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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彤琤 -【美人魚(童話變奏曲完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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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0: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彤琤 - 美人魚(童話變奏曲完結)

是否真如童話中所安排的,美人魚救了落海的王子後,  
換來的定是一場沒有結局的愛戀?  
那天,正在潛水中的虞媺無意中救了溺水的畫家桑海若,  
之後,害羞的她便離開了。  
雖然還掛心他,但她已認定兩人不會再相見,  
然而不久他竟以未來表姐夫的身份出現?!  
她黯然神傷,明白了他是她不能癡心妄想的男人,  
偏偏一陣酸澀感卻淹沒了她的心……  
桑海若始終不懂,明明虞媺的表姐才是那天看到的救命恩人,  
可為何他會如此在意虞媺?  
她安靜少言,總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感受得到她的孤獨……  
只有望著她,他才能安心作畫,  
她的獨特氣質深深吸引著他,曾幾何時,他竟離不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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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0:2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微亮,小船搖搖晃晃的晃出了岸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看著越拉越遠的距離,男人滿意的微笑,繼續用那只能稱為拙劣的划船技術胡亂劃行著。

  許久,花費了多數倍的氣力,男人滿身大汗地,總算將小船劃到了他滿意的定點。

  太陽從背後緩緩升起,映著萬物,從這頭看去,前方傍著山的小鎮一如他所想,在燦燦金光下,暗紅的磚瓦讓老舊的建築看起來分外的古樸稚趣,加上四周的景色,山青水碧天清清,真是作畫的好景色。

  毫無遲疑,男人飛快的拿出所有繪圖的用具,就為留下那抹金光所映照出的好風光,這可是他這趟出海的目的。

  一筆一劃,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陽光從原來的溫煦慢慢地變得炙人,男人不經意中脫去了悶熱的救生衣也不自知。

  不一會兒,他停筆了。

  眼前景致依舊,可日照不同,呈現的感覺已不再一樣,特別是起風了,潮浪不若方才那般的平靜,一下又一下的擺動讓男人很難繼續,只得放棄了作畫,決定等明日的初陽再繼續。

  收拾的動作只花費了一點時間,一切就緒,頂著要曬死人的大太陽,男人準備回航。

  潮浪提高了駕船的困難度,男人七手八腳劃著槳,試著將不怎麼受控制的小船劃回岸邊。

  一陣大風吹落他頂上的遮陽帽,落在不遠處的海面上,因為距離不遠,男人直覺伸手去撈,可是就像是跟他作對似的,他伸長了手,在快抽筋的狀態下,那頂帽子不近不遠的還差上五公分。

  五公分,就那五公分,一個讓人沒理由放棄的小小距離。

  就像一般人的反應,男人沒有多想,將身子稍稍探出了船身,想撈回那頂遮陽的帽子,但那頂帽子一點也不合作,竟隨著潮浪又往外移了幾寸。

  男人皺眉,與陰柔俊美外貌不符的不服輸性格讓他更加探出了身子,直到極限了,因為潮浪的作對,那帽子還是在他可觸範圍外,就差那三公分。

  沒機會讓男人思索該不該取捨的問題,忽地一道浪襲來,小船順勢擺動,大半身子露在船外的他失去重心,撲通一聲,落入了海裏。

  這時要懊悔救生衣不在身上已經來不及了,大量的海水湧入他的口鼻,男人雜亂無章的揮舞著四肢,嗆入口鼻的海水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然後痛苦中,他下沉,整個人慢慢的向下沉去。

  似乎是幻覺,在讓人無法忍受的痛苦當中,他依稀仿佛的,好似看見某種大型生物游向了他……據說,人在臨死前會看見前來迎接的影像,可能是死神、天使或是已往生的親友……

  男人意識模糊,看不清楚接近他的影像究竟是屬於哪一種。

  痛苦,他只覺得痛苦,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要死了,他就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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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窗外,涼風徐徐,吹拂著池邊綠柳,揚起一陣輕柔舞動。

  水光映著那生姿搖曳,幾朵大大的荷葉間或散置其間,池水碧綠澄澈,一眼可見湖底的魚兒緩緩悠游其中,完全無視於日照當空、難熬的酷熱暑氣。

  湖底、池邊,自成一格,構成畫一般的幽雅景致,虞媺看得出神,渾然不覺有人正朝她慢慢逼近……

  “虞媺。”

  真想像那些魚一樣,泡在水中……

  “虞媺!”

  下一堂是游泳課吧?希望快點到來,她好想泡在水裏,就算是看不見魚的泳池也好,她想讓身體泡一泡水……

  “我說虞媺啊!”國文教師一臉陰霾,裝飾用的木棍老實不客氣的敲上女學生的桌面,叩、叩、叩的三聲異響,總算,讓他得到女學生的注意。

  虞媺下意識的看向發聲處,清靈秀雅的美顏上不帶任何愧意,她看著國文老師,漾著水光的烏瞳沒有焦距,明顯還處在閃神的狀態下。

  “還發呆?”年輕的國文老師真拿這年紀的女學生沒轍。

  “哈哈,老師,你不能怪她啦!”一旁等著看戲的學生笑了出來。

  “下一堂是游泳課,我們的美人魚已經迫不及待,當然會閃神。”另一個學生跟著取笑。

  美人魚,是同學們為虞媺取的外號,因為她的名字,虞媺、虞媺,再加上一個人字,念起來就是魚美人,然後叫著叫著,就直接變成了美人魚。

  當然,這不單只是因為順口的關係,才會讓虞媺的外號變成美人魚,一方面也實在是因為她那高人一等的泳技,讓人無法不這樣聯想。

  說起來真不是蓋的,誰能想到呢?平常安安靜靜、少言少語、很容易失去存在感的一個人……這樣說,好象有點難聽,但虞媺的過度安靜,真的讓她很容易失去存在感,可是極出乎人意料的,這樣一個缺乏存在感的人進到水中之後,就完完全全全的不一樣了。

  無人可比的速度、優美得如水中生物一般的泳姿……即使她沒有刻意的想炫耀或是賣弄,可身旁的人往往一不小心就看到呆掉了,因為欣賞美好的事物,不小心看呆的呆。

  說起來,那種感覺真的是很怪,明明同一個人,她還是原來的她,不會因為身在水中,她就變得親切、笑容可掬、讓人好親近。她仍是平常那個虞媺,安靜少言,對人冷冷淡淡、總一副不太搭理人的模樣,然後靜靜的、獨自一人享受著與水共舞的樂趣。

  那調調,是原來的虞媺嘛!可是不知怎地,置身水中的她就是那麼的引人注目,像是有一種魔力,就是會讓人想停下來看她悠游于水中的模樣,欣賞那藝術一般的美麗泳姿。

  美人魚,虞媺給人的感覺,不論是個性、水中的美麗泳姿,還是那種著迷似地熱衷於悠游水中的行徑,都讓班上的同學們很直覺的聯想到深海中的美人魚,是一種神秘的、優雅的、活在自我世界中、不該受人打擾的族群。

  簡言之,她是那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人種,大家一直有這樣的共識,因此從沒有人會無聊的想去打破她對外築起的藩籬,也不會有人真那麼自討沒趣,興起那種想跟她多親近的念頭。

  只是私底下美人魚、美人魚的叫,默默地把這外號叫了開來,甚至連任教的國文老師也曾耳聞,甚至還深以此為苦……

  “我說虞媺啊,老師知道妳喜歡游泳,但妳能不能多花一點精神在我的課上?”年輕的國文老師非常的苦惱。

  虞媺低著頭,靜靜的聽訓。

  “一堂課也不就五十分鐘,妳專心一點,就算老師的課真那麼沒趣,妳忍一下也就過去了,給點面子吧。”年輕的男老師跟她打商量。

  “沒辦法啦,誰教國文課要排在游泳課前面。”有人發出不負責之論。

  “朱薏芝同學。”男老師的眼角隱隱抽動。“妳的意思是老師的課排在游泳課前,是老師活該倒楣,虞媺她恍神有理嘍?”

  “老師,小芝她不是這個意思啦!”身為朱薏芝的孿生姊妹,花薏若在這時挺身而出。

  看著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只因分別從父母雙方姓氏的關係而不同姓的孿生子,年輕的男老師就頭大。

  “武少綾呢?”下意識的,看見這對雙胞胎,就會讓人想到雙胞胎的好友,另一個問題學生。

  “小綾她請病假。”花薏若接腔。

  “病假?”男老師明顯不信。此學生的頑劣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蹺課的花招多如繁星,病假?哼哼!

  “是真的啦!”朱薏芝知他不信,連忙說明。“小綾她得了急性腸胃炎,病的很嚴重,這兩天雖然好很多,但還沒有元氣,就請假在家休養。”

  “對啊,前幾天我跟姊姊去看她,她當我們的面吐得唏哩嘩啦,湯湯水水噴的到處都是,真是噁心死了。”花薏若補充細節。

  男老師對於嘔吐物內容,以及射程範圍這類的細節沒興趣,沉下臉,開始苦口婆心勸道:“妳們幾個啊,能不能有一點當學生的自覺啊?”

  “老師,您怎麼這麼說啊?講得我們好象多壞似的。”花薏若嬌聲抗議,花兒一般的嬌顏滿是不依。

  “就是就是,我們頂多是功課不好,其實本質還是個好孩子啊。”朱薏芝大言不慚。

  “要真是好孩子,就該多用點心思在學業上。”男老師想起前陣子模擬考的成績就頭大,念道:“看看妳們幾個的成績,爐主、顧爐跟扛爐的都讓妳們四個占去了,我聽妳們導師說過,從你們這一班入學開始,每一回倒數的一、二、三、四名,次次都是妳們四個人包攬,已經是第三年了,妳們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爐主者,也就是班上吊車尾,考最後一名的代稱。

  至於顧爐者,也就是倒數第二名的別稱。

  扛爐的需要兩人,指的則是倒數第三、四名。

  正如國文老師所言,這一班的最後一、二、三、四名,一直就是這四個人當固定班底,除了最後一名總是由武少綾奪魁、是固定的之外,另外三個名額,就由雙胞胎姊妹花外加一個有“美人魚”外號的虞媺來輪班擔任,一副不管排名,只求同心演出似的,讓這四個名次從沒有出現過第五個名字。

  這現象對育英菜鳥、剛踏入教育界,還抱著無比教學熱忱的年輕老師來說,真是不可解的怪現象,可偏偏幾個當事人都不當一回事似的,讓他真摸不清現在的高中生在想什麼。

  “拿這樣的成績,妳們真一點都不覺得丟臉嗎?”學生們不當一回事,年輕的熱血教師對此現象感到痛心疾首。

  “老師,這有什麼好丟臉的?”朱薏芝忍不住曉以大義。“您想想看,排名這種制度呢,只要存在,就一定會有第一名,也一定會有最後一名,這就像種蘿蔔的道理一樣,一個蘿蔔一個坑,就算我們真的能考到好名次,那代表什麼?只是爐主、顧爐的跟扛爐的人名換一下而已。”

  “就是就是。”花薏若也有話說。“說起來,我們可是犧牲品呢!”

  “犧牲品?”年輕的老師怔了一下。

  “當然是犧牲品!”點點頭,花薏若說明。“我們可是一番苦心啊!不想同學們考太差,回家時沒辦法跟家裏的人交代,才會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攬下那些吊車尾的名次,這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高貴情操,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因為這一番話,教室裏興起一陣鬼吼鬼叫的起哄叫好聲,甚至於有好事者直接鼓掌,針對這一番瞎扯而致意。

  雙胞胎姊妹帶著甜美的笑意,神色得意的朝四面八方的支持者點頭微笑,就差沒有舉起手來輕輕揮舞,說聲“謝謝大家的支持”。

  把一切看在眼裏,年輕的熱血教師怎能容許這樣混亂跟不正確的觀念?

  當下,正課也不用上了,剩下的時間全被當機立斷的改成熱血教師的苦口婆心經,毫不遲疑的將那老太婆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說教,全拋灑向這一班不受教的學子身上,目的就是希望他們能領略禮義廉恥的真諦。

  沒停止過的口沫橫飛當中,偷偷打瞌睡的人更多了。

  至於引起這一連串變化跟最終道德演說的始作俑者──虞媺──她低著頭……沒睡著,沒發呆,她只是畫畫。

  打一開始老師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後,她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的性格讓她理所當然的置身事外,仿佛一切都跟她無關似的,然後拿起了筆,將各式各樣的熱帶魚、大魚、小魚全畫在她的課本上,一尾又一尾。

  思緒在作畫中又慢慢的遠離,看著筆下一尾尾的魚兒,她怔然。

  多希望,能變成一尾魚……多希望啊……

  ☆  ☆  ☆

  男人,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深邃迷蒙的烏瞳,完美適度的挺直鼻樑,線條優美、泛著淡淡櫻色、狀如櫻瓣的唇瓣……這些,構成一張美麗的臉,一張男人的臉。

  那是一個讓人只能稱之為美麗的男人,但吸引人、讓人忍不住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可不單是因為他那一張臉。

  氣質,也可以說是感覺,男子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異于常人的氣息,當然,所謂的氣息並不是味道,而是指他整個人呈現出的感覺。

  過分俊美的臉龐,因為那不沾惹塵世的淡然神態,而讓人看不出他的實際年紀,以目測來看,約莫介於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但他給人的感覺,完全不符合這年紀應該給人的感覺與印象。

  隨意悠閒的腳步,看不出上班族的繁忙緊張感;怡然自得的從容態度,一點也不像是找不到工作、憂心迷惘的神色;再說到他那二身極具品味跟格調的高雅穿著,更不可能跟一些遊手好閒、鎮日在街上瞎晃的遊民劃上等號。

  不像上班族,不像找工作的人,更不像路上無所事事的流浪漢,這個美麗的、在大白天漫步於街頭的男人,給人的感覺,已遠遠超脫出世人的既定印象。

  高雅、閒散、隨意、悠閒,再加上滿不在乎的怡然自得,他是那麼樣的超凡脫俗,那麼樣、那麼樣的與眾不同。

  就像此刻,他慵懶自在的漫步於街頭,與周遭人的汲汲營營相比,分外凸顯出他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空靈,更甚者,因為他太過的閒散悠然,仿佛連他周遭流動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的自在祥和,讓人深受吸引,不但無法將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甚至於會想接近他,好貼近感受那種安然自在的氣息。

  不過,這種事畢竟只能想想而已。

  要知道,身處於大都市中,沒有人真的敢貿然的接近另一個人,這是一種不成文的都市生存法則,不論是起源於人跟人之間的日漸疏離冷漠,還是什麼見鬼的原因,總之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所以大家頂多心裏想想,用眼睛看著,但沒有人真敢追上前去。

  只是,還是忍不住啊!

  路過的人,一個個都忍不住的看著他,不自覺的用目光追隨那一抹悠然自在,目送他進到某所學校、朝他的目的地走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美麗的身影,然後發出悵然若失的一歎──

  唉……

  ☆  ☆  ☆

  虞媺終究沒能如願撲通一聲的跳進她渴望的池水當中,將整個人泡進水裏,暢快的享受戲水之樂。

  她瞪著眼前的男人,即使都過了二十分鐘,足夠她為自己慌亂的請了假、拖著他離開校園、讓他遠離所有人的視線,但她還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出現在她面前。

  幻覺?這該不會是她的幻覺吧?

  但他是那麼樣的真實,明顯得粉碎了她的幻覺論,可是,他為什麼來呢?

  莫非……是她的秘密被發現了?

  不!不可能!

  沒有人知道,知道她心底深處所隱藏的秘密,那個秘密被她細細又密密的收藏著,不可能會有人知道,那麼,他怎麼會出現?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桑海若好心情的微笑著,那朵笑花,讓他俊美無雙的面容綻出讓人炫目的光芒。

  “你……”聲音太過的乾澀,虞媺連忙輕咳一聲,佯裝鎮定的問:“你怎麼會來?”

  “我剛剛說了。”他提醒她,樣子既單純又無辜。

  虞媺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她的問題。

  沒錯,他說了,剛剛說過了,就在她急急忙忙辦請假手續前,也就是一見面的時候,他已經解釋,說他是為了洽談畫展的事宜,才會回到臺北。但這並沒有解釋到,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學校,更沒有一字半句有提到,關於他找她的原因。

  抿抿唇,她想了一下,突地想到。“劍濮大哥呢?”

  封劍濮,他的義兄兼經紀人再外兼老母雞一般、全能管家的奇男子,向來跟他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這時沒看到人,讓她覺得頗意外。

  “他去畫廊,談展覽的事。”他答。

  問題再度被帶回原點,既然封劍濮還在畫廊跟人談畫展的事,那他怎會在這裏?

  正確的來說,他怎麼會來找她?

  “我很久沒看見妳了。”當桑海若冒出這一包時,虞媺才發現,她竟然不知不覺中把問題問了出口。

  不過他的答案對現況一點幫助都沒有,她根本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看出她的困惑,他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顏透著一抹稚子的天真神情,進一步解釋道:“妳好久、好久沒回台東了,我想妳,大哥讓我來看妳。”

  虞媺整個人僵住,因為他的話語。

  清秀雅致的面容怔怔的看著他,懷疑她方才所聽到的。

  他說……他想她?

  一顆心急速地鼓動,她暗暗的吐納,提醒自己,他的話絕沒有其他的意思,他沒有……

  “是舅舅、表姊他們讓你來看我的吧?”慢慢平靜下鼓噪的心情,她問,很合理的問。

  他想了想,在出發前,確實是有被交代過,因此不置可否,依舊綻著他美麗的笑容,說道:“我想看妳,就來了。”

  “就為了這理由,你大老遠跑來學校找我,讓我請假給你看?”她險些讓這邏輯給打敗。

  這什麼跟什麼嘛!他這麼貿然的直接殺進學校裏指名找她,就為了一句“想看她”?

  要換作一般的人,誰會用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去影響正在學校裏上課的學生?

  更何況他不但是用了,甚至還那麼樣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要她跟學校請假,蹺掉後面的幾堂課,一切就為了……想看她?

  “難道……”見她的反應,他問的更是一絕。“妳不想看我?”

