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87|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金吉 -【喜拍賣(月圓人倒楣?!煙火篇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1-9-25 00:00: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喜拍賣(月圓人倒楣?!煙火篇之四) 作者:金吉

老天,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禍水」
而她認為,這兩個字天生就是這男人的代名詞!
讓她「痛心疾首」的是,這樣一個謫仙似的大美人
竟然在元宵節這一晚,被迫站上讓人競標的舞台!
為了拯救美人兒免於被「爆菊花」的命運
她很豪氣地以九千九百萬兩標下了他的「初夜」
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命運從此翻到谷底……
她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能屈能伸、樂天知命
可本來花了大錢是想大美人能為她搥搥腿、聊聊天
結果卻變成替自戀有潔癖且超難伺候的大美人做牛做馬
但凡是個人,應該都會覺得憋屈吧?
怎奈大美人來頭不小,乃惡名昭彰的月狩宮宮主
而她只不過是個喜歡看熱鬧、錢多到花不完的死老百姓
如果想留住小命,最好的方法就是拍宮主大人的馬屁
只要宮主大人開心,那就蒼生安定、天下太平
只是……難道她要下半輩子都過著拍他馬屁的生活嗎?
還有,當他從大美人變成「大色狼」,該怎麼辦啊……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1-9-25 00:0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在她萬事俱備,只欠開溜地蹺家以前,奶奶來找她。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被逮個正著,因為當時她正在布置完美的偽裝,她很有自信可以撐個兩天,讓她下山到城裡去迢迢晃晃,再順手做做孝心地花光她爺爺那比國庫還龐大十倍不只的不義之財,回到家時家人準都沒發現她偷偷跑出去過。

  奶奶只和她聊了一會兒,因為這位年過半百、身手卻比當今江湖上泰半年輕人都利索的老人家即將出遠門,所以身為孫女的她也捨不得提早結束這場差點害她露了馬腳的祖孫閒聊。

  但是江湖上人稱活菩薩的凌南煙在走前,仍是淡淡地對著孫女道:「我觀測過星象,你最近一個月最好別出門。」

  「……」凌家小妹暗自思忖著老人家識破她正在布置「超完美偽裝」的可能性是十成十!奶奶那看上去就像三、四十歲婦人的臉向來淡定無波,眼神也總是仁慈溫和,可眼力比火眼金睛還神準!

  「我可不是跟你說著玩,當年我的命盤上也跟你現在一樣……」看孫女擺明左耳進右耳出,凌南煙嘆氣,只好道,「如果真的非要出去,那麼就往北走吧。」年輕人就是不信邪啊。

  所以也不是真的都不能出門的嘛!

  「奶奶放心,我一定乖乖聽話。」等會兒她就往北走啦!北方的臨波城名聞遐邇,但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呢!呵呵!

  凌南煙像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像要說什麼,未了又只好作罷地搖頭離去。

  夜漸深,天上那隻金蟾都升到頂了,翡翠山莊的牆外,樹影在無風的片刻一陣輕晃,但連樹上的貓頭鷹都只是轉過頭,盯著黑暗中半晌,又默默地轉過去,彷彿認定了那只是一隻野鳥飛掠樹梢時引起的騷動,不值得大驚小怪。

  凌家小妹就像融入夜色中的風一樣,向山下的點點漁火快樂地奔去。她知道奶奶一定不會默不作聲,八成早就告訴大哥她又想開溜的事,這會兒後頭一定有翡翠山莊的高手跟著。

  聽!雖然幾乎無聲無息,但她還是察覺到了。對方的身手確實好到讓她有點嫉妒,但在輕功這方面,她可是很自豪的爺從小就教她,什麼功夫都能輸人,逃命的功夫絕不能輸人。

  想追就追吧!看看這回的跟屁蟲能不能撐上一個時辰!哈哈!

  如果那跟屁蟲不是追蹤功夫一把罩,讓她感覺不到一點被跟蹤的跡象,就是她的輕功與躲貓貓功夫又再次地更上層樓。當然啦,凌小妹相信絕對是後者,她可是爺爺的高徒呢,小時候就是爺爺教她玩「躲貓貓」的。

  她今晚打算先在熟悉的客棧過一夜。

  翡翠山莊所在的翠山山腳下,有兩家客棧遠近馳名,兩家還開在青陽城內主要驛道的十字路口上,而且面對面——沒錯,這兩家客棧從三代的三代的三代前就是死對頭,為了一個老鼠屎大小的恩怨鬥過了三代三代又三代,到了上一代時這兩家客棧同樣都面臨了自他們的祖宗撕破臉以來最大的危機,有個神棍說他們的店名犯沖,需要改名才能壓過對方,於是兩位客棧主人跑來找她那位聽說很博學多聞的爺爺,請他老人家惠賜一個響噹噹、絕對一放上招牌就把對方氣勢給壓到底的威武名字。

  而她爺爺各給了他們幾個名字回去選——

  第一個是「杜拜」。沒人想要,名字有個「敗」字的諧音感覺多不吉利!

  爺爺笑他們不識貨。

  「窮酸鬼,杜拜是世界上最豪華的酒店你們知不知道?一群二貨!」

  後來他們選了「喜來登」和「函碧樓」。

  想當然耳,為了贏過死對頭,他們都奉上不少銀兩,她爺爺那怎麼樣也花不完的不義之財又變得更多了,這聽說讓他老人家憂鬱了一陣子——世人都怕錢太快花完,只有她爺爺伯錢花不完。所以她從小就立定一個偉大到天怒人怨的志向,就是幫她爺爺花錢。

  「果然是爺爺的乖囡囡,爺爺最疼你了。來,這箱黃金拿去花,花完了再來跟爺爺拿。千萬不要花太久,錢會不新鮮。」爺爺總是一臉感動地這麼說。

  凌小妹實在看不出這兩個名字有啥特別,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改了名,這兩家店確實生意又更上層樓了,兩家都買下更多的地,把小小的客棧蓋成豪華莊園,許多有錢的凱子爺都以到青陽城的喜來登或函碧樓避暑度假為至高尚至奢華的享受!而且聽說兩家店還各自擁有一群擁護者呢!

  雖然凌家小妹對這種吃飽撐著的行為不以為然,不過喜來登客棧的千金可是她的手帕交。早年喜來登還不叫喜來登,規模沒這麼大時,舒縈縈是青陽城裡有名的美女掌櫃,慕名來住店的就是比號稱有天下第一名廚坐鎮的死對頭還多了一咪咪,那簡直是一場色狼與饕客的對決。而當時縈縈的舅舅還沒從天下笫一名捕的位置上退下來,所以色狼多歸多,倒也沒人敢亂來。

  而今光顧的有錢大爺多了,有錢的色狼也跟著多了——色狼沒什麼,但是有錢的色狼人人怕,所以縈縈現在不站櫃檯了,只負責管帳房,只要一出帳房,就戴上面紗。

  縈縈總會在她蹺家時當她的後盾,她會第一個來找縈縈,讓縈縈幫她把一切打點妥當,順便問好姊妹有什麼需要她從外面帶回來的。

  「把你的人四肢不缺、眉毛不少地帶回來就行啦!」舒縈縈沒好氣,「明天就是元宵了,你不留在家裡,跟人家到外頭湊什麼熱鬧?」

  「所以我會在明天晚上趕回來嘛!」

  就這樣,她在喜來登住了一晚,順便換上男裝。第二天天未亮,帶上了點縈縈幫她準備的乾糧與水袋,立刻出發往北行,目標是臨波城,縈縈在城外他們喜來登的雇農處給她備了匹好馬。

  不愧是好姊妹,賢慧又貼心,真希望哪天她那兩個哥哥有福氣把人家娶進門啊……

  ※ ※ ※

  跟依山而建,氣勢磅磚的青陽城相比,臨波城就是個山明水秀,充滿困脂水粉與美酒香氣的地方。

  這兒也是有錢人最愛光顧的地方,除了湖光山色,環繞湖畔的春櫻秋楓美不勝收,更有青樓林立,小倌館盛行。她從敢扮男裝自己偷溜出門玩的十四歲那年,就逛過青樓,當然知道青樓是什麼地方,所以並不感興趣。而且就像她爺爺說的,什麼男人逢場作戲,那都是坑爹騙人的鬼話連篇,好男人就不該上那種地方,上那種地方的沒一個好男人。去年她去了一趟國都所在、同樣也狎妓風氣盛行的天京,把天京的各大青樓當成自家花園繞了一圈,要說豪華氣派,還沒她家氣派闊綽,要說花魁美艷,還輸上縈縈一大截,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小倌館她倒挺好奇的。天京的小倌館都是些低三下四的人去的地方,她也不得其門而入,臨波城可不同。

  凌小妹手裡搖著摺扇,百無聊賴地在城裡晃著。今天是元宵,雖然還未入夜,但市集已經是熱鬧滾滾。

  「欸?小心。」凌小妹突然握住一個往她身上猛地一撞的少年手臂,動作不疾不徐,不強勢卻也讓人無法掙脫。

  那穿著破爛的少年原本面無表情,但見凌小妹笑嘻嘻的彎下身,一手卻將他原本已經扒走的錢袋拎到兩人面前,臉色立刻一白。

  暗巷裡此刻恐怕不少地痞流氓觀察著這一幕吧?咳,當她是初入江湖的蠢丫頭嗎?

  「啊,我拿錯了,這個才是你的,這是我的。」她將另一個模樣秀氣但較為小巧的錢包拿給他。

  事實上,兩個錢包都是她的,只是小扒手當然挑大、掛在最明顯地方的下手。

  少年眼裡閃過一絲羞辱,但想起要是空手而歸會受到多嚴厲的懲罰,仍是咬著牙搶過那只錢包,然後二話不說地甩開她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如織的人群之中。

  「噯。」凌小妹嘆口氣,她想她是傷了那小扒手的自尊了吧。不過他可想錯了,她就是出來當散財童子的啊!哪會在乎錢包被扒走這種小事?那種裝滿銀子的錢包她身上可是多著!

  凌小妹若無其事地打開原本扒手扒走的那個大錢包,拿出裝在裡頭的糖炒栗子,把折扇插在腰際,邊走邊吃了起來,毫不意外地瞥見原本蟄伏在暗巷裡的那些地痞默默地退回暗處。也許他們發現自己過上了狠角色,又也許覺得她只是隻又蠢又肥的肥羊。

  要是扒了一袋糖炒栗子回去,雖然可以讓那些孩子吃一頓,不過恐怕會挨一陣好打吧?!爺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她最愛跟著爺爺到處跑,這種人和事,看得多了。人家千金小姐坐在馬車裡,經過貧民窟,還要把窗簾拉上,自欺欺人地假裝這世上沒那種地方。她從小卻是跟著爺爺一起進貧民窟和那些人打交道。

  爺爺還說,像他們這種人要做善事,要有些技巧,不能穿著像凱子進去當大爺似的發錢,那樣遲早哪天會死在半路上。

  身為爺爺常說的「觀光客」,凌小妹自然是哪邊人多就往哪走,直到她來到一座大廣場,三面是商店,西面為湖,而此刻除了湖上畫舫爭奇鬥艷之外,廣場上也是元宵夜市的所在,有的早上就來擺攤了,靠巷子裡的則還沒開張。

  大略逛了一圈,凌小妹心裡大概有譜,這廣場上,南面是小倌館,北面是妓院,東面才是比較正常點的小吃雜貨什麼的。本來以為東面會冷清一些,想不到正好相反!

  瞧瞧,現在剛過正午,吃飯時間早過了,但還是一群人擠在東市裡,只要是有椅子有窗子、面向街上的店,都坐滿了人。

  她忍不住好奇,拉了個路人來問。

  「您第一次來是吧?」又一個來開葷的傻小子嗎?大叔笑容有點曖昧,但倒是充滿著一種過來人的理解,「來臨波城享樂,算您有眼光。咱們臨波城不管是妓院還是小倌館,素質可都是一流的,就因為每個都是拔尖,競爭可是相當激烈,長久下來演變出了許多讓人津津樂道的傳統。您知道每日未時過,差不多是那些花魁起床梳洗打扮好的時候了,這時客人又還沒上門,她們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來買點東西,各家青樓和南風館也覺得這是打響自家招牌的大好機會,花魁們出遊可比廟會遊行還熱鬧,客倌們還能欣賞一下哪一家的貨色是真正名不虛傳,太陽下山以前這整個東市可說是百花競艷啊,您要是還沒找到位置可得手腳快點,否則擠在人群中,啥也看不到啊!看您初到貴寶地,要不咱給您介紹個好店,包管視野最好!」

  凌小妹乾笑地婉拒了大叔的好意,往人群間竄去。

  這臨波城會惡名昭彰,她這會倒是真的了解了。

  哪個城的人會這樣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住的地方有著全國最優秀最特別的狎妓風氣,人家從外地來嫖他們的女人還沾沾自喜啊?她真是長見識了。雖然從小因為爺爺教得好,她向來也不屑什麼道德家那套,但哪家青樓和小倌館,不是賣人的皮肉錢?

  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看看那些花魁遊街好了。凌小妹找了個茶水鋪,雪初融,東市的店家早把門前石子路給打掃乾淨,免得妨礙做生意。她塞了錠金子給掌櫃,立馬換到一間視野不錯又有隱私的二樓包廂。

  一路上聽著那些來狎妓的人們的淫聲穢語,她倒是一臉淡定。老話一句,她爺爺什麼沒帶她見識過?只是有些人自命風流,不屑與販夫走卒為伍,坐在窗邊附庸風雅地吟詩賣弄文采,說到底還不是來嫖的;而另一些人窩在角落,一臉猥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凌小妹想來想去,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看到這群男人就一肚子不爽了。

  因為這里幾乎都是男人。

  他奶奶的,為什麼只有男人能尋花問柳?不是有小倌館嗎?結果連小倌館也只能給男人玩啊?這什麼道理?

  當然啦,她也聽說,有錢的寡婦也有養男寵的風氣,但泰半不會這麼光明正大地表示她就是出來嫖的吧?要是真有人這麼敢,八成也會讓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批鬥到死,而男人們自己嫖到馬上瘋則是不打緊的,還形容自己是什麼牡丹花下死,好風雅好讓人欣羨啊……果然如爺爺所說,愛給自己找藉口的男人真是千古第一不要臉!

  她決定了,她要買下今晚城內所有的花魁,讓他們想幹啥就幹啥,一夜的自由就是她買下他們的禮物,今晚每個男人就跟自己玩去吧!

  凌小妹一邊吃茶點,一邊召來小二,問明這臨波城的規矩,才知道每月十五,各家花魁都會在夜市某個特別的大舞台上供男人們競標,價錢標得越高的當然越有面子。

  聽到這裡,凌小妹又是滿肚子嘀咕了。不過這倒讓她興起了個惡作劇的點子。她暗忖今晚是要趕回青陽城的好,還是留在臨波城搗蛋的好?如果得在晚上趕回青陽城,不就湊不成熱鬧了嗎?

  原本她計劃這次的目的地是離青陽城近一點的常樂城,快馬加鞭只要半個時辰,混到入夜再回程便行,但奶奶叫她往北嘛,她只好改變主意嘍!

  她想,奶奶應該過兩天才會出門,那她不如就在臨波城多留一晚吧,機會難得,這種場面在別處可看不到啊!

  ※ ※ ※

  今天第一個踏進東市的,是花滿樓的四大金釵。連凌小妹也忍不住哇了一聲。黃紅青白四人剛好四色華美袍服,連婢女都在前頭撒著同色的花、鋪上紅地毯以免花魁們的玉足沾上泥濘呢。四名氣質各異的女子,雖然不見得真是國色天香,但陣仗擺出來立刻就吸住了眾色狼的目光。

  誰想被比下去?接下來出場的金銀閣也是有練過的,金銀雙姝果然全身金光閃閃,但這並不是她們能把花滿樓四美壓下去的主因,金銀雙姝其實都有點年紀了,但她們可是手段高明的鴇娘,身後各帶了十幾二十名年輕稚嫩的小丫頭,清一色穿著緊到不能再緊的金色抹胸和半透明絲紗,紀律嚴整地在老鴇的指揮下,一邊小跑步,一邊嬌喘不已地進場,於是就見那讓人讚嘆不已,「波濤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美景,每一顆顯然都經過嚴選的大饅頭好像隨時要彈出來似的,當下,誰還記得什麼四大金釵啊?閃邊涼快去吧!

  凌小妹一邊搖頭,一邊因為大開眼界而嘖嘖地讚嘆著。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底下部分男人的反應……嗯,聽爺爺說,男人兩腿間都有一個「色狼警報裝置」,爺爺總是告訴她,如果有個男人對著她鼓起了那色狼警報裝置,就要立刻抄起手邊的折凳,或者掃把,或者任何武器,使出吃奶的力氣對著那「色狼警報裝置」狠狠砸下去,然後施展輕功落跑。她以前總是一知半解,哪來的「色狼警報裝置」,還會鼓起來?現在她知道了,雖然還是好奇,不過那畢竟不是對著她,她很快按撩住抄起折凳的衝動。

  當然,底下竟然也有些男人,一臉的不為所動,對白嫩嫩的小藕臂與軟綿綿跳動不止的大饅頭視若無睹。這原本讓她有些稀奇,難道這裡也有男人不是來嫖的嗎?

  很快的,她的好奇得到了解答。

  在金銀閣小妹妹們餘波盪漾蕩不止的余威下,似乎沒有青樓願意接著馬上進場,每一個想必都躲在自家門後咬手帕,暗罵金銀閣那兩個老妖婆,竟然想出這種賤招!可恥啊!

  但是,小倌們是不受影響滴。

  凌小妹正覺得眼睛快被晃瞎了,這時聽到人說長春院的十二秀來了。凌小妹引頸一看,才發現是十二個模樣秀氣的少年啊!當下那些對「波浪舞」不為所動的男人,也都換上了一臉痴迷流涎的賤胚模樣。

  以前就聽爺爺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說過,臨波城的小倌館,規格可是不同於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男妓,無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當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苟且比較不會引起太座的不滿。但在臨波城可不同,要是沒錢,就別來充大爺。所以會光顧臨波城南風館的,幾乎都是本身就偏好男色,這裡的小倌館,等級低的小倌才會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興味地欣賞著那些美少年,之後又有東菊樓、餘桃園等的頭牌駕臨,男男女女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賣弄風騷,凌小妹不禁又暗自感嘆,男人享樂的花樣還真多啊,可嘆身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出來,哪能見識這些?

  到了日頭將盡,本以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壓箱寶,使出所有看家本領了,這時卻有人抬著一頂八人大轎進了東市,前頭還有兩名提著燈籠的小倌帶路。

  八人大轎欸,連稍早據說是臨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宮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讓四名打著赤膊、肌肉叫結的彪形大漢扛著她的軟轎進東市,而百合香的軟轎雖然鋪上上等的絲綢與軟墊,綴滿百合花,卻是無蓋無簾的那種,東市裡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嬌柔地臥在轎上風情萬種地對每個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這座八人軟轎,四面帷幔自始至終都蓋得實實的。只看到轎內隱隱約約的人影,似乎是個男人。

  哪家小倌館的頭牌,排場這麼威風?眾人交頭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頂八人大轎,從頭到尾都沒掀開簾幕,轎上的男人似乎也沒什麼動靜,連要買什麼都是直接吩咐前頭提燈帶路的去辦,直到最後離開時,轎內的男人才伸出手掀開一邊的帷幔……

  抽氣聲四起,然後是一片鴉雀無聲,迷離痴呆,這讓無緣得見轎內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運的,剛好清楚地看見轎中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間與空間,都成了無意義的虛詞,只有那男人的容貌與眼神,將她心裡沉睡的某種神秘事物,喚醒了,炸開了……

  爺爺總是說,真正的絕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的,他們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就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橫掃千軍,萬夫莫敵,那叫作一擊必殺……雖然奶奶總是隨後閒閒地飄來一句:這世上沒有那種人。

  不,奶奶。凌小妹在心裡吶喊,這世上就是有那種人!

  上天怎能容許那浮世的虛華在他眼前放肆?萬古的讚嘆應該獨留給他啊!

  男人沒有任何表情,轎內的陰影遮掩了他眼裡的光輝,於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無不猜測著:這世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謫仙人?也許那是個不可思議的幻術,又或者只是個技術精湛絕倫的工藝家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簾幕前,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似譏誚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攝魄的笑也隨即消失在掩上的簾幕之後。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還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牆角乞討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凌小妹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開張時,才終於慢慢回過神來,聽著人們談論,方才八人大轎裡的是絕倫閣的新頭牌,今晚即將拍賣初夜……

  她猛地驚醒。

  初夜!

  怎麼可以!這樣一個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被……

  凌小妹突然想起,小時候她好奇地問爺爺,小倌館是做什麼的?

  爺爺說,小倌館,是賣菊花的。

  可是我沒看到菊花啊。小蘿蔔頭的她說。

  小倌館裡的菊花跟外面的不太一樣,他們的菊花是製造米田共的地方。爺爺說。

  米田共就是茅坑裡的東西,她懂。原來菊花就是屁眼!

  於是她又問,屁眼要怎麼賣?為什麼他們要把屁眼叫做菊花?

  怎麼賣不重要,總之那是一個專門爆人菊花的不人道地方……爺爺還來不及說完這句,正巧從外頭回來的奶奶聽見了爺爺又在灌輸她那些不良的思想,於是爺爺就被打飛黏到牆上去,所以她沒機會問為什麼那裡的人要爆人菊花?

  總而言之,不管是拍賣初夜還是拍賣菊花,看樣子小倌館就等於爆菊花,那樣天仙般的人,怎麼可以被爆菊花?

  凌小妹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氣勢萬千地跟著蜂擁的人群向廣場上的大舞台殺去——她一定要標下那天仙大美人!

  然而,跟她有同樣目的的人可不少。廣場上,好平安夜市一開張,人滿為患的東市,突然就像山洪爆發一般,眾色狼一股腦兒地以衝鋒陷陣的剽悍姿態,涎著口水往外衝,那剛開張的夜市裡,才炸出來的香噴噴大雞排與剛滷好的豬蹄膀完全沒吸引這群豬哥的注意力,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百合香!小寶貝兒,我來啦!嗷嗚——」

  「今晚誰也別想跟我搶標春嬌!吼——」

  「志明!我賣肝籌到了十萬兩,今晚就能為你贖身了……啊——」

  簡直像有成千上萬頭牛在狂奔,個子小一點,身手遲緩一點,很可能早就被踩平了。

  真可怕!凌小妹只好施展輕功,踩著人頭前進。

  張燈結彩的大舞台周圍,還架了數十個小舞台,眾青樓與南風館已擺好架式,輸人不輸陣,載歌又載舞的,台下荷包滿滿的色狼們也一個個亢奮不已地等著被宰……不,是摩拳擦掌以待。

  大舞台上,穿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好平安夜市主席,拉開了彩球,大聲宣布:「好平安夜市,元宵吟春合歡夜大拍賣,開始!」

  凌小妹再次見識到了,有錢的色狼就像瘋狗,要嘛你比他瘋,要嘛站遠點看熱鬧。

  原本她想扯扯這些色狼後腿,跟他們競標,讓他們血本無歸——反正連皇帝老子也不見得口袋比她深——但很快地她發現根本不需要她出馬,那些青樓和南風館在人群中早有暗樁啊!而這些眼光比禿鷹還精準的老道暗椿,深知每一隻肥羊的能耐到哪裡,而且還會輪番上陣,免得引起懷疑,每一次都極有技巧地將喊價的肥羊們口袋榨到一滴不剩!

  終於輪到絕倫閣。

  「這位又是今天的壓軸啊,話說這絕倫閣的頭牌,來頭可不小……」主持人又開始天花亂墜地介紹下一個被拍賣者。

  按慣例,拍賣的主角只要站在大舞台上的紅紗帳後就成。凌小妹屏息看著燈火搖曳的紅紗帳後,但遲遲不見人影,甚至當主持人絞盡腦汁胡扯瞎說半天,早已頻頻拭汗,顯然黔驢技窮,再講下去可能連被拍賣者出生時天上冒出七道彩虹、滿室紅光、地面開滿白蓮花……這類鬼扯都要扯出口,紗帳後依然毫無動靜。

  群眾開始竊竊私語,甚至耐性較差的已經開始叫囂了。

  「鏘」地一聲,清脆的琴音在最緊繃的時刻,宛如迸裂的銀瓶般一下子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舞台右側另一處的小舞台上,依然是四面白色紗簾,但紗簾後端坐著一名男子,帳內橘紅色的火光將他撫琴的身姿照映在紗簾上,僅僅是影子已是清俊嫻雅地讓人心生神往。

  更何況是那出神入化的琴藝呢。

  「五百萬兩!」這喊價一出,前一刻還是當晚最高得標價的不夜宮臉都綠了,因為就連不夜宮的鎮宮之花百合香,成交價都只有三百萬兩!

  「五百五十萬兩!」

  幾個顯然來頭不小的男人開始出價,而其中一名穿著暗紅色服飾,模樣有些陰險的男人特別執著,到最後只剩他與另一個胖子在競價。

  凌小妹耐心地等到胖子跟陰險男競爭到三千萬兩,早已面露難色時,不疾不徐地開口了:「九千九百萬兩。」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凌小妹很淡定地拿出她用來扮凱子的純金扇骨與天蠶絲摺扇,優閒地搧風納涼,一臉「老子都拿銀票擦屁股」的跩樣,順便鄙夷地橫眼掃過那些大驚小怪的豬哥們。

  九千九百萬,不知道能不能把爺爺那座金庫挖出一小角?她摳了摳指甲上的灰塵,再輕輕吹掉,順便秀一下手指上一排閃瞎人的鴿子蛋。

  實在不能怪她這麼愚蠢愛賣弄,而是她發現這世間明白「真人不露相」、的聰明人實在不太多,大多數人還是寧可相信浮誇的假象。

  「九……九千……九百萬兩……」好平安夜市十五月圓夜的拍賣會開辦以來,還沒成交過這樣的天價啊!主持人連聲音都有點顫抖,本來還懷疑這小子是來鬧場,但方才手下人來告訴他,這位凌公子剛剛已經把絕倫閣給包下來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整箱的黃金!

  「還……還有人要出價嗎?」

  怎麼出啊?方才競標的陰險男和胖子,也才出到三千萬兩啊!胖子氣到口吐白沫,讓訓練有素的家丁們立刻扶回客棧請大夫去了,而陰險男陰狠地瞪了凌小妹一眼,她跩得二五八萬地當著對方的面,抬起小指,裝模作樣地摳了摳鼻孔表達她的不屑與挑釁之意。

  怎麼樣,咬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絕倫閣,九千九百萬兩,成交!」棒槌敲下的那一刻,凌小妹不知為何,心頭一跳。

  為什麼她覺得有殺氣?老愛蹺家天南地北到處跑,這種接收危險的本能她早就相當熟練。

  更何況,那是相當明顯,極為刻意地針對她的警告,除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接收到那股像要凍碎人心的殺氣。

  她看向陰險男,發現他只是一臉憤憤不平地轉身鑽進入群之中。而且那樣冷冽霸道的氣勢與他不符,尤其方向更不對……

  凌小妹後知後覺地轉向感應到殺氣的方向,但也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殺氣消失無蹤……

  那是絕倫閣的白紗帳,而帳後早已空無一人。看到白紗帳,凌小妹就想起她成功地標下了大美人呢,大美人這是下去梳妝打扮等著今晚和她共度良宵嗎?嘿嘿嘿……極品美色總是令人暈頭,前一刻的疑慮一下子一掃而空,凌小妹開心地等著領她的大獎。

  然而,凌小妹忘記了她那老愛自吹學識橫貫古今的爺爺總是耳提面命的一句話——不聽老人書,吃虧在眼前。

  都叫她不要出門了啊……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1-9-25 00:0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嚴格說起來,凌小妹也不知道元宵節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據聞元宵節之後,全天下都在談論臨波城,那些談論和耳語,或驚悚或恐懼,或幸災樂禍,或扼腕嘆息,雖然她親眼目睹了這樁驚世血案的案發現場,但她其實懷疑她應該是不小心睡著,才宮作著這一場荒誕的怪夢。

  天上盛放的元宵花火炸開來,凌小妹覺得隱約聽到呼救聲,凝神細聽卻似乎只是自己想太多——這麼熱鬧的節日,要有人喝醉酒發酒瘋大鬧也不奇怪。

  絕倫閣的老鴇正領著她要去見大美人,所以她只分神了一會兒,很快把一切拋到腦後。

  當她踏進據說是大美人臥房所在時,連打量都來不及,整個人就不省人事了。沒有人打她,她也沒被迷昏——至少很明目張膽的那種低級迷魂手段,憑她還不可能遇到,總之她的記憶在踏入房間後就一片空白……

  所以她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很正常不是嗎?

