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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霓] 齊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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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章 世子爺太可憐

  沙彌應了一聲,行了個佛禮退了出去。
  
  慧淨大師將面前的佛經再一次翻開,重新拾起了筆,認認真真地抄起了經文,燈光下慧淨大師的面容格外的虔誠。
  
  小沙彌走出了禪房,進入後院的佛塔之中,他拿著燈一步步走入佛塔的身處,然後站在原地,直等到黑暗中有個穿著斗篷的矮小身影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女子,平日裡她會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船上攬客,如今她換上普通的衣裙,換上斗篷跪在塔中念著佛經,只求能夠換來心中的安寧,她相信只有佛法能夠讓她脫離苦海。
  
  不管慧淨大師指點她去做什麼,她都願意前往,人世間有諸多不平,沒有人能夠幫她們,只有她們自己去抗爭。
  
  「到時候了,施主好生保重。」小沙彌低聲道。
  
  女子點點頭,快步走出了佛塔,她要回到花船上,今晚會有一個重要的人去船上找她。
  
  一艘花船停在水面上。
  
  順陽郡王世子爺坐在船中,他伸手整理著袖子,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衣袍,衣袍上的暗繡在月下泛著柔和的光,襯得他更加高貴。
  
  他從大牢裡出來之後,巨大的打擊讓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與旁人說,他幾乎要認命了,只等著宗正寺處置他。
  
  衙門和徐大小姐都不再查案了,誰還能救他,也許有一天他會像二叔一樣,結果了自己悲慘的性命。
  
  後來是母親求了一道符籙,一位老神仙指點他要繼續查案,這樣才能讓身上的冤屈得見天日,並且為他卜算,終究會撥開雲霧見青天。
  
  就是這個念頭支撐著他繼續出來打聽消息,可是喬姝死了之後,線索就斷了,他只能在坊間遊盪,這樣辛辛苦苦地走來走去,也沒能讓案情有半點的進展。
  
  不過,老神仙又說這兩日就會有轉機,果然今日他聽說花船中的一位花娘,曾與喬姝相識。
  
  今晚他打扮成這般模樣,皇親國戚的威儀展現在人前,任誰見了都要心生敬畏,說不得就會向他說出實情。
  
  「這位爺,」終於有丫鬟上來道,「我家姑娘一會兒就來了。」
  
  齊德芳心中萬分驚喜,這一次總算沒有白來,知曉內情的人終於願意見他了。
  
  丫鬟退了下去,齊德芳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著。
  
  「少喝點吧!」
  
  風中傳來一句嘟囔的聲音,那語調中帶著幾分怒其不爭的意味,齊德芳嚇了一跳,現在四周只有他一個人,那聲音從何而來?難不成是在水下?
  
  齊德芳想到這裡伸出脖子向水中看去,目光所及之處,除了表面上那波光粼粼的月光之外,下面是一片漆黑。
  
  沒有人,但是茶他也不敢飲了。
  
  就這樣又枯坐了一會兒,一個女子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那女子身材嬌小,五官精緻,微微翹起的眼角,讓她多了幾分艷麗,然而卻是媚而不俗。
  
  「你要問喬姝?」那女子徑直道。
  
  齊德芳點了點頭。
  
  女子坐下來:「你為何要抓著她不放。」
  
  齊德芳實話實說:「因為喬姝的父親曾在我家中做掌櫃,當年他陷害了我二叔,我想要知道掌櫃為何要這樣做。
  
  我二叔說那掌櫃不簡單,到底怎麼不簡單,他的女兒喬姝定然知道原因。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喬姝,可惜她死了。」
  
  「真可惜,」女子道,「如果喬姝還活著,也許現在你已經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是啊,」齊德芳嘆了口氣,「不過仔細想起來,那個在碧雲樓中死去的喬姝有些奇怪。」
  
  「哦?」女子道,「有何怪異之處?」
  
  齊德芳道:「我當年跟著二叔去鋪子裡,遠遠地見過那喬姝一面,那喬姝的身材看起來比尋常女子要高一些,可那死去的喬姝個頭很矮,難不成過了這些年,喬姝倒縮了回去。
  
  難不成她們並非同一個人?」
  
  女子皺起眉頭:「世子爺您方才的話很奇怪,喬姝就是喬姝,怎麼還會有假的,她的身世,她的外貌都騙不了人,更何況世子爺好不容易才追查到她,怎麼能認錯。」
  
  齊德芳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他覺得自己到這裡來,真是對極了,這花娘說的話,讓他如醍醐灌頂:「那死去的喬姝也許就是掌櫃的女兒沒錯,也就是說她是真的喬姝。
  
  當年我在二叔鋪子上見到的並非喬姝,那人假扮成掌櫃的女兒與掌櫃見面,正好被我們撞了個正著,我當時藏在二叔的馬車中,他們沒有瞧見我,以為目睹一切的只有我二叔,所以二叔被他們逼死了。
  
  這兩年我開始偷偷查案,他們害怕被我查出實情,乾脆設局也要殺了我。
  
  這樣想起來,那假扮的喬姝身份定然不一般,二叔應該認出了他,所以才會死。」
  
  齊德芳整個人都十分激動,他終於想清楚了一切。
  
  「恭喜世子爺,你總算想明白了,」女子的聲音傳來,「不過當年那假喬姝的樣貌您可看到了?」
  
  「沒……沒有……」齊德芳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我……沒瞧清楚,否則在見到真喬姝那一刻就應該想了明白。」
  
  「太可惜了,」女子道,「原來您什麼都沒看到,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查案呢?為此白白丟了性命,多麼的不值得。」
  
  齊德芳聽到這話,怔愣地看著那女子:「你是什麼意思?」
  
  女子從容地站起身:「世子爺,您活不長了,這兩日就會被殺,真是太可憐了。」
  
  齊德芳終於明白那女子的意思,他向後退去,可剛走兩步就覺得渾身酸軟,眼前也開始模糊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你們要害我,這水裡面……有……有迷藥。」
  
  女子道:「您喝了太多的茶水,都已經用不著我動手了。」
  
  是啊,他喝了太多水,肚子裡也積攢了不少,正想要去淨房,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齊德芳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衫,這麼乾淨的衣服,又要髒了……
  
  他的命為何那麼的淒慘。
  
  老神仙不是說,他要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嗎?青天在哪裡。
  
  齊德芳搖晃了幾下,轉身就要跑,卻被趕過來的一個丫鬟踹在腿上,然後他整個人向前倒去。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碧雲樓被徐青安抓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狼狽,這樣的不堪一擊。
  
  齊德芳慢慢暈了過去。
  
  「將他綁好,」女子吩咐道,「等到那邊成了事,他才能死。」順陽郡王爺一家人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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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一章 心生羨慕

  李煦坐在燈下整理手上的文書,腦子裡卻在思量有關這樁案子的蛛絲馬跡,然後將它們全都整合起來,穿成一串。
  
  她應該是從崔顥身上發現了端倪,進而追查到了閆家,又因為順陽郡王世子爺的到來,順著那碧雲樓女子的線索,將慧淨法師牽扯進其中。
  
  真聰明,一步都沒有走錯才會有今天的結果。
  
  為了不打草驚蛇,讓慧淨大師有所察覺,她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小心翼翼地安排準備破局。
  
  他想要插手幫忙,卻忽然發現沒有用武之地,那是因為她和宋成暄本就沒有想要藉助旁人的力量,即便他是朝廷派來的官員。
  
  仔細想想也無可厚非。
  
  宋家和徐家已經要聯姻,無論何時都是一體,自然要防備旁人。
  
  這件事過後,宋成暄和徐清歡就應該會以東南局勢為重,他留在京中和北方暫時不會有太大交集。
  
  即便有案子也很難遇到一起,自然不會有如今的憂慮。
  
  他怎麼會憂慮。
  
  李煦微微閉上眼睛,徐清歡對他本就無意,他也沒有想要向宋成暄借力,或是依附他的心思,本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他何必一次次的在這方面傷情。
  
  難不成他是心生羨慕?
  
  如果今時今日站在徐清歡身邊的人是他,難道他就會覺得更加意氣風發嗎?
  
