真如她,該不會認為感情可在朝夕之間培養而成?他是真的不愛她,今天不愛、明天不愛,以後也不可能愛上她。

  他娶她只為了自己的私心,成全自己的計畫,但他難得的良心卻希望她別放太多的感情在自己身上。

  就是因為她無辜,所以他屢次暗示,然她卻一次又一次委曲求全;諷刺的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具有那麼多教她念念不忘、無法斷棄的優點。

  眾人眼中的他不是憤世嫉俗又驕傲狂妄嗎?莫非她全看不到達一些?

  「沒呀!」女郎收放自如的迅速換回儀態萬千的模樣,妖嬌的說:「所以我們怎麼卿卿我我,她都不在意喔?」

  「我想她不會在意,你聽見她對你惡言相向了嗎?」

  兩人言來語去,把蒔蘿冷落一旁,還不時你碰碰我、我碰碰你,調笑無忌。

  蒔蘿把頭垂得好低,叉子無意識地卷著義大利面,兩人的談笑聲漸漸模糊成背景音樂,隔著音樂,豫讓和那位婀娜多姿的女郎仿佛變成舞臺上的演員,正上演著一出低俗的連續劇。

  霍地,她的眼前蒙朧了起來,水霧把一切都變得浮茫,她的心被他揉出水來了。

  她捂住臉,感覺身體的力量在潰散,在她捨了清純的羊圈,奮不顧身投入一不小心便可能粉身碎骨的獅群,就是為了能待在他的身邊,而今他卻將她的夢想一掌擊碎......

  她的夢想很簡單,只是愛他罷了,這錯了嗎?

  是她想得太美了吧,一心以為他們就要開始培養感情了,豈知殘忍的他竟在她的面前旁若無人地和其他女人調情。

  「對不起......你們慢慢聊......我先走好了......」她再也無法繼續假裝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們打情罵俏。

  微微哽咽的聲音令豫讓一怔,抬首只見她兩手推開椅子向兩人淡淡頷首,隨即快步離去。

  不假思索,他跟著起身--

  「豫讓,你去哪兒?」女郎差點反應不及,連忙伸手拉住他。

  「放手!」他回身瞥來的眼神,冷得令人心悸。

  女郎嚇壞了,手勁自然就松了。

  「你......不是不在乎你的未婚妻嗎?」

  「但她至少還是我的未婚妻,而你,什麼也不是。」

  好好的一頓飯,搞成如此收場,真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破天荒的第一次,懊惱包圍了他。白蒔蘿的表情與反應,教他起了懊悔之意。

  一顆心亂糟糟的,何時他的心情變得那麼容易受外物所影響?他不是看待任何事物都無關痛癢嗎?這會兒竟三番兩次因她而亂了準則,一再做出違背心意的舉動。

  他故意在她面前演一出戲,只不過想教她知難而退,豈料這個舉動的效果不如預期,還一口氣影響了兩個人的心情。

  「可是你比較喜歡我,不是嗎?」女郎大膽的臆測,對於自身的外在條件其實自信滿滿。

  「你確定?」豫讓諷笑的嘲弄,「我怎麼不曉得自己曾經愛過人?」低俗的女人通常代表著驕矜自滿。

  在他眼中,溫溫弱弱的白蒔蘿比她好上百倍,他不喜歡女人太聒噪;不過要他選擇,他寧可一個人--他不喜歡羈絆。

  「那你幹嘛管她死活?不在乎為何那麼著急?」

  驀地,豫讓額上青筋不自然的抽動,身軀顯得十分僵硬。

  「我的事情用不著你來插手。」冷冷地撂下最後一句話,他追上蒔蘿離去的腳步。

  她的話隱隱預告了一些被自己刻意漠視的事實,但他絲毫不以為意,他相信這些反常只是例外,他不會一直受人左右。

  他和白蒔蘿在一起,與她結為夫妻,只為一個目的。

  這個目的只有自己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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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6: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蒔蘿跑了幾步,仍因不支激烈運動的心臟抗議而停下腳步。

  她放慢速度,緩步走著,雙手疊放心臟上頭,感覺著急促的心跳速度,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她不能緊張、不能兀自慌亂,這樣她的心臟會負荷不了過大的情緒起伏。

  豫讓擁有眾多女伴,她知道,雜誌也曾經報導過,不懂的是,為何親眼目睹他與其他女人相處融洽,她的心痛得不斷沁出苦澀的汁液。

  在她的認知裏,感情該是一對一的平等、該要誠懇忠心對待彼此,會是她想得天真,或是她的觀念跟不上時下開放思想的潮流?

  止不住難過的洪流朝她狂卷而來,蒔蘿雙手掩臉,放聲大哭。

  她渴望幸福,冀盼著豫讓給她溫暖的感覺,但現在兩人才要開始,她卻已讓心灰意冷給包圍。

  豫讓悄聲走近她,倏地籠罩蒔蘿的視界,背脊猛地一凜,她只對他敏感的思緒,立即感受到紊亂的氛圍。」蒔蘿,轉頭過來。」低冽的嗓音帶著命令的語氣。

  蒔蘿搖頭,身子因為抽搐而抖動,連忙抬手揩去眼眶裏的水氣,不想他看見自己的狼狽。

  厚實的大掌放在她纖瘦的肩上,豫讓想把她扳過來面對自己,無奈看來瘦弱的她,執拗起來力道不小,硬是站定腳跟不肯回頭。

  「看到剛才的情況,你還會想嫁給我?」不想傷害她,他索性走到她面前。

  「想......」眼淚墜落之間,她不住的點頭。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心願,無論如何,此情不渝。

  「或許婚後我的私生活一樣亂。」他一直在給她反悔的機會,那顆日益膨脹明顯的良心,讓他自己都驚愕。

  「沒關係,只要你給我幸福......」她不敢奢望完整的幸福,只要他給的,哪怕殘缺,她也快樂。

  幸福?豫讓冷嗤一聲。

  向他索討幸福、在他身上找尋幸福的氣味?她想必找錯對象了吧,活至現下的年歲,不識幸福二字的他,如何給人幸福?

  「抬起頭來。」

  「不要......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

  微一使力,硬生生地勾抬起她的下顎,「我不是沒看過你的眼淚。」

  她的眼淚,不只一次令他心煩。那種心煩不是厭惡,而是一種無法具體形容的鬱悶情緒。

  蒔蘿怔望著他。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他的性情好矛盾,冷熱總在短暫一瞬間,何時發作完全沒有預警。

  「嫁給我你不會幸福。」他忍不住告誡,勸她收起期盼。

  她的眸子染了堅定,「會的,我相信你......」她相信他,因為,她等這天好久了,他是她的美夢,美夢成真,她要請所有人見證屬於她的幸福。

  「我的個性不會因你而改變。」

  豫讓的生理時鐘與常人不同,性喜陰暗微冷的他,總是蟄伏到天濛濛亮才入眠,接近晌午才懶閑地銜接一天的開始,屬於半夜行性動物。

  貪靜的他,談不上追逐夜夜笙歌的玩家之流,他以自己孤僻的方式錯開了與人日常的接觸,少煩少擾。

  但如此優閑自在的生活模式恐有打破之虞;近來他時常在想,生活多了一個她,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現下的一切令人滿意,他不想改變,不想多費心思去照顧另一個人,不想生活被干預。

  聞言,蒔蘿急著表明:「你不用改變,我會調適自己的心態配合你。我真的會努力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最後這句話梗在喉頭,因為酸澀滿溢,再也發不出聲。

  美麗的眼瞳複上一層淡淡的薄翳,鼻根再度發酸。她好愛好愛他,能夠和他一起,什麼都好。

  豫讓正色睇著她,那副委曲求全、不吵不鬧的性子,教他陡生一股莫名的氣,「我送你回去!」

  蒔蘿不敢說不,即使心裏奢想與他多相處一會兒,可是他的態度變回拒人千裡之外的冰冷了,她不想再提畫展的事煩他。

  又是她搞砸一切吧,不識好歹地破壞了兩人獨處的機會,弄擰了原本和諧的氣氛......

  她沮喪地走向他的跑車,木偶似的,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虛空裏。

  豫讓撇頭望著駕駛座旁的人兒,長髮散落肩側,垂著頭顱仿佛關在自己的小天地裏,對外界不聞不問,不停地扭扯著自己的手指。

  她看起來傷心極了,但他的情緒也好不到哪裡去。

  駛離餐廳的專屬停車場,他開始加速,一路上橫衝直撞,見車就超,尋常人大概會嚇出病來,然素來不夠勇敢的蒔蘿,卻是對他如此抒發心底鬱氣的舉動,一點反應也沒有。

  車內一點聲息也沒有,然後,隱隱地,他聽見了低嗚的啜泣聲。

  他沒再看她的淚眼,抿著唇瓣,雙手死命地握緊了方向盤、持續加速。

  他的速度教蒔蘿心頭顫,但他的態度更令人心酸,她從來不明白迎合他的技巧,一再地惹他生氣......

  豫讓飆車般的時速,縮短了不算短的車程,很快便抵達了白家。

  「我不送你進去了。」沒為她開車門的打算,他繼續坐在駕駛座上說道。

  蒔蘿輕輕點頭,「嗯......謝謝你送我回來......」

  「剛剛要是沒吃飽,請伯母幫你下碗面,她應該比較清楚你的飲食習慣和偏好。」離別前,他竟嘮叨了起來。

  「我不餓了......」好想哭,眼淚忍不住想要掉下來。他對她分明溫柔,但她卻遏止不住難過的情緒氾濫翻攪。

  他是忘了畫展的事了?她不確定,卻也不敢問。她希望他是因為心情不好而不想去,並非忘了她與他的這個重要約會。

  頹喪的下車,沉重的心拖累了她的步伐,踏出的每一步好困難。

  豫讓漆夜般的雙眼隨著她轉動,一咬牙,車子倏然來個大回轉,揚長而去。

  車裏沒有她之後變得更悶,腦海亂如糾結的棉絮,扯得他生煩。

  不喜吵雜的他,猛地按下了音響,選擇一個正在播放動感舞曲的頻道,讓激勁的旋律充蕩耳膜,借此忘記迴旋耳畔不去的她的啜泣聲。

  然而她的淚滴像是落在他的心海,霎時湧起漫天的浪潮,不斷地在翻騰、在狂舞......

  豫讓死命的晃頭,但心頭那抹楚楚可憐的影子卻像生了根,怎麼也展不掉。

  捫心自問,在她面前,他確實很容易把心底的防衛揭開一絲空隙,暴露出真實的心情;外人眼中無害的他,屢次對她展露了凶蠻的一面,誰會相信他竟讓一名柔弱的女子逼得失去了自製。

  這樣的發現,令人無法忍受,甚至連自己也不敢面對,更別說讓人將最赤裸的他看個清楚!

  他好不容易才構築起現今安寧而有秩序的生活,絕對不容別人來破壞!

  白蒔蘿,當然會是他的妻子,但也只是一顆棋子。他著實不必為了她的喜怒,浪費時間瞎操心。

  深吸口氣,如此告訴自己之後,呼息似乎也順暢多了。果然,是他一時庸人自擾想多了。

  黃昏慢慢籠罩了整座城市,萬物都為霞紅所遮蔽,豫讓按下車窗迎著風,緩緩釋放混沌的心。

  融入擁擠的車潮,他張臂迎接黑夜的來臨,因為,只有詭異陰涼的黝黑夜色適合灰暗的他。

  ※※※

  蒔蘿站在風中等候,北臺灣的傍晚微有寒意,天色灰濛濛的,染滿下雨的前兆。

  約了五點半,快六點了豫讓還沒下來,她在心中忖度,他一定正忙著公事吧?

  連日來,他每天下班後必與她約會,說是約會或許太牽強,他們除了吃吃飯就是一起看看電影,令人挫敗的是,即使每天都有機會見面,她依然覺得兩人的關係仍在原地打轉,絲毫沒有進展。

  經過那天的不愉快後,隔日再見到他,他仿佛將之忘得一乾二淨,絕口不再提起,態度變回她熟悉的禮貌但卻疏離。

  突然,身後公園傳來一陣急促紛亂的吵雜跑步聲,蒔蘿這才感覺到天空不如何時開始灑下鬥大的雨滴,落在細嫩的臉頰上,有點兒疼痛。

  仰頭望著矗立對街的辦公大樓,她內心泛著猶豫。

  豫讓還在裏頭,每天她都在這兒等他,如果她跑去躲雨了,他會不會找不著她?

  想了想,她決定守在原地。這場雨,該不會下得太大吧?她安慰自己不須害怕。

  突然,一隻手冷不防地拍在她肩上,是豫讓。

  「等很久了?怎麼不上去找我?」他聽見自己矯情的聲音。

  他在辦公室裏聽音樂耗時間,公事早處理完了,剩下的不急之務明天再批也無妨;他是有意讓她在樓下枯等,從他的視窗往下望,她每次都依時前來,站在公園外的人行道上安靜地等他。

  她真的很有耐心,不曾流露不耐煩神色,而他有時真是公務纏身,但大半都在辦公室裏拖延時間。

  沒錯,他在等她忍受不了而主動切斷兩人絲絲縷縷的無形牽系,只要表面維持婚姻假像即可。

  蒔蘿不自覺地露出小女人的嬌態,「你在忙嘛。」她什麼都不懂,只怕成為他的負擔。

  「下雨了,你沒感覺嗎?」

  「我知道......」他好高,她的視線只能看見他那厚實的胸膛,那是幸福的屏障吧?