  好吧,就當這一切是作夢,而夢境是這麼開始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躺在地上,外頭安安靜靜。

  她聞到一股奇特的薰香味,暗忖不知這異香有沒有毒,雖然挺好聞的,但隱約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當風從敞開的窗口灌進來,她抬起頭,不知是眼花或怎的,清朗如黑瑪瑙的夜色裡,那一輪皎潔碩大的明月似乎籠罩在紅霧之中。

  凌小妹定睛一看,更覺古怪了,原來那是因為吹進來的風裡飄著血霧啊!

  這個念頭剛閃進腦海裡,頓覺鼻尖聞到的薰香是因為混著血腥味,味道才會這麼怪!她立刻覺得有點反胃……

  接著她發現房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這讓她有點驚悚,以她的武功底子——雖然她很癟三地被不知什麼妖術給弄昏了,但這次絕對純屬意外!她身手不錯滴——但那人的存在卻連她也沒立刻察覺,而她躺著的地方既不是角落,但也不是什麼顯眼處……如果要她客觀點去思考一個人為什麼會躺在這個位置,房裡的人卻理都不理,那她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昏倒了,而屋裡的人不想搭理,就隨意把人丟到一個不礙事的地方任其自生自滅……

  那個立於案邊的人讓她不敢再分種想其他。

  那不就是她在那個什麼淫蕩拍賣會上標下來的絕倫閣大美人嗎?

  錯不了。雖然前面幾次都只是遠遠的看,但那身超凡脫俗的豐采與傾世芙貌,世間怎麼可能有第二個人擁有?此刻大美人低著頭,似乎正在案上書寫或作畫,神情冷淡但悠閒,下筆也有些隨興。

  凌囡囡幾乎是著迷地看著他。終於能細細審視美人的面孔,想不到卻更讓人怦然心動。他又鬈又長的睫毛掩住了燦若寒星、凜若霜雪的俊美長眸,挺直的鼻梁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紅潤的唇薄厚適中,而且有肉……就算不談他的五官,連他的手臂,他的身姿,他若隱若現的鎖骨,也是上天的傑作。

  她正想著該不該油腔滑調地讚嘆大美人真是多才多藝時,對方頭略抬,邪美長眸閒懶地掃了過來,「終於醒了。」

  凌小妹來不及仔細分辨他語氣中的嘲諷,只覺得大美人的嗓音雖然輕柔,卻相當低沉悅耳,那誘人的醇厚音色,讓她耳根子默默紅了,心頭小鹿亂撞。

  但大美人接著又埋首作畫。凌小妹感覺到自己似乎並不受歡迎,她慢慢爬起身,感覺自己身上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而且,這大美人也未免太不懂待客之道了,怎麼就這麼讓她躺在地上?怎麼有小倌這樣對恩客的?跟她聽到的所謂歡場溫柔鄉那套怎麼都不同?

  難道說……

  她猛地伸手探向自己前胸,發現身上衣衫完好,她除了貌似跌了一跤四肢有點疼、頭上還腫了個包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他應該還沒發現她其實是女扮男裝吧?她身上這身衣服可是爺爺和奶奶精心的改良傑作,衣領特別高,胸前的布料也比較硬。他們凌家的女人向來都「不安於室」,比起來她還算特別安分的哩!像她奶奶一年裡總有幾個月不在家,而她那個已經將近十年沒見過面的大姊,更是早不知浪跡天涯到哪裡去了。江湖多險惡,色狼和豬哥更是防不勝防,怎麼扮男裝才能不露出馬腳,早就是她們凌家女人必學的家傳絕學。

  「呃……」該怎麼稱呼這位「頭牌」?稍早拍賣時聽說是為了保持神秘,所以絕倫閣的頭牌並未掛名,還真是吊足了人胃口。後來她問了老鴇,但那個老母雞竟然閃爍其詞,要她自己問。

  這到底是什麼樣一間小倌館?從老鴇到頭牌都跩到不行,這麼做生意怎麼還沒倒店?凌小妹摸摸鼻子,心裡想,大美人嘛!脾氣大點也是情有可原,誰教眾生不論男女皆好美色?她悻悻然走近,端著討好的笑,看見他正在畫的原來是牡丹。

  「公子真是多才多藝啊。」看來她以後取笑不了腦包登徒子了,因為她現在表現得就很像腦包。

  說到琴棋書畫,她是沒半個懂的,不過欣賞的品味與鑑賞的能力倒是不差。這同樣得歸功她爺爺奶奶的交遊廣闊。例如那個連皇帝老子都請不動的畫仙東方鶴,就給她畫了幅狼崽嬉戲圖,那是紀念她小時候撿到的小狼崽土豆,有天她醒來時土豆不見了,爺爺誆她說,因為她給小狼崽取了個這麼可笑的名字,所以它離家出走了。才七歲的她不吃不喝哭鬧了整天,到家裡作客的東方鶴便畫了幅畫給她,結果還被不識貨的她嫌棄呢!

  怎能怪她那時不識貨哩?土豆會陪她玩,畫裡的土豆可不會!

  鄉野奇譚裡總喜歡編些天花亂墜的故事,說什麼畫裡的老虎會走出來。凌小妹卻覺得,那是因為高明的畫師賦予了畫像生命啊!就像她房裡的小狼崽,就像眼前的……呃,妖牡丹!

  凌小妹忍不住嚥了嚥唾沫,暗怪自己胡思亂想,可盯著那畫紙上的牡丹,她就是沒來由的頭皮發麻。

  牡丹花瓣的色澤,就像用鮮血畫上去一樣。那不是完美地盛放的牡丹,而是花期盡了,死亡凋零的陰影籠罩,沾染了腐敗黑暗的氣息。

  站近點看,才發現牡丹花下還睡了個女人。臉色蒼白,和垂死的牡丹相比顯得更加毫無生氣,而且……那女人他媽的跟她長得還真像!

  這幅畫不會叫作《牡丹花下死》吧?

  如果她不是在作夢,就是這個不懂待客之道的花魁大美人在觸她楣頭吧?

  凌小妹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滿痛的。

  「你膽子倒挺大的。」大美人的嗓音帶著慵懶的笑意,擱下畫筆,「九千九百萬兩?」

  她還摸不著頭緒,只好乾笑,「你覺得你不值這個價?」

  大美人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伸手拿起跟畫紙一起擺在長桌上的青花瓷壺,將兩個杯子斟滿,最後做了個請的手勢。

  凌小妹大著膽子拿起杯子,遲疑地看了大美人一眼,見他同樣端起酒杯,才放心地喝了一小口。

  不愧是頭牌,這是上好的茶葉啊!以她的舌頭刁鑽的程度還可以肯定連煮茶的水都不是普通的井水。大美人果然懂得享受。

  「花九千九百萬兩買一個小倌一夜,閣下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九千九百萬兩買這幾句不冷不熱的風涼話再加上地板上睡一覺,這個才教人大開眼界吧?凌小妹忍住心裡的嘀咕,「不用客氣,只是家裡有幾個臭錢,而剛好又不忍心公子被……咳……那樣,所以就出手了。」她一副「不用太感謝我」的臭屁模樣,喝完了一杯,發現自己正口乾舌燥,便很自動自發地又替自己倒滿一杯,再一口喝乾。

  「被如何?」

  凌小妹差點被茶嗆著,咳了幾聲,才道,「就……大家都知道的嘛。我是覺得這不太人道,我們應該尊重萬物原來的功能和作用,該拿來幹什麼就拿來幹什麼,就算想開發別的功能,也是要尊重一下主人的,這個……用錢來決定它們的命運是不太好。不過你放心,今晚我不會對你的菊花做別的事……」

  嗆咳的變成大美人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咳得很隱忍,很克制。然而隨後他的笑容讓凌小妹有點發毛。

  噢,他又沒變夜叉,明明眼眸瞇起來的模樣那麼勾魂,薄唇揚起的角度那麼迷人,簡直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啊!

  但她就是心頭一跳。她想起,在拍賣會上以九千九百萬得標,棒槌敲下的那一刻,也是這種感覺……

  「那還真是要感謝閣下出手相救。但閣下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刻意出高價搶標?」

  「呃,我沒想那麼多,反正我家錢很多。」難道大美人很想被那個胖子或陰險男標走?「欸,你也別在意,反正只有一晚嘛,你就陪我喝喝茶聊聊天什麼的……」

  「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那幫我槌槌背或揉揉腿也行啊。」地板躺那麼久,還真的有點腰酸背痛。

  大美人手中的瓷杯突然碎成粉末。凌小妹倒抽一口氣,「你不想槌背也沒關係啊,但是千萬別翻桌……」

  是怎樣?現在到底是怎樣?難道她還沒睡醒?為什麼她覺得現在整個房間陰風四起,暗地裡還有雷霆閃電亂竄,害她好想抱住旁邊的柱子。

  「我原以為你裝傻,看來真是個傻子。」他手一揮,原本只點了長桌上兩盞蠟燭的陰暗房裡,霎時燈火通明,屋內大大小小的燈與燭火都隨著那動作燃起,所有窗戶和大門也「啪」地打開,外頭早已站了一排排整齊的黑衣人。凌小妹轉過頭,夜色下又穿著黑衣服,黑抹抹的什麼也看不清,但黑衣人臂上銀色的月牙鑲狼影圖騰,卻像閃電一樣劈得她這隻七月半的鴨子頭昏眼花。

  月牙狼影……月牙狼影……她知道那惡名昭彰的月牙狼影,代表著武林正派人士人人不齒卻又己心諱至極的「月狩宮」。

  難道她不小心惹到月狩宮了嗎?據說位在塞外,西北方遙遠的星眠谷的月狩宮?她只不過是個喜歡看熱鬧、錢多到花不完的死老百姓啊!

  「請宮主降罪。」眾黑衣人跪了下來。

  「人跑了,是嗎?」大美人只是垂下眼,搖曳顫抖的燭火讓他長睫的陰影映在臉上,冰冷腥甜的風自敞開的門窗狂吹進來,卷起他一襲白衣和長髮,宛如修羅降世,但他的美色與殺氣同樣凌厲無匹。

  凌小妹很沒用地覺得有點腿軟,心裡想著不知道現在腳底抹油來不來得及?

  「屬下無能,請宮主賜罪。」黑衣人們頭都貼地了。

  大美人輕哼,「等回了宮,該怎麼做你們都知道。」他抬起眼,渾身肅殺之氣,卻冷笑地逼近凌小妹,「好個九千九百萬兩,讓這一切功虧一簣,你說我該拿你如何?嗯?」

  所以,他是月狩宮宮主?她記得叫什麼來著?「誤會一場嘛……」不知道把自家爺爺奶奶、爹媽和大哥二哥他們的名號抬出來有沒有用?但是接著她卻想起,月狩宮好像好死不死和他們凌家有些過節,這節骨眼要是把家人抬出來,她應該就死無全屍了吧?

  月狩宮宮主,任蒼夜。據傳這人性格乖戾病態,不喜歡被人瞧見自己的容貌,所以凡是未經他允許的人看見他的容貌,輕則剜去雙眼,重則去向閻羅王報到。所以有人說任蒼夜極醜,但也有人說任蒼夜貌美絕倫,但總之妄想親自進星眠谷證實這些臆測的人,再也沒踏出星眠谷。

  完了,死了,她一點也不想變瞎子,更不想去見聞羅王啊!不知道現在裝瞎有沒有用?

  但是,話說回來,他這根本就是爺爺所說的……叫什麼來著?

  強迫推銷!

  她根本不是自願看他長啥模樣的好嗎!雖然她因此心裡小鹿亂撞,三魂七魄可能現在都還沒歸位,但是如果知道大美人就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魔頭煞星,她寧願去搶標那個百合香也不會來搶他的好嗎!

  聽他們的對話內容,看來任蒼夜會扮成小倌出現在拍賣場上,是另有目的,而這目的很可能是為了……逮人?是逮那胖子還是陰險男?

  「咳,我說任宮主啊,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我怎麼知道你設下了什麼精湛絕倫、人神共憤的偉大計劃呢?如果你要計劃就應該更周詳一點才是,比如好歹要確定除了你要逮的那條魚,不會有其他條大魚不小心鑽進你的網裡,你那個網那麼大的漏洞,卻怪人家鑽進來,這有天理嗎?」

  被她這麼一講,任蒼夜的臉色更難看了。

  凌小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行為不太明智,根本就是在取笑大美人真是「聰明絕頂」,想出了個這麼不靠譜的計劃來。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更何況大美人的自尊恐怕是比天還高。凌小妹正打算端出狗腿的笑,亡羊補牢地稱讚他一番,免得他抓狂起來把她做了,任蒼夜卻笑了,「漏洞?」他傾身向她,幾乎與她氣息膠著,「這計劃唯一的漏洞就是,你的慷慨大方娛樂了我。」他的手指輕輕貼向她包覆若布料的頸子,輕而易舉地扣住致命的脈門,威嚇之意不言而喻。

  這天底下誰能讓性格孤傲又自視甚高的任蒼夜偽裝成小倌?就算是他自己都不可能想出這種計劃。他原先的計劃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元宵之夜屠城,待夜深,全城都在紙醉金迷中沉淪,他會讓月狩宮展開屠殺,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叛徒,但是他的師尊卻戲謔地想出了這個計劃,還先斬後奏,早已在城內部署好一切,就等他這個「頭牌」出場壓軸。

  我真好奇你和小百合誰的得標價更高?師尊一派看好戲的態度這麼說道。

  任蒼夜當然不可能紆尊降貴,從頭到尾配合度極低。但是他終究好勝心作祟,稍早在東市和拍賣會上才會露了那兩手。

  但東市的那場戲他是早有計劃——迷戀俊美男色的叛徒雖然躲在月狩宮多年,卻從沒見過身為宮主的任蒼夜。那傢伙當年就藏了一筆錢在宮外,最近更是靠著出賣月狩宮的秘藥而發了不小的橫財。

  早在混進月狩宮躲藏之前,齊萬歷就是出了名的酷好酒池肉林、聲色犬馬的享樂,誘他在拍賣會上重金標下美男子不是難事。

  然而整座臨波城,多得是姿色俊秀的美男子,任蒼夜要做的就是能夠「色冠群倫」,讓齊萬歷一眼驚艷,然後非要他不可,而他果然也輕易做到了。

  誰知中途殺出個九千九百萬兩的礙事者……

  「看在你九千九百萬兩的份上,我暫時留著你的小命。」他微微揚起頭,輕蔑地冷笑。三百萬和九千九百萬,孰高孰低?

  他對師尊和百合香的苟且沒意見,但那老男人竟然拿那種俗艷的女人和他比?簡直是種侮辱!這蠢女人的九千九百萬兩讓他心情大好。

  他從來都是勝利者,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就讓那叛徒再逍遙一陣子,但是他會為自己多苟活了數日而感到後悔。

  ※ ※ ※

  她這人沒什麼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樂天知命。九千九百萬兩暫時買她一條小命,超值得的,就算是本來想買個小美人來撾槌腿,結果卻變成花九千九百萬還要幫有潔癖又自戀而且超難伺候的大美人做牛做馬還被嫌到流膿,她也很能苦中作樂。

  是啊,比起那一夜在臨波城死光光的倒霉鬼們,她真的超幸運的啦!

  凌小妹端著大美人沐浴要用的熱水,衝著守門的護衛巴結地一笑,兩名護衛面無表情地放行了。

  「小美……咳!宮主大人,小的給您端水來了。」看吧,她真是能屈能伸的典範啊!無視任蒼夜那總是讓人無地自容、毫無溫度的傲慢注視——美人就是美人,從小到大應該沒人教他,這樣看人很不禮貌,因為他太美了,豬哥們就算是被鄙視也心甘情願啊!

  凌小妹很專心地催眠自己,她就是那豬哥,豬哥就是她,其實不是小美人奴役她,而是她徹頭徹尾把他看光光,還吃盡豆腐,將他身上每一寸都意淫個徹底,所以說到底她才是賺到的那一個……

  「我說過,」「啪」地一聲,凌小妹手上的熱水桶突然破裂,熱水潑了她一身濕,而任蒼夜靠在太師椅上,一臉嘲諷,「我沐浴用的水不能用井水,而且不能在廚房那種髒污不堪的地方燒水,燒好的水得在這一炷香燃盡後立刻給我送上來,你的豬腦袋似乎理解得不夠透徹。」

  他奶奶的這是哪裡來這麼一個被寵壞的驕縱大少爺?這季節去哪裡找井水以外的水?地溝水行嗎?凌小妹忍住將眼前的死小孩揪起來痛揍一頓的衝動——前提是她有膽、有本事的話。

  想想昨夜離開臨波城時滿城腥風血雨的慘狀,雖然她原本覺得那些大老遠地舟車勞頓來買樂子的男人,一個個噁心又下流,如此大費周章,只為幾夜風流,真是夠低級的,不過因此就這麼命喪黃泉,還死無全屍,又太倒霉了一點,更不用說那些妓女和小倌,簡直是無妄之災。

  而且殺了那麼多人,大美人口中的背叛者還是逃了啊!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各大門派都不敢小覷的月狩宮,做事這麼沒效率,真是浪得虛名!不過她的小命現在捏在人家手上,而且還是撿回來的,最好別把這些話說出口。

  凌小妹很識時務地端起討好的笑,「小的這就下去重新燒水。」她還沒替爺爺把家裡的不義之財花光,不能死啊!

  「把地板擦乾淨。」大美人懶懶地下令,繼續臥在太師椅上喝茶看書。

  凌小妹吞下一肚子嘀咕,認命地蹲在地上擦地板。

  「半個時辰內,你沒把事情做好,我就要慎重考慮是不是要留個廢物在身邊浪費糧食。」瞥見她竟然還敢擠眉弄眼地扮鬼臉,任蒼夜冷哼道。

  他娘的皇帝老子也沒這麼跩、這麼沒人性吧?凌小妹想仰天長嘯啊!但人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她飛快地擦好地板,趕緊滾出房門去。

  她沒有白費力氣找機會逃走,因為任蒼夜昨晚已經讓她知道妄想逃離他的魔掌,根本是自找死路。昨夜出城時任蒼夜冷眼看著她施展輕功想甩開他們,卻聽到他淡淡地開口要手下別追她,她還來不及得意,在幾乎要將月狩宮那匹羅剎惡狼甩在老遠的後頭時,突然間手腳就不聽使喚,整個人從樹上摔了下來,一股凍得徹骨的寒氣自她的心窩處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躺在地上,無力地痙攣發抖時,任蒼夜悠閒地出現,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衣袂飄飄地緩緩從天而降。

  「這是讓你知道,從今天起要是你膽敢擅自離開我一里之外,會有什麼下場,你了解了嗎?」

  娘的!這什麼妖術?這麼威的話怎麼連個叛徒都抓不到?凌小妹當時只能識時務地認錯,任蒼夜才解開對她的懲罰。

  至於向家裡求救呢?她當然想過啦,現在就只能祈禱家裡快收到她的求救信。

  但她哪知道,她前腳才離開任蒼夜房間,始終守在暗處的月狩宮黑羽閣衛就現身了,戴著白手套的手上捉著的是她稍早放出去的信鴿。

  任蒼夜接過侍衛呈上來的信,上頭很謹慎地並沒有寫明信件要給誰。

  「把信鴿放出去,追出是誰收的信。」

  「是。」黑羽閣衛又悄然無聲地消失在陰影之中。

  那丫頭一身好輕功,又能立刻認出他的身分,看樣子也是武林中人,而且出手就一擲千金,江湖上有這能耐的寥寥可數。

  就等著看看她是不是顆有用的棋子吧!

  「皇帝的妃子洗個澡都不知要不要那麼講究。」有沒有這麼愛美的男人啊?凌小妹一路嘀咕不停,月狩宮的上上下下對她的存在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訝異或不自在,確切來說,她感覺自己在他們眼裡只比游魂多了一點存在感。

  一旁的月狩宮侍從對她的牢騷同樣沒有任何表示,但會不會去打小報告就不得而知了。

  話說回來,人家就長得美嘛!說不定每天照鏡子時都要忍不住自我陶醉一下——這也難怪啊,昨天他也不過就在東市露個臉,就迷得一票人不知自己姓啥名誰了,他天天看,搞不好天天都要小鹿亂撞一下,不自戀也難。

  慶幸的是,任蒼夜的手下也知道主子的怪脾氣,老早找到了一處乾淨的泉水,敲破了冰層,冰層底下的水流仍然活躍地滲透到地底或別處,他們不敢插手她的工作,但也不希望主子因為凌小妹的笨手笨腳而枯等,於是除了打水和燒水,其他重要的準備工作他們已經先行處理完畢,包括在院子裡架起了柴火。

  凌小妹亂感動一把的……

  主子這麼討人厭,部下卻還是忠心耿耿,該說訓練有素嗎?

  她把水倒進大桶子裡,一旁已備好澡豆,「宮主大人,您吩咐的深山清泉並以檀木和茶樹燒煮的『高級』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要不要再撒個花瓣、滴幾滴香露什麼的……凌小妹很費勁地才把最後兩句話吞回去,繼續在他的瞪視下端出狗腿的笑臉,「您放心,小的從頭到尾沒有讓人把口水什麼的滴進去,這洗澡水保證還是純天然的!」

  任蒼夜擱下書卷,眼裡帶點冷諷意味地看著她,「還能要嘴皮子,看來我讓你混得挺不錯的。」

  難道他的嗜好是看人愁眉苦臉、凄風慘雨地哀號嗎?凌小妹決定順從地擺出看起來很卑微的表情,免得某人又抓狂要她去挑一次水。

  其實她手超痛的,嗚嗚嗚……

  「還愣著做什麼?」任蒼夜來到水桶旁,張開雙臂,意思很明顯,大爺他還缺一個奴婢。

  「……」怎麼有人這麼厚臉皮,要人家閨女看他洗澡啊?但是話說回來,她現在是婢女,不是閨女,差一個字,差很多。何況她也不確定任蒼夜是否已經識破她女扮男裝的偽裝。

  反正看了也不用負責,她就把自己想像成豬哥和色狼好了,看最後是誰怕誰。他敢脫給她看,她就敢大大方方地看,用眼睛把他的豆腐吃光光。

  凌小妹熟練地替他寬衣,最後都得忍住發出嘖嘖的讚嘆聲了。

  瞧瞧那腰身,那手臂,那胸膛!精壯結實的肌肉起伏,卻不是虎背熊腰般的粗枝大葉,而是優雅如豹子。

  翠谷往來的武林人士多,加上家裡又有個離經叛道,思想前衛乖張的長輩,所以她從小就幾乎是在不受拘束的環境下長大的,男人衣服底下長什麼樣子,她可是看到不想再看——當然只限上半身,哈哈。要評頭論足,其實她也說不出個準,這就是爺爺常說的男女不平等了吧,那些男人可以給美女立個標準,胸幾寸,腰幾寸,身長幾寸,小腳又幾寸,方能稱之為美人,但男人自己可就沒那個好器量讓女人也批評一下。

  老實說,她家的男人幾乎都是典型的北方漢子身材,高大威武又虎背熊腰,相比起來任蒼夜雖然同樣高大偉岸、寬肩窄腰,但還算是偏瘦的,卻也不是單薄無肉。武人該有的精實,他有——文人該有的俊雅,他也有。

  「你是沒看過男人嗎?」他從來就習慣高高在上地被伺候著,自然也不客氣地發號施令,順便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她以為他不知道她在背後說了些什麼嗎?

  凌小妹總算勉力拉回神智。她現在能體諒色狼們的心情了,美色當前,還不能流口水,不能露出痴迷傻笑,真是種煎熬啊。

  打赤膊的男人有什麼好沒看過的?但是硬要脫給人看的厚臉皮傢伙,她還真的沒見過。

  「像宮主大人您這樣玉樹臨風的真男人,小的當然沒見過。」她很克制不讓自己眼睛繼續瞄,雖然眼角還是忍不住瞟了兩下。

  小麥色的光滑肌膚,精瘦而完美的肌肉線條,真想摸兩下,嗷嗚——

  任蒼夜臉頰一跳,真是見識了這女人的厚顏無恥,而且還巧言令色、油嘴滑舌到了極點,她到底是什麼詭異的出身?「夠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凌小妹悻悻然地訕笑兩聲,突然想到眼前正是一個能為她解答何謂男人兩腿間有「色狼警報裝置」的大好機會!她雙眼不由自主地發出瞭亮光,以一種難以言說的興奮伸手探向任蒼夜的褲頭……

  「你做什麼?」因為她臉上變態的表情和饑渴的眼神而頭皮發麻的任蒼夜,殺氣騰騰地扣住她手腕脈門。

  「為大人您寬衣啊。」

  也許他想錯了,他本來以為這丫頭是單純的笨蛋,所以想出這種方式教訓她,但也許她根本就閱人無數?這個可能讓任蒼夜的臉沉了下來,原本不悅的表情更冷了。

  「你最好搞清楚,我留你一命,是因為認為你可能還有利用價值,但是最好不要因為這樣就有任何痴心妄想。」

  凌小妹臉上的笑因為努力克制著暴怒咆哮的衝動而變得有些猙獰。

  痴心妄想?這男人到底是自戀到什麼程度啊?

  是啦,她覺得他真是美得不似凡間物,而且可以的話真想摸幾把——當做倒霉被綁架的壓驚費!她若真有任何妄想,也應該是妄想逃之天天才對吧!

  她忍住鼻孔哼氣的衝動,扯出一個狗腿至極的笑,「宮主大人您是何等超然脫俗的人物,小的怎麼可能膽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呢?小的敬愛您、崇拜您都來不及了啊!」

  任蒼夜真好奇這女人還能狗腿到什麼程度,他幾乎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盯著她巴結卻又快要隱忍不住怒氣的笑臉,譏誚地道,「那你就不要衝著我露出那種淫蕩又猥褻的眼神和笑臉。」

  他嫌她淫蕩又猥褻?她哪裡淫蕩又猥褻?而且她並沒有很想做這個工作好嗎!

  她隱忍到了極限的表情似乎逗樂了任蒼夜。原來她也是有羞恥心的,只是為了活命,不得不遷就他,是嗎?那他就要看看她能忍到什麼程度。

  任蒼夜又回復了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快替我寬衣,水都冷了。笨手笨腳,豬都比你聰明。」

  娘的,最好豬會幫他打水燒水脫衣服!凌小妹咬牙切齒,忍住槌牆壁洩恨的衝動,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1-9-25 00: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驚到了!

  那是什麼鬼東西?

  凌小妹盯著他兩腿間目瞪口呆的神情,讓任蒼夜莫名地心情又更樂了,但他依然是冷冷地、警告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她趕緊回過神,手忙腳亂了一番,才想起以前婢女們是怎麼伺候她的——小時候覺得沒什麼,年紀漸漸大了開始感到彆扭,就不讓人伺候了。還好她還有些印象。

  任蒼夜卻在她手伸過來時又狠力扣住她手腕,凌小妹只覺手一麻,手上的澡豆掉進水裡。

  「我讓你伺候,可沒准你碰我。」他撂下警告後,就像她的手比糞坑的石頭還臭似的甩了回去。

  「……」奶奶的,比黃花大閨女還麻煩!凌小妹抄起水瓢,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往他頭上砸過去。

  後來她想到,這傢伙真的有潔癖,他的手下呈任何東西給他,都得特別戴上白手套。凌小妹心裡牢騷又更多了。

  當任蒼夜抬起手臂將背後的長髮往身前撥,手臂上的水珠順著起伏的肌肉線條往下流淌,肩胛與背部的肌理隨之屈張起伏,這妖冶性感的動作讓凌小妹舀水的動作頓了頓。

  在他背後,頸子下,背心上,剛好在脊骨的正中央,有一處膚色較淺,看上去像一枚月牙胎記。她怔忡了半晌,這次很識相地在難搞大爺有任何不滿的表示之前回神,繼續以僵硬的動作完成小婢女的工作。

  真是奇特的胎記,一般來說胎記都會比膚色深不是嗎?凌小妹繼續舀水往他身上倒,眼角也忍不住不停瞥向那塊月牙印記。

  不曉得那印記和月狩宮宮主的身分有無關聯?但是那讓她想起小時候養的土豆,背上同樣的地方也有個月牙印子。

  剛撿到土豆時它可醜了,光禿禿的,身上的皮也斑斑駁駁,一塊灰一瑰白的,讓她沒注意到它背上的皮有什麼不同。小土豆別說大人小孩看了都覺不討喜,就是路上的阿貓阿狗也排擠它,簡直就是沒人要又沒人愛的小可憐。妙的是後來土豆的毛長出來,銀灰帶紫的毛皮可漂亮了——土豆不見那時,她強烈質疑它被抓去剝皮了!真是擔心了好久。

  而會注意到月牙胎記,自然是因為土豆背上一撮毛是純白色的,剛好形成一塊月牙,她那時才記起土豆沒長毛時,背上確實有那麼一塊形似月牙的印記,當下只有嘖嘖稱奇,胎記上的毛還會變色呢,有沒有那麼神奇?

