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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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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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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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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2 00:45:1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章 九霄天梯

  看著指針在陣盤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一直沒停下。

  被數萬人同時盯著,指針也半點沒給面子。

  場面有一點點尷尬。

  祁念一狀似無辜地說:「這陣盤……壞了?」

  上官熙聽著這句熟悉的話,突然就想起了她們初見的那一日,雲念也是弄壞了血脈測試陣盤。

  她捏了捏眉心,覺得自從認識雲念之後,每一天都過得心驚肉跳的。

  非常精彩。

  辛天昊同樣也想起了那一日。

  他雖然看不慣這個和上官熙一夥的女人,但還是道:「她最初測試時,血脈應該就高出了九品,當時也弄壞了陣盤,這次可能也是。」

  星若泠:「……」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陣盤,眼神微妙地游移了下。

  該不會真的壞了吧。

  第一輪考驗還沒結束,這麼多人看著,如果真是陣盤壞了,神殿的臉都要丟光了。

  只有聞新靈,看著指針熟悉的擺動方式,似乎想起來了什麼。

  她從旁盯著祁念一,越看越覺得,她和那日斬殺平叔的仇敵身影非常相似。

  她們還都是劍修。

  年齡也相仿。

  該不會……

  聞新靈心跳快了起來。

  與此同時,祁念一正在努力壓制神劍的躁動。

  她試著用神念溝通了下非白,神念落入劍中,卻沒有半點反應,泥牛入海一般。

  看來,神劍還並沒有完成進化。

  躁動的原因……或許是因為,神劍本身由白澤骨頭鑄成。

  它天然的就會對測試血脈之力的陣法有所反應。

  上次入城之時,還沒有這樣的動靜。

  這把劍雖然沒有進化完成,但卻更加具有生命力了。

  趁著星若泠檢查陣盤的功夫,祁念一死死用神念將神劍的躁動按了回去。

  感受到神劍恢復正常之後,祁念一抬頭,對上星海北冷酷中略帶質疑的眼神,無辜地笑了笑:「要不,我再測一次?」

  星海北看向星若泠,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眼神:「陣盤沒壞。」

  祁念一再次滴入一滴心頭血,連著逼出兩滴心頭血,她臉色有些泛白,看得上官熙忍不住道:「神殿在搞什麼,連這種東西都會出錯!」

  這次,指針就正常了起來。

  眾人眼見指針越過了九那條線,明晃晃地停在陣盤最盡頭的地方,章示著祁念一已經高於九品的血脈之力。

  雖然早就知道,神境出了個千年難得一見的九品血脈者,但親眼看到她測出九品血脈者時,眾人還是忍不住心驚。

  上官熙坐在世家一列,有不少世家家主向她看去。

  凌珂更是直接道:「上官世侄,好眼力,也是好膽魄。」

  能趕在九品血脈者的消息剛出現時,就提前將她搶到了手裡。

  上官熙婉約一笑:「凌前輩過譽了,在下不過是運氣比較好,遇到了她,僅此而已。」

  在座一眾世家之人互相交換著眼神,心知肚明,這次五大家族的重選,怕是會生大變數。

  他們先前誰都不曾看好的上官家小女兒,竟然劍走偏鋒,帶著這橫空出世的九品血脈者殺了回來。

  星若泠將陣盤翻轉,赤金色的血液流動時,點亮了反面的陣盤。

  此時,沒有人注意到,三個副尊也在看著這一幕。

  星若泠看著陣盤上的光芒變化,從橙色一直加深,轉為鮮血一樣赤紅的顏色。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祁念一的眼神充滿了震撼:「天字……」

  「不,還在變。」星海北打斷她,指向陣盤。

  陣盤上的光芒轉為赤紅之後,又漸漸變淡了,最後慢慢淡化成乾淨無暇的純白。

  星若泠愣了下:「白色?白色代表——」

  她腦子有一瞬間卡殼。

  紅色代表天字級,那白色呢?

  「半神。」星海北冷淡的聲音打破了她混亂的思索。

  他一向冷漠的聲音難得帶有一絲起伏,代替星若泠宣告了祁念一的結果。

  「雲念,九品血脈者,純度,半神。」他頓了下,才道,「通過第一輪考驗。」

  青夷尊者眼神有一絲波動,冷淡地說:「花溪,這就是你看中的那孩子?」

  花溪尊者含笑道:「可惜,人家拒絕我了。」

  她笑著反問:「師兄,你覺得她獲勝的可能性大嗎?」

  青夷尊者還未答話,元寧尊者先道:「這才第一輪,還不到關鍵時候,聖暉之會上,一切變數都有可能發生,要我說,我還是更看好宋家那小子。」

  花溪尊者調侃道:「你自家的孩子,你當然看好了。」

  元寧尊者但笑不語。

  他出身宋家,按輩分來說,是宋之航的太叔祖父。

  元寧尊者調侃道:「師姐,你的勛章還沒給出去?」

  花溪尊者衝他輕輕哼了一聲,下巴一揚:「誰讓我就看中這一個孩子,她若不收,其他人,我也不想給。」

  她言罷,看向青夷尊者:「師兄,你這次有夠神秘的,究竟將勛章給了誰,連我們都不說。」

  青夷尊者眼神微動,並未答話。

  花溪尊者想了想:「我原本以為是冉灼那孩子,但剛才測血脈時,半點勛章的氣息都沒有流露出來,瑤光身上也沒感覺到。」她靠的近了些,低聲道:「師兄,你該不會也和我一樣,看中了什麼新人吧?」

  青夷尊者輕瞥她一眼,冷聲道:「成日裡盡胡鬧。」

  便是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不願再提了。

  花溪尊者和元寧尊者對視一眼,更好奇了。

  師兄的勛章,究竟給了誰?

  順利通過第一輪考驗,祁念一站到了右邊的隊伍之中,發現瑤光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祁念一:「怎麼?」

  瑤光睜大了眼睛,頗為驚奇:「居然有人敢跟大師尊這麼說話。」

  祁念一想了想,意識到她說的大師尊是星海北,便道:「為何不敢,他也算不上可怕吧,我見過更厲害的。」

  她自幼在兩個化神境的師兄身邊長大,掌門師叔和劍尊兩位千秋歲也對她多有指點,還和玉華清用神念正面對剛過。

  千秋歲都不怕,星海北氣勢縱然冷厲,但比起不帶任何偽裝的非白,仍是稍有差距。

  瑤光自行把她說的「更厲害」解讀成了「更嚇人」,眼神頓時由欽佩轉變成了同情:「你以前到底生活在什麼水深火熱的環境中啊。」

  祁念一:「……」

  瑤光腦回路她不太能理解。

  她本就站在隊伍的末尾,如今一會兒過去,也就到了第一輪考驗的尾聲,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

  那是個面容有些稚嫩的男修,瞧著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個頭也不高,在這一群神子預備役中,相當的不起眼。

  祁念一回想了一下上官熙給她的資料,隱約記得是南境風雨樓的弟子,再無其他更多。

  她興之所起,便用天眼在他身上掃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

  祁念一呼吸驟然急促一瞬。

  【宗斐‧前開陽峰弟子/現風雨樓弟子十七歲-金丹境(巔峰)並無白澤血脈】

  她將宗斐頭頂那行字來來回回看了一遍,不知道該驚訝對方是來自神山開陽峰,還是該驚訝對方並沒有白澤血脈。

  一瞬間,祁念一心頭閃過千頭萬緒。

  他既曾經是開陽峰弟子,為何此前從不張揚,甚至在聽到她謊報家門是開陽峰時,也並不戳穿她?

  還有,並無白澤血脈的人,甚至連拿到聖暉之會入場券的資格都沒有,他究竟是怎麼混進來的?

  祁念一僵了一瞬,被身旁的瑤光發現了,瑤光輕聲問:「你怎麼了?」

  「無事,站久了,貧血。」

  瑤光疑惑地看著她皮膚上健康的紅暈:「元嬰境修士還能貧血?」

  她並沒有得到回答。

  發現祁念一緊盯著宗斐不放。

  宗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劃開指尖,擠出一滴心頭血,滴入陣盤的凹槽處。

  指針慢悠悠擺動起來,剛過七這個數字,停在了七的中線上。

  一個非常不起眼,但卻很安全的區間。

  就連純度也同樣,是剛達到要求的地字級。

  以她的眼力,再加上在場這麼多見龍門的大能在場,他絕不可能有什麼作假的小動作。

  那他的血脈之力從何而來。

  祁念一百思不得其解,再眨眼,卻看見宗斐頭頂的小字中,多了幾個字。

  【宗斐‧前開陽峰弟子/現風雨樓弟子二百一十七歲 - 金丹境(巔峰)並無白澤血脈(用辟神丹可偽裝成七品血脈)】

  辟神丹又是個什麼東西?