  或許吧,她動身來到常州時,他就會時常思量,或許她又有了新的線索,也料到她必定佐助安義侯。
  
  卻沒想到她與宋成暄的關係如此突飛猛進,明明在京中時,只是初露端倪,安義侯甚至沒有回京就答應了宋家的求親。
  
  這其中定然有外人無法知曉的理由。
  
  李煦想到這裡抿了一口茶,也許是被擾亂了思緒,可他覺得宋成暄的身份沒那麼簡單。
  
  泉州、薛沉、宋家甚至包括安義侯有今日的情形,全都離不開一個人,那就是宋成暄。
  
  薛沉的威武將軍爵位是因其父戰死沙場而來,在泉州之前,薛總兵只是個文弱書生,他出入軍營,也是為主帥出謀劃策,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薛沉志不在於親自帶兵打仗,或者說他不以帶兵見長,他真正想要做的應該是培養帥才,為其設謀獻計。
  
  而讓薛沉留在泉州,費盡苦心的人,應該就是宋成暄。
  
  宋家之前不過藉藉無名,薛沉即便想要培養身邊得力將領,也不至於如此鞠躬盡瘁,這次對付倭人,更是讓宋成暄佔盡了風頭,就算對待自己的兒子也不會這般。
  
  這樣一思量,其中定然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秘密。
  
  徐清歡與宋成暄在一起,到底是因為真的情投意合,還是同盟,若是同盟,能讓安義侯為之折腰的又能有誰。
  
  李煦想到這裡站起身走到窗外,一輪皓月掛在頭頂,今晚不知有多少人睡不安穩,那佈局和破局的她應該都很忙碌。
  
  常悅的呼嚕聲震天響。
  
  李煦目光微沉,果然只有蠢人最安詳。
  
  想到這裡,他轉身取了斗篷,快步向江陰衙門走去。
  
  ……
  
  閆家房檐下的燈籠隨風飄蕩,木葉落了一地,院子角落裡停著兩具黑漆棺木準備收斂閆二太太和閆二爺的屍身。
  
  今天早些時候,聽說閆四小姐死在了江中,閆大老爺隨便抬了一具棺木去收斂,最終卻是空棺而回。
  
  如果被淹死的真是閆四小姐,那麼閆家一眨眼功夫就出了三條人命,三具屍骨都在衙門的義莊中停放。
  
  閆家下人戰戰兢兢地在角落裡燒紙錢,小聲議論家中事,不知到底是哪位主子得罪了神佛,才會讓閆家出這種血光之災,但願不要再有事發生了。
  
  話說到這裡,閆家下人就聽到閆大老爺和大太太屋子裡傳來東西被打碎的聲響,然後是閆大太太淒厲的聲音:「我與你拼了。」
  
  閆家下人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趕過去查看情形。
  
  院子中已經有幾個管事媽媽站在那裡,她們小心翼翼地向屋子裡張望,卻誰也不敢進去勸說。
  
  大老爺又在打大太太了,這種事在閆家司空見慣,老太太在世時頂多會遣人過來說兩句,勸說不動閆大老爺,也就罷了,老太太去了之後,老太爺乾脆對此不聞不問,一副縱容的態度,反正閆家的男子不會吃虧,只要不將人打死,就算平安無事。
  
  閆家大小姐還活著的時候,閆大老爺喝醉回家打罵閆大太太,當時閆大太太懷有身孕,被閆大老爺踹了幾腳之後,當即就小產了,閆大小姐回到娘家知曉此事,沒能壓住心頭的火氣,將大老爺和老太爺都數落了幾句,閆老太爺因此記恨上了大小姐,以後大小姐在夫家出任何事,閆家都不再出面。
  
  沒幾年之後,大小姐就病死了,入殮的時閆家上下都瞞著大太太,要不是母女連心,閆大太太感覺到了異樣,也就見不到大小姐最後一面。
  
  「可了不得了,大太太這樣要被打死了,」終於有管事媽媽喊出聲,「還愣著做什麼,快進去啊,閆家大房再出了事,我們這些人要怎們辦?」
  
  這話說的有道理,閆家管事媽媽這才推門進了屋。
  
  雖然早有準備,屋子裡的情形還是將所有人嚇了一跳,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站在屋子裡的閆大老爺一臉血污,髮髻散亂,衣衫破損,看起來狼狽不堪。
  
  閆大太太則一動不動地縮在角落裡,彷彿已經沒有了生機。
  
  閆大老爺瞪圓了眼睛,還要上前去打閆大太太:「你這個毒婦,竟然敢傷到我,你哪裡學的這些,不要裝模作樣,爺今天非要打死你。」
  
  閆大老爺說著就要上前,閆大太太艱難地抬起頭,她的臉上滿是傷痕,一隻眼睛已經高高腫起來:「有種……你就……休了我……我打了你……你還不是不敢……休我……你這樣的東西……誰還會嫁給你……」
  
  「氣煞我也,」閆大老爺大喊大叫,「士可殺不可辱,好,既然你這樣說,就不要怪我心狠,我現在就休妻,你和娘家帶來的陪房立即給我滾出閆家,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閆大老爺說著進了內室的小書房,就去寫休書。
  
  屋子裡的管事媽媽立即急起來:「大太太……您快說句軟話吧,大老爺真的寫了休書,那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閆家男人……都是慫貨……只會打女人,」閆大太太忽然道,「說是書香門第……其實……窮困潦倒不值一文……我娘家的陪嫁都用在了他們身上……可他們從不念我的好處,我的孩子也死在他們手裡,這個骯髒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閆大太太說著看向管事媽媽:「將……我的陪房都叫來……拿到休書我就離開……寧願死在外面,也不願與閆家再有任何瓜葛。」
  
  「好,這是你說的,」閆大老爺已經返轉,將手中的休書扔在閆大太太臉上,「從現在開始你與閆家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你也莫要後悔。」
  
  閆大老爺說完轉身吩咐下人:「將這女人給我扔出去。」這個混賬的女人,今晚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四丫頭的事他找她算賬有錯嗎?她竟然不知悔改反而與他動手,若是不懲辦她,他的顏面何存。
  
  眼看著閆大太太頭也不回地讓人扶著走出門,閆大老爺心中忽然有種空蕩蕩的感覺,這女人竟然不再跪地哀求了。
  
  也許她以為閆家已經敗落,好,今晚他就去將大夏皇族的財物都挖出來,搖身一變成為真正的世家大族,讓這破落戶悔之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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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二章 啞巴吃黃連

  閆家小門打開,躲在暗處的崔顥立即看過去,只見幾個人影向這邊走來。
  
  隨著那幾個人走近,她們說話的聲音傳入崔顥耳中。
  
  「大老爺可真的半點不留情面,大太太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樣將我們攆了出去,我提起陪嫁單子,還被管事打了一巴掌,當年老太爺和老太太真是看走了眼……」
  
  「大太太您沒事吧?還能不能撐得住?不如您先等著,我去求一輛馬車來。」
  
  「不要去求他們,」閆大太太有氣無力地道,「我們先去客棧安身,無論是誰……都再也不要……踏進那個家門。」
  
  崔顥聽到這裡,從暗處走出來:「大太太,這是怎麼回事?」
  
  崔顥突然現身將所有人嚇了一跳,下人不禁驚呼出聲。
  
  「住嘴,」閆大太太呵斥住,然後看向崔顥,「我們找個地方……我有話要告訴你。」
  
  崔顥點了點頭。
  
  閆家往西有一處破敗的院落,已經久無人住,正好適合說話。
  
  崔顥找到一盞燈點亮,看到閆大太太臉上的傷不禁驚訝:「大太太怎會如此?」
  
  「他懷疑我放走了四丫頭,」閆大太太捂著胸口,好不容易才讓呼吸順暢了些,「不過沒關係,我本來也是故意激怒他,否則他今晚怎麼會去拿那些東西,你也就沒了機會與他搶奪。」
  
  崔顥望著閆大太太,眼睛中情緒複雜。
  
  閆大太太的心不由地一沉:「傻孩子,你這樣望著我做什麼?」
  
  崔顥道:「我只是覺得無法回報大太太的恩德。」
  
  「不礙事,」閆大太太道,「只要你將四丫頭帶回來,我們就離開這裡,我娘家還有些積蓄,夠在北疆辦置處宅院,就全都好了。」
  
  崔顥應了一聲:「那我去閆家門口等著。」
  
  「去吧,」閆大太太點頭,「沒有閆家人引路,你找不到那些東西到底藏在了哪裡,江陰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不能將深山林都挖了遍。」
  
  崔顥點了點頭,看向閆家僕婦:「勞煩你們照顧大太太。」說完他轉身走出了門。
  
  閆家僕婦不禁道:「沒想到這位崔家爺對四小姐能如此……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看著是個粗人到了關鍵時刻也算得上情真意切了。」
  
  閆大太太望著崔顥的背影,她眼睛中卻沒有半點的感動,反而是異於常人的平靜。
  
  「走吧!」閆大太太淡淡地吩咐。
  
  閆家僕婦一怔:「不如我們在這裡待到天亮,這樣的時候要去哪裡?」
  
  「我說走就走。」閆大太太冷冷地道。
  
  遠遠地離開這裡,一直等到閆家出事,衙差找上門,這樣才能洗脫她的嫌疑。
  
  閆大太太一身輕鬆,身上的傷彷彿也沒那麼痛了,整個脊背挺直起來,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
  
  ……
  
  天還黑著,閆大老爺就帶著下人一起上了山,那是閆家祖宗埋骨之地。
  
  閆大老爺沒想到父親會將這麼貴重的東西藏在此處。
  
  萬一被人盜掘豈非得不償失?
  