  這個回憶,讓凌小妹突然覺得有點感傷,當下也忘記那些不滿和牢騷了。

  「宮主大人您的胎記真特別啊。」她又不小心忘了教訓,八卦性子作祟地開口閒聊。

  任蒼夜讓長髮蓋回頸背上,微微撇過頭,語氣不冷不熱,但神情依然高傲得令人吐血地道,「誰准你的眼睛亂瞟?」

  「……」她活該!幹嘛沒事開口討罵?凌小妹嘔死了。

  「出去吧,這裡不需要你了。」

  「……是。」

  凌小妹走出房門時,忍住回過頭扮鬼臉的衝動,她可沒真的當門口那兩尊門種會對她完全視若無睹。

  娘的,他在裡頭洗熱水澡,而她在外頭吹冷風!凌小妹忍住噴嚏,冷風襲來,總算讓她清醒點了。

  她耍什麼嘴皮子呢,這些人昨晚可是眼也不眨地屠了整座城啊!而裡頭那個難搞的大爺則是這群凶神惡煞的頭頭,早聽說月狩宮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該感謝自己這條小命還在才對。

  「小白啊小白,你可要爭氣點……」一定要飛回翡翠山莊求救啊!

  ※ ※ ※

  是夜,丑時過,月西移,天將明時,只是小寐片刻的任蒼夜便醒了,他隨意披了長袍,將有些凌亂的長髮往後梳攏,下床時屏風後候著的侍衛察覺床上的動靜,立刻單膝跪地等候差遣。

  案上已沏上一杯熱茶,他坐在太師椅上,聽屏風後的屬下報告一夜追蹤的結果。

  「翡翠山莊嗎?」果然是所向無敵的靠山,怪不得那丫頭根本不怕死。

  如果只是翡翠山莊的食客,可不見得能有一擲千金的能耐,但若是凌家人的話就不足為奇。武林盟主祁楓與「活菩薩」凌南煙膝下僅有五個兒子,這丫頭應該是他們的孫女之一。

  任蒼夜走到窗邊,幽微的天光自天井灑落,僅勉強勾勒出天井的四方格區,然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卻沒有困擾他,他彷彿能看見藏在最深黑幽詭的陰影中所有的一切,俊美長眸在月落星掩的此刻竟如野獸般隱隱閃爍妖異紫光。

  他看著與窗子正對面,底下的一間簡陋廂房,房外只有一名月狩宮的閣衛看守。那丫頭很識相,他月狩宮的黑羽閣衛都是頂尖的刺客,當然也最懂得應付各種偷偷摸摸的技倆。

  翡翠山莊啊……

  任蒼夜退回房內。

  看樣子,他倒是撿到一顆極有利用價值的棋子。雖然他根本不把凌家的勢力放在眼裡,同樣也不畏懼與任何人為敵,但是反正他心情不錯,就看看那丫頭在他手刃叛徒以前能有什麼讓人期待的造化,說不定還能為他所用啊!

  ※ ※ ※ 

  第二天天沒亮,凌小妹就被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本來她沒打算睡的,她估計如果小白成功飛回家求救,家裡的人在天亮就可以找到她,所以她打算枕戈待旦,免得睡迷糊誤了事,不過夜裡還是因為太睏太累,不小心就睡著了。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聽說任蒼夜打算起程離開這個暫借的莊園。

  「呃,不吃個飯再走嗎?」她看著月狩宮一夥人已騎上駿馬,以任蒼夜為首,顯然在她仍呼呼大睡時已經打點完畢。

  她忍不住想,不知這位羅煞大頭目肯不肯好心點,就這麼把她放生?那麼大家都省事。

  「上車。」任蒼夜懶得跟她廢話。

  她果然想得太美了。但想不到他們還為她這個肉票準備了一輛馬車哩,她該感動嗎?

  當凌小妹上了車,一名彪形大漢跟著堵在車門口駕車,她就知道讓她搭車只是為了方便看管她罷了。

  「您覺不覺得這樣太大費周章了點,帶著小人上路,諸多不便……」她還不知死活地攀在車窗上,小圓臉擠在小小的車窗內充滿期待地望著任蒼夜。

  任蒼夜冷笑,「不用急,你若真惹毛了我,隨時都能把你解決了,一了百了,完全不費事。」

  凌小妹臉頰一顫,輕輕掌了自作聰明的嘴巴一掌,接下來一路上安安分分待在車內,半句都不敢吭上一聲。

  悲劇。小白不會半路被人烤了吃掉了吧?她這才覺得事情不太妙,要是離她可能行經的路線太遙遠,家人找到她的機會也越渺茫啊!

  她忍不住想起出發那晚奶奶說的話。照理來說奶奶的卜卦是錯不了,但她真的往北走了啊,如果那晚不去臨波城,也許就不會遇上這種鳥事了吧?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凌小妹總算開始認真思考著攸關她生命的大事。

  如果她失去了求救的第一先機,那麼接下來就更要以保命為優先了。為了不讓任蒼夜真的順手在路邊把她做掉,也許她該表現一下除了當肉票,其實她還有別的剩餘價值?

  原本她想以利誘,反正家裡錢多,說服任蒼夜把她放了換一座金山應該是不錯的談判條件,可是昨天當她向任蒼夜提出讓她向家裡的錢莊提領銀票支付九千九百萬兩——順便求救——任蒼夜卻冷笑地回應,「你當我真的在乎那九千九百萬兩?它們買下的不過是我的虛榮,我月狩宮還不缺那點零錢。」

  任蒼夜可不是好面子打誑言,月狩宮本就財力雄厚,光是短時間就能租借到一整座莊園就可以看得出來。與其說九千九百萬兩買她苟活,不如說是因為那九千九百萬兩讓任蒼夜有面子,所以他心情好,才大發慈悲暫且饒她一命。

  所以,她想她得到一個結論:她這條小命能活多久,端看任蒼夜心情如何!那麼接下來她要傷腦筋的,就是怎麼讓他隨時保持好心情——至少得維持到她和家人聯絡上。

  於是,到了下一個落腳處,凌小妹很自動自發地幹起所有雜役,包括到廚房跑腿。

  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這都是爺爺教得好。

  這回任蒼夜包下一座酒樓。任小妹開始懷疑其實月狩宮抓不到叛徒,根本是因為任蒼夜不肯吃一點苦。住城裡他要住最豪華的酒樓,住城外他要住最闊綽的莊園——他娘的她要是叛徒,老遠看到這浩浩蕩蕩的一行,早飛到不知哪裡逍遙去了,還會傻傻留下來被逮嗎?

  但是,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現在是苦情小肉票,只有任大爺開不開心是她需要關注的。

  當她進到廚房時,她再次見識到任蒼夜果然比皇帝還難搞。

  這傢伙自己帶了一批廚子出門!她爺爺當了那麼多年武林盟主,出遠門時還自己打野味將就果腹,看來當武林盟主並沒有比較享受啊!

  當凌小妹說要下廚時,沒意外遭到拒絕,八成是怕她毒害他們偉大的宮主大人吧。她也無所謂,說她只打算做自己吃的,那幾個月狩宮的廚子就沒理會她了,但當凌小妹開始動手做菜時,他們卻又忍不住頻頻投來好奇的視線。

  凌小妹正是要他們對她好奇!

  她有個巧手仁心的奶奶,又有個老是突發奇想「發明」出各種奇怪卻好吃食物的爺爺,而且翡翠山莊凌家交遊廣闊,那些食神榜上有名的名廚還跟他們家交情匪淺呢,所以她從小就有口福,後來更是被自家爺爺訓練出一手好廚藝——因為爺爺想吃什麼常常自己懶得動手,就叫她去做啦,加上她也挺愛吃的,也就這樣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色學了起來。

  她先把豆腐用烏梅和青檸榨汁浸起來冰鎮。果然是大城裎知名的大酒樓,許多跟著海盜和商人飄洋過海而來的食物都有。接著把馬鈴薯切塊並拍碎,本來在家裡還有專門做馬鈴薯泥的工具,不過現在也只能自己想辦法了。接著再把碎得差不多的馬鈴薯泥和著洋蔥、蘿蔔和肉泥捏成圓餅狀,放到正在熱著的油鍋裡煎,最後則用蕃茄、蝦仁、蝦米和青蔥炒了飯,把萵苣洗乾淨,用來包蕃茄蝦仁炒飯。

  簡單又讓人口水橫流的一餐,而且花不了多少時間!

  月狩宮的廚子對她這些手藝,有些是不以為然,也有些大感趣味。

  ※ ※ ※

  餐桌上,本來她是得和其他人擠在一起吃的,今天不知為何任蒼夜突然召喚她,要她陪他一起用餐。

  嗯,也有可能她聽錯了,其實任蒼夜是要她伺候他用餐吧?不過這機會她求之不得啊!凌小妹立刻將她今天做的午餐全部端到任蒼夜桌上,還故意笑得一臉討好,「宮主大人您有何吩咐啊?」

  任蒼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以武林盟主孫女、江湖第一世家的千金小姐身分來說,這丫頭表現得太圓滑也太隨和了點——說好聽是隨和,其實是隨便,不拘小節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但是據聞祁楓原本就是個特立獨行又極為反骨叛逆的人,他三十歲那年打敗群雄坐上武林盟主寶座,張狂又我行我素的性格曾掀起一陣武林風波,這幾年則又聽說他急著「禪位」……盟主寶座哪有禪位這回事的?聽起來很瘋癲,但江湖上對他這種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早就見怪不怪了。

  在距今最後一次武林大會時,祁楓提了個據他自己的說法是「充滿民主精神」的方案,就是讓各大門派票選盟主——簡直亂來,盟主之位原本就是實力強者得之,這是數百年來江湖上的規矩,但是祁楓就是有辦法把死的說成活的,加上多年來他行走江湖,交遊廣闊,各大門派幫主都被他說服了。

  很多不認識祁楓的人,會認為他故意用這方法讓自己當上盟主,畢竟當今放眼武林,要比人面闊,祁楓說他第二,那絕沒有人敢搶第一。不過任蒼夜的師尊正好和祁楓有數十年的不解之冤,師尊向來不屑那些虛名,本來和祁楓應該是臭氣相投的,但多年來卻總是因緣際會地立場相悖。師尊曾說,如果有個人跟他一樣把武林盟主寶座當垃圾,那人一定是祁楓。

  而祁楓當時確實也想盡辦法讓自己落選。可江湖上那幾個老謀深算的狐狸就是抓準了祁楓這性子,加上他武功高強,鎮得住那些野心勃勃又居心叵測的妖魔鬼怪,說是為了大局安定著想,聯合算計了他,這寶座他只得繼續坐十年。

  於是就見這十年來,翡翠山莊動下動就傳出祁楓這位「老人家」不是犯了痛風,就是說他關節炎發作,要不就是患了「老人痴呆」——一些聽都沒聽過的名目,無非就是苦肉計,希望某個野心人士快來接他的位置。至於結果,想當然耳,就是總有名醫自動造訪翡翠山莊一探究竟,祁楓的老把戲不管用!

  有這樣的祖父,也許就能解釋為什麼這丫頭會是這種性格了吧。

  「那是什麼?」他瞥見她盤裡的食物。

  正中凌小妹下懷啊,「這個啊,這是可樂餅,宮主大人您要不要試試看?不是小的吹牛,我的可樂餅做得比我奶奶好吃,連我爺爺都讚不絕口哩!」

  任蒼夜挑眉,而他身後,月狩宮負責醫療與膳食的青壺侍衛站了出來,手裡已經捧著銀針。

  任蒼夜抬手阻止了。凌小妹當著他的面用羹匙將一塊可樂餅切開,外皮炸得金黃鬆脆,切下去還有沙沙聲,裡頭熱呼呼軟綿綿的內餡冒著熱氣,「咱們一人一半,你吃吃看?」她已經迫不及待吃掉另一半,表情好不滿足,簡直像小孩子第一次吃到糖葫蘆那樣的開心,生動得讓看見她吃下那塊可樂餅的人都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她的舉動有種魯莽的親密,哪有人這樣毫不思考的就和別人分著東西吃?

  不過這多少讓任蒼夜和他那群忠心護主的護衛放下一點戒心。

  見任蒼夜真的夾了一塊,凌小妹道,「有點燙,要小心。」

  任蒼夜看了她一眼,她眼裡的期待讓他覺得可笑。果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絲毫沒有身為人質的自覺。他無所謂的咬了一口她說的「可樂餅」。

  凌小妹見任蒼夜突然臉色一凝,緊張得一顆心吊得老高。

  她對自己的手藝還算自豪,而且這顆可樂餅她和他分著吃,她確定沒有失敗,難不成不合他口味?

  雖然有點天真,不過在她「創造身為肉票價值」的計劃中,就包括先試著收買嬌貴宮主大人的胃!

  但是任蒼夜接下來只是安靜地把剩下的半塊可樂餅吃掉,並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示,但也不像被她區區一塊可樂餅收買的樣子,吃完後才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啊?」這是覺得好吃,或不好吃?而且現在才想到問她名字,會不會太晚了點?

  「你的名字。」

  凌小妹乾笑,「這個嘛……我姓……」等等!老實說的話會洩漏身分嗎?

  凌這個姓,偏偏不常見,江湖上一提起凌姓,幾乎頭一個就想到翡翠山莊凌家,如果這傢伙知道她來自翡翠山莊,是對她有利或不利?她畢竟選摸不透他的想法與作風,只知道他能眼也不眨地下令屠城。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惹毛任蒼夜絕對沒好處。

  「我姓林,雙木林。」

  「你和老鴇可不是這麼說。」任蒼夜不疾不徐地,神情和語氣有點取笑她自作聰明的意味,「我要查到你有沒有說謊。易如反掌。」

  真有那麼神?唬人的吧?凌小妹掙扎半天,最後靈機一動,換了個安全點的說法,她憨笑道,「其實,我也不確定是哪個林耶,我不識字,哈哈……」

  「……」她最好別讓他當場抓到破綻,否則看他到時怎麼整死她!於是眼前,任蒼夜沒拆穿她,「名字呢?」

  凌小妹臉頰一顫,彷彿被問到了痛處,「大人就叫我……小凌子就好。」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任蒼夜嗓音又冷了幾分,那讓凌小妹不自覺地身子抖了抖,明白自己最好不要挑戰他忍耐的極限。

  她想胡扯個名字,可腦袋一片空白,最後只好委屈地扁嘴,很小聲很小聲說了兩個字。

  任蒼夜抿唇,有一瞬間似乎要笑了。

  凌大莊主膝下,兩男兩女,分別是名震江湖的兩位少俠,凌雲、凌霄。兩位千金雖然始終被家人保護著,但大千金凌藍這幾年推掉所有上門求親的對象,至今雲英未嫁,倒是引起不少人的議論,甚至有傳出凌藍可能染有重病,因為近十年來從沒外人見過凌家大小姐。任蒼夜從凌小妹的年紀上判斷,認為她應該是凌家二千金。

  凌小妹,這輩子最無奈的頭件事,就是她的名字。她從不介意別人喊她小妹或小凌子,因為反正她的名字跟這兩個小名比起來,沒有威武太多,尤其她總是想,為什麼哥哥姊姊的名字那麼有氣魄,而她的卻那麼鳥?

  她大哥凌雲,大姊凌藍,二哥凌霄,輪到她時,怎麼樣也該取個同樣不俗的名字才對啊!

  怪就怪當年她老爹突然想到,三個兒女都是自己命名,說不過去,於是麼女就請父親命名。但她那可惡的老爹卻沒想過,他和所有弟弟的名字都是母親凌南煙取的,這究竟是為什麼?

  祁楓對這個據說命盤和妻子肖似,而且模樣也像極妻子的小孫女,第一眼就疼愛有加,所以他以自己喚妻子小名的諧音給小孫女起了名字。

  「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任蒼夜幾乎是以帶著笑意的嗓音開口。

  凌小妹一陣不爽,「囡囡,我叫凌囡囡,不行嗎!」笑個屁啊?

  「沒有不行。」任蒼夜一派悠閒,沒有因為她突然變衝的口氣不悅,但也沒有一點同情的意思,但是那副無關緊要的態度倒讓凌囡囡覺得慚愧了。

  好啦,為了個名字氣憤、介懷成這般,也太愚蠢了點。

  但是誰人知她心痛啊!如果兄姊們的名字都同樣的可笑,她或許會覺得公平點。

  然而隨即,凌囡囡想起,這名字洩漏的也包括她的性別吧?她有點擔心地抬眼看向已經若無其事地舉箸用飯的任蒼夜。

  他是沒有起疑,或者根本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凌囡囡心裡還在糾結疑惑當中,任蒼夜已經問也沒問地將她盤子上的另外兩塊可樂餅全夾走了。

  果然是被寵壞的沒禮貌大少爺!

  「……」但這是不是代表他覺得好吃呢?她成功地暫時收買他的胃了吧?

  凌囡囡打起精神,陪笑道,「宮主大人,要不要也吃吃這個?」她把青檸烏梅豆腐和生菜卷蝦仁炒飯用小碟子送到他面前。

  任蒼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早猜到她打的如意算盤。

  這丫頭何止圓滑?他懷疑為了在這「逆境」中求生存,她會把她懂得的巴結手段發揮到淋漓盡致!

  但她的手藝確實不錯,很合他的胃口。

  「還可以。」任蒼夜偏偏不告訴她,他其實不打算殺她。

  看她因為貪生怕死而極盡狗腿之能事地隱忍怒氣陪笑,用盡心思討好他,還挺好玩的,他暫時不想失去這樂趣。

  凌囡囡嘴角一抖。

  還可以?只是還可以,幹嘛把她的可樂餅全吃光?凌囡囡只能慶幸她在廚房已經先吃了半飽,否則這下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某個口嫌體正直的傢伙把她的午餐全部掃光!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1-9-25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凌囡囡開始每天思考各種菜色和點心,有時候烹調和處理手續麻煩了點,她就會想辦法把食材帶到馬車上,利用趕路的時間做處理。這麼做至少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她在車上完全不會無聊。

  他們一行人,人數似乎漸漸在減少當中,直到最後剩下不到十個,凌囡囡總算察覺這點,雖然她一點也不好奇任蒼夜到底還打不打算抓叛徒,但這情況似乎有點詭異,而覺得詭異的看樣子只有她。

  她已經放棄找月狩宮的任何一個人打聽這到底是不是她的錯覺,因為除非必要,這群月狩宮的惡煞當中只有一個人會跟她講上一句以上的話,那人就是任蒼夜。她原本懷疑他們之中也許大部分都又聾又啞,可是她看過他們回答任蒼夜問題,或替任蒼夜向她傳話——擺明了若非他們主子硬要帶著她,她這礙事的肉票應該早就被丟在路邊了。

  不過,她一點也不想主動向任蒼夜打聽這不尋常之事,這幾天她只會拍他馬屁或對他傻笑,恪盡一個卑微肉票的本分。

  馬車持續地在這條據說盜匪橫行的驛道上前進。

  「搶劫!把女人跟錢……啊——」

  白痴!凌囡囡連從小窗一探究竟都懶了,打了個呵欠,繼續打盹。

  他們這一行人常常不走官道,偶爾就會過上些不長眼的土匪啦,地痞流氓啦,或者認出月狩宮月牙狼影徽記的武林人士挑釁。根據她太閒沒事幹的統計,這些傢伙十個裡有六個是這種連開場白都還沒講完就被掛掉的三流角色,剩下三個是耍陰招偷襲卻栽個大跟頭的二貨,至於最後那一個,悄悄地閃開,悄悄地走了——識時務的「俊傑」也是有的。

  就算他們人數變少,這情形依然沒改變。凌囡囡也不意外了,三十頭豬就算對上六匹狼,形勢如何還是很明顯。

  今天的落腳處,是月狩宮在星眠谷之外的一處別館,平常就有月狩宮的人駐守,因此他們一到達,恭迎的陣仗不小——凌囡囡現在知道任蒼夜會讓月狩宮的紫劍使或青壺侍衛先他一個時辰出發,提早到下一個落腳處打點一切。

  月狩宮看樣子真的很有錢啊。

  「恭迎宮主大駕。」

  大門之後,男左女右地跪地迎接,凌囡囡心裡正嘀咕著這男人果然比皇帝還大牌,任蒼夜冰冷的瞪視立刻橫過人群掃來,她吱也不敢吱半聲地涎著狗腿笑臉趨上前去。

  這男人規矩跟牛毛一樣多,他莫名其妙地規定她除了在馬車之外,其餘時間一定要在他的視線之內,前天負責駕車並且看守她的閣衛不過因為她動作太慢,拉了她一把,這樣也不行,宮主大人凶殘的一掌就招呼了過來,那閣衛都被打飛了出去,還以最快的速度滾回他主子跟前懺悔……

  奶奶的這是哪裡來的暴君跟愚忠到腦袋燒壞的忠犬啊?

  「我的『玩物』,任何人都不准動一根手指頭。」他陰狠地撂下警告。

  從那天起,這群忠犬看見她,都會自動保持在三步距離之外,不敢看丟了,但也絕不靠近。

  誰是誰的玩物啊?凌囡囡想抗議。

  而且,什麼是「玩物」啊?跟小孩子的玩具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時想想,任蒼夜似乎每天都要對她冷嘲熱諷地奚落或威脅一番,然後才看起來心情不錯地放她一馬——如果這就是玩物的定義,那還真讓人無言,她真是從頭到尾讓他玩假的,而且顯然他對這遊戲樂此不疲。

  這傢伙打小是沒人緣到什麼程度啊?這樣也叫「玩」?

  爺爺常說,一個人的童年如果經歷了什麼不開心或痛苦的事,就會造成所謂的心理陰影,長大之後就容易人格失常,變成殺人魔或有什麼怪癖之類的,所以他們家禁止罰小孩關禁閉或不給飯吃。

  難道說任蒼夜就像爺爺講的,有什麼心理陰影導致人格失常,現在才會動不動揍人殺人嗎?

  但是凌囡囡沒空思考這點,為了避免任蒼夜又抓狂,她每次都會盡可能在他大爺一下馬,就立刻滾到他跟前去。

  就像現在。

  別館的人對凌囡囡的出現似乎有點意外,但又沒人敢開口詢問。

  紫劍使只說宮主還帶了他的「玩物」,要他們記得準備另一間房間……眾人面有疑色地偷偷打量起明明樣貌就平凡無奇的凌囡囡,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一臉不平。

  原來,宮主喜歡男人?

  凌囡囡跟在任蒼夜身後,想像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下跪,當下整個人都虛榮起來,幻想得太入迷的結果,就是差點撞上前方突然停下腳步的任蒼夜。

  任蒼夜左右張望,戴著面具的臉看不出表情,接著卻聽他道,「我不是說過,在我到達之前,裡裡外外都要打掃過嗎?」

  「稟宮主,屬下昨夜就領著所有人,徹夜地裡裡外外灑掃過了,絕沒有一絲馬虎與遺漏!」

  「那為什麼我會聞到一股異味?」任蒼夜面具下的眼狠厲地瞇了起來。

  兩旁跪地恭迎的下人不敢抬頭,幾名地位較高的管事則抬起頭努力在空中找出任蒼夜說的那絲異味,連凌囡囡也忍不住朝左右用力吸了吸鼻子。

  有嗎?有嗎?某人鼻子有問題吧?

  那群管事的當中一名幹練的女子很快地道,「宮主息怒,早知這班奴才靠不住,宓兒應該盡早從月狩宮出發,以免宮主受到怠慢,宓兒立刻領著這班奴才再把別館徹底清洗過,絕不讓他們打擾到宮主!」

  這名顯然是「空降」而來的女管事看樣子來頭不小,似乎是特地從月狩宮趕來伺候宮主大人的,當下穿紅衣的那兩名總管事臉色都不太好看。

  「哼!」任蒼夜拂袖離去,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的凌囡囡不知為何,總感覺到一股芒刺在背的恐怖視線在那時緊盯著她。

  ※ ※ ※

  凌囡囡被安排在主苑內,為了讓貼身隨侍能隨時聽候主人差遣用的小側房,跟任蒼夜的主臥房之間還有個小門相通呢,不過她打死都不會走那裡的。

  她沒什麼行囊,真的有什麼重要的私人物品,她也都想盡辦法在一路上藏在暗處做記號了。小白不見了,她又幾乎沒辦去溜出去找人幫忙傳口信,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期待家裡派人找她時,那些狗會聞得出她藏作記號的東西,而到了今天,她身上所有的就只剩身上這些衣裳了。

  正走出房間,就聽見任蒼夜的冷喝聲。

  「滾出去。」

  「宮主饒命!」

  凌囡囡忍不住好奇地在任蒼夜房門外探頭探腦。

  又發脾氣,早知道她該帶幾帖奶奶的寧神湯出門的。寧神湯專治這種也不知是虛火上升還是天生就愛抓狂的火藥庫。

  幾名婢女哭哭啼啼、連滾帶爬地滾了出來,在經過凌囡囡跟前時,其中一位認出她就是紫劍使說的「玩物」,水汪汪的美眸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接著眉頭一皺,好像聞到了什麼異味一樣,捏著鼻子跑走了。

  怎麼了?幹嘛像看到地溝老鼠一樣?凌囡囡一陣莫名其妙,然後好奇地朝屋裡看去。

  這座別館的主臥房不只奢華寬敞,右手邊一個凹進去的斗室還有個浴池,偌大的一池熱水讓斗室一片氤氳,任蒼夜站在斗室外鋪著毛皮地毯的屏風前,頭髮還濕著,身上不著寸縷,看樣子剛沐浴過,卻把伺候他穿衣的侍女全趕跑了,不知又是為哪樁?

  但是凌囡囡可沒心情好奇,因為眼前這一幕真是該死地誘人!

  除非四周只剩下幾名近侍,任蒼夜幾乎都是戴著夜叉面具,凌囡囡又想到關於他的那些江湖傳言——嗯,也許任宮主真的有先見之明,那張臉還是藏起來得好,要是引起武林暴動就不好了。要知道有時豬哥就跟蟑螂沒兩樣,趕不跑又不怕死,他大概也不蒂望星眠谷一天到晚出現蟑螂向他求愛吧。

  任蒼夜瞥見門邊探頭探腦的凌囡囡,嘴角一勾,「你進來。」

  「我?」凌囡囡困擾地指著自己,在任蒼夜瞇起眼準備罵人前趕緊滾上前去,「宮主大人有何吩咐?」她忍住眼睛亂瞟的衝動,小臉還是不受控制地變得又熱又燙。

  美男全裸的畫面,太養眼,但也太刺激了,她要淡定啊!

  任蒼夜啥也沒說,只是張開雙臂,接著一臉「最好別讓我多費唇舌」的跩模樣。

  「……」又來?不是嫌她笨手笨腳嗎?

  這次凌囡囡沒有遲疑,一來是某人淫威太強大,二來是大美人胸是胸、腰是腰,就連屁股也又翹又小又結實,她都要露出淫笑了,大美人這麼大方要讓她看,她恭敬不如從命啊!

  守在門外的閣衛默默將門合上。

  然而,隨著房門合上,任蒼夜發現之前那股異味更濃了,當凌囡囡一靠近,他幾乎可以肯定那股難聞的臭味就是她身上發出來的!

  他總算發現——這丫頭的衣服已經好幾天沒換過了!他鐵青著臉色退了一大步,「你幾天沒梳洗沐浴了?」

  「啊?」被發現了?凌囡囡汗顏地乾笑,然後抬起手臂自己聞了聞,「有怪味嗎?還好啊……」呃,好像真的有點臭。「也沒有很久啦,就承蒙您的厚愛,非要讓小的跟在您身邊那天開始吧。」凌囡囡抬起頭,不知為何,難得看到任蒼夜像見鬼似的表情,她真是痛快得想大笑啊!