  在她萬分不解之中,第一輪的考驗結束了。

  僅僅第一輪,就殘忍地淘汰了十四人,其中十二人是血脈品階不到七品,兩人是純度不夠地字級。

  第一輪,直接砍下了一半人。

  祁念一看著自己手背被紅色填滿的第一片花瓣,開始思索之後的考驗會是什麼,便聽到星若泠道:

  「明日午時,神殿將會開啟九霄天梯,供神境之內所有的修士修行,那裡,將是各位第二輪考驗的地方。」

  她此言一出,全場都明顯興奮了起來。

  似乎對那九霄天梯格外的期待。

  祁念一猜測,這九霄天梯和境外的蓬萊仙池應該是差不多的東西,對於任何一個修行者的修行都有極大助益。

  難怪,南境如此多的修行者都匯聚於此。

  看來不光是為了觀看聖暉之會。

  他們多半都是為了這九霄天梯而來。

  第一日的考驗結束,回去時候,路上多了不少人。

  因著還是白日,落英城外城人影攛掇,相當熱鬧。

  祁念一和上官熙一道回去的路上,向她打聽了一下宗斐的事情。

  上官熙有些不解:「他在你們十五人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了。風雨樓在神境不大不小,勉強能排的上號。他此前在風雨樓中同樣也是名聲不顯,並未聽說過風雨樓中有七品血脈者,我亦不知他的具體消息。你這麼好奇他做什麼?」
  祁念一只能說:「我不是好奇他,我是好奇我們的每一個對手。」

  這才把上官熙糊弄過去。

  祁念一覺得,自己現在非常需要一個蕭瑤游。

  不管天涯還是海角,大陸上的四洲,各門各派各家,甚至遠隔汪洋的妖域,她都能打探到消息。

  正說著,身後有人追了上來:「雲道友。」

  祁念一回身看去,身後人還不少。

  宋之航,冉灼,瑤光,凌晗。

  她在聖暉之會中稍微熟悉點的幾個人,都過來了。

  「你們這是有事找我?」

  宋之航還沒開口,先被瑤光打斷了。

  「宋道友,你跟冉道友已經結成同盟了,就不必搶我的人了吧。」

  祁念一品著她這話,總覺得不太對勁。

  身旁上官熙先不幹了,她溫柔一笑,涼聲道:「容我提醒瑤光星一句,雲念現在是我上官家的大供奉。」

  「嚴格來說,她是我的人。」

  上官熙修為不過築基,在場不管是誰都能輕易摁死她。

  但她似乎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有著驚人的氣勢,令元嬰境巔峰的瑤光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宋之航看著把祁念一包圍在中間的兩個女人,無奈道:「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詳談?」

  凌晗滿臉震撼:「雲道友竟然如此受歡迎。」

  冉灼抱著陌刀跟在他們身後,冷哼了一聲。

  幾分鐘後,六人在一個名叫金風玉露堂的飯館入座。

  祁念一忍不住道:「這家店名字取得,不太像是正經飯館。」

  瑤光神神秘秘道:「但東西好吃就行了。」

  「這家店的金風玉露煲堪稱人間至味,我以前經常溜出來吃。」

  也對,瑤光出身神殿。

  這落英城自然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今日我做東。」瑤光豪邁道,「誰也別跟我搶。」

  她琢磨著點菜的時候,冉灼冷冷道:「我辟榖,不吃凡食。」

  瑤光沒好氣覷他一眼,覺得這人冰塊似的,真沒勁。

  餘下幾人倒是沒這講究,宋之航其實也辟榖,但他並不會像冉灼一樣當面說出來,而是會給瑤光留面子。

  金風玉露煲上桌,祁念一用勺子攪了下,發現所謂金風玉露指的是金絲菊和百合。

  兩種純淨又沁人的香味撲鼻,將淮山文火燉煮,入口是溫暖的清甜。

  確實人間至味。

  開桌後,瑤光才解釋這次找祁念一所為何事。

  「明天九霄天梯,你可願與我聯手?」瑤光期待地看著她,「反正你我已經在涉蘭山聯手過一次了,對彼此的招式應該不陌生。」

  她又瞥了冉灼一眼,強調道:「你我聯手,定能將他們二人斬於馬下。」

  宋之航無奈笑道:「瑤光星氣勢還真足。」

  祁念一和上官熙對視一眼,問道:「明日九霄天梯,究竟要怎麼比?」

  她先前只聽上官熙說了九霄天梯究竟為何物,還不知道具體的考驗方式。

  和她所料不差,九霄天梯和境外的蓬萊仙池相差無幾,都是天地間靈氣相當充盈的地方。

  修行者在此處修行,所得進益,堪稱事半功倍。

  但是九霄天梯輕易不會開啟,上次開啟時,就是上一屆的聖暉之會。

  所以這次聖暉之會,就有很多散修前來碰運氣,期待著九霄天梯的再次開啟。

  但祁念一想不到,這樣一個修行勝地,能以怎樣的方式對他們進行考驗。

  瑤光喝了杯水才道:「九霄天梯,共有九十九層。越往上,靈氣越充裕,修行速度就會越快。但是每一層都有守門人,若要向上攀登,就必須要打敗這一層的守門人。」

  「同樣,越在上層,感受到的壓力也就越大,所以哪怕九霄天梯開啟的時間為一個月,也很難有人在三十層以上的地方待滿一個月的,身體很難承受住那樣的壓力,會被撕得粉碎。」

  祁念一明白了:「你是想和我聯手,打敗守門人?」

  她揚眉問道:「守門人很強嗎?」

  瑤光肯定道:「很強。」

  她解釋道:「隨著層數變高,守門人的實力也就越強,越往上的層級能容納的人就越少。」

  「第一層能容納九十九人,到第九十九層,就僅能容納一人了。」

  「一到十層的守門人都是煉氣境,十層到三十層是金丹境,三十層到六十層是元嬰境。到這裡為止,我們都還好應付。」

  瑤光說著,抬眸,語氣分外認真:「但六十層往上,守門人就是我的十二位師尊。」

  「從六十層開始,九霄天梯就允許多人聯手,但人數不得超過這一層能容納的人數。」瑤光聳肩,「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有那麼多人能闖到第六十層。」

  她沖祁念一揚眉:「怎麼樣,要不要聯手?」

  祁念一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七十二層之後,又會是誰當守門人呢?」

  六十到七十二層,守門人是神殿的十二曜,個個都是見龍門的大能。

  難不成七十二層往上,守門人會是三位副尊?

  瑤光搖頭:「不知道。」

  她沉聲道:「我只知道,九霄天梯有史以來,從未有人能闖過大師尊那一關,連我都不知道大師尊的修為究竟有多高。」

  祁念一心想,這個問題她知道。

  化神境藏鋒期,已度過心魔劫。

  哪怕在全大陸,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同為藏鋒期,是否度過心魔劫,在實力上,是天差地別的兩個概念。

  那日非白借她的身體斬殺的聞仲平,縱然是藏鋒期的高手,沒度過心魔劫,對比起星海北,實力就要遜色得多。

  宋之航打斷道:「瑤光星,恕我直言,六十層之後每一個守門人都是見龍門修為,哪怕你和雲道友聯手,也不一定能闖得過,既然能多人聯手,為何我等不一道聯合起來呢?」

  卻沒想到,瑤光斜覷冉灼一眼,認真道:「因為,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闖到第六十層。」

  宋之航和冉灼:「……」

  這就有點瞧不起人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一想到涉蘭山那天,他們被雲念使計分開後,陸續被她們倆扔下山一事,還真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放大話。

  瑤光看他的表情,忍笑道:「開玩笑的,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人多當然更好,十二個師尊無論哪個,我單打獨鬥都沒有任何信心。」

  上官熙忍不住問道:「這些消息尚未公佈,你們都是怎麼知道的?」

  瑤光睜大眼睛:「七師尊告訴我的。」

  三個男人都說是從家裡聽到的消息。

  上官熙:「……嘖嘖嘖。」

  她搖搖頭,看著這群有後門的,一度繃不住自己溫婉的表情。

  酒足飯飽,五人就此結成聯盟。

  儘管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翌日一早,祁念一看到九霄天梯前站著的人時,內心還是非常震撼。

  昨日場內數萬人,約莫有一半都來了這裡。

  她個子不高,站在人群中,就是那個完全看不到的凹點,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在哪裡。

  上官熙拉著她在人群中開路,艱難地擠了一路,終於在人群之中找到了瑤光。

  三人面面相覷,都心有餘悸。

  瑤光磕磕絆絆道:「我聽七師尊說,以往也就幾千人,今日怕不是進九霄天梯人最多的一次。」

  還好昨日宋之航給了她們傳音符,不然就今日這陣仗,他們的五人聯盟剛結成就得散了。

  根本找不到人嘛。

  幾經周折,幾人才聚到一起。

  全都被今天的人數震撼到了。

  凌晗擔憂地問:「前十層的煉氣境守門人,究竟要和多少人交手啊?」

  上官熙環顧一週,看著這數不盡的人,真情實感道:「真是辛苦他們了。」

  瑤光卻說:「當然不是,我們神殿哪有那麼多人。」

  幾人都看著她:「這少說也有一萬多人,第一層要怎麼辦?」

  瑤光兩手一攤:「混戰啊。」

  她說:「前三十層,每層配置的守門人人數,都和這一層能容納的闖關者人數相當的,所以只有在這一層人數集齊後,才會開始試煉。第一層同樣。」

  「所以,當然只有闖關者自己將第一層的人數清至九十九人之後,才會開始試煉嘍。」

  這就是三個男人家族也打聽不到的事情了。

  凌晗忍不住道:「這也太賊了吧,我們自己打完一輪,還要跟守門人對戰。」

  言罷,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神殿的地盤上說神殿辦事太賊了,立刻閉上了嘴。

  辰時更聲剛響,花溪尊者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看到她出現,容納了近萬人的場中,逐漸安靜下來。

  眾人眼神看著她,片刻不離。

  花溪尊者神情肅穆,雙手掐訣。

  那是一個從未有人見過的法訣,指法相當複雜,一呼一吸間,至少有近百種變換,令人目不暇接。

  最後,她掐訣的動作停了,眼睛驟然睜開,爆出一陣金光。

  所有人驚奇的發現,他們面前的空間,似乎出現了一道裂縫。

  撕裂空間,果然是藏鋒期的大能才能擁有的能力。

  面前空間的裂縫越來越大,虛無的光點一閃而過。

  而後,溫瑩的光澤從空間裂縫中浮現。

  祁念一這才知道,原來九霄天梯,存在於另一個空間之中。

  僅僅一道裂縫而已,她也感受到了這個空間之中充盈的靈氣。

  確實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花溪尊者轉身,肅穆道:「九霄天梯即日開啟,三十日後關閉,天梯之上,所有鬥爭,生死不論。」

  她眼神掃向十五個神子預備役:「至於你們的第二輪考驗,要闖到九霄天梯四十層以上,待滿二十天,若有一條沒有達到,都算作考驗失敗。」

  「願爾等都能有所進益。」

  近萬人齊齊陸續進入九霄天梯的場景,非常壯觀。

  祁念一揮別上官熙,和瑤光一道走進了空間裂縫之中。

  進入時,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玄衣不改,衣帶當風,沒有再戴面具,走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進入空間裂縫後就消失不見了。

  祁念一更懷疑了。

  她和那人交手過。

  對方至少是千秋歲的修為。

  比星海北都要強。

  九霄天梯對他的修為應該起不到更進一步的作用了。

  他進這裡做什麼?