  不過大家族都有這樣的習慣,將物件兒埋於土下才最安全。
  
  「還愣著做什麼?挖開看看。」
  
  閆大老爺一聲令下,閆家家人開始動起手來。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樹上落滿了烏鴉,墳地中偶然有動物鳴叫,讓人打著寒顫。
  
  「大老爺,若是被人發現,我們要怎麼說?」閆家管事低聲道。
  
  「怎麼說?」閆大老爺冷冷地道,「我們家死了人還不夠嗎?我可是為了安葬我那可憐的弟妹和侄兒。」
  
  閆家祖宗的棺木終於被請出來,棺蓋打開,閆大老爺遣開人,拿著火把向棺內照去,裡面的屍身早就腐爛,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不起眼的罐子放在角落裡。
  
  閆大老爺跳進棺材中去拿罐子。
  
  「哢嚓」一聲踩斷了先祖的屍骨,閆大老爺已經顧不得那麼多,閆家懷揣巨寶多年,如同錦衣夜行,現在終於到了揭曉一切的時刻。
  
  閆大老爺抱住了罐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伸手摸過去,掏出了支髮簪,他拿著手中的火把仔細地看去,髮簪是用一塊上等的玉料雕刻而成,簪頭是一隻活靈活現的鳳凰,火把光芒搖晃之下,那鳳凰彷彿也活了過來。
  
  「寶物蒙塵啊,」閆大老爺喃喃地喊著,「這若是清洗乾淨,該是什麼模樣。」
  
  前朝皇族愛玉,幾乎將世間所有的美玉都搜刮乾淨,末代君王又擅雕刻,他雕出來的東西,哪怕頂尖的工匠也難及。
  
  這樣一件東西,定然能賣個大價錢。
  
  閆大老爺看得太過仔細,沒有注意外面的情形,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悶哼,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黑暗中一張臉映入眼簾。
  
  那人用黑布掩面,一雙眼睛如同黑夜中的野獸。
  
  閆大老爺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棺木裡,等他想起來要高呼時,只覺得脖頸上一痛,眼前發黑,頓時暈厥過去。
  
  等閆大老爺再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耳邊一陣喧鬧聲。
  
  「大老爺,這一晚可睡得熟?」
  
  少女的聲音傳來。
  
  閆大老爺順著聲音轉頭,看到了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身邊是江陰知縣韓大人。
  
  「閆大老爺,你為何會睡在棺木中?」
  
  閆大老爺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立即低頭看過去,他找到的陶罐已經不見了,他在手中把玩的玉簪也不翼而飛,陪伴他的只有腐朽的先祖屍骨。
  
  他昨天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寶全都被人搶走了,搶走東西的,就是那打傷他的人,想到這裡閆大老爺的心臟彷彿被人緊緊地握住,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淌下。
  
  天塌了。
  
  閆家苦苦守了百年的珍寶全都不見了。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韓勛目光中帶著幾分威嚴。
  
  閆大老爺張開嘴,不由地脫口而出:「丟了……丟了東西,有賊,有賊……」
  
  「丟了什麼?」韓勛再一次詢問。
  
  閆大老爺頓時愣在那裡,他不能說,那些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他不可能告訴衙門的人,否則不要說那些東西追不回來,閆家人也會性命不保。
  
  心神激蕩中,閆大老爺感覺到胸口一悶,又差點暈死過去。
  
  徐清歡道:「閆家墳塋被挖開,閆大老爺暈厥在這裡,只怕另有隱情,閆大老爺身上還有傷痕,也要讓仵作驗看。」
  
  「沒事,」閆大老爺忙道,「只是家中一再出事,我想挪動祖墳……昨晚……我不小心……摔在棺木上……因此暈厥過去。
  
  我臉上的傷,是與家中內子有了爭執,為此我已經休棄了她。」
  
  「是嗎?不過,恐怕閆大老爺空口無憑,需要仔細核實才好,」徐清歡說著看向那一片狼藉的閆家祖墳,「這樣才算對得起閆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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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個比一個慫

  聽著徐大小姐的話,閆大老爺眼睛圓睜,一顆心彷彿要躍出喉嚨,衣襟隨後被冷汗浸透。
  
  若是平日裡他定然會十分歡喜,閆家好歹是書香門第,絕非表面上的普通百姓,周圍的人應該對他們多些敬重。
  
  可現在……他卻莫名地害怕。
  
  彷彿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旁人探知了。
  
  「大……」閆大老爺聲音發顫,「……您說……什麼……這都是小事,而且……閆家更加不值一提,府衙也不必費心了。」
  
  他希望在這位安義侯府大小姐和衙門面前就是一隻不起眼的螻蟻,不要對他過多的關注,衙門還有那麼多事,他不過是個小角色。
  
  整個閆家也都只是個小角色。
  
  「大人,」衙差上前稟告,「閆家的下人脖頸上都有擊打傷。」
  
  韓勛點點頭:「果然沒有那麼簡單,」說著他吩咐衙差,「將閆大老爺抬出來驗傷。」
  
  衙差應了一聲立即上前去拖拽閆大老爺。
  
  閆大老爺見勢不好,早就已經腿腳發軟,身上用不上力氣,故意與衙差糾纏。
  
  「閆大老爺,」韓勛見狀不禁道,「你還喜歡待在棺木中不成?你瞧瞧自己是什麼模樣,閆家的祖先都在看著你呢。」
  
  閆大老爺的臉頓時一紅,下意識地向棺中看去,只見不遠處一個骷髏瞪著圓圓的眼睛正盯著他瞧,身上傳來腐臭的味道,衣衫被棺中的黑水浸透,腳下還有腐敗的物件和斷裂的白骨,他此時如同身處地獄之中。
  
  閆大老爺大驚失色,立即跌跌撞撞地向棺外爬去,還沒有站穩身子,就覺得肩膀被壓住,緊接著有人上前查看。
  
  「大人,閆大老爺脖頸上也有被擊打過的痕跡。」
  
  韓勛點點頭:「閆大老爺,現在你可以告訴本官,閆家究竟丟了什麼東西?若你不說,那本官只有命人查明了。」
  
  韓勛不等閆大老爺說話,就吩咐衙差:「將閆家的下人分別審問,搜檢棺木中的物件兒……」
  
  「大人,」閆大老爺睜大了眼睛,「大人這是何故……我們閆家又沒有做錯事,為何要這樣……我們……」
  
  閆大老爺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韓勛手中握著一件東西,正是昨夜他握在手中的鳳頭簪。
  
  閆大老爺臉色蒼白,幾乎就要癱倒在那裡。
  
  「不是我們要來挖墳的,是大老爺吩咐我們來這裡的。」
  
  「是啊,是啊,這是閆家的祖墳,大老爺吩咐我們哪有不聽的道理。」
  
  「丟了東西與我們無關……大老爺,您快說說啊,我們究竟丟了什麼東西?是不是有人見財起意。」
  
  「我隱約聽到大老爺說寶物蒙塵啊,那些人是不是衝著寶物來的。」
  
  韓勛淡淡地道:「閆大老爺,你說的寶物是不是這一件?的確算得上是寶物,而且這寶物隱有腐臭之氣,是大老爺從棺木中找到的吧?沒想到閆家還有這等物件兒。」
  
  「不,不是,」閆大老爺吞咽一口,「我……我也不知曉。」
  
  韓勛將鳳頭釵用布巾包裹好:「本官會讓人查個仔細,絕不會讓無辜人蒙冤,不過有些人也難逃律法懲治。」
  
  「我不知道,」閆大老爺道,「這些與閆家無關,是有人故意陷害……」
  
  閆大老爺慌亂之中,只聽有人顫聲道:「這是做什麼?
  