  見他毫無悔意,甚至還帶著一點受傷害的表情,虞媺驀地苦笑。

  她怎會忘了呢?他是桑海若,不是一般人,絕不是一般普通的人啊。

  雖然說,實際上的她,因為個性孤僻少言,與他的交談從來就不多,要說認識的話,大多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也就是其他人在閒談聊天時,沒有存在感的她躲在一旁跟著旁聽來的。但光是那些,也夠讓她知道,他的異于常人之處。

  所謂的異于常人,不是指他過分美麗的容貌,而是他的性格、思想跟行為。

  據封劍濮說,因為一場童年變故,他的心智……似乎不該說是心智,因為他一點也不笨,跟容貌相得益彰的智力在那場變故中絲毫無損,不論是要學習各項知識或是日常生活技能,他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他的情感跟行為能力。

  在他九歲那年的一場意外,暴力與血腥交織下,他失去了雙親,這一場驟然的劇變讓他無法承受,繼而封閉起他的心靈,導致他的情感跟應對能力被封鎖在九歲的年紀。

  即使在那之後,隨著歲月流逝,他的年紀一再的增長,可是他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無人能改變的結果,他的情感與想法便一直停留在九歲,造成他的異于常人之處,與人的應對跟相處能力只有九歲年齡的程度。

  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說著天真的話語而不自覺,不時流露出讓人心疼的孩子氣也不自覺,因為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自覺,心靈自我封閉著,純真無垢的程度根本就是個孩子。

  就像現在……

  “妳不想看我嗎?”他執拗的追問,像個不死心的孩子。

  因為自我封閉,他的感受力分外的敏感。

  他感覺得到,身邊的人好象都很喜歡看他,因此他無法理解,虞媺怎會不想看他?這讓他直想追問原因。

  虞媺自然知道他的性子,雖然她因求學的因素大多數時間不在老家,而就算她在家,因為孤僻的性格,她也總是遠遠的看他,不像家鄉的人一般,老是以最大的善意跟笑容面對他,努力的想跟他多親近。但,就算只是遠遠觀望而已,她就是知道他的個性,如同她瞭解自己一般的清楚。

  “看見你,很好啊。”她應了一聲,知道不這麼說,他只會繼續追問。

  桑海若露出笑容,愉快的笑容,因為她的答案。

  不過,那一抹笑意很快的隱沒,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偏頭看著她。

  “怎麼了?”她跟著停下,直覺問。

  “為什麼妳不回台東呢?”因為她問起,所以他回問的很直接。

  她別過頭,拒絕看他那張迷惑人的俊顏,逕自大步向前走去,答:“我要上課啊。”

  他跟上她的步伐,反駁道:“可是妳以前放假會回台東,現在妳幾乎都不回去了。”

  “……”她沒接腔,不想接腔,低著頭,越走越快。

  看著她,俊美的面容露出不解,他又停下腳步。

  “小魚兒?”他喚她,用他取的小名。

  她想假裝沒聽見,但她不行,知道他異于常人的執拗,默默走了幾步後,最後還是悶悶的跟著停下來。

  “妳怎麼了?”桑海若一臉無辜,深邃攝人的烏瞳直看著她,用那小鹿一般,閃爍純真光芒的瞳眸直直看著她。

  即使兩人之間隔了一小段距離,那眼神的殺傷力依舊強大,讓她不自覺回避了他的凝視。

  “沒有啊。”她裝死,在不看他雙眼的前提下。

  他不信,忽然想起一事。

  “剛剛,妳為什麼跟老師說我是妳表姊夫?”他問。

  她一滯,因為這個稱呼,提醒了她最現實的一面。

  表姊夫,眼前這男人可是未來要成為她表姊夫的男人,一個她絕不可以懷有任何癡心妄想的男人。

  一陣酸澀感猛地淹沒她心房,那是一種只能被稱之為痛苦的感覺。

  隨著這份痛,她的思緒隱隱飄向了兩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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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虞媺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天,是暑假的第一天,高一要升高二的她,自離家求學後第一次得到這麼長的假期,太過愉悅的心情讓她怎麼也無法久睡,大異於一般得到長假的學子,她非但沒有一路睡到日上三竿,相反的,天才微微亮,她便醒來。

  並沒有驚擾任何人,她迫不及待的換上專屬的潛水裝備,沿著她熟悉到不行的海岸線,在做完暖身運動後,好整以暇的,一步一步邁入海水之中,回歸她最愛的大海,探訪她深愛的水中世界。

  那一天,天氣極好,日照充足,水中能見度高,是一個極適合浮潛的好日子──

  噗嚕、噗嚕……噗嚕、噗嚕……

  置身于讓她感到舒適的水壓當中,成串成串的氣泡從她的唇畔溢出,笑容藏在那些白色的氣泡水花當中,她看著讓她熟悉的景物,著迷於水底多彩妍麗的美麗。

  她喜歡,非常喜歡這樣的感覺。

  置身水中,讓她感覺安全,不論是緊緊包裹住她的海水,還是那些無害、卻又美麗萬分的水中生物,都讓她感到安全。

  不像陸地上的人……

  她沒說,從沒說過什麼,但她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待她的,那些鎮上的人。

  古怪、彆扭、孤僻,依據她不討喜的個性,大多數的人都是這麼說她的。

  剪刀柄、鐵掃帚、克父、克母的白腳蹄、掃把星,各式各樣難聽的評語及咒駡都有,少部分的人,特別是迷信的那一群總是會這麼說她。

  大抵來說,鎮上那些人對於她的評論,除了這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所有的評論加總一起,沒一句稱得上是好聽話,而且每每總有意無意的就傳進她耳裏。

  對此,她從沒表示過什麼,但不表示她喜歡別人那麼說她。

  真要她說的話,她覺得厭煩,除了厭煩還是厭煩,好似只要她是在陸地上,不管是在哪里,學校有同學的指指點點,家裏有鄰居的閒言閒語,她總避不了那些讓人聽了就不舒服的評論。

  可是在水裏面就不一樣了!

  水裏的世界,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探索批判的目光,呈現在她眼中的,永遠是那沁人心脾的透明水藍,以及那多彩繽紛、讓人驚歎的珊瑚景觀。

  至於陪伴著她的,不會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人群,而是各式各樣最妍麗嬌巧,也最溫和無害的熱帶魚。

  所以她喜歡海,最喜歡有事沒事泡在海中的世界,跟著魚兒悠遊於這寬廣天地之中,次數一多、日子一久了,無形中她的肺活量訓練得極強,有時她甚至只穿著浮潛用的輕裝備,也能下潛數公尺,憋氣個幾分鐘,讓她好近一步觀察躲在珊瑚叢中的彩色小魚。

  就像現在,她貼近珊瑚叢,近觀那尾少見的彩色小魚……

  良久,正在她返身打算浮上水面換氣的時候,不遠處的畫面讓她頓了一頓。

  那是什麼?

  透過能見度極佳的面鏡,她眯起了眼。

  如果她沒看錯,那是個人……正確的來說,一個正在溺水中的人……

  即使是她這樣一個被視為古怪、彆扭又孤僻的人,見了這種事,也從沒有出現過置之不理的想法。

  她快速的浮上水面,換氣的同時也好觀察一下,看對方是否有同行的人……她暗想,搞不好已經有人正設法進行援救,就不用她上場……可惜結果叫人失望了。

  從海面上看去,不遠處的小船上空無一人,孤零零的飄在海上,這讓她義無反顧,快速的朝那慢慢停止掙紮的人遊去。

  溺水的是個男人,但這時救人也無須管男女,她一把抓住了他,而這時,他別說是已經不太動了,根本就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出事地點離岸邊太遠,她一點也沒考慮過要回岸上,急忙就想將他拖回船上,可是男女體型有別,他又是那麼樣的高大,在水中有浮力相助還不覺得,一待她先爬回船上想把他拖上去的時候,那可真是吃力了。

  事關人命,緊張感讓她腎上腺素急速上升,當然一方面也是因為長期的潛水,背那些重裝備的體能訓練讓她小有一些力氣,這時再加上腎上腺素分泌,蠻力大增的她在她自己都沒意料下,花費一番氣力後竟真的將他拖回了船上。

  只是這會兒可沒時間讓她佩服自己,她快速的脫去面鏡、順手拔掉呼吸管,為求行動方便,她解開快速扣,一併把腳上的蛙鞋給脫掉,然後刻不容緩地檢查他的狀況……

  情況不是太糟,他還有心跳,雖然微弱,但它確實還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他的呼吸。

  因為時常練習,她完美無誤的用最正確的姿勢,壓額、抬下巴,確保他呼吸道的暢通,之後緊捏著他的鼻子,低頭,就要為他做人工呼吸。

  在唇與唇緊貼住的那一刻她才驚覺到……不一樣!這唇瓣是屬於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讓人做練習用的安妮假人。

  救人為上,遲疑只在那一刹那間,她撇開怪異感,專心一志的為他進行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猛地嗆咳一聲,吐出許多水來,然後繼續陷入昏迷。

  見他已恢復自行呼吸的功能,她松了一口氣,但也不是全然的鬆懈,畢竟他還昏迷著。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她執起槳,快速的將船往岸邊劃去,由於摸不清他到底是從哪里來的,所以回程就只能沿著她所知的路線往回劃。

  但問題是,她熟知的路線並沒有泊船區那種東西,而且這區域不是沙灘就是礁岩,實在沒有停船的地點,害得她也不知要將小船放到哪兒去,又不可能像卡通中一路直直劃上岸……

  最終,沒辦法的情況下,她只得再運用讓她自己也感驚奇的蠻力將他搬下船,然後兩手拽著他的腋下,在海水中將本來一身濕的他一路拖、拖、拖的拖回岸上。

  這項大工程簡直是要累死她,將他平放在沙灘上時,筋疲力竭的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猛喘著氣,一度還起不來。

  她原先是想喘一下,然後趕緊找人送他上醫院,可遠遠的傳來表姊的叫喚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直覺就從旁找了塊礁石躲了起來。

  然後,慢慢走近的表姊發現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他,飛奔前來查探他的狀況,無巧不巧的,昏迷好一會兒的他在這時轉醒,輕輕蠕動的雙唇不知道對表姊說了什麼,大概是感謝救命之恩那一類的吧!

  總之她遠遠的觀看,看著他說沒兩句,然後又因為一陣劇烈的嗆咳再度昏了過去;而緊接著表姊連忙跑了開來,這用想的也知道,表姊是回去叫人來救命。

  她暗暗的將一切看在眼裏,沒有什麼感覺,只是逮住了這空檔,毫不遲疑的摸回船上,將先前放置在他船上的潛水裝備快速穿回身上,然後下水,迅速如魚兒一般的離開了現場。

  她不想讓人知道人是她救回來的,不為什麼,直覺就是不想。

  所以她走了,在海中又“遊”蕩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裝成毫不知情的模樣回到家裏,順理成章的撇清一切,冷眼看著家人為了他而忙得團團轉。

  就如同別人所認定的,她就是那麼的古怪、彆扭跟孤僻。就算日後因為“救命之恩”,這個名叫桑海若的男人、連同他的義兄經紀人住進了她舅舅家,慢慢融入那和樂的大家庭當中,她還是她,冷冷淡淡、不喜與人親近的她,躲著所有人,一個人靜靜的過著她的日子。

  近乎冰封的冷漠嬌顏,只有過一次,就那麼一次,毫無情緒的漠然出現了一絲裂縫,因為驚奇而出現了愕然表情。

  那是在桑海若住院期間發生的事。那時,她被家人拖著一起去醫院探望他,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她看見了他,但又不是他,因為,她看見的那個人,並不是她使盡吃奶力氣撈出水面的男人,而是一個擁有一張絕美俊顏、美麗到讓人不由得看呆的陌生人。

  她很難,真的很難把眼前的人跟當初救出水面、狼狽不堪的溺水者劃上等號,雖然說,當中最大的差別只是沒有一頭淌著水的亂髮散佈在臉上,但單是這一項差別,僅僅是露出他乾爽、帶著點蒼白但又不是死人般死白的面容,就夠讓她驚愕到無法言語。

  她不明白,怎麼會差那麼多呢?

  明明就只是濕淋淋的淩亂散發被梳攏吹整過,竟會讓一個人呈現如此天差地別的不同……不同一般懷春少女,她是因為他前後呈現的形象差異過大,完全顛覆她既有的印象,讓她出現了驚愕的表情。

  但也就那麼一次了,在那一回之後,原是過路客的他出了院、做下留在小鎮的決定,讓小鎮為他興起一陣風潮,不論是已婚、未婚的,好似舉凡性別為女的都躲不過他的魅力,一個個都讚歎著他的俊帥絕美,討論他是怎麼樣的優雅迷人。

  特別是當鎮上的人得知他坐擁的名和利之後,那更是不得了,不分男女,也不管是已婚、未婚的,每一家、每一戶都暗暗想著該怎麼網住他這個金龜婿。

  就只有她,她就像個絕緣體一樣,打從第一次正眼瞧清他模樣後,就再也沒因為他過人的容貌而出現任何驚豔異常的表情。

  她依然過她的日子,用她安靜少言、冷淡漠然的神情過日子,仿佛生命中從沒有出現過他這麼一號人物似的,若真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她冷眼旁觀的時候變得更多了。

  她冷冷的看著鎮上的未婚少女想嫁他,至於已婚婦人跟男人們想的也一樣,不外乎是自個兒的女兒年紀夠不夠嫁他?還是家族中有誰能嫁他?另外,到底是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不著痕跡的讓他變心?使他離開所愛的“救命”恩人,進而改變心意,迎娶自家的閨女。

  他的留下,對小鎮上的人而言,絕對是個考驗人性的存在,但那並不包含她!

  即使小鎮中多了一個他,又,他連著經紀人管家,兩人一體的住進她舅舅家,但她依舊是沒什麼改變。

  對她而言,他就像一般人一樣,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是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後悔,也才認清了,這個被她撇清、佯裝毫無關聯的男人,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人。

  但直到她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魚兒?”桑海若不覺有異,無辜的烏瞳靜靜地瞅著她直瞧,不明白她這時的靜默是為了哪樁。

  她回神,怔怔的看著他關切的俊顏,好半天才回神。“什麼?”

  “妳怎麼了?”他覺得她神情有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沒事。”她回避了他的關心。

  “為什麼跟老師說我是妳表姊夫?”他沒忘了這問題。

  “有什麼不對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可以說是傾全鎮之力,卻沒有一家的女孩能打動他的心;一如最初,他只對著她表姊溫柔的微笑,專注的聆聽,出雙入對的,讓人毫無破壞的機會,只能放棄。

  也是在歷經這一場人性考驗後,鎮上的人吊金龜婿的美夢破滅,所有的人在死心之下,轉變成靜心等待喝這一杯喜酒了。

  “時間的問題……”她喃道,道出所有人的心聲。“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是嗎?”相較於她的篤定,俊美的面容出現幾分迷惘。

  “不是嗎?”她反問他。“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也都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他更加困惑了,不知道這又關鎮上的人什麼事了?

  她也沒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直接問:“劍濮大哥什麼時候來接你?”

  就像是要回應她的問題,他身上放著備用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一度,他反應不過來,後來才想到,那電子樂音的旋律代表了什麼。

  “喂?”他接起了電話,靜靜地聆聽一下後答:“有,找到了……嗯,好。”

  總共就這麼幾句,她看他把電話交遞給她。

  “大哥要跟妳說話。”他說。

  此時此刻,她能拒絕嗎?

  默默從他手中接過電話,她清冷的嗓音平板出聲。“虞媺。”

  用兩個字報出自己的名字就算了,完全虞媺式風格。

  “虞媺啊?不好意思,海若的任性,耽誤妳上課了。”封劍濮那低厚、讓人有安全感的嗓音透過電話,在她耳邊響起。

  “不會,反正下午的課都很無聊,不請白不請。”她無謂的應了一聲。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像是看見她無言的詢問表情,封劍濮逕自說了。“我這邊在忙,海若開畫展的事情跟畫廊這邊還有很多細節沒談好,一時之間恐怕是走不開,妳能不能幫我照顧他一下,帶他四處走走?”

  “……”虞媺沒開口,要不然她會問: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找她?

  像是察覺她的疑問,封劍濮自動說明。“海若認生,這妳是知道的,眼前除了我,整個臺北市他只認識妳,所以只好麻煩妳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麼樣客氣有禮的請求,虞媺能拒絕嗎?

  她不能,而且在一雙純真烏瞳的凝視下,她也不想。

  “嗯。”她應了一聲,在她反悔之前將這差事攬了下來。

  所以,二十分鐘後,她帶他回住處……正確的來說,是他的住處,他的家。

  自從那一年的暑假,他與舅舅一家人交好之後,得知她在北部求學,新學期得按規定搬出一年級新生才得以使用的宿舍之際,他便大方提供他北部的住所,省得她跟家人還得花時間北上找房子。

  她本不想接受,但她的舅舅覺得方便為上,反正就當跟他租屋,價錢上不但好談,還能省去一番舟車勞頓,當下就要她東西收收,先把一些日常用品打包,直接叫貨運行送了過去。

  所以,打從她升上二年級開始,她就住在他臺北的豪宅當中,而他則是住在台東舅舅的三合院家中。

  有時,她忍不住會聯想,這樣你來我往的方式,有點像古代諸侯交換人質的行為……不過這也只是無聊時,隨便想著好玩的而已,並不具任何意義。

  虞媺回房間後很快換下了校服,準備履行諾言,帶他四處走走,可惜出了房,下了樓,才發現樓下的客廳沒人。

  不知哪來的想法,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再跑回三樓,但不是要回房,而是她房門的正對面,那間因主人長期不在而空置的畫室。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

  他在那兒,就在那裏,對著他的畫具摸摸碰碰,執著筆,就著那一大片的景觀窗,怔然,像是初次見到一般,忍不住直看著,然後調和起色彩,揮灑魔術棒一樣,對著那一片山光水色就這樣畫了起來。

  怕他熱,她先幫他打開房裏的空調,之後便安靜無聲的立於他身邊,不發一語,靜靜的看著他畫畫,著迷的看著他揮灑每一筆色彩,就如同她第一次看見他作畫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回的色彩不是大量的藍,淺的、深的、各式各樣迷炫她心神的藍,而是綠色,各式深淺不一的綠。

  墨綠、暗綠、清綠、翠綠、綢綠、湖水綠,深深淺淺的綠色慢慢構成一幅青山綠水的好風光。

  他繪得專心,她觀望得專心,就如同他們對彼此開始有印象的那一次──

  她印象深刻,那天,他畫的是碧海藍天,佇立在岸邊,像尊石像,一尊只有手部能活動的石雕像,不怕日曬的杵在岸邊作畫。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他,本來想假裝沒看見,逕自進到海水中淨潛就好,但在行經他身邊時,不經意的一眼卻教她停下了腳步。

  好美……好美的顏色……

  她定在原地,雙眼沒辦法離開那魔法一般的色彩,想不透,明明、那明明就只是一些料顏,怎麼到了他手上,卻能有這麼多的變化。

  那不單單只是一張美麗的圖,在他一筆一劃間,仿佛有種不知名的靈魂,或者該說是某些力量,被注入其中,就像是加了生命的魔法一樣,讓美麗的圖像不僅僅是一種影像呈現,還擁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讓她深受吸引,甚至為之著迷。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她無法移動,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修飾他的畫作。

  並不怕他發現她的存在。

  她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無存在感,因此很心安理得的像抹幽靈或空氣一般,靜靜的佇足一旁欣賞他作畫。

  滿心以為他跟其他人一樣,不可能會注意到她,特別是他畫得那麼樣的專心,那種眼中再無其他人的專心,她懷疑,他能發現身邊有人佇足觀賞,更何況物件還是這麼沒存在感的她,只是結果真出乎她意料了──

  “喜歡嗎?”桑海若出聲,突然的出聲,無垢的純真烏瞳分毫不差的鎖住了她,看著她,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如當年……

  虞媺有些恍惚,分不清此情此景,是眼前的現實,還是過去的回憶在作祟?

  那時,他也是這樣問她,毫無預警的回過頭,雙眸正確無誤的直鎖住她的,看著她,帶著溫柔的微微笑,問:喜歡嗎?

  當時,她震驚,震驚專心作畫的他竟能察覺她,回頭,一眼無誤的直直鎖定住她;更震驚於他那一抹笑,一種溫暖的、沒有戒防,急著要把作品跟她分享的笑。

  那笑容,就跟現在掛在他臉上的笑意一模一樣,可當時她只是個陌生人,一個毫不起眼、沒人在乎的存在。

  對這樣的她,他毫不吝於他的笑,她要如何不感到訝異?