  這傢伙的潔癖果然嚴重!凌囡囡笑得有點不懷好意,簡直是淫笑了,「大人放心,小的只是幾天沒洗澡,死不了人滴!小的這就立刻伺候您……」

  「住手!不准過來!」

  如果不是形勢比人強,凌小妹真想大笑。任蒼夜的表情簡直像就要被非禮的小閨女啊!「瞧小的如此粗心大意,差點熏死大人您啊,不如就讓小的滾下去做別的活兒吧?」

  任蒼夜瞪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狠厲地瞇起美眸,「你以為如此我就拿你沒轍?」他伸出手,卻僵在空中,顯然一點也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於是他臉色和口氣都陰森森地開口,「脫衣服。」

  「嘎?」

  「你今天要嘛把自己洗乾淨,要嘛別想活著走出去,自己選。」

  每次都來這招,能不能換別的?但凌囡囡又能拿他如何?還是只能陪笑,「但是小的不敢弄髒大人您的浴池,請容小的回到房間自己打理。」

  不料這句話卻讓任蒼夜陰險地笑了。那笑容要是換成別人,大概會被形容成奸臣笑,在他臉上,卻讓凌囡囡全身一陣寒顫,卻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紅潤的唇出神,心跳偷偷跳快了好幾拍。

  「我就要在這裡親眼看著你把自己從頭到腳洗掉一層皮。」他像是咬牙切齒,卻又輕聲細語地道。

  「不好吧?」凌囡囡嘿嘿地乾笑,額上冒出一滴滴冷汗,「小的……小的怕大人您覺得不堪入目啊!」爹啊,娘啊,請原諒她這不肖女,把自己貶得比地溝鼠還不如,就是為了留一口氣活著回去見老人家們一面啊!

  任蒼夜嘴角勾著玩味的笑,本想走向她,未了仍是因為異味擰起眉,又倒退了一步,才冷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女的?你放心,本宮主還看不上你這貨色。你前幾天不是看我入浴看得很過癮嗎?我當然要看回來才公平。」

  「……」這是哪門子歪理?這麼大一個人了,還要玩看過來看過去的遊戲,無不無聊啊?他當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光著屁股給人看也不害臊嗎?

  還有,原來這幾天她都白擔心了,他根本就知道她是女的,那還叫她伺候他沐浴?自己逼她看,現在才說要看回來,有沒有這麼霸道不講理的人啊?

  但是,凌囡囡真的技窮了。她所知道最不要臉的技倆她都用上了,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但天下無敵的人,也是怕死滴!

  「宮主大人不再考慮考慮?小的……怕您作惡夢……」

  「你別以為我不會動手。」任大宮主最缺的,就是耐心。

  凌囡囡倒抽了一日氣,只好牙一咬,背過身去,慢吞吞地開始脫衣服。

  任蒼夜才不讓她如願,他隨手將披在長椅上的乾淨單衣取過,披在肩上,開始悠閒地,繞著浴池和她踱步。

  凌囡囡只好閉上眼,她決定盡快躲進浴池裡,至少有個遮掩。

  當身子滑進熱水池裡的那一剎那,已經好幾天沒碰到熱水的她舒服得都想嘆氣了!想想之前每天要為難搞的宮主大人燒熱水,她心裡有多怨嘆啊!她真想把自己整個人埋到水裡去,享受被乾淨的熱水包圍的暢快與溫暖。

  凌囡囡睜開眼,卻見任蒼夜正好走到她對面的浴池邊,而她驚覺這一池清水仍是什麼也遮不住,只好連忙轉身假裝拿澡豆和茵樨香,然後很快地把全身用力搓洗。

  其實以現在山間還不時飄著細雪的天氣,幾天沒洗澡是不至於全身汗臭的,但要怪就怪某人天天勞役她啊!因為情況特殊,她不敢沐浴,所以已經盡可能保持身體潔淨了,可是最後幾件替換的衣物被她藏作記虢後,身上這套衣服已經穿了好幾天,味道確實難聞得緊!

  當然,其實她也想過她反正不是沒髒過,如果能臭死某人就更好了。

  任蒼夜不知何時走到了門邊交代了些什麼,然後又默默地折回來,雙眼始終沒離開浴池裡那已經泡熱水泡得飄飄然又樂陶陶的小傢伙。他來到水池邊,不顧單衣濕透地在池畔坐下,自水面上撈起她一小撮黑絲綢般的長髮。

  他從小在月狩宮長大,習慣萬眾之上睥睨天下,雖然月狩宮幾乎與世隔絕,但他對外面的世界從來就沒有任何嚮往。對他來說,習武是唯一的樂趣與挑戰,一成不變的宮務是責任與習慣,除此之外他對任何人事物都沒有熱情,也不感興趣。

  但這丫頭卻始終讓他有一種很熟悉的懷念感,因此把她留在身邊,然後漸漸對她的種種反應感到趣味與好奇,每天看她為了尊嚴和他抗爭,為了生存而出奇招討好他,成了一種他覺得還頗有樂趣的生活調劑,而且他這人很任性,覺得有點喜歡,當然要牢牢綁在身邊才行。

  而這一刻以前,他從沒意識到所謂男女之別,他對她的關切當中原來還存在一股朦朧的曖昧。

  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凌囡囡轉過頭,忍住抽氣聲,動也不敢亂動。相處這幾日,她沒見過任蒼夜這樣的表情,沒有笑容,卻不像在生氣,更說不上平易近人。

  長睫蓋住他黑眸中一切的波瀾暗湧,任蒼夜低下頭把玩著被他握在手中的髮,既專注又慵懶,火光與水光在他深刻而魔魅的五官上勾勒著惑人的光影,凌囡囡又不自覺地睇凝著他的唇和長睫,悄悄地吞嚥著唾沫,然後兩頰發熱。

  凌囡囡想要不著痕跡地避開與他太親密的接觸——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兩人皆渾身赤裸,任蒼夜身上那件單衣根本什麼作用也沒有,而且現在下擺全濕透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同時,凌囡囡視線自然地往下探,然後……

  爺爺的交代又回到腦海。如果有男人對她鼓起了……鼓起了……

  折……折凳在哪?她瞪大眼,像小兔子那般驚慌失惜,卻也因為感到不可思議而怔忡著,忍不住好奇地盯著那處「色狼警報裝置」直瞧。

  好奇怪,原來它真的會鼓起來,而且跟之前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變得更大而且……

  任蒼夜察覺她目瞪口呆的視線,早就發現這丫頭半點男女之事也不懂,心裡頓升捉弄的玩心,而且較前幾日那種逗著她消遣的心思比起來,這回又多了點心癢與興奮。

  遊戲要慢慢來才好玩啊。任蒼夜嘴角勾起浪蕩不羈的笑,眼裡的深沉卻少了幾分瀟灑,他的手滑向凌囡囡的鎖骨間,像碰觸一件稀世珍寶般輕輕撫過那被熱水溫暖過的柔嫩雪膚。

  莫怪人說女人出浴是出水芙容。他向來嗤之以鼻,庸人皆愛無聊的溢美之詞。師尊說他是因為迷戀自己的容貌,所以對天下美色不屑一顧,任蒼夜只有冷笑。

  世人怎知,美醜在他眼裡全都一個樣,他的孤傲與難親近,完全是因為他由靈魂、由心裡相信自己生來高人一等,外表皮囊於他不過是個殼,生在誰身都一個樣。

  只不過他愛乾淨,而且是病態地愛乾淨,不允許自己身上出現髒污。如此而已。

  然而眼前可口的小傢伙,真讓他相信出水芙蓉能用在一個女人身上。白裡透紅的柔嫩肌膚,泛著誘人的熱氣,纖纖玉骨讓人不由得讚嘆,原來男人再美也無法擁有這細緻,更何況是那芙蓉花般的綿嫩雪膚。

  他的手指在她頸間和胸前畫著,帶起一股令人顫慄的電流,凌囡囡得咬住唇才能忍耐住縮起肩膀向後躲的衝動,這一刻她竟然有些害怕心跳鼓動得太明顯,會被察覺。

  當任蒼夜的手又來到她頸間,凌囡囡可沒忘記這男人一手就能掐死她!她戰戰兢兢地嚥了口口水,「我……我洗好了。」

  任蒼夜卻沒因此收手,反而順勢滑向她後背,大掌在她平滑的背上一陣游移,彷彿她是他豢養的寵物那般揉捏起她的頸背。

  凌囡囡怕癢,也為了他孟浪的舉動渾身僵硬。她以為她很鎮定了,卻不知身子像小兔遇上狼那般,一顫一顫的。

  那讓他更不想就這麼放過她了呀!任蒼夜冷笑,「洗乾淨點,否則我就幫你洗。」凌囡囡只好盡可能把自己全身藏進水裡,這一刻她更想做的其實是縮到浴池裡離任蒼夜最遠的角落去!

  任蒼夜叉回復那傲慢的模樣,離開了浴池,在屏風邊隨手將濕透的單衣丟開,又拿了件乾淨的套上。

  凌囡囡泡在水裡半晌,見任蒼夜忙著穿衣,便覺這是個好機會,至少他現在沒空盯著她!於是便偷偷爬出浴池,想著隨便找塊布擦乾身子,將就點穿回那幾件鹹菜乾然後快點開溜,門外卻有人道,「宮主,衣裳取來了。」

  任蒼夜眼角瞥見凌囡囡裸著一身白裡透紅、可口至極的嬌軀,卻像賊似偷偷摸摸的模樣,簡直像極了誘人的小白兔在對著他招手,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安好心眼的冷笑,「進來。」

  凌囡囡愣在原地,她正遍地找不到她的鹹菜乾,難道要躲回浴池裡?

  就在她屁股光溜溜地轉身時,擰著衣服的女管事開門入內來。

  凌囡囡眼裡只剩能讓她躲起來的浴池,卻不料不知什麼纏上她的腰,一陣天旋地轉和雙腳懸空,她就在任蒼夜懷裡了。那還不打緊,他以本來穿在自己身上的雪白單衣將她「綁」過來,當下她和他都裹著那件薄薄的單衣,免於被看光的困擾,卻變成得和他肌膚相貼,光明正大卷在一起給人看。

  呃……他有沒有穿衣服?凌囡囡當下什麼都忘了,忘了門大開著,忘了誰捧了衣服入內來,只知道任蒼夜把她包得像繭似的,可這繭裡偏偏不只她,白色布料將她身上該遮的都遮了,遮不住的,就勞駕宮主大人用身體幫她遮。

  凌囡囡全副心神都放在任蒼夜跟她貼著的「部位」上,驚得忘記動彈,羞赧得全身燥熱。

  他身上的肌肉堅硬,而且體溫和剛泡過水的她比起來略低,抱起來是有些舒服,但她可沒那個狗膽!更何況……那個什麼……什麼的正抵著她!

  在緊得沒有一絲空隙的接觸中,隨著每一次呼吸和脈膊跳動,她的乳尖貼著他的肌肉似有若無地蹭著,而他兩腿間那堅硬灼熱的昂起也是!那讓她不敢大口呼吸。

  可任蒼夜偏要曖昧地在她身上若無其事地蹭著,精壯堅硬的身子貼緊她讓兩人的肌膚廝磨著,凌囡囡真的感覺到抵著她的某物也正在壯大當中……

  看她驚得腦袋空白的模樣,任蒼夜就心情大好,半晌才想起門邊婢女的存在,「擱著吧,快出去。」

  凌囡囡總算想起還有別人在場。

  沒想到特地送來衣服的是那名從月狩宮「空降」來伺候任蒼夜的女管事,凌囡囡立刻就對上那名女管事複雜又陰沉的眼神,本想露出一個「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無辜討好笑臉,但是眼前的情況實在讓她笑不出來,她只好當縮頭烏龜。好在她的個子也只及任蒼夜胸口,當她把肩膀一縮,身子一擠,小臉就藏在任蒼夜胸前和單衣的遮掩之中了,卻不知那樣看起來,真像和情郎歡愛中被打斷的小女人啊。

  凌囡囡一直等到聽到關門聲,才探出頭來,然後硬著頭皮看向近在咫尺的任蒼夜。

  這傢伙看來竟然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模樣,而且看樣子還老神在在地盯著她許久!凌囡囡因為不爽,臉頰和嘴角一顫,但仍是隻能卑躬曲膝地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道,「宮主大人,人已經走了。」

  「我知道。」他說,但是一點動作也沒有。

  凌囡囡也不敢有動作,就算她敢,也不過是徒勞地變成在他身上蹭過來又磨過去罷了。

  她開始懷疑下面那個奇怪的東西會隨著他們越蹭而越大,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那到底是什麼謎之存在啊?

  凌囡囡也想學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那恐怕只有天下第一厚臉皮的傢伙辦得到。而且她發現當她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同時,任蒼夜可悠閒了,還饒富興味地欣賞她尷尬的模樣。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肉票是沒有尊嚴滴!她只好又露出討好的笑,「宮主大人,天色還早,您覺不覺得我們應該做點有意義的事?」而不是兩個人綁成粽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你在提醒我,我們應該做別的事情?」

  「是啊。」真的好聰明啊!有需要重複一次嗎?呿!

  但是凌囡囡接著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而且急促,他胸膛劇烈地起伏,在包得緊窒的布料裡不停蹭著她柔軟的乳,蹭得她有些迷亂。

  「那個……別激動,我沒有說你笨……」啊,她說出來啦!

  任蒼夜低下頭,額頭抵著她,冷笑,「不是我的縱容,你能在這裡耍嘴皮子?」他的鼻尖在她頰畔和耳邊滑動,她懷疑那是在確認她有沒有把身子洗乾淨,凌囡囡抖了抖。

  但願有,她可不想勞駕嬌貴無比的宮主大人幫她洗!

  任蒼夜喉結滾動,像饑渴的餓狼,享受著在獵物當前的此刻,壓抑著獸性的那種痛楚與快感,而某人還自以為聰明,不知死活哩。

  原來全身洗得白白嫩嫩的她,這麼可口。身子又香又滑,讓他渴望將她當成美味的盛宴,而這股慾望與期待,脹得他發痛啊!

  當凌囡囡發現,某物雖然持續壯大而且堅硬地抵著她,但似乎也沒什麼危險性,她稍微放鬆了,因為另一些事情分散了她的心神,她一點也不優雅地用力對周遭的空氣嗅聞著。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很奇特,不像花香,但是很好聞,而且聞著聞著,有股熟悉感,甚至越發迷人……

  她持續地用力呼吸,努力在記憶裡搜索,是否真的曾在某時某地聞過這香味,完全忘了她還赤裸裸地和某人緊緊裹在一起,兩人的身子也持續地因她的動作而推擠著。

  任蒼夜原本不以為意,甚至對她的不知死活冷冷一笑,直到凌囡囡突然把鼻子貼著他,像小狗一樣嗅啊嗅,他動作僵住。

  怪了,這香味怎麼好像是他身上的?難道是剛剛的澡豆?可是她也用了同樣的澡豆,味道不一樣。

  宮主大人到底用了什麼?怎麼香香的?

  任蒼夜總算放開她,鬆開纏住兩人的布料,凌囡囡腳步差點不穩。但任蒼夜自顧自地轉身穿衣服去了。

  「把衣服換上,滾出去。」

  「……」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傢伙!雖然她求之不得哩!凌囡囡很快拿起婢女擺在長椅上的女裝,躲到角落去換上。當她穿好衣服轉過身時,發現任蒼夜同樣已經換上乾淨的衣裳,長髮雖然披在肩上,卻比她還清爽俊雅地站在她身後,雙手抱胸,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她。

  「我要吃可樂餅。」任大宮主又回復了傲慢冷淡的模樣,好像她這個吃白糧的肉票本就應當使盡渾身解數取悅他。

  凌囡囡都懶得跟他計較了,她懷疑武林世家,甚或皇族貴胄那些被驕寵慣壞了的公子爺兒們有沒有他這麼任性驕縱?

  「可樂餅是吧?馬上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1-9-25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在別館似乎打算待上一段時間,凌囡囡覺得鬆了口氣,每天趕路也是很累的,而且在固定的地方,家人若真要找也比較好找。

  她想家裡應該已經開始派人找她了吧?畢竟都好幾天了。無論如何,她也只能祈禱了。

  身為實際上是肉票的「玩物」,凌囡囡覺得她的處境還挺尷尬的。不知是否她多心,總覺得除了知情的任蒼夜,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讓人渾身不自在,但幸好她也沒空理會,因為除了她待在廚房,和夜裡任蒼夜在書房與屬下處理宮中事務之外,她幾乎都得待在任蒼夜的視線之內。

  包括睡覺。

  那是來到別館的第三天。凌小妹無從與外面聯繫,所以也不知道該不該著急。不用趕路了倒覺得閒得發慌,她能做的就是做菜、想明天做什麼菜、準備明天做什麼菜,還有讓任蒼夜玩——如果他覺得每天盯著她沐浴,在她穿上衣服前磨磨蹭蹭,然後把她逗得咬牙切齒卻又只能認命被整就叫做玩的話,那麼他看來是真的玩得很開心。

  女管事送來新衣裳時,她盡可能把自己藏在水裡,只有鼻子以上露出水面,直到任蒼夜不耐煩地把她支走。

  那位管事的姊姊真恐怖,這兩天不知為何,凌囡囡覺得自己在她眼裡好像她的殺父仇人。

  「你要泡到什麼時候?」任蒼夜慵懶卻又警告意味十足的嗓音響起。

  泡到你不再無聊當有趣的時候啊混蛋!凌囡囡真想大吼,可是在水裡吹了兩口泡泡,還是只能烏龜般爬出浴池。

  她走到長椅邊取布巾時,毫無意外又被拉進他懷裡。她向來都是在他沐浴後接著被叫進來,所以這傢伙現在也幾乎是衣不蔽體,只拿一件外袍隨意披在肩上,長髮被兩旁的火爐烤得半乾,倒映著熠熠光澤,每次都讓凌囡囡覺得手有點癢。哪有男人一頭長髮這麼誘人的?那柔軟的觸感每次不小心滑過她的皮膚,都讓她想打哆嗦。

  他的鼻尖又在她頸間一陣搔癢似地嗅聞,總是不停地在她沐浴過後的溫熱肌膚上服貼著滑動,他的氣息總是搔得她很難受又很想笑。

  難道這就是他檢查她有沒有洗乾淨的方法?凌囡囡無語了。畢竟仔細想起來,他除了愛抱著她磨磨蹭蹭,這邊聞聞那邊嗅嗅,也沒別的舉動了,就是兩腿間那異常的腫脹昂揚,讓她每次都很好奇,赫什麼爺爺以前會交代她要狠狠地砸它?

  她似乎聽到他喉嚨深處一陣壓仰的低吟,接著任蒼夜將她摟得更緊,她的背密貼著他的胸口,腰部下方緊緊壓著腫脹的昂揚。

  濕滑的觸感貼上她的頸間,凌囡囡忍住縮起肩膀的衝動,一如這幾日以來感覺到下腹異常的悶痛以及燥熱感,尤其當他的舌頭滑過她最怕癢的頸間時。

  他是狗嗎?

  他舔過她頸間,耳後,然後吸吮著耳垂。

  那股奇妙的香氣越來越濃郁。從第一次被他盯著沐浴後,平常那香氣都是似有若無,直到她和任蒼夜獨處時,她幾乎能確定他身上真的有淡淡的香氣,而且每當這時,他對她玩著那惱人的遊戲,香氣會變得更濃郁。大凡一種氣味太濃太嗆,總是讓人刺鼻或頭暈噁心,但凌囡囡並沒有這種感受,暈眩有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口乾舌燥與酥麻的空虛感。

  但感覺難受的似乎不只她。

  任蒼夜抱緊她,俊臉埋在她頸間,凌囡囡幾乎以為他深深壓抑在胸腔裡的是嗚咽,讓她突然萌生一股想回抱他、安撫他的衝動。

  但是緊接著,一股疼痛卻讓她清醒過來。

  他咬她!

  「噢——住手!你是狗嗎?」她終於忍不住大喊。

  任蒼夜鬆口,凌囡囡回過頭,發現他嘴角真的有血痕!他該不會打算咬死她吧?

  但任蒼夜的神情似乎有些迷亂,而且無辜,他好半晌才像回過神來,看著懷裡的凌囡囡。

  他困難地嚥了嚥唾沫,性厭的頸部線條隨著喉結的滾動起伏,當他又貼近她時,凌囡囡緊張地抗拒著,卻終究因為他茫然迷失的模樣,一瞬間失去心防。他的唇這次覆上了她的。

  如果他又咬她怎麼辦?凌囡囡雙唇緊閉,任蒼夜卻只是輾轉地吮吻她的唇瓣,甚至吸吮出聲響,這回他小心翼翼地,動作蜻蜒點水,彷彿也怕她不肯接受。

  原來她的唇緣也那麼怕癢。當任蒼夜柔軟的舌尖舔過時,她幾乎得壓抑下顫抖與呻吟。

  任蒼夜再次試探性地撬開她已經顫抖著、欲迎還拒的唇時,凌囡囡終究還是回應地以舌尖觸碰他的探訪。

  那小小的碰觸讓他得到了鼓舞,這幾日以來始終無法被滿足的一小塊缺口似乎得到了一點點快慰的滿足——原來他也有著期待啊。他加深了在她口中的探訪,吮吻她柔軟的唇與舌。任蒼夜終於發現原來他早就渴望這麼做,當他看著氤氳的熱氣使她雙頰緋紅,或當她唇邊不小心遺留一抹濕痕時,甚至是更多他無法細數,他倆相處時奇妙的片刻……

  凌囡囡知道這個舉動代表什麼,因為她偶爾撞見過自家長輩耳鬢廝磨的畫面。雖然她不確定任蒼夜知不知道,但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腦袋一團亂,真正亂的也許是她發現自己竟然迷戀起與他的氣息交纏、水乳交融般的親暱,於是與他同樣饑渴地吸吮對方的氣息與津液。

  她雙手攀上任蒼夜的肩,小腿也不自覺地勾纏著他的腿,兩腿間難耐的燥熱湧出陌生的情潮,她只想與他再更親密、更毫無保留地交合。

  任蒼夜壓抑不住的嘆息悄悄逸出口,她的回應讓他越發的亢奮,自虐式壓抑的快感變了調,他彷彿因為得到了馴獸師——或者獵物——的獎勵而雀躍著,急切地想掠取更多,卻還是只能收斂著爪子。

  慾望像頭在籠子裡不耐煩地踱步咆哮的獸,同時存在他們倆的體內。

  凌囡囡在差點喘不過氣時勉力回神,任蒼夜的吻急切又緊迫盯人,完全沒有任何喘息空間,而在那樣魯莽的攻勢之後,是他彷彿困獸般,慾望無法抒解的喘息與呻吟。

  他緊緊抱住她,不肯有一絲隙縫,想要將她揉進身體裡那般激切。

  她察覺一絲不對勁,勉力與他拔河,才終於推開他。

  凌囡囡嚥下一口貪婪的唾沫,暗罵自己心跳快得太不正經。

  但是,老天,她終於知道何謂「禍水」,而她認為這兩個字天生就是眼前這男人的代名詞。

  他的臉有淡淡的潮紅,雙眸迷離而氤氳,卻像野獸般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濕潤紅艷的唇仍泛著一層水光,因為她的推拒,緊抿成倔強的線條。

  凌囡囡突然有股想撲倒他的衝動,但一股直覺讓她按撩著,「你的身體好燙。」她覺得不對勁,伸手探向他額頭,奇怪的是這難搞大少爺竟然沒有絲毫反抗,順從得不可思議。

  「你發燒了。」她下結論。

  「……」

  ※ ※ ※

  差一個字,差很多。

  凌囡囡跑到廚房去煮冰糖水,說是給他退燒降火氣用。

  於是某人自己一個人坐在房裡生悶氣。

  煮個糖水,為什麼要那麼久?

  任蒼夜上身頹廢地趴在長椅的扶手上,從凌囡囡離開後周身就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連讓婢女伺候梳理也不肯,還把門邊看著礙眼的閣衛調開了,他要他們跟著凌囡囡,確保她不會走丟!

  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依然香氣彌漫的房間以及莫名燥熱的他。

  眼前在這座別館裡負責照顧任蒼夜起居的,除了原本被派駐至此的月狩宮紅拂使,還色括特地帶著一干婢女從月狩宮趕來的夏宓。月狩宮紅拂殿管的事情幾乎都是雜役,似乎地位上是不及總是執行機密任務的黑羽殿或負責醫療與製毒的青壺殿,但就是因為它掌管的是月狩宮上上下下的雜役,上自宮主,下至每一位閣衛侍衛,生活上大小瑣事都要仰賴紅拂殿,歷代以來的紅拂殿主幾乎都必須是宮主的心腹,就如同歷代宮主的遺訓,每一個殿主,宮主都可以懷有疑心,但如果紅拂殿不能任用自己最信任的人,那麼這個宮主之位也不必坐了。

  而夏宓的養父可是前任的紅拂殿主,所以,雖然一直無法成為替月狩宮管理財產的紅拂使,也只是一名近身侍女,但夏宓自視身分不比一般奴婢,也理所當然地發號施令。她可以說是和任蒼夜一起長大,清楚他所有的習慣,再加上精明幹練,連任蒼夜如此驕縱,對她的辦事能力也總是能夠滿意,所以就算私底下她的氣焰大過她的職位,也沒人敢說半句話。

  夏宓入內來時,任蒼夜很快抬起頭來,但在看清來人時,短暫到幾乎讓人無從察覺的期盼從眼裡消失,他抬手,煩躁地往後撥開散落在額前的長髮,臉上的神情是一如以往的冰冷與淡淡的不悅,「誰准你進來的?」

  一室的暗香讓她既妒恨卻又期待著,她很清楚那代表什麼,她盼著這香氣盼了好久好久。原以為任蒼夜可能是他族裡的異類,又或者天性薄情寡慾,其他的人不知道這香氣代表什麼,但是她養父是前任宮主的心腹,所以她從以前就知道這件事。

  夏宓大著膽子走近任蒼夜,溫柔地跪在他腳邊,「宮主,請讓奴婢服侍您好嗎?奴婢不會與凌姑娘爭,只求能替宮主解決困境……」

  「什麼困境?」任蒼夜瞇起俊美長眸,像被激怒的豹子。

  夏宓沒有退縮,她始終相信自己在月狩宮、在任蒼夜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凌姑娘她根本不諳那些閨房之事,而宮主您又是……」

  「住口。」

  夏宓仍然是懂得分寸的,她換了另一個方式道,「宮主,您很難受吧?過去您不曾經歷,所以不知道不得到抒解您就會繼續痛苦下去,讓奴婢幫您……」一室的香氣催人情狂,她再也克制不住地伸手覆上任蒼夜腫脹不已的下體,自作主張地套弄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暴怒的任蒼夜卻一手勒住夏宓的頸子,將她扯離自己,也扯離地面,額頭因為憤怒而青筋浮突。

  「宮……」夏宓瞠大眼,雙手握住任蒼夜的手想反抗,卻根本是螳臂擋車,很快的她的臉漲成了紫紅色,雙腳懸空,痛苦地顫抖著。

  凌囡囡捧著甜湯走進房裡,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驚得差點打翻盤子。

  「呃啊……」快!有什麼口令啊咒語啊能讓這傢伙住手的?「失火啦!救人啊!」啊啊啊啊……她扯開嗓門尖叫。

  任蒼夜實在受不了,總算鬆手捂住耳朵,「住嘴!」

  見任蒼夜鬆手,凌囡囡總算能放過自己的喉嚨了。拜託,尖叫也是很累的好嗎!她喉嚨都痛了。

  這時因為她的尖叫聲趕來的紅拂使,見倒在地上的夏宓,深知大事不妙,連忙讓人把她抬走。

  任蒼夜仍然怒不可歇,「這女人好大膽子,她以為她是誰?把她丟出去餵狗!」

  負責看守別館的紅拂使本想說幾句緩頰的話,但夏宓一來就趾高氣昂的,想想也不必要為了一個自己也看不順眼的人違逆宮主,當下沒有人敢說話。

  而凌囡囡也愛莫能助。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啊,沒眼睜睜看她被掐死算仁至義盡了。

  人都退下後,她才戰戰兢兢地,捧著甜湯來到桌邊。

  「喝點甜湯消消火氣?」她很小聲很小聲、很溫柔很溫柔地開口,並且盡力擺出她有生以來最狗腿最安撫的微笑。

  她腳都在發抖了,超怕下一個被掐死的人就是她啊!她剛剛怎麼不趁亂趕緊逃了先呢?

  「為什麼去那麼久?」

  凌囡囡笑得臉都酸了,「小的已經盡最大能力加快腳步,就為了讓宮主您嘗嘗這甜湯的口味啊!」

  任蒼夜擰起眉,「我不想再聽到你用這種油嘴滑舌的方式跟我說話,你也想被丟出去餵狗嗎?」

  凌囡囡的笑臉差點垮下來。

  暴君!他以為想那些狗腿的台詞很容易嗎?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還要絞盡腦汁思考有沒有什麼新詞,工程浩大啊,他了不了?但凌囡囡依然只能陪笑,「遵命。」

  「那什麼?」任蒼夜慵懶地靠在長椅椅背上。

  「粉圓湯,宮主您嘗嘗?」奶奶總說,甜食能讓人收斂脾氣,爺爺則說那是因為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總之她決定以後天天做甜點,看看能不能讓任蒼夜別那麼愛發脾氣。

  發脾氣對身體不好啊,他了不了?