  閆大老爺轉頭看去,閆老太爺讓人攙扶著走過來。
  
  閆老太爺眼睛圓睜,面容扭曲:「這是我閆家祖宗長眠之地,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為何要抬出棺木……」
  
  閆老太爺說到這裡,身體搖晃兩下幾乎要摔倒。
  
  「父親,」閆大老爺連滾帶爬地過來,「父親,兒子是看家中總出事端,想要給祖宗挪挪地方,卻沒想到有賊人前來,打暈了兒子……」
  
  閆大老爺說到這裡眼睛一轉,看向韓勛:「韓大人,我祖父棺木裡究竟有些什麼東西我不知曉,現在我父親來了,韓大人有話就問我父親。」是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大夏,什麼先皇,他一律不知,更沒有見過那鳳頭簪。
  
  閆老太爺驚詫地看著兒子。
  
  閆大老爺嘴唇一抖:「父親,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整日裡纏綿病榻,兒子正值壯年,如今二弟也在大牢之中,閆家上下的事還需要兒子打理……
  
  有些事太過久遠,兒子自然不知曉,父親不妨仔細想一想,也好回答韓勛大人的話。」
  
  閆老太爺難以置信地張開了嘴,這個一直對他百依百順的兒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切都推給了他。
  
  「大人。」衙差從棺木中呈出一件東西。
  
  「這是佩綬啊,天子佩白玉,諸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蒼玉,士佩瓀玖玉,」徐清歡看向韓勛,「韓大人,這塊佩綬看著像是白玉製成,這棺木果然是閆家先祖的話,那閆家的身份還真的非同一般。」
  
  閆老太爺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閆大老爺縮在閆老太爺身後:「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我們家先祖棺木中會有這樣的東西。」
  
  閆老太爺想過自己威風凜凜地站在人前,說出自己是大夏貴族的身份,如果大夏還有皇族想要復國,他也會成為名臣從旁輔佐,功成名就不用說,即便失敗,他也會名垂千古,死得壯烈。
  
  可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快得讓他毫無準備。
  
  閆老太爺終於鼓起勇氣:「我……我不知道……那屍骨也許不是閆家祖宗的,是有人鳩佔鵲巢,對,一定是這樣,我們閆家沒有這樣貴重的物件兒。」
  
  說完閆老太爺又顫顫巍巍地倒地:「我們閆家不過一介平民,那裡會有這樣的東西,還請韓大人明察秋毫還閆家一個清白。」
  
  閆老太爺喘了幾口氣:「這逆子不與我商議就來挖掘祖墳……大人將他帶走仔細問詢,只要有需要閆家的地方,閆家必然盡心竭力配閤府衙查案。」
  
  「閆老太爺這是連祖宗都不認識了嗎?」少女的聲音響起來,「松江府閆氏的子弟,彷彿也不認識你們這樣的本家。」
  
  閆老太爺聽到這話,一顆心徹底地沉了下去,他們全都查了出來,他們的秘密遮掩不住了,一切真相大白,他們都要死。
  
  「我們也是百般無奈,」閆老太爺忽然道,「韓大人,是有人逼迫我們舊事重提,那人的權勢我們著實無法反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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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6: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四章 準備好了

  韓勛聽到這話正色地道:「你說的是誰?」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風吹入林中,樹枝搖晃如同人影憧憧。
  
  閆老太爺抿了抿嘴唇,吞咽一口,沒有直接回答韓勛的話:「我們的確是隱姓埋名在江陰居住,全因祖上曾在前朝任職,而且陪伴著前朝哀帝走到了最後,算起來我們一家是戴罪之身,於是隱居此處,只求平安度日。
  
  沒想到前些日子有人找到我們提起當年先帝在此剿殺前朝遺民的過往。
  
  別說那些事已經過去許久,我也是聽父親提起內情不甚清楚,就算我知曉來龍去脈,提起來又有何益處,我只得裝作一無所知。
  
  不過那些人要挾我,若我不說,就會對閆家下手,到時候閆家便是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
  
  說到這裡,閆老太爺抬起頭:「您看,這句話果然應驗了,他們就是要利用閆家的身份生事,這些定然都是他們安排的。
  
  我那長子,是家中出事方寸大亂,才會來動祖墳,沒想到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說完這些,閆老太爺一臉哀傷:「韓大人,閆家不過小民啊,哪裡經得起這些,這是要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閆老太爺邊說邊哭:「我家裡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我也沒幾日好活,如今只有長子長孫……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
  
  閆大老爺聽著閆老太爺說的這些話,早已經嚇得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父親竟然這樣就說了,將他們是前朝遺民的事都說了出來。
  
  那他們豈不是死定了,他感覺到脖頸上一片涼意,好像頭顱和身子已經快要分開了,沒想到他期盼的好日子,竟然是這般模樣。
  
  韓勛皺起眉頭:「本官問你,威脅你的人是誰?」
  
  閆老太爺臉色難看的搖頭:「小老兒不敢說,說出去也要性命不保啊,大人一定要逼迫,就等於殺了我們。」
  
  韓勛思量片刻,吩咐衙差:「先將閆家人帶去府衙中,本官要逐一審訊。」
  
  衙差走上前,閆老太爺踉踉蹌蹌向前行,閆大老爺望著父親的背影,著實不想要跟上去,他還不想死啊。
  
  但是已經由不得他,衙差的手按在佩刀上,閆大老爺立即拔步前行。
  
  「爹,您這是要做什麼。」閆大老爺埋怨道。
  
  閆老太爺幾乎咬碎了牙,他也不想,如果朝廷沒有查出來龍去脈,他撒潑裝傻也要矇混過去,現在眼見不行……
  
  只有一個法子。
  
  有人告訴他,閆家守著的這個秘密值很大的價錢,要想要活命就用這秘密去交換,當年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有他最清楚,而且閆家還知道當年剩下的那些遺民的去處,無論對誰來說,這都是一座寶藏,他們會想要將閆家握在手裡。
  
  這是閆家最後的活路了。
  
  他開始只當是有人故意威嚇他,現在看來情勢這般發展,他已經別無選擇。
  
  想到這裡閆老太爺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差點就摔在地上。
  
  ……
  
  「大小姐,您怎麼看?」韓勛低聲問過去。
  
  徐清歡看著閆家祖宗的棺木,半晌才道:「那人也是百密一疏,什麼都想到了,可他忘了再怎麼謀劃,不如親眼瞧一瞧,因為最難掌握的就是人心。」
  
  韓勛順著徐大小姐的目光看過去,竟然猜不透徐大小姐所想,他們都是一同查案,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同一件事,可好像有些細節他沒有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想不到其中的來龍去脈。
  
  徐清歡道:「韓大人,你怎麼看閆家人?」
  
  韓勛皺起眉頭思量:「閆家或許祖上是個有風節的人,可惜傳到今日那些東西已經蕩然無存。」
  
  「不,」徐清歡道,「他們一直如此,國讎家恨最容易蒙蔽人心,也有人藉此成就自己,說到底那些都是小人,永遠都不會變。」
  
  還有慧淨,他善於揣摩旁人的心思,加以利用,能被他左右的人要麼偏激、狹隘,要麼對世間喪失信心,由此可見,這慧淨也是懷揣同樣的心思,所以註定這一次慧淨會輸,因為慧淨會算錯她和宋成暄。
  
  ……
  
  慧淨大師又將自己關在禪房裡一整日,然後捧著幾十卷佛經出來交給了小沙彌:「這是一會兒要用的經書,時辰到了,我們過去吧!」
  
  慧淨大師要為近日往生的將士和百姓做法事,為了這一天慧淨大師已經準備了許久,白日裡照顧傷兵和百姓,晚上徹夜抄經書,等到法事結束之後,慧淨大師還準備如苦行僧般踏上修行之路,也算為往生者消業。
  
  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當,不會出任何的差錯,就像今晚會掀起的一場腥風血雨般,幾十條人命都會從世上消失。
  
  「師父,」一個弟子走上前,「閆家人已經被抓了,但是朝廷還沒有去尋找順陽郡王世子爺的下落,我們讓人送了封信給順陽郡王爺,說世子爺已經提前上京,今天一早順陽郡王和王妃已經追出城去。
  
  然後我們送信給崔顥,告訴他想要閆四小姐,就去官路上的驛站見面。」
  
  在那裡,崔顥會看到閆四小姐的屍身,接下來他定然會為閆四小姐報仇。
  
  慧淨大師點了點頭,順陽郡王一家的死會轟動朝野,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會順著這樁案子找到大夏皇族留下的財物,然後猜疑有宗室在查先皇的案子,想要藉此讓先皇名望蕩然無存。
  
  先皇名望受損,皇帝的皇位也會受到震蕩,皇室中就會有人趁機謀亂。
  
  他就是要皇室宗親全都人人自危。
  
  這還只是一切的開始。
  
  慧淨大師走入道場之中,常州附近的僧人和信徒都已經等在了那裡,等到慧淨大師出現,所有人立即行佛禮,唱誦佛號。
  
  慧淨望著所有人,臉上浮起一絲慈悲的笑容。
  
  他不怕宋成暄,更不會怕徐清歡,因為有這麼多人肯信他,在這些人心中他就是天,他就是一切。
  
  所以有什麼可怕的。
  
  相信宋成暄和徐清歡看到這一點,也不會與他對抗。
  
  慧淨垂下眼眸,做完這些之後,他會如眾星捧月般離開,希望下一次再見到那兩位施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會想要與他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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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拆穿你

  「大小姐,外面都是人。」雷叔低聲道。
  
  現在臉皮沒有撕破,那些人還不敢露面,但是雷叔很是擔憂,只要稍稍處置不當,不知就會釀出什麼樣的禍事,雷叔跟著安義侯出入過戰場,去過邊疆,對這些事十分的熟悉,有些衝突和動亂就是突然而來的。
  