  “小魚兒?”執著畫筆,桑海若看著她面露迷惘,俊顏上跟著堆滿了困惑。

  聽見他的叫喚,水潤的大眼眨啊眨的,似乎想眨掉那些糾纏不清的回憶。

  不是很容易,因為他正看著她,用著當年一模一樣的表情看著她,一種執著的、想要觸碰她靈魂深處的神情。

  “沒事吧?”困惑轉為擔憂,桑海若憂心的看著她。

  “沒事。”水汪汪的秋瞳回避了他的注視,專心的看向那幅佈滿綠意的新作。

  見她看畫,他執著畫筆,不確定的問:“喜歡嗎?”

  她點點頭。

  “那畫好送妳。”他微笑,像是很開心似的。

  她的表情怪異,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麼。

  她並不是很明白,但據說他是畫壇上頗具知名度的名畫家,既是名師之一,照理說,對於畫作上的讚美詞,他應該是聽到膩才對,怎麼一句“喜歡”就能讓他這麼樂?

  再說,他是名畫家耶,畫出來的作品,可以像他這樣隨手就送人的嗎?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兩年前,在岸邊無意間看見他寫生的那一次,問過她喜不喜歡後,他也是很大方的表示可以把畫送她。

  這個人,畫出來的作品其實是賣不了錢的吧?

  要不然怎麼能這樣隨便送來送去?

  虞媺感到納悶,但性格使然,讓她沒將問題說出口,只是靜靜的在一旁找了個角落,將自己蜷縮起來,看他繼續埋首於創作,盡情的將各式各樣的綠揮灑在畫布上。

  室內有兩個人,但靜得像是沒有人一樣。

  他畫得認真,她則是看得認真……

  她沒說,也從來沒人問起過,不過就算問了,她也不見得會答。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喜歡,真的好喜歡看他畫畫的樣子。

  仿佛那些輕輕柔柔的顏色,在他的一筆一觸之間,染上了畫布,也染上了她的心,密密的包裹住她,讓她覺得溫暖,覺得安全。

  是在那一次偶然下,她開始有這樣的喜好,喜歡看他作畫;也是因為那樣的心情,讓她慢慢地注意到他,不知不覺為之傾心,無法自拔。

  她安靜的看他、看他的畫,心頭的滿足感讓她不由得跟著放鬆、精神為之鬆懈……然後……然後在一室讓人舒適的涼爽之中,她忍不住睡著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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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簡直就像是通靈似的,明明前一刻還沉浸於繪畫當中,但忽地,沾滿顏料的畫筆停了下來。

  握執著筆,他回頭,看見蜷縮在小沙發上已經閉眼入睡的她。

  平靜的表情不見任何意外,只是放下了筆,優雅又從容的緩緩走向她。

  他蹲踞她的身前,臉對著臉,稚子一般純真的面容看著她,靜靜的看著她即使睡著了、一樣疏離防備的神情。

  兩扇長長的睫毛緊閉著,遮掩住那雙波光瀲灩的迷蒙大眼,細細的眉、小巧的鼻,花瓣一樣水潤潤的紅唇,顏色偏淡的柔軟發絲貼著那像是透明一樣的白皙嫩頰……在他意識到之前,他伸手,先是撫過她的發,以指當梳,將幾綹散落的發絲給撥順,然後隱忍不住的,修長的指背如羽觸一般,在那水嫩嫩的面頰上輕撫了下。

  好小、好小的臉……好小、好小的她……

  掌心輕輕包裹住那小小的臉,他看著她,異常專注的看著她。

  真像個小娃娃,一個寂寞、沒人陪伴的小娃娃……

  直覺掌控著他,他貼近,像小貓、小狗一樣,用面頰輕輕蹭著她的粉頰,如想像一般柔軟溫順的觸感讓他笑了,一個無聲的、極為孩子氣的笑容。

  沒驚擾她,他輕輕、輕輕的抱起了她,回到對門她的房中。

  立在床前,偏頭,他似乎在想什麼,認真的考慮了一下。

  然後,他抱著她上了床,兩個人一塊兒躺下,一塊兒躺在那柔軟的床墊上。

  他就這麼抱著她,面露微笑,心滿意足,跟著入睡。

  當封劍濮意外的看見這一幕時,他眯起了眼……

  當然沒料到會看見這樣的畫面,原先他只是談完了公事,想回來換套較輕便的衣服,再聯絡他們、好出門跟他們會合。

  但哪里知道呢?

  在他一進門後,從置放於鑰匙箱中的鑰匙,外加讓桑海若隨手丟在玄關處的行動電話,在在證明他們根本沒出門。

  見狀,他理所當然的上樓察看他們在做什麼,卻沒想到,最後會在虞媺的房裏發現兩個人和衣而眠,看起來似乎睡得極香甜。

  由於虞媺背對著房門,他是瞧不清模樣,可桑海若的睡顏卻能讓進門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安適恬靜,滿足得像是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

  封劍濮看著,陷入了深思。

  有些事,似乎不太對勁?

  阿海對這次北上的期待,指名要來找虞媺,加上現在這場面……

  還沒讓封劍濮理出個頭緒來,閉眼小憩中的人忽地醒來,像是察覺到他的存在而醒來。

  桑海若睜著一雙睡意蒙朧的眼,看著門邊的人,俊美無雙的面容還掛著一抹迷迷糊糊的微笑,像是在跟他打招呼,歡迎他回家。

  封劍濮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要他別驚醒他懷中的人。

  桑海若聽話的點點頭,維持原姿勢,沒有出聲,也沒有大動作。

  整個過程當中,並沒有任何難堪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他依舊是抱擁著她,表情再自然不過,好象他抱著一個人──正確的來說,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是經常的事,該見怪不怪似的。

  他的反應這麼自然,可以說是毫無知覺,封劍濮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跟他大驚小怪。

  “再睡一會兒。”見他睡意濃濃,封劍濮壓低聲量的輕道。“晚點我會叫你們。”

  如果說封劍濮的行為像個老爸爸,那桑海若就像個聽話的好孩子,只見他聽話、安靜的點點頭,接著就閉上眼,真的繼續睡。

  從頭到尾,他一點也沒意識到,他抱著她睡覺是多麼不妥當的一件事,態度之自然的,好象他抱的是一尊大型的人偶娃娃,而非活色生香的妙齡少女。

  這麼樣坦然的態度讓封劍濮失笑。

  真是,他果然是想太多了,阿海畢竟不是一般的人,不該用常人的行為模式來看待他。

  虞媺是康家的甥女、雨晨的表妹,阿海該是愛屋及烏,把虞媺當成自個兒的妹妹了。

  特別是較之同齡的少女,虞媺的身形骨架是那麼樣的纖細嬌小,想來,這一點讓阿海的認知上產生了錯亂,不但是愛屋及烏的把她當妹妹,還是個小妹妹一樣的看待,才會有現下的行為出現。

  封劍濮找到合理的解釋,便不再多想,順手幫他們關上房門就要離開,只是在下樓前,他發現另一頭的畫室門是虛掩的,自然而然的晃了過去……

  除了空調沒關,畫室裏並沒有什麼異常,順手關上空調,封劍濮正要離開,卻因為意外的一瞥而整個人頓住。

  他瞪著前方的畫架,正確的來說,是畫架上的圖,那是一幅近乎完成品的新圖,是新圖!

  他確定那是新圖,因為他可沒大老遠的從台東拿這幅圖來這邊放,再說,這圖還不算完成……身為桑海若的經紀人,要認出一張圖有沒有完成還不是件難事……沒見過的圖,加上一旁調色盤中未幹的顏料,意思是,這圖是方才畫的?

  他意外,感到相當的意外。

  近一年來,桑海若畫圖的興致一直平平,不至於沒有作品面世,但交出的作品實在有限,他總是慢慢、慢慢的畫著,比較起來,花在學習潛水、練習潛水、享受潛水的時間還比作畫多。

  這樣閒散度過一個年頭的人,卻沒想到,一個下午竟然畫了一張圖,一張快完成的新圖?

  不對勁的感覺再次蔓延開來,封劍濮若有所思,看著畫,回頭看看另一廂緊閉的房門,深思。

  ☆  ☆  ☆

  虞媺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數日過去,饒是她想破了頭,怎麼也想不透,她怎麼會睡著?

  而且,是他陪著她睡著,就在她的床上!

  這簡直就是要命,那種場面真是怪異到了極點,他抱著她,他就這樣大剌剌的抱著她睡耶,就算是醒來,看著她的目瞪口呆,他竟然還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對她慵懶的笑一笑,好象是對她說:我睡得很飽,妳呢?

  相較於他這樣的稀鬆平常,她的震驚好象顯得有點愚蠢、但她知道,事實並不是那樣,他不該,絕對不應該這樣抱著她睡,這是千百個不合宜的事!

  而命運似乎嫌她受到的刺激還不夠似的,在僵硬如死屍的她正想從他懷中爬起、好厘清事情始末時,忽地敲門聲起,而且不等應聲門就被打開,封劍濮探頭進來,表示他煮好了晚餐,要大家下去吃飯了。

  那時她什麼都還來不及做,整個人還倒臥在他的懷中,只看見他點頭,應了一句:“知道了。”然後房門就被關上,似乎房裏的畫面很正常,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她僵如木石,不明白現下到底是什麼狀況。

  怎麼……怎麼劍濮大哥什麼都沒說呢?

  相對於她的震驚兼呆滯,桑海若倒是一臉平靜,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只是摸摸她的頭,微笑,叮囑道:“走吧,吃飯了。”

  就、就這樣?

  是的,就這樣。

  沒有任何解釋,一字半句也沒有,只是不由分說拉著她去吃飯,而樓下,正擺置餐具的人也不見絲毫的異狀,就像她所熟知的大哥哥角色,招呼大家吃飯,然後三個人共進晚餐。

  太過的正常讓她感到不正常。

  她實在忍不住要產生懷疑,難道那日午後的事只是她個人的一場夢,她發春,作了一個他抱著她睡覺的夢?

  “喂!”

  不!不可能!她知道那是真實的,不是夢,絕對不是夢!

  “喂喂!”

  還是說,成年人的世界超乎她的想像,那種同床共枕的事,對成年人來說,只是件平常的小事而已?所以他們沒人在乎,因為那根本就只是件小事,只有她一個人大驚小怪的小事?

  “地球呼叫水星,呼叫水星,水星聽到請回答!”

  真是那樣嗎?是她一個人在大驚小怪而已?

  虞媺恍神中,驀地──

  “磅!”一聲異響。

  “啊~~”一聲慘叫。

  接連著兩聲異聲就在她身邊響起,近得讓虞媺嚇一跳,待回神,發現身邊竟然站了三個人。

  只是,虞媺沒機會問明來意,那三人當中,總是翹課、難得來上課的武少綾已破口大駡。“一朵花!妳幹麼拿我的手去拍啊?”

  “妳不是想引起美人魚的注意力?”花薏若一臉無辜。“叫半天沒反應,只好換激烈一點的方式,拍桌子引起她的注意力嘍。”

  “我?是我嗎?”甩著直發痛的手,武少綾憤憤不平。“明明是妳們兩個好事鬼想引起她的注意力,我只是無聊跟著看熱鬧的人,關我屁事啊?妳想引起她的注意力,不會拍妳自己的手啊?幹麼抓我的手去拍?”

  “我怕我的手會痛嘛。”多麼的理直氣壯啊!

  武少綾一口氣梗在胸口,要不是她年輕,身體沒毛病,只怕這一口氣就要提不上來,不是心肌梗塞就是高血壓,爆腦血管而暴斃。

  “臭書包,妳現在講的是人話嗎?”氣不過,武少綾開罵。

  “不然妳當我講的是鬼話啊?”花薏若不怕死的反問。

  “妳這個臭書包……”

  “妳才臭書包……”

  “停!停!妳們兩個是怎樣啊?”朱薏芝受不了,白話挑明道:“要打的話,旁邊比較空曠,請自便,不要妨礙我跟我們爐友講話。”

  眼前乍然出現這陣仗,虞媺就已經反應不及了,再加上她們辟哩啪啦的講話速度、怪異的內容,她更是搞不清狀況。

  臭書包?這什麼?

  爐友?這又是什麼?

  “不要懷疑啦,爐友,這是在叫妳沒錯啦,打從一年級起,從固定的爐主到剩下三名顧爐跟扛爐的,這倒數的一、二、三、四名,一直就是由我們四個人包辦,叫妳一聲爐友,不過分吧?”朱薏芝笑咪咪的攀交情。

  虞媺沒接腔,不置可否。

  眼前的三人,她其實都認得,畢竟同窗了三年,這三人又是班上極為出風頭的人物,她就算不熟,多少也能認出誰是誰。

  武少綾不用說了,這個是常常蹺課、固定考最後一名當爐主的那個;至於另外兩張一模一樣面孔的雙胞胎,短頭髮的是姊姊朱薏芝,長頭髮的是妹妹花薏若,常被班上的同學戲稱“一隻豬”跟“一朵花”,據說有占卜能力,有事沒事時,班上的同學老愛湊在她們兩個身邊,央求做占卜測驗。

  瞧,她都知道的,關於這三個人。只是她弄不懂,這三個跟她沒交集的人,怎麼會突然找上她來?

  “有事嗎?”虞媺淡淡的問,戒慎的神情明顯。

  “哎呀,沒事啦,妳別那樣看著我,我會害羞呢,人家可是一個害羞的人。”朱薏芝眨了眨眼,裝出嬌滴滴的模樣。

  “妳會害羞?”武少綾差一點把剛剛吃進肚裏的午餐給吐出來。“那真是天要下紅雨了!誰不知道,妳們兩姊妹臉皮之厚啊,搞不好原子彈都打不透。”

  “武、少、綾。”朱薏芝用很“溫柔”的聲音喚著好友。

  有人出頭就好,花薏若無意加入戰圈,拉過鄰桌的椅子緊靠著坐下,笑咪咪的說道:“美人魚,妳別理她們,讓她們狗咬狗去。”

  “妳說什麼啊?”武少綾一點也不客氣的從後勾住她的頸項,作勢要揍。

  朱薏芝更不客氣,雖是同胞姊妹,她才不管,一拳直敲在孿生妹妹的頭上,嬌斥。“要死啦,本是同卵生,我要是狗,妳以為妳當得了仙嗎?”

  一下子三個人又糾纏在一起,嬉笑怒駡的,將班上其他用餐過後、一小群一小群正在閒聊的人的視線都引了過來。

  身處在這團發光體的中心,這讓虞媺極不自在,心不在焉的撥著吃不下又索然無味的便當,暗想著:這些人到底是想怎樣?

  “煩死了,臭書包,妳們兩個真是不乾脆。”武少綾急躁的個性受不了雙胞胎所謂迂回、實則拖拉的戰術,三人一陣笑駡、糾纏混戰後,她率先跳出戰圈,然後很“阿莎力”的對著虞媺問了。“喂,美人魚,我聽她們說,前幾天有個很帥的男人來找妳,那是誰啊?”

  虞媺怔了一下,沒想到武少綾會問這問題,因為她記得當天武少綾明明是請病假,根本沒來上課,怎會知道那一天的事?

  “妳不用那麼意外啦,雖然我那天沒來,但這種事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妳大概不曉得吧?那個男人在女同學間興起一陣旋風哩,大家吱吱喳喳的一直在講,我想不知道都不行。”武少綾明白表示。

  “妳別誤會,話不全然是我們兩個傳的。”雙胞胎怕被誤解成大嘴女,連忙澄清這一點。“真的是同學們,特別是女同學們都在議論紛紛、小綾才會知道,然後我們看大家這麼好奇,就覺得該發揮一下同學愛,來幫大家問問,所以我們才會來問妳的。”

  “是啊!”武少綾也懶得陷害她們,附議後,緊接著問了。“到底是怎樣啊?我聽說那人很帥,帥得不象話,那人是妳的誰啊?”

  單刀直入,這一番話果然問的很直接。

  只是對於這麼沒技巧的說話方式,雙胞胎直想昏倒。

  可偏偏教人感到意外的,不知是不是基於爐友情誼,虞媺竟吃這一套,很直接的給了答案。“他是我表姊夫。”

  “表姊夫?”雙胞胎下意識的對看了一眼,對這回答感到……懷疑。

  “是啊,他是我表姊夫,之前都住在台東,這回有事到臺北來,就順便來看我。”虞媺淡淡的回答。

  同學們都知道,安靜的她是來自台東,只不過……

  “他真的是妳表姊夫?”朱薏芝確認似的問著。

  “對啊,他真的是表姊夫?”花薏若也跟著追問。

  “妳們兩個,她剛剛不是說了?”武少綾覺得她們的追問很莫名其妙。

  “妳不懂啦!”朱薏芝揮蒼蠅一樣的打發這問題。

  花薏若則再接再厲的要求確認。“那個男人真的是妳表姊夫嗎?”

  虞媺搞不清狀況,倒是頗為配合的想了一下,改口道:“應該說是未來式,因為他跟表姊實際上還沒結婚。”

  聽到她說是未來式,雙胞胎同時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武少綾注意到了。

  “不過,這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們最終還是會結婚,海哥他還是會成為我的表姊夫。”虞媺下了最終結論。

  “哎喲,不到最後關頭,都還不一定啦。”花薏若突地冒出這麼一句。

  “就是就是,世事難料,任何事都會發生變化。”朱薏芝笑咪咪的,撇開笑容不談,那言下之意,就像是在詛咒這樁未完成的婚事。

  虞媺不解其意,覺得這一對雙胞胎講出來的話真是古怪的緊。

  “妳們兩個到底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武少綾比虞媺瞭解這兩個人,她直覺事情有異。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對望了一眼,再看向其他人,換上一臉無害的笑。

  “妳不覺得,那個男人跟美人魚比較搭配嗎?”朱薏芝笑咪咪的說。

  虞媺瞪大了眼,因為這離譜的話,心底深處的感覺卻不如表情那麼震驚,只是不受控制的輕顫了起來。

  搭……配?她跟海哥?比較搭配?

  沒人發現她的異樣,也沒人理會她的表情是不是透露著荒謬,朱薏芝逕自說了。“他們一個英挺斯文,一個清雅娟秀,配起來不知道有多好看。”

  對此評論,武少綾直接破口再罵。“那天我又不在,我怎知配不配?”

  “嘖,妳不相信我跟小芝的眼光嗎?”花薏若白她一眼。

  “這光是名字就知道他們相配。”朱薏芝一臉陶醉了起來。“妳剛剛沒聽她在叫嗎?海哥耶,她叫他海哥耶。”

  孿生子的默契讓花薏若也跟著陶醉。“美人魚對海王子,這種組合,天上地下還能找出另一對嗎?絕配,這簡直是絕配啊!”