  任蒼夜嗯了聲,但是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盯著凌囡囡。

  「……」大少爺該不會連喝甜湯也懶得自己動手吧?但是這節骨眼,她可不希望任蒼夜又不爽快,於是她端起碗和羹匙,舀了一口甜湯,有點緊張地湊到他嘴邊,心裡佛號念個不停。

  任大宮主竟然也就這麼張口吃了,凌囡囡當下真覺得自己像餵老虎喝湯那般,連冷汗都冒出來了。

  噢,她的手沒被咬斷耶!她都要痛哭流涕了……

  「味道行嗎?」其實她很認真的觀察過任蒼夜的口味,知道他還是不愛口味太重的食物,於是在放糖時斟酌過甜度。這季節又不好讓他喝冰水,太燙他又會翻臉,於是她加了白冰讓熱湯變成冷湯。

  因為光是甜,味道有點膩,她還加了點青檸片哩。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頗合他意,充滿嚼勁的粉圓則引起了他的好奇,「你說這叫什麼?」

  「粉圓。」也是她爺爺教的,就是製作過程麻煩了點,她用地瓜粉加水打好久。在入住別館那天聽說會待上一段時日,她就想正好可以磨點地瓜粉,做各種點心都方便。

  任蒼夜嚼著粉圓,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讓凌囡囡一口一口地餵食,心情不錯地看著她穿上他昨天挑的衣裳,嘴角悄悄往上勾。

  天青色果然最襯她白皙的膚色。

  凌囡囡只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

  雖然她不敢說自己福大命大,又逃過一劫,不過這傢伙乖乖被餵食時,其實還挺溫馴的,看來她努力收買他的胃是對的!

  稍早這房裡肅殺的景象,似乎不曾存在。

  而那股奇異的香氣,似乎變得有點甜哩……

  那天睡到一半,凌囡囡老覺得有什麼在搔她癢,迷迷糊糊睜開眼,有個人坐在她床邊,凌囡囡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但是她接著聞到那香味,尖叫聲被硬生生吞進喉嚨裡。

  任蒼夜將她從床上抱起,凌囡囡不曉得該裝睡或開口問他大爺又有什麼疑難雜症……

  任蒼夜將她抱回房,當凌囡囡接觸到比她剛剛躺的那頂不知高多少個檔次、柔軟舒適而且同樣香噴噴的床鋪時,她都不知道該因為太舒服而發出讚嘆,或者是為宮主大人詭異又曖昧的舉動感到驚嚇。

  凌囡囡幾乎屏住了呼吸,心臟劇烈的跳動讓她擔心自己儼寐的舉動會露出馬腳。但任蒼夜只是接著在她身後躺下,然後她感覺到他由身後抱緊她。

  凌囡囡慶幸房裡連蠟燭也沒點上,因為她的脖子以上應該都紅透了。

  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特地抱著她睡覺啊?

  他不只抱著她,還像八爪魚似的,接著他伸手拉開她原本已經被他扯開的前襟,凌囡囡總算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單衣,連抹胸都不知掉到哪去了。

  那股誘人心蕩神馳的迷香不知何時又變得濃郁,凌囡囡感覺到身後任蒼夜兩腿間的硬挺又勃發了,她吞嚥著口沫,瞬間心慌意亂了起來,因為她突然間分不清此刻心裡究竟是害怕或興奮,抑或是更難以欣齒的期待?

  然而,任蒼夜並沒有太過激烈的進犯,他依然對她的肌膚愛不釋手,甚至悄悄覆上她毫無遮掩與防備的雪乳輕輕揉弄,然後低下頭,濕熱的舌以溫柔的力道和速度,舔過白天他咬出來的那處淤血與傷口。

  他持續地,反覆著那樣的動作,甚至以細碎的吻,安撫似地落在她頰邊與耳際。

  那一刻,凌囡囡也不知道心裡盪漾著的感受是什麼,只知道那好柔軟,柔軟得讓人耽溺,而那股將她包圍的香氣也越發的溫柔甜蜜。

  她漸漸睏了,迷迷濛濛間,好像想起,像這樣被這股香氣包圍著入睡的感覺好熟悉,似曾相識,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在這股甜美的氛圍中入睡,懷中依稀有個毛茸茸的小傢伙……

  ※ ※ ※

  暮雪乍融,要是沒有暖炕也是挺難挨的,尤其凌囡囡已經好幾天都是被冷醒的,因此難得一個晚上睡得又香又甜,將醒未醒之時還有個暖呼呼的大抱枕可以抱,舒服得她直想嘆氣,可以的話真不想醒來啊!

  凌囡囡嗚嗚嗯嗯半晌,睡得毫無防備的小臉露出憨甜的笑,忍不住蹭了蹭臉頰下的平滑枕頭,那處還傳來既沉穩又規律的節奏,好像在哄她好眠一樣,她磨磨牙,睡得更香了。

  簾幕後,原本準備伺候任蒼夜梳洗的婢子們來來去去,任蒼夜讓她們把東西備妥後就一一揮退了。

  直到日上三竿,睡到自然醒的凌囡囡終於揉了揉惺忪的眼,嘆息了一聲,然後兩眼無神地盯著近在眼前的赤裸胸膛,還沒完全清醒的她有半晌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眼前這東西著實陌生啊!她伸出食指,戳了戳那上面深色凸起的點,還好玩地捏了兩下。

  真有彈性,哈哈哈……

  再半晌,她開始冒冷汗,總算清醒了點,認出這被她「非禮」的,正是男人的胸膛,而那充滿彈性的當然就是……

  緊接著,昨夜的記憶回到腦海,她的冷汗越來越多,開始希望老天立刻把她變成螞蟻般大小,好讓她悄悄地逃離現場。

  「玩得很開心,嗯?」高傲的、涼冷的、在此時此刻聽來卻比閻羅王還可怕的嗓音自頂上傳來。

  她動作僵硬地抬起頭,看見任蒼夜冰冷絕美的俊臉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凌囡囡瞬間就像見著貓的老鼠一樣,一骨碌地從床上滾了下來。

  不知錯覺否,任蒼夜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從床上坐起,姿態仍舊慵懶而優雅,近乎赤裸的身上只著了件薄薄的單衣,長髮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上和胸前,卻只是顯得更加狂野而且性感。

  他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床下驚得瞪圓眼的凌囡囡,宛如被冒犯的神祇。

  「你當我是什麼?」語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娘的,沒記錯的話,昨天是他偷襲她然後抱她上床的吧?凌囡囡超想大吼——有種咱們來決鬥啊!

  可是她很清楚,她的功夫雖然還不錯,拳打地痞流氓很簡單,腳踢綠林大盜沒問題,可遇到這種江湖頂尖的角色,最好還是有點自覺,閃旁邊當小孬孬才不會趴得太難看。

  她只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小的怎麼會在宮主大人您的床上?難道我有夢遊症?哈哈哈……」她好憂鬱,一個元宵節讓她的命運翻到谷底,花了九千九百萬兩,要被奴役,被占便宜,被罵還不能回嘴,被睜眼說瞎話地栽贓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吞,有沒有這麼憋屈啊?

  任蒼夜瞪著她。這丫頭好大膽子,竟然敢暗示他,他理虧偷襲在先?他任蒼夜要是知道「理虧」二字,就不叫任蒼夜!

  一整個早上,他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怕吵醒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的臉色竟敢像撞了鬼一樣。

  「你可真能睡,讓本宮主等你一個早上,難道還得我伺候你更衣梳洗嗎?」

  凌囡囡默默汗顏了。依她肚子餓的程度,她猜現在真的很晚了。幾天下來被奴役到已經有點奴性的她當下又覺得自己真的是過分了點,連忙陪笑,「小的這就伺候您梳洗,別生氣。」

  任蒼夜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由著凌囡囡替他張羅和梳洗。

  凌囡囡這才發現別館的婢女早把洗臉水和手巾什麼的都拿進來了,她卻還能睡得天塌下來也無所覺,該說她是神豬轉世呢,或某個被當抱枕的男人太安靜、太能忍了點?想到這兒,凌囡囡梳著他長髮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看向鏡中的任蒼夜,卻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同樣看著她,兩人的視線一下子就在鏡中對上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驚慌失措地別開眼,小手有些顫抖,卻仍不敢大意地繼續梳理他黑亮的長髮。

  任蒼夜沒有任何迴避,始終盯著鏡子裡的凌囡囡。

  完蛋了,她覺得她好像臉紅了,不會被發現吧?

  ※ ※ ※

  照理說,凌囡囡覺得自己惹毛了這個老愛發脾氣又難伺候的驕縱大宮主,他應該會給一頓排頭才對,不過除了那聲輕哼之外,他就沒再說什麼了,還在臥室另一側的書房練字,一邊等著她也梳洗完畢。

  當然,她也發現了,除了第一天他臨時讓人送上的衣裳之外,後來這幾天的衣裳也合身多了,顯然都是嶄新而且價值不菲。

  而且,她幾乎沒穿過重複的衣服!

  宮主大人果然大方,難怪不屑她的九千九百萬兩啊。

  婢女已經將她昨夜換下來的衣服備妥在一旁,還多了個別緻的黑色金鳳紋小漆盒,裡頭是一對銀髮釵和成套的耳飾,都鑲上了紫玉髓與白瑪瑙,玉髓色澤雖然深深淺淺不一,卻粒粒通透,白瑪瑙則是一色的雪白,與那套深紫襦裙極為搭襯,凌囡囡更訝異了。

  凌囡囡進到書房時,任蒼夜正好寫完一張帖子,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對她費心地梳了個別緻的髮髻並簪上他挑的髮釵沒說什麼,眼底的淡然卻悄悄被偷悅取代。

  而凌囡囡倒是只顧著狗腿拍馬屁,左一句「宮主真是才高八斗」,右一句「大人您的字真是俊逸瀟灑」,任蒼夜依舊是哼地一聲,不予回應,但是凌囡囡這回看出來了,他心情很好,她想她馬屁拍得很種準,很是時候。

  假以時日,她應該能成為狗腿之神吧?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都是爺爺以身作則,天天拍他老婆馬屁的完美身教啊……

  當然,她得說,任蒼夜這個人這麼踉,這麼難伺候,脾氣這麼差,個性這麼壞,也許真的是有原因的。一個人畢竟下能太完美,不是嗎?她的那些馬屁畢竟不是睜眼說瞎話。任大宮主武功高強,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幾天跟他下棋她從沒贏過他。別說她不敢贏,跟他對弈,光是要讓自己別死得太早都已經讓她傷透腦筋了,因為她死太快,宮主大人總是不太爽快,所以每次跟他下棋,她都要很努力地想辦法殺出一條血路,都要冒白頭髮了。

  他們走進用早膳的前廳,想不到原本只能留給主子——也就是任蒼夜——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個人。

  一個不下任蒼夜俊美的男人。

  是誰這麼大膽?凌囡囡可好奇了,可任蒼夜一點也沒有抓狂的跡象。

  那男人把一桌子菜掃光,在他們走進前廳時突然抬起頭,好像聞到了什麼似地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後露出一個驚訝而戲謔的笑,「我還想什麼時候我的好徒弟也學會偷懶了,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見人影,原來是總算開竅了。」男人摸著下巴,挑起一邊的眉,想起紅拂使向他報告過任蒼夜將夏宓那丫頭趕走的事。

  原來如此啊……

  「師尊胃口真好,不怕撐死嗎?」

  男人嘿嘿笑,「我還覺得有點餓,一起吃吧。」

  凌囡囡驚得回不了神。

  這男人就是前任月狩宮宮主,任夜回?可是她聽說任夜回在一甲子以前,就是月狩宮宮主,直到十多年前才終於後繼有人,所以在她的想像裡,任蒼夜的師尊應該是個白髮蒼蒼、仙風道骨的老人家,但眼前這男人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幾歲而已啊。

  然而隨即,凌囡囡想起自家爺爺奶奶,慢慢的就淡定了。

  原來又是個不老妖男,嘖!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1-9-25 00:02: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酒足飯飽,師徒移駕到書房談正事,凌囡囡被任蒼夜留下來伺候。任夜回本來覺得有趣,開口要凌囡囡幫他也倒杯茶,愛沾染桃花的性子不改地說了兩句溢美之詞,還裝作不小心地摸了一下小手……

  某人的杯子又被自己捏碎了。

  任夜回正失笑之際,任蒼夜面無表情,嗓音卻凍死人地開口道,「我要吃昨天的粉圓甜湯。」

  「是。」凌囡囡只覺難搞大宮主又使性子,但是他喜歡她做的點心是再好不過了。

  要她來說,任夜回就是個有點風流,但還不至於下流的公子爺,他要她倒茶時眼裡閃爍著饒富興味的神采,凌囡囡實在不曉得怎麼自己倒個茶也能娛樂到這位師父大人,不過看得出來,比起任蒼夜,任夜回平易近人多了。

  當然,這絕不是因為師父大人誇她心巧仁慈、體貼大方、聰明懂事而且秀外慧中的關係,雖然她也覺得師父大人眼光真是犀利啊!他一定是知道要伺候他那位驕縱得不像話的徒弟,得需要菩薩般的耐心才行!

  凌囡囡離開後,任夜回才若有所思地笑道,「真奇怪,那丫頭讓我想起一個故人呢,難道咱們師徒倆連喜好也一模一樣?」說罷,一派悠閒攤開摺扇,笑看著任蒼夜因為他的一席話而變得更陰沉的臉色。

  「不准碰她!」

  任夜回差點嗆著,「為師的是這種人嗎?」他教育真有這麼失敗?這小子太目無尊長了吧?

  任蒼夜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你愛流連粉黛是你的事,不要對我的東西動手動腳。」

  聲名狼藉的他還真無法反駁這句話,只能苦笑,「什麼東西不東西的,你也別太傲,就不能好好對待人家嗎?」

  任蒼夜本來根本不打算回應,但是他想,任夜回遲早會問到答案,「她是凌南煙的孫女。」

  任夜回啜茶的動作頓了頓,沉吟良久,才有些忍俊不住地道,「是嗎?還真是命中註定……」按照年紀和樣子來看,果然是當年那個小鬼沒錯。

  任蒼夜以為師尊說的命中註定,是指他自己當年單戀凌南煙,而今徒弟又栽在姓凌的手上,於是有點惱羞成怒,「我跟你可不一樣。」他才沒有單戀那個蠢丫頭!

  「當然不一樣。」他脾氣好太多了。

  任夜回搖著手中的摺扇,心想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沒分寸。都怪他還是因為於心有愧,不捨管教。

  當年他在侄兒臨終時答應要找到並照顧他的妻兒,最後卻還是遲了一步,年輕的月獠皇后已經死在月獠一族的世仇手上,但是他破解了皇后臨終時留下的線索,知道他的小侄孫逃過一劫。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這小子,任夜回總掛懷著沒有盡到對侄子的承諾,所以除了武功的傳授之外,任夜回一向都是縱容他的,任蒼夜的沒大沒小,也是他慣出來的。這麼一想,頓時又不知該懊悔或釋懷——養子不教父之過,他相當於他的父親,卻因為對他真正的父親感到愧疚而總是過分縱容與溺愛,但沒把人家兒子教好,他罪過一樣大啊。

  「我可不會把一座好好的城,血洗成鬼城。」他來是為了這件事。如果不是在南方有事擔擱,他特別要人傳令,要這小子晚點再動手,原來是打算有他看著,好歹確保他不會真的屠城。

  可他早該想到,這小子會聽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屠城之舉真正造成的嚴重結果,是黑白兩道都開始集結,欲討伐月狩宮。

  這小子早就想到這一點,朝廷中多年部署的人脈發揮了作用,要等到當朝傾左和傾右的勢力先鬥過數十回合,那批老賊才會開始關注屠城案,在此之前縣府若真有心查辦,也會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武林各大門派,就等翡翠山莊莊主登高一呼,但是翡翠山莊近日來卻不知為什麼行事極為低調,對這麼要緊的屠城案關切也不若以往,似乎正為了什麼事人仰馬翻——在看到凌家千金竟然在此,任夜回也就明白了。

  但翡翠山莊沒有動作,各大門派的耐心可是有限。討伐月狩宮若成功,一定能相當程度地提升自己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較沉不住氣的早就已經行動了,星眠谷這幾日應該不太安寧。但他相信真正該在意的是那些沉得住氣,在暗中開始集結的武林人士。

  莽撞行動的,多半是些半吊子的井底之蛙。留守月狩宮的銀弓鐵衛全都是宮內最頂尖的高手,甚至不需要他們出馬,小雜魚也未必踏得進星眠谷。

  但是這些都是暫時的,一旦有能力統合武林的人站出來,先派高手搗了星眠谷,再派人盯住這個節骨眼還敢到處跑的任蒼夜,到時情況可就讓人笑不出來了!

  真正讓任夜回頭疼的,還不只這樁。任蒼夜之所以到處跑,並不是顧忌被討伐,相反的,他近日的舉動,擺明了根本不把各大派放在眼裡。離開臨波城之後,他所做的,就是把叛徒像老鼠一樣光明正大地驅趕,叛徒不管逃到哪,任蒼夜就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而至,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告訴齊萬歷,他把他的一舉一動掌握著。

  就像玩弄獵物一樣,要讓他活在恐懼之中。叛徒的所到之處,都會引來腥風血雨,目的是要黑道不敢再收容他。

  簡直囂張至極的舉動!

  任夜回真的覺得自己不插手不行了,哪怕自從交出宮主之位,他就幾乎不過問宮裡事務。

  「狗急可是會跳牆的,你不要玩得太過分。」

  「對想收容齊萬歷的人,我都已經發出警告,但是他們不信邪,就不能怪我沒把醜話說在前頭。」

  「齊萬歷在月狩宮躲了那麼多年,江湖上怎麼還有熟人能相助?」

  「像他們那種人,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齊萬歷靠出賣『月嘯』發了大筆橫財,但是他可不是笨蛋,這幾年都只是賣『月嘯』的成品,並非賣配方。至於那些想要『月嘯』的人,不管是靠『月嘯』達成目的,或是已經成癮而戒不掉,又怎麼不會冒險收留齊萬歷?我就是要一次把這些餘孽全掃平!」

  「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可以做得更漂亮。」任夜回嘆氣,「齊萬歷本來就不是月狩宮的人,當年他幹下的勾當可是引起武林公憤,江湖上應該還有不少人沒忘記,你何不讓別人去忙?」

  「然後讓天下人知道,月狩宮竟然讓一個鼠輩當成溫床躲了那麼多年?」

  這巴掌打得真響亮,身為人師兼上任宮主的他臉都痛了。任夜回心想,看樣子,只得另外再想辦法。

  他悻悻然轉移話題,「話說,你們兩個應該還沒圓房吧?」

  「……」果然是不要臉的老男人,轉移話題轉移得理直氣壯,甚至還不知羞恥為何物地直接探人隱私。

  「誰說我們沒圓房?」為什麼每個人都知道他根本沒碰她?

  任夜回一副很想忍住笑意,但就是忍不住的模樣,看得任蒼夜心頭火起。

  「要怪就怪我族的天性,天性!」再講下去,某人要惱羞成怒了,他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你這小子就是從小只知道練功,又潔癖成性,誰碰你一下都要領罰,在加上你成年後遲遲沒有動情的跡象,所以為師也不知該怎麼告訴你……」他壓低了聲音,傾身向前,但顯然某人一點也不買帳,依然背脊挺直,一臉冷淡不悅。

  可任夜回知道他有專心在聽!嘿嘿……

  「女人跟男人不一樣的地方,不只是上面多兩塊,下面少一塊,還有……」不要臉的老男人嘀嘀咕咕、神神秘秘,面授機宜。攸關某位大少爺、大宮主的面子,有些話,看來還是低調點,小聲點說才好!

  ※ ※ ※

  任夜回很貼心地讓人買了兩本春宮圖和房中術的雜書,丟給那個純情到長這麼大竟然不知道怎麼圓房的徒弟惡補,然後閒閒地來到廚房。

  雖然說緣分就是那麼奇妙,不過他也挺好奇這個讓徒弟開竅的姑娘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更何況她是凌南煙的孫女——雖然凌南煙的孫女,也是那死痞子的孫女,但小煙高貴優良的血統肯定勝過那死痞子無數。死痞子讓後代子孫都姓凌,算他識相。

  何況,有時候,並不是非得天仙絕色,才能讓從不輕易被困縛的男人俯首稱臣啊,冰山美人只是天邊煙雨,還不若溫柔帶笑的佳人能當解語花。

  「在煮什麼?味道真香。」任夜回一派悠閒地走進廚房。

  這位同樣神采非凡的一代高手一進廚房就讓人感覺格格不入。

  凌囡囡忍不住想,這對師徒氣質都是同樣的出塵,也不知是月狩宮風水特別,或他們真如外傳有血緣關係?

  「粉圓甜湯,師父大人要嘗嘗嗎?」鍋裡的粉圓已經凝固得差不多了。

  任夜回笑看了她一眼,「好啊。」是個平易近人的姑娘啊,還有點自來熟,和任蒼夜可說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凌囡囡盛了一碗給他,「還有點燙。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如何,這是照宮主大人的口味做的。」

  任夜回本來還想為入口的香甜口感讚賞一番,不料凌囡囡的話卻讓他差點嗆著,「你喊他宮主大人?」

  凌囡囡想,這位師父大人選不知道她是肉票吧?她想這在月狩宮應該不算秘密了,便道,「小的還欠宮主大人九千九百萬兩。」雖然個中緣由太難解釋,但欠債的跟肉票,意義上差不多吧。

  九千九百萬兩,對翡翠山莊來說是九牛一毛吧?話說回來任夜回這才想起他竟然忘了問問這兩個年輕人怎麼遇上的?任蒼夜不可能記得以前的事,至於凌姑娘就更不可能了。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過上的,總之任蒼夜不只把她留在身邊,更因此開了竅,從剛才一番對答來看,凌姑娘對那小子來說是挺特別的存在。

  要知道,任夜回看著任蒼夜長大,身邊伺候任蒼夜的都必須恪守本分,絕不能有任何逾矩。他不忍心點醒夏宓那孩子,對任蒼夜來說,屬下就是屬下,沒有臉也沒有名字,他根本不可能把誰留在身邊另眼相待,更不用說還視為所有物地,碰都不准人碰一下。

  橫在這小倆口之間唯一的問題恐怕是那死小子的性格。這點他這個師父責任最大啊,於是他一邊喝粉圓湯,一邊和凌囡囡閒聊。

  「這個……我那徒弟嘴巴壞了點,不過其實本性還不錯的。」

  「……」真的嗎?凌囡囡盡最大的努力不讓臉上出現狐疑的表情,但那實在很難,她只好道,「宮主大人的不殺之恩,小的沒齒難忘。」她沒表示不贊同,只說對他的「仁慈」銘感五內,夠迂迴了吧?

  任夜回真的被嗆著了。

  這丫頭……如果不是真的天生奴性堅強,就是擅於口是心非打馬虎眼。任夜回突然想,不管是哪一種,仔細評估起來,也許這都是最適合任蒼夜那霸王性格的,不是嗎?

  但是用性命威脅,這也太超過了。

  「他為什麼要殺你?」

  凌囡囡也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得上緊要的秘密,但想想他是任蒼夜的師父,還是上任宮主,在別館更是能和宮主一樣橫行無阻,這點小事他要打聽很容易,於是把那晚的經過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任夜回有些傻眼了。這丫頭和她祖父一樣亂來啊!誰會用九千九百萬兩去標一個小倌?

  然而以他對徒弟的了解,殺不殺真的是其次,重要的是他覺得心情好。加上一番緣由,他敢打賭,任蒼夜根本不會殺她。

  「我這師父說了總不會錯,他只是說好玩的,不會殺你。」為了那小子好,他這師父當然要先拆他的台。

  哪有人求愛時先威脅要性命的?

  凌囡囡的表情真是讓任夜回差點一口甜湯噴了出來。

  說好玩的?那臨波城屠城是說好玩的嗎?差點被掐死的女管事是說好玩的嗎?凌囡囡真是很努力很努力才忍住反駁的衝動,嘴巴癟成酸梅嘴,兩眼放空以免鄙視的眼神太明顯。

  「有話就直說。」任夜回又嘆氣,孩子絕對是讓父母老得快的原凶!「我知道我沒把他教好,這孩子的脾氣差了點,但是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小時候教不好,現在亡羊補牢總不遲吧?性格難改,至少也不要讓那孩子將來孤家寡人的。他想在這個姑娘身上賭賭看,畢竟如果這姑娘做不到,其他人必定也很難做得到,因為她身上擁有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籌碼,蠃面可能大過所有人的想像,就看他能不能讓它發揮了。

  只不過在面授機宜前,任夜回還是忍不住私心地決定再觀察一陣子。

  至少要確定這丫頭對任蒼夜足有心的。不管如何,他絕不可能把任蒼夜的弱點輕易告訴一個外人,更何況這外人手中還有一把最關鍵的鑰匙呢!

  凌囡囡聽著任夜回說起任蒼夜從小到大都是孤孤單單,心裡忍不住又想起爺爺的話。

  果然就是小時候有陰影啊。雖然覺得同情,但任性到不把人命當回事,還是太過分了吧?

  「但是昨天那位被丟出去餵狗的女總管,她總是跟任……跟宮主大人一起長大的吧?他都可以不顧情面把她丟出去餵狗了。」昨天那一幕,至今想起來都讓她膽戰心驚,現在要她相信任蒼夜其實多善良,未免也太考驗她睜隻眼閉隻眼的能耐了。

  「你說夏宓啊?」他一回別館就聽說了這件事。夏宓對任蒼夜的心思,其實很多人都看在眼裡,而當他發現任蒼夜終於擁有「焚情」的能力,當時的一切也就不難想像。

  但這一切緣由要說明白可不簡單。任夜回先是問道,「那你知道昨天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夏宓是否對他做了什麼?」

  凌囡囡怔住。仔細想想,她確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殺人就是不好。」她爺爺從小就教他們世人生而平等,世間生命皆可貴的觀念。

  其實任蒼夜的所做所為一直讓她很介意,每天晚上總是夢見那夜宛如被籠罩在血霧中的臨波城,那些前一刻被她嫌惡的男人,不是七孔流血,就是腦袋和身體分家,然後掙扎呻吟著朝她撲過來,她冷汗涔涔地醒來,便無眠到天明,還要安慰自己,那就趁空想想要做什麼菜吧。

  除了昨天晚上。大概有暖炕,床又舒服,她倒是一覺到天亮。

  任夜回笑了笑,「但是,蒼夜從小就沒有這樣的觀念,因為沒人教他。他從被我帶回月狩宮以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我知道這是推諉,我確實沒把他教好。不過我聽說蒼夜在下手殺夏宓以前,被你阻止了,所以他並沒有殺了她,不是嗎?」

  都被掐得臉色發紫了,不死也剩半條命吧?

  但是現在想想,她簡直像跟天借了膽地阻止任蒼夜,他卻沒有怪罪她,以他的唯我獨尊和壞脾氣來說,實在不可思議。

  「只是丟出去餵狗,也要看看狗吃不吃。」他悻悻然地笑著,「放她一馬這種話,那孩子可說不出口。不過你不好奇夏宓做了什麼嗎?」

  「做了什麼?」她想像不出誰有那種膽子,對任蒼夜做出任何逆鱗的舉動。

  夏宓做了什麼,任夜回也只是猜測,但估計八九不離十。其實那也很難怪她啊,讓她離開或許是最好的。任夜回有些尷尬地乾咳兩聲,然後試探性地反問,「你聞到蒼夜身上的香氣,有什麼感覺?」

  原來那香氣真的不是她的幻覺?她就覺得奇怪,因為只要她開口問,每個人都一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尤其任蒼夜,只要她一提起他身上的香氣,他臉色總是很難看。

  「就……香香的啊。那是啥香料?」

  「你覺得如何?喜歡或不喜歡?還有沒有別的感覺?」

  凌囡囡看著任夜回莫名執著,又似乎有些饒富興味的模樣,總覺得這問題好像有陷阱。「聞起來嘛,平常淡淡的聞著是挺讓人喜歡的……」接著她想到那些「特殊的時候」,臉頰克制不住地就又熱又燙。

  任夜回放心地笑了。

  臉紅就是最好的答案啦,嘿嘿……厚臉皮的老男人搖著摺扇,想想說白了也不太好,便道,「你知道有些飛禽走獸,公的比母的美,是為什麼嗎?」

  凌囡囡眨了眨眼,點頭,「爺爺說過,因為要吸引雌性。」怎麼突然扯到這個?