  「既然知道為何不找個遮蔽處?」豫讓的口氣陡然摻入了不悅的責備,她那分不清輕重緩急的個性令他有些反感。

  「我怕你找不到我......」察覺他的不開心,蒔蘿急著解釋。

  「所以你不怕感冒?」

  「你一下子就來了,只淋一會兒的雨應該沒關係......」她只管他好不好,也只能想他好不好,她的心裏裝的全是他,至於自己,很多時候都被忽略了。

  「你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嚴厲地瞪視著她,為她這個要不得的想法。

  如果,他在公司逗留久一點,那她是否真要在雨中多站這些時間?她為何非要如此信任他?她怎知道他不會遲到太久?

  事實上,他一樣不瞭解她的病情,只知道她的身體不好,既然體質差,抵抗力當然不如一般人,他可不想冤枉地成為白家人撻伐的對象。

  反正事情只要扯上白蒔蘿,那家子不問青紅皂白的舉止都是正常的。

  「對不起......」他的指責教蒔蘿縮回自卑的保護傘下,囁嚅地道歉,纖細的身子因為刮來的一陣風而瑟縮了下。

  「冷著了?」他沉斂的臉色更加冷肅了。

  「不冷......」她垂首搖頭,卻止不住牙齒抗議的打顫。

  「我不曉得你居然也會說謊。」豫讓瞅著她,輕易拆穿她的謊言。

  上回她對母親說謊,他佯裝不知情,這會兒對象竟換成了他!他可非疼惜她的母親大人,對她的話未曾置疑。

  「豫大哥......」蒔蘿困窘地紅了臉,祈求道:「不要就這麼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沒事......」她不想再錯過一次培養感情的機會,「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沒有說話,豫讓一逕瞧著她,「先去我家把身子擦幹再說。」當下,面對那雙誠摯的眸子,他無法狠下心來拒絕。

  收回視線,在她的驚詫注視之下,豫讓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拿著外套遮雨,跟上來!」他先行邁開步伐往公司的停車場跑去。

  蒔蘿怔了、也傻了,眼淚就這麼被他一個不經意的舉動給逼了出來,和著雨沿著臉頰滑下,而是冰的,淚是熱的,天空有些陰冷,她的心無比溫暖。

  她以前就知曉,他不是外人形容的冷血動物,只不過不擅表達感情罷了。

  或許他關心別人的方式與眾不同,但她始終相信他是個非常溫柔的好男人,所以她愛他如此之深。

  壓抑不下心底古怪的起伏,豫讓跑了幾步後放慢速度,仍不見她跟上,索性回頭--

  見她還在原地發呆,一把火燒了起來,「快一點!」

  「好......」蒔蘿甜甜地笑著回應,幾乎澆熄了他的怒火。

  ※※※

  第一次踏進豫讓獨居的公寓,蒔蘿掩不住興奮神色,不停的東張西望,將客廳的擺設與他的喜好悉數納進眼底。

  她在偷偷竊喜,這場毫無預警的大雨,教她更貼近他了。

  「把頭髮擦幹。」丟了一條浴巾給她之後,豫讓選了她對面的沙發坐下。

  「你不擦嗎?」蒔蘿擔憂地望著他,「你的身體比我更濕......」他將外套讓給她當傘,自己卻淋成了落湯雞。

  「淋點小雨就感冒,還算是男人嗎?」豫讓低咳了聲,視線多睞了她一眼,她就坐在只有自己坐過的沙發上與他說話,他的私人空間裏突然出現她的存在,除了不搭軋之外,還有一種異樣的氛圍環繞。

  說也奇怪,只要一見到她,向來煩擾的心潮便會化為平靜。

  她在他的屋子裏,沒有局促、不安,比起平素的樣子反倒自然而不拘束。

  「你當然是男人,這是無庸置疑的,可是感冒不是女人的專利......」蒔蘿捨不得他生病,忘了自己才是最教人擔心。

  「你真奇怪。」他突然說,語調蘊涵著疑問,清晰可聞的仍是他一貫的冷諷。

  蒔蘿納悶地盯著他,目光在問他何以這麼說。

  「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他單刀直入,這個疑問藏在他心中很久了。

  倘若單純只為迷戀,或是看了太多愛情故事的少女情懷,都該在發現他的狂肆放蕩之後,情愫化為烏有,而不是繼續專一等候吧?

  那麼簡單的她,如此執著的心態難免令人意外。

  「我對你並不好。」

  「你不要這麼說,你對人很好的!」蒔蘿好激動,忙替他澄清。

  「哪裡好?」他對她如何,自己還會不清楚嗎?他在等她如何自圓其說。

  蒔蘿側頭思索,很認真地想著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突然,她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像是找到答案的喜悅--

  「例如今天突然下了雨,你怕我感冒,帶我來你家換衣服吹幹頭髮......我就說你對我很好嘛!」仿佛這是他所對她做過最貼心的舉動,漾在她臉上的笑容,宛如初春綻放的花朵一般甜美。

  豫讓挑起右眉,眉心微蹙。這樣子她就覺得很好,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戒慎地審查著她的表情,見她的欣悅不似裝出來的,不禁讓她一腔溫柔感染,全身逐漸放鬆,恬然的愜意取代了步步為營的心機。

  她也許不是絕豔驚世的尤物,但整體看來,她是美的;白蒔蘿吸引人之處,不在於姿色如何,而是超越了容貌之上,自然所散放出來的親和魅力。

  她就好比清晨第一道和照晨曦,散射出一種教人企慕嚮往的希望之光。

  「所以你才會那麼喜歡我?」

  他問得唐突而直接,蒔蘿毫無防範,措手不及地在他的注視下讓兩腮泛起了羞澀的潮紅。

  「嗯......」喜歡他是事實,沒有否認的必要,雖說拘謹的女孩不該如此坦白的承認。

  也許他對她有時溫柔,有時又會冒出一兩句譏刺嘲諷的話來、但可能是近來處機會多了,她慢慢接受也開始適應他喜怒無常的多變個性。

  人沒有十全十美,她沒把他當童話故事裏的白馬王子看待。

  豫讓無言,似乎任憑他如何努力也扭轉不了她早已根深柢固的信念。她真的想跟他一輩子,諷刺的是,他從沒想過一輩子這回事。

  人生不就是過一天算一天嗎?面對無聊的日子,態度毋須過度積極。

  他的眼睛注視著她,蒔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把頭低了下去,雙手平放在大腿上。

  她是不是表達得太直接了,所以教他認為她不是個好女孩?

  咬著鮮嫩的唇瓣,她好懊惱。

  「你對我的喜歡有多少?」沉思良久之後,豫讓的問題竟是延續方才沒有明確結論的話題。

  這當口,他倒想逗逗她,純潔如白紙的她,究竟做好了多少的心理準備,等著當他的新娘。

  望進他黝黑神秘的瞳心,蒔蘿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出違背良心的謊言,「很喜歡......」

  「很喜歡是多喜歡?」

  坐到她身邊的長沙發上,左臂橫放她身後的椅背,親昵的距離屬於情侶間才有。

  「我......」他眼底邪肆的光采徹底瓦解了蒔蘿一直不夠鎮定的心緒,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音洩露了她的無助。

  通常他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但兩人出去時,他會找些話題來談,而她多半是插不上話的,礙於身體狀況和個性的緣故,她鮮少與外界接觸。自然不如他的見聞廣博,只好盡可能避免暴露自己的缺點。

  但在自己鮮明記憶中,他不曾以這般輕佻的一面待她,他的狂放只在報章媒體及餐廳那天教她看過,她始終認為他看她出乎情而止於禮,永遠不會逾矩......在他眼中,她或許只能是一個小妹妹......

  然現下的戲弄,令她意外,內心漲滿了欣喜與惶然的複雜情緒。

  豫讓右手執起一綹細柔輕軟的發絲,湊到鼻間嗅了一下,低低的呢喃伴著微熱的氣息吹入她敏感的耳殼裏,似自語,也似他未解的心聲--

  「我對你粗聲惡氣、冷言冷語,你一點都不在意,這是為什麼?你知道我有很多女人,我很花心,我不會只專情於你一個人,我除了長得好看外,其實只是一個一無可取的壞男人,你不是笨蛋,難道你看不見?跟我在一起,你只會和我一起墮落沉淪......」

  他的聲音裏埋藏著不易發覺的隱痛。

  這個柔弱的小女生,仿佛天地間最無害、最溫暖的生命之泉,在她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最純淨的撫慰。

  不知怎地,聽了他的自白,蒔蘿好心疼。她永遠不可能放棄愛他,即使他將自己形容得怎樣差勁,她依然喜歡他。她喜歡他,就是他。

  轉向他,蒔蘿以一貫徐徐柔柔的聲調,回答他沉浸在灰暗天空裏的疑惑--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為什麼老要說自己不好呢?會說自己不好,才是真正的好,因為你知道自己的缺失在哪裡。」

  豫讓失神地盯著她,驚愣於她的分析。一段聽來平淡天華的言語,幾近釋開了自己久鎖的心扉,在她眼中,他真是那樣的人?

  「對不起......我懂得或許並不多......」

  「不,能把我這個壞人說成好人,你的說話技巧不容小覷。」也眼底閃過一絲迥異平日的亮光,睇著她的神情令人費解他的想法。」不過倘若我再做些什麼,應該就不會還是好人了......」

  蒔蘿正狐疑這句別具深意的話,下一瞬,她的鼻腔已是盈滿了他的男性氣息。

  豫讓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這一刻,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有股荒謬的衝動,他想讓她知道所謂的專情與癡情,絕對不是她所認定的那種定義,它必須建立在她能夠承受他的惡意侵犯或是親密接觸的前提之下。

  吻住她的小嘴,她兩片唇瓣的水嫩超乎眼睛所見,實際觸碰的柔軟讓他低吟喟歎。

  他能感覺她在發抖,甚至看見她因驚嚇而瞪得發直的眼瞳,但他執意含住她顫抖的小嘴,舌尖直在唇瓣上舔吮擠壓,想找機會鑽進她的口中。

  蒔蘿慌了,曾經幻想他親吻自己的滋味與感覺,但這個突然的動作卻教她無所防範,一逕咬緊牙關,不知如何是好,實在害怕他如此霸道狂野的對待,她承受不住......

  純男性的氣息更進一步地席捲了她的呼吸,他的嘴包複著她的,讓她找不到空隙喘息。

  他的舌舔著她的,她暈眩、耽溺於這番甜蜜卻也陌生的刺激中,直至胸口傳來抗議--

  「你怎麼了?」

  豫讓很快便發現了,她的氣息慢慢短促,那種急而短的喘息,不若性感的呻吟,而是真正不舒服的急速換氣。

  蒔蘿頭暈氣促,連回答一句話的力量也沒有,整個人枕在他的肩上,鼻端嗅著他身上淡雅宜人的古龍水氣味。

  一記搖頭算是回應了他的擔憂,她仍貪戀他的氣息,暈沉沉地躺在他的懷裏。他高超的吻技要教一個初嘗情味的女孩陶醉,輕而易舉。

  「你還好吧?」一個吻教一名女孩窒息?這種新聞若上了報,標題前應該會多個聳動的天方夜譚四個字吧?

  她青澀得出乎他的意料。

  好不容易幾欲嘔吐的暈眩感慢慢退去,蒔蘿緩緩張開眼睛,秀麗的臉龐染上淡淡的緋紅,並擴散到白玉般的頸項,樣子看來很是難為情。

  「對不起......」她這只會拖累人的身子,恐怕教他受驚起厭了吧?

  好久沒有的自怨自艾再度作祟,她在心裏無言的歎息,想要抽離身子,不料豫讓卻更收緊了手臂。

  他的大掌顯得僵硬地撫著她柔順的發絲,將她的頭固定在自己肩上,強制的命令:「你休息一下,別亂動!」

  那張纖美的瓜子臉流露著嫣紅粉彩,增添三分柔沁,但他不悅看見她除了臉紅以外的自慚形穢表情。

  「我很抱歉,掃了你的興......我的身體總是這樣不好......」她全不怪他不懂得體貼,認為該怪自己太孱弱所致。

  豫讓幾乎傻了,她為什麼仍不譴責他?他的界限劃得還不夠明顯嗎?又憐又恨的矛盾心理,讓他如處冰火爐中,一半焦熱、一半寒凍。

  「沒有的事!」他粗聲道。

  蒔蘿察覺他的陰鬱,掙扎著想要逃脫,她又惹得他不高興了。雖然他的口中說沒有,但他的表情告訴了她。

  「我好多了,你放開我吧。」他的體溫煨熱了她的半邊身子,天生的矜持提醒著她,這麼親密地和一名男子依偎,不是淑女的行徑,儘管她的芳心早已不戰而降。

  豫讓沒再強迫性地摟著她,任她縮躲至沙發的角落,和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行為舉止卻又畏懼、忌憚著他的侵犯?可笑!