  不只是武少綾,當事人虞媺同樣目瞪口呆,因為這對雙胞胎異于常人的邏輯能力。

  即使想基於“爐友”的情誼,虞媺也沒辦法再繼續忍受。默默的收拾沒扒幾口的便當,她決定結束這一場“爐友”會談。

  “等等,別這樣,妳別這樣嘛。”朱薏芝連忙拉住人。

  “就是就是,反正午休時間還沒結束,大家再聊聊嘛。”花薏若也知這時要讓人跑掉的話,就沒戲可唱了。

  “小綾,反正妳閑著也是閑著,幫美人魚丟一下便當吧。”朱薏芝當機立斷,不讓虞媺有機會借著丟便當的藉口“落跑”。

  雖然覺得怪,但相信兩姊妹一定打著什麼主意,因此武少綾非常配合,熱心為名,搶也似的接過虞媺手上待棄的便當,三兩下完成任務,回來看戲。

  在三人的包夾下,維持一貫冷淡表情的虞媺其實有些慌了手腳,因為她實在弄不懂,這三個人忽地找上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哎呀,妳別露出這種表情嘛,好象我們要欺負妳似的。”花薏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們只是想聊聊,找妳聊聊天而已嘛。”朱薏芝也是一臉的笑,很無害的那種。

  “別看我,我不知道她們兩個到底想幹麼,我只是湊熱鬧的。”在虞媺困惑的目光掃過來之前,武少綾兩手一攤,直接撇清。

  “我們能幹麼?就只是想聊聊天嘛。”花薏若說的很無辜。

  “對啊,同學三年,大家當了三年的爐友,對彼此的認識卻不深,不是很怪嗎?”朱薏芝表明。

  “就是說嘛,想想,再不久就要畢業考,考完後我們就開始停課,從此之後,大家各奔前程,搞不好一生再也不能相見,當然得把握這最後認識彼此的機會。”花薏若說的冠冕堂皇。

  “所以?”武少綾才不信。“妳們兩個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虞媺有同樣的困惑,大大的眼兒看著雙胞胎,靜聽分明。

  “重點?閒聊哪有什麼重點啊?”朱薏芝呵呵直笑,好似真想閒聊似的。

  “就是說嘛,有重點的,那還叫閒聊嗎?”花薏若一搭一唱。

  “最多……”朱薏芝停頓了下,水汪汪的眼兒骨碌碌的那麼一轉,露出更無害的笑容,道:“最多只想跟美人魚聊聊,關於命運,關於註定的那回事。”

  “沒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有些事,註定了就是註定了。”只手卷著長髮,花薏若雲淡風清的下著注腳。

  這簡直……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什麼跟什麼啊?

  虞媺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嚴重懷疑這兩個人的腦袋到底有沒有問題。

  不只是虞媺,旁聽的武少綾同樣一頭霧水,臉上的古怪表情,就是她掙紮著該不該吐槽罵人,還是留一點面子給她們的最好證明。

  “哎,哎,不懂嗎?沒關係,我換個方式說好了。”朱薏芝應對自如,可說是因材施教的那種,馬上想換一個方式來說。

  所幸,鐘聲解救了虞媺,這時間,大家得乖乖回到座位,趴在座位上“午休”,管你是不是睡得著,總之就是要趴著,這是規定。

  雙胞胎一臉懊惱,不甘心的留下一句“等下再說”,只得先回座位去。

  虞媺並不因此而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看著她們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想到等一下還要再聽她們兩姊妹奇奇怪怪的話,她光是想就覺得頭大。

  苦惱的視線驀地停頓了下,她怔怔的看著慢步踱回座位的武少綾,有了一個很好的主意,非常非常好的主意。

  嗯,就這麼辦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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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虞媺翹課了。

  是的,翹課,她翹課,也可以稱之為蹺課,這不用說,靈感自然是來自于班上的蹺課大王,武少綾。

  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過去,她並不特別喜歡學校,但倒也沒特別的排斥,像這樣翹課,還真是她的第一次經驗,感覺起來還頗新鮮的。

  只是,蹺課之後呢?

  回家?

  不了!即使她沒地方可去,這也絕對是她第一個要淘汰的選擇。

  須知因為籌備畫展的事,身為經紀人兼大總管的封劍濮有太多的事項要聯絡跟處理,所以他留了下來,在展覽完美結束前,他都會留在臺北。

  封劍濮留下,這次畫展中的主角──桑海若──更沒理由不留下。而且不同于封劍濮,若非必要,他根本不需要出外與人洽談協商,因此他大多時間都待在家裏,這時她怎能回去?

  再者,若真要說起來,那能算是她的家嗎?

  虞媺苦笑,因為這個問題。

  家?她哪來的家呢?

  在她出世前,提供精子的那個人就病死,讓她成了遺腹子,而正當鄉裏間的一把同情淚還沒掬完,那個供應卵子、負責把她生下的人,不知是太過思念丈夫,無法面對沒有丈夫、得獨立帶大孩子生活,還是其他怎樣的產後憂鬱症,總之那人想不開,農藥一開,仰頭一喝就喝掉了半瓶。

  其實被發現了,也立即的被送進急診室搶救,而且經過搶救後,在那當下人確實是成功的活了下來。

  但沒有用!

  悲劇之所以會是悲劇,就因為不會有什麼奇跡出現,讓結局來個大逆轉的喜劇收場。

  那個負責生下她的人,輕生時什麼農藥不選,偏偏選了巴拉刈。

  巴拉刈,那是一種除草用的農藥,顧名思義,就是去除雜草用的藥劑。

  按一般正常使用的程式,噴灑後,受到藥劑噴灑的雜草初時無異,可受到藥性的破壞,會慢慢一日一日的枯死,讓雜草的水分收縮,最終就像被燒烤過的乾草一樣,自動壞死。

  除草劑,它發揮的作用就是這樣,不管是針對雜草還是人體。

  所以,那個負責生下她的人,即使那當下被救活了,但她體內曾接觸過那藥劑的內臟與器官,受藥性影響,會由接觸點開始往外拓展,一日一日的慢性壞死,任誰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無盡的疼痛中慢慢結束了生命。

  這些虞媺都知道,甚至於更詳盡一點的過程……當然沒有人當著她的面直說,可她輾轉的耳聞了過程,知曉那個生她的、她該要叫媽媽的人,在生命結束前受了怎樣的折磨,是怎樣的在疼痛中哭喊請求,要身邊的人殺了她,終結她的生命。

  就因為這些,鄉裏間的人們當虞媺是最不祥的人,一個沒出世就克死爸爸,一出世又克死了媽媽的超級掃把星。

  但這是她自願的嗎?

  要是她有選擇,她也想要有爸爸、有媽媽,有一個溫暖的、讓她有歸屬感的家,但是命運遺棄了她,讓她失去了雙親,背負上不祥的罪名,然後打從她有記憶開始,過的一直就是寄人籬下的日子。

  她多不願這樣,她多想像其他同齡的孩子,平凡的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可是她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家、沒有雙親,永遠只能寄人籬下、仰賴他人的庇蔭而存活。

  雖然舅舅一家待她不薄,因為明理,從沒將鄰裏間的迷信當真,也從沒錯待過她,但那種感覺不一樣,不是她想像中“家”的感覺。

  舅舅的家都如此了,北上寄宿在桑海若的屋裏更是讓她覺得自己像個過客,一個浮萍般、更甚者是像個寄生蟲一般的過客。

  這樣的地方,又怎能讓她覺得那是“家”呢?

  虞媺恍恍惚惚,像一抹幽魂似的漫遊在大街上。

  無事可做,沒地方可去,那種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驀地讓她心口蔓延一股酸澀感。

  天地之大,難道真找不著她可容身之處嗎?

  想哭的衝動如潰決的黃河之水,朝她洶湧而來,就在她淚眼迷蒙間,不期然的,肩頭讓人拍了一下,順勢望去,入眼的是一張燦爛得過頭的美麗笑顏──

  “喂!同學,蹺課喔。”

  過於輕快的聲音,本是想給虞媺一個大驚喜,卻沒料到讓虞媺的淚給逼了出來。

  朱薏芝頂著僵住的笑容,慢動作、慢動作的轉頭,回頭尋求支持。

  媽呀!眼淚,她對眼淚最沒辦法了……

  怎知,身後的支持之一──花薏若一臉驚慌的搖搖頭──對於胞姊尋求支持的暗示,擺明瞭千百個不樂意接手的拒絕。

  別指望我,我對眼淚一樣沒轍……

  那驚慌的表情是這麼說的,讓朱薏芝只得將希望放到另一個支持火力上。

  將雙胞胎無用的表情看在眼裏,閑著沒事,跟著蹺課的武少綾直覺翻了個白眼,還沒決定要不要出面支援,沒想到標的物自動開口了──

  “妳們怎會出現在這裏?”虞媺抹去了眼淚,快速的重整心情,問話的表情冷冷淡淡的,若不是紅紅的眼眶出賣了她,真要讓人懷疑,方才那一抹荏弱無助的模樣全是出自於其他人的幻覺。

  “我們?我們是來找妳的啊!”摸摸鼻子,朱薏若笑得不甚自然。

  “找我?”虞媺下意識的退縮,一臉戒防。

  原先,她就是不想面對雙胞胎突來的關注跟熱絡,才會想要逃避,甚至是直接蹺課逃開。

  卻沒料到,這會兒對方竟直接跟著蹺課又追了上來,這樣的熱切要不嚇到她,那才真是有鬼。

  “妳不要這樣看著我嘛,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只是想跟妳聊聊而已。”朱薏芝當然看出她的戒防,說的可無辜了。

  虞媺懷疑的看著她,一點也不信。

  “是真的啦,我們只是想跟妳聊聊,想在畢業之前,留一點同學間的回憶而已嘛。”花薏若適時出來幫腔。

  同學間的回憶?

  這下子,虞媺的表情更顯怪異了。

  雙胞胎姊妹花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這回武少綾忍不住先打斷了她們──

  “我說……”頓了一頓,得到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後,她清清喉嚨,開口。“妳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講話啊?”

  見三人反應不及,猶一臉呆愣,身為蹺課大王的武少綾忍不住開示。“這種時間,穿著制服正大光明的在路上閒聊,似乎不太好吧?”

  三姝下意識的看了下身上的制服……

  嗯,這時間穿這樣在路上晃,實在不好,太顯眼啦!

  “算了。”幫人幫到底,武少綾做下了決定。“諒妳們也沒地方去,先去我家殺時間吧。”

  到她家?

  一聽武少綾的決定,虞媺千百個不願意,就要開口拒絕──

  “小魚兒?”

  淡漠的表情因為這叫喚而明顯一僵,這聲音……這聲音……

  虞媺看向發聲處,不遠處,正確的來說,在馬路的對面,桑海若就站在那兒,帶著笑,一臉驚喜的看著她,並且快步的向她走來。

  沒一會兒,兩方人馬彙聚在一塊兒,但怪的是,沒人先開口。

  照理說,通常兩方人馬在路上偶遇,相會時,那迎面過來的人,跟這頭相識的人,應該要開口說點什麼才是,但偏偏眼前的這兩個完全違反常理,交會後,竟是表情不一的相對默默無語,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對方。

  男的那一個呢,直笑著,將他內心中對於巧遇的快樂表露無遺……但好歹也講點什麼吧?怎麼淨光顧著笑?武少綾看得受不了,忍不住直翻白眼。

  女的那一個呢,直著一張臉,看不出高興與否,只是看著那笑容滿面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拜託!也說點什麼吧!雙胞胎姊妹花真是看不下去,唇畔的肌肉隱隱抽動著。

  路邊一輛車驀地駛近……

  “虞媺?妳怎麼會在這裏?”車窗搖下,露出封劍濮的臉來,明顯詫異。

  當然感到詫異,他只是繞去取車,才一下子的時間而已,卻沒想到繞過來要接桑海若時,竟看到他們兩個站在一塊兒。

  “下午不用上課嗎?”封劍濮有著一般正常人的反應,直覺問了。

  “欸。”面對封劍濮的詢問,虞媺模棱兩可的應了一聲,總不能讓她直說自己翹課、蹺課吧?

  “劍濮大哥跟海哥怎麼會在這裏?”她不答反問,意圖帶開話題。

  “大哥要我選畫框。”桑海若回答她,俊美的面容上猶堆著驚奇的笑意。

  “是啊,跟畫廊合作的裱框店家就在這附近,我帶阿海過來看看,看他是不是臨時有什麼想法,會不會想加點什麼特別的效果。剛剛才看完出來而已,倒是沒想到會遇上妳。”封劍濮補充完整回答。

  “一起回去?”桑海若期待的問。“大哥說今天他要下廚喔。”

  那麼熱情的邀約讓虞媺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別為難她了。”封劍濮微笑,機會教育似的,示意要他看看其他人的存在,說道:“看樣子,她跟朋友約好了。”

  真的是直到封劍濮的提醒,桑海若才發現其他人的存在。

  看見虞媺身後其他三個人,愉悅的笑意慢慢地撤去,那些陌生的面孔讓後知後覺的他面露退卻之色。

  虞媺知他不習慣跟人親近,也不喜歡不熟的人近身,在她想到之前,已開口安撫他。“這三個是我的同學。”

  天啊!地啊!這下總算有人發現她們的存在了!

  雙胞胎在一旁憋了半天,這下總算被引薦,連忙端著如花笑顏問好。“你好。”

  “妳們……長得一樣?”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桑海若面露驚奇之色。

  “她們兩個是雙胞胎。”虞媺淡淡的說道。

  “嗯。”桑海若知道什麼是雙胞胎,只是他第一次見識到,而且還是這麼相像的孿生子,因此忍不住直打量。

  “喂,現在是怎樣了?”武少綾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搞不清現在一票人杵在路邊是想做什麼,特別是還有一個正開著車,就擋在路邊。

  “你跟劍濮大哥先回去吧。”虞媺下意識就開了口。

  “妳不跟我們回去嗎?”桑海若看她,表情像個剛得知被拋棄的孩子。

  “我……我還有事。”她說,回避了他的注視。

  “阿海,虞媺跟同學有事,你別為難她。”封劍濮出面打回場,親切的問:“等下上哪兒去?需要送妳們一程嗎?”

  虞媺搖頭。“不用了。”

  封劍濮也不勉強,示意要桑海若上車。

  線條優美的唇微抿,有些不情願,但桑海若終究是妥協了。

  “那我先回去了。”

  “嗯。”

  風揚起,吹亂她微微帶著自然鬈的柔軟發絲,偏淺的發色在風中飛揚著,亂了她的視線……

  桑海若伸手,修長的指為她撥順亂髮,對上她怔然的眼,微笑。

  “早點回來。”順勢摸摸她的頭,他說。

  她無語,愣愣的看著他近距離的俊顏。

  那形同兩人世界一般、相對默默無語的畫面讓雙胞胎外加一個武少綾看直了眼。

  哇!感覺……感覺好那個喔。

  形同魔咒般的一刻,在封劍濮的催促下而瓦解,一待桑海若上車、車子絕塵而去,三個小女人忙不迭包圍了上來,說什麼都要弄清楚。

  表姊夫?

  嘖!拿去騙鬼吧!

  ☆  ☆  ☆

  車內,氣氛怪異的沉默著。

  封劍濮駕著車,心神不寧,不似身旁的人,好整以暇的觀望窗外風景,看起來好不悠然自得。

  暗暗打量著他,看著那讓人習慣的、處在自我世界中的神情,封劍濮的思緒忍不住飄向遠方,想起那好久好久、久到讓人幾乎要以為是上輩子的事情。

  那時的桑海若並不是現在這樣子的,他活潑、淘氣、頑皮,就像這世上任何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可是那一夜後,什麼都變了……變了……

  沒有人能料想得到,厄運竟會來得這麼樣突然,為何歹徒誰不選,獨獨挑上了桑家?

  或許真應了那句“樹大招風”,因而招來了厄運,一個只能用家破人亡來形容的厄運。

  雖然事情過了十多年,可封劍濮記得,他永遠都會記得──

  那一年,他獨自一個人在國外的學校讀書,義弟阿海則是陪著養父母先行歸國,以九歲之齡與畫壇名人的養父合辦了一場畫展。

  空前的大成功讓阿海在畫壇初嶄露頭角,博得虎父無犬子、青出於藍之類的美名不知凡幾,也因為那場成功的展覽,在那期間,不只是藝文界轟動,桑家的大人與小孩更莫名成為家喻戶曉、最熱門的人物。

  打開電視,透過新聞主播的報導,講的是桑家父親在國際間如此享譽盛名,講著講著,最後以後繼有人為話題,總免不了連帶提及,桑家的九歲娃兒有著怎麼樣的過人天分。

  翻開報紙,標題上大大的打著“繪畫小神童現世”的粗黑色字體,文字刊載的內容以桑家小孩為主,詳盡報導桑家小孩的種種。然後以“青出於藍”為副標,連帶著詳盡介紹桑家父親在國際間的地位,跟畫作的知名程度。

  在媒體的大力炒作下,養父跟阿海在這方寸之間的小島上一夕成名,尤其是養父,他本身就是畫界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下更是大大的露臉,身價再翻數倍。

  可沒人料到,此舉是禍非福,盛名為他們招引來那夢魘一般的厄運,幾個喪心病狂的歹徒盯上桑家的名與利,一天的深夜裏,讓人措手不及的直闖入屋中搶取財物。

  但極為不巧的,養父母並無存放貴重物品在家的習慣,至於大批畫作猶在畫廊裏展覽,導致屋中除了一些現金、擺飾及少數幾幅畫作外,再無其他值錢的物品。

  一夜的洗劫雖不至於入寶山空手而回,但不如預期的收穫讓幾名兇殘成性的搶匪心有不甘,進而殺人洩恨,心狠手辣的用各種殘酷手段淩虐著屋裏的人,甚至連孩子也不肯放過。

  據封劍濮事後瞭解,直到隔日被人發現時,原先高雅脫俗的桑宅已變成人間煉獄,大量的赤紅鮮血如潑墨畫一樣的噴灑滿屋,更甚者,讓人作嘔的斷指截肢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本以為是件泯滅人性的滅門血案,可叫人意外的,在鑒識人員都感觸目驚心的血泊中,竟發現猶存奄奄一息的阿海,雖然情況不甚樂觀,只剩微弱的心跳,但至少他活了下來。

  當阿海被緊急送醫時,人在國外求學的他馬上被通知此事,而且在第一時間飛回臺灣幫忙處理後事。

  說是幫忙,但其實當時他什麼也沒幫到,畢竟他那時才十多歲,除了在病房守著義弟阿海,他什麼事也做不了,養父母的後事說來還是全仰仗畫壇的前輩大老們出力,幫忙籌辦跟主持才能完成。

  之後幽幽過了兩個月,即使身上的傷都慢慢好轉了,可頭部受到重創的阿海一直沒轉醒,直到第三個月的時候,他才第一次睜開眼來,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可惜轉醒後的他,已不再是原來的他,他雖然是醒了,但仍有一部分就此睡著,甚至可以說是在那一夜的凶案時就死去。

  記憶是死去的其中一部分,關於那一夜的事,他已經不記得,因為無法承受那一夜所看見的畫面,過度刺激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任何殘酷的畫面,不記得雙親在他面前被折磨至死的模樣,不記得那晚發生過什麼事,甚至不記得當晚曾有人闖入他們的家。

  除了記憶,他的心靈也受到極嚴重的摧殘,死絕的程度有如被封印住了一樣,讓他原先那些淘氣、頑皮的活潑個性全沒了。只能蒼白著臉,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睜睜地看著這世界,看著所有的人。

  他不願開口,不願說話,不願與任何人接近,自閉幽靜得有如一潭深淵,只是靜靜、靜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整個的心靈思想都拒絕與外界溝通。

  是經過多年的心理治療,特別是在慢慢引誘下,他才又重新執起畫筆。經由這自我心靈治療似的一連串繪畫創作,他慢慢的拾回了一些對外界的感應、感受能力,然後再一路慢慢、慢慢的改善至今,演變成現今的桑海若。

  這當中的變化,沒有人比封劍濮更加的熟知與瞭解。

  長期伴護在義弟身邊,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很清楚這個義弟現今的性情,甚至一舉一動的涵義。

  因此,他忍不住對於方才看見的那一幕感到突兀。

  那忘我的凝視、專注的神情、愉悅的笑容……並不是說這樣的表情從沒讓人見過,只是這些表情若是出現在平常的作畫時刻,那麼一切都沒問題,平常,太過的平常了。

  自從他被救回一條小命、經由長時期的心理治療到重新尋回執畫筆的能力之後,直到今時今日,也就只有在繪畫的時候,才能見到他眼中容入其他事物,投注他的關注力、露出愉悅的笑容。

  要不,他的自我封閉會讓他幽幽蕩蕩的,即使身處現實世界,即使他滿臉溫煦的笑意,但其實他整個人的思緒仍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所注意、思考的,全是他自己感興趣的事。

  就因為這樣,當他的眼中容進了事物,可關注的物件竟不是他最熱愛的繪畫,不是他唯一談得來的女性朋友康雨晨,這現象對一路伴著他成長的封劍濮來說,造成多大的震撼就可想而知了。

  想了想,封劍濮決定探探他的口風──

  “我說……阿海啊……”他開了口,卻再也沒了下文。

  桑海若因為他的叫喚而看著他,等著。

  操控著方向盤,封劍濮皺眉。因為念頭一繞才想到,他現在是要從哪里探起呢?