  提到祁楓,任夜回就忍不住沒好臉色,但仍是按捺住,「而有些在發情的時候會用氣味來吸引伴侶也是同樣道理。」

  「呃……」這意思是……她瞠大眼,「是這樣嗎?」他鬼扯的吧?「你是說……」

  凌囡囡的模樣讓任夜回有些後悔告訴她這些,那表情就像他說的是奇譚裡的怪物一樣,而很不巧,他也是所謂「怪物」的一員。

  但是話說回來,現在也還不到能把秘密全坦白的時候。

  「對啊,我鬼扯的,正常的人當然不會有這現象。」當他沒說吧,哼!

  「所以……」任蒼夜不正常?「他……呃,宮主大人沒事吧?」

  凌囡囡舉著鍋杓呆愣在原地的模樣,又讓他心情大好了起來。

  這丫頭竟然一臉擔心!也太逗了吧?

  「怎麼會沒有事呢?」任夜回故意佯裝滿心憂慮的模樣,「那香味有催情作用,你也知道他那張臉啊……從他小時候我就擔心這一天的到來,本來還慶幸他一直都不開竅,跟木頭似的,不懂情不識愛,就算有人對他心懷不軌,平常也不見得敢動手,可多了那香氣就不一樣了。都是因為他動了心,想要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好讓那人也跟著春心盪漾,但是卻連蒼蠅也一起引來了……」

  所以,那位女總管是因為對任蒼夜不軌嗎?凌囡囡乍聽任夜回所說的,突然覺得五味雜陳起來。

  以任蒼夜的心高氣傲,再加上事出突然而勃然太怒,是怪不了他啦。但是他也不想想,他每天盯著她入浴時又是怎麼對她的?凌囡囡有些嘀咕了。接著又想到,香氣出現那日,不就是他第一次逼她沐浴那天嗎?

  難道是因為她的關係?她臉上的熱度又默默地加溫了。

  任夜回見她心有動搖,立刻加把勁地道,「唉,我就這麼一個徒弟啊,真是擔心到我頭髮都白了。」

  凌囡囡瞥了任夜回一眼,沒好氣地想,有什麼好擔心的?該擔心的是那些想侵犯他的人吧?只是她也不由得同情起任蒼夜,要因此提防著身邊所有人獸性大發,確實也挺可憐的。她當初花了九千九百萬兩,不就是希望他不被侵犯嗎?凌囡囡於是道,「我知道了,我會保護宮主大人的。」保護那些找死的人,要愛惜生命啊!

  ※ ※ ※

  嗯,她是誇口說要保護任蒼夜不受侵犯沒錯。但是……

  萬一被侵犯的人是她呢?

  替任蒼夜脫下外袍和鞋襪,苦命小婢女正打算回房休息,他卻又將她拉向懷裡。

  他的唇吻上她時,凌囡囡還想著,如果今天情況顛倒過來,他是被她買下的那一個,她還樂意保護他嗎?

  當然!答案是當然,她原本就是為了保護他才買下他。但保護包不包括把自己也奉上啊?

  那浮動的暗香,似乎從她進門開始,就越來越濃郁。在知道實情後,不知為何,整晚她都被這股香氣搞得心神不寧,替他更衣時好幾次她懷疑自己會做出跟夏宓同樣的事來。

  然而此刻,任蒼夜的吻,似乎與前幾日有些不同,他一邊吻著她,一邊抱起她走向他的床。

  衣服都沒脫,那股熟悉又讓她懊惱的悶痛與空虛感又自下腹處傳來。

  任蒼夜有些不耐煩地解著那些礙事的女裝,開始後悔自己這幾日費心地挑那些漂亮的衣裳給她,最後卻是讓自己折騰。

  最後凌囡囡都不得不自己脫了。在他像要把她吞進肚子裡的目光下,凌囡囡已經懶得思考這麼做到底算什麼了。

  就當她被那股香氣迷住好了。她才不要有任何愧疚與恐懼。他們凌家的女人從小就被教育著,不要為了所謂貞操這點小事責怪自己,天底下該死的人渣太多了,要痛苦輪不到她們。

  可當自己赤裸裸地躺在他的視線下,凌囡囡仍是忍不住顫抖,喉嚨吞嚥著,臉上熱燙的程度也許都能煎蛋了吧?

  任蒼夜原本覺得那些春宮圖裡的男男女女,模樣真難看,可這一刻對於能把那些技倆用在她身上,他迫不及待到慾望都脹痛了。

  他想吻她的每一處,於是每落下一個吻,都顯得急切又貪婪。他迷戀她頸子的纖細優美,眷戀的吻總是流連忘返,對於那處他不小心咬傷的傷口,又無法自己地帶著懺悔的溫柔,來回舔舐著。

  他不會說抱歉,從來也沒說過,只是那抹青紫和結痂讓他的心窩撕扯而且苦悶,說不出的難受!

  他啃咬她的鎖骨和頸子,再也不敢稍有使力,但仍是一一烙下吻痕。

  他含住她胸前的莓果,才明白獸性裡那原始的渴望原來包含了這一切。男人對性真是自骨子裡依戀,生來就渴望著。

  任蒼夜吮吻的動作始終輕柔,只有大口地吸吮時洩漏了那份狂野的急切,幾乎將她飽滿雪白的左乳大半部含進嘴裡,舔弄的濕亮無比,羞怯的紅暈被晶盈的雨露滋潤著。

  當她聽到他肆無忌憚,一點也不害臊地把她的乳吸吮出聲響時,忍不住伸手捂住臉,媚人的吟哦卻再也忍耐不住。

  任蒼夜把那些礙事的衣裳全丟出帳外,大腿以充滿情色暗示的力道緩緩地與她雪白的腿蹭著,腫脹的男性也因此一下一下擦過她的柔嫩,那讓他幾乎要投降了,喉嚨深處壓抑著渴望的咆哮與呻吟。

  每一次熱鐵般的分身在她柔嫩的大腿內側磨蹭,胸口一股陌生的熱氣也隨之飽脹著,任蒼夜忍不住想尋求更多溫柔的撫慰,哪怕是必須由他主動需索和靠近也好,於是他低下頭,再次吻住她的唇。

  因為他發現,那是傾注胸口那脹痛的情潮最好的方式——去搗弄她的感官,糾纏她的呼吸,再勾引她的靈魂,彷彿那樣就能把她放進體內,永遠不讓她逃走。

  他的手扶住凌囡囡大腿內側,令她曲起一腿,一手難掩顫抖地來到那處濕熱地帶,在撥開柔密毛髮時,忍不住嘆息。

  多麼柔軟,而且溫暖的,彷彿歡迎著他。

  他坐起身子,即便男性腫脹疼痛,仍是帶著一股好奇與刺激,居高臨下地宛如帝王,將他的胬奴擺弄成他在春宮畫裡看見的大膽姿勢,供他恣意地欣賞和玩弄。

  他原以為抱緊她才能抒解那些饑渴與躁動,原來掌控與玩弄也是項有趣的遊戲。他愛不釋手地以大掌在她白嫩嬌軀上愛撫著,帶著狎玩的輕浮姿態,甚至忍不住輕輕在那些粉嫩上咬一口,再以舌頭安撫地溫柔舔舐。

  他的玩弄很磨人,不管是那些狎揉或親吻,甚至只是他的長髮滑過她敏感怕癢的肌膚。早說男人有那一頭長髮真是種犯罪!

  但其實他最終目標,是那處他好奇不已的聖地,一切的迂迴都只是障眼法,消磨著獵物的意志力,要她在被攻下城池前先投降。

  他以床上所有能墊的將她的臀部墊高,然後終於迫不及待地,在拆開大禮之前先教訓身下的丫頭不知迎合主人心意地妄想併攏雙腿,他點了她的穴,讓她連動都沒辦法動,然後將她的大腿扳至最開。

  凌囡囡感覺到任蒼夜的手指就這麼大膽而且放肆地,撥開那羞恥處的毛髮,她甚至聽到他粗礪的氣息加重,然後手指以惱人的鉅細靡遺,緩緩撫過皺褶的每一處,甚至在肥軟的花瓣上滑動。

  他對汩汩的豐盈花蜜感到新奇,但就像他的異香一樣,當他知道那是女人動情的證明,喜悅與滿足幾乎讓他暈眩。出於一種原始的饑渴與本能,他低下頭,以舌尖舔畫著那些凹處與峰稜,並試探性地品嘗著聞起來腥甜無比的蜜。

  凌囡囡閉上眼,不敢相信他竟然那麼做。但光滑的舌頭與力道輕輕淺淺的吸吮,那些刺激又快慰的顫慄卻是她遠遠想像不到的。可恨她被點了穴,四肢無力,甚至連反射性地夾緊雙腿也做不到,只能無力地承受所有挑逗與愛撫,所有的知覺只能集中在被玩弄那處。

  「嗯……啊——」

  那蜜的味道太腥,卻激發他某種野蠻的征服戚,尤其當他感覺到她的愛液更加泛濫,連矜持的小嘴也終於逸出一聲聲浪蕩吟哦時,那更加鼓舞他持續著令人害羞的進犯,大口地吸吮,將屬於她的動情愛液吞進肚腹,大膽地以舌頭拍打和捻弄。

  任蒼夜的舌尖在她柔軟的穴口處來回滑動,指腹也不停在嫩蕊上揉捏著,全身動彈不得的凌囡囡再也克制不住地,全身痙攣顫慄著。

  「好舒服……嗯——」

  那天晚上,任蒼夜就只是不停地玩弄她,凌囡囡在他嘴裡、在他手上高潮了無數次,到最後快被這男人煩死了。

  任蒼夜要是知道這些遊戲雖然刺激,但卻會讓他生不如死,只好一再欺負著她,那麼他那天晚上一定不會那麼壞心眼……

  ※ ※ ※

  隔日近午時分,任蒼夜晏起,任夜回又聞到那香味,呆住。

  「小子,我不是拿了書給你看?你……不會不行吧?」老男人一臉悲慟,擔心無顏面對任蒼夜的父母。

  任蒼夜本來就因為睡不好而陰沉的臉色,被這麼一問,又更難看了。

  為什麼這老傢伙總是能知道他有沒有真正行房?他臭著臉,不回應,掉頭就走,又悶悶地把自己關在房裡,生人勿近。

  任夜回不忍傷徒弟的心,還是跑去問必會隨任蒼夜出遠門的青壺殿殿主,態度極其迂迴曖昧地,問著關於任蒼夜身體狀況的問題。

  面無表情的青壺殿殿主,像影子般伺候了這師徒二代,可以說這叔公侄孫倆才開口,他就能猜到他們肚子裡有什麼彆扭的真心話,當下便道,「昨天宮主來問我,有沒有讓女人初夜不疼的藥,我說手邊沒有,但月狩宮的藥樓裡可能有。」報告完畢,他閃人。

  「……」任夜回呆住了,連屬下告退了許久都回不了神。

  良久良久,他才忍不住捂住嘴,悶悶地笑了起來。

  這小子,原來這麼純情這麼可愛,連他這當師父的都誤會他那麼多年,真是太不應該了啊……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1-9-25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任蒼夜對叛徒失去了耐心。

  數日以來,他把叛徒像獵場中被圍捕的獵物一般地驅趕,以紫劍使為主力追殺部隊,另以黑羽閣衛左右包夾,而他則在後方帶著大隊人馬跟著前方的主力浩浩蕩蕩地跟著移動,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前每天都要換地方住的主因。

  除非齊萬歷沒日沒夜地趕路,否則就只能找個地點躲起來,到今天已經沒有幫派敢收留齊萬歷。

  但是這天,任蒼夜沒有通知任何下屬,身邊只有向來貼身保護他的兩名黑羽閣衛與青壺侍衛,直搗齊萬歷躲藏的窩巢之外。

  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老舊客棧,位於幾乎荒廢的村落外,作為主要交通線的官道亦年久失修,商賈們早就不認為這附近有任何商機,更不用說附近的鬼村不知還有沒有人煙。圍繞客棧的老舊籬笆和大門外的旗幟破敗而襤褸,連屋頂都塌了一邊,但是門前的大榕樹傘蓋幾乎蓋住整問客棧。

  客棧後是座樹林,門庭前往來的車馬行人都無處遮掩,再加上樹林後就是只有當地人才熟悉的深山,做為躲藏地點確實合適。

  黃土飛揚的官道上,像幻影般悄無聲息出現的,是一身墨綠色錦袍、戴著面具的任蒼夜,和身為他隨侍醫宮的青壺侍衛海東青。

  客棧外,本來做為馬廄用的草棚下,一個駝背的老者正在打掃,好像不察有人到來,但站在官道上的兩人遠遠地盯著老人和漆黑的客棧內,並沒有輕舉妄動。

  海東青仍盯著老者的背影,但任蒼夜早已垂眸,姿態依然慵懶,在左側忽然狂風大作,黑影飄忽襲來時抬手擋住雷霆萬鈞的一擊,鏘地一聲,震耳欲聾,原來他藏在手肘上的袖刀不知何時早已出鞘,當風沙和地面因為那一擊而微微顫動時,他只是輕輕側頭瞥了來人一眼,腳下絲毫未因此而移動半分。

  海東青再眨眼,發現馬廄下的老人根本是一具假人。但他可沒空汗顏,在任蒼夜幾次反手拆解掉對方殺招,最後不耐煩地一拳擊碎敵人持大刀的肘關節,而後便身影如雪地飛鴻般飛掠向客棧時,快速擋在主子身後,左手上四根長針分毫不差地抵住來者咽喉。

  「抱歉,主子不屑跟你動手,只好我來。」海東青笑嘻嘻,雖然天生散仙又愛恍神,但青壺殿首席高手仍是教人忌憚。

  來人向後躍開,右手幾乎廢去,只能射出暗器白保。

  這邊,任蒼夜闖進客棧,對那些虛晃幾招、嚇唬人似的陷阱不為所動。齊萬歷也知道這點,所以當然只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伯敵人從後山包抄,他早就從地道先行逃走了。

  若在平時,任蒼夜未必會追入地道——並非害怕埋伏,而是他厭惡地道裡的髒污和臭氣。但眼下失去耐心的他根本不管那麼多,身形一低就靈敏地在地道中穿梭。

  地道門在身後砰然落下,若非這地道是個陷阱,那麼就是為了截斷他的後援與退路。可任蒼夜不為所動,流動的空氣告訴他地道的盡頭有出口,至少現在還有。

  齊萬歷以為能靠著地道內那些野獸的氣息來掩蓋他的行蹤,但那對任蒼夜絲毫不構成阻礙。

  黑暗中,任蒼夜一雙野獸般的眼閃耀著妖異紫光,一路暢行無阻地在地道施展輕功,甚至輕而易舉地避開所有藏在暗處的機關。

  黑暗對任蒼夜反而是種助力。

  這地道顯然有段歷史了,以地理環境來看,可能和數百年前的邊境戰爭有關,所以大小剛好能通行一輛雙輪馬車,客棧建在地道出入口上方看來也非偶然。

  野獸腥臭的氣息越來越重,即使不用極佳的耳力,也能聽到那低低的粗喘和咆哮。那潛伏在地道中的野獸是齊萬歷養在陰暗的地道中為他斷後用的,從他躲藏到月狩宮之前已經存在,靠著一點機關和小把戲,把獵物引到山裡地道的出口處,或是利用那些住店的倒霉鬼……

  難怪這地道裡一隻老鼠也沒有,地上有的,就只有白骨,有各種動物的,也有人骨。

  附近的村落和這間野店的沒落,應該也是自那時吧。年輕人上了山便沒再回家,小孩子和婦女總是無故失蹤,更不用說那些路過此地,暫住一宿的外地人。誰知道這荒山野嶺的地底,住著一隻巨大的吃人怪獸。

  腳下的白骨已堆積成厚厚的一層,有新的也有舊的,但大多已碎不成形,最底下的部分都化為塵土了。任蒼夜冷冷地看著近在咫尺處,饑餓地流著口水,雙眼散發綠光的巨獸。顯然這附近早已沒什麼生物能讓它果腹,它著實餓了好一段時間了,的身體已經太龐大,早就離不開這處地洞。

  野獸都有本能,知道該閃避危險,但野獸同時也有地域性與逞凶嗜血的本性,在原始的世界裡,想要稱王,靠的是不斷的戰鬥,而且它已經沒有退路了,所能做的就是將所有闖入者全部拆解入腹!

  巨獸張開臭氣沖天的嘴,咆哮著衝了過來。

  任蒼夜擰起眉,那味道可以熏死一個大男人。

  食人獸兩掌揮空,打在土壁上,把堅硬的石壁剜出一個窟窿,地道裡因此山搖地動,頂上粉塵不停撒落。

  任蒼夜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巨獸眼前,它身子異常靈敏地向後退,伏低身體要再次衝鋒,也避免頸子和腹部的弱點被攻擊,卻見任蒼夜壓低了身子,迅速脫下外袍,展開的外袍像雙翼大張的蝙蝠般蓋住了巨獸的視線,任蒼夜隔著外袍,一掌擊向巨獸頭頂,一擊直碎頭骨。

  可怕的哀號聲響徹山谷,任蒼夜甩動外袍將那些從巨獸的七個竅孔暴噴出的腦漿和鮮血盡數甩開,巨獸的身子沉沉地倒下時,地面上的白骨甚至震顫地飛濺。

  他回過頭看了那頭被一擊斃命的野獸一眼。

  再野蠻醜陋的畜牲,終究認得主子,所以只讓齊萬歷安全通過,是嗎?

  他將已經髒污的外袍蓋在它圓瞪的眼睛上,然後繼續追殺齊萬歷。

  出了地洞時,外頭是一片沼澤和陰森澹淡的樹林,他只閉上眼一會兒,似乎是讓眼睛適應光亮,也似乎是靠著視覺以外的知覺去檢視空氣中的訊息,在睜開眼的同時立即施展輕功朝山的更深處追去。

  任蒼夜追上了懸崖邊,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陷入絕境的齊萬歷狼狽地轉過身。他逃了數日,早已疲累而狼狽不堪,相比起來任蒼夜卻是氣定種閒,清爽出塵,齊萬歷蠟黃的臉露出一個扭曲的笑,「你以為你贏了,是嗎?」他開始大笑。

  任蒼夜不用回頭也知道,他身後出現了五名異族殺手,行蹤就和客棧前那老者一樣飄忽莫測。

  「看看是誰現在被逼上了絕境?哈哈哈……」齊萬歷對自己誘敵的策略感到得意不已。

  任蒼夜沒有轉身面對那五名高手,只是搖了搖頭。他們正想嘲笑他是否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絕望時,眼前的任蒼夜已消失無蹤,五人中較眼捷手快者立刻甩出帶刺的長鞭,但任蒼夜已射出袖劍,冰冷利刃穿越華而不實的鞭舞範圍,一劍封喉。

  沒有人看清楚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月狩宮宮主終於祭出他真正的武器,一柄銀白色的短槍,短槍兩端有四片刀刃組成的鑽形利刃,平常和袖劍同樣的長度,握柄處有機關能變成長槍,依任蒼夜的招式變換自如。

  懸崖之上,任蒼夜一人便掀起了血雨風暴,銀色長槍宛如白色流星在血雨中閃爍並飛翔。齊萬歷並不打算插手,狡猾如他自然是早就打算開溜,然而早就奉任蒼夜之命深入樹林準備包抄的閣衛立刻現身。

  齊萬歷臉色一變。他早就該想到,任蒼夜身邊向來有一名青壺侍衛與一名黑羽閣衛。而方才任蒼夜搖頭的動作,恐怕只是向趕到的部下表示,他正想活動活動筋骨。

  懸崖上血戰方歇,海東青也已趕至,立刻將拚上最後一口氣仍想偷襲主子的殺手以銀針斃命。而任蒼夜早巳失去興致地走向齊萬歷。

  「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好玩嗎?」任蒼夜微微揚起頭,面具遮住了他臉上譏誚的笑,卻藏不住他嗓音裡的傲慢。

  齊萬厲陰險地冷笑,「你儘管笑,我就到黃泉路上等著看你能得意到幾時。」他們以為他怕死,但死亡比起月狩宮的宮規處置已經好太多了。

  在任蒼夜主僕三人來得及阻止前,他縱身往深谷躍下。

  多日的追逐竟只換來叛徒自盡,任蒼夜心裡當然不爽快。

  但總算,他們一行人可以回星眠谷了。

  ※ ※ ※

  被一起打包回月狩宮,凌囡囡當然沒有抗議的餘地。雖然她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不過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反正,除了有點難搞之外,其實任蒼夜對她還算不錯啦,她不如安慰自己能進入多少人不得其門而入、神秘莫測的星眠谷,逛逛那充滿傳奇色彩的月狩宮,也算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哩!

  這趟旅程並不算短,待在車裡著實有點悶。大概第三天時,任蒼夜鑽進車裡來。

  馬車並不算寬敞,他一進來,她就只能挨著角落,不過還是拉起笑臉,「宮主大人真好興致,是來探小的的班嗎?」

  任蒼夜看了她一眼,突然想,這丫頭讓他覺得有趣的原因之一,也許是她明明總是想端出卑躬屈膝的模樣,但每次開口,聽著就是讓人覺得刺耳,以一個肉票來說,真是膽子忒大。

  可任蒼夜並沒有因此覺得生氣,他想這也許就是他特別愛逗她的原因。

  「大夥兒在外頭吹冷風,你倒是窩得挺舒服。」

  「小的一點也不介意和宮主大人交換位置。」她悶得要死好嗎?!

  任蒼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坐姿大剌剌地,擺明不讓她離開,「陪我坐會兒。」

  「……」怎麼現在說話這麼客氣?凌囡囡挺不習慣的。但趕了三天的路,接下來也不知這麼枯燥的行程還得走上多久,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抬槓突然就顯得珍貴起來。

  當然她也不敢奢望任蒼夜真的讓她出去吹吹風就是了。

  屁股坐得有點麻,她換了個姿勢。接著沒多久,她好像又聞到那股香味。

  「……」她很確定任苔夜剛進到馬車裡時沒有那味道的。或者說其實正常情況下都沒有,就在她身邊時才有。

  凌囡囡想到任夜回說的,突然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其實在家裡時,爺爺和奶奶講起他們年輕時的冒險和經歷,也說過,普天之下有很多奇特的人和事,本來就是以中土自居、故步自封的他們難以想像的,最好不要以為自身的經驗就是天下準則,那只會貽笑大方。

  只不過身為任蒼夜的師父,任夜回的形容有點戲譫。他根本就是在暗示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從小明明就跟木頭似的,卻突然開竅發情了……

  凌囡囡偷偷捧住臉,遮住臉上忍俊不住的笑。要是被任蒼夜發現她在取笑他,她就完了。

  任蒼夜瞥了偷偷竊笑的她一眼,「跟我說說你的事。」他決定是時候讓這小肉票發揮一下娛樂價值,難得想拿「俗事」來解解悶。

  「說哪方面的?」可不要叫她說家裡的事啊。雖然她也思考過,他會不會已經知道她的身分呢?但她認為不可能。黑羽閣衛再怎麼神通廣大,但她的家人一向保護她,對世人而言,凌家的千金一向是神秘的,像她大姊離家在外闖蕩那麼多年,天底下的人仍當凌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呢。因為她爺爺總是那一套,管天下人怎麼說,他祈楓的孫女晚輩,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有資格評論說嘴的!她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們家的男兒也是被這樣教養長大的,兄弟們都很護著她們。

  凌囡囡還真的沒想過,洩漏她身分的,其實是被閣衛餵得飽飽的小白啊!

  吃得肚子圓圓,飛起來也比較緩慢,方便追蹤。

  「隨便,跟你有關的便成。」

  凌囡囡覺得臉頰有點熱,是這車裡太悶的關係吧。

  「我啊,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父母俱在,爺爺奶奶也身體健朗,我還有四個叔叔……」

  「說你小時候的事吧。」凌家的家底,能知道的,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小時候有什麼好說的啊?凌囡囡眼睛轉啊轉,突然想,這倒是個灌輸他「珍惜生命,拒絕濫殺」觀念的好機會啊!

  「因為我們家很有錢,所以從小出入都是坐車,不過我爺爺最喜歡帶著我大街小巷、上山下海到處跑。跟那些經過貧民窟卻把車窗關上的有錢偽君子不同,我爺爺總會告訴我,這世上每一個生命都是可貴的。」她轉過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的側臉,「所以絕對不要亂殺人。」

  「……」任蒼夜原本一派無所謂地盯著前方的臉,慢慢看向她。

  好大膽的丫頭,竟然對他說教?可不知怎地,他竟然不意外,還有點想笑,只是他仍然一臉淡漠,「別人的生命可貴,但那與我何干?」金子與糞土,在他眼裡還不都一樣,珍貴與低賤,有分別嗎?

  凌囡囡突然覺得,也許他根本不懂情感啊羈絆啊那些,告訴他,若殺了一個人,對方的家人會多痛苦,或者這個人原來應該有大好的人生……也許最終他也只會疑惑,那與他何干?

  因為他從小是由師父養大的,家人,親情,朋友,友情,他都沒有。至於未來,也早早就註定了,他就是月狩宮宮主,終其一生都為此而活。

  凌囡囡突然為他感到難過。她想了想,看來只能用別的方法,便道,「是沒關係啊,不過你不覺得殺人很累,很麻煩嗎?屍體都挺髒的,而且人死時噴的不只血,屎啊尿啊都噴出來了,你不覺得挺噁的嗎?」

  「……」是有點道理,他最近就常常因為那些異味大皺眉頭。「我可以不必親自動手。」

  「可是就算別人動手,那種不乾淨的氣也是會沾到動手人的身上,然後間接的,你就聞到或沾到了。不然幹嘛你們每次殺人時,都要點上薰香?」

  她注意到了?這丫頭有時觀察力讓人驚訝。

  「那薰香是月狩宮的獨門配方,如果四周有血腥彌漫,原本普通的香氣會變得更特別。」

  「……」是哪裡來的變態發明那種薰香?話說回來,這種配方不知適不適用殺雞宰羊的?凌囡囡忍不住動起了腦筋。想想那些屠夫,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身腥,如果有這種薰香的話說不定還能解決他們的困擾,造福人群哩!

  她想到三天前,大概就是他們離開別館那日,任蒼夜也是一身薰香味地回到別館,忍不住就皺起臉,「可我覺得那味道不好聞。像你現在這樣的香味不是挺好的嗎?香香的又很舒服,好聞多了,幹嘛去把自己弄得腥臭一身,才多此一舉地點薰香?」

  任蒼夜看著她半晌,「你覺得這香味好聞嗎?」他嗓音很輕,幾乎是貼著她說話。

  不知錯覺否,她總覺得那股香氣變得甜膩起來。

  凌囡囡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臉頰又變燙了,「是……很好聞啊,比別的都好聞多了。」她覷了他一眼,發現任蒼夜似乎挺高興的。

  「濫殺無辜挺費神的,不如拿來彈彈琴啊下下棋什麼的,你說對不對?」她又笑得一臉討好。

  其實仔細想起來,如果將來分道揚鑣,他是否繼續濫殺無辜,與她何干?

  或許她不想別人受害,但更重要的是她越來越不希望他一直錯下去。

  不把生命當回事的人,懂得快盤嗎?他的人生曾經有過真正的快樂嗎?她真心的希望,有天他懂得生命的可貴,並且能夠體會人生中真正的美好。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他終於老實說。

  可她並不只是為自己而勸他的,雖然得到他的保證確實讓她心裡頭輕鬆不少。「那不如乾脆點,連別人也不要殺,您覺得如何?」

  任蒼夜看著她,好半晌只是似笑非笑,並不答話。

  凌囡囡有點緊張了,他不會覺得她管太多吧?

  「看我心情。如果你讓我心情好的話,或許我會考慮聽你的。」

  難道她要為了天下蒼生,一輩子拍他馬屁嗎?雖然她覺得最近自己真是越拍越順手,而且看他開開心心的,她也是有點高興、有點得意啦,可是要把拍馬屁當終身職志,也虧太大了……

  「你跟我在一起,不許離開,我就聽你的。」

  「……」還真是挖了好大的坑給她跳啊。可凌囡囡看著他臉上認真的表情,又覺得臉頰有點熱。

  綜合近日種種跡象——難搞大宮主最近很少為難她,幾乎是任她怎麼哄都服貼,還有每天「這樣又那樣」,再加上師父大人說他這根木頭長那麼大,一直到今天才開始發情……

  這傢伙該不會……喜歡她吧?