  這樣的女孩果然玩不起愛情遊戲,他是心智一時被蒙蔽了,才會做出逾越的舉動。

  「出去吃飯吧!」豫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瞥視著她的無措。

  他們必須離開獨處的環境,唯有如此,方能確保他不會再次鬼迷心竅。

  那對茫惑無主的眸子,不知怎地,一再挑觸著他的同情心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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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天之於白家來說是個重大日子,嫁女之喜洋溢在白家夫婦與白芥安臉上,參加喜宴的賓客個個也感染了他們的喜氣,一個個獻上最誠心的祝福,談笑聲音不絕於耳。

  蒔蘿原先也是快樂的,這是她此生最重要也最值得紀念的日子,昨夜她已欣喜若狂,反復不成眠,喜悅持續至傍晚在飯店舉辦的宴客,一份不如哪位服務生好心送來給她打發時間的晚報,擊碎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於是惶恐與不安僵凝了她的心情,思想仿佛被囚禁住了,她想不出該要如何向豫讓解釋,惶亂得只想哭泣。

  然後,在他帶著她周旋在桌與桌之間,替她擋過一個個熱情祝賀賓客的敬酒,擔心始終盤踞在她的眉心之間。

  她不曉得他知不知道這個報導了,也不確定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唯一明白的是,她好怕他生氣,好怕什麼都不懂的記者報導傷了他的自尊心。

  大家都說她單純不解世事,但她很清楚,沒有哪個男人禁得起如此的文字奚落。

  送走了賓客,告別了父母,她隨著他回到了日後的居所,也是父母購置送給他們作為新居的公寓。

  位於大臺北高級地段的住宅,循私的母親當然以她的喜好為第一優先考慮,整個佈置偏向女性化的柔和色彩,迥異豫讓個人公寓的陽剛氣味。

  現下,周遭再也沒有別人了,倘若知曉一切的他生氣了,也沒有人可以保護她,可是她不害怕,她必須習慣他的脾氣,畢竟以後與他共度一生的人是她,不是別人。

  「豫大哥......」揣著一顆惶然的心,她艱澀的啟口。由她先聞口道歉,應該好過他自己發現吧。

  「很晚了,你該睡了。」豫讓扯掉領帶,沒忘記尤嘉麗耳提面命的叮嚀。她那比老太婆裹腳布還長的囑咐,淨是對女兒的不放心,幾度讓他懷疑自己娶了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娃回家。

  「我有話跟你說。」

  「明天再說。」不知是否因她總是聽話不懂反抗,他似乎習慣了對她專制。

  蒔蘿這次很堅持,搖搖頭,終是猶疑地遞上了被她扭得不成樣的報紙,「關於這篇報導,我很抱歉......」

  豫讓僅是淡淡地掃過一眼,「沒必要道歉,他們寫的是事實。」

  「你看過了?」

  「送印之前我就知道會有這篇報導了。」他一副一點也不訝異的神情。

  蒔蘿好納悶,既然他已事先知情,為何不加以阻止?這些文字一旦公諸於世,好強的他不會覺得不堪嗎?

  「這位記者好過分,他怎麼可以這麼寫!」她為他氣憤,怒紅了臉。

  微眯著眼,豫讓細究著她的表情與他的心境。

  他該是無動於衷的,面對她如此憤怒地為自己出氣。從以前開始,他就不是有太多情緒的人,不冷不熱是外界對他的印象,而私底下的他確實如如。

  只是近來或許和她常在一起,他的人味似乎重了些,連感覺也多了不少。

  「他既未憑空捏造,何來過分之說?」他輕描淡寫地看待這件事情,不慍不火地落坐沙發。

  「可是他說你......說你......」蒔蘿吞吐著言辭,心思細膩地斟酌那些評論倘若再度由她的口中出,是否將要對他造成二度傷害。

  「別人怎麼說我無所謂,那是他們的自由。」冷冷地扯動嘴角,那是微笑的弧度。

  蒔蘿一陣心顫,那抹笑容教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但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才不是為了我家的財產而娶我!」她說得激昂,白嫩的小手因為用力掄拳而泛紅。

  今天的晚報,各家皆以頭條來報導他的新婚消息,然內容卻不夠厚道,更是未經求證。他們說他娶了她,等於坐擁一座金山銀礦,日後吃穿不愁,就算懶得奮鬥也不怕餓肚子......

  這種詆毀太傷人,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他們全都誤會他了!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

  他從不避諱讓人知曉他的身世背景,一個教雙親遺棄的小孩,直至擁有今日的地位,合該成為大家津津樂道的討論話題,畢竟不是每個與他同等遭遇的男人,都能搖身一變掌握了所有人欣羨的目光。

  那些人在落筆寫下苛刻評語的同時,心裏其實充塞著對他的嫉妒。這是千古不變的人性。

  「你當然不是!」她斬釘截鐵的說。

  豫讓驀地笑了,「你果然單純,我在你心中,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了?」

  「你是!」蒔蘿從不懷疑這點,也許他是孤僻、不喜與人交際,縱使太多人說他冷漠無情,但她未曾以看待壞人的眼光看他。

  豫讓注視著她,臉上掠過一閃而逝的輕蔑。

  真是小丫頭,單純的相信世上真有「永恆「這回事,可惜等她明瞭一切之後,就會瞭解世間多變,沒有什麼是不變的。

  她和一般的富家千金絕對不同,在她身上找不著一絲恃寵而驕的大小姐脾氣,儘管大家怎麼寵她,她的性情永遠教人感覺舒服。

  他承認,對喜歡向來缺乏感覺的他,也難強扣一個莫須有的理由來討厭她。

  然而,對她的感覺與他的計畫是兩碼子事;傷害一個這樣的女孩,或許稍嫌殘忍,但世上沒有哪個人不自私。

  是她自投羅網,不能怪他。

  就從此刻開始,他要打破她的幸福美夢,讓她頓悟,他永遠不會變成她理想中的那個樣子。她的幸福,不在他身上。

  海誓山盟根本就是個笑話,在現實的生活中,愛情早已變相為利益交換,因為身體、心理的需要而不得不在一起,甚至為了傳宗接代而結婚。

  他一向如此,不相信世間的真愛,也不認為會有人愛他永遠,寧願遊戲人,也不願付出一點真情。

  「我不是。」平靜無波的音調自他口中送出,「你會一天天明白的,我這個人和你的認知有著天壤之別。」

  豫讓移至落地窗前,俯瞰眼前的一輛輛車子縮成一個個小光球,流星似的倏來倏去,他居高臨下,下麵繁華得太過,愈顯他的孤寂不堪。

  「我只會傷害你。」

  蒔蘿望著他的背影,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這句話宛如一枚炸彈,投擲在她的心田,劃開一道強光劈醒了她的混沌。

  他那帶著強烈預警的聲音,教人不容忽視,眼前更隱約出現鮮紅的印信,擴大成休目驚心的血痕......

  不可預知的驚懼倏地攫住了她。

  ※※※

  兩人的婚姻生活展開迄今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蒔蘿的生活和婚前無異,一樣的吃飯睡覺,一樣的身體不好,唯一改變的,可能是她更安靜了。

  還是白家的女兒時。母親擔心生性不多話的她悶壞,常會找她一同外出散步或是聊天;但成為豫讓的妻子之後,她的生活空間仿佛局限在空洞的大廈裏,每天睜開雙眼看到的,總是一成不變的佈置,耳朵幾乎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她的世界裏只剩下一個人......

  沒人傾聽自己說話真的好孤單,好像遭到遺棄一般,所有情緒一再堆積心頭,漸漸地,她喘不過氣的時候愈來愈多。

  至於豫讓呢?他好或不好,她完全不曉得。

  他們並沒有去度蜜月,他的理由是她的身體不好,不宜長途勞累......那是他不想去的藉口,其實真正的原因他倆心知肚明。

  婚後的第二天,即使她的神經再不敏銳,縱然她一心佯裝沉浸幸福世界裏地護著他,拼命找理由為他的行為辯解,但他驟變的冷淡真的明顯地教她領悟了婚禮當晚他的預警並非隨口說說。

  那晚仿佛成了分水嶺,之前他習慣待她的客氣消逸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毫不婉轉的直接。在她眼裏,一夕之間,他儼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著這些時日的孤單,溫習著婚前兩人的約會片段,她仍不後悔嫁給他,即使幸福的嚮往尚未實現。

  左手握著冰袋敷著臉頰,牙好痛,儘管她那麼努力分心想著其他的事,抽痛依然未曾稍減,一波波的刺激著牙齦的末梢神經,惹得她頻頻蹙眉。

  鈴鈴鈴--

  電話聲響打破了寧靜,望著就在前方的話筒,蒔蘿內心在拔河,接或不接讓她好困擾。

  來電者決計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那是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的母親,不消多猜,她就是知道。

  考慮是否接電話,實因不願母親掛心自己的病痛,她怕聲音洩露了不舒服的訊息,也怕母親的關懷挑起多日來的孤單,逼她正視豫讓刻意的忽視,勾起令她心傷的委屈......

  當初嫁他是她的執意,沒人逼她,也許他對她不若其他夫妻一般噓寒問暖,她一樣心甘情願。

  那麼多年她都等了,不急於這一刻的耳鬢廝磨,她真正渴求的是永遠的長相廝守。

  響了半晌,鈴聲停了,蒔蘿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頭難免漾著某種失落。

  她知道母親會是很好的傾訴對象,然一旦知曉目前的狀況,很有可能找豫讓興師問罪,她不希望他誤會自己依賴心太重,將兩人的私事說給他人聽。

  突地,電話又響了,是心理作祟吧,蒔蘿覺得電話響得好急切,這回她不假思索,慌忙地接起電話一一

  「喂?」

  尤嘉麗劈頭就是一串擔心,「蒔蘿,你跑去哪兒了,怎麼那麼慢接電話?你嚇死媽了,媽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媽,我很好,你別擔心。」知道有人這麼在意著自己,蒔蘿忍不住哽咽,但她仍強迫自己忍住悲傷,「我剛去廚房倒水,電視音量有點大,所以沒聽見電話在響......」

  愣了愣,自己也覺不可思議,她愈來愈會說謊了,這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她好慚愧,居然如此欺騙著疼愛自己的至親。

  「真的沒事?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鼻音好重,不是感冒了吧?」有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尤嘉麗比起其他的母親還要敏感。

  「沒有。」不要母親再針對她的健康問題追問下去,蒔蘿忙著轉開話題,「媽,你們都還好嗎?」

  「你還記得要關心我們阿?」不說不氣,一經提起尤嘉麗就抱怨一籮筐,「你呀,真的是有了老公就忘了娘家了!」

  「人家才沒有......」蒔蘿嬌嗔的抗議,心上的苦澀其實很難忽略,忽略自己現下諷刺的處境。

  「有沒有回來再說!這個週末叫豫讓送你回來,讓我和你爸看看你有沒有多長些肉,瞧瞧豫讓究竟怎麼養你的,竟然讓你婚後從不主動打電話回家。」尤嘉麗像是打翻醋罎子,吃醋的對象竟是自個兒的女婿。

  沒辦法,自小依賴自己的女兒突然將心向著他人,短期之內真的頗難接受這個事實。

  「媽,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麼可不可以?」

  「豫大哥很忙,我怕他沒空......」她不敢事先承諾,因為丈夫的行程,為人妻的她完全無法掌握。

  陡地,尤嘉麗拔尖了嗓子,「蒔蘿,你別告訴媽,到現在你還叫豫讓豫大哥?你們是夫妻了耶!」簡直荒唐!蒔蘿不懂事,豫讓該不會也忘了糾正她吧?

  蒔蘿沒想到稱呼露了餡,差點洩露她與豫讓疏遠的關係,忙著澄清:「人家一時改不了口嘛......」

  「星期天又不用上班,豫讓能去哪裡?」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啊!」她想著兩全其美之計,「還是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

  婚後豫讓大半流連在外,天天都很晚回來,他在外頭做了什麼,她不知道,也不想過問,他若想讓她分享他的心情,自然會開口......因為害怕失去,她不得不有著如此樂觀的想法。

  尤嘉麗聽出了詭異,她似乎在逃避著什麼,「女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媽?」

  心一急,蒔蘿險些岔了氣,「沒......有啊!哪......有?」

  「我覺得你怪怪的,聲音怪怪的,態度也怪怪的。」不是她小題大作,女兒確實有事。」媽現在去找你,有事當面再說!」

  「媽,你別來!」蒔蘿一心不讓母親發現不和諧的婚姻,卻忘了自己阻擋的更是人疑竇。

  事情不對勁極了!」我去看你也不行嗎?還說沒事,不讓我去就表示一定有事!」這刻幾乎是確定了。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眼見拼命隱瞞的婚姻真相面臨被揭穿,蒔蘿無措的淚水在眼眶氾濫成災。

  「好好好,你別哭,媽不去、媽不去!」尤嘉麗拿她沒轍,她的眼淚一直是自家人的致命武器。

  「媽,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事......」她好抱歉,這個她與豫讓的家甚至是父母出錢買的,無奈他們卻不能來......

  不是她不孝不讓他們前來作客,而是這個家藏著太多的秘密,暴露她與豫讓之間感情不和睦的證據處處皆是,不要家人擔心,她只能選擇逃避。

  「媽相信你沒事,你快擦幹眼淚,別哭了。」安撫著女兒,尤嘉麗口是心非的說。

  她怎可能相信沒事,事出必有因,這個不說,她找另一個要答案去。

  ※※※

  一季又要結束,連著幾日下來,百裡集團上上下下幾乎個個忙得喘不過氣。

  人忙心就煩,正當豫讓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尤嘉麗的一通來電更是加重了他的悶鬱,心情籠罩在沉沉的低氣壓之下。

  打發了她的嘮叨與擔憂,他立刻撥了電話回家--

  「你怎麼了?」未等對方出聲,豫讓立刻送上一句不耐煩的語氣,被掩飾住的是自己刻意忽視的不安。

  蒔蘿好驚訝,濃濃的感動頓時盈滿心頭,說來無人相信,但這應是婚後他的第一次關心。

  「豫......大哥!?」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緊張得扭曲了。

  明明有著夫妻關係,為何連和自己的先生說話都會緊張?

  她甚至發現每每面對他,她就要喘不過氣,因為興奮也因為惶恐。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一聽見她安好的聲音,他心上的壓力突地減輕許多。

  「沒......有啊:「他一捎來問候,哪怕構不上溫柔的邊緣,卻仍足以教她偽裝的堅強崩解,心緒變得敏感而脆弱。

  「你媽說有。」

  「媽?」她意會不過來,睜著一對茫疑的眸子,手指頭沒有意識地抓緊抱枕的一角。

  「她剛才打電話來抱怨我對你不夠關心。」指控的意味頗濃。

  「我沒那樣跟她說......」蒔蘿無辜地為自己辯護,知道他誤會她了。

  原來是母親打了電話給他,礙於責任與壓力,教他逼不得已地與她說話......無法抑止失望蔓延,這層頓悟教她如同自喜悅的山巔跌至深谷,痛苦難當。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了,又或怎麼惹他不悅了,他莫名的抗拒著她,只是為了討厭而討厭嗎?