  瑤光低聲喚回了祁念一對那玄衣男子的注意。

  「前十層收著點,別太過火。人太多了,要將第一層清到只剩九十九人,穩定住局勢,還需要一段時間。」

  將近萬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少年游修士。

  他們應該會成為最先落敗,離開九霄天梯的人。

  餘下者,金丹境又佔了大半。

  瑤光自信道:「這麼多人,若光論境界,我應該是最高的。要論戰力嘛,可能也就遜色於你,你我二人齊心協力,定能闖到大師尊面前。」

  祁念一用天眼掃了一下,沒好意思打擊她。

  且不論那個千秋歲的玄衣男子,光她看到的和瑤光同為元嬰境巔峰的,至少就還有兩人。

  兩人剛踏進九霄天梯的空間之中,就有人被拎著扔了過來,直接摔到祁念一腳邊,一溜煙從空間裂縫中滾了出去。

  宋之航和冉灼都默契地擺出了戰鬥姿態。

  祁念一解開纏繞在手腕上的長劍。

  照孤光發出了清亮的嗡鳴。

  可惜了,非白此時還未醒。

  不然,真想讓他看看。

  她如何用照孤光,力克萬人。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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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一章 向上攀登

  人實在太多,稍有不慎就會被擠到人群中,完全看不見。

  祁念一左右看了看,疾聲道:「宋道友,給我們一人一張符,用來辨認身份。」

  宋之航也想到了這個辦法,他右手指縫中夾著四章符同時引燃,手勢如刀一揮,符紙燃著幽藍的火焰,貼在了他們一行人的右手臂上。

  緊接著他又連忙給自己貼了一張符,然後迅速道:「將自己的神念注入符紙中。」

  四人照做,很快,就感覺到神念之中,出現了另外四個光點。

  是宋之航用符給他們做的標記。

  每一個符修都有自己獨特的符標,哪怕是這種混戰,只要用這樣的方式進行標記,就絕不會認錯。

  驚濤拍岸的劍式太適合現在的場合,劍式如驚濤,將他們面前擁堵的人分開,強勢劈出一片空地,這時,被遠遠隔開的凌晗才終於得以和他們聚到一起。

  照孤光柔軟的劍鋒如靈蛇一般,每一次舞動都能同時捲起數十人。

  祁念一併沒有讓他們重傷,而是藉著劍勢將他們送出了空間裂縫之中,直接把他們推出九霄天梯。

  瑤光看著她的動作,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清場。

  他們五個人湊到一起之後,絕對是這九霄天梯第一層中,當之無愧的頂尖戰力。

  凌晗以靈力為引線,凌空繪出一個陣盤,將他們五人全都囊括在其中。

  陣盤中同時捲起白霧和冰霜,白霧阻礙視線,冰霜削減速度。

  被他納入陣中之人,完全成了祁念一的活靶子。

  她足尖輕點,飛身直上,虹光步開到了極致,連那一點零星的紫光都看不見了。

  眾人只覺得她直接消失在了眼前,然後奇蹟般地,五米半徑陣盤範圍內,被陣盤上的冰霜滯住腳步的人,一個一個被踢了出去。

  她速度奇快,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她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人影從空間裂縫中掉出去。

  很快,他們跟前的場地就被清理出來了。

  片刻時間,被祁念一扔出去的少說也有數百人。

  瑤光也加入了清場行動之中。

  玄水從她指尖流淌,很快化為幽暗的巨浪,狠狠拍在他們周圍的其他人身上,浪頭過境,寸草不生。

  九霄天梯第一層的空間非常狹窄,一次性容納了這麼多人,擠得水洩不通,堵得大家甚至連天梯內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只覺得周圍四處都是人。

  打鬥聲四起,有不少人抽空看過來,暗暗吸氣。

  這兩個女人,打得也太猛了吧?

  看著這一幕,宋之航和冉灼對視一眼,想起來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涉蘭山那天,他們也是這樣被這兩個女人踢下山的。

  毫不留情。

  其他修為較高的人,看到了他們的戰術,也領會到了,開始模仿起來。

  不求完勝,只求快。

  以最快的速度將人扔出九霄天梯,越多越好。

  這樣,就能為他們爭取更多,在九霄天梯裡修煉的時間。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靈氣如此充盈的地方。

  不僅是他們,祁念一的感覺是最強烈的。

  南境的靈氣比起境外本就已經強烈不少了。

  這九霄天梯之中,僅僅第一層,靈氣就已經是南境的兩倍。

  她用天眼看見此處空間中的靈氣流動路線,是從下往上的。

  下層的靈氣最為稀薄,是因為靈氣幾乎盡數湧入了上層。

  難以想像,六十層,七十二層,乃至九十九層,會有怎樣濃鬱的靈氣修煉場所。

  至於先前瑤光所說的天梯之中對於身體的壓力,她暫時還沒感覺到。

  可能因為還在第一層的緣故。

  一群元嬰境修士聯手起來的效果是很可怕的。

  就像祁念一預料的一樣,佔據半數的少年游修士,是最先被淘汰出去的人。

  第一層的人在肉眼可見的減少。

  清場清到不那麼擁堵,至少人可以自由走動之後,祁念一才能徹底看見九霄天梯第一層的環境是怎樣的。

  第一層以地磚的顏色為界,分成兩個區域。

  一邊黑一邊白,他們所在的,是一個黑白兩色的圓形平台,黑色地磚中有一個白色的原型地墊比其他地方稍微高出一些,白色地磚處同樣,中間有一塊黑色的地點。

  這第一層看上去,竟然是一個巨大的陰陽魚。

  雖然稱之為天梯,但他們並沒有看到可以通往上層的階梯,就好像被困在這一方面空間之中了一樣。

  清完少年游之後,就輪到了小重山之間的爭鬥。

  其中金丹境之間的鬥爭尤為激烈。

  他們是在場之中,修為稍低,但人數卻又是最多的一群。

  混戰到這個程度,幾乎已經沒有人想要去惹幾個比較顯眼的元嬰境修士了。

  於是他們突然感覺到自己不僅身邊空了下來,還閒了不少。

  見狀,有不少元嬰境修士偷偷坐到了空地去躲閒。

  祁念一看見,陰陽魚中黑白兩個魚眼處的靈氣是最濃鬱的。

  元嬰境修士躲了閒,金丹境修士打成一片,祁念一眼神淡掃了下,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打坐調息,而是再次提劍進入戰局。

  瑤光愣了下,拉住她:「場中元嬰境修士應該不過百,我們的戰鬥到這裡就結束了,只用等守門人出現即可,你不用再動手了。」

  祁念一平靜地看著她,伸手指著金丹境那邊的一片混戰,淡聲道:「他們境界相仿者甚多,按照這個鬥法形勢進行下去,要何時才能打完?」

  瑤光一時語塞。

  祁念一給出了答案:「數千人,同境界之間的對決要徹底分出勝負,至少也需要五天,這還是快的情況。」

  聽她這麼說,瑤光也反應了過來。

  祁念一眼眸微垂:「我們進九霄天梯,為的是這三十天,在一個能提高修煉速度的寶地修行,而不是來看金丹境修士鬥法的。」

  「我們最缺的,是時間。」

  她話音剛落,就有另一幫元嬰境修士加入到了戰局。

  祁念一持劍,和宗斐擦肩而過,眼神落到他的手上。

  他也拿著一把劍。

  兩人眼神相擦,淡漠中夾雜著深意。

  宋之航一道聚靈符貼在凌晗的後背,凌晗感覺到洶湧而來的靈力支援,地面的陣盤又擴大不少。

  冉灼終於出手。

  他沒有用陌刀,而是直接出火。

  他指尖繚繞著他那種奇異的火,溫度很低,就連出現時都不曾為這方空間帶來多少溫暖。

  但在這黑白二色的空間之中,明亮的火焰平添一抹亮色。

  火焰沿著他手的動作擴散開,瑤光收了玄水,改用法術。

  明亮的火焰順著冉灼的手心盪開,火光圍繞他們五個人,燃成一片火海。

  其他的元嬰境修士各自有餘力抵抗,但修為稍微遜色的金丹境修士不敵,被這熊熊烈火逼出了九霄天梯。

  剛才坐在一旁看好戲的元嬰境修士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加入了戰鬥。

  祁念一時不時能聽見有人低聲咒罵:「總感覺在欺凌弱小。」

  但沒辦法,神殿的規定就是這麼殘酷。

  清場終於結束。

  祁念一眼神一掃,在心中簡單計較一番,確定了在場人數正好停在了九十九人。

  元嬰境以上的修士加起來只有不到六十人,餘下還有四十多個在同境界中戰力相當強橫的金丹境修士,獲得了九霄天梯第一層的入場券。

  人數一少,就顯得第一層空曠了起來。

  打了一場架,一群陌生人熟稔不少。

  瑤光環視一週,低聲道:「果然,神子預備役,不可能有人在第一層就落敗的。」

  十五個神子預備役,一個不落,都在這裡。

  不僅如此,祁念一又看到了那個玄衣男子。

  他兩手空空,什麼武器都沒有拿,也沒有參與到戰鬥中,而是找了個空曠的角落偷閒。

  旁人看不穿他的修為,就只會覺得他一定比自己修為更高的前輩,不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還去招惹這種人,哪怕是少有的幾個沒有眼力的,也被他用掌風掃了出去。