  這樣想似乎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啦,而且她也得承認心裡有點高興。但這都不是重點吧?這傢伙知道自己在幹嘛嗎?

  「你不願意?」任蒼夜板起臉,但目光閃爍。

  凌囡囡現在知道怎麼看他臉色了。這傢伙,明明平時黑心黑肝黑肚腸地,個性惡劣,為什麼有時候又單純得要死啊?

  他看起來竟然有些受傷。

  「沒有不願意啦,可是你覺不覺得,換個方式比較好?比如不是我陪你,而是我們陪著對方啊。」她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排斥這主意——他只要不要再像剛開始那樣,整她整好玩的就行啦!

  「這有什麼分別?」

  「差別可大了好嗎!」她原諒他從小就是唯我獨尊的小霸王,所以某方面著實弱智。「我陪你,就是凡事屈就你,只能做你想做的事;我們陪著對方,就是我願意跟你一起生活,你也願意陪我過我想過的日子,這樣懂嗎?」

  「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這問題他也從沒想過。

  日子就是日子,吃飯練功辦公睡覺,日復一日,還能有怎麼樣?

  「我的日子也沒什麼啦,平常都挺無趣的,就只有偶爾陪我爺爺聊天抬槓。以前他會帶我四處玩,他說如果以後有個男人願意陪我遊山玩水,又能夠不離下棄地保護我,那這個男人倒是可以考慮過一輩子。」

  「我可以陪你遊山玩水,至於保護你,那太容易了。」

  這麼好說話?有沒有陷阱啊?「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代表你答應我,我們在一起。」

  「……」也對啦,但這傢伙說得也太順口,太不害臊了吧。凌囡囡臉都紅了。但她想的其實是更世俗的,例如名分那些。

  突然又覺得自己太俗氣了一些。她誰啊?凌囡囡,天底下最離經叛道,不把世俗眼光當回事的祁楓最疼的孫女耶!爺爺並沒有被招贅,他是明媒正娶娶了奶奶,但讓所有的兒子都姓凌,就是因為他不想理會那些傳統規範狗臭屁!

  「好吧,我答應你。」她就這樣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耶!會不會太亂來啊?然而任蒼夜卻露出一個她幾乎以為不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溫柔微笑,她一邊拉住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神智,一邊道,「既然這樣,我可以寫個信回家報平安吧?」家人應該都急死了。

  任蒼夜點頭,「回宮裡我就派人幫你送信。」但要不要送達,他可沒答應。他是魔頭,是冷血煞星,是邪道,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怎麼看他,他很清楚。

  他才不讓任何人來搶走她!

  凌囡囡這才發現,彌漫在馬車裡的香味,不知何時變得濃烈了,害她全身跟著燥熱了起來,「你不覺得太香了嗎?」冷靜點,行嗎?

  任蒼夜不理會她的抗議,抱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如每日沐浴後與睡前緊密地相擁,一路上就這麼親暱地依偎著。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1-9-25 00:02: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星眠谷,位在天狼山脈之中,由惡名昭彰的鬼浪河上游分支之一貫穿整片谷地,雖是融雪時節,這裡的植被卻是一片翠綠。

  河谷入口,以兩片山壁的巨岩雕鑿而成的巨大狼面人身雕像,宛如門種般左右矗立在河谷兩岸。左岸山勢險峻,幾乎只有山羊與猿猴能穿梭其間,右岸的河畔築了堤岸與高台,是主要出入門戶之一。

  凌囡囡看著雄偉巨大的石雕,震驚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星眠谷內,穿越白色樹林,百花齊放的谷地在眼前豁然開朗,難以想像險惡詭譎的鬼浪河竟有這樣寧靜的上游,河道在起伏的小丘陵下方彎彎繞繞,嫩綠色的草地上放養著牛羊,杏花樹在坡地上,一會兒濃密,一會兒疏落,像一團團滾落在碧錦上的粉色棉絮。

  紅樹林與草原河岸,是星眠谷內兩種主要地形,紅樹林都在近山處,而河岸與樹林間則辟成田園,他們完全能夠自給自足。谷內每幾呈就有個崗哨或營地,規模都不小,共同點是位置幾乎都很隱密,有的還藏在巨大的樹洞中。凌囡囡驚奇地看著那被雷劈成兩半的大樹,至少要十來個大男人才能合抱,中空的樹心竟然可以布置成一個簡單又乾淨的居所。

  有的則在樹林裡的巨岩後,蓋了兩三座漂亮結實的小木屋。

  早在進入天狼山脈後,凌囡囡便下了馬車,與任蒼夜共騎,這一路上所有美景才能盡收眼底。當然幾乎每到一個哨站,鐵衛們見到他們一向驕傲而且嚴重潔癖的宮主竟然與人共騎,第一眼都是有些訝異,但也很快地回覆嚴肅的神情。

  月狩宮就在谷地盡頭的山稜上,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幾乎是一座小山城了。從進入星眠谷到真正踏進月狩宮,又要整整一天的時間——當然這是因為他們顯然不再急著趕路的關係。

  凌囡囡不禁想,難怪任蒼夜對外面的世界沒興趣。這星眠谷那麼美麗又富饒,外面還不見得過得比這裡舒適呢。

  月狩宮是一座巨大的白石宮殿,整座山城裡的道路都鋪上石板,除了主要的中心建築,也就是月狩宮的主體宮殿,還分為五個部分,銀弓殿,紫劍殿,黑羽殿,青壺殿,以及紅拂殿。除了主宮殿外,另外五殿的格局相仿,只以懸吊在牆上和過道上的旗幟顏色區分,同樣都是月牙狼影,只是狼影的顏色不同罷了。

  而五個殿各司其職。就像凌囡囡在谷外暗已經知道的,銀弓鐵衛負責保衛星眠谷;紫劍使則是宮主的特使,對內對外都負責執行宮主的政令與律法;黑羽閣衛是月狩宮在江湖上名氣最響的一支,因為他們負責情報與暗殺工作,可以說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但也有不少人前來月狩宮就是希望得到黑羽閣衛的協助,當然代價也不小;青壺侍衛都必須是優秀的大夫或製毒高手,紅拂使則掌管財務,並負責管理所有雜役。

  遠在山下,除了隨行的青壺殿主,四位殿主都親自下山迎宮主回宮,那陣仗還真是比皇帝擺駕回宮還龐大啊!

  任蒼夜在來到月狩宮所在的山腳下,便下了馬,凌囡囡坐了一整天,也想下馬活動一下筋骨,才開口,任蒼夜便伸手將她抱了下來。

  那麼多隻眼睛看著,實在有點害臊啊!凌囡囡有點尷尬地偷偷了旁人一眼,當他們看見和任蒼夜共騎的她時,眼裡只是閃過一絲好奇,而現在則是悄悄地瞪大眼,然後在任蒼夜回過身時迅速裝作若無其事的正經模樣。

  任蒼夜原本只是隨興地,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但似乎想起什麼,回過頭來衝著她露出一個有些挑釁意味的笑,「記得你的輕功不錯,但能追上我嗎?」

  凌囡囡瞇起眼。她功夫可能差他一大截,可輕功她可是自認江湖頂尖的!

  「不試試看,你怎麼知道?到時被我追上可別惱羞成怒啊!」

  「放馬過來!」任蒼夜哈哈大笑。

  這一笑,周圍所有下巴又嚇掉了。可凌囡囡沒空理會,因為那狡猾的傢伙竟然偷跑!她立刻腳下提氣追上。

  看來大家都得靠輕功上山了——怎能讓宮主久等?於是除了騎馬和駕車的,所有人也紛紛跟上,就是遠遠地落在那兩個似乎較勁得不亦樂乎的主子身後,大部分是追不上,少部分則是因為不想破壞了那小倆口的氣氛。

  悶了那麼多天,終於能痛快地享受凌虛馭風的暢快感,凌囡囡也想笑了,而難得來到這人間仙境,她又忍不住被腳下和視野所及的美景所吸引,心裡讚嘆連連。

  當她因為顧著欣賞美景,而被腳下的樹梢絆了腳時,原本在三尺之遙的任蒼夜卻飛快地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

  「發什麼愣?」

  驚魂未定的凌囡囡大眼眨了兩下,突然明白其實剛剛任蒼夜一直是故意逗著她的,根本沒使出真本事。她總以為自己快追上他了,兩人好幾次並肩飛躍屋瓦和樹梢,她都能清楚看見他眼裡的笑意,可隨即他又會在她得意的挑眉扮鬼臉之時拉開一點點距離,然後挑釁地回眸取笑她的自以為是。

  而大多數時候,他都讓兩人維持在若即若離的距離,但當他一轉身就一定能拉住她的手。

  能在快速行進中突然折回,而且抱住下墜的她,那才足他的真本領吶。凌囡囡鼓起臉頰,有些不服氣,又有些想笑。

  ※ ※ ※

  他抱著她在月狩宮正殿大門前,緩緩降落,大殿兩旁的侍衛早已單膝跪地恭迎多時。

  身為月狩宮難得的上賓,凌囡囡卻沒有自己的客房。

  她被直接安排在任蒼夜的寢間。

  雖然想想她明明都在路上答應跟他廝守終生了,這樣的安排也沒什麼不對,不過這麼明目張膽的,她都不敢抬頭看任何人的臉了。

  任蒼夜的寢殿,還真是比起皇帝寢宮也絲毫不遜色——她當然不是胡亂比喻。她之所以對自己的輕功那麼有自信,當然是因為去年她去天京玩時,還跑進皇宮裡遛達了一回兒,一來是為了好奇,都大老遠跑了天京一趟,當然要逛逛皇宮大內啦;二來是皮在癢,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試試自己的輕功有沒有辦法躲過大內高手耳目。

  過程當然是驚險刺激啦,差點被抓著,不過成功脫身後,她整個人自信都來了啊,簡直不知死活到一個極點——想想這次元宵驚魂夜,不就是她太白目太自信惹出來的禍?

  這座寢殿一樣是以白色石材為主調,擺飾倒是意外地素雅,沒有什麼誇張華麗的裝飾。因為格局本身就是大氣恢弘的,殿內每一根石柱都是一個大男人合抱的寬度,地板更是打磨得光亮如鏡,再鋪上紫色的編織地毯,山水浮雕鏤空的圓形屏風後,是浴池所在的偏殿,從橫梁上垂落深紫色紗簾阻隔了水氣與霧氣,中央的大澡池四個角都立了四根石柱,還大逆不道地在石柱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翔龍哩,皇帝老子要是哪天來這裡逛上一圈,大概會氣到吐血吧——當然前提是他要進得了星眠谷才有機會。

  溫熱的山泉水便是從四根石柱上張開嘴的龍口中吐出,龍口中的玉珠還會隨著流水轉動呢。

  這還不是最享受的,偏殿的正前方是一扇大窗,平時有活動屏風和竹簾拉上,沐浴時如果拉開屏風和竹簾,就能夠居高臨下地欣賞星眠谷的景色,侍女還會送上酒水與水果擺在浴池旁讓她享用。

  凌囡囡都樂不思蜀了,這浴池大到能游過來游過去,要是再深一點就刺激了。難怪任蒼夜嫌外面樣樣事物都窮酸。

  任蒼夜簡單地處理完他離開後宮中的瑣事,大抵沒什麼緊要的,然役去了一趟青壺殿,回到他的寢殿時,凌囡囡還一邊泡在浴池裡一邊唱歌呢。

  凌囡囡聞到香氣,才發現任蒼夜已入內來,而且自己脫了衣裳朝她走來。

  本來泡得兩頰緋紅,這下她應該從頭頂到腳趾都充血紅透了。

  任蒼夜走到她趴著看風景的地方,把盛了個玉碗的銀盤往地上擱,然後下水來把她拉進懷裡。

  他身上的香氣比任何時候都濃郁,只是因為這空間大,面谷的大窗又開著,所以凌囡囡一時沒察覺。

  那真是發情的徵兆嗎?凌囡囡心裡嘀咕著,身子早就癱軟在任蒼夜懷裡。

  她漸漸熟悉兩人耳鬢廝磨時那種又暈又熱的飄浮感,尤其那香氣總是讓她心跳加速。

  不只香氣變濃,他兩腿間的腫脹也正高高昂起。

  難怪是「色狼警報裝置」,她想她現在有點懂了。他每次拉著她摸摸抱抱時,那個莫名其妙的「色狼警報裝置」就會鼓起,還真是有夠名副其實。

  任蒼夜一邊抱她在懷裡,一邊轉過身去,打開玉碗的碗蓋,裡頭盛著味道甜膩的桃色膏狀物,凌囡囡正好奇那是什麼,就見任蒼夜伸出手指挖了一點,然後湊到嘴邊嘗了一口。

  凌囡囡盯著那簡直像誘惑似的畫面,他的長髮又散在頰邊,那總是讓他顯得有些蒼白,充滿肉慾感的唇偏偏是誘人的色澤。桃紅色的膏汁沿著修長的指流淌,當任蒼夜艷紅的舌頭舔過指尖,甚至將紅色膏液全合進嘴裡時,她頓覺一陣口乾舌燥。

  接著他傾身向前,因為膏汁而艷紅的唇貼上了她的,凌囡囡幾乎是著魔般地主動伸出舌頭舔吻那誘惑得她心跳加速的唇。

  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味道,有點像草汁,明明聞起來很甜,味道卻極淡。

  任蒼夜把嘴裡的膏液全餵進她嘴裡,「全吃掉。」他命令道,嗓音早已因為慾望而瘩啞。

  他又挖了一些,這次將手指直接探進她嘴裡。

  凌囡囡握住他的手,幾乎是本能地,她伸出舌頭舔過桃紅色膏液流淌的痕跡,然後將他的手指含進嘴裡吸吮,如絲媚眼有些挑釁地回視他。

  任蒼夜幾乎輕鬆不起來了,喉結滾動,全身肌肉繃緊。那膏藥的效果並不包括催情,如果不是他身上「焚情」的香氣,就是這丫頭也漸漸懂得誘惑他。

  他又餵了她幾口,手指搗弄著她柔軟的小嘴,以一種情慾的暗示愛撫著她口腔內那些柔軟的部位,最後已經有些迷亂。那桃紅色的汁液從她嘴角溢出,流淌過下巴,滴在鎖骨和胸前,而他和她緊緊相擁,只顧著吻著彼此,吞進咽喉裡的是對方的一部分。

  凌囡囡張開手臂抱住他的肩膀,手指探進他髮間,大腿內側也忍不住在他健壯的身子上夾緊,並且上下扭動身子,水面因為那妖嬈的動作而盪漾。而他急切地想將她揉進身體般地抱緊她,用她柔膩的嬌軀磨蹭熾熱的昂揚。

  然而這一切仍舊是種既快樂又痛苦的折磨。

  任蒼夜抱起她,跨出浴池,大步走回寢殿,凌囡囡神智已有些迷離。

  傳說,月獠族的先祖,愛上冰清玉潔的仙女,於是他向巫師求來了焚情的能力,從此月獠人動情之時便會散發一股香氣,那是世間最邪魅的催情魔藥,能令聖人墮落……

  他從以前就對這傳說嗤之以鼻,也一直以自己是沒有「焚情」能力的異類自豪。因為一般月獠族人,早熟的十五,最遲十七或十八歲,情竇初開那時就能以這項異能勾引心儀的對象了。任夜回說他是木頭,還真的不假。

  當然,「焚情」的能力還是有限制的,否則這世間最危險的採花大盜就是月獠族的男性了。善良的巫師很聰明地動了點手腳。

  每個人對氣味都有個人的喜好,只有當對方同樣有好感時,焚情的誘引和催情能力才能發揮作用。

  凌囡囡將頭枕在他肩上,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她瞥見他們倆濕透的髮纏在一塊兒,忍不住傻笑起來,抓住一把他和她的髮,調皮地打個別緻又秀氣的結。

  擺在殿內牆邊,以及大床台階下的四個角落的火盆跳動的烈焰驅趕著寒氣,退守殿外的侍婢與鐵衛早已默默將所有門戶掩上。

  那張床是凌囡囡看過最大的床,四面白色紗簾輕輕飄動,她本來還笑任蒼夜一個人睡那麼大的床不知幹啥呢,半夜起床夜尿不是挺麻煩的?她身子一沾床就忍不住咯咯笑個不停。

  任蒼夜俯下身,輕輕咬了她的唇一口,右手有些粗魯地握住她一隻軟乳捏揉。

  「嗯……」她以為就像過去每一夜那般,任蒼夜會繼續用他的嘴和手讓她飛升至極樂境界,意亂情迷地張開雙腿,邀請著他的玩弄。

  那香氣多麼熾烈而迷人,讓她想一口吃了他!

  任蒼夜知道他可真是把她胃口養大了,他舌尖舔過她耳廓,嗓音輕浮卻魅惑地道,「想要我那麼對你嗎?那你要先好好伺候我。」

  凌囡囡有些無辜不解地看著他,可任蒼夜卻只是伸手探向她兩腿間,在他的指尖揉捻起一片濕滑的同時,凌囡囡的嬌吟也逸出口。

  任蒼夜卻向後退,將沾滿她愛液的手指探進嘴裡吸吮乾淨,笑得勾魂地看著凌囡囡坐起身,貪婪地盯著他。

  他拿起擺在床邊銀桌上的酒,在她灼熱的視線下,往自己身上倒。

  凌囡囡嚥下一聲呻吟,乳白色的酒液流淌過任蒼夜結實的胸膛,煞後像一層白膜包覆著堅硬的乳珠,再向下,沿著腹部肌肉的深痕流向兩腿間。

  不等他的命令,她爬向前,舌尖舔過堅硬厚實的胸膛,學他一樣含住那圓挺的乳珠輾轉吸吮。

  任蒼夜壓抑的呻吟就是她的獎賞,凌囡囡有些蠻橫地推倒他,輪到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長髮如翻倒的墨,俊臉泛紅,高傲的神態卻有一絲難掩的期待,她俯下身,在他赤裸的肌肉上每一處濕痕吸吮和啃咬著,並且不放過他絕美的俊顏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當她因為好奇而握住那昂揚,並且試探性地以舌尖舔過前端時,任蒼夜的反應讓她滿意極了。

  「嗯——」他的身體像一支美麗的弓,彎起性感的弧度,修長的指抓住床單,另一手則探進她髮間,欲迎還拒地捧住她的頭顱。

  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和主宰他慾望的虛榮心,凌囡囡將他灼熱的堅挺含得更深,甚至宛如品嘗世間美味般舔弄和吸吮著。

  「啊——你……住手……」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那姿態太邪佞,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快感隨著每一次吸吮與舌尖的項弄,沖刷著四肢百骸。

  基於好勝心和一股執拗,他猛地拉開她,腫脹的男性前端噴出一點透明的汁液,但依然昂揚如熱鐵,他像豹子撲殺獵物般將凌囡囡釘在床上,失去理智那般地將她的雙腿扳到最開,甚至抬到他肩上,然後握著巨大的分身,頂住那幾個夜裡他已經太熟悉的濕熱甬道。

  凌囡囡看著他的動作,像有預感那般,她感覺到腹部因為期待,又是陣陣地悶燒和痙攣,堅硬灼熱的前端抵著柔軟的花穴口來回滑動,舒服地令她發出細碎的呻吟。

  任蒼夜將前端埋入柔嫩的穴口一點,然後再也迫不及待地狠狠地頂進最深處。

  「啊——」

  他原以為他能因此奪回主導權的,但卻為緊緊包覆的快感瘋狂了。原來這就是他始終痛苦地得不到抒解的原因,他好像找到了發洩的出口,找到快感的源頭,於是抬起她的臀部,跪在床上,狠力地擺動腰部,令自己的男性粗魯地在她的甬道內衝刺,像要把她狠狠貫穿那般。

  「嗯……啊——」藥膏的藥效似乎發揮了,凌囡囡並不知道這點,只知道她含住任蒼夜巨大的那個部分又酸又麻,卻又舒服得很,那股歡愉的電流同時也竄向身子的每一處,尤其在敏感的指尖與乳尖停留,讓她忍不住吸吮起自己的手指,無法形容這份渴望。

  任蒼夜抓緊她。讓自己紅腫的碩大不停挺進又濕又緊的窄道,偌大的寢殿幾乎只有他倆的吟哦聲,以及肉體相擊、水沫淋漓的聲響,他每一次抽出自己的男性時,她肉壁裡淫浪地絞緊他的粉嫩也翻攪著糾纏而出,好似捨不得那般,讓他以更野蠻的力道再次挺進。

  「很舒服嗎?你看看你把我吸得好緊。」他轉而握住她的腿,讓她跨在他肩上,另一手抓住在他面前晃動不止的軟乳,像要教訓她的浪蕩那般狎揉到變形,並且一下一下地捻著挺立紅艷的乳尖,恨不得能立刻品嘗她。

  「舒服……啊——好舒服……」原來過去的夜裡都不及這十分之一。

  「你那麼喜歡我上你,嗯?」他更加狠力地挺進,幾乎讓她嬌小的身子都被頂起了。

  「求你……」滅頂又逼近窒息的快感,好像飛蛾撲火那般地,即使毀滅也無所謂。

  為何彷彿永遠也要不夠?他像貪婪無比的獸,瘋狂的需索,床幔宛如在雲端般,被慾望的風暴吹拂著,顫動。任蒼夜俯下身,再次將柔軟的人兒緊緊抱進懷裡,嵌合著,彷彿那處空洞本就該填滿她,原就只屬於她。

  他沒有停止那狂野的律動,依然野蠻又纏人。

  「……是註定的。」他吮吻她的耳珠,灑下索情咒語,「你生來就是我的愛奴,是命中註定……」她才會被他的香氣所迷惑。

  是這樣嗎?凌囡囡迷迷濛濛地,抱住他精壯的身子,吻住那施咒的唇,任她所有的知覺與感官都與他糾纏,彷彿融化為他的一部分。

  在歡愛中被她親吻,那竟讓任蒼夜感覺到一股泫然欲泣的歸屬。

  天地仍舊震盪,在那原始的律動中,野獸吞下了嗚咽,宛如被冰封般慢熟的熱情、初次勃發的愛慾,全然地釋放在她的體內……

  ※ ※ ※

  少數時間,任蒼夜巡視星眠谷時會帶著凌囡囡,讓她一起認識谷中的環境,但她最熟悉的恐怕還是他的床。

  那止痛的藥膏雖然有效,後遺症就是她持續數天身子虛軟無力,這卻正中某個食髓知味的傢伙下懷,那幾天她幾乎沒下過床,她的腿在頭兩天還酸得合不上,那幾天是他抱她上餐桌,臀下先是他的大腿,然後是他腫脹的男性,他衣冠楚楚,而她渾身赤裸,吃過一頓飯就知道沒穿也許比較好。

  而且就算穿了衣服,也沒用。任蒼夜完全能輕易在她仍穿著衣服時,做他想做的事,因為那些他送的衣服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布料不是越來越單薄透明,就是越來越寬鬆易脫,他的手毫無阻礙地探進衣袍裡揉玩起她的粉乳,並且將它掏出衣襟外,在粉色乳首暴露在空氣中招搖地挺立時,他低下頭將它含進嘴裡,吮吻得嘖嘖有聲,彷彿人間極品美味。

  她吃飯,而他吃她。她不理他,卻在任蒼夜抱住她「坐」到他的慾望上頭時,碩長的男性完全密合地被她含進甬道內的刺激,讓她根本沒辦法再繼續真的「不理他」。

  「你把我吸得好緊,好舒服。」他輕輕地,誘惑地,在她耳邊吹氣道。

  凌囡囡無力地閉上眼,身子顫抖痙攣著,達到了高潮。

  這荒淫無度的暴君做過最過分的事,是把她脫光了綁在床上,四面帷幔都放下了,火盆的火也熾烈地帶來溫暖,但他卻處理宮務去了。

  她沒辦法抗議,因為那陣陣的香氣仍是誘引著她。她無法掙脫困住她的繩索,但是卻清楚地聞得到那害她兩腿間又癢又熱,口乾舌燥,全身空虛難耐的香氣。

  初夜過後,焚情就不再產生,但只是嗅覺上。月獠族是狼神的後代,開天闢地以來就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在找到伴侶之後自然不能再勾引別人了,那香氣別人聞不到,可伴侶不管再遠都感覺得到。

  很好,這代表什麼呢?那傢伙有本事邊處理公事邊發情,那就讓他自己慾火焚身而死好了,回來她肯定讓他碰釘子!凌囡囡咬牙切齒地想。

  結果,她顯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有骨氣。

  任蒼夜回到寢殿,揮開帷幔走近床邊時,她兩腿間早已濕透,甚至在看到他俊逸的身影出現時,下腹因為空虛和期待,都痛了。

  凌囡囡咬住唇,不想他太得意,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兩腿間。

  「什麼宮務能讓大人您慾火焚身?真令人好奇。」她語氣酸溜溜地,言下之意是有人偷腥!

  任蒼夜挑眉,悠閒地褪下外袍,下擺早已隆起。

  「我想到我床上的女人正巴不得我回去上她,就快要受不了了。」

  「你去死吧!」

  任蒼夜捉住她腳踝,咬了她腳趾一口,舌尖還不知羞恥地舔過腳掌心。

  「看來你膽子被我養大了,嗯?」他伸手探向那濕滑不已的兩腿間,再看一眼濕透的床單,得意地笑了。「還想否認?想我想得都慾火焚身了。」腫脹的男性在他褪下長褲後彈出,他抬起她的腿,立刻盡根沒入那迷人又淫浪的肉穴裡,大掌也惡劣地狎揉起綿軟的乳,簡直愛不釋手。

  「啊……」她真的無法否認,當他一進入她,濕熱的甬道便緊緊地,將情人糾纏住,讓他把她頂弄得越發地野蠻。

  她渾身赤裸地,供他在短暫的宮務空檔間盡情享用,在他終於鬆開她的捆紼時仍沒停止進犯的動作,她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當他的欲奴,好像那是她唯一的任務一般。

  他會任意地擺弄她,用各種姿態進入她,有時甚至不耐煩地抓住她的臀牢牢固定住,然後發狠地衝刺,把她的水穴搗得汁水淋漓,腫脹不堪,任她的身子像個蕩婦般在愛慾中顫抖,然後他會抽出就要釋放的男性,看著自己的氣息與熱流在她柔媚的身子上揮灑綻放,那就像某種宣誓,那淫糜的畫面總是立刻讓半軟的他立刻又剛硬如鐵。

  他或許會體貼地休息一下,然後火紅的灼熱在她白嫩的谷間挑一逞,並且一下一下地親吻她泛紅的頰和耳朵,雙手始終留戀著她的膚觸。

  當他抱她坐在他身上,那完美契合而且極度緊密的嵌合讓她都顫抖了,任蒼夜卻不顧她的贏弱,持續地擺動有力的勁腰向上挺,然後得意地看著浪蕩的軟乳在他面前顫動。

  「想讓我吸它們嗎?那就求我。」他頑劣地笑著,而她早已不顧一切地想要讓慾火盡情焚燒,於是捧起自己的豐滿,貼著他的俊臉,邀他品嘗,直到他盡情地以舌尖挑逗著硬挺的莓果,繞著舔著,甚至將它含住嘴裡,隨著衝刺的動作急切地吸吮。

  「啊——」雙重的快感總是讓她墮落,抱著他的頭顱,不知羞恥地賣力騎著身下的他,讓他的大腿與腹部沾滿她的愛液。

  直到任蒼夜盡情發洩過後,她也不知在極樂高潮的殿堂翻騰過幾回合,簡直連最後的力氣都用盡,他卻回到書房去繼續聽屬下報告。

  而凌囡囡總算獲得自由,穿著依然很容易遭他魔爪摧毀的衣裳,在他的寢殿裡看書、閒晃,逗逗他送她的寵物貓或金絲雀,吃著婢女送來的精緻點心,或者繼續泡澡,清閒得讓她發慌。

  但無妨,因為後來她似乎越來越嗜睡。

  那淫糜荒唐的日子,幾乎讓她忘了時間流逝,也忘了她報平安的家書遲遲盼不到回音。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1-9-25 0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第一次看見星眠谷的夜景,凌囡囡才知道星眠谷為何叫作星眠谷。

  好似滿天星斗都睡在谷地裡了,山裡和河道邊,閃閃爍爍,各種顏色的螢火蟲。

  然而這夜,螢火蟲們卻被長長的火龍給驚擾,紛紛閃避。

  凌囡囡自睡夢中驚醒,不知怎地一身冷汗和心悸,床畔已無人影,而且床鋪早已冰冷,任蒼夜似乎離開已久。

  她依稀聽到外頭有吵雜聲,走到寢殿外的露台前,便看見了遙遠的谷底那猙獰的火龍與煙硝。

  驚擾她的吵雜聲原來是兵器交擊的聲響。

  凌囡囡很快穿上鞋,套件保暖的衣裳,還未走出寢殿,卻被留下來守護她的兩名閣衛攔住,「請夫人留在寢殿。」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閣衛不語。

  「你們不告訴我,我只好想辦法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各大門派集結成軍,闖進星眠谷。」閣衛嗓音竟是平靜無波,彷彿不覺那有什麼了不起。

  凌囡囡瞪大眼,難怪她看到有宮殿失火了,那些人恐怕早已闖進月狩宮。

  任蒼夜呢?他有沒有事?凌囡囡轉身就急著確認情郎安危,卻仍是給閣衛攔住了。

  「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宮主有危險!」凌囡囡氣得跺腳。

  「宮主身邊自有守護,我等的任務則是保護夫人,請夫人進寢殿。」

  「我進去幹嘛?等死嗎?」凌囡囡火氣都冒上來了。

  「宮主已率領五殿高手迎擊,夫人不必過度擔憂。」

  凌囡囡擦著腰,他們的反應讓她沒好氣,「對方有多少人?」

  「不多。」

  「不多?」凌囡囡五官猙獰起來,像隻母老虎,「星眠谷月狩宮是什麼地方?菜市場嗎?各大門派要闖進來,只要招呼張三李四來湊熱鬧就行了?他們一定是有備而來,聚集所有高手才能直搗黃龍,你們懂不懂啊?」她超佩服自己,臨危不亂,冷靜分析,這點任蒼夜一定有功勞,她被他磨到已經連死都淡定了。

  「那麼,就算夫人現身,也解決不了問題。」閣衛仍是冷靜回應。

  凌囡囡身子顫抖了起來。這傢伙是誰?好樣的,她說一句,他堵一句。

  可她還真他娘的沒辦法反駁。

  各大派高手集結,她是能幹嘛?去當炮灰嗎?如果世人認得凌家二小姐生得是圓是扁,好歹她可以看看能不能斡旋一下什麼的,偏偏除了自家人的少數至交,絕大多數人根本不認得她,而她身上能做為信物的物件又早都丟了。

  「他們為什麼要集結闖進星眠谷?」

  兩名閣衛竟是露出猶豫神色,但也只有一下子,那位把她堵得無話可說的閣衛又道,「宮主血洗臨波城,正道武林張著正義的旗幟來討伐。」

  「……」娘的,那群成天縱容弟子逞威風的老傢伙什麼時候這麼有他媽的正義感了?朝中貪官污吏那麼多,怎麼不也去剿一剿?替一群淫蟲討債,不嫌丟臉嗎?