  倘若他真那麼討厭她,為何答應娶她?

  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讓她一樣矛盾而困惑。

  「但是她聽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蒔蘿泫然欲泣道歉,那帶著責備的語調,強塞給她的罪名為不應該。她不應該遺忘本分不應該將家務事告訴別人,只因她現在已非白家女兒。

  但,他當她是豫讓的妻子嗎?這一刻,她好想聲問他,一次問個清楚、求個明白,他的心裏究競如何想她?

  對她,他置之不理也就算了,甚至制止了母親偶爾的問候,難道他真的想要孤立她?

  「你幹嘛捂著嘴巴說話?」驀地,豫讓察覺她的聲音有異,不同於平日的咬字清晰。

  「沒有......」蒔蘿著實吃了一驚,他好厲害,仿佛她在電話這頭的任何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確定沒有?」豫讓有些生氣她一再瞞騙的行徑,「我還有事情要忙,沒空陪你玩猜謎遊戲。」

  聞言,蒔蘿的神情倏地黯淡下來,他講話非得如此傷人嗎?」我牙齒痛......」她撫著臉頰,說起話來都吃力。

  只是牙痛?

  「牙痛就去看醫生啊!」尤嘉麗大驚小怪的叫嚷,宛如她出了什麼大差錯,讓他心神不寧好一會兒。

  「我不敢......」

  「連看個牙醫都不敢?」比牙醫恐怖百倍的他,她不怕,反倒畏懼一個不可能傷害她的醫生?」你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成熟點好嗎?」

  蒔蘿無言了,這般譏誚的批評,好似她真的差勁透了......好難過,妄想他的安慰根本是癡人說夢。

  她以為這麼不舒服的自己,是有資格向他撒嬌的,他也會念在她微恙的狀況下,稍微收斂一下他的冷漠......

  事實證明,她依然天真,還是看不透他的性情......或許,是她故意假聾裝瞎,一直欺騙自己。

  「好,我去看......你不要生氣,好下好?」她委曲求全的討好。

  聽見話筒傳來的低咽,豫讓不由得軟化,「身體是你的,看不看醫生決定權在你。」她的道歉突然之間彰顯了他的惡劣態度。似乎,每次道歉的人都是她,不管誰對誰錯。

  她似乎習慣了縱容他的一切,毫無怨尤地接受他對她的所有批判,不論有理或是無理,都照單全收。

  「上次牙醫跟我說過,如果再痛就得拔牙......可是我好怕死......」她前一秒鐘允諾了聽話,下一秒鐘發現自己膽怯得缺乏冒險的勇氣。

  「拔個牙怎麼會死人?」真是荒謬,誰教導她如此迂腐愚昧的觀念,她的腦袋裏到底又裝了些什麼?

  「可不可以不要?我真的會怕......」

  「所以你寧可讓它繼續痛?」她那畏顫的嗓音不若作假。

  「我可以吃止痛藥......」

  「吃一輩子的止痛藥嗎?」豫讓被她激得火氣直往頂上沖。

  接續再三的失控全由她而起,自己也無法置信為何她會有這般能耐?他過人的自製為何無法用在她身上?

  蒔蘿止不住洶湧的淚水,抽泣不止,如果她知道怎麼辦,也就不用如此苦惱了。

  她怕死,因為他們的感情正值萌芽之初,一點點的危險她都承擔不起。她很膽小,很怕和他天人永隔。

  「別哭了!」她的啜泣像是一道道椎心的音浪,鑽入豫讓鐵石般的心,讓他因她而心煩氣躁。」你不是小孩子了,難道拔牙還需要人陪嗎?」

  斥責喋喋不休,面對他似乎漸漸加深的怒氣,蒔蘿無所適從,一逕的落淚。

  「你等我,我馬上回去!」

  低咒一聲,豫讓掛上電話,抓起鑰匙急匆匆地離開辦公室,一句話也未交代地走進電梯,將必須掌握上司行蹤的秘書的叫聲拋在耳後。

  女人是累贅,正常男人都該敬而遠之,聰明一世的他卻養了一個包袱在家裏,任由她將自己搞得神經錯亂,幾近狼狽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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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6: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關掉引擎,豫讓連汽車鑰匙都忘了拔起,立刻自大樓地下停車場搭上電梯,趕回八樓的新婚公寓。

  站在大門之前,摸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找不到鑰匙開門,他總算驚覺自己的糊塗。

  亂了方寸的經驗未曾有過,想想他為她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心境,仿佛已被她制約了。

  按了電鈴,他那嬌弱的小妻子很快便來應門--

  「豫大哥......你真的回來了!?」蒔蘿意外低叫,情緒瞬間飆高至激亢,臉部肌肉一經抽動,又扯疼了牙齦組織。

  她不敢冀望他會回來,雖然他在電話中如此說了,但她仍是警告自己不要抱著太大的期待,因為等到的往往是如墜深淵的沮喪。

  「你問也沒問,這麼輕率就開門?」視若無睹她的驚喜,環繞豫讓腦海的淨是她缺乏警戒的舉動。」如果我是壞人,憑你瘦弱的樣子怎麼反抗?」

  「對不起......」

  「不要光說對不起,對不起不能解決事情,你必須學會改進!」

  「我知道......」蒔蘿撫著臉頰,垂首認錯。

  該死!他又對她大吼大叫了!從她微微顫抖的纖細雙肩,豫讓幾乎能夠感受她的驚恐。

  年幼即失寵的他或許偏激複雜,至少還能分辨是非,不至於將曾經的悲憤情結轉嫁至她身上。

  他並不恨她、也不討厭她,這般氣急敗壞的苛責,或許只能歸咎於他無法苟同自己一次又一次倉皇失措的舉止。

  嚴格說來,她稱得上他的恩人,畢竟他圖謀的間接利益必須仰賴婚姻所衍生的附加價值助上一臂之力,換成別人理當百般討好、拼命奉承,但孤傲入骨的他,看不慣也做不來這些虛情假意的對待。

  「快去換衣服。」整理心緒,他再開口,仿若方才的責駡已是過眼雲煙。

  蒔蘿仰頭望著他,在不明白他的話意之前,不敢貿貿然的行動。

  她已經習慣了生命裏的平靜,而他所代表的激烈與未知令她恐懼。

  「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要--」她不住退步往內縮躲。

  「有我陪你,你怕什麼?」漾著濃厚幸福意味的這句話,經他口中說出,竟是如此順暢。

  向來排斥親近感情的豫讓沒發現,惶懼的蒔蘿更是沒有聽見。

  「我怕死......」

  「我不會讓你死!」豫讓氣夠她的冥頑不靈,她一執拗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動。

  「真的?」心猛地悸動,蒔蘿揚著希望的眸子鎖著他的眼瞳,這算是他給她的另類幸福承諾嗎?

  「我還沒聽說有人因為拔牙死的。」

  聞言,她放下雙眉,神色轉趨黯淡,「我不一樣......我有先天性心臟病。」

  「我還知道你有氣喘的毛病。」意即,那又怎樣?

  「先天性心臟病的患者,很容易在拔牙的過程中讓細茵進入血液,引發心內膜發炎,致死的機率極高。」蒔蘿輕緩的簡單描述嚴重性,透過言語的表達,她的害怕表露無遺。

  不怪他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別說是他,倘若不是自身或是周遭的友人犯病,一般健康的正常人也不會主動瞭解,關於這類疾病的保健與預防感染的方法。

  胸口響起一記悶雷,力道強猛有力,豫讓心弦陡地一震,「誰告訴你的?」她的個性矜持正經,此刻的表情交雜著驚嚇與哀傷,絕不是玩笑。

  蒔蘿很想輕鬆地擠出笑臉,表示對自己的病症早已釋懷了,但終是功虧一簣,她笑不出來。

  「打從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又懂得書寫閱讀之後,由醫學書籍、醫生的口中,甚至是廣播節目的特別單元,我一次又一次得到過證實。」

  已經許久不曾埋怨老天爺的不公平了,然此時此刻,她卻再度教不如他人的自卑感給蒙複。

  她愛豫讓,這個念頭很簡單,如何讓他確切地感受到她的喜歡與接受她卻很困難,如今加上必須和病魔搏鬥的孱弱體況,愛情這條路,她走來比誰都艱辛。

  「所以拔牙致命已經得到醫學證實了?」很難想像,一顆牙竟成了一枚不定時的炸彈,「沒有其他的預防辦法嗎?」

  「牙醫說根管治療可以撲滅根管內的病菌及其分解物和毒素,並可以治療牙根周圍組織的創傷,促使牙根周圍組織的修補及癒合,消滅口腔病灶傳染的來源。」

  「意思是說,就算是先天性心臟病還是可以安全拔牙?」

  蒔蘿倏地戒心大起,畏懼地看著他,「我不要--」

  「我不允許你含個炸彈在嘴巴裏。」有了決定,堅定不移的眼神納進她的所有惶恐。

  幾乎猜到他的意思,她的頭晃得飛快,「我不想和你分開......」鼓起勇氣,哪怕他會拒絕,她求情地握住他的大掌,「我好不容易才嫁你為妻......我好怕死......」

  豫讓怔住了。她的手好冰,炎夏的氣候,她的掌心竟出奇的冰冷,仿佛回應主人不夠健康的身體。

  分不清是她那段過分消極的懇求,抑或缺乏溫暖的小手,他的鼻頭隱隱泛起酸楚。

  「我會親眼監督牙醫,警告他必須小心謹慎,一點閃失都不允許!」他抽出自己的手,「現在去換衣服。」

  「不要......」泛著淚光的眸子拼命釋放可憐,希望他饒過自己。

  「蒔蘿!」豫讓正色瞅著她,這副情景看來,他好似一個殘暴的昏君,而她則如即將被推入火坑的純潔少女。」聽話。」

  垮下雙肩,他似強硬又如哄騙的誘導手法,令她再也抗辯不了。

  「你真的會在一旁陪我?」她可憐兮兮的尋求一個保證。

  「嗯。」豫讓的表情逐漸僵硬,很好,她的舉止愈來愈像一個事事依賴的小女孩,而他沒事惹來一身腥的行為,距離成功保姆之列亦不遠了。

  「保證我會沒事?」噙著淚水,蒔蘿抽抽噎噎的問。

  「不會有事。」豫讓凝瞟著她那紅通通的鼻子,思緒百轉千回,找不到出口掙脫。

  這陣子他的心無比沉重,情緒浮躁,見任何人皆不順眼,處理所有事務都不順遂,他的反常教公司職員個個膽顫心驚、如履薄冰,除非必要,沒人敢多靠近他一步。

  以前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別人的觀感向來不是他生存的主要因素,自他長了智慧以來,他向來獨來獨往,決斷果敢......然最近幾次努力靜心審視自己紊亂的心境,驚訝地發現平日引以自豪的果決作風,現下看來成了一大諷刺。

  他果決嗎?不,他唾棄近來的自己,讓男女感情輾轉反復地佔據全盤思緒。

  那些曾在商場吃過他的虧,譏諷他冷漠無情的企業家們,一個個都要跌破眼鏡,因為他該死的有情極了,他不撇清解釋,別人還要以為他真的墜入愛河裏了!

  現下他無心失神的模樣,和個為愛盲目的男人何異?

  盲目的人該是白蒔蘿,她才是這場婚姻中投注感情的人,而他,單純僅是一名與會人士罷了。目的達到了,他們的關係也就結束了,對她或許殘酷了些,但這個世界何嘗不自私?

  這是最後一次的自我警告,他是無情,但若不是她自己多情地偎近,絕不會被他所傷。

  這場婚姻,講難聽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有誰傷害誰,他更沒有虧欠她什麼,當然毋須這般顧慮她的情緒起伏。

  愛情和女人,他秉持著不屑一顧的原則;他太自私,不適合和任何人天長地久,永遠對他而言太沉重了。

  ※※※

  淩晨一點,豫讓坐在床前,床上躺的是法律上名為他配偶的白蒔蘿。

  凝視她無邪的睡臉,每當此時他才能暫時收起傷人且自傷的芒刺,任眼光流轉於這個無辜的女人身上。

  他的冷漠、對她不理不睬,難道她沒有感覺?

  本以為她很快便會委屈地逃回母親懷中,然結婚至今兩個月了,她仍安睡在貼著豔紅喜字的新婚大床上,等待未曾陪伴她度過一天一夜的丈夫歸來。

  外表看來纖細柔弱的她,怎會有副比誰都堅忍的個性,且絕佳的耐性出人意料。

  不容否認,事實在眼前,他的生活步調確實教她弄亂了。

  一個人住時,高興幾點回家是他的自由,沒人約束得了他,或許現下仍是如此,乖巧柔順的她未曾過問他的行蹤,可他卻躲著她,總在認為她入睡了之後才返家。

  他不想和她打照面,不想看見那對如泣如訴的哀怨眸子,每當她用它們鎖著他時,眸心依稀具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將他吸納其中。

  但即使不回來,他的思想依舊遭到了無形的控制,常常在不如不覺間浮現她的身影......