  如此一來,他倒成了剛才那一番混戰之中,最閒的一個。

  玄衣男子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或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那算不上偽裝的偽裝已經被祁念一識破,他一副初次見面的樣子對祁念一微微頷首。

  他生的英俊而凌厲,眉眼尤其鋒銳,只是被他眼底沉穩如山的笑容淡化。

  曾經有不少人對祁念一說過,她的氣質,就像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神兵,一往無前,無堅不摧。

  如果說她是鋒芒畢露的劍,那眼前這個玄衣男子,就是收斂起全部鋒芒,溫潤而內斂的劍。

  他們二人,正應了化神境前後兩個階段。

  出鞘,藏鋒。

  但收斂鋒芒並不意味著軟和好欺負,相反,應該是返璞歸真,剛柔並濟。

  從他們初次交手時,他的那一掌就能感受到。

  但——

  祁念一和他對上視線,看到他和善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一副不願搭理的樣子。

  上次輸給他就算了。

  她不是輸不起的人。

  但她輸的那麼突然,那麼丟人。更過分的是,對方完全打亂了她的計畫,她至今都不知白羽的下落。

  現在還裝模作樣的在她面前晃悠,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鬧心。

  但她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瞥了對方一眼。

  玄衣男子莫名其妙地看著祁念一剛對他擺出冷臉,卻又轉過身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再滿臉複雜地移開了視線。

  玄衣男子:「……」

  現在的小娘子,脾氣好大啊。

  祁念一默默回身不再看他。

  她意識到了,為什麼先前看到他的眉眼時,會覺得有些眼熟。

  現在他摘下面具,露出下半張臉後,這種眼熟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他和非白,長得有點像。

  尤其是眉眼處。

  九十九人湊齊後,有些人剛開始席地而坐,打坐調息,就感覺到空間一陣震動。

  祁念一抬眸,看到空間驟然裂開了另一道縫隙。

  一群身穿神殿白衫的修士驚人地同時出現,正好對應了此時第一層的人數。

  九十九人。

  祁念一奇異地發現,他們這群闖關者所站的地方,是陰陽魚的黑色部分,而神殿的守門人站著的是陰陽魚的白色部分。

  為首的守門人聲音平淡:「各位,可要現在開始闖關?」

  第一層的守門人修為都不過煉氣境,對於現在留在場內的九十九個闖關者而言,相當輕鬆。

  他們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選擇了現在開始。

  煉氣境對於祁念一來說已經是無比久遠之前的事情了,她也不欲傷人,簡單的一招制敵後,便看見其他人和她差不多,沒用幾招,就制服了第一層的守門人。

  九十九個守門人都被制住後,第一層的陰陽魚開始散發出黑白雙色的微光。

  他們頭頂,同樣有空間裂縫出現。

  一道台階憑空出現在場地中央。

  瑤光看著祁念一毫不猶豫地就通過邁步上了這道台階,低聲對瑤光等人說:「過來。」

  此時,有不少人經過混戰之後,氣息尚未平復,還在調息之中。

  餘下四人面面相覷,都跟著祁念一上了台階。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第一層。

  瑤光忍不住道:「有必要這麼著急嗎?」

  祁念一:「有。」

  在他們之後,更多的人選擇了抓緊時間登上第二層。

  祁念一指著下層,他們在上升的同時,還能看見第一層的部分景象。

  他們驚訝地發現,先前好不容易被清場出去的那數千人,不知在天梯之外進行了一番怎樣的爭鬥,竟然又被放了進來。

  原先選擇在第一層調息的人見狀都驚呆了,連忙登上第二層的台階。

  瑤光暗自心驚,聽見祁念一平淡道:「我就說,神殿哪會這麼簡單放我們上來。」

  此時,已經有一部分人意識到了。

  前三十層,他們最需要搶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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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二章 神山開陽

  他們五人最先到了第二層,而後,陸陸續續也有不少原先第一層的人跟著一起上來。

  最後一批上來的人,到了第二層後,都還滿臉心有餘悸。

  最後一批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上第二層。

  空間裂縫關閉,他們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他們瘋了吧。」有人髮冠都被扯歪了。

  「算不上,只是不願意放棄任何一點機會而已。」

  緊跟著祁念一他們五人上來的,是一個金丹境的散修。

  他修為不高,在他們之中算是偏低的,但一手鞭子舞得很是漂亮,因著鞭子和軟劍多少有些相通,祁念一還多看了一眼,此人名叫宣衡。

  宣衡低聲道:「九霄天梯開啟三十天之內,到下三十層人數滿員之前,都可以重複進入。

  剛才有不少金丹境的修士,其實是被你們打出去的,真要同境界之間過招,他們不一定會輸。

  九霄天梯這樣的機會,哪怕只是在第一層待著,對我們這種散修來說,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如果我是他們,我也會毫不猶豫去爭搶這個機會的,哪怕再被打出去一次。

  誰都想要知道,九霄天梯修行一個月,會有多大的進益。」

  他說完,其他人也沒話說了。

  祁念一環視一週,發現這次進入二層的人數並不夠九十八人,略微一數,還差十幾個才能湊齊九十八人。

  人數不齊,守門人就不會出現,她便道:「這次第一層的人應該會分兩批進來,第一批填補我們的人數,第二批再一起往上闖。」

  照孤光並沒有被她像往常一樣纏在腰間。

  她慢條斯理地把劍纏在了手腕上,一邊對眾人說:

  「現在的情況你們應該都清楚了,在九霄天梯之中,時間最重要,一直缺人,要等著補充人數太慢。等到下一批人將二層需要的人數補齊後,我們保持這個隊伍,直接加快速度往上衝,各位看如何??」

  眾人聞言,雖然神情各異,但一番思索後,也都沒有異議。

  宋之航看祁念一簡單一句話,就將此行的主導權掌握在了手裡,頗有不可思議。

  他用肩膀抵了抵身旁的冉灼,問他怎麼想。

  卻沒想到,冉灼斜覷他一眼,比尋常人要淡些的眼眸中難得的有幾分調侃。

  冉灼沒有正面回答宋之航關於雲念有什麼看法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不覺得,你對雲念的關注過多了些嗎?」

  宋之航愣了下。

  冉灼看他的表情,有些後悔把這件事情捅破。

  他微微抿唇,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安慰宋之航一番,告訴他此事也沒什麼時,就發覺宋之航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他看著冉灼,如夢初醒一般道:「阿灼,你說得對,我對她的關注確實過多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吧。」

  原來,他是心儀雲念。

  冉灼看著他明顯被勾起興趣的表情,心中有了點不好的猜測。

  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祁念一走了過來,下巴一點,將他們五個招呼到一起。

  明顯想通了的宋之航走到祁念一身邊時,表情頗有些愉悅,祁念一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麼。

  祁念一低聲道:「前三十層的守門人都是少年游,對我們而言基本是暢通無阻的,三十層往上,就不需要強行湊夠每一層的最多人數了,那時我們可以五人聯手直接通關,不用等其他人了。」

  在場人多眼雜,除了那個天聽天眼都失效的玄衣男子,她把所有人的心聲都聽了一遍。

  大家都有著各自的算盤,如此算來,他們這個五人聯盟,在這群人之中還算是牢固的。

  不僅牢固,而且實力很強。

  三十層之後,可以自行闖關,就可以放開手腳了。

  餘下四人面面相覷,都沒有異議。

  祁念一又道:「瑤光說,三十層到五十層的守門人,修為不會超過元嬰境後期,單打獨鬥的話,我們也沒有問題。五十層往後就都是元嬰境巔峰的水準了,若五十層還像之前那樣,每層都按照闖關人數量一對一出現守門人的話,勝負恐怕不好說。」

  凌晗點頭,讚同道:「慚愧了,我是五人之中修為最低的,才元嬰境中期,要單獨應對五十層以上,元嬰境巔峰的守門人,怕是有點困難。」

  卻見祁念一奇怪地看著他:「你不是最低的,我也是元嬰境中期。」

  眾人:「……」

  你哪裡像元嬰境中期的人了?

  你那架勢,說你要去單挑化神境他們都信。

  瑤光默默轉過頭,幽怨道:「你一個元嬰境中期,不到十個回合就把我打敗了,你是在自謙,還是在羞辱我?」

  祁念一清咳一聲,理智地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轉而認真道:「所以,我有一個想法。」

  宋之航笑眯眯道:「說來聽聽?」

  其餘人也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此時,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從無望海到南霄山脈,從蕭瑤游到姬玚。

  我有一個想法這句話,終於開始迫害天真單純的南境人民了。

  祁念一看著他們,一字一句,認真道:「入夜之前,我們衝上五十層。」

  宋之航的笑容一寸寸裂開。

  瑤光難以置通道:「開什麼玩笑?!」

  一個白天,五十層?!