  “大哥?”等不到下文,桑海若一臉不解。

  “那個……你似乎……呃……好象……滿喜歡虞媺的?”遲疑半天,封劍濮謹慎挑選著句子,把問句丟出。

  “喜歡?”桑海若偏頭看他,困惑於這個句子的加總組合。

  “記得畫畫跟潛水嗎?你喜歡畫畫,喜歡潛水,虞媺呢?喜不喜歡?”封劍濮換了個方式。

  “嗯。”桑海若點頭,毫不遲疑。

  這麼直接的反應險些讓封劍濮反應不及,想了下,他找到解釋。“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雨晨,連她的表妹都能讓你投注這麼多的注意力。”

  這說法不知是要說服誰,但對象絕對不是桑海若,因為他聽了只感到不明白、弄不懂……他喜歡虞媺跟康雨晨有什麼關係,

  封劍濮用愛屋及烏解釋了問題,但又不懂。“為什麼呢?雨晨的家人那麼多,為什麼特別喜歡虞媺?”

  特別,封劍濮直覺用上“特別”兩字。

  要知道,康家身為台東某個小鄉鎮裏的住戶,因為是偏遠地方的小鄉鎮,若要說到親戚關係,誇口說整個鎮的人都是親戚也不過分。

  那一點也不誇張,走在小鎮的路上,看到的人不管是堂字輩還表字輩的,叔叔、嬸嬸、阿姨、姨丈、姑姑、姑丈、舅舅、舅媽的,關係牽來牽去的,論起來每個人之間多少都帶著一點親戚關係。

  在這種粽串一樣的親戚關係下,個性閉塞的虞媺,即使是住在康雨晨家裏的小表妹,但就因為個性閉塞,常常讓她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比起住一條街外的表、表、表,表好幾層關係的表妹都還要不起眼。

  那種不起眼的程度,往往同桌吃飯時,一不小心就讓人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甚至在沒注意中,她已經吃飽退席了,封劍濮也沒發現。

  結果這樣的虞媺竟獲得桑海若的青睞,成為康雨晨所有的親友中,唯一一個讓他付出注意力的……唯一,是唯一的一個,再加上桑海若竟願意對人付出關注力,那更是少見中的少見……這兩相加總,只點出虞媺的特別,這到底是為什麼?

  封劍濮不解,他也問了,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是一個快樂的笑容。

  “阿海?”封劍濮差一點讓這笑容嚇到。

  不是對著新完成的畫作,不是置身海中看著色彩繽紛的海底世界,但是他笑了,竟然露出這麼純粹的、快樂無比的笑容?

  始作俑者似乎沒感覺到任何異常,笑容仍掛在他那讓人心醉的俊美面容上,只是多了一份認真,讓他認真的回答──

  “因為……”

  封劍濮屏息,等著他的答案。

  “我們是一國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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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2: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Fill  Me  With  Your  Love,  Everlasting  Love
  讓我感覺你,溫暖的氣息
  滿滿的累積,你點點滴滴
  快樂快滿溢,浮滿我的心……
  寂寞是容器,空得透明,虛得徹底
  空出了的心,讓我容納你,愛我到底
  Fill  Me  With  Your  Love,  Let  Me  Trust  In  You
  彌漫著美麗,愛就是奇跡……

  一進門,女歌手絲革一般、空靈又帶著點憂鬱的嗓音柔柔播放在空氣之間,虞媺怔住,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歌。

  寂寞是容器,空得透明,虛得徹底……

  她記得,當時無意間聽到這首歌時,那旋律、那曲調、那歌詞之意,是如何震撼住她,仿佛那一刻鐘裏,她讓人赤裸裸的看穿,無所隱藏。

  之後,她發了瘋似的找尋這首歌曲,由於並非一般的流行專輯,只是一首電影的配樂插曲,著實費了她一番精神跟功夫才找到這首歌。

  她一直以為這首歌的流行度不高,卻沒想到這會兒竟意外的聽見……

  “喂,妳家有什麼喝的啊?好渴。”花薏若從一進門後就不知客氣,裝飾用的書包朝沙發上一丟,直接走向廚房找飲料。

  “我上個廁所。”朱薏芝丟書包的動作如出一轍,身影朝廁所晃去。

  “妳自己找地方坐。”武少綾隨手揮了兩下,自顧自的回房要換下校服。

  瞬間被綁架一般帶回來的虞媺,一個人呆在客廳之中,反應不過來她現在該做什麼。

  這是她第一次到同學家,打從學生生涯以來,這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當然是拒絕過,可這三個據稱是“爐友”的人似乎不懂什麼叫拒絕,連拖帶拉的硬是把她帶來武少綾家。

  卻沒想到,強拉她來的三個人竟一進門就作鳥獸散,留她一個人,只有她最愛的一首歌陪著她。


  Fill  Me  With  Your  Love,  Everlasting  Love
  讓我感覺你,溫暖的氣息
  滿滿的累積,你點點滴滴
  快樂快滿溢,浮滿我的心
  寂寞是玻璃,脆弱回音,那麼清晰
  我懷抱有你,才有我自己,滿心歡喜……


  “妳回來……啦?”聽見聲響而出房門的姚子軍在看見客廳的陌生人時,結實的愣了一下。

  哇哩,這、這誰啊?

  這一廂,虞媺的呆愣度不下於他,櫻色的粉唇抿起,思索著,她該不該趁這機會轉身逃離這個地方?

  反正她也不是自願來的嘛!

  才這麼想著,拿飲料的花薏若已從廚房出來。

  “姚子軍,你今天又沒上學了。”這是肯定,不是疑問。

  看見花薏若,陌生人的存在有了合理的解釋,但不爽的感覺也因為花薏若的存在而衍生出來。

  “妳在說廢話嗎?我要是上學,妳看到的我是鬼啊?這音樂是放給鬼聽的啊?”氣氛十足的樂音影響罵人的情緒,姚子軍直接關掉音樂,很不滿意的瞪著雙胞胎之一──那人在廚房裏出出入入,拿完玻璃杯後,竟將他最喜歡的飲料整瓶拿出來。

  “看什麼看?我是在幫你招待客人。”花薏若沒理會他,玻璃杯擺桌上,招虞媺過來坐下。“來,喝點東西。”

  一、二、三、四,四個杯子,一整瓶的飲料恰恰分光。

  以姚子軍對這女人的瞭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是被排除在那四杯之外的可憐人。

  拜託,那一瓶是他的飲料,是他的耶!

  “妳會不會太自動了一點啊?”姚子軍受不了她的自動自發。

  “這叫主隨客便啊。”步出廁所的朱薏芝正巧接上這一句。

  “那妳們兩姊妹未免也太隨便了。”姚子軍哼了一聲。

  “誰隨便?”換好衣服的武少綾走出房門,正好聽到後半句。

  “除了她們還有誰啊?”姚子軍滿肚子不爽。

  “小綾,一起來喝飲料,渴死了。”朱薏芝的雙眼像是自動失明,耳朵也瞬間失去功能,一臉燦笑的招呼同學,對姚子軍不友善的態度絲毫不見介意。

  果然四個女生一人一杯,他這個屋主跟飲料的正主兒自動被忽略了。

  姚子軍滿心的不爽,卻沒想到……

  “小軍,這給你。”武少綾接過飲料,順手要交給他。

  心上人送上飲料,姚子軍所有不爽瞬間蒸發,只見他整個人突地手足無措了起來。

  “妳喝就好,我再去拿。”

  “我記得冰箱裏剩這一瓶了,我喝別的好了。”知他愛喝這口味的飲料,武少綾不想跟他搶。

  “不用啦。”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很喜歡喝這個,而且這個是你買回來的。”

  “喂喂……”花薏若忍不住要出聲了。

  “幹麼?你們現在是幹麼?感情好也不用急著現給大家看嘛,如果真想要表演……”朱薏芝一臉期待。“那要不要應觀眾要求,再親熱一點啊?”

  “不行!他們才正式在一起多久啊?怎麼能發展的那麼快。”花薏若持相反意見。“小綾妳要學聰明一點,奇貨才能可居,可別輕易的讓這小子占了妳的便宜。”

  “妳們兩個是在說什麼啊?”武少綾脹紅了臉。

  雖然她現在已經正式成為姚子軍的女友,但兩人的感情也才剛開始而已,還處於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層面……或許還多了一點啦,她跟他之間的感情,還帶著一點家人的成分在,但再怎麼說,那也都是剛剛開始的感情,不論是家人似的親情,還是男女間的愛情,她又不是唐朝豪放女,怎能這麼隨便的就送上白豆腐給人吃?

  “再亂講話,我揍人喔。”她撂話,作勢揮舞著拳頭。

  “直接趕她們出去好了。”同樣尷尬不已的姚子軍也板起了臉。

  “唉……”花薏若忽地歎了一口氣,歎得人莫名其妙。

  朱薏芝也搖搖頭,一臉的感傷。“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就是就是,瞧,翅膀長硬了,就翻臉不認人……留不住,已經留不住了。”花薏若拭去不存在的眼淚。

  “美人魚啊,妳要看清楚了,以後不能跟小綾學喔。”朱薏芝機會教育。

  話題突然帶到自己身上,捧著飲料、努力旁聽的虞媺一愣。

  她才正在厘清,眼前的大男孩若是武少綾的男友,怎麼會住在武少綾家?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沒料到話題竟忽地扯到她身上來了。

  “這位是?”能把話題從自身身上帶開,姚子軍求之不得。

  “喔,讓我們介紹一下。”朱薏芝清了清喉嚨,介紹。“在你面前的四個美少女呢,就是我們班的四~大~天~爐!”

  武少綾正在喝飲料,一嘴的液體差點直接噴了出來。

  四大天爐?這什麼啊?

  現場當中,除了花薏若很捧場的沒變了臉色,其他人表情都怪怪的,包含虞媺在內。

  她真弄不懂,一般人對考倒數幾名的事,總是覺得羞愧不自在的吧?怎麼這對雙胞胎一點也不介意,甚至還有些得意似的,講的既自然又驕傲,還能扯出個四大天爐的封號出來。

  這簡直……簡直是怪到了極點……這對姊妹,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虞媺既迷惘又困惑,她悶到不行的人生,使她怎麼也無法理解這一對行事怪異的孿生姊妹。

  “敢情妳們是把另一個爐友找來了。”姚子軍反應極快,馬上切入重點,得知虞媺的身分。

  “沒錯,你很聰明嘛。”雙胞胎笑咪咪的,覺得姚子軍孺子可教。

  “哪里哪里,還比不上妳們兩姊妹的天才,竟然連四大天爐的封號也想的出來。”撇撇唇,姚子軍的讚美一絲誠意都沒有。

  “爐主加顧爐的,再加兩個扛爐的,總共四個,我們四個從一年級當新生到現在,這四個爐位也一路蟬連到現在,這不叫四大天爐,不然要叫什麼?”朱薏芝說的理所當然。

  “……”姚子軍一度無話可說,但馬上有了聯想。“妳們今天蹺課,該不會是想一雪前恥,擺脫這四大天爐的命運,所以打算來個提早準備,特地蹺課回來叫我幫妳們準備考題的吧?”

  “當然不是。”花薏若白他一眼。“不就是個畢業考嘛,準備什麼?”

  瞧,說的多麼豪氣啊!

  “也是,反正都蟬連三年了,乾脆堅持到底。”武少綾想想,竟然附和。

  “小綾?”姚子軍驚訝不已。

  先前因為家庭因素,想引起家人注意的武少綾總刻意將成績考到最糟,但現在已不一樣了,她已慢慢的對那個特異家庭釋然,這些姚子軍是知道的,因此他弄不懂,她幹麼還要留戀這爐主的寶座?

  “大家爭破頭想考好成績,但像我們這樣,連著三年,一路都在吊車尾的名單上,想想也不容易,說起來也算是一種紀錄呢!”武少綾覺得還滿有意思的。

  “沒錯,我們創下紀錄,也是造福其他的同學,讓他們有較好的成績,說起來這也是功德一件。”

  “說的好!”朱薏芝舉雙手雙腳贊成。

  娘子軍們的意志如此堅定,姚子軍嘴角隱隱抽搐,卻也懶得多說什麼了。

  “既然不是為了準備畢業考,那妳們這麼早回來做什麼?”他想到。

  孿生子對看了一眼。

  “愛情!”態度異常堅定。“我們為愛情回來。”

  姚子軍狐疑的看著兩人,以為兩姊妹又想惡搞什麼了。

  “為誰的愛情?”問清楚一點比較保險。

  纖纖細指有志一同的朝同一個方向指去──

  “她!”

  驀地又成了眾人的目標,逕自神遊太虛的虞媺差一點要反應不及。

  “她?”順著雙胞胎所指方向看去,姚子軍打量著面生的虞媺,正正式式的看了一下,也很認真的得到了一個結論。

  奇怪,這個女同學很容易失去存在感耶,屋裏也才不過幾人,夾雜其中,她的不發一語跟她給人的感覺,很容易就讓人忘了她的存在,怎麼會這樣?

  “美人魚,妳懷疑啊?是妳,當然是在講妳。”把她的狀況外看在眼裏,朱薏芝懊惱。

  “我?”當事人依然無辜。

  “當然就是妳,我們就是為了妳的愛情問題,才把妳拖回來的。”花薏若強調,希望她能快點進入狀況。

  “我的愛情問題?”虞媺的表情更加無辜了,皺著眉頭。“我哪有什麼愛情問題?”

  “當然有!”這回發言的是武少綾,帶著點激昂開口。“妳不用想瞞我們了,我們都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

  癡呆的表情太過,讓三個女人自有新解。

  “妳不用震驚,是我們太過的冰雪聰明,才會看出來。”朱薏芝強調。

  震驚什麼啊?

  “這個秘密我們不會說出去的。”花薏若保證。

  什麼秘密,現在講的是什麼秘密?

  “來吧,妳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就說吧!”武少綾問的最直接。

  啥?

  “說什麼?”虞媺完全搞不清狀況。

  “說妳的難處啊!”朱薏芝勸她。“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們現在不多不少,就是三個,說什麼也會幫妳想點辦法。”

  言下之意,他是被當成死人嘍?

  姚子軍心頭一陣的悶,但心上人就在眼前,就算沒什麼好風度,這會兒也要裝著點,自動視雙胞胎的失言為無物。

  “妳們兩姊妹的話要能聽,豬都能飛了。”雖然忍,但不滿的嘀咕還是逸出聲來。

  “什麼?”雙胞胎同時看著他。

  “沒有。”他聳肩,裝死,雖然搞不清狀況,但頗講義氣的參一腳,轉頭對虞媺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有什麼問題妳就說吧,大家一起想辦法,比妳一個人鑽牛角尖好。”

  “沒錯,難得姚子軍說了句人話。”花薏若附議。

  姚子軍翻了個白眼,決定當沒聽見。

  “我沒鑽牛角尖。”虞媺平靜的說道,想理性終止眼前的混亂。

  “少來!”武少綾第一個不信。

  “妳不用硬撐,我們都知道,妳喜歡﹃海王子﹄,就是妳喊的那個海哥。”

  花薏若一句話丟出來,像把利刃直射入虞媺的心,她整個人震住,慌亂不已。

  被知道了?這事……被知道了,怎麼辦?

  看出她的慌亂,朱薏芝安撫道:“妳不用擔心,我們剛剛說了,絕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但是妳要想辦法解決,不然紙包不住火,總是會穿幫。”武少綾提醒。

  “就是就是。”花薏若附和。“既然你們郎有情、妹有意,事情要早點解決,不要拖到爛,直到他真成了妳表姊夫,那就難收拾了。”

  “表姊夫?”姚子軍試著進入狀況,但有點不容易,特別是在“美人魚”跟“海王子”這類讓人感到突兀的代稱交錯下。

  “哇!”乍現的想法讓武少綾大叫出聲。“該不會是那個海王子想腳踏兩條船吧?”

  “夠了!”虞媺開了金口,不再是波瀾不驚,薄怒染上清冷的面容。“我不懂妳們在講什麼,海哥他喜歡的是我雨晨表姊,他們才是一對,請妳們停止發揮想像力,別無中生有,我……我要回去了。”

  “慢著!妳這話很污辱人耶,什麼叫無中生有?好象我們都在亂講話似的。”武少綾氣嘟嘟,覺得人格被侮辱了。

  “就是就是。”花薏若有同感。“難道妳自己都沒感覺到嗎?妳跟海王子對望時的表情,那種眼中只有彼此,世界只剩妳跟他的樣子,我才不信你們兩個之間沒有姦情。”

  因為不滿,淑女的語氣走了調,連姦情這樣的字眼都出來了。

  “哪有!”虞媺堅決否認。

  “怎麼會沒有,我們都看見了!”朱薏芝用更堅決的態度堵回去。“一、二、三,我們三個都看見了,看見你們目中無人、只看得見彼此的曖昧模樣,而且他還幫妳撥開頭髮,很親密又爆曖昧的樣子幫妳撥開頭髮,我們都看見了!”

  “那、那只是舉手之勞。”虞媺皺眉。

  “舉手之勞用不著那麼曖昧吧?”武少綾就事論事。

  雙胞胎不容她狡辯,調整電扇位置,馬上就定位,直接演了起來……

  四目相交,無人開口,靜默中,兩人眼中看見的,只有彼此。

  風,吹起飛揚的發絲,一人伸手,溫柔的撫去紊亂的發絲,微笑,帶著眷戀、無限溫柔,只給一人觀看的溫柔……

  “Stop!”姚子軍大喊,一身的雞皮疙瘩。“妳們兩姊妹是怎樣?想走上女女之路,而且還是不倫的女女之路嗎?”