  今晚,蒔蘿睡得極不安穩,或許是涼秋的腳步近了,夜風添了幾許涼意,讓她翻來複去,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天氣的變化教氣喘犯了。

  輕吟一聲,她醒了,立即察覺房內不只她一個人。」豫大哥?是你嗎?」

  豫讓起身開了燈,「是我。」

  蒔蘿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你回來了?」

  他不搭腔,逕自往房外走。

  她下床跟了出來,看他在廚房摸索,便問:「你肚子餓了嗎?我弄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她好積極,卷起長長的衣袖就要忙了,嘴角漾著幸福的微笑。終於,她終於可以為他做件事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摸索琢磨與自失敗中記取的教訓,她的廚藝進步了不少。

  那天她牙疼,他陪著她一道拔牙,過程中大方地借出了大掌讓她緊握,儘管她的指甲因為痛楚而深嵌肌膚,他的眉頭皺也不皺,還不斷叮籲醫生力道輕些......那是她此生至今乏善可陳的記憶中最美的扉頁,也是最甜蜜的幸福。

  只是,老天爺似乎獨寵她,特別喜歡考驗她呵......幸福來得突然、去得茫然,翌日一早,他即不見了蹤影,從此他們的生活沒了交集,他的溫柔仿佛僅是不切實際的一場夢,夢醒,轉眼成空。

  日後,不管她多早起床,他已不在家;她為他等門至深夜,直至熬不過睡魔的呼喚,他仍未回來......

  關上冰箱,豫讓不領情地越過她,「不用你管,去睡你的覺!」

  他霍地大吼,兀自快樂的蒔蘿冷不防地嚇了好大一跳,拿在手上的盤子失手摔落地面。

  來不及思考自己哪里錯了,下一秒她連忙彎下身子撿拾碎片,她的心中鼓噪著兩種恐懼--一是讓他的吼叫駭得魂不附體,一是害怕他責怪自己的不小心。

  豫讓親眼納入她受到驚嚇的所有反應過程,仿佛一隻迷亂的兔兒,驚魂未定的神色無法自她的臉上抹除。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也蹲下,「我幫你。」

  是該和她保持距離的,她不是玩玩就算的女人,但他的心卻拒絕和理智妥協,再三摧殘她的心靈之後,又給予最致命的柔性安撫,讓她無法抗拒甚至遺忘如此頑劣的他。

  「謝謝。」細微幾不可聞的聲音自她口中逸出,哭腔清晰可辨。

  蒔蘿收拾好瓷盤碎片,起身一陣頭暈目眩。豫讓看她搖搖欲墜,伸手扶住她的身子,這一點柔情,催得她淚流得更急了。

  她的淚依然熨燙豫讓的心,只是迥異先前幾次的不舍,這回躁悶駕馭了他腦中的意識,不過一眨眼時間,它開始以驚人的氣勢運作著--

  「不要再哭了,每次見你都在哭!」衝動吼完他就後悔了,為什麼素以為做的理性和自製,碰上她就完全失控?

  他曾和平地和多少女人分手,為何獨獨面對她就是不行?他也想知道,動輒發怒是否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

  蒔蘿抬手以袖口揩去淚水,側身半背著他,以有些輕微的鼻音說:「對不起。」

  濃重的罪惡感很快淹沒了他,一種夾雜著憐惜、迷憫、不安的莫名情緒油然而生。

  正前方有扇充滿未知的大門就在他的眼前,他卻無法決定要不要做一次冒險的賭注。

  她太瞭解自己的病情,二手煙、油煙、室內灰塵、清潔劑都是發病的誘因,可為了討好他,她卻做盡所有的家事,屋內的各個角落整理得一塵不染,洗衣、燒飯樣樣都學......

  他明白她想讓他喜歡她的心理,但他已經不下一次的坦言了,他不可能愛上她。

  蒔蘿壓下受了傷害的苦澀,仍是沒離開,遲疑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好久沒看見你了......」

  總算!不知怎地,聽兒她似抗議的呢喃,沉甸的心頭霎時輕鬆許多。」你在抱怨嗎?當初我不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現在你怪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忙澄清,「我知道你忙,我不會煩你的,我只是很想你......」露骨的坦白對個性閉塞的蒔蘿來說是件難事,但她清楚自己必須勇敢,因為他們相聚的時間不多......他讓她好想他......

  豫讓蹙著眉心,擺出嫌惡的表情,「你讓我清靜清靜成不成?回家就聽你羅囉嗦嗦的,你好煩知不知道?」

  她很吵嗎?可是她已經盡力當一個無聲的妻子了......

  「去睡你的覺,別老在我眼前晃,看了你就討厭!」瞪著她,他再咆哮。

  斬草除根,他得斷了她愛他的信念,唯有不停的傷害,方能逼退她的執著。

  蒔蘿用力咬著下唇,憋忍心傷,經過他的身邊,忍不住頓了一下,渴望汲取一些他的味道,一絲絲也好。

  她必須仰賴他的味道活下去,活在這個總是沒有他的空間裏,欺騙自己他一直都在身邊......而幸福雖然尚未降臨,但就在不遠的前方......

  她不是不委屈,但她選擇閉上嘴巴,把空間留給他,回了房間。

  那張幸福處方箋,是她的,她想等待他給她的那一天到來......她可以等的......

  ※※※

  蒔蘿的美夢,豫讓不肯幫忙實現,甚至狠狠敲醒了她的自我陶醉。

  跟隨在她的身後步入房間,他啟口的第一句話震撼得宛如青天霹雷--

  「我們離婚吧。」

  像是一道咒語灑下,蒔蘿無法動彈,腦中一片空白。

  一如打破冰封的湖泊,之後徼起一圈圈的漣漪,那麼短暫的時刻,那麼強烈的感覺,讓她不能忽視。

  「這樣拖下去一點意義也沒有。」豫讓說來似乎不痛不癢,然而充蕩胸臆之間的激動亂流奔竄得他痛苦萬分。

  蒔蘿恍惚的眼神瞅著他,勉強坐起身,急急追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離婚?他們甚至還是一對新婚夫妻......

  「因為我累了,不想再陪你玩家家酒。」遲疑一下,他續道:「我是因為虧欠你們白家一份照顧提拔的恩情,才會答應和你結婚。」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卻要離婚?」縱然兩人結合靠的是責任的牽引拉攏,但至少他們在一起了。

  她不想多問他為什麼娶她,只要有個機會讓她愛他,她想堅持下去,得到幸福之前,絕不輕言放棄。

  「我為了你,和許多女朋友都失去聯絡,算算實在划不來,我這個人啊,不可能只愛一個女人,你是長得不錯、家世又好,可是真的不合我的胃口。」豫讓惡劣地挑剔,說著最傷人的字句。

  或許他是天生的演員,謊言說來怡然自在,面不改色。

  他雖不是不近女色之流,但也未曾耽溺於情欲世界,漠不在乎地表現出好色之徒的風流個性,只為了要她死心,死了對他的那條心。

  娶她的初始目的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復仇計畫,成為白家的乘龍快婿,外界看他的眼光自然不一樣,甚至更加的尊敬奉承,處理事情更是方便多了,例如:調查親生父母的身分。

  現在,他查到了,當然,他們的關係也就可以結束了。

  「我知道你不愛我......」蒔蘿顫著聲嗓,雖然心痛,卻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知道就好。」他的笑有著譏誚和自嘲。

  「但是我卻不能停止愛你。」是惶惑、是悲苦,也是不可自拔的執著。

  豫讓睇她一眼,不意外她的回答,「那可真抱歉,愛我的女人有很多,我可沒辦法面面俱到,個個承諾天長地久。」

  「所以我被犧牲了?」

  「我不愛你。」別開臉,避開她的眸子,他再度重申立場。

  只是,真是心底真正的聲音嗎?那麼為何不敢面對著她,為何顧忌著是否傷害了她?

  「沒關係......可是我想繼續努力,可以嗎?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知道他不愛她淚漣漣,蒔蘿不吵也不鬧,勉力強顏歡笑,然而偽裝不了的是依然哀求的音調。

  因為他的出現,她不再討厭自己的瘦弱;因為想要嫁給他,她聽話地調養身子,不敢讓自己犯病,避免引起其他的併發症;因為渴望得到他給的幸福,她活得好好的......倘若失去他,她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下一個賴以維生的希望。

  「隨你!」

  他常常覺得自己像一隻風箏,漂泊在雲山天水之間,人人抬頭仰望,欣羡它的自由翱翔,卻忘了它始終被一根長線所牽制住。

  那根長線的起端,是他認為自己已經失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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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夜空好燦爛,點點繁星宛如晶亮的鑽石,蒔蘿看得不禁迷醉其中。

  好久不曾如此仰望夜空吧,翻開記憶本子,她鮮少傍晚以後出門,更逞論是參加這般場面的宴會了。

  因為父親的要求,希望她能增長見識,而非成天關在屋子裏,像只囚禁的鳥兒,特別囑咐豫讓多帶她出門走走,於是今晚便成了她的生平第一次。

  她應算是富家千金吧,然身處外表華麗的男男女女之間,一種格格不入的衝擊卻烙上她心頭。

  訪如闖進了獅群的小羊,眾人遞來好奇的眼神犀冷的包圍了她。

  她無法融入他們之間,因她既不懂商場競爭,包不擅長時尚話題,和他們相較,她覺得自己好無趣......會是因為如此,豫讓才不愛回家嗎?

  她開始有著莫名的不安。

  垂著頭顱,她步履匆促但紊亂地離開人潮,逃至花園的一個小角落。

  沒了緊迫盯人的注視,空氣再度回到胸腔,她的呼息漸趨平緩。

  霍地,一抹撲鼻的濃郁香氣竄入鼻端,人工香料的氣味刺激得她猛打噴嚏。

  「哈啾!」

  「你是豫讓的妻子嗎?」

  一道女音自身後跟著濃香一起傳來,蒔蘿捂著口鼻旋身,望著眼前陌生的美麗女郎。

  「我是......」忙自皮包中取出手帕,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的鼻子不太舒服。」

  「聽說你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女郎說話的口吻不是關懷的探問,反倒帶點幸災樂禍。

  「嗯,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和輕微氣喘。」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健康狀況,蒔蘿不想隱瞞,倘若不幸遭人揭穿只會教自己更尷尬,而且這些早該不是秘密了吧。

  她和豫讓結婚那天,晚報披露了他倆的檔案,內容包括所有的一切。在憂心豫讓自尊受損的同時,她的心裏更抱歉令他蒙羞,娶了一個藥罐子,他是否會成為別人嘲弄的笑柄?

  「我們認識嗎?你是......大哥的朋友?」客氣的詢問,不希望無知的自己丟了百裡集團及父親的臉。

  「我啊,「女郎巧笑倩兮,故作神秘一會兒,「我是豫讓的老朋友,你叫我倩倩就可以了。」

  她和豫讓曾經好過一陣子,對於他出手的大方與慷慨,讓她直至今日仍是念念不忘。

  礙於身世背景,她從未有過飛上枝頭的妄想,不過她有顆壞心腸,喜歡破壞所有的美好與幸福。

  「你好。」蔚蘿回以一朵笑花,「對不起,我沒聽他提起過。」說著客套的場面話,心下的悲酸無人能解。

  關於豫讓,個性也好、交友情形也罷,她的瞭解幾乎是零。

  「以你的身體狀況,應該不能做太激烈的運動吧?」意有所指地睨視著她的反應。

  「嗯......」蒔蘿沒有聽出暗喻,仍傻傻的點頭。

  陡地,女郎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別具深意的笑意背後藏著一把銳利的刀,準備傷她於無形,「所以你和豫讓沒有**?」

  蒔蘿毫無警覺,胸口倏地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楚,「呃......」不知如何啟口豫讓沒碰過她的事實。

  事實多傷人......原來,這些日子所感受到的痛苦不是最深的,真正的痛苦一旦經由他人揭發,那股疼痛幾欲扼殺她的生命力。

  女郎搖頭歎氣,好同情地瞅著她,「唉,這樣怎麼抓住男人的心呢?」佯裝很好心的勸導,真實目的只有自己明瞭。

  一個不知變通的癡情傻丫頭罷了,豫讓怎可能喜歡她?納悶的是,全台名列前茅的黃金單身漢之一的他,究竟為了什麼迎娶白家體弱多病的嬌嬌女?

  蒔蘿試著想對她露出不要緊的微笑,不願暴露太多自己的悲傷,然哀慟如泉湧,硬是激出強忍多時的淚水。

  能不能別再提醒她的沒用了?她好挫折,屢次嘗試著關心接近豫讓,卻一再換來冷嘲熱諷,若非那股意志支撐著,她或許就要放棄了。

  「咦,豫讓怎麼沒陪著你呢?」矯情地左顧右盼,再下一帖重藥,存心等著看她傷痕累累。

  誰說富家女才有幸福的權利?她生來貧賤命,卻將一位富家千金玩弄手掌間,不亦樂乎。

  「他忙著交際問候,我一個人沒關係......」

  「哎呀,男人就是少根筋,他肯定不曉得你對這種陌生的場合心存畏懼吧?」眨眨眼,再來一記落井下石。

  「我可以適應的,謝謝你的關心。」

  戲演完了,女郎好半晌沒再開口,雙手環胸,鄙視的眸子斜睇著她。

  好個逆來順受的女人,人家都擺明瞧不起了,她居然氣也不氣,換成其他女人,老早彈跳而起胡鬧撒潑,甚至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老掉牙戲碼來抗議丈夫的冷落。

  不玩了,無趣死了!

  施施然的冷哼一聲,女郎哼道:「這麼悶的女人,真是可憐了豫讓!」

  說罷,長髮一甩,扭腰擺臀,踩著勝利的步伐離開。

  蒔蘿始終沒有抬頭,眼淚直直墜下,掉落鋪滿人工草皮的地面,無聲無息。

  耳朵聽不見四周的敷衍奉承與輕浮談笑,唯一的聲音是自己一再受傷的心碎。

  她知道娶自己是他委屈了,她也想同情他,可她放不了手啊......她不想離開他,不希望和他切斷現下的聯繫,即便這層關係看來若有似無......