  他們會死在九霄天梯上吧。

  連冉灼這種冷酷硬漢都忍不住視線游移了下,瞥向宋之航。

  眼神的意思是——你的眼光,好生特別。

  宋之航抹掉額頭的汗,努力露出一個笑容,鎮定道:「好,雲道友好氣魄,宋某一定奉陪。」

  冉灼:「……」

  太拚命了兄弟。

  角落裡的玄衣男子擺出一副萬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似坐在一旁閉目養神,實則用神念將整個第二層的場地完全覆蓋。

  千秋歲的神念並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完全能夠將所有人的對話收入耳中。

  聽到祁念一一夥人私下的對話,玄衣男子興味地睜開一隻眼,再次打量了一番。

  年輕真是好,有幹勁。

  不像他,一把年紀了,每天還得被迫幹活。

  他回想起了那天夜裡,他和這個小姑娘初次過招時的場景。

  還有剛才,她清理第一層的人時,所用的劍法,確實就是滄浪劍。

  不僅會用滄浪劍,而且,用得很漂亮。

  南境人,還會用滄浪劍。

  難道……

  想到這裡,玄衣男子看向祁念一的眼神深了些。

  祁念一對眼神敏感,她當即回身看過去,撞入玄衣男子的眼眸中,她有些不悅地眯起眼睛。

  這個人,在懷疑她?

  這是為何?

  兩人的眼神交鋒僅僅片刻,很快眼神交錯擦過,但被一直關注著她的宋之航敏銳地注意到,他靠近了些,低聲道:「雲道友,認識那個玄衣男子?」

  祁念一淡聲道:「不認識。」

  果然,沒有人認出,他就是那日出手救了白羽的千秋歲。

  她補了一句:「但他很強。」

  宋之航若有所思道:「雲道友,喜歡強者?」

  祁念一反問道:「誰不喜歡強者?」

  宋之航追問道:「以雲道友的標準,多強才能稱得上強者?」

  祁念一抵著下巴,想了想道:「大乘境吧。」

  宋之航詭異地沉默下來,喃喃道:「大乘境……這麼高的目標嗎?神境,可還從未有過大乘境啊。」

  他覺得自己以前的格局小了。

  祁念一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問題。

  她的起點太高,尋常宗門難得一見的見龍門,她三個師兄有兩個是,天下五個太虛境之二,都曾教導過她。

  還有一個雖然素昧謀面,但也替她背了不少鍋,讓她扯了不少大旗的便宜師尊,更是天下唯一的大乘境。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非白,雖然現在是個連身體都沒有的劍靈。

  但幾百年前,也曾是站在這個世界頂點的千秋歲。

  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她從未覺得旁人眼中難以踰越的見龍門和千秋歲距離她有多遙遠。

  在她心中,總有一天,甚至不需要太久,她一定會站到那個巔峰之上。

  想到這裡,祁念一雙手交握,忍不住摩挲了下她纏在右手腕上的照孤光。

  非白……還要多久才能進化完成呢?

  神劍不在手,非白不在身邊絮絮叨叨,總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遠處玄衣男子聽見大乘境這三個字時,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小姑娘,人小志氣倒挺高。

  沒一會兒,又有十幾個人從第一層衝上來,填補上了第二層的人數空缺。

  九十八個守門人如期而至,同樣也是煉氣境,只是於鬥法一道,比起第一層的守門人要強上一點。

  祁念一立刻站起身。

  對煉氣境的修士,她甚至都不需要用劍,上前一掌,徐徐推出,俐落地將對方制服。

  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凌晗對剛衝上第二層來的那十幾個人講了祁念一一同闖關節約時間的想法,得到了他們的一口答應。

  這次上來的人,戰力比起先前那幾個金丹境還要遜色一些,有人願意帶著一起闖關,他們自然沒有意見。

  通往第三層的階梯適時出現。

  這次眾人沒有片刻猶豫,立刻登上了第三層。

  生怕稍有遲疑,就會像最初被滯留在第一層的人一樣,還要再打第二輪。

  一到十層都是煉氣境的守門人,對所有人來說都不難。

  但每層能容納的人數都會少一個。

  於是真正困難的變成了最後那個名額的競爭。

  祁念一看著那幾個明顯戰力不敵的金丹境互相之間商議出了一個他們彼此之間都覺得公平的方式,也就沒再多問,專心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闖關上。

  一眨眼,十層結束。

  到目前為止,所有人的消耗都不太大。

  只是對戰十個煉氣境,對於他們而言,簡單幾招的事情。

  祁念一注意到,那個玄衣男子每次結束戰鬥的時間最慢。

  他打的是指導戰。

  和他過招的守門人在這場鬥法結束之後,應該會受益匪淺。

  畢竟是千秋歲強者在餵招。

  不僅如此,他過招如此緩慢,似乎是在試探或者在找什麼東西。

  祁念一不由抿唇。

  她不知道眼前這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救白羽,不敢輕易上前去詢問白羽的下落。

  一路過了二十層,眾人才略顯現出些疲態來。

  哪怕面對的都是煉氣境,往上衝了一路,精神的緊繃都是無法緩解的,他們都開始感到精神有些疲憊。

  從二十層開始,守門人就變成了金丹境修士。

  隊伍中,有幾個金丹境闖關的速度放緩了下來。

  祁念一知道,這種時候急也無用,便在解決掉自己的對手之後,耐心等了起來。

  期間,她還給瑤光他們四個每人手上塞了一小瓶丹藥。

  滄寰丹修,舉世無雙。

  出自這一代滄寰丹峰最有天賦的丹修,盧秋桐的獨門丹方,能讓他們迅速地恢復精力。

  到了元嬰境,修士體內的元嬰,可以自行吸納靈氣,輔佐修行,也正因如此,元嬰境修士體內的靈力才能如同取之不盡一般。

  但靈力可以恢復,精神上的疲憊卻很難。

  盧秋桐的丹藥就可以做到。

  瑤光一臉沉重地接過丹藥,並沒有半點被安慰到。

  她知道,雲念這個時候給他們丹藥,是為了要壓榨他們的精力,好讓他們能在入夜之前衝上五十層。

  從二十層到三十層的過程,就艱難許多。

  他們再也無法保證先前的速度了。

  因為從二十層開始,天梯之中的壓力陡增。

  身體稍弱一些的人,在二十五層往後,身體已經感覺到了明顯的疼痛。

  但從二十層開始,天梯內的靈氣濃度,也更上一層樓了。

  相比第一層,這裡的靈氣濃度已然完全不同。

  在空間的壓力之下,有幾個金丹境和守門人的鬥法變得艱難起來,還是在宋之航的符和凌晗的陣法輔佐之下,才勉強繼續向前。

  又磕磕絆絆地衝上三十層後,隊伍裡那幾個金丹境就已經明顯撐不住了。

  他們躺在地上,半點不想動彈,艱難地對祁念一道:「雲前輩,我們看這三十層挺適合修煉的,更往上的,我們恐怕上不去了,就止步於此吧。」

  祁念一看了眼他們現在的身體狀況。

  心裡清楚,哪怕後面的守門人他們能敵得過,他們的身體也扛不住三十層以上的壓力了。

  其實不僅金丹境,剩餘的幾十人中,有幾個身體比較弱的元嬰境修士,也無法承受三十層往上的壓力了。

  她給這幾人留下一瓶用於體能恢復和外傷醫治的丹藥,起身道:

  「我和同伴準備都繼續往上攀登,從三十層開始,上面的守門人就不需要湊齊人數了,各位可以自行選擇攀登時間。三十層的靈氣濃度已經非常高,是個修行的好地方,各位可以選擇在這裡調息一番,或是修行幾天再行攀登。我等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與此同時,通往第三十一層的通道降了下來。

  祁念一剛邁出一步,就聽見那個玄衣男子說:「這位……雲道友?」

  她回身看去,玄衣男子鋒利的眉眼因他此刻的笑意而柔軟下來。

  他說:「在下的情況也還好,打算繼續往上攀登,不知可否與幾位一起?」

  祁念一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冷淡。

  她看了一眼有些疲憊的宋之航,和明顯是在強撐的凌晗,思忖片刻道:「我的同伴,不要無名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讓對方報上名來。