  女女之路,指的是女同志的愛戀,剛剛看到的畫面,讓姚子軍不得不有這樣的聯想。

  “女你個大頭。”朱薏芝抓起一本雜誌向他丟去。“我們只是忠實呈現美人魚跟海王子相處的樣子。”

  “我們沒有那樣。”虞媺反駁,但語氣……是動搖的。

  “你們就是那樣!”武少綾非常肯定。

  “那是因為……因為海哥的行為不像一般人,他、他小時候受過傷害,表達情緒的樣子不像一般人,而且……而且他是因為雨晨姊的關係,才會比較關心我……對,那只是他表達關心的樣子。”虞媺匆促的說道,不知是要說服誰一樣的連忙說明。

  “妳別慌嘛,我們也沒說他怎樣。”相較於她的慌亂,朱薏芝露出一臉“我都明白”的表情安撫她。

  “就是就是,先別管那麼多,我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慢慢來。”花薏若漾著無害的笑容,加入安撫的行列。

  “現在呢,我們先不講海王子跟妳表姊,只問一件事──妳呢?妳自己的心意呢?”朱薏芝要她正視自己的心意。

  “……”虞媺沉默,死也不願把她的愛戀說出口。

  “不講話,就當是嘍,妳是喜歡海王子的嘛。”朱薏芝沾沾自喜的下了結論。

  兩姊妹相互看了一眼,表情得意。

  呵呵,果然沒錯,她們並沒有看走眼啊!呵呵。

  “妳們別多事了。”在雙胞胎自以為搞定的時候,虞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不論妳們想什麼,海哥永遠是屬於雨晨姊的。”

  “妳怎麼這麼說?”武少綾不懂。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虞媺冷冷淡淡的說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我知道妳們熱心,常幫班上的同學占卜,解決愛情問題,但我不需要妳們的幫助,因為海哥跟我,絕不是妳們想的那樣,妳們弄錯了。”

  “開什麼玩笑,我們怎麼可能弄錯?”花薏若再次覺得被侮辱了。

  “妳看他、他看妳的眼神,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有問題……”

  “那只是當時的情境造成妳們的錯覺。”虞媺又歎了一口氣。“海哥的行為能力異于常人,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在外人眼中,他做事時的樣子會顯得異常專注,好象帶有什麼特別的情感……妳們看到的,正是那種狀況,其實並不具任何特別意義。”

  “那是妳自己給的解釋吧?”雙胞胎不以為然。

  “我也覺得不能那麼說,搞不好妳覺得不具任何意義,但其實就是有特別意義,這妳又怎麼知道呢?”武少綾也表示她的意見。

  “這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姚子軍為大家下最後的注解。

  “你們不明白我雨晨姊跟海哥的關係,才會這樣說。”虞媺歎氣。

  “什麼意思?”眾人的好奇心被勾引出。

  “當年海哥四處旅行,晃到我們小鎮的時候,不小心失足落海,差一點喪命,是我雨晨姊救了他,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後日久生情,成為他最親密的女性朋友,這樣說,你們懂了嗎?”

  恩情與愛情混雜交織而成的情感,虞媺想不出誰能攻破這樣細密難分的情意。

  “話不能這樣說啊。”朱薏芝不甚贊同。

  “誰說救命恩人一定會變成情人的?搞不好只是朋友的感情而已。”花薏若假設。

  這話讓虞媺笑了,苦澀又無奈的一笑。

  “知道人魚公主的故事嗎?”

  沒料到她會突然問上這麼一句,所有的人愣了一下。

  “故事中,王子愛上的,就是救了他的鄰國公主。”

  如泣一般的輕柔嗓音,宣告她自己的命運──

  “不是友情……他愛上的人,只有那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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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寂寞是容器,穴得透明,虛得徹底……

  桑海若失神,任由樂音包圍住他,深深陷入一種無人可觸及的境界。

  原先他只是想聽聽音樂,發現音響中有CD片,沒細想便直接按下播放鍵,然後聽到這一語中的、帶著淡淡憂傷的音樂。

  寂寞是玻璃,脆弱回音,那麼清晰……

  驀地,他有些些的明白了,他對小魚兒的感覺。

  小魚兒,那是他為她取的綽號,在他見識過她入水後如魚兒一般矯健的身手,忍不住為她取的小綽號。

  先前大哥問他,為什麼覺得虞媺特別,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直覺覺得他們本質相同,是一樣的人,他們是一國的。

  但現在他知道了,知道該怎麼解釋那份相同。

  寂寞,是那一份散發出的寂寞的感覺,讓他深受吸引。

  就像歌詞中所形容的,寂寞是玻璃,他跟她,就像兩隻玻璃瓶,人海中不經意的相遇,意外的交會出清脆的聲響,一種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響,讓他不得不注意到她,正視她那份他所熟悉的、由靈魂深處所散發出的孤寂。

  沒人發現,但因為彼此頻率的相符,所以他總能輕易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即使不用正眼看到她,即使處在人群中,他一樣能知道她的出現與存在。

  也就因為彼此的頻率相符,面對的是他熟悉的感覺,跟她相處,總讓他覺得分外的安心及自在,當然,對她的感覺並不止於如此,還有其他的,好比那……

  開門聲響讓桑海若回神,入門而來的,正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妳回來了。”他笑,純然的喜悅。

  流瀉一室的樂音讓她定在原地,尷尬得直想找個地洞鑽。

  那種感覺,就像是將她深埋心底深處的心情硬生生挖出,赤裸裸呈現在他面前的感覺,讓她覺得難堪。

  桑海若誤以為她的沉默是在聆聽,很快樂的想跟她分享他的發現。

  “這音樂很好聽。”

  她沒接腔,意外於他竟會放音樂來聽……一想到CD是她忘了收,直接放在音響內才讓他發現的,心中真是懊惱得要命。

  “怎麼了?”他偏頭看她,雖是細微似無的小小異樣,但已讓他察覺不對勁。

  “沒事。”一口否認,她才不會告訴他,她哪里不對了。

  “今天跟同學玩得不開心嗎?”他猜。

  她不答,望瞭望屋內,反問:“劍濮大哥呢?”

  “出去了。”

  “出去了?”

  “嗯,他接了一通電話,說有事情得出門一趟。”他說明狀況。

  “喔。”經過一下午折騰,她這時沒有心力獨自面對他,低著頭繞過他的存在就要回房。“那我先上去了。”

  行經他身邊時,他突地拉住了她。

  “?”她看他,不解其意。

  他想了想,做下結論。“妳在生我的氣嗎?”

  “你怎這麼想?”她皺眉,不知他怎會有這樣的念頭。

  “妳不想跟我說話,不看我。”他舉證,一臉憂心。“妳討厭我?”

  差點就要忘了,他的纖細敏感……看著他無辜又委屈的樣子,虞媺的心幾乎就要當場融化。

  真是的,她不是早認清一切了?

  只要她能力所及,她要做一個守護他、讓他得以幸福的人,她一直是這樣想的,怎會因為一下午的談話,就無故跟著那些人起舞,興起撇清關係、不再讓人誤會的想法?

  她明明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也認定事實絕對勝於雄辯,那又何必怕人誤會,為了無意義的撇清關係而害他傷了心呢?

  “沒有,你別亂想。”念頭一繞,她自動放軟了聲音。

  “真的?”他不安,像個受驚的孩子。

  “真的!”她保證。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沒機會,手機響起,是他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封劍濮找他。

  趁著他講電話,她回房,關上房門想換下一身的校服。

  叩叩叩,敲門聲在她剛解第一顆扣子時響起。

  “大哥找妳。”門外,他的聲音響起。

  寄人籬下的她還有點自知之明,再扣回扣子,開門,接過他手中的電話。

  “虞媺嗎?”

  “是。”言簡意賅。

  “抱歉,我臨時有事,沒辦法準備晚餐了,想請妳幫個忙,幫我照顧阿海一下,妳帶他出去吃飯好嗎?”

  她能說不好嗎?

  草草收了電話,她對上他期待的眼。

  “大哥怎麼說?”

  “他說有事,不回來了,要我們兩個自己解決晚餐。”

  “有事?”他顯得懷疑。“大哥他總是陪我一起吃晚餐的。”

  跟義弟共進晚餐,是封劍濮多年來維持的習慣,即使是北上辦事也一樣,不論要談論什麼公事,封劍濮一定會在傍晚前回來,甚至有空閒時還會自己下廚,就像今天本來預定的那樣,也難怪桑海若感到懷疑。

  “可能是臨時有什麼急事吧。”她沒細問,也無法給什麼解釋,只能這麼說。

  “菜都買回來了。”他抱怨,連續吃外食吃了好幾天,本來很期待今天能在家吃飯的,卻沒想到又落了空。

  她知道他的意思,因為陪著他們吃了幾天外食,她也覺得有點膩了。

  “不然……我看看你們買了什麼,等下我試著弄點什麼來吃。”在她能制止前,她已經把話說出口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真要命,她會煮的也就那幾樣,要是他吃不慣……她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呃……我隨便說說的。”她想改口。

  他看她,像是聽不懂什麼叫隨便說說。

  “我們買很多東西,妳看看妳要煮什麼。”最終,他只來這麼一句。

  意思是,她非得露一手不可了。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她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  ☆  ☆

  由於桑海若的捧場,晚餐算是大成功。

  即使只是很簡便的料理,切了他們買回來的牛肉,下了麵條,炒爛洋蔥加進肉、再加進煮熟的面,和成一團後再加上義大利面專用的罐頭醬,然後大功告成。

  真的是超簡單的料理,毫無技術可言的那種,但桑海若吃得唏哩呼嚕,滿足得像是得到全世界,讓她忍不住有小小的得意,一種成就感所帶來的小小得意。

  但這小小的得意沒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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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感覺你溫暖的氣息……

  “我換其他的音樂給你聽好不好?”洗著碗盤,她打商量。

  “為什麼?”他擦著她遞交來的碟子,不解。

  “聽一個晚上,你不想換別的音樂嗎?”那一再重複的樂音,真是叫她越聽越尷尬。

  “我覺得這個很好聽。”他微笑,拒絕了她的提議。

  第六百五十八次的懊悔襲上虞媺的心頭。

  真糟,她實在不該把CD留在音響裏的,特別是這CD還是她特地燒錄的,重複來重複去就那麼一百零一首……是沒有聽膩的問題,但問題是跟著他一起聽,她多心的總感覺到尷尬,畢竟、畢竟他就站在她身邊,那麼樣的近,近到她清楚的感受他的存在、他溫暖的氣息……

  “等下妳有事嗎?”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問。

  “?”

  “大哥買了很好看的片子給我,我放給妳看。”

  她對電影沒興趣,直覺想拒絕,但看他一副急於獻寶的樣子,她不忍破壞他的期待,還是點頭應允了。

  所以,當一切都收拾好後,他們調好室內的燈光,在燈光美、氣氛佳的情況下,正對著大大的螢幕,排排坐在沙發上,開始看片子。

  一開始虞媺並不怎麼期待,畢竟她對看電影這類的娛樂沒什麼特別的喜愛,只是暗暗慶倖,為了看片子,那形同她心情一般、被持續不斷播放的音樂總算被關掉了。

  就在這不期待中,片子開始……結果出乎意料的,虞媺立刻讓影片的內容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劇情電影,而是國家地理頻道那一類出品的紀錄片,關於海底世界的紀錄片。

  大大的螢幕中,播放著她最愛的海洋世界,湛藍的水光是基底顏色,當中由妍麗多彩的珊瑚、海星、海葵、海膽等棘皮動物構成渾然天成的美麗畫面。

  當然,這美麗的海底花園並不如它所呈現的那麼安詳平和,在記錄者的解說中,攝影速度依據解說的內容放快數倍,可以輕易看穿這海底花園的平靜假像。

  不論是海星、海葵、海膽還是那些看起來毛茸茸的陽隧足,其實每一種都是在移動中,只是平常時看不出來,必須要長時間觀察才會發現,這時影片的快速運轉就是為了幫助人們瞭解這真相。

  於是乎,從畫面上來看,可以看見顏色豔麗的海星怎麼遊移向渾身是刺的海膽,又是怎麼除掉那些刺針、吃到藏在針刺下的內容物;然後在海星進食完畢退開後,緊接著補位上來的是諸多的陽隧足,這些毛茸茸的陽隧足就像清道夫一樣,專門吃海底的腐食跟殘渣。

  當然不只是這些棘皮動物的生態介紹,緊接著還有烏賊、鱸魚跟其他多種海底生物如何狩獵的詳細說明,那些超越科技所能達到的生物本能,讓虞媺看得一愣一愣,深深為之著迷。

  桑海若本來也看得專心,但後來發現,她比那些海洋生物還能吸引他,他看著她的時間比看著電視多,最後甚至是直接看著她,不再理會影片。

  真好,她在身邊,就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呢!

  說不出來的滿足感讓桑海若覺得快樂,那是種他自己也理不清的心情跟感覺,就是覺得愉快,愉快到鬆懈了心情,在影片解說員的渾厚嗓音催眠下,不知不覺緩緩倒向她都不自覺。

  肩上忽地一沈讓虞媺從影片的世界中回神,轉頭一看,就看見他枕著她的肩、閉著眼,像是睡著的樣子。

  “海哥?”她輕喚,因為他的貼近,心口處小小騷動著。

  “嗯?”他仍閉著眼,迷蒙的聲音顯示他的困倦。

  “你累了?要不要回房去睡?”

  “不要,我要看片子。”

  這樣是要怎麼看啊?

  虞媺哭笑不得,覺得他的回答真是孩子氣的緊,簡直就像是為了貪玩而僵持不肯去睡的小孩子。

  “我們一起看片。”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什麼邏輯上的問題,就算是閉著眼,他還是很堅持的說道。

  在她意識到前,她已動手幫他調整姿勢……斜倚在她身上的他非常配合,懷中抱著抱枕,順勢一倒,側身枕著她的腿繼續睡。

  直到他貼枕著她的腿,虞媺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份難以言喻的親密感,可這時才反應到已經太慢了,總不能一把將他推開……

  想裝作無事,但不論她怎麼粉飾太平,一顆心已不在電視上了,即使上頭播映的是她最愛的海底世界也一樣。

  良久,她放棄掙紮,低頭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看著那眉、那眼、那線條優美的櫻色薄唇。

  第一次,她能夠這樣近距離又毫無顧忌的細細打量他,她像是著了魔一樣,無法轉移開視線。

  能有這樣的機會,讓她近距離、貼身的仔細看著他,內心應該要感到高興的;但實際上,她只感到淡淡的憂傷。

  像這樣的看著他,這機會……怕是不會再有了……

  ☆  ☆  ☆

  直到驚醒,虞媺才發現自己也睡著了。

  螢幕上播放的片子早已播完,沒時間讓她細想,究竟是肚飽眼皮松、還是影片中解說人的渾厚聲音讓她睡著,他痛苦的模樣已率先獲取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緊閉著眼,呼吸急促,冷汗直冒,整個人微微發抖,蒼白的臉色像是病了,痛苦的表情又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海哥?”她喚他,有些緊張,不明白現下是什麼情況。

  緊張中又觀望了下,她發現,不只是痛苦,那神情還帶了恐懼。

  原來是作噩夢!

  “醒醒,海哥你醒醒。”她再喚,想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一連數聲都沒辦法叫醒他,她只得動手去搖晃他。

  “海哥?海哥?”

  這一回總算見了成效,那雙深邃美麗的眼睜開了,但沒有焦距。

  “沒事了,你只是在作噩夢。”幫他擦去一臉的薄汗,她安慰他。

  一雙寶石般的烏瞳正怔怔地看著前方,但一點焦距也沒有,視而不見的不知道看著什麼。

  “醒來!”在她反應過來前,她在他耳邊大喝一聲。“你醒來!那只是噩夢,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慢慢、慢慢的,那雙美麗的黑眸開始有了光彩,焦點慢慢凝聚,她扶他坐起,他清醒,真的清醒過來了,只是看著她時,顯得有些困惑。

  “沒事了,你剛剛作了一個噩夢。”她說。

  噩夢?

  這名詞讓他更顯迷惘。

  他作噩夢了嗎?他不記得了啊?

  封閉的心靈讓桑海若連噩夢都不願意面對,即使前一刻他還處在那恐怖的噩夢中,驚慌痛苦又害怕,但只消他一醒,他想保護自己的意識便又封閉了一切,自動隔絕掉那些反應在潛意識的可怕夢境。

  所以,醒來後的他並不覺得他剛剛作了一個噩夢,對於她口中的噩夢說只感到相當的不解。

  “好了,已經沒事了。”虞媺不知他的情況,只是直覺的安撫。

  他軟軟倒向她,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他憶不起夢境,也不知數秒之前他還處於夢境當中,他只知道他好累,覺得整個人像是要散了一樣,疲累不已。

  他無法解釋那感覺,也不知這感覺是從何而來,但他就是覺得累,不管身體還是心靈;而且不只是累,他還怕,覺得很害怕。

  雖然他自我防護的心能讓他在清醒後遺忘一切,可是夢境中的恐懼實在太過強烈,即使他能自動遺忘,可內心中卻仍殘存一份他無法理解的驚駭感,讓他莫名的覺得害怕。

  虞媺察覺他的驚慌,所以沒推開他,雖是被抱在懷中的那一個,但她細細的手臂繞過他的腹腰環著他,像安撫一個受驚嚇的孩子,輕輕拍撫。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她溫言哄著,直當他還忘不了噩夢中的情境。

  他沒開口,聽著她的聲音,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顫抖慢慢的平息下來,懼意也慢慢的被驅散。

  “哇“你家真漂亮!”

  突來的讚美聲讓虞媺嚇了一跳,但嚇到的人不只是她,站在玄關處的美少年睜大雙眼看著擁抱中的兩人,臉上的表情才真是精彩。

  “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繼續啊。”右手臂打著石膏的美少年乾笑,就要退開。

  “你又玩什麼花招?”跟著美少年身後進門的封劍濮低斥他,不滿的表情在看清廳中兩人相擁的姿勢時,微微一滯。

  “別誤會。”虞媺尷尬得失去思考能力,但始作俑者一點幫忙解釋的跡象也沒有,只是靜靜的抱著她,賴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

  “那個……”想了半天,心慌意亂的虞媺只有一個解釋。“海哥他作噩夢了。”

  是事實,但也是很爛的說法,不過離奇的是,封劍濮在看見義弟精神萎靡的模樣後,像通靈一樣的,竟能瞭解她的意思。

  一秒也沒耽擱,封劍濮快步的走向義弟想觀看情況。

  只見安棲在虞媺肩頭的俊顏上透著疲累跟蒼白,像是經歷什麼磨難似的。

  “阿海?”