  當年的北疆之亂,原因是大周的一名兵勇錯殺了同袍,而那被錯殺的人為當地軍戶,營中的副將處置不當,讓營中兵勇分成兩派鬥毆,因此死傷不少,要不是衛所反應及時,恐怕軍戶就被慫恿叛逃了。
  
  人只要感覺到了威脅,失去了理智,什麼事都能做得出的來,別看現在他們是手無寸鐵的民眾,轉眼就會煽動這動武。
  
  大約是因為前朝覆滅之後,有皇室曾逃亡來這裡隱藏起來伺機復國,常州的局勢一直很難讓皇帝安心,朝廷不安,百姓更為恐慌,與大夏有半點關係的人家,都會小心度日。
  
  現在閆家出了事,他們就會如同驚弓之鳥,在他們動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徐清歡道:「先去將棺木中的屍骨整理出來吧!」
  
  「我們這是被人算計了,」韓勛皺眉,「閆家剛剛出事,閆老太爺和這些人就趕了過來。」讓他最擔心的是,這些人圍在這裡,顯然是有所打算。
  
  韓勛向外面看去:「這些人應該也是被鼓動了,衙門真的有動作,他們會就想方設法來抓徐大小姐,有大小姐在手,也許還有機會牽制衛所和安義侯,找機會離開這裡。」
  
  當年先皇圍剿前朝遺民時,常州府血流成河,有這樣的前車之鑒,這些人絕不會束手待斃。
  
  「所以大人,」徐清歡道,「您就更不能調動兵馬了,真的讓這把火燒起來,會禍及全城百姓。」
  
  城中亂起來,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朝廷很快會知曉前朝遺民作亂,到時候慧淨大師和他背後的人,就可以大肆用此事做文章。
  
  而且,那位慧淨大師也可以藉此脫身,錯過今日的機會,想要找到這位大師的罪證只怕會更不容易。
  
  前世皇帝與皇室宗親之間心生嫌隙,後來皇帝幾次處置宗室,甚至將宗正寺挪去鳳陽,應該都與這樁案子有關。
  
  當時順陽郡王丟的財物,根本就是從閆家取來的夏朝皇族的物件兒,這從遺留在閆家祖宗棺木中的佩綬和鳳頭簪上就能看出。
  
  剩下的更多物件兒都被搶走了,然後會出現在順陽郡王一家被殺的現場,毋庸置疑,背後的那人通過慧淨達到這樣的目的就是要將皇帝與皇室宗親孤立開來,方便他日後行事,這樣推想,那個背後之人的真實身份,有可能就是皇室宗親。
  
  一切已經越來越清楚。
  
  前世的案發過程她已經全都清楚,今生就要做出改變,讓那些無辜之人不必再陷入殺戮和被殺之中。
  
  徐清歡抬起頭來:「將義莊的門都打開吧,閆家抬來的遺骨都放到院子裡,請仵作過去驗看,外面的百姓若是對此事有興趣,也可以進來圍觀。」
  
  韓勛驚詫,這時候不該大門緊閉,派兵馬來把手、護衛嗎?徐大小姐怎麼反其道而行,想要勸說卻看到徐大小姐那堅定的目光,下意識地道:「打開門,照徐大小姐說的去做。」
  
  說完話,韓勛立即後悔起來,萬一真的出了事,他要如何向公子交代,韓勛的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
  
  「韓大人不用擔憂,」徐清歡道,「疑心生暗鬼,越是遮掩越讓人猜忌,倒不如大大方方,大家都看個清清楚楚,是非對錯自有論斷。」
  
  官府設下的義莊裡,經常停放不少的屍身,即便常年點燃熏香,也遮掩不住屍臭味兒,於是院子裡有四扇小門,用作通風之用,現在將這些小門都打開,義莊中的情形立即暴露無遺。
  
  閆家祖宗的腐朽之物就擺在院子的正中央,兩個仵作帶著徒弟開始清理遺骨。
  
  這樣的作為立即引來了不少人觀看,那些躲藏在周圍的人也混進了人群之中。
  
  「這是要做什麼?」
  
  「為何要清理遺骨。」
  
  有人開始議論紛紛。
  
  「閆大老爺帶人將祖宗屍骨從墳中挖出,又打開棺木從中取出一些物件兒,不料被人奪走,我們從棺木中發現了兩件遺留物。」韓勛說著指向不遠處的桌案。
  
  「真是好東西啊,那是簪子和玉佩吧,閆家真是大族,竟然有這麼精美的物件兒。」
  
  「大多數都被搶走了呢,那得損失多少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玉佩不同尋常啊,我聽老一輩人說,當年……」白髮蒼蒼的老頭說到這裡不禁閉上了嘴。
  
  「當年怎麼了?」
  
  還有人追問個不停。
  
  白頭卻怎麼也不肯說了,這樁事和前朝有關,誰也不願意惹上這無妄之災。
  
  「這些看起來像是前朝的舊物,」徐清歡接話道,「朝廷追查閆家,他也並非是松江府閆氏,他們冒充了閆氏的身份,隱匿在這裡。」
  
  四處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也變得緊張。
  
  韓勛抬眼看去,人群中有些人站在那裡仔細地聽著徐大小姐的話。
  
  「聽說有不少不肯歸順大周的前朝遺民曾隱匿在常州,他們對前朝忠心耿耿,彷彿有幾分的風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事二主,不認大周,苦等著機會去復國。」
  
  徐清歡說完這話,轉過頭:「是不是閆老太爺?」
  
  衙差將閆老太爺和閆大老爺父子帶了過來。
  
  閆老太爺抬起頭在人群中尋找著,終於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心中立即踏實了許多,當時在軍營中宋大人處置錚哥時,這些人沒有來,也沒有幫他的意思,現在牽扯到了大夏,他們不敢再袖手旁觀。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體的。
  
  閆老太爺心中生出幾分快意,閆家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別想安寧。
  
  閆老太爺想到這裡,微微抬起頭:「我們不曾做錯過任何事,我們是被人冤枉的。」
  
  「到底是不是冤枉,閆老太爺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徐清歡指了指那些屍骨,「要讓他來說。」
  
  人已經死了這麼多年,血肉早就爛成泥,還有什麼可看,閆老太爺心中並無擔憂。
  
  「那是什麼?」又有人喊出聲,「是玉璧。」
  
  「稟告大人,」仵作道,「從屍骨胸口的位置發現一塊玉璧。」
  
  玉璧被放在了托盤之上。
  
  韓勛見徐大小姐沒有說話,吩咐仵作道:「繼續尋找。」
  
  「這麼多寶物。」
  
  人群中又開始議論。
  
  「哎呦,又有東西了。」
  
  隨著百姓說話的聲音,常娘子取出一件長形的東西,如手指粗細,上面雕刻著的隱約是龍紋。
  
  「這是從屍骨下體附近發現,」常娘子淡淡地道,「這應該是一件把件,不過卻被用作了『九竅塞』。」
  
  幾件寶物引起了百姓的興趣,議論之聲越來越大。
  
  「閆家到底是做什麼的?」
  
  「難道真的有了不得的身份?」
  
  徐清歡看向閆老太爺:「老太爺,閆家先祖入殮時,身上佩戴這些珍寶,若它們都是前朝的物件兒的話,難道……閆家是大夏的皇室嗎?所以才能享有這樣的尊榮。」
  
  義莊中頓時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看著閆老太爺。
  
  閆老太爺嘴唇嗡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清歡接著道:「看來這些寶物就是閆家私有的物件兒,能夠隨意這般用途,這樣推斷閆家身份可真是不一般,請問老太爺,是大夏哪位君主的後輩子孫?
  
  又或者……你們不過是覬覦財物的無恥之徒,嘴上說忠貞,可行為卻很真實,說將這些寶物妥善保管,其實早就悄悄將它們私用,妄想著祖先攜帶御用之物,閆家就可以一飛沖天,將來被拜為王侯將相……」
  
  「不是……我們不是……」閆老太爺慌亂地向人群中看去。
  
  徐清歡冷冷地道:「難道這就是閆家所說的風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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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小爺教你

  閆老太爺感覺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中滿是猜疑和蔑視。
  
  徐清歡突然問過去:「閆家在江陰多年都做過些什麼?」
  
  閆老太爺喉嚨一緊。
  
  「自稱書香門第,家中可有趕考的舉子,可有育人、開蒙的先生?」徐清歡看向閆老太爺,「自覺是前朝遺民,卻還不是在大周朝廷治下生活,受的是大周朝廷的恩澤,能得到的利益從來都會攥在手中,得不到利益就以遺民姿態自居,放不下遺民這個身份,不是為了前朝的皇族,而是少了這塊遮羞布,閆家小人嘴臉就會暴露於人前。
  