  玄衣男子笑了笑:「巧了,在下同雲道友幾百年前或許是本家。」

  祁念一揚眉,聽他說:「在下也姓雲,單名一個書字,雲書。」

  「哦。」祁念一點頭,靠近兩步,打量似的直視他的眼睛,而後低聲道,「同行沒問題。」

  她上上下下將雲書掃視一遍,示意道:「若要同行,你可不能劃水。」

  雲書頓了下,露出略帶無辜的眼神:「雲道友說笑了,在下鬥法,一向都是很認真的。」

  呵。

  祁念一壓根就不信他那張嘴。

  她環顧一週,問是否還有人要和他們一同上去,卻已經無人應答了。

  就連另外幾個神子預備役,也是都說,要先適應一下三十層的空間壓力,調節一下狀態,再往上攀登。

  辛天昊累的不想動,宗斐明明還有餘力,卻裝出了一副累的不想動的樣子。

  聞新靈身體舊傷未癒,或許是一眾神子預備役中,身體狀況最差的一個。

  她這次也並非一個人攀登,她哥哥,將參加聖暉之會的機會對妹妹拱手相讓的聞新焰,也陪她一起上了九霄天梯。

  現在,正在照顧臉色蒼白的聞新靈。

  聞新焰嘆息一聲,給妹妹擦掉額頭上的汗:「明明傷勢還沒好,已經承受不了三十層的壓力了,逞什麼強啊,今天才第一日,後面還有二十九日,完全足夠你上四十層了。」

  聞新靈咬唇,不甘道:「但我不想輸。」

  他們的聲音被三十和三十一層之間的空間徹底阻隔。

  聞新靈抬頭,看著祁念一徹底消失在自己面前,眼中儘是不甘。

  她在等,等這次從九霄天梯出去後,從境外傳回來的消息。

  ……

  第三十一層的空間壓力,和三十層相比,直接翻了一番。

  在第三十層,她能感覺到的壓力就像和人過招時被掌風掃過,但三十一層,就感覺像是被縫在四面環堵的密室之中,壓得喘不過氣。

  她身體強韌度絕非尋常人可比,她都如此,其他人感受到的壓力應該就更大了。

  身體強度最弱的凌晗,已經感覺到了身體被擠壓後的疼痛。

  還好有剛才祁念一給他的丹藥緩解,能讓他好受些。

  他們站定之後,沒一會兒,三十一層就出現了六個守門人,每個都是元嬰境初期的修為。

  果然,到第三十一層後,出現的守門人人數,和闖關者的人數是相對應的。

  六人之中,瑤光明顯和為首的守門人非常熟悉,她苦著臉問:「霍栩師弟,這層還是只能一對一嗎,若我們之中有人不敵,旁人能否相助?」

  霍栩沉聲道:「其實,從最開始就可以選選擇的。」

  瑤光傻眼了。

  霍栩:「是你們六人聯手對陣我們六人,還是我們各自一對一,闖關的方式,由你們自行決定。當然,你們也可以放棄闖關,留在這一層修煉。」

  瑤光看著凌晗的樣子,有些猶豫。

  單打獨鬥,或許凌晗不一定能撐得過去。

  但若六對六,可以排兵佈陣的話,不確定性太高了。

  ——「我們選六對六。」

  瑤光驚訝轉頭,看見祁念一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她連忙走到祁念一身邊,低聲問道:「你確定?」

  與此同時,霍栩也道:「這個決定,需要你們六人一致同意,你們,可有異議?」

  宋之航和冉灼對視一眼:「沒有。」

  凌晗就更沒有異議了,只是有些慚愧:「抱歉,是我拖了大家的後腿。」

  祁念一安慰道:「不是這個意思。」

  她轉頭看向剛自請入隊的雲書,露出了半點不真誠的營業笑容,誠懇道:「雲書道友,剛才說好了,不劃水的。」

  雲書:「……」

  他怎麼感覺,自己被她利用了呢?

  祁念一笑著衝他眨眨眼,用嘴型道【千秋歲】。

  竟是毫不掩飾自己看穿了他的偽裝。

  雲書愣了一瞬,又復笑了起來。

  氣笑的。

  所以,她這是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修為,想著在後面的層數中,給自己找個免費打手?

  這是哪家哪派教出來的弟子,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祁念一的意思很明顯。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或許也知曉我的身份。

  既然各有目的,為了各自的目標,還是暫且忍耐一下。

  只要他不主動戳破,她自然也會幫他隱瞞。

  雲書沒有說話,卻是站到了六人中間,擺出了自己會動手的態度。

  接下來的戰鬥中,瑤光他們四人才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雲書的不劃水。

  他對著六個守門人,一人拍了一掌,一眨眼的功夫。

  就連守門人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層的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瑤光四人目瞪口呆,祁念一站在一旁,微笑撫掌,誠懇讚歎道:「雲書道友,當真厲害。」

  從三十一層到第四十層,每一場聯合鬥法,幾乎都成了雲書和祁念一兩個人的秀場。

  他們分明此前從未真正配合過,但兩人聯手,幾乎都能用最短的時間,和最小的傷害制服對手。

  瑤光喃喃道:「姓雲的,都這麼厲害嗎,我要不也去改個姓算了?」

  凌晗疑惑道:「瑤光星,你有姓氏嗎?」

  瑤光:「……沒有。」

  她從進入神殿成為七星之一的那天開始,就只有一個名字,瑤光。

  到四十層的時候,祁念一也開始感覺到一絲疲憊。

  他們在第四十層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眾人開始打坐調息。

  以他們現在的速度,就算是停下來休息,後面的人也不可能趕得上了。

  祁念一調息的功夫,聽見雲書在和瑤光他們四人閒聊。

  宋之航問道:「在下孤陋寡聞,竟不知神境何時出了雲書道友這般人物,敢問雲書道友出自哪一家,或是哪個宗門?」

  頂著眾人好奇的眼神,雲書微微一笑:「各位不知道很正常。實不相瞞,在下來自神山,是神山之中的隱世修行者。」

  祁念一心漏跳一拍,立刻從調戲之中抽離,睜開了眼睛。

  眾人遲疑片刻,又問道:「這麼巧,不知雲書道友出自神山哪一峰?」

  雲書面不改色笑道:「開陽峰。」

  四人互相對視,各自都有一些茫然。

  凌晗不解道:「你們開陽峰,人難道很多嗎?為何你和雲道友互不相識?」

  雲書揚眉,重複了一遍:「我們開陽峰?」

  他眼神緩緩平移,和祁念一撞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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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三章 真假師徒

  雲書語調輕慢,看著祁念一的眼神,越來越微妙。

  「我們……開陽峰啊。」他的重音在「我們」兩個字上落下,眼中的笑意帶了些調侃。

  像是在對祁念一說,你要怎麼圓這個謊。

  雲書慢悠悠道:「據我所知,我們開陽峰,只有兩個人的。」

  ——「師……尊?」

  幾乎同時,祁念一顫抖著聲音,難以置信地看著雲書。

  雲書被她這神來一筆驚到了。

  還沒來得及思索自己什麼時候撿了這麼個便宜徒弟,就看到原本正在打坐調息地祁念一迅速起身,身影一閃就到了他面前。

  她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什麼一樣,小心翼翼道:「您是我師尊嗎?」

  雲書僵著臉,看著她試探著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個輪廓,露出一臉似喜似悲的表情說:「您以前,一直戴著面具,我認不出,是您嗎?」

  雲書:「……」

  他過去數百年還真的一直戴面具。

  看她的表情,雲書有一瞬間晃神,真的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忘了什麼時候撿過一個徒弟。

  畢竟撿徒弟然後放養這種事,他好像確實也沒少幹。

  不會吧……

  雲書努力思索的時候,看見了祁念一的眼神。

  她眼睛微紅,帶著血絲,但眼神卻格外清明冷靜。

  根本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

  雲書眼神緩緩從祁念一的眼睛往下挪去。

  她一隻手抬起,在他面前隔空描摹,而另一隻手,腕上的軟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

  劍鋒毫不留情地抵在他腰腹間的致命處,藉著她身體的姿勢擋住了,旁人只能聽到他們說話,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出劍。

  這一刻,祁念一窮盡了自己畢生的演技。

  她努力想擠出一點眼淚來,但努力了片刻也沒有用,索性放棄了,只有眼眶有一點紅色。

  只是顫抖的聲音和睫羽,還有她一改往日的淡漠的神情,少見的,有著強烈的起伏,讓其餘四人都覺得,她此刻有一瞬間的失態。

  她靠近了一步,劍鋒纏在雲書的腰上,眼中寫滿了警告,聲音卻哽咽著:「一別十幾年,師尊已經認不出徒兒的樣子了嗎?」

  她思路飛快,一個半真半假但多半都是瞎扯的故事已經在心裡成型。

  「也對,十幾年前我才這麼點高。」她用手比劃了下,「和現在一點都不像,後來又改了姓名,師尊認不出也是正常。」

  不止雲書,連一旁圍觀的四個人也都驚呆了。

  誰都沒想到,闖個九霄天梯,還能撞見這樣一幕久別重逢互不相識的戲碼。

  雲書終於回過神來,唇角輕勾,意味深長地看著祁念一,眉峰一揚。

  眼中的調侃之意清清楚楚,意思是——師尊?徒兒?

  祁念一繼續演:「十幾年前,您離開神山的時候對我說,只要我好好練劍,修為突破元嬰境,能自己闖過神山的禁制獨自下山時,就能重新見到您,我找了您很久,您……是不是忘了?」

  她說著,聲音低落了下來,就連一向清冷英氣的眉目,也黯淡了下來。

  雲書緩慢地眨眨眼。

  好好練劍,修為突破元嬰境,獨闖禁制才能下山?

  這、這話他還真說過。

  不過是對自己真弟子說的。

  他眼神奇異地看著這個突然湊上來的假徒弟,興味地想著,她隨口編出來的故事怎麼能這麼準的?