  “大哥。”睜開眼,義兄的面容讓桑海若露出一抹虛弱的笑。

  “沒事了,我扶你回房休息。”依據經驗法則,封劍濮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未來幾天,這個潛意識中仍受過去夢魘所苦的義弟將會又病又吐的在床上躺好幾天。

  “沒關係,我休息一下就好。”桑海若不想動,虞媺身上的淡淡香味讓他覺得舒服,一點也不想動。

  “別逞強。”封劍濮非常擔心他。

  虞媺感覺到了,雖然不明白封劍濮的擔憂從何而來,但她感覺到了,因此忍不住開口。“海哥,你聽話,如果不舒服,還是回房裏躺一下。”

  這回沒有任何拒絕,桑海若稍稍鬆開了她,從她的肩頭抬起頭來看她。

  “妳會陪我嗎?”他看著她,只提出這個問題,眼中的依戀極為明顯。

  封劍濮皺眉。

  這種情況,這種畫面,再綜合之前感覺到的異常,要他再用愛屋及烏來自欺欺人,實在有點難度。

  “妳會陪我嗎?”沒得到她的回答,桑海若執拗的再問一次。

  虞媺為難,封劍濮在場,這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你聽話,回房去休息,虞媺當然會陪著你。”封劍濮出來打圓場,懇求的視線看著虞媺,讓後者想拒絕都覺得不好意思。

  “嗯。”她輕輕點了頭,在怪異感盈滿心頭的狀態下。

  就這樣,在封劍濮老母雞似的全程監護下,整個人虛弱不已的桑海若牽著虞媺的手,在義兄的扶持下舉步維艱的回房裏去。

  美少年的存在已被人遺忘了。

  一頭霧水又沒人理會的他,旁觀了半天,猶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下來說明,美少年用完好的那只手搔搔頭,困惑感越來越深……

  哇哩,現在到底是怎樣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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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預計中的一場大病並沒有發生。

  封劍濮不信,但日子慢慢的過去,虞媺都已經在準備畢業考了,除了當晚虛弱的模樣外,之後的桑海若健健康康的,悠哉度日的模樣可沒有一丁點要生病的樣子。

  這大大的反常讓封劍濮感到不解,確定這異常後,敲定日子,連忙帶著他上心理醫生那兒報到。

  這一天,萬裏無雲,天氣是熱到會死人的晴朗,正在放溫書假的虞媺克盡學生的職責,拒絕了桑海若提出的同行邀請,一個人躲在房中,在冷氣的涼爽吹拂下“溫書”……

  Fill  Me  With  You  Love,  Everlasting  Love
  讓我感覺你,溫暖的氣息
  滿滿的累積,你點點滴滴
  快樂快滿溢,浮滿我的心……
  寂寞是容器,空得透明,虛得徹底
  空出了的心,讓我容納你,愛我到底
  Fill  Me  With  Your  Love,  Let  Me  Trust  In  You
  彌漫著美麗,愛就是奇跡……

  耳機裏播放著她最熟悉的旋律,她視而不見的對著面前的書本,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澄甫暗暗打量著她,原先是想測試到底要多久時間她才會發現他,可是幾分鐘過去,他有新的見解──對一個靈魂出竅的人,還是不要指望太多比較好。

  “喂。”他喊,很不客氣的那種。

  寂寞是玻璃,脆弱回音,那麼清晰
  我懷抱有你,才有我自己,滿心歡喜……

  “喂喂!”他再喊,不客氣中還加了不耐煩。

  Fill  Me  With  Your  Love,  Let  Me  Trust  In  You
  Never  Let  Me  Down,  Let  Me  Believe  In  You……

  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妳夠了吧?”他推了她一把,用完好無缺的左手。

  虞媺嚇了一大跳,驚魂未定中,看見那張神似桑海若的美麗面容,也就是不久前讓封劍濮帶回家的美少年。

  她無言,摘下耳機,責備的眼看著他,不明白他進到她房裏做什麼,也不能認同他一聲不吭摸進她房裏的舉動。

  “別那樣看我,我敲過門,是妳自己沒聽見的。”一屁股坐在她床上,雲澄甫可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

  冷眼看著他自在的行徑,虞媺仍是沒開口,暗暗思索他的來意。

  不用她再多想,美麗的少年已自動提出任性的要求。“我好無聊,妳陪我說話。”

  “我沒空。”清冷的麗顏不見情緒,冷冷的拒絕。

  “別跟我說妳要看書,照妳那種靈魂出竅的樣子,跟我說妳能讀進去什麼我才不信。”雲澄甫嗤道。

  虞媺看著他,內心中充滿了不解。

  這張臉是如此的神似桑海若,那眉、那眼、那神韻,處處都可見到桑海若式的美麗與得天獨厚,更甚者,因為他的年幼及體型因素,還比桑海若多了一份屬於十六歲的纖細感。

  若是有什麼美少年選拔,虞媺相信,眼前的男孩絕對能稱王,成為美少年中的美少年王,就是超級美少年那一類的衛冕者。

  可偏偏像這樣一個只能被稱之為美少年的超級美少年,個性卻不似他美麗纖細的外表,他任性、刁蠻、不講理,一點也不知客氣為何物……有如現在……

  虞媺真是不懂。為什麼一個這麼神似桑海若的人,卻有這麼樣讓人不敢恭維的個性?

  “幹麼這樣看著我?我可不是桑海若,妳別認錯人了。”雲澄甫脫口而出,率直的態度只讓虞媺覺得粗魯。

  “不可能會有那種事。”她淡淡的回應。“他是他,你是你,你們相像的,也只有那一張臉。”

  “廢話,誰要像他那一副小白癡的樣子啊。”雲澄甫撇撇唇。

  虞媺的表情冷了幾分,大概知道他的右手是怎麼包上石膏的了。

  “如果你還想留在這裏,就收斂你的態度,我相信,劍濮大哥不會喜歡你這麼形容海哥。”要是她個性嗜血一點,說不定補上一記,讓他的左手也包上石膏。

  提及封劍濮,雲澄甫果然收斂了一些,但仍忍不住嘟囔。“我也沒亂說啊,桑海若他確實是有點奇怪,不太像一般的人嘛。”

  “什麼叫﹃一般’的人呢?”虞媺冷著臉反問他。

  雲澄甫一滯,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這問題。

  是啊,每個人都是不相同的,有獨立的個性,有不同的性情跟思想。

  那麼,到底該怎樣才算是一般的人呢?

  畢竟……連他在其他人的眼中,也不是什麼正常的小孩子。

  見他沉默,努力的思考這問題,虞媺沒打算放過他,難得的動氣,讓她反常的出現咄咄逼人的態度。

  “就算你找出一個標準,就算他不符合你設定的標準,像個所謂的一般人。但他又有什麼錯?他只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不與人爭,不傷害任何人,這樣不行嗎?要落得你用小白癡來侮辱他?”

  “對不起啦!”不如虞媺想像的沒救,雲澄甫自知失言,坦率的承認錯誤。“我只是一時脫口而出,因為我沒想到其他的形容詞嘛,我不是故意的。”

  臉色稍霽,虞媺悻悻地收起怒火,不想再多理會他,拿起書本裝忙。

  “喂。”雲澄甫又叫她。

  她裝聾作啞。

  “不要這樣啦,我很無聊,妳陪我講講話嘛。”這回不再是任性的語氣,求饒討好的樣子讓他少了攻擊性,整個人看起來可愛無比。

  “我要看書。”她給了他一個軟釘子。

  “就聊聊天,花不了多少時間嘛,等他們回來,我就不吵妳了。”他保證。

  她裝死,像是沒聽見。

  “哎喲,妳怎麼這樣,難道妳一點都不好奇嗎?”雲澄甫真搞不懂了,見她還是不講話,忍不住嘀咕。“這實在不是我愛說,這屋子裏住的人還真是物以類聚的怪,封劍濮怪,桑海若也怪,妳也是怪門一絕,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啊!”

  她打定主意,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真的假的,妳真的一點都不好奇我的來歷嗎?”沒人問過,打他莫名跟著住下來、開始在畫室打地鋪的生活後,一直就沒人問過他的來歷,桑海若不問,她也不問,雲澄甫自己憋得都快得內傷了。

  “喂喂,妳問一下嘛,好比我怎麼跟封劍濮回來?為什麼住下?跟封劍濮到底什麼關係……妳就問一下嘛。”他忍不住拜託起她來。

  情況變得很荒謬,要是虞媺有幽默感一點,一定會笑出來,但她沒有,甚至連分神看他一眼也沒有。

  “如果妳不問……不然,妳告訴我關於桑海若的事好了。”雲澄甫只想找人說說話,對於話題並不特別執著。

  這一回,虞媺動了下,不確定的視線還瞄了他一眼。

  “我沒有惡意,只是好奇而已。”他自己說明。“我很好奇他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自己過得開心快樂的樣子……妳是他的女人,問妳最清楚了,妳告訴我好不好?”

  “你亂說什麼?”虞媺震愕,因為他那句算是滿粗俗的形容詞。什麼叫做她是他的女人?

  “我亂說什麼了?”雲澄甫愣了一下,沒料到悶葫蘆一樣不開口的她會突然開口,還是這麼激動的樣子。

  “你……”

  突兀的門鈴聲打斷她的話……門鈴聲?

  虞媺著實愣了一下。

  這個社區是人車分道的設計,戶戶配有專用的地下停車室,車輛進出一律使用公共的出入口……好比現在這樣,當桑海若與封劍濮難得在家時,因為開車的關係,出入都是使用進出地下室的那扇門,至於一樓處的大門,因為她得走出社區搭車,因此幾乎就只有她會使用。

  當然只有她!

  這地方有社區管理員,閒雜人等直接被攔在外邊,根本進不來,連個推銷員都沒有,這大門除了她,還有誰會使用?

  就因為這樣,當大門外的對講機被按下,表示有人造訪的門鈴響起時,虞媺才會那麼吃驚。

  到底是誰啊?

  ☆  ☆  ☆

  “鏘鏘!”

  內門一開,隔著一道外門再加小院子外的裝飾門,即使隔有這麼一段不算近的小距離,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絲毫不受影響,爆出異常熱切的問候。

  “意不意外?”

  “開不開心?”

  虞媺一見來人,表情一僵,動作也跟著僵硬,好似沒有出去開門的打算。

  “同學,又發呆了嗎?快點開門啊。”朱薏芝友善又親切的提醒。

  虞媺還在考慮,但雲澄甫已好奇的幫她先開了門。“妳同學啊?”

  “哇!”一見雲澄甫,小院子外的雙胞胎驚呼出聲。“海王子無性繁殖了嗎?怎麼會有縮小一號的他?”

  “說什麼,這是劍濮大哥的客人。”虞媺不喜歡她們特異的幽默感,倒是沒想到,怎麼這兩姊妹直覺就把雲澄甫排除在桑海若的家人名單上。

  “好可愛的小客人,怎麼長得這麼像海王子,真是可愛。”雙胞胎有志一同,伸出手,一人一邊想揪住雲澄甫的臉頰。

  “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妳們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正幫她們開門的雲澄甫閃得快,若不是長相太沒氣勢了,橫眉豎目的效果可能會好一些。

  “妳們怎麼進來的?”虞媺跟著步入小院當中,納悶外頭的警衛在做什麼,竟沒通知就讓她們兩人進到社區內。

  “當然是這個嘍。”長髮的花薏若亮出手中的蛋糕盒。

  “我們跟警衛說要給妳一個驚喜,他就讓我們進來了。”朱薏芝笑咪咪的解釋。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長得太可愛了。”花薏若滿臉得意。

  雲澄甫擺出一臉要吐的表情,為了腸胃好,他決定閃人,即使對著封劍濮送的書,也強過對著兩個自戀女好。

  “喂喂,什麼態度,竟然就這樣跑了。”雙胞胎大發嬌嗔。

  虞媺不予置評,只是暗想著,該不該請她們進屋裏去。

  “好了,妳不用一臉為難,我們講幾句話就要走了。”朱薏芝倒也乾脆。

  虞媺困惑的看著她。

  “別看啦,妳躲我們躲得這麼明顯,連在學校也一樣,話也不願意說上一句,就知道妳很排斥跟我們講話,一點也不難猜。”花薏若單刀直入。

  “其實我們也沒想過要害妳,妳何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朱薏芝很有那麼一回事的歎了一口氣。

  把握時間,花薏若切入重點。“總之呢,我們是要告訴妳,故事是故事,人生是人生,妳犯不著把事情混為一談。”

  “沒錯,並沒有人規定,王子一定要愛上鄰國的公主,妳是現代女性,既不啞、腦袋也很清楚,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和把握,實在沒必要把救人的功勞跟王子一起拱手讓給鄰國公主,瞭解嗎?”

  虞媺沒有嚇到,只覺得懊惱,萬分的懊惱。

  當初,她實在不該用人魚公主的事情來舉例的,這下竟讓人聯想到了,想到那個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誰的事實真相……只是,這對孿生姊妹也太會想了吧?她當日一提,但並沒有多說其他,她們是怎麼想到這一部分的?

  “我不懂妳們在說什麼。”虞媺直覺裝傻,一開始沒提,她就不會在這時、特別是對著兩個她認為不相干的承認,承認當初桑海若是她救的。

  “懂或不懂,只有妳自己知道。”花薏若才不信她不懂。

  “妳不想提,我們也不會逼妳承認,雖然我們不明白為什麼妳要這麼做。”朱薏芝一副好商量的口氣。

  “我們來,想告訴妳的只有一件事。”花薏若導入正題。

  朱薏芝語重心長。“美人魚,人生苦短,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要把握住啊。”

  怎麼也沒想到,她們特地來,就為了跟她講這個?

  虞媺皺眉,覺得怪得要命。

  “給自己一個機會……想想,如果真的有那個萬一存在呢?”花薏若舌粲蓮花,講的就像有那麼一回事。“即使只是那麼一咪咪的機會,即使只是那麼一滴滴萬一的可能,要是海王子他傾心的物件是妳,妳卻將他往外推……就算妳自己不覺得可惜,但對他呢?對他來說,公平嗎?”

  朱薏芝再補上一記。“做人呢,有時候就要放手一搏,事情往往不見得是妳想的那樣,人家說﹃姻緣天註定﹄,有些事,是早就註定好了的,要是姻緣石上跟海王子綁在一起的女娃娃是妳,妳卻龜縮著把他拱手讓人,妳以為這樣影響到的只有妳嗎?”

  虞媺聽得一愣一愣,思緒怎麼也跟不上雙胞胎轉變話題的速度。

  明明剛剛還在講什麼“萬一”、“如果”又“可能”的,怎麼才下一瞬間,就變成討論她是不是太膽小退卻,是不是會害到人?

  “妳仔細想清楚,受到影響的人絕不止妳一個,被妳拱手讓人的海王子、那個被迫接收海王子的女人、還有那個女人原該命定相屬的男人,這粗淺一算,至少就影響了四個人。要是說,那個不知名的、該是妳表姊真正命定相屬的男人又隨便找個女人將就一生、連帶再影響這女人本該註定相屬的男人,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惡性循環的接連著下去……”

  朱薏芝接著妹妹的話說道:“除非有個人看破、願意孤老一生,不然這一連串像粽子一樣直直串下去的影響,無止無境,有多少人受到牽連,絕對是妳跟我都無法想像的,妳知道當中的嚴重性嗎?”

  這一長串變相恐嚇的話繞得虞媺頭昏。

  “妳們……”看著兩姊妹,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妳們到底想說什麼?”

  還不懂?

  花薏若失去了耐性,白話直接丟向她。“我們想說的,就是妳跟海王子才是真正相屬適合的一對,跟他相守在姻緣石上的女娃娃就是妳,妳不要自己傻傻的錯過他,把他拱手讓人!”

  有沒搞錯啊?

  連姻緣石都出來了?剛剛還以為只是隨口說出的舉例,沒想到她們竟然是認真的,說得認真無比。

  這對姊妹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虞媺呆滯的表情太過分,惹得雙胞胎幽幽一歎。

  “這年頭就是這樣,科技使人們的生活更舒適,但這樣的進步也不知是福是禍,很多事,人們因為看不見、因為不瞭解,反倒都不信了。”花薏若感傷的很有那麼一回事。

  “就算我們說實話,告訴別人,其實我們兩姊妹是月老身邊的護法童女,因為貪玩闖禍,為了贖罪而下凡渡人,別說沒人信、被人說我們怪力亂神,恐怕還會直接被人誤會我們兩姊妹瘋了。”朱薏芝遙望天空,惆悵得像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

  見她們兩人一臉認真又說得煞有介事的模樣,想起兩人平日在班上幫同學占卜的行徑,虞媺真有些些的混淆了。

  無法不混淆啊!

  以雙胞胎平日的行徑跟現在真誠的態度,再加上她們對她跟海哥的事,存著一份過頭到只讓人感到異常的熱心跟執著,要按她們現在說的話來解釋,那就合理了,但問題是,這……這實在是太扯了一點,月老身邊的護法童女?像故事中那些為了贖罪下凡的小仙女?

  “妳們……現在是在開玩笑吧?”虞媺懷疑的看著她們兩個,也不知道該不該信,整個人讓困惑不解給淹沒。

  “妳說呢?”兩姊妹看她,一模一樣的臉上堆著一模一樣的無奈跟無力感,像是對整個大環境控訴的無力感。

  虞媺怎知道呢?

  看著兩姊妹,她努力想在混亂中找出一點頭緒,但她不能,不論她怎麼想,都只覺得混淆感越來越嚴重。

  “我想……”好半天,因為理智上還是沒辦法接受小仙女下凡的論調,她不確定的說出一點信心也沒有的假設。“妳們應該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見她那一副不信但又懷疑,懷疑中又好象有一點點相信的不確定模樣,原先一臉認真的兩姊妹同時笑了出來。

  “傻啦,當然是跟妳開玩笑,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小仙女,就算我們是,又怎麼會跟妳承認?”朱薏芝掩著嘴呵呵直笑。

  證實上當受騙,虞媺表情青白不定,轉頭就想走人。

  “喂喂,別走嘛,有點幽默感,不要那麼認真嘛。”花薏若連忙攔下她。

  “抱歉喔,我就是一個這麼認真、開不起玩笑的人。”虞媺扯開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假假笑容。

  “別這樣嘛,開個小玩笑,但那不影響我們想要幫妳的心意啊。”朱薏芝一臉無辜。

  “就是就是,雖然開了一個小玩笑,用不著當真,但妳其實可以藉此換個角度想想……如果真是那種狀況,妳跟海王子才是真正合適的一對,那麼,妳願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心情,跨出自我設限的那一步?還是說繼續任由妳的膽小、遲遲跨不出自己的設限,然後真把海王子拱手讓人,造成一海票人的不快樂?”花薏若問她。

  這問題虞媺竟然答不出來。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學著把握。”朱薏芝看著她,語重心長的樣子又跑出來了。

  “如果妳自己放棄了自己,這樣還指望誰能幫得了妳?”花薏若也看著她,同胞姊一模一樣的神情與目光,沒有絲毫玩笑成分,而是一種超然的、如海一般深的恢弘氣度,一種不屬於芳華少女該有的氣度。

  在那一瞬間,承受雙胞胎這樣的注視,虞媺竟一下失去了言語能力,整個人有一種被震懾住的感覺。

  “小魚兒?”

  呼喚聲從屋內傳出,雙胞胎微微一笑,將帶來的蛋糕塞進虞媺懷中。

  “去吧,好好的想想妳到底該怎麼做。”

  走了,她們就這樣走了,哇啦啦的說了一長串之後,揮揮衣袖、瀟瀟灑灑的走人了。

  虞媺呆在原地,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恍惚……

  好好的想想她該怎麼做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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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1 00: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沒料到虞媺是在大門外,上樓尋人一趟又下來的桑海若正巧看見她抱著蛋糕進屋。

  “啊!蛋糕!”他笑咪咪的,一臉的驚喜。

  看著他喜悅的樣子……她覺得喜歡,好喜歡他這樣的表情,要是可以,她願意用一切來換取他留有這樣歡喜無憂的快樂模樣。

  “我同學剛剛帶來的,要吃嗎?”感染他的歡愉,微笑染上她清冷的嬌顏。

  “好啊,等大哥上來一起吃。”

  話才說完,停妥車子、確認車庫門確實關上的封劍濮正好從通往地下停車庫的隔門上來,一臉的凝重,像是有什麼大事正困擾著他。

  知道他們剛看完心理醫生回來,虞媺見這樣的表情,忍不住擔心。

  “怎麼了嗎?”該不會是哪里出問題了吧?