  凌囡囡來回踱步,逼自己先冷靜下來想辦法。

  「來的有哪些門派?」也許之中有她認識的人。

  兩名閣衛又一陣沉默,良久,「屬下不知。」

  凌囡囡挺胸擦腰,昂起頭瞪著擋住她去路的兩人,可惜個子太矮,氣勢輸了好大一截。

  「你說不說?」明明就知道,為何瞞著她?

  「屬下真的不知。」兩人一模一樣地冰塊臉,從方才到現在沒任何改變,凌囡囡要不是知道黑羽閣衛的本事,會以為這兩個是死人骨頭!

  「說不知就能解決問題了?那這世界上還需要拳頭嗎?」

  另一名閣衛臉皮輕輕一顫,凌囡囡看向他,「你,你看起來比較聰明,你總知道來的有哪些門派吧?」

  被誇「看起來比較聰明」的閣衛被同伴瞥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虛,但兩人仍是堅持沉默是金。

  凌囡囡眼睛瞪大如牛鈴,「你們以為我是白痴啊?不說我就猜不到?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兩人默契一致地,點頭。

  「……」是真的知道,還是唬她?

  「哼,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病貓?我猜猜,中原武林,不把會對屠城案拍手叫好的邪魔歪道算進去,東藏浪,西月狩,南鳳凰,北翡翠,再加上五派三幫一堂——藏浪山莊不管中原事,所以跳過;鳳凰樓主最愛看熱鬧,八成在內:五大派不是早就看東西南北四大勢力坐大不爽已久,就是特別愛講什麼狗屁正義,一定有份;三幫之中,鹽幫只想跟朝廷唱反調,這種鳥事他們沒興趣,有時間剿月狩宮不如去翻那些狗官的桌;漁幫跟鹽幫是好兄弟,加上偏愛自掃門前雪,可能會意思意思代表出席,但八成不會太熱絡;鐵幫是朝廷走狗,應該會混進來探月狩宮底細;仁風堂和翡翠山莊,必有一個是帶頭的,因為只有這兩個夠本事帶頭——我說的對不對?」

  八九不離十。看來世人對凌家千金一無所知,但凌家千金卻盡知世事啊。

  「你們把我困在這裡,不是痴痴等待奇蹟就是坐以待斃,月狩宮被攻破了,我難道就能沒事嗎?仁風堂堂主和翡翠山莊莊主我都認識,你們讓我去和他們談談,有沒有希望是一回事,但總好過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吧?」

  兩名閣衛互看一眼,似乎有些動搖了。

  「別考慮太久啊,你們宮主很厲害沒錯,但他不是神仙,要是遲了我可能就得守寡了……」說到最後,凌囡囡終於發現,她何止心急如焚?顫抖的嗓音已經壓抑不住深深的恐懼,胃部更是攪得發疼。

  ※ ※ ※

  能夠闖進月狩宮,這群武林正派確實精銳盡出。

  而且凌囡囡幾乎說中了,只除了這次帶頭的,不只仁風堂堂主冷醉旋,翡翠山莊幾乎是全員出動。

  如果不是凌南煙警告,祁楓早就在進谷前就想用千里傳音大吼——姓任的龜孫子,把我孫女交出來!

  二千金失蹤一事,對外仍然保密,只是翡翠山莊上下的肅殺之氣,旁人幾乎不敢多嘴上前詢問。

  月狩宮銀弓、黑羽、紫劍三位殿主,都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更不用說谷內沒沒無名的精英們。然而不只翡翠山莊衝著任蒼夜而來,大老遠跑來看熱鬧的鳳凰樓主更是一心想和這位與他齊名的頂尖高手過過招,於是任蒼夜幾乎得硬拚多名高手,包括一位與他齊名的樓主,和一位武林盟主。

  「幹,什麼鳥樓的你給老子閃開!」祁楓火氣冒上來,一腳把鳳凰樓主踢開,他衝上去揪住任蒼夜衣襟,壓低嗓門道,「姓任的,我家囡囡人呢?你最好他媽告訴我她平安無事,一根眉毛都沒少,不然老子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我讓這班白痴每天輪流爆你菊花!」

  這傢伙就是祁楓?任蒼夜面無表情地瞪著這個一頭銀灰髮,模樣不過三十開外的俊朗男人,他伸手欲推開他,祁楓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他的內功剛中帶柔,招式奇詭莫測,幾番纏鬥下來任蒼夜根本無法把他甩開,如果不是祁楓一邊踢開礙事者,他還得同時與別人纏鬥。

  「她早就死了,我把她殺了。」任蒼夜冷笑。

  他不在乎這群人來討伐他的血腥之舉,但是絕不讓他們把囡囡搶走!最好趁這機會,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祁楓腦子像炸開那般,整個人怔住,竟然就這麼讓任蒼夜掙脫,兩眼無神地站在原地,「你說……你殺了她?」他顫抖的嗓音讓翡翠山莊所有人都錯愕不已,急著甩開當前的敵人,也有的直接聚了過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祁楓怒髮衝冠,宛如發狂的雄獅,大吼,「你殺了她?你竟敢殺了她?老子殺光你月狩宮給她陪葬——」他單掌運氣,宛如雷馳電閃般攻向任蒼夜。

  任蒼夜不服輸地正面迎擊天下第一高手的一擊,即便他早已在這場惡戰中耗去太多元氣。所謂正道,陰險不入流的招式也不少,就算有醫術絕倫的青壺殿作後援,仍是不經久戰。

  「爺爺,不要!」

  太遲了,兩個身懷絕世紳技的男人以內力拚搏,祁楓縱然及時收住最後的殺招,任蒼夜仍然被擊退三尺,吐出一口鮮血來。

  「囡囡?」他的寶貝孫女顯靈了嗎?祁楓都快痛哭流涕了。

  他正要衝上去把孫女帶回來,凌囡囡卻女大不中留地衝向捂住胸口,嘴角淌血的任蒼夜。

  「你沒事吧?」她嗓音顫抖。一路上掛心他的安危,什麼也不顧地衝下山來,此刻也不知是太過擔驚受怕還怎的,兩腿都有些發軟了,看見任蒼夜臉色慘白,她一陣暈眩,只能咬住唇讓自己振作。

  「沒事。你為什麼跑出來?」比起這一掌,他更在意她突然現身。他捉住她的手,彷彿這麼做就能阻止那些人搶走她,卻驚覺她的手不知為何冰冷得讓他的心抽緊。

  凌囡囡不懂他那些掙扎,只是背過身去,張開手臂母雞護小雞似地護住任蒼夜,「爺爺,你不能殺他。」

  以任蒼夜和祁楓的對決為中心,四周的打鬥漸漸靜了下來,所有人等著雙龍聚首的最後結果。

  祁楓一臉錯愕,「為什麼?囡囡,你知不知道你失蹤,我們都快急死了?後來發現是月狩宮的臭小子把你綁走,他們之前還血洗臨波城,我都怕你也慘遭毒手……你看爺爺我頭髮都急白了。」他可憐兮兮地道。

  「你頭髮白很久了吧。」凌囡囡沒好氣,「我沒事,一直都很好,而且你們……不能殺他,因……因為……」

  在眾人大驚失色的注視下,凌囡囡捧住肚子,她白色的裙擺上一朵紅花似的血漬迅速擴大。

  「囡囡!」

  任蒼夜立刻抱住虛軟的凌囡囡,臉上的驚惶並不亞於翡翠山莊的凌家長輩。

  凌囡囡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許是她真的跑得太急,雖然被驚醒後隱約總覺得肚子疼,可她真的顧不得其他了,只想著任蒼夜會否受傷……

  「你……們不可以……殺他……」

  凌南煙在這群只會狂吼、打架跟發愣的不濟事男人回過神前,衝上前扶住孫女。任蒼夜原本不讓任何人碰她,凌南煙沉靜的眼神卻不容拒絕地看著他,道,「小子,如果你還希望她無恙,就讓我看看她。」

  任蒼夜立刻扶著凌囡囡躺下,凌南煙握住孫女的手腕。

  「奶奶……」躺在任蒼夜懷裡,見到久違的慈愛長輩,凌囡囡有點想撒嬌,卻泫然欲泣,「不要殺他,我……我要跟他在一起……」從答應任蒼夜之後,她就期待過,她想她會和家人好好解釋自己失蹤的緣由,並且隱瞞部分事實,而今天這樣的場面是她最不想見到的。

  情或愛,她其實沒想那麼深,只知道不希望任蒼夜被千夫所指,遭到討伐與圍剿。他是殺了很多人,但武林的正義恐怕還輪不到這群同樣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來定奪他人生死。

  女人一旦認定了,把心眼封死了,還真是連黑的都能當成白的。凌南煙不想在這節骨眼多說什麼,給孫女把過脈,嘆氣。

  「囡囡怎麼樣了?」男人們像腦袋退化了般,異口同聲地問。

  「她小產,需要安靜。你們現在是要打下去,讓她繼續流血,還是休戰讓我好好照顧她?」活菩薩一臉睿智和淡定,丟出了不冷不熱的威嚇。

  祁楓和長子簡直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巴不得立刻將任蒼夜碎屍萬段,父子倆殺氣騰騰的眼瞪著任蒼夜這禍水……

  一定是這男人用那張臉迷惑他們家乖囡囡!

  「還想打嗎?」凌南煙也不提高音調,只是冷眼掃過來。

  怎麼打?父子倆當下都有了決定,祁楓拳頭握緊又放鬆,看了一眼依偎在任蒼夜懷裡,到現在仍然和他雙手交握的孫女,再不甘願、護孫心切也只能妥協。他高大的身子擋住小倆口,運足內力,以千里傳音對著近處和遠處所有還在打鬥或已經放下打鬥的人大吼——

  「想打架的全給老子滾出月狩宮,要打去外面打,誰敢繼續在月狩宮內生事,老子保證讓他後悔屁眼生太小!」

  「……」凌南煙忍住爆丈夫栗子的衝動,照顧孫女先。

  ※ ※ ※

  祁楓說不打就不打,有這麼好講話嗎?

  當然沒有,但是翡翠山莊所有公子少爺一字排開,門神似地擋在月狩宮大門口,每一個都一副生人勿近、沒得商量的姿態,再加上月狩宮五殿的殿主已經迅速將人員再次集合起來,擺出陣形守住宮殿,一時間這群沒什麼默契的武林正道也不知如何是好,叫囂者有之,但前提是也得吼得過別人啊。

  形勢變得有些棘手。首先,千里而來的各大門派,開始就失了地利,他們先是得長途跋涉,又無後援,只得在星眠谷紮營,沒教養的已經開始大肆破壞了。當初來圍剿月狩宮,就是因為人數上、武力上應該能壓過月狩宮,但現在翡翠山莊相當於倒戈了,各大門派人心有些浮動。

  仁風堂首先站出來,要大家稍安勿躁。冷醉旋與各大門派首領來到月狩宮前要求與祁楓面談。

  「談個屁?老子沒空。」祁楓心裡不爽,變得蠻不講理起來,晚輩們也沒轍。直到妻子星眸掃過來,他討好地回笑,態度立刻變了,「談判是吧?老子除了當盟主,最愛的就是談判啦。」他認命地走出大門,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擦著腰來到冷醉旋面前,「你要談啥?」

  「冷某想知道祁前輩為何倒戈?難道翡翠山莊一開始就只是虛應各大派的要求?」

  「我說小旋子,你講話也挑重點,我如果說是,你們是想怎樣?想打架嗎?」祁楓一副「我是盟主我怕誰」的屌樣,「胳臂本來就向內彎,哪有向外彎的道理?我們千里而來發現正好有個失散多年的親戚,當下感動到淚流滿面手腳發軟所以決定不想打,不行嗎?」

  「是哪一位?就算是親戚,任蒼夜的所做所為,天理不容,前輩不應該護短。」

  「他做了什麼?」祁楓明知故問。

  「血洗臨波城,隨後甚至喪心病狂地滅了七個小門派,沒留下任何活口,雖然這些門派都是……」

  「都是邪魔歪道,姦淫擄掠無一不來,專製黑心邪藥危害國家幼苗,其中一個抓了兩百個童女煉丹藥的死老賊還跟你嗆過聲,被你一句大局為重給縱虎歸山,又不知道殺了幾個童女,真是哭碎多少父母心啊。你們一天到晚說是為了正義,懲奸除惡,還誇口說總有一天滅了這些妖道為武林除害,但效率他媽的還沒一個小子強,讓我算算你們每天都在幹啥……」祁楓扳起手指,「收幫費、收小弟、辦比武大會、哪個幫派講話太大聲很不懂江湖規矩去教訓他一下、報你姨媽的表哥的媳婦兒的三嬸婆八百年前的老鼠冤、打架、打架、打架、嫖妓……我有沒有漏掉什麼?」他問了問旁邊的孫子。

  「吹牛跟爭排名。」某孫子閒閒道。

  「好小子。」祁楓讚賞地拍拍孫子。

  冷醉旋臉色有點難看,「前輩不應該只看我們的過失,卻忽略任蒼夜的罪大惡極。」

  「奶奶的,別跟我說你們討伐月狩宮,沒有一點是為了自己面子掛不住,藉題發揮。別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你說老子護短,行啊,我他媽就愛護短,你想怎樣?」

  「祁楓,別以為我們敬你就是怕你,你平常愛怎麼瘋癲,我們管不著,但在大義之前還蠻不講理,別怪我們不念交情。現在各大門派都在場,你翡翠山莊就算和月狩宮聯手,也占不了上風!」某派大老出聲了。

  這話一出,原本一字排開的翡翠山莊眾公子手都按在武器上了。

  打就打,誰怕誰?

  其實說歸說,真要打起來,確實難分勝算。凌家五兄弟,除了在海外行商的老三之外都在場,再加上第三代的少年英傑,真對付起來絕不是好吃的果子!

  「占不了上風?那麼再算上我如何?」又是一個懶得走路用千里傳音的。

  但這聲音,在場幾乎有點資歷的都不陌生。

  祁楓瞇起眼,萬般想不到和死對頭竟然也會有站在同一陣線的一天。

  一身白衣的任夜回施展輕功,瀟灑地從天而降,身後跟著一隊娘子軍,一個個容貌秀麗,姿態嫵媚,穿著異族服飾,配帶著各種樂器,但衣飾上與樂器上的徽記都讓所有人驚訝不已。

  「藏浪山莊騰瀾閣?藏浪山莊什麼時候也開始插手我們中原武林的家務事了?」沉不住氣的鐵幫幫主諷道。從頭到尾主戰的鐵幫,自然是唯恐月狩宮贏面過大,好不容易等到鷸蚌相爭,讓朝廷這個漁翁得利的機會又要沒了。

  「呸,誰稀罕插手你們勞什子家務事?咱是讓任先生請過來作客的。」抱著琵琶的女子嬌斥,但誰都不敢真的當這群娘子軍是來做客的。

  藏浪山莊的騰瀾閣,閣內表面上雖然都是歌姬和舞姬,但可都是藏浪山莊莊主為了復國而訓練出來的一流刺客。

  兩大絕世高手聯袂,加上翡翠山莊,以及原有的月狩宮兵力,現在又冒出騰瀾閣,這場對決當下真的越發棘手起來。

  「得了,自己人有話好說,犯得著讓外人來看笑話嗎?」某派幫主馬上改弦易轍,還一副大局為重,休要教這班東洋婆子看笑話的凜然模樣。

  「現在又要跟我們好說話了。」某人的嘀咕也太大聲了。

  「各位,」任夜回倒是氣定神閒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們今天來,是為了不肖弟子闖下的大禍,但請各位看看我帶來的證據,再來定奪我徒兒的功過,如何?」

  「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難道還有理由嗎?」

  「自然是沒有,但請容我重提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大家可還記得齊萬歷這傢伙?」

  提起這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各大派年紀稍長者都是一臉憤慨,年輕一輩則幾乎也都聽過這名字,而且他那些所做所為讓很多人都感到反胃欲嘔。

  齊萬歷曾經是武林第一大幫派的弟子,為了練邪功,不只大逆不道地殺害自己的師尊,也滅了同門,後來為了躲避討伐,精通易容術的他輾轉躲到各大門派門下,因為他的邪功需要年輕男子與女子的精血,當年幾乎各大門派都曾經被他矇蔽,年輕弟子受害者無數,後來他的真面目被揭發了,顯然早就擅於逃亡的齊萬歷又一次地狡兔三窟,消失在武林中近二十年。

  而今提起這個人,所有掌門人憤慨中都有著恥辱,畢竟齊萬歷當年躲在各門派底下,偷學了不少不傳外的絕學,雖然最後也因為這樣而走火入魔。

  「很遺憾,我也犯了跟各位師尊同樣的錯,收留了齊萬歷。更甚者我讓他待在藏有我月狩宮醫毒重典的青壺殿,靠著這些,他不只治好自己走火入魔的病體,還偷走我月狩宮的秘藥。蒼夜是為了緝拿這名叛徒才出宮。」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可是任蒼夜那魔頭的師尊!」而且從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月狩宮歷來都是亦正亦邪,更甚者該說是非正也非邪!「為了一個叛徒,屠殺所有平民,果然是月狩宮的作風,依然不值得原諒!」

  「嘴炮無敵,講得好像這叛徒跟你們無關,不是你們養出這怪獸似的。」祁楓伸手摳了摳鼻孔表達他的不屑。

  「蒼夜毫無憐憫心,是我這師父的錯,但是他殺盡臨波城與鐵牛幫等七個幫派派眾,未必沒有原因。齊萬歷偷走的秘藥『月嘯』,另一個名字是『蜂后』,不只會讓人成癮,還有奪人心志,讓人瘋狂的作用,用過這種藥的人一旦與人交合,交合者會漸漸喪失情感與行為能力,而且對食用『月嘯』與他交合的那人形成一種類似蜂后與工蜂的關係上。齊萬歷知道這種藥正是青樓最需要的,鐵牛幫是幹什麼的,各位心裡應該都清楚,齊萬歷在逃期間,只有那些烏合之眾願意收留他,蒼夜放了這個長餌,目的只是斬草除根。」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任夜回看向他那群「紅粉知己」,抱著琵琶的女子揚手,一名容貌猥瑣的男人被押上前來。

  「這家伏,你們當中應該有人挺熟悉的吧?」

  各大派青年才俊,目不斜視,一臉「我不識他」的正氣凜然模樣,但很明顯臉色都不太好看。

  皮條拉遍南北武林的大龜公,哪個男人不識?

  「這不要臉的跑來誘拐我們妹子,幸好我們發現了,否則妹子可就要被賣到青樓讓你們這些人渣糟蹋了。」琵琶女一口生澀的中原語言,睨了這群臭男人一眼,姿態卻仍是百般嬌柔,風情萬種。

  「說,齊萬歷賣藥給你們,可是真?」

  「我只是拿錢辦事啊……而且我後來就沒再拿他的藥,因為那不靠譜啊,姑娘吃了藥,一年就發瘋了,鐵牛幫他們才是主雇!」

  「就算你說的是真好了,齊萬歷人呢?」各大派眾鼓噪起來。

  始終守在後頭的一名閣衛趨上前來,在任夜回耳邊說了幾句話,任夜回想了想,便道,「他跳崖自盡了,有沒有死不知道。我徒兒和他的閣衛是親眼見他跳下去的,你們要說死無對證,也確實是。」

  但齊萬歷賣「月嘯」,看樣子卻是八九成不假。

  「你們月狩宮製造了如此歹毒的邪藥,難辭其疚!誰知道你們是什麼心思,發明這麼歹毒的藥?」

  任夜回不語,底下不占到便宜不罷休的正派人士又開始狂吠,對任夜回的沉默便當他無話可說了,一個個越罵越理直氣壯起來,直到凌南煙走了出來。

  「『月嘯』的研製,是為了壓制當年危害武林甚劇的血毒。世間百弊原就是以毒攻毒,只是用對與用不對罷了。」

  救人無數的「活菩薩」開口,還真是比在場任何一個男人吼半天有效,當下一群面紅脖子粗的男人全靜了下來。

  「血毒的解藥,不是仁風堂的『千年散』嗎?」

  冷醉旋終於也只能站出來,「『千年散』藥方的其中一劑,確實是仰賴月狩宮提供,只是冷某答應過任前宮主必須保密。」無話可說了吧!而追根究柢,當年血毒橫行,還是鹽幫與漁幫惹出來的禍事呢!

  世間所有冤孽,不脫因果循環,沒有人的手沒髒過,也沒有人沒造過孽,所謂正義,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利益的驅使,加一點盲從罷了。

  此局何解?任蒼夜終究還是得付出代價——因為正道人士們千里迢迢趕來,兩手空空回去,會超沒面子滴。可祁楓拳頭大,講話大聲,而且真打起來,說不準會賠了夫人又折兵,相比之下,只是兩手空空回去,要偷笑了。

  江湖呢,本來就是拳頭大的說了算啊……

  ※ ※ ※

  大事解決了,輪到家務事。

  「臭小子,別以為老子把那群嘴炮王趕跑就是答應把囡囡交給你,門都沒有!」正殿上,雖然沒了那些「正派」狂吠攪局,可也是壁壘分明,翡翠山莊眾公子一邊,任夜回與任蒼夜師徒一邊,騰瀾閣的嬌客們一旁喝茶看戲。

  對於祁楓接下來要提出的質問,任夜回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插手。身為一個養父,他自然是有愧的,可若不是為了替任蒼夜收拾善後,任夜回也不至於這兩個多月來四處奔走沒得休息。不只各大派需要應付,朝廷始終都在找機會對付這些目中無人的江湖勢力。各大門派圍攻星眠谷,誰最能坐收漁翁之利?皇帝要是派兵尾隨其後前來整頓,肯定能不費吹灰之力。為此他只能更沒日沒夜地奔走,拉攏朝中派系,讓那群貪婪的狗官繼續惡鬥。

  都做到這裡了,接下來他也許還是放手的好。祁楓和他可是從年輕鬥到老,他要插手,這痞子恐怕更不肯原諒任蒼夜吧?

  「囡囡已經答應跟我在一起。」什麼敬老尊賢,任蒼夜可不懂,但看在他是凌囡囡的爺爺,任蒼夜還算客氣。

  「兒女的終身大事,當然是父母之命,你們這跟扮家家酒有啥分別?不算數!」平常都沒在理會禮教與世俗的人,此刻倒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爺爺。」凌囡囡堅持要參與這場「家庭會議」,凌南煙只有讓月狩宮的人取來一頂軟驕,把她抬到前殿。

  任蒼夜是大殿上第一個察覺到她到來的人,幾乎是人在老遠,始終面無表情的大宮主已經感覺到了,一身完美的偽裝突然再也不管用,眼裡只有焦躁和不安。當凌囡囡一現身,他急著上前探視她安好否的腳步卻立刻就讓凌囡囡的父親擋住了。

  祁楓一臉不爽地看著孫女與任蒼夜這臭小子,兩人遙遙相對,都是一臉心疼對方的模樣,高大的身子硬是擋在兩人中間,「囡囡,你還小,而且這男人手段太卑鄙,男人追老婆應該光明正大的追才對啊,就像你爺爺我……」

  「咳。」凌南煙一眼橫過來。

  「我是說,這根本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臭小子綁架你!你為了保命,所以催眠自己愛上他,等時間過了你就會清醒了。」

  什麼斯什麼磨什麼群啊?爺爺又在講一些只有他聽得懂的世外語言,「哪一種感情不是時間久了就淡了,爺爺你在說廢話。」

  「你怎麼可以這麼傷爺爺的心,就算時間再久,爺爺還是最疼囡囡啊。」某人咬手帕。

  「可是我已經是他的人了。」跟老頑童辯解是沒用的,凌囡囡一點也不想去爭論這些。

  她給了他承諾,這個承諾沒有人逼她,否則以她的個性,必定是先打馬虎眼,等家人到來再翻臉不認。早在任蒼夜要求她與他廝守前,她就想保護他,這點從來沒改變過。她覺得他很惡劣,但她從沒因此退縮,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和他周旋到底,不是嗎?

  凌囡囡的話一出口,凌家每個男人的臉色都像夜叉一樣難看。

  「囡囡,爺爺跟你說過,童貞啊什麼的,都是浮雲,只有一個真心待你的男人才是王道,這男人竟然連面對你的家人都不肯,這算什麼真心?」

  「他只是……」凌囡囡看向任蒼夜,她已經知道她寄出去的家書,奶奶他們並沒有收到。他騙了她。

  可她在他眼裡讀到一抹慌亂和受傷。

  她捨不得這樣的他。

  可這麼縱容他,對嗎?豈不是和任夜回對他的過度放任一樣?

  「只是什麼?」祁楓一想到這點就火大,「還有,什麼在一起不在一起的?要一個女人把一生給你,就該明媒正娶給個名分,娶人家閨女的禮節在哪,我怎麼都沒看到?」

  「爺爺,你不是說那些都是浮雲嗎?」

  「我哪有這麼說?不被世俗眼光綁死,跟真心誠意是兩碼子事。」祁楓以大家長的身分看向兩個年輕人,他看向任蒼夜,指著孫女,「這丫頭,出生的時候,除了產婆,我是第一個抱她的。」他兩掌合捧在一起,「你知道那時候她都沒有我的兩個手掌大,小不隆冬又嬌滴滴的,我多怕一個不小心就讓她受傷了。那麼小的小不點,我們疼著養著,養到這麼大,一點苦都捨不得她吃,你他媽一聲不吭給我拐走,難道不用交代一下嗎?給個誠意證明你會好好待她,過分嗎?啊?」

  大殿上一片安靜,凌囡囡愧疚得眼眶都紅了,「爺爺,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不聽。」祁楓背過身去,一副硬漢沒得商量的模樣,其實是快飆淚了。

  「我覺得你們冷靜點比較好。」凌南煙適時開口,「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們若真有心,給自己一點時間冷靜,囡囡的身子也需要靜養。一年之後,任公子,你若真有心,而囡囡也確定自己真的不是一時迷惑,翡翠山莊不會拒絕你的正式提親。」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27 16:3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