  瑤光看著祁念一的表情,忍不住心頭一酸,側過臉去,感動低聲道:「她也太不容易了。」

  殊不知,此時祁念一靠得很近,用極輕的,除了她和雲書之外無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說:「我知道你絕無可能是開陽峰之人。」

  因為開陽峰被轉交給了她真正的師尊,而墨君如今還在深淵,不可能出現在南境。

  雲書適時抬手,做出一副要幫她擦淚的樣子,擋住了另外四人的目光,看見祁念一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但你既然救了白羽,應該是自己人,我們聯手,互不戳穿對方的身份,你要做什麼,我幫你?」

  代價是,陪她把身份坐實,把這場戲演下去。

  她避開另外四人的眼神,死死盯著雲書的眼睛,等待一個答案。

  手中的劍柄握得更緊了些。

  若他同意,那這場戲還能往下演,若他不同意……

  祁念一眼中劃過一絲狠意。

  哪怕對面是千秋歲,她也必須要放手一搏了。

  她心跳如雷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書緩緩笑開。

  他眸色很深,像一塊深不見底卻又通透無瑕的黑曜石,生了雙上揚的丹鳳眼,彎起來時,勾起眼角淡淡的笑紋,像是某種古樸而雅緻的寶劍,經年許久收斂起傷人的鋒芒,劍身映襯出清澈如水的無暇劍光,沉靜而柔和。

  他慢慢抬起手,祁念一的眼神跟隨著他的手移動,心提到了高點時,又跟隨他的手下落。

  ——落在了她的髮頂。

  然後被毫不客氣地揉了一把,弄亂了她高束的馬尾,帶起她鬢角髮梢的碎髮,讓她髮頂看上去有些毛茸茸的。

  雲書發出些許低笑,沉靜的黑色眼眸興味地看著她,說道:「怎麼會忘呢?」

  他面帶溫醇的笑意,一本正經道:「你長大了,成長到可以獨自下山,獨當一面的時候了,所以我來見你了。」

  「不用你四處找我,我來見你了。」雲書慢悠悠道,「不然,你以為為師為什麼要進這九霄天梯?你明知道,這裡對為師的修行沒有太大幫助了。」

  祁念一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心慢慢回落。

  她看著雲書極其緩慢地衝她眨了眨右眼,用嘴型告訴她。

  ——成交。

  祁念一轉身時,正好看見瑤光在偷偷抹淚,對凌晗說:

  「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神山長大,沒有父母親人,唯一的師尊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離開神山出去雲遊了,如今長大之後,還要艱難地四處尋找,才能和師尊碰面,她好可憐啊。」

  凌晗頗為心酸地讚同道:「也很勵志。」

  現在,他看向祁念一的眼神,除了傾慕,還有感動和敬佩。

  祁念一:「……」

  這群人是不是太好騙了點?

  讓她這個騙人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祁念一清清嗓子,對他們說:「久別重逢,我想耽誤一些時間,和師尊聊聊,不知幾位……」

  瑤光連忙擺手:「你們聊,我們沒有意見的,反正現在他們也不可能追上來的。」

  如果能多聊一會兒,讓他們不用今天就得費力的衝五十層就好了。

  祁念一看透了她的心思,有些無語地轉身,沖雲書甜甜地笑道:「師尊,咱們一邊聊?」

  雲書看著她的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扯了扯嘴角:「沒問題,我的好徒兒。」

  他們走到角落,發現凌晗已經非常貼心地為他們設好了隔音結界,讓他們師徒之間能肆無忌憚地放心暢談。

  祁念一背過身,表情就變了,問出了她見到雲書後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白羽在哪裡?」

  雲書卻反問:「白羽是誰?」

  祁念一盯著他:「就是你我初次交手那天,你救走的那個靈修。」

  雲書恍然道:「原來她叫白羽啊。」

  祁念一停頓一拍,忍無可忍道:「你都不認識她,為什麼要救她?」

  雲書卻不解釋,只是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他不待祁念一說話,就接著問:「現在輪到我了,徒兒。你為什麼會滄浪劍?」

  祁念一騙人不打草稿:「我在黑市買的。」

  其實她從未去過黑市,還是聽上官熙說的。

  據說那裡是唯一一個可以買到境外之物的地方,黑市裡的東西都由南境的外城流入,那裡設定了中洲到西洲之間的飛舟中轉點,她還曾經在那裡落腳過一次。

  雲書平靜無波地看著她,直接質疑道:「黑市只能買到滄浪劍的劍譜,買不到劍意。」

  祁念一極其自然道:「哦,我自學成才。」

  雲書頓了下,也沒反駁這個說法,靜了片刻後道:「也不是不可能。」

  能自學成才的怪物,他也不是沒碰到過。

  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雲書思忖著,她竟然是靈修放在神殿的臥底,難怪一手劍術如此出類拔萃。

  從這點來看,不像他要找的目標。

  祁念一看他半天不說話,直接問道:「作為剛才幫我圓謊的報答,你要做什麼?我幫你。」

  雲書眼神在她臉上靜置片刻,突然一下收回了一身氣勢,又露出了剛才那樣溫醇的笑容。

  「我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他不緊不慢道:「剛才就當我發善心,順手幫了你一個小忙,不用太感謝我。」

  「年輕的劍者,還是擔心你自己的目標吧。」

  雲書打量著她,眼神在她手中長劍輕點,誇獎道:「劍不錯。」

  祁念一:「我也這麼覺得。」

  難以置信,如她這般直來直往的劍者,是怎麼養出剛才那種靈活機巧的應變和演技的?

  雲書思來想去,覺得或許她成長過程中,應該也有著這樣一個智計高超的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遙遠的滄寰,溫淮瑜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雲書說,「你剛才說的那些經歷,是隨口編的嗎?」

  祁念一垂眸:「是啊,瞎扯的。」

  其實不是,那番話半真半假,摻雜了她某些親身的經歷,所以聽上去才能更加真實。

  雲書若有所思點頭:「看來,你我二人,還真有些緣分。」

  隨口編的,都能撞上他真的說過的話。

  他看著祁念一的側臉,突然起了些惜才之心。

  再收個徒弟,好像也不錯?

  隔音結界解除,兩人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

  瑤光期待問道:「你們師徒二人,談心完了?」

  祁念一:「……談完了。」

  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並在心裡對那還在深淵素昧謀面的背鍋俠便宜師尊說了句抱歉。

  六人修整結束,準備接著向上層去,沒想到宋之航突然好奇道:「雲道友,先前說自己長大之後改了名,又是為何?」

  宋之航其實是想知道,她以前叫什麼名字。

  祁念一頓了下。

  還沒編到這。

  她正準備瞎扯一個,就聽見雲書泰然自若道:「她以前啊?叫小五。」

  眾人都向他看去,祁念一也同樣。

  宋之航遲疑道:「這個名字……?」

  雲書笑道:「太隨意了?我們山野之人,不像你們世家大族那麼講究,賤名好養活。」

  祁小五:「……」

  她盯著雲書,看他還能編出什麼新奇的故事來。

  就聽雲書一本正經道:「後來我走了,她因為過於思念師尊,所以就給自己改了姓,隨我姓雲,單名一個念字,以全她一腔孝心。」

  聽到這句話,其他人看著祁念一的眼神,更加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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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四章 連闖五十

  雲書一句話,成功讓祁念一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從冷酷鐵血女劍客,變成了孤苦伶仃小可憐。

  祁念一被他們的眼神看得怪不自在,開始後悔拉雲書給自己坐穩身份這件事了。

  她也沒想到,這個男人,戲癮這麼大?

  她只不過給了他一個舞台,他一個人能把編劇導演男主角三個活全佔了。

  到第四十一層的時候,守門人修為提高到了元嬰境後期。

  從四十一到第五十層,會成為他們目前為止最難走的一段路。

  六個守門人出現時,同樣問了他們選擇聯合對戰還是一對一這個問題。

  眾人原本以為,還會和之前一樣,選擇聯合對戰,主攻手是雲念和雲書,其餘人從旁輔助,沒想到雲書笑眯眯道:「從這一層開始,我不會幫你們了哦。」

  眾人齊齊看向他。

  雲書:「以我的修為,收拾他們,是欺負人了。」

  他下巴點了點,朝著從空間裂縫中出現的守門人們。

  守門人:「……」

  怎麼感覺被小看了呢?

  雲書沖祁念一眨眨眼:「闊別十幾年,讓為師好好看看你進步到什麼程度了,好徒兒。」

  祁念一:「……」

  失策了。

  漏了這一環。

  她看向凌晗,對方衝她微微點頭。

  祁念一:「你確定?天梯中可不能用血脈之力。」

  凌晗頷首道:「放心,我們可以輪換,一層聯手,一層一對一,給我一點時間調整,一定能如你所願,在入夜前登上五十層。」

  剛才那一番修整之後,他的狀態好多了。

  不僅如此,身體遭受巨大的壓迫之後,就連先前一直困頓他很久的境界桎梏,也有了些許的鬆動。

  或許,這三十天,在靈氣如此充裕的九霄天梯中,他應該能衝破自己的瓶頸。

  宋之航看著凌晗,兩人眼神相交,心底各有盤算。

  宋之航向凌晗頗為敬佩地點點頭。

  他沒想到,居然能有人比他還拼。

  他們這一層選擇了一對一。

  在場,只有祁念一和凌晗兩人,境界遜色於元嬰境後期的守門人。

  越境挑戰,祁念一從來都是不怕的。

  她金丹境的時候就能越境斬殺元嬰境後期的妖修。

  同境界中,劍修戰力最強。

  自從來了南境,祁念一已經很久沒有被叫過戰鬥瘋子了。

  其實還有點懷念。

  眾人擔心的是凌晗。

  宋之航往他身上貼了好幾張符,他手頭各種護身符,幾乎全給凌晗貼上了。

  讓凌晗覺得自己鬥法時,像一個移動的符紙人型展示立牌。

  越往上層空間越大,也為六個人的鬥法預留出了充足的空間。

  他們一人佔據一個角落,力求不讓自己影響到同伴。

  氣氛凝滯下來的瞬間,戰鬥打響。

  雲書仍是向先前那樣,隨手一拍,和他對戰的守門人就暈了過去。

  他撣了撣袖擺,寬大飄逸的玄色長衫微微撩動,上好的衣料流光浮動。

  然後,找了個清淨的角落席地而坐,好整以暇地看著祁念一如何和境界高於自己的守門人對戰的。

  第一次交手太過倉促,他只能隱約窺見她滄浪劍的劍意,進入九霄天梯後直到現在,遇到的對手對她來說,都算不得太強。

  雲書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隨意地放在身側,掌心虛握,那是一個長期握劍的習慣,不知為何,他此時手中無劍。