  “沒有啊,醫生說我很好,比以前都好。”桑海若代答了這個問題,笑咪咪的樣子,似乎醫生讚美了他什麼,讓他因此而感到得意。

  “是啊,醫生說阿海的情況很好。”封劍濮附和,對此既覺得寬心,卻又感到憂慮。

  單用“情況很好”來形容阿海的進步,那真是太輕描淡寫了一點。

  過去,時間不定,有時三、五個月,有時半年、一年的,時間做不得准,但每每只要他一發噩夢──那種事後回想不起來、空白一片的噩夢──就算他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甚至刻意去想也想不起來,但看似尋常無礙、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場空白噩夢,其實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影響。

  那是一種全面性的影響法,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上。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作了那種無解的空白噩夢後,阿海的精神會萎靡數日,莫名的虛弱會讓他又病又吐的病上好幾天,有時症狀嚴重一點時,甚至會長達兩個禮拜。

  對這種情況,醫生做過解釋,說是阿海自我封閉的記憶在作祟,睡夢中那段刻意被遺忘的恐怖記憶出現,即使醒來後什麼也記不得,但潛意識所受到的折磨並不因此而消逝。

  他的嘔吐症狀,就是針對那段記憶而產生的反應,常人無法想像的可怕回憶折磨著他,讓他的身體嘔吐,好排去潛意識中的恐懼。

  長年下來,他對這樣的現象已經很熟悉,因此先前一得知阿海又作了“那種”噩夢,他就開始擔心他要病了,卻沒想到,這一回沒事,一點事情也沒有。

  沒有精神萎靡、沒有吐的死去活來,他就像平常的樣子做著平常的活動,沒有一丁點要病發的樣子。

  這個就是醫生說的進步,大大的進步。

  據說,阿海自我封閉的意識仍是極強,怕是不會有消去的一日……這一點,他相信只要是人、有點同情心的人都不會樂見其成。畢竟,在歷經那非人的一夜後,誰能捨得讓阿海憶起那一夜的恐怖,由著那恐懼的陰影貼近、伴隨他過一生呢?

  所以讓人非常慶倖的,關於選擇性遺忘某段記憶的事,絲毫沒有改變,變得是其他部分。像是奇跡一般,阿海始終無人能進駐的封閉心靈,竟開始出現像支柱一樣的精神力量支撐他,讓那原本因為自我封閉而變得脆弱無依的心靈,開始有能力去對抗那夢境。

  對此,醫生感到驚訝,直說這是非常良好的顯著進步,也說了那樣的精神力量還會慢慢的發揮影響,讓阿海的自我封閉情況慢慢改善。

  得知這樣的進步,封劍濮比誰都要高興,因為這表示,過去的陰影對阿海的影響開始變小了,以後阿海不會在噩夢後出現病懨懨又吐得一塌糊塗的無助,甚至於他自我封閉的傾向有可能會好轉,對人群的適應能力也會轉好。

  絕沒有人比他更樂見這樣的轉變,但……問題是,只要他一想到,造成這一切好的轉變,那份精神力量的來源,竟有可能是──

  封劍濮看著虞媺,表情顯得有些凝重,似乎在想著什麼。

  “大哥?”察覺虞媺的不自在,桑海若不解的看向義兄。

  “沒事。”封劍濮粉飾太平。“你們去切蛋糕,順便泡壺茶,我去看看澄甫在做什麼,順便要他下來一起吃。”

  無人有異議,大家解散分頭進行各自的任務,可封劍濮臨上樓前忍不住回頭,看著那一雙喁喁私語、慢步踱入廚房的身影。

  憂心,他覺得憂心啊!

  封劍濮蹙著眉,心不在焉的晃進畫室找人,那個要被找的人正蜷在沙發上睡著,打著石膏的右手臂掛在最上頭,地上掉了一本書──《治癒你的血氣方剛》──看情況,該是看著書,沒多久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對著那張神似義弟的年輕面容,封劍濮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事關於他的擔憂。

  現今事情有些明朗化了,從這陣子的種種跡象來看,雨晨的那個表妹對阿海來說,該是存著一份特殊的意義,只是……是到什麼程度的特殊意義呢?

  難道阿海的心理狀況進展得如此神速,真是跟虞媺有關?

  這假設的可能性,正是讓封劍濮如此憂心的緣故。

  長期擔任著義弟的監護人角色,不論是自發性的,還是為了盡責任跟義務,總之這麼多年下來,他自己也很習慣當個老爸爸,完美的擔任監護人的角色,仔仔細細、像呵護珍貴稀有的脆弱藝術品一樣,全方位照顧這個因為自我心靈封閉、擁有稚子一般純淨心靈的義弟。

  其實兩兄弟相差不了幾歲,但是對封劍濮來說,擔任監護人的角色並沒有什麼困難的,畢竟這當中只要把握一個原則──就是以義弟的最大利益為優先考量──其他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現在,處在這個原則下,封劍濮自是不樂見虞媺對義弟有太大的影響力,對他來說,康雨晨才是適合跟義弟相伴一生的好人選。

  當然是康雨晨!撇開救命恩情不說,康雨晨待人熱忱親切,性情爽朗率直,這樣的個性正好與阿海互補,可以讓阿海多感受點熱情,進而受到影響開始改變,不至於終日躲在自己的世界中,視外界於無物。

  另外,康雨晨二十出頭的年紀不至於太過年輕,而且做事的態度有著不符這年紀的圓融,跟性格一樣,能補足阿海所不足的那一部分,將來要在人生路上相伴,對阿海一定很有幫助……

  封劍濮逕自盤算著,不論怎麼算、怎麼想,他都覺得康雨晨才該是適合相伴義弟過一生的人。

  別說什麼,單是康雨晨較能照顧人的這一點,就叫封劍濮放心許多,畢竟他這個義弟的行為思想有些異于常人之處,在日常生活跟人際關係上,一定需要人多加費心照顧、代為打理。

  在這方面,康雨晨絕對是讓人比較放心的一個,總不能教他指望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吧?

  想起虞媺……

  說真的,封劍濮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女孩子。

  我們是一國的……

  難以形容中,不期然的讓封劍濮想起義弟曾述說過的一句話。

  是了!那種感覺,像,真是太像了!

  撇開沒有存在感這一點,虞媺待人總是冷冷淡淡,那種拒絕任何人的感覺就像是另一個阿海,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集。

  不只這樣,就連那種需要人照顧的感覺也如出一轍。

  以前沒有特別注意所以沒發現,可是就他最近的觀察,發現虞媺雖待人冷淡,可脆弱纖細的樣子,如同阿海一樣,其實很能引起人的保護欲,只是平日她刻意的讓自己失去存在感,一般人不太會發現這一點。

  大致上就是那樣的感覺吧,真的就像阿海所形容,他們是一國的,是一樣的人,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萬分不樂見這兩個人湊在一塊。

  想想,單是阿海一個就夠叫他擔心了,要是再加一個女性版的阿海,兩個人湊在一起,這未來……他光是想就覺得頭大。

  但現在棘手的是,讓阿海有進步的人,可能是先前長期跟阿海培養感情的康雨晨,也有可能是這個女性版的阿海在近日內造成的。雖然什麼都不確定,但後者只是“有可能”,也足夠叫他擔心了。

  封劍濮越想越心煩,一眼看見那呼呼大睡的無憂睡容,長手一伸,不符沉穩內斂的外表,惡質的一把捏住那秀挺的鼻……

  “哇!”一口氣差點被憋死的雲澄甫猛地驚醒。

  沒空撲向始作俑者進行報復,完好的那只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吸著氣,努力補足方才缺失的氧氣……

  “你做什麼?”回過氣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算帳。

  “我做什麼?”封劍濮反問他,將行兇的事撇得一乾二淨。

  雲澄甫瞪著他,知道在那張欺騙世人的嚴謹沉穩面具下,存著怎樣惡劣的壞心腸,也知道方才的事絕對是故意的,他故意捉弄自己,像是貓逗老鼠一樣,把他當笨蛋一樣的戲耍著玩。

  美麗細緻的年輕臉龐燃著怒火,要不是現在手不方便,他真想撲上去痛揍一頓……不過好象也沒用,他自己其實也心知肚明,就算他雙手完好無缺,一樣是打不過眼前這男人。

  這樣一想後,還真叫人泄了氣,只是年輕人的血氣方剛讓他不願示弱,猶一徑地直瞪著那惡質的做作男。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知肚明。”不爽的話語從齒縫中恨恨迸出。

  “我心知肚明?”男人味十足的俊顏玩味地挑起一邊的眉,沉吟。“我只知道你大白天的偷懶睡覺。”眼一眯,瞪著地上的書,問:“書都看完了沒?”

  雲澄甫噤了聲,滿心滿臉的不甘。“你一次砸來那麼多本書,總要給我一點時間吧?”

  “時間?給你睡大頭覺的時間吧?”封劍濮握起拳頭,指關節發出的辟哩啪啦聲響霎是嚇人,足以想像他的用力。

  適時響起的門鈴聲解救了雲澄甫,他跳了起來,逃也似的往外跑……

  “我去開門!”

  ☆  ☆  ☆

  少有人使用的一樓大門今天第二度被開啟。

  門外的人肩上側背一個大布包,手捧一盒包裝精美的蛋糕……就像是約定好一樣,好象從這個門前來拜訪的人都得拎一盒糕點似的。

  只是現在這個人比剛剛那一對雙胞胎姊妹還要叫虞媺無所適從……事實上她震驚,整個人都呆住了。來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她表姊,那個應該遠在台東老家的表姊──康雨晨。

  “誰來了?”跟著虞媺而來的桑海若好奇的問。

  “我開門,我來開門!”雲澄甫火燒屁股一樣地直直從三樓衝衝沖了下來。

  兩路人馬彙集於大門口──

  “表姊!”

  “雨晨!”

  “誰?”

  門口的三人同時出聲,不信、驚喜、疑惑,表情不一,桑海若最先反應過來,開了門,向外迎去。

  原本被堵在兩人後面的雲澄甫跳啊跳的,根本看不清局勢,這下桑海若開門出去,正好讓他補位上前,只是他正要進一步跟出去看的時候……

  “雨晨?”揪住美少年的衣領,跟著下樓來的封劍濮顯得驚訝。

  “喂,放手!放開我啦!”領子被一把揪住,雲澄甫氣得哇哇大叫。

  封劍濮沒理會這抗議聲,老鷹抓小雞一樣的將手中的少年往後一拖,補上位,跟著出去迎接意外的訪客。

  不敢光明正大,所以惡毒的咒駡全含在嘴裏嘀咕不休,雲澄甫恨恨的跟了上去。

  剩下虞媺,就像是讓人給遺忘了一般,靜靜的站在門口處,看著桑海若露著快樂的笑容跟她表姊說話。

  不久前雙胞胎的苦口婆心在她心頭響起,只讓她內心中的苦澀感更甚。

  要她爭取,要她把握……呵,是要她爭取什麼?把握什麼呢?

  “小媺。”眾星拱月一般被迎入,康雨晨笑吟吟的看著久違不見的小表妹。

  “表姊。”虞媺低聲喚了一聲,某些東西又退了回去,退回到她深不可見的心底深處去。

  “好久不見了,一個人住在這邊還好吧?”太過習慣小表妹冷冷淡淡的性子,康雨晨揉了揉表妹的發,一點也沒把那冷淡疏離看在眼裏。

  “嗯。”虞媺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好了,別杵在門口聊,大家進去坐吧。”封劍濮掌控起全局。

  在他的引導下,一票人進了屋,剛剛準備的茶跟蛋糕完美發揮作用,成了招侍客人的最好茶點。

  “怎麼會突然來了呢?”支使撿回來的小僕人再去燒一壺開水,封劍濮微笑問,完美的扮演著稱職的好主人。

  “想來看看你們的畫展準備的怎麼樣了,所以就來了。”回答後,康雨晨轉向身邊安靜的桑海若,問:“一切還好嗎?”

  桑海若點點頭,回以一個一切安好的微笑。

  “一切順利就好了,我原來還滿擔心你回到臺北來會不適應呢!”

  “沒有,我很好。”

  “嗯,看得出來……氣色很好,心情也很好。”

  封劍濮靜靜的看著一對儷人彼此問候,心中隱隱有份踏實感。

  或許,他先前的隱憂全是多餘的,看看這兩個人,他們相處起來多麼融洽愉快啊!

  回想起來,他不是很清楚的嗎?之前一、兩年住台東時,這兩個人往來頻繁,常常約著一塊兒出去散步、聊天,海邊時常可見他們兩個的身影,男的畫畫,女的也拿著本子塗塗寫寫的,相依相伴的情景是小鎮的人都知道的事。

  看來他真的是太自尋煩惱了,竟一下忘了這些,忘了這兩個人長年打下的深厚情誼,那種長時間累積下的溫馨散步情,可不是隨便的人能在短時間內破壞的。

  而且回想起來,阿海的進步、醫生所謂的精神支柱,應該是這樣來的才是,是他多心,絕對是他多心了……封劍濮自認找到更合理的解釋,一個讓他安心的解釋,讓他忍不住用太過愉快的表情關注那一對天造地設的儷人。

  如同封劍濮,就坐在桑海若右手邊的虞媺也是一樣,一雙眼兒靜靜的看著那對“情侶”閒話家常。只是她的心情大大不同于封劍濮的……也分不清心頭的感覺,因為她整個人都麻木了,只能靜靜的看著他們,獨自感受心口處那種疼痛的感覺。

  像這樣的情況……是要她爭取什麼?把握住什麼?

  她可不知道自己有那樣的天分,可以像電視中敢愛敢恨的女孩,不顧一切的去掠奪心中所想要的一切。

  特別是當那物件是她自個兒的表姊,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表姊,就算真讓她生出了爭取的勇氣,她也沒辦法對自己的親表姊做出橫刀奪愛的事。

  要她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那一己之私而傷害表姊,她做不到,說什麼也做不到。

  更何況,就算她真想做……她哪來的能力呢?

  她不貼心,不懂得說話技巧,不喜歡接近人群,真的就是孤僻難以親近。

  不像雨晨表姊那樣,一顆玲瓏心,關注並行有餘力的顧全身邊所有人,嘴巴甜得像是塗了一層蜜一樣,處在人群中是那麼的悠游自在,做事能力又強,前兩年才二十出頭時,就讓舅舅很放心的將潛水社的生意整個交給女兒作主。

  平心而論,若她是男人,要有選擇也是會選雨晨表姊這樣的解語太陽花,說什麼也不會看她這株毫不起眼的小雜草一眼。

  虞媺想得認真,心口處的疼痛相形的更加尖銳,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繼續靜靜的坐在一邊,像個隱形人一樣的坐著,靜靜的聽他們談笑風生。

  “好久沒散步了。”桑海若回想起鄉下日子的美好。

  “是啊,好久沒陪你散步了。”康雨晨露出甜美的笑容,同樣珍惜那段兩人相伴的散步時光。

  “妳這次來,預計要留幾天?潛水社的生意沒人管可以嗎?”旁聽了一下,封劍濮也加入了閒談的行列。

  “那個啊,實不相瞞……”

  “燙!燙!燙!熱水來了!”受命當備茶水小僮的少年雙手抓著茶壺柄,哇哇直叫的從廚房沖出。

  封劍濮回頭,正想開口訓斥他別那樣毛躁,小心亂中有錯釀大禍而已,雲澄甫不知是怎麼絆到自己的,一壺熱水隨著他往前撲的沖勁脫手而出,連壺帶水正正的朝前方飛去。

  那方向,有人,而且還是三個……

  災難當頭而來,本來就不是很專心的虞媺壓根兒反應不及,可就在那不到一秒的過程中,某個身影沖了過來,密密的包護住了她。

  那瞬間的力道讓她眼前一陣黑,根本沒省悟到發生什麼事,就聽見乒拎乓啷、鏘拎匡啷的一陣人仰馬翻。

  當中有為了避難,動作中造成的椅子碰撞翻倒聲,還有水壺落地後的匡匡兩下金屬彈跳聲,然後是一連串驚駭的質問……

  “啊!”

  “阿海?”

  “我、我不是故意的……”

  驚呼、緊張的詢問夾雜心虛的歉意從三面迎來,虞媺努力想進入狀況,但抱住她的人是那麼樣的用力,掙不開的她實在無能為力,只能對著眼前超近距離的胸膛暗自揣測現在的狀況。

  沒花費她多少時間,因為其他的人連忙圍上,幫忙拉開那緊抱住她的人,讓她看見周遭景象,很快的跟著進入了狀況,然後失去語言能力……

  桑海若的臉色因為疼痛而慘白,但他看著她的表情是笑著的──

  “幸好妳沒事。”他說,只說這麼一句,也只足夠說這一句。

  “哪里痛?”方寸大亂的封劍濮推開虞媺,就要動手脫他的衣服,檢查他的傷勢。

  “先沖冷水!”康雨晨制止了他,雖然同樣慌亂,但她還記得燒燙傷的急救程式。

  沖、脫、泡、蓋、送,就是先衝衝水,接著再脫去衣物看傷勢,確定傷勢後再泡一下水,然後才能覆蓋上預防燒燙傷後還著涼的保暖物,趕緊送去就醫……這些程式,康雨晨因為常看電視,所以記得很清楚。

  “沖過冷水先降溫後再看傷勢,才能避免脫衣服時讓傷口受到二度傷害。”知道封劍濮心急的程度,康雨晨飛快的解釋。

  當下封劍濮沒有遲疑,一把拖著義弟直往廁所沖去。

  在康雨晨慌亂的指揮當中,封劍濮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做著正確的處理程式,自知闖禍的雲澄甫雖然嚇呆,但也知道亡羊補牢,因此跟著忙得團團轉,找著每一個可以提供幫助的跑腿機會,又是遞沖水用的容器,又是幫忙解衣,還快速來回的沖上樓找來薄被充當等下要用的保暖物來贖罪。

  那一團混亂的世界就像跟虞媺沒關係一樣,沒有人理會她的存在,沒有人。

  被推倒的她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用置身事外的冷漠表情,看著所有人為了檢視桑海若的傷勢而忙得團團轉。

  她知道發生什麼事,她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讓她瞪著地上的茶壺,有些些的恍惚了。

  這只茶壺,就是為了這只茶壺,還有裏面的熱水……因為它們,桑海若為了救她而被茶壺砸中,讓噴灑出的熱水燙了一身……

  為什麼呢?為什麼這麼危急的時候,他竟會想到要救她?

  表姊就坐在他的身邊,就坐在他的另一邊,一樣是有危險,但他為什麼救的是她呢?

  虞媺的腦子糊成了一團,一再迴響著他受傷後的話──

  幸好妳沒事……幸好妳沒事……幸好妳沒事……幸好妳沒事……

  心,亂成了一團,她完全無法思考,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反應才好。

  就在她的沉默當中,她眼睜睜的看著其他人不顧桑海若拒絕上醫院的意願,七手八腳的擁著他前往地下室開車,將他送去醫院……

  沒人注意到她,一個也沒有!

  在這樣危急的時候,她被遺忘了,就這樣被遺忘在原地,好象天經地義一樣的被人忽略掉她的存在。

  眼淚,不知道為什麼而流出,她動也不動,一個人怔怔的想著她的問題──

  他……為什麼救她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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