  怎麼辦,現實一直逼迫她退出,好多人都在等她放棄,她好彷徨。不明白堅持到底何時成了一種錯?

  悄然無聲,豫讓朝她走來,「你怎麼在這裏?」

  頭頂傳來熟悉的男性嗓音,蒔蘿忙著偷偷拭去淚水。見她落淚,他肯定又要生氣......

  「我不是叫你不要亂跑嗎?」斥責她的不聽話,豫讓理直氣壯的態度,自己聽了都反感。

  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惡劣的男人,明明看見了楚倩倩訕笑譏嘲的嘴臉,卻沒有出面為她解圍。

  他能夠想像楚倩倩可能說出怎樣鄙夷的嘲諷,豈料她竟沒有大哭大鬧,眸心不見激起一分憤怒的火光,如果不是太過自信她的感情,她的反應容易教人誤解已經無所謂,因為死了心。

  玻璃屋裏長大的娃娃,該是承受不起楚倩倩這等惡女的言語刺激,然她表現得甚為堅強,令他錯愕。

  「對不起......裏面的空氣不太好,我出來透透氣......」

  長年封閉家中的她和熱衷交際的所有人格格不入,他們討論的話題不是門外漢的她所能插嘴。

  而人群之中鶴立雞群的豫讓,更是徹底忽略了她;至於是否故意,她不想深究,更是害怕聽到真正的解答。

  或許他會怨她的隨行,這樣一個跟不上他腳步的女人,恐是丟盡他的面子了吧?

  「你的氣喘又犯了?」豫讓戒慎地打量她,直挺的站姿仿佛已做好隨時帶她離開的心理準備。

  他很清楚她手中提的小皮包裏並沒有吸入器,她的氣喘用藥兩天前就沒了,但她遲遲沒有要求他帶她去看醫生,無關緊要般,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病情......如期無謂的態度令他怒不可遏。

  他想懲罰她,教她嘗嘗發病的痛苦,所以索性也不提起。然此刻他卻感覺此番行徑懲罰的人是他,不是她。

  看多了她的痛苦,不想再添一樁,她的淚水一旦潰堤就要將他淹沒。

  蒔蘿抬頭看他良久,無法明辨他的語氣與表情,淒然的垂淚,囁嚅說道:「沒有......」

  那是嫌惡嗎?或者是她多心了?總之,不會是關心。

  前陣子牙疼時候他的溫柔,仿佛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快忘了,甚至懷疑那是自己太過愛他所作的一場美夢......

  「我好多了,我們可以進去了。」仰頭對他粲然一笑,強行抑下心底的哀痛,假裝沒有受到打擊與傷害,將自己的喜惡深深地藏起。

  楚倩倩的那段話在她心上投下一道晦暗的陰影,原本已是搖晃欲滅的幸福火光,瞬間失去了指引的光亮。

  她的眼睛,看不到未來的幸福......

  「你不是說謊的料。」豫讓正色睞著她,眼神對上眼神,不准她逃避。

  貝齒深陷下唇,蒔蘿不再辯駁,無關心虛,只因太清楚他強勢的個性,當他認定有錯,任她如何解釋都沒用。

  豫讓神色冷凝,讓人看不出、猜不透的心緒此刻錯綜複雜,怒火揉入更多的無奈裏,被中和了熱度。

  那雙說謊的眼睛,一再將他的心揪緊!

  「別再讓我發現你說謊!」

  丟下警告,他跨步離開。

  「豫大哥......」蒔蘿立刻驚覺不對,「你去哪?」他前住的方向不是宴會大廳,而是停車場。

  「回家!」

  「你不進去了嗎?」很自然地跟著他,即使她滿心納悶。

  走沒幾步,蒔蘿難受地停了下來,身體提出的抗議力道加大,她的呼吸愈來愈亂了,喘氣開始痛苦......

  試著蹲下平緩突發狀況,幾乎是同時,豫讓急切的旋身,朝她快步走來。

  「還進去嗎?如果再進去耗時間,待會兒你就得坐救護車離開了!」攙起過分輕盈的身軀,他低聲咒駡。

  「再逞強啊!你不是好端端的嗎?」如果真能狠下心,他該用力搖晃她的雙肩讓她清醒。

  「我不是逞強......」淚眼迷蒙,蒔蘿窩在他的胸前,貪婪地感受他的體溫,嗚咽的解釋,「我只是不希望拖累了你......」

  怎麼也沒想過,他的溫柔必須拿自己脆弱的樣子去換取......怎會那麼諷刺?她努力調養身子是為和他一起,但他同情的卻是不舒服的她......

  一開始她就錯想他了嗎?那麼現在改變來不來得及?

  為了愛他,幾年來她不允許自己染上其他病痛,現下卻是恨不得全身都是病......她好渴望他的懷抱,好喜歡擔心自己的他,哪怕僅是一個扶助的動作,也足以教她欣喜欲狂。

  聞言,豫讓霍地伸回臂膀,宛如她是麻煩的燙手山芋,退避三步之遙。

  沉溺美好,蒔蘿沒有防備,突然失去支撐讓她一時找不著重心,險些摔跌。

  「真不想拖累我,就答應簽下離婚協議書吧!」陡然之間,他驚察自己的婦人之仁又冒出頭了。

  該死!為何他就是狠不下心對她?

  蒔蘿一動也不動,茫然的眸子不知望著哪兒,沒有焦距,明明僵立的身子,看來卻脆弱得不堪一擊,仿佛一根指頭便能將她扳倒。

  「我很樂意成全你對我好的心願。」

  「不......」她喃喃念著,思緒教他的狠心轟炸成千萬碎片。」我做不到......」

  好篤定的語氣呵,已是鐵了心的決定嗎?半個月來,他第二次向她提起離婚的要求了,她是個失敗的女人嗎?

  「沒本事做到,就少說那些討好我的話!」擺起冷酷,放下心裏對她現下狀況的牽掛,豫讓逕自走在前頭,將她拋在身後。

  至今她享受了多少的呵護,他很清楚,這樣的女孩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而她似乎也習慣由別人來照顧,可惜,他不是憐花惜玉的男人。

  同他在一起,只會加速她的毀滅。

  ※※※

  一段婚姻,只要還有一人努力,那麼感情就不至於褪色得太快,緣分不會消滅得太早。

  蒔蘿還在努力,她一直在努力,她拼命努力想要爭得豫讓幾個眼波的流轉,想要維持夫妻關係。

  楚倩倩的嘲諷在她的耳邊回繞不去,時刻提醒她與豫讓之間的疏遠;他們的距離,表面看來僅是咫尺,實際卻是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她在這邊好想靠近,長於膽懼,無法成行;他在另一邊不斷後退,因為不,所以轉身......

  他們之間,於是愈來愈遠......遠得教她幾乎忘記他的長相、他的聲音......

  腦海裏漸漸模糊的他,令她驚慌,她知道再也不能坐視距離再拉長了。

  他們都說她生性膽小,然而為了真愛,她會勇敢;她必須不顧一切。

  所以,今晚她要挑逗他。

  想到自己的意圖,蒔蘿不由自主輕顫了下,面色有些泛紅。原來就算全身灌滿了勇氣,有了信心的加持,她畢竟還是青澀的白蒔蘿,挑逗男人對不解男女親密的她而言太困難。

  她蜷曲身子側躺在進口麂皮沙發上,眼睛直直望著天花板,上頭垂吊著的純手工歐式水晶玻璃燈飾,經燈光折射,化為七彩絢爛的光束映照整個客廳。

  陽臺小花園的芳香,幽幽地飄浮於空氣中,嫋嫋蔓延到客廳。

  花朵的香氣薰人神志昏沉,為了清醒等他歸來,努力喝下的幾杯咖啡,似乎沒有發揮任何提神的效果。

  好困也好累,打定主動誘惑的主意之後,她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之下,沒能好好放鬆的喘氣。

  不知道豫讓幾點會回來,通常她都早睡,掌握不了他進門的正確時間。

  望著折射於牆壁的光影,睡意襲來,微微闔上雙眼的同時,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小寐一下而已,她不會讓自己睡沉的......

※※※

  客廳與廚房交接的黑暗角落,只見紅星火點竄冒出嫋嫋煙絲。

  豫讓背倚著牆,口中送出一團又一團的白霧,惶亂的動作、微顫的指尖隱約洩露了波濤心緒。

  在蒔蘿面前他總儘量避免抽煙,除了顧慮她的身體健康外,更不想讓她看見陌生陰暗的自己。

  可是方才見著的一幕,教他熱血沸騰,非要借助尼古丁的獨有氣味來緩和過度狂亂的心跳。

  他的妻子,有名無實的小妻子,此刻玉體橫陳地躺在沙發上睡覺,她的表情安寧,唯獨眉心似乎鎖了千千結,舒展不開。

  不曾見她穿著涼快,體性陰寒的她就連大熱天睡覺也穿著質薄的長衣長褲,但今晚的她一反常態,薄如蟬翼的性感蕾絲睡衣勾勒出青春性感的年輕曲線,熱紅了他的眼。

  沒人能夠告訴他究竟怎麼回事,事實上,今晚的一切詭異到了極點。

  婚後,因為體質的關係,她熬不了夜,他返家的時間,她往往睡熟了,他的所有行為舉止可以肆無忌憚,例如靜看她的睡相,或以眼神簡單流覽房子一圈,檢查是否有哪兒改變了,藉以瞭解她一整天做了哪些事情。

  因為習慣了,導致今晚她的脫序演出教他一時亂了方寸。

  大概事出突然,驚愕之下他僅是快速瞥了一眼那副年輕的胴體,然而那一眼卻自動延伸無邊的禁忌想像,令他備覺自己齷齪。

  婚後的頭一遭,他起了侵佔她的念頭。

  沙發處傳來一陣輕咳,「豫大哥?是你回來了嗎?」蒔蘿輕掩鼻子坐了起來,視線搜尋他的身影。

  聽聞她不舒服的咳嗽,豫讓立刻撚熄香煙,走向客廳開了空調。

  他們果然不適合在一起。心一煩悶他就想抽煙,而煙味一旦進入她的鼻腔,她的呼吸道便要抗議,他不可能為了她戒煙,倘若她想活長一些,該是痛定思痛地離開他。

  他們之間明明有著一串的問題,證明了他們的不合適,他不懂為何她寧願守著痛苦也不肯死心。

  「臥室舒服的大床你不睡,幹嘛窩在客廳的沙發?」豫讓背著她說話,一雙手時而環胸、時而插入口袋,看起來很忙。

  「我在等你回來......」蒔蘿站起身,望著寬闊的背影,猶豫著該或不該走近。

  閉目一會兒,勇氣卻流失了不少,她好懊惱。

  純女性線條的影子落在豫讓腳側,他能不正眼面對她,卻無法躲避她的樣子透過燈光的照射,傳遞給他知情。

  「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回房睡了。」夜色催人昏沉,讓真實的欲望呼之欲出。

  他一時大意,不小心陷入無意製造的旖旎氣氛中,浪漫氛圍在他們之間蔓延發酵,煽動欲望高張的溫度。

  十指交叉扭扯,蒔蘿沒有移動。

  說服自己好久方成今晚的計畫,為了加溫兩人的感情,她很明白絕不能因他的嚇阻而訂退堂鼓。

  「豫大哥......你為什麼都不碰我?」

  猛然抽了口氣,豫讓迅速回頭,厲聲責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誰教你說這些的?」

  他的呼息不穩,鼻翼翕張,怒瞪著她的畏縮,佯裝她的這句話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然而,亂了規律的心跳不是假的,發燙的身體也騙不了人。

  蒔蘿搖頭,這種事情原本她就必須懂,在成為他的妻子之前。是她太遲鈍,需要他人提醒才明白感情的維持,不是單方面一廂情願的守候即成,有時一些親密動作或許真是感情的催化劑。

  楚倩情的訕笑,教她茅塞頓開。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說著夫妻兩字,不知怎地,她好心虛。他們真的算是夫妻嗎?

  「但也有可能隨時不是。」豫讓斂下神情,潑她一身冷水,存心澆熄熱度不減的期待。

  「至少,目前還是。」他依然不改冷漠,她只能強迫自己樂觀。

  面對她的執迷不悔,豫讓無力再說什麼;對於愛情,她的毅力與耐力驚人,不是外人所能想像。

  蒔蘿試著朝他的方向跨出第一步,接著是第二步,然後寫滿篤定神采的眸子睇著他,「我想生你的小孩......可以嗎?」依然用了詢問的語氣,摻雜了委曲求全的希冀。

  她是篤定不改決心,但卻掌握不了他的態度,多希望他能成全自己渺小的心願......

  「我不會讓你亂來!」一個接著一個的驚震,教豫讓無法再忽視她的異樣。

  「為什麼說亂來?」蒔蘿不禁揚高了聲調,「我是你的妻子,我有資格擁有你的孩子!」她好激動、好想生氣,他總是再三阻撓她所有的想法,讓她只能原地踏步,眼睜睜看著幸福漸行漸遠......

  「醫生說你現階段適合懷孕?」他問得諷刺,要任性的她想想自己的身體不若常人,做事不能率性而為。

  「他......沒說。」他不過開口提出第一個疑問罷了,蒔蘿發現自己已有些招架不住。

  「你也確認過和我做愛,身體負荷得了?」豫讓一再提出直搗核心的顧忌,點明她天真近乎昏昧的想法。

  蒔蘿一逕搖頭,深層的沮喪霍地將心緊緊包裹,難過得無法呼吸。

  作決定的當下並未考慮那麼多,然他一再提醒她的身體狀況,令她飽受打擊。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原來肇因全是她的健康不佳......