  從他現身開始,就始終未曾拿過劍。

  祁念一躬身行禮,照孤光如同一道白練,被她從腕間緩緩拉開,半透明的劍身纏繞薄霧,透出中間赤紅色,流動著的劍芯,清冷出塵中,透露著一種妖異的美感。

  她沒有再看雲書哪怕一眼。

  鬥法時,她向來非常認真。

  守門人眼力不凡,一眼就看穿了這場鬥法,她的弱勢在哪裡。

  她修為不及,打不了持久戰。

  守門人嚴格遵守著自己的職責,盡全力阻止闖關者攀登天梯,盡全力贏下這場鬥法。

  他元嬰境後期的靈壓盡數展開,磅礡地其實向祁念一壓去。

  守門人同樣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

  他更熟悉九霄天梯。

  他知道,現在他的對手,除了要和自己鬥法外,身體還承受著來自空間非同一般的壓力。

  再加上自己的靈壓,若她不退,這樣的壓力,足以將她的身體撕碎。

  但——

  祁念一沒有退。

  她身影無比靈巧地在守門人身側躲避著,肉眼很難捕捉她的身影。

  照孤光柔軟的特性被她發揮到了極致,似乎她手中的並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條長鞭,能靈活地纏上敵人的脖子。

  她沒有刻意學過練過,但無論非白鑄出什麼劍,在她手上都格外合適。

  既是非白的緣故,也是她自己的緣故。

  很久之前劍尊就說過,她天生一顆劍心通明,無論什麼樣的劍,哪怕只是一截枯枝,到她手中,同樣能如臂使指。

  她那時不懂劍尊眼底的情緒,如今卻懂了。

  既如此,她當然要把這樣的特質發揮到極致。

  照孤光在她手中,時而靈活柔軟,時而被靈力灌滿,堅硬如堅冰,一切變幻無端,都任由她的心意。

  或許這就是非白最初鑄造照孤光的想法。

  元嬰境中期,她再使用碧海潮生時,人眼已經無法捕捉,她究竟在同一時間,揮出了多少劍。

  潮氣瀰漫了整個第四十一層的天梯,森冷的寒氣不僅席向祁念一自己的對手,更是覆蓋了所有守門人的腳下。

  寒氣直逼頭頂,讓人有一瞬的眩暈。

  空中傳來輕笑,祁念一翻身直上,踏著看似凌亂實則自稱規律的步伐,整個人如同醉酒後在空中行走一般。

  雲書有些訝然地揚起眉峰。

  轉浮萍身法。

  他這個便宜弟子,究竟什麼來路?

  守門人眼前一下失去了祁念一的蹤影,倉促間意識到了什麼,剛一抬頭,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劍尖。

  這一瞬間,他似乎聽到萬頃潮聲遠渡碧海而來,繚繞在這或許會通往九天之上的天梯中,在他耳畔發出空靈曠遠的迴響。

  祁念一收劍時,其他幾人還沒分出勝負。

  她走到雲書身邊,看到雲書讚賞般的撫掌輕嘆:「一劍封喉,贏得很漂亮。」

  祁念一卻道:「並不是一劍。」

  她豎起三根手指,認真道:「三百三十劍,你沒認真看?」

  他當然看到了,她剛才那看似是一劍,其實是因為出劍速度太快,驚起的殘影。

  雲書頓了下:「我那是,一種誇張手法。」

  他正解釋著,祁念一面不改色的從旁走過,不再看他。

  雲書:「……」

  這臭脾氣哪家教的?

  不消一會兒,其餘幾人就已經結束戰鬥。

  瑤光打得興奮了起來,對和她對戰的守門人道:「師兄,這次時間太短,咱們下次好好過招。」

  和她對戰的守門人給了她一個無語的眼神:「要不是當了這守門人,誰想和你打。」

  最後結束戰鬥的是凌晗,他打完後,原地調息了一陣,這才緩過來,對祁念一道:「我好了,我們去上一層吧。」

  祁念一緩聲道:「不急,你先休息好,不然我們哪怕去了也贏不了。」

  此時,距離祁念一所說的入夜,還有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要連闖九層,每個對手都是元嬰境後期甚至巔峰。

  他們究竟能不能做到。

  他們不知道,所有人闖關的進度,在九霄天梯之外,是可以看得見的。

  大半個白天過去後,前十層的人員漸漸穩定了下來。

  之後沒再擠進去的人,頗為可惜地退敗,但並沒有離開,而是在九霄天梯之外,席地打坐,等待著有人受不了天梯之內的壓力退出來,他們便可以撿漏補進去。

  九霄天梯隱於雲層之中,從外面看過去,不像一個階梯,而是更像一個倒懸著尖頭向下的塔。

  越往上層,空間越大。

  外面的人雖然看不清裡面究竟有多少人,具體是什麼情況,但卻可以看到,最快的一群闖關者,如今到了哪一層。

  因為每當新的一層天梯被人攻破時,就會從白色變為赤紅之色。

  就像有人往這一層的天梯中點了一把火,瞬間將天梯照亮。

  人群中還有不少神殿之人,以及像上官熙這樣在等人的人。

  有好事者問及從前九霄天梯最快地攀登記錄時,神殿有人回憶道:「應該是上一屆吧,那位神子登天梯時,他只用了三天,就登上了第五十層。」

  聽者紛紛咂舌:「不愧是那位大人,這也太可怕了,三天五十層?會死在天梯上吧。」

  「等等,你們看。」

  有人顫抖著聲音說:「三十層了。」

  他看著如今的天色,太陽還在枝頭高掛。

  「這也太快了吧。」

  三位副尊也在看。

  看到此情此景,紛紛有些訝異。

  元寧尊者思忖道:「這速度,好像和上次差不多了。」

  花溪尊者笑道:「我有些好奇了,這次會不會有人能打破他的記錄呢?」

  青夷尊者看著以極快的速度被點燃的前三十層,神色不定。

  上官熙握緊了手中的錦帕,她已經貼了一張鎮定符在掌心,卻並不能讓她心情平靜下來。

  她心中有一種奇特的預感,最先點燃前三十層的,一定是雲念。

  又過了不知多久,人們震撼地看著天梯,驚嘆道:「四十層了。」

  此時,仍是白晝,太陽只是微微有西落的勢頭。

  連三位副尊都期待了起來。

  花溪尊者:「按理說,過了三十層之後,闖關的速度會放緩,但我看他們從三十一層到第四十層,速度依然很快啊。」

  如果祁念一他們一行人聽到這個疑惑,一定能給出解答。

  因為從三十一層到四十層,他們有雲書這個不劃水的打手。

  火光引亮第四十一層時,速度才漸漸放緩,這時旁觀的人們才鬆了一口氣。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這麼快,這才第一天啊!」

  這人話音剛落,就看見火光以極快的勢頭又連衝三層。

  上官熙呼吸都提了起來,她輕聲問:「阿離,你說,會是她嗎。」

  阿離沒說話,只是果決地點頭,給了她答案。

  不僅是她,所有人看著眼前這一幕,都期待了起來。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人們甚至按捺不住地歡呼:「快,再快一點!」

  「五十!衝五十啊!」

  「打破九霄天梯的記錄!」

  還有些人低聲難以置通道:「居然真的有瘋子要在第一天衝上五十層?真夠瘋的。」

  「夠瘋,也得夠強啊,你能連戰二十多個元嬰境守門人,還能頂著三十層之後巨大的空間壓力往上攀登嗎?我反正是不敢的。」

  天梯之外,所有人此時全都抬頭看著天梯,心中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明明攀登者不是他們,但他們也同樣希望,有人能做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像人類總會期待奇蹟,期待去踰越極限。

  無論做到的人是不是自己。

  「四十八,四十九。」

  上官熙顫抖著聲音:「五……五十。」

  「五十層!」

  三位副尊面面相覷,都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有人打破了他的記錄?

  天梯之下,人們為幾個不知究竟是誰的人歡呼起來。

  「他們衝過了五十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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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五章 天涯親友

  「還往上走嗎?」

  凌晗呈大字狀躺在第五十層的地上,累得不能動彈,進氣比出氣少。

  宋之航也沒好到哪裡去。

  冉灼的體能比他們倆都要強,現在狀況要好一些。

  瑤光坐在一旁調息,額頭都是細密的汗珠,胸膛起伏很大,看上去也不輕鬆。

  祁念一把冉灼和宋之航拎著衣領揪起來,一人給他們塞了一枚丹藥,道:「不去了,先在這一層修煉。」

  連戰十場,對手全都是元嬰境後期,心性再強悍的人,也不免感到疲憊。

  她把兩個疲態明顯的人安頓好之後,自己才找了個地方坐下。

  到第五十層,這裡的空間已經相當空曠了。

  對於他們六個人而言,大到可以來回飛上一圈。

  祁念一坐下後,捏了捏眉心。

  頭有點疼。

  比起單獨一對一,聯手要更消耗精力一些。

  但他們五個人有配備齊全,若是聯手,有攻有防,勝率大些。

  從五十層往上,就是元嬰境巔峰的對手了。

  恐怕就不好過了。

  祁念一調息的時候,雲書又蹭了過來,看著她沒有明顯變化的神情,瞭然道:「剛才十層,你才是最累的那個吧,為什麼不表現出來?」

  祁念一平靜地睜開眼睛,沒有說話,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不要打擾我,然後專心調息起來。

  九霄天梯的第五十層,靈氣濃鬱到超過了任何一個洞天福地,即便不去刻意吸收,充盈的靈氣也會隨著體內元嬰的呼吸,自行灌入她體內。

  她明顯能感覺到,自從進了九霄天梯,自己的修為一直在穩步增長著。

  九霄天梯開啟的這三十天,她一定能再提升一個小境界。

  元嬰境後期,甚至元嬰境巔峰,都只是時間問題。

  但她心裡清楚,困住所有修士的,最大的那道門檻,並不是那麼好越過