  真的有如此風骨,你就不會縱容兒子向朝廷買軍功,也不會拿捏孫女,逼著她去郡王府求情,希望朝廷對你孫兒網開一面。」
  
  閆老太爺哆嗦著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家,更不能汙衊……」
  
  「汙衊前朝嗎?」徐清歡道,「看來前朝遺民這個身份,的確是你安身立命之本,只有在危急時刻,你才想要用它來保命。
  
  前朝已經覆滅多年,如今站在這裡的人,誰還知曉前朝時的情形,多數人求的不過是個安身立命之所,只有少數人包藏禍心,伺機而動,想要以此獲得利益,若是這樣的人都能覆地翻天,那諸君也就不必再懷什麼期望。」
  
  閆老太爺望著徐清歡,彷彿看到了什麼凶神惡煞的東西:「你這個女子……」那些辱罵婦人的話恨不得立即脫口而出。
  
  「我勸閆老太爺不要自賤。」
  
  徐清歡淡淡的聲音傳來,閆老太爺只覺得渾身一抖,他惶恐地向周圍看去,感覺到那些衙差隨時都會抽出身邊的利刃向他砍過來。
  
  「沒有,我們不是什麼前朝遺民,我們什麼都不是,不過一介草民而已,求大人們饒了我們吧。」
  
  閆大老爺先跪下乞饒,冷汗從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滿臉的惶恐。
  
  閆老太爺見到兒子這般模樣,頓時瞪圓眼睛向人群中看去:「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朝廷又要殺人了,不要被她三兩句話唬住……」
  
  說到這裡,閆老太爺發現人群中有幾張臉孔已經不見了。
  
  「你們這些愚民,難道就讓大周這樣安穩的坐擁天下了嗎?」閆老太爺愈發的癲狂,如果沒有了別人的支援,他還有什麼可以依仗,他們就真的要完了,失去了寶物,也沒有了身份,從此之後還會為人不齒。
  
  「呸」不知是誰吐了一口。
  
  其他人紛紛效仿。
  
  「買軍功、挖自家祖墳的人,也有臉面說旁人是懦夫。」
  
  「閆家不是向來如此,賣了自家女眷換取銀錢,閆家的兩位小爺始終沒有好姻緣,那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將女兒嫁過去。」
  
  「住嘴,你們都給我住嘴,」閆老太爺額頭上青筋暴出,「你們不要再逼我,否則誰是前朝遺民,誰是亂臣賊子,我立即就會說出來,還有……前朝皇室的珍寶,傳國玉璽,你們都不知道……」
  
  閆老太爺話還沒說完。
  
  「嘭」地一聲,一團泥巴撞在了他的鼻口中,這一打彷彿給大家提了醒,立即有人效仿,閆老太爺立即滾在地上。
  
  ……
  
  不遠處,徐青安甩了甩手中的泥垢:「要我說,這常州的百姓真是太良善了,都不知道要如何看熱鬧,小爺真是任重而道遠啊,將來到了這裡,還要開化他們,唉!小爺是越來越喜歡這裡了。」
  
  徐青安太過得意,沒有察覺張真人臉上露出嫌棄的神情。
  
  徐青安說完看向張真人:「還愣著做什麼?快去趕場子,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兩個人的身影就快速向城外跑去。
  
  ……
  
  閆家父子已經滿身泥汙,看起來狼狽不堪。
  
  閆老太爺吐出嘴中的血沫,恨不得立即裝死過去。
  
  「聽說閆大太太昨日就離開了閆家。」少女的聲音又傳來。
  
  閆老太爺眼皮略微動了動。
  
  徐清歡接著道:「她是料定了閆家會有今日,這才會藉故與閆家斷絕關係。」
  
  閆大老爺聽到這話立即活過來:「不可能……那婦人是被我休棄的。」
  
  「真的嗎?」徐清歡道,「為何偏偏要趕在這樣的時候,寧願什麼都不要,頭也不回地離開家門?對了,如何不見閆家大爺?他去了哪裡?」
  
  閆大老爺想及閆大太太那晚的模樣,如同一個瘋子,難不成她真的是故意的。
  
  閆大老爺吞咽一口:「不可能……不可能……她怎麼敢如此……這個賤人……」
  
  「大老爺,大爺真的不見了,」閆家下人上前道,「方才家裡出了事,老太爺怕再有什麼差錯,讓我們去清點家中細軟。
  
  我們也是才發現,那些值錢的金銀首飾和書畫、地契都不見了,這是進了家賊啊。」
  
  閆老太爺聽到這話,喉嚨裡發出一陣抽氣聲,差點就此背過氣,好半天才臉色鐵青地道:「是她,定然是她沒錯,都是她故意安排的,老二為何殺了二媳婦,二媳婦怎麼會在四丫頭屋子裡,我早就懷疑是有人動了手腳,卻沒想到她如此膽大。」老二媳婦不死,老二就不會被關押,他也不會將秘密講給老大聽。
  
  原來閆家是敗在了她手上。
  
  「你到了閆家祖墳,說有人強迫你這般作為,」韓勛表情肅穆,「強迫你的人是誰?或者說,是誰讓你這樣說的?」
  
  閆老太爺渾身的氣力彷彿都被抽了乾淨,一雙眼睛也變得混沌起來,半晌才道:「有人找上了門,送來口訊說我們閆家將要大禍臨頭,我自然不肯相信。
  
  不過他說,他的話很快就會應驗,如果我們想要自保,就照他說的去做。
  
  若是官府發現了我們的身份,我們就說是有人在強迫我們閆家做事,但先不要說出那人是誰,等到今天晚上或是明日……一切就都見分曉了。只要我們咬定閆家絕無謀逆之心,朝廷也不會嚴加懲辦我們。」
  
  韓勛看向徐大小姐,只見徐大小姐緩緩頷首,大小姐也覺得閆老太爺這話是真的,讓人送口訊去閆家的人,就該是那個慧淨。
  
  徐清歡道:「該是見那位大師的時候了。」
  
  徐清歡話音剛落,就有衙差送來一封信函:「這是李大人讓人送來的,李大人說,定要請韓大人和徐大小姐仔細查看。」
  
  徐清歡看著那封信,李煦讓人送來的會是什麼?
  
  韓勛將書信打開,只見裡面是一份手繪的輿圖,輿圖上所畫正是安山寺。
  
  徐清歡微微皺眉,李煦這次竟然沒有在一旁「審時度勢」,如此積極主動的作為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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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七章 假慈悲

  慧淨大師在此之前,就做過幾次法事,前來參加的不止是附近寺廟的僧人,還有許多在家的居士、信徒,眾人一同禮佛、祈福,規模和陣勢可比擬法會。
  
  僧人誦經的聲音響徹整個寺廟。
  
  慧淨大師親自打表升疏、施焰火、又向居士和信徒施了齋飯,然後端坐在眾人面前開始禮佛許願。
  
  之前常州發生疫症,慧淨大師就是如此為百姓們祈福,法事進行了兩天兩夜,結束時慧淨大師體力不支差點就暈厥在地,也就是那時候,百姓們對慧淨大師更多了崇敬。
  
  今日慧淨也做好了準備,他會不間斷地禮佛,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去理會,因為所有的僧人、居士和信徒都在看著他,今天來的人彷彿格外的多,道場外圍著的都是百姓,他要讓他們觀瞻高僧的鳳儀。
  
  每當這時候,慧淨心中都會覺得格外的踏實,世人需要宣洩痛苦,而他會給他們最好的指引,現在就讓他來指引眾生,眾生自然也會站在他這邊。
  
  慧淨想到這裡,繼續低頭禮佛,卻瞥見門口站著的僧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有話要與他說。
  
  慧淨沒有理會,大事已經安排妥當,徐清歡和韓勛會被前朝遺民圍住,薛沉和安義侯知曉消息之後,也會趕去那裡處置閆家事。
  
  閆老太爺在逼問之下,將眾人目光引向順陽郡王,皇室宗親出了差錯,即便是薛沉也無法向朝廷交代,接下來他們自然要去尋順陽郡王。
  
  常州去往京城的驛站中,順陽郡王一家人的屍身就在那裡等著他們。
  
  這樣一樁大案,不止死了皇室中人,還引出當年先皇剿殺前朝遺民之事,誰還會有精力來在意他這樣一個出家人。
  
  即便徐清歡對他有所懷疑,也是有心無力。
  
  慧淨大師垂下眼睛,慢慢晃動著手中的法器,清脆的鈴聲彷彿將所有人的心思都引入了這場莊嚴的佛事。
  
  「慧淨大師。」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來。
  
  法會上難免會有信徒突然激動口不擇言,也會有不信佛法的人前來質疑,不過高僧的做法通常都是安靜地對待和勸說。
  
  可是這個聲音十分熟悉,慧淨大師差點就要抬起眼睛,不過多年參詳佛法,還是讓他的定力比尋常人都要更強些,他依舊沒有動。
  
  「大師曾告訴我,當放下一切煩惱時,就能夠脫離苦海,心中尚存希望,那就能看到朝陽,我是來感謝大師的,這世間果然有朝陽。」
  
  僧人依舊唱念著佛經,居士和信徒更加的虔誠,他們向那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個青年站在那裡。
  