  「很多事情不若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略側過了身子,沒人瞧見他的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失落。

  「可是也沒那麼複雜吧?」她忍不住辯駁,「我相信自己可以的!」

  有種強烈的預感,倘若放任這次機會自身邊溜走,她將永遠與幸福無緣。

  「如果我不舒服,你就停止......這樣可以嗎?」蒔蘿挖空心思不停想著解決辦法,惶急神色說明了眼淚已在醞釀。」不生小Baby,我吃避孕藥或你戴......保險套......我們做愛,好不好?」

  「你就那麼想做愛?」豫讓很難體諒她迫切的心情,出口的語調挾帶難聽的譏笑,氣煞她人雲亦雲的個性。

  當他顧慮她的身體、她的感受,努力壓抑自己的欲望,她卻坐視他的體貼不理,一再撩撥男性微薄的克制力!

  她若感到不舒服,他就停止......多麼天真的說辭!

  說她思想簡單,她不承認;男人豈是如此容易溝通的動物,尤其獸性發作時刻,沒有得到適當的發洩,怎肯輕易撤兵?

  蒔蘿望著他,眸心燃起一道火焰,好認真的說:「是的,我好想!」

  拋去羞恥心,她讓自己流露渴望的表情,證明心中的想往。

  她是真的渴望,也許不儘然渴望與他做愛,但她真實渴望能夠與他再貼近一些......

  豫讓當下無言以對,她的直接大膽出人意表,令他驚詫得喪失思考能力好半晌。

  「我真的好想......你願意和我做愛嗎?」蒔蘿哀求著他成全,「我們做愛,好不好?」

  該是在她換上母親為她新婚之夜而送上的性感睡衣那刻,她即有了蛻變的心理準備;既想維持長久的婚姻關係,首要條件,他倆不該形同陌路,也許肉體關係是縮短距離的最佳方式。

  豫讓熾烈的眸光緊緊膠著在那柔美的身軀,絲薄的布料遮掩不了太多她的秘密,胸前鼓起的軟丘令他口乾舌燥。

  男人果然感官動物,面對無邪純美的她,他的腦海浮現所有最濕穢的畫面......也許他的體內真的洶湧著摧殘完美的嗜好。

  自嘲地勾起唇瓣,他是活該道父母遺棄,像他這般自私又無情的男人,倘若還有良好的出身,老天真的不長眼睛。

  明明不要感情牽扯,盡力避免日後牽絆,但他卻想接受她的示好,衝動地想將她壓在身下......

  怔望著比自己高大好多的他,蒔蘿的神情好迷惘,那飽含欲望的眼神強勁的啃蝕她的胸口,讓她的心臟急遽跳動。

  眨眨眼睛,眸心泛著濕潤,她情不自禁地期待著未知的一切。

  「回去房間。」豫讓聽見自己過度低沉的嗓音,不自覺間,情欲在她眼睫動的瞬間擴張再擴張,直至無法忽視。

  這一刻,他不想再理會心裏那些糾葛與矛盾,甚至是只對她一人而存在的顧忌。

  「我不......」拒絕的話語消逸在嘴邊,蒔蘿驚訝地看見他移動的方向不是他習慣休息的客房,而是他們的新房!

  喜悅與緊張同時躍上心頭,雙腳似有自我意識般,跟隨在他的身後。

  豫讓站在床尾盯著她,他們的新房漫散著她的味道--屬於少女稚嫩的青春氣味觸動他的心弦,玲瓏有致的感人嬌軀對一個男人則是種強大的挑戰。

  他血液中那股控制不了的衝動,眼看就要一觸即發--在她倉惶的注目之下,他靠了過來,熱度炙人的眸子鎖住她的呼吸,她想起了結婚前的那次親吻經驗。

  視若無睹她的惶然,豫讓不由分說地勾起她的下顎,唇瓣貼複上來。

  蒔蘿悄悄閉起雙眼,在最短暫的時間內給了自己心理建設,既然一心想成為他的女人,不該害怕或是排斥這些遲早要發生的親密行為。

  她試著放鬆因為緊張而緊閉的唇瓣,微一開啟,他便迫不及待地長驅而入。

  他的舌在她口腔狂肆攪弄,然後與她的丁香小舌相互糾纏......

  雙手無助地揪著他的襯衫,蒔蘿只能任由狂放恣意的他予他予求。

  「站好!還沒結束。」輕咬她的下唇,豫讓說道。

  他伸手擋住她的後頸,不讓她因身子癱軟而稍離,更進一步地掠取她的柔美,另一隻手則不規矩地爬上她的雪胸。

  蒔蘿的呼吸紊亂,時緩時急,當他的大掌貼複她的胸脯,她的腦袋霎時呈現一片空茫。

  又是一個毫無預警的動作--他用力將她的睡衣給扯開,頓時,薄絲撕裂的聲響,在她心上敲下一個大洞,埋入了她的忐忑。

  他好粗暴,然而這般陌生的他,竟給了她莫名快感......這樣的感覺,自己都羞於承認。

  豫讓半推半抱地將她移至床鋪,躺在大床的她,身上的睡衣已不成形,這樣性感的畫面足教男人豐富的想像力賓士。

  吸了口氣,調勻自己已經亂了的呼息,就在眨眼的下一瞬,他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剝除了她身上的衣物,美麗的胴體完全展現眼前,尤其是胸罩聚攏成形的乳溝線條,美得引人遐思......好不容易平緩的心跳再度自亂陣腳。

  蒔蘿瞪大眼睛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自行臆測他的下一個動作......她緊張得說不出話,心臟仿佛持續痙攣了好幾秒鐘。

  偌大的房內,除了男人濁重的呼吸與女人短促的喘息外,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豫讓眯起雙瞳,瞅著她的雪膚,生平首次嘗到心跳無法自行掌控的感覺,白皙的肌膚上泛著緋色,焚熱了他的雙眼。

  動手解下胸罩的環勾,凝睇著那彈跳而出的凝乳,他的呼息陡地困在喉嚨,喘不上來。

  他的瘦弱小妻子,有副玲瓏有致的美麗胴體。

  「豫大哥......」

  頭一次在醫生以外的男人面前袒露身子,蒔蘿雙腮早已羞紅得透了,然而下一瞬他更加重曖昧地擠揉,使得兩團香軟也跟著發脹、發紅。

  莫名的激動與龐大的驚慌湧上心頭,她的眼角滑下了淚,可以感覺白嫩的胸脯在他的揉壓下敏感的顫慄......

  還來不及意會過來,他已張嘴含住她的花蕾!

  「不......」突來的刺激教不解情欲的她只能無助地扯緊了身下的床單,全身的感覺神經似乎全集中在他舔吮的部位。

  「不要?還是繼續?」豫讓稍作休息,讓稚嫩的她慢慢適應他的挑逗與**的刺激。

  蒔蘿困難地吸吸鼻子,齧咬因壓抑而顫抖的嘴唇,「我要繼續......」好難受,體內有股空虛感在奔竄,逼得她想狂叫。

  「你確定?」眸光倏地轉沉,赤裸的女性胴體染上了暈紅的色澤,此刻看來更顯誘人。

  蒔蘿點頭,似要證明自己的決心,鼓起勇氣兩手貼著他的腰際,手下健壯的結實線條令她臉紅心跳。

  迷人的肢體動作,未經修飾與偽裝的直接反應......一切一切,撩撥得豫讓自製瀕臨瓦解。

  他放肆的指尖猶如帶著電流,開始緩慢而執著地在她下體撥弄挑逗,刺激著那顆敏感的苞核......

  蒔蘿慌了,修長的玉腿因為此舉而緊攏,見他瞧著自己的私密,小臉漲得通紅,氣息跟著急促起來。

  「別看......」他的眼神宛如富有引力,牽引著她墜入一個狂亂的深淵。

  「為什麼?」一逕睇著她的表情,指尖淺淺插入,撫慰旋繞著。

  「啊......」蒔蘿嚶嚀呻吟,感覺自己愈來愈不對勁了。」不要這樣......好難為情......」

  喘息聲伴隨著她的哀求,更加啟動男人的爆發力,豫讓狂野的加快了手上的律動。

  「會不會不舒服?」他的眼蒙上情欲顏色,逐漸步向癡狂。

  「不會......」晃動著頭顱,蒔蘿為排拒不了體內陌生情潮而難熬。

  「心臟呢?」

  「我沒事......可是不要這樣......」黑色發絲狂散於純白枕頭,她的五官交錯著愉悅與痛楚的雙重感受。

  「是你自己要求的!」

  在不影響她的身體狀況前提下,豫讓不接受她任何脆弱的抗議,執意愛撫著她。

  蒔蘿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額上、胸前滴下成串汙珠。

  猛地,她急速的哆嗦,那是達到狂喜巔峰的興奮顫抖。

  「如果不舒服就說,知道嗎?」突然,沉重呼息間,他交代了一句話。

  蒔蘿未能理解他的意思,怔怔望著他脫去衣物,在她措手不及之下,他將自己擠入了她狹窄的甬道--

  「啊......」猛烈的疼痛教她擰緊了眉心。

  他狂悍的進擊,精壯的男性軀體緊貼著她細膩的下體,揉壓著她胸脯的一雙鐵臂使勁中不失溫柔,逼她正視他的存在。

  「不要......」萌蘿抽噎求饒,他卻還以激烈的進攻。

  耳朵納進她的啜泣,豫讓仍不肯停下愛她的動作,因為她那清純的性感逼得他幾乎發狂。

  俯身吮咬她的耳垂,啃齧著細緻的頸項,不斷挺腰證明他在她體內的事實。

  一陣緊實的夾緊,刺激得他血脈僨張,終於在柔軟的芳徑內噴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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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29 00:07: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是不是愈是自私地想將一個人獨自佔有,老天爺愈是不可能成全?

  也許上輩子的她真的很壞,當了別人感情的第三者,拆散了不少姻緣,所以今生只要靠近幸福一點點,幸福很快就在她的眼前化成泡影。

  今天,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

  坐在電視機前,收看的節目是日本即時的國內新聞;有件大事,今天在日本境內吵得沸沸揚揚。

  至於臺灣,她或許是繼豫讓之後,第二個知曉內幕的人。

  窩在沙發一整天,胸前摟著抱枕,幾乎維持同樣姿勢好幾小時,眼睛看著不同的主播播報近乎相同的新聞內容,納入耳膜的那則消息,她已能倒背如流。

  電話突然響了,她以機械性的慢動作,接了起來。

  「蒔蘿,你最近忙些什麼,為什麼那麼久沒打電話回來?聽哥哥說昨晚的宴會,豫讓帶了其他女伴參加,你怎麼沒跟去呢?這樣會讓人家說閒話的......」尤嘉麗一開口就像機關槍,非要一口氣將話說完才甘休。

  一把鹽冷不防地灑在蒔蘿既有的傷口上,隱隱作疼。

  豫讓壓根沒提過這場宴會的存在,何況他心底應該也是不希望她跟的吧?

  驀地,嘴邊泛起一抹苦澀弧度,人到底還是得有自知之明,她不想讓他更討厭自己......

  只是,她都已經讓步這許多了,為何他仍不曾稍稍回頭看她一眼?為何他們的距離會愈來愈遠?

  她一直不瞭解他的一切,直至今日,終於發現自己自認懂他的程度,其實是一大諷刺。

  豫讓,絕不是臺灣商界以為的孤兒,更非必須仰賴白家鼻息而活的軟弱角色,在日本,他擁有教人忌憚、甚至欣羨的家世背景。

  他是日本目前最大黑道組織極東會的第四代繼承人,聽說,他在臺灣的一切,現下成為倍受矚目的關切焦點。

  這些八卦內容,臺灣的媒體應該尚未得到消息。倘若不是她習慣收看日文發音節目增進日語聽力,也許她會和其他人一樣被蒙在鼓裏。

  想了整整一天了,蒔蘿想不出事情的發展經過;豫讓何時與日本的親人聯繫上?又是誰找到誰?好想知道答案,卻找不到人告訴她。

  唯一確定的是,他到過日本了。因為極東會的現任會長,亦即他的祖父,對外承認他的身分,不諱言地公諸媒體,他是車禍意外身亡的獨生子,生前與臺灣妓女留下的種,也是東山家僅存的血脈。

  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她無法確認他即將認祖歸宗的心情,能夠猜到的是他迫不及待與她撇清關係的急切心情......

  她絲毫不願面對這個傷人的事實,但她卻親耳聽見了,他的祖父當著日本媒體的面證實了,他答應迎娶日本第一富豪之女靜香小姐的決定。

  是她被遺忘了,或是答應的同時,他的心裏其實沒有出現她的身影?還是,他有自信在娶靜香小姐之前,一定能夠將她的糾纏斬得乾乾淨淨?

  而他打算何時告訴她,她將被撤換的訊息?

  「蒔蘿,你有沒有在聽媽媽說話?」女兒一聲不吭,急壞了尤嘉麗。

  蒔蘿吸了口氣,「媽,我明天再打電話回家,好不好?」沉重的情緒壓力,讓她不能呼吸。

  「你怎麼了?是不是人不舒服?」她緊張的問,大有女兒一句話她就立刻飛奔而去的意味。

  「我很好......媽,我會給你消息的,你不要擔心。」說完,蒔蘿逕自收了線。

  好久沒有那麼任性了,但此刻她真的不想說話。

  目光飄至茶幾上甫換上的鮮豔玫瑰,輕輕扯下一片片絲絨般的花瓣,她怔忡地盯著紅花飄落。

  玫瑰花的存在,就是為了給那些游離分子二分之一的賭博機會吧。

  伸手抽了枝玫瑰,花莖上的刺經過處理已蕩然無存,深深一嗅,花香甜入心脾,愁苦卻躍上眉頭。

  愛我嗎?抑或不愛?