  青年身材高大壯碩,整個人風塵僕僕,顯然趕了不少的路,他臉上還有汗水,揚起的嘴角上漾著抹明朗的笑容,他就像世上大多數的年輕人,心懷希望,努力為將來而奔波,只要足夠努力就能有所收穫,世間對大部分人都是心存善意的。
  
  這個青年也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一些,所求也很簡單,不需要高官厚祿,不需要富貴榮華,只要踏踏實實和喜歡的人有個家。
  
  青年抬起手臂來擦下頜上的汗珠,卻將衣袖上那片暗紅色的血跡擦了上去,多了那抹殷紅之後,他黝黑的臉看起來不再單純而赤誠,而是讓他看起來十分的猙獰。
  
  「血。」有人驚呼了一聲。
  
  然後就有更多人將目光都投向那青年。
  
  崔顥低聲道:「大師還記得我是誰吧?在去北疆的路上幸得大師救助,讓我才能一路走到燕山衛,大師說的話我一直都記得,也就是因為這話,才讓我從戰場上熬過來。
  
  大師說過世間一切都是公平的,凡事皆有因果,我從燕山衛回來尋找我的身世,也確然找到了線索,可惜……我的生父不肯認我,大師您告訴我,父母讓我來到這世上已是恩賜,我不該對他們過多苛求,我覺得大師說的很有道理。
  
  於是我回到了燕山衛。
  
  世人對我以善意,我必以善意報之,可如果他們有惡意呢?大師告訴我該怎麼辦?」
  
  崔顥的話說到這裡,只聽到有人笑了一聲。
  
  笑聲中帶著幾分輕蔑。
  
  慧淨大師微微一動想要去尋那笑聲,他抬起眼睛目光所及處卻都是僧人和居士,他們虔誠地低著頭,看不到他們的面容。
  
  崔顥接著道:「大師說,這世上本就分善惡分黑白,我們必須心存善念,相信光明最終戰勝黑暗,而佛陀也會為我們帶來庇護,讓我們不至於被黑暗侵蝕,免遭劫難。」
  
  「慧淨大師,」崔顥忽然道,「昨日我來尋您,問您這世上的黑暗太多,快要將我吞沒了,唯一真心待我的人,若是也被惡所害我該怎麼辦?
  
  大師跟我說,那就揮開那些黑暗,戰勝他們也是我們該做的。」
  
  崔顥說完這些伸出手來:「大師,你看我做的對嗎?佛陀會庇護我的對吧?」
  
  崔顥手中滿是鮮血。
  
  崔顥說完話,道場上的氣氛為之一變,彷彿許多人受了鼓舞,有些僧人不自覺地唱誦佛經的聲音更大起來。
  
  「會庇護你的,會的。」那個聲音又響起,不過很快被淹沒在僧人的唱誦之中。
  
  慧淨大師皺起眉頭,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這崔顥應該是殺了順陽郡王一家,可他不想著立即脫逃為何會找到這裡?而且那人群中那尖利的聲音又是誰的。
  
  「慧淨大師,」崔顥道,「現在我來找你了,我全都照你說的去做了,那麼,我的朝陽在哪裡?」
  
  「在了,在了,很快就來了。」那個人又在說話了。
  
  這次慧淨看了清楚,就在那些居士之中,有一個女子,那女子是香翠。
  
  香翠的神情狂熱和癲狂,她想要起身卻被一個人牢牢地攥住了手腕,攥住她的人是一個僧人。
  
  不對。
  
  慧淨現在感覺到這場法事非同尋常,人群中好像有幾個他不熟悉的臉孔,慧淨心中忽然忐忑起來,他突然感覺,掌控這場法事的人不是他。
  
  「可我覺得不對,」崔顥揚起臉,「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朝陽不是奪人性命,滿手鮮血,我是被人所害,可我並不想去害人。」
  
  說完這些,崔顥向後看去,兩個人影緩緩走過來。
  
  走在前面的少女,臉上掛著一抹笑容,見到崔顥立即衝過來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
  
  崔顥的臉龐彷彿被光照亮了,所有的陰霾在這一刻全都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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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八章 團圓

  崔顥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此時此刻就像是個笑容恬靜的孩子,只是眼圈通紅,有淚水慢慢淌下來。
  
  「真沒出息。」閆四小姐小聲道。
  
  崔顥任由她這樣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好,這樣就好,」鄭大老爺走上前,他抬起頭看著崔顥,「你們兩個受苦了。」
  
  鄭大老爺說完這些欲言又止。
  
  「大老爺,」崔顥道,「您收我做義子吧!」
  
  鄭大老爺眼睛一熱,聲音有些哽咽:「胡說些什麼,為何親生兒子要做義子,你不想要回鄭家不成?」
  
  「不是,」崔顥摸了摸頭,「我……只是著實沒有了證據。」
  
  「不需要證據,」鄭大老爺道,「你的長相和你祖父很像,等回去讓你祖母瞧一瞧,就都好了,而且你……大太太已經告訴我,你找到的人伢子,就是當年她花銀錢買通的人,這些足夠了,這些年委屈你了,是父親對不起你。」
  
  崔顥搖搖頭,腿一彎跪在鄭大老爺面前:「對不起鄭大老爺,我騙了你,我其實不是沒有怨憤,我在心中恨過你,上次離開鄭家的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想的沒錯,鄭家嫌棄我的過去,就算知曉我真的是鄭家的孩子,也不會接我回家,我從一開始就被你們丟棄了。」
  
  「快起來吧,都是我這個父親做的不好。」鄭大老爺想要將崔顥攙扶起來,卻發現用足了力氣,崔顥卻依舊紋絲不動地跪在那裡。
  
  崔顥不但沒有起身,而是結結實實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額頭觸到地面一片通紅。
  
  鄭大老爺有些心疼。
  
  閆四小姐道:「大老爺,您不要管他,讓他去吧,這個人就是執拗的很,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如果不是徐大小姐,他今日就成了罪大惡極的兇徒。」
  
  握著香翠手臂的老和尚撚動著手中的佛珠,唱了一句佛語:「你現在可知,你信錯了人?有人害你,你就去害別人,如果你稱那些人是惡,那你是不是惡?你們所謂的除惡又是什麼?胡亂去殺人,去害人,心中早無善念,所以你心中有的只是憤恨。」
  
  香翠拚命地搖頭:「你胡說,這些日子你不停地跟我講佛法,你的佛法跟我聽到的不對,佛陀不是這樣說的,佛陀說懲惡揚善,我們要殺了他們,才能……」
  
  老和尚揮了揮袖子,指向旁邊的大佛:「佛陀何時對你說過話?你聽到的不過是別人的想要驅使你而說的妄言。」
  
  香翠聽到這話表情更為慌亂,她在人群中尋找著,終於將目光落在慧淨臉上:「慧淨大師,您告訴他們,他們是錯的,我們才是對的。」
  
  「阿彌陀佛,」慧淨唱一句佛語,「兩位施主說的那些話,老衲並不知曉。」
  
  老和尚開口道:「慧淨,多年前你來到寺裡向老衲求藥,要救治百姓時,還記得老衲與你說過什麼嗎?
  
  老衲說,只管去種善因,只是不要去求果報,這才是福澤眾生之法,看來你沒有做到。」
  
  慧淨大師平靜地與那老和尚對視:「這位大師從何而來,我們之前可相識?」
  
  老和尚不禁搖頭:「你真是魔障太深了。」
  
  「咯咯,」香翠忽然笑起來,「老和尚,你騙我,誰說這不是佛陀的意思,佛陀也殺人,寺裡的和尚他們都殺人,我親眼所見,他們將那些惡人的屍身扔進了……扔進了……」
  
  慧淨大師冷冷地看了香翠一眼。
  
  香翠忽然抱起腦袋大喊起來:「佛陀不讓我說,說了這些要下阿鼻地獄,永遠不得翻身。」
  
  慧淨站起身,一臉悲憫地從高臺上走下來,他一步步向香翠走近:「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已經瘋癲了,當真可憐,不要再逼迫她,不管你們要對老衲如何,都先放過這可憐的施主!」
  
  說完話,慧淨就像居士和信徒們行禮:「看來今日的法事只能到現在結束了,大家也都散去吧!」
  
  慧淨說完就向前走去。
  
  崔顥上前一步攔住慧淨:「大師現在還不能走。」
  
  老和尚道:「慧淨,既然你覺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何妨再等一等,這裡的施主們都想要知道實情。」
  
  慧淨大師目光依舊冷靜,只是臉上少了往日的悲憫,他垂下眼睛,開始撚動手中的佛珠,半晌轉頭看向在場的居士和信徒:「既然現在還不能走……哪位施主關於佛法上有疑問,都可以來問老衲。」
  