  隨著漸漸稀疏的花瓣,她的心只有沉重。

  愛又如何?不愛又怎樣?

  如果這樣的揣測有用,那麼從古至今陣亡於愛情測試的玫瑰,倒是死得有價值;如果沒用,就是摧折它的壽命了!

  靜靜地再扯下一瓣又一瓣,忽地,手指頓了下,臉上淒慘的笑湧現,心頭的酸楚加深。

  徒留下一瓣殘附花心的餘紅--他不愛她。

  果真不愛她......但這不是她早就清楚的答案嗎,何苦還要如此心酸難過?

  突然,她想聽聽他的聲音,好想看看在不經意知道他的秘密之後,聽見他聲音的自己,會以怎樣的心態面對他的無情。

  「喂......」她以不確定的聲調,顫巍巍的送出自己的聲音。

  這是他的私人專線。如今想來備覺可笑,這組電話號碼甚至是大哥給她的;他提也沒提,仿佛她不找他最好......

  坐在辦公椅上,面對落地窗心思神遊的豫讓,接到她的電話有些訝異,「怎麼了?」她不是那種沒事打電話找人聊天的無知女人。

  「你......在忙嗎?」她輕問,害怕打擾了他。

  「還好。」

  明明他的聲音已是近在耳畔,然蒔蘿茫然的思緒卻找不到進入話題的起端,他不發一語的反應,更教兩人陷入漫長的沉默。

  「找我什麼事?」豫讓儘量控制自己的音調,不讓近日的抑鬱顯露出來。

  他不明白自己的想法,無法確認內心的那個豫讓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自從起了及早與她離婚的念頭之後,連日下來,他一直活在矛盾的巨大陰影之下,身上甚至壓著一個名為背棄的沉重包袱。

  因為她的乖巧柔順,迥異以往那些俗麗女人,如此短暫的關係,恐怕會在她年輕的心上造成難以磨滅的傷痕吧?

  「日本媒體......報導的新聞內容是真的嗎?」終於,她還是問了。

  真的很想知道答案,自他的口中聽到真正的答案。要她死心,唯有他親自證實這則消息。

  「他們說你是極東會的下任接班人,還說你將與靜香小姐結婚......」

  豫讓聞言先是一愣,很快鎮定下來,「既然你都知道了,還要我說什麼?」

  他一頓搶白令蒔蘿胸口一窒,澀澀的酸楚在心中流淌而過。

  「日後,只要你看到我與靜香小姐或是極東會的相關消息,都是真的。」

  「是......嗎?」呼吸凝在喉間,眼前除了水霧,她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所以......我們的婚姻遲早都要結束?」

  冷著聲音,他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頓了會,「該不會你當我在說笑吧?」

  豫讓用著苛刻的文字、諷笑的語氣,極盡傷害之能事,將她的自尊詆毀得涓滴不剩。

  「我從來就不認為你說不愛我是玩笑話......」如果它是,該有多好,那麼她的美夢就要成真了,偏偏它不是......不可能是。

  「至於離婚......你很早就說了,我也該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可能因為我太死心眼了,一直相信還有挽回的機會......」

  蒔蘿佯裝的堅強一點一滴在毀損,隨著自己的感覺,淚水不自覺地愈掉愈急,仿佛想一古腦兒地將沉積的心情倒出,沒有保留。

  「不過,我還是很謝謝你誠實告訴我這些事情......」壓下幾乎沖口而出的嗚咽,她低聲地說:「對不起,打擾你辦公,再見......」

  在堅強的偽裝完全消逝之前,她倉皇地掛上電話。

  話筒中響起通訊切斷的長鳴,耳中還殘留她壓抑委屈的話語,豫讓盯著話筒半響,久久才能放下。

  是的,為了兩人好,這麼做最好。

  只是,他也迷惘......他究竟是粉碎了愛情的美麗假相,還是掘了一個墳墓讓自己愈陷愈深?

  她若知道他醜惡的動機與利用的意圖,態度仍會是感激嗎?

  ※※※

  當天傍晚,還不到豫讓返家的時間,臺灣各節新聞已經開始強力放送與日本媒體近乎一樣的報導。

  換湯不換藥的內容搬到了臺灣,多了女主角與男主角一同入鏡的影像,畫面上他們一起離開餐廳,男主角臉上掛著適宜的微笑,至於女主角則笑花燦爛,盈盈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

  蒔蘿的腦子被炸成一片廢墟,雙重的打擊讓她幾近崩潰,視線盯著根本不想看的畫面,震驚得連閃躲的意識都沒有,整個人僵如石柱。

  她與他的新女友,一個死氣沉沉,一個神采奕奕,形成了過分強烈的對比。

  原來今天他的態度那麼堅決其來有自,因為他的新歡來到了臺灣,她被隱瞞了他們開始往來的事實......

  為何不愛她?他的新女友和她類型相去不遠,為什麼他就不能喜歡她?她也可以神采奕奕,倘若他願意愛她,她也可以變成一株強韌的小草......

  難道他不知道,她的喜怒哀樂完全掌控在他手裏,她心甘情願地讓他成了自己生命的主宰,不料卻換來不可預知的悲劇......

  愛一個人一定非得那麼痛苦嗎?愛情不是讓人感到甜蜜的事情嗎?不是因為想要幸福快樂才戀愛嗎?

  她不過想留在他的身邊一輩子,這樣算是奢求嗎?

  難道在抵達幸福的終點前,都要弄得滿身傷痕,歷經爬過泥濘、喪失自尊的過程,才有資格贏取一個人的心?

  愛一個人得不到回報真的好痛、好苦,就像有人拿著鐵槌,不停的敲打全身......

  耳邊傳來的鑰匙轉動聲音,蒔蘿本然的回頭,正巧迎接豫讓進門。

  進門乍見一雙空洞的眼神,豫讓驀地心驚,胸口升起一股猛然被束緊般的難受,未開口問明原因,他的視線發現了電視螢幕裏刺目的畫面。

  再將目光調往她的臉上,交錯班駁的淚痕說明了她大抵知曉了他沒有坦明的一切。

  突然間,他竟覺得自己就是心狠手辣的劊子手,摧毀她對幸福的浪漫綺想就算了,一旦這段婚姻在她的心上投下陰霾,是否也將一併剝奪了她愛人的能力?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然而,對於她無法再愛上別人,他松了口氣。

  好自私的男人,既不要人家的愛,又想阻止她再度付出感情給其他男人......

  蒔蘿睇著他,眸心深處躍動著晶瑩的淚光,「我不會向你要解釋......」一方面媒體已替他說明了,另一方面,即便她開口問,他也不會說。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能請你多給我一些通融的時間嗎?」她刻意把臉別開,生怕多看一眼,得多花一年忘記他......

  倘若分手是無可逃避的結果,那麼給她多些時間,憑弔自己過分短暫的初戀及被他一手扼殺的幸福想望,對她也算一種寬容吧?畢竟以後的他是屬於別人的了......

  「你想怎麼做?」也許是答案不難猜測,豫讓凜住了呼吸,態度再也無法泰然。

  「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曾經,她像是義無反顧的飛蛾,縱是渾身灼火,也要撲向毀滅性的理想。現下她終於明白了,愛是由心和受組成的,即使她有心,他不接受也枉然。

  只是,用一身的傷痕換得了這個教訓,代價是否太大了?

  當她的決定落下,豫讓仿佛看見自己眼前風雲變色,灰黑一片,心空空的,似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他說不上來,只肯承認他對她的感覺一天天變質了。

  他不明白那種迷戀是從何處竄冒出來,或許就在電光石火的一刻裏,他被那兔兒般半恐懼半迷離的眼兒迷惑了。

  迷惑不是愛,他知道,但這樣的迷惑,卻讓他對她割捨不下。

  她的退出是他求之不得的結果,然而當她宣佈放棄,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她瞬間轉變的灑脫態度。

  「你又知道我的決定是什麼了?」

  椎心之痛忽強忽弱,教她難忍。」你放心,我會成全你和靜香小姐的......」蒔蘿抿唇說道。

  美麗的鞋子很多時候是不合腳的,就像愛情一般,潛藏著毀滅性。

  「雖然對我而言很殘忍,但我答應會竭盡所能地祝福你們......我沒有福氣擁有的幸福,希望老天爺將它分賜給你們......」

  把摯愛的男人推送出去,非她所願;祝福她的愛和別人長久,她的表現好慷慨......

  他的表情突變冷淡,狹長的眼瞳裏暗藏著嘲弄,「成全我們?」不知怎地,當她說了成全二字,分離的焦慮攫住了他。

  自從身邊多了個她,偏執似乎離開了一段時間,而今見她臉上出現缺乏動力再試的頹然,他又回到了強烈的自我中心。

  他不需要她的成全,對安田靜香他絲毫感覺也沒有,答應聯姻的安排全為咽不下那口氣。

  當東山道夫承認他這個血統不夠純正的孫子,理由是他並非扶不起的阿斗時,他禁不住的冷笑。倘若今天他不夠爭氣,是否東山家也毋須下一代來繼承香火了?

  他不希罕極東會會長一位,處心積慮做這許多,只為復仇--他要當年拋棄他的所有人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龐大的代價!

  閃躲著他不如為何夾帶威脅意味的眼神,蒔蘿揮去開始奔騰的淚珠,他的心好難融化,她的努力仿佛都是白費力氣

  豫讓定睛審析她那沮喪挫敗的表情,霍地勾起冷魅唇角。

  沒錯,該是他的就是他的,而她,原本就僅是計畫中的一步棋,一開始他便不該插管太多她的情緒,那麼也不會導致現下牽扯不清的複雜。

  何況,他的體內也漫流著東山家不負責任的血液,和他在一起的女人,自我調適能力太差,只會落得終日以淚洗面的下場。

  她的個性裏沒有提起放下只在一念之間的灑脫,他更缺乏耐性安撫女人多愁善感的情緒,這樣的他和她,不會擁有共同的回憶。

  ※※※

  「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白芥安不停深呼吸,試著讓火氣暫緩。

  「解釋什麼?」豫讓點了根煙,重重地吸了一口;再往窗外用力吐出,似乎要把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全數釋放。

  神色一沉,白芥安難得露出兇狠的目光,「豫讓,我警告你別當我是開玩笑!今天我當你是朋友,所以願意耐心聽你澄清這個誤會,若是換成別人這樣對待蒔蘿,我早打得他倒地拔牙!」

  看到新聞當下,他滿腦子全是憤怒的火光,只想立刻找到他問清事情的真相。

  豈知,真相只有一個,媒體報導寫的皆是的事實。

  「謝謝你對我的寬容。」他一直在躲、拼命在逃,就是不願正視他與蒔蘿之間的問題。」但很抱歉的是,你現在質問我的這件事不是誤會。」

  「你說什麼!?」白芥安無法置信,因為太令人意外。

  「我千真萬確是日本極東會的第四代接班人,安田靜香是我未婚妻一事也屬實。」說來輕描淡寫,彷若他的生命突然增加這些人,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蒔蘿呢,你將她置之何處?」白芥安瞪著他,要他給一個解釋。

  豫讓目光幽邃地望著宙外,良久之後,輕緩啟口:「我不愛她。」

  「就這樣?」

  「你還希望怎樣?」他反問。

  他愈是無關痛癢的平靜,白芥安的火焰愈是往上攀升,「你知道她的愛戀多深,非要用這般的難堪讓她知難而退嗎?」

  白家的面子可以不顧,蒔蘿的心情他們無法輕忽。

  「你應該知道我的字典裏沒有愛情兩字存在。」

  在他的生命中,不需要這種累贅又麻煩的東西,以前的每-天,他皆抱持相同的信念,沒想過會改變,只是一天又一天過後,他依稀有了動搖的徵兆。

  因為,他讓她的樣子爬滿整個腦海,卻未曾真正驅逐---次一次說了要分開,自己卻沒有先行放掉對她的關注。

  「既然如此,為何答應娶她?」這種行為太殘忍,起先滿足他的心願、成全她的美夢,爾後無情地拋棄,「在她適應了有了你的生活,你怎能理直氣壯地說要娶別人?她現在甚至還是你法律上的妻子,請你尊重她!」白芥安不客氣地奚落。

  「我有自己的考量。」不願想得太深太遠,現下他的心只允許報復的衝動充斥。

  「然後呢?」過多的情緒衝擊,讓白芥安握緊了拳頭,「你知不知道因為自己一時興起的決定,害慘了我妹妹?」

  「我是決定一方沒錯,但提議的人不是我。」他在撇清責任,好似這麼做能夠減輕他的罪惡感。

  幾日下來,耳畔依稀回繞她的啜泣抽噎,一聲聲全是控訴他的無情,擺脫不了。

  「你--」他咬緊了牙根,「你夠狠,今天我總算看清了你!」

  遲了......現在警覺太遲了!豫讓輕歎,他有一肚子壞水,想必白芥安仍不曉得他這個好友,曾經動過他女人的主意吧?

  「你不愛蒔蘿,你只愛你自己,再多的同情都是枉然。」白芥安頓悟的說,「我一直以為你會好好疼她,就算不愛她也不會傷她,但事實證明,你依然只愛自己,而蒔蘿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謊言中!」

  他心疼妹妹的遭遇,擔心心思細膩的她想不開,「我不知道爸媽會怎麼說,但我這個做大哥的倒希望從今天起你和她永遠保持距離!」

  白芥安憤恨難平,「這麼急著回到極東會認祖歸宗,你有何企圖我不過問,只是蒔蘿再也不可能等你了!」

  他會努力說服蒔蘿學會遺忘,收回感情也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成,但總比永生惦記著他痛苦好。

  豫讓有自己要克服的心理問題,他會忽略她的需要,造成她的不安,這樣的男人並不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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