  「還在裝模作樣。」閆四小姐皺起眉頭,幸好徐大小姐早有安排,一定會找到證據。
  
  ……
  
  韓勛看著手中的輿圖,李煦已經將安山寺的情況探清楚。
  
  「慧淨傳揚他的佛法,所有不願與他為伍的人,都是他的敵人,寺廟中最精通佛法的僧人、居士,甚至他想要收攬的人,一旦不肯屈從於他,他必然要將那些人除掉,找到這些人的屍身,也就算找到了證據,」徐清歡道,「李煦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帶著人前來探查。」
  
  韓勛道:「不如先將寺中的僧人都抓起來,再慢慢地尋找線索。」
  
  徐清歡道:「官府沒有證據就抓人,這一點定然會被慧淨利用,他穿著僧衣,用佛法來蠱惑世人,不知實情的百姓,容易被他蒙蔽,到時候遺留下火種,讓死灰復燃,只怕更為棘手。」
  
  韓勛點點頭:「還是徐大小姐想的周到。」
  
  徐清歡低頭看輿圖:「李煦已經很久沒有讓人送消息了,看來他是發現了端倪。」
  
  韓勛道:「那是不是讓人去尋李大人。」
  
  徐清歡搖搖頭:「如果我猜的沒錯,很快我們就會遇見。」在寺廟中最好藏匿屍體的地方她不是沒有見過,當年譚二爺就是這樣才躲過了張家的尋找。
  
  「安山寺有許多僧人都是在缸中坐化,」徐清歡道,「這些大師的法身會一直被妥善放好,自然也不會有人擅自開啟那些大缸。
  
  慧淨身穿袈裟,口念佛法,使人為惡,除了能更好的迷惑人心之外,心中應該十分厭惡佛法,對他來說這樣才是對佛法最好的侮辱,他自然不會放過寺中坐化的高僧。
  
  在高僧盛放屍身的缸中殺人,會讓他更為痛快。」
  
  徐清歡和韓勛走到後院的佛塔之處,剛準備讓人去探聽消息。
  
  一個身影從樹後閃出來,正是李煦。
  
  李煦看向徐清歡,她果然來了,而且這麼快,他忽然感覺到後悔,之前的幾樁案子他顧慮太多,沒能與她聯手查案,如果他改變初衷……會不會今日是另外一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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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8 01: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可會傾心

  李煦握著軟劍,看起來已經與人動過手,應該是有所收穫。徐清歡想及前世李煦辦理此案的經過,如今一切都清楚,可見在這樁案子上,李煦那時應該沒有藏私。
  
  李煦走上前道:「這附近有僧人走動,我們走遠一些說話。」
  
  徐清歡點點頭。
  
  幾個人走遠了些,藉著樹木藏匿身形。
  
  果然很快就有僧人在周圍走動,雷叔和永夜都在外面查看動靜,只要他們沒有發出警示,證明他們的處境尚安全。
  
  慧淨應該沒想到他們會來的這樣快。
  
  徐清歡看向李煦。
  
  她的目光清亮,神情堅定而冷靜:「李公子發現了什麼?」
  
  李煦道:「慧淨來之前,這安山寺就已經小有名聲,不少的僧侶來此修行,前面參加法事的僧人顯然不是寺中僧侶的全部。」
  
  韓勛道:「還有僧人為了慧淨在寺中巡視,寺中的僧人們平日裡都勤練拳腳可能不好對付。」
  
  「不止如此,」徐清歡道,「就像我方才說的那樣,並不是所有僧人都被慧淨蠱惑,寺中那些無辜的僧人也是慧淨的依仗,今日的事至關重要,慧淨也許早就做了安排,李公子想要說的就是這個吧?佛塔進去容易,更重要的是保護其中僧人的安全。
  
  也許裡面的僧人到現在還不知曉,他們已經身陷危險之中。」
  
  徐清歡說到這裡,向周圍看去,這佛塔恰好在寺廟的中央,佛塔旁還有安山寺的石碑,可見這塔在寺中地位十分重要。
  
  「我們曾在京中發現過火器,火器是從常州運入京城的……」
  
  徐清歡說道這裡韓勛徹底明白過來:「大小姐懷疑,這裡也有那些東西。」
  
  這安山寺,高宗皇帝和先皇都曾有過賞賜,佛塔之中該是有御賜的法器和經書,無論是地方衛所還是府衙,知曉這些之後,都會束手束腳,不敢輕舉妄動,一旦釀成大禍,佛塔中高僧的舍利、法身、無辜的僧人,就連同古剎也有可能付之一炬。
  
  李煦望著徐清歡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想了通透,可她的臉上並沒有懼意:「你不擔憂嗎?」
  
  聽到李煦的聲音,徐清歡抬頭仰視佛塔:「看來這就是慧淨最後的退路了,現如今他已經圖窮匕見,總比留他在暗中要安穩的多。」
  
  李煦眼見徐清歡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神情中透著幾分安然和豁達,彷彿只要盡全力就好,其他的都不會去思量。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別嗎?李煦微微蹙眉,他每次都要去推想結果再動手,他每走一步,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知道以他的家世和在家中的地位,出人頭地太不容易,求一位西席開蒙,找到蘇紈這樣的恩師,都是他縝密思量才能有的結果。
  
  如今順利入仕,轉頭看去,每一步他走得都不容易,往後就要走的更加小心,一不留神就會摔下去,有些事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徐清歡眉宇中的灑脫,看在他眼中不由地心生羨慕,也許太過在乎就是他的缺點,背負太多,責任太重,手就越握越緊,捨不得放開,也不能去放開。
  
  李煦想到這裡心中一盪,那靜謐、驕傲又從容的素淨臉孔,彷彿能洗濯他的焦躁和煩悶。
  
  瓊枝只合在瑤台……
  
  也許便是這樣的美。
  
  李煦想到這裡忽然回過神來,他竟然就這樣恍惚、失神了,如果宋、徐兩家婚事談的順利,她該是有婚約的人了。
  
  他思量這些卻是為何?公開與宋成暄為敵?即便他願意如此,她也不會對他傾心吧!
  
  「李大人。」
  
  清脆的聲音傳來。
  
  李煦回過神。
  
  徐清歡微微蹙眉,方才李煦的神情讓她想及了前世那向她求親的青年,不過那場面和情景已經在前世消散了,如今能夠捕捉到的無非一縷煙塵。
  
  韓勛道:「李大人可將從衙門帶來的人,都喚來這裡,恐怕一會兒我們需要人手。」
  
  李煦向不遠處看去,那裡的人立即得了消息消失在眾人面前。
  
  跟前世時一樣,李煦身邊也早就培植了一些人手幫他做事,這些人對他忠心耿耿,她與李煦成親之後,她也曾犒勞那些護衛,那些護衛雖然待她客氣,卻也不肯多說話,這讓她明白,這些人只忠於李煦,即便她是李煦明媒正娶的妻,這樣的情形在李煦得勢之後越來越嚴重。
  
  有時候讓她覺得,她與李煦的權勢格格不入,又或者根本就是背道而馳。
  
  ……
  
  「各位施主既然來了,就不要再躲藏,不如走出來,與貧僧一見。」
  
  不遠處傳來一個安然的聲音。
  
  韓勛仰頭看去,只見塔頂盤膝坐著個僧人,此人他認識正是無戒。
  
  既然已經被人發現,也沒有什麼可躲藏的,徐清歡站起身走了過去。
  
  無戒雙手合十道:「韓施主、徐施主近來可好?」
  
  「無戒,真的是你,」韓勛不禁皺起眉頭,「你在這裡做什麼?」
  
  「韓施主心中早就有了思量,何故如此發問,」無戒看向不遠處的道場,那是慧淨大師的所在,「讓慧淨大師離開,我便也放了塔中諸人可否?」
  
  無戒話音剛落。
  
  只聽李煦喊了一聲:「小心。」
  
  無數箭矢從塔中射出來。
  
  李煦上前就要拉開徐清歡,手臂伸了出去,卻在這一瞬間,有個人影先躥過來,先他一步將徐清歡帶到石碑之後。
  
  永夜冷汗從額頭上淌下,看看女主子安然無恙,他頓時鬆了口氣,那李煦的反應還真的很快,差一點就要拉住了女主子的手臂,若是這樣的事在他眼前發生了,公子定然饒不了他。
  
  幸好,幸好,一雙腿還算經用,從今往後他更要勤學苦練,不能有半點懈怠。
  
  徐清歡從地上拾起一支箭放在鼻端仔細聞過去:「箭頭上有火油的味道。」也就是說,她猜得沒錯,如果他們不放走慧淨,這無戒就會放火燒寺。
  
  「施主們可以殺了我,寺中還會有人動手,」無戒嘆了口氣,「為何你們定要咄咄逼人。」
  
  說完無戒撚動著手中的佛珠:「一刻鐘過後,我就會點火,各位施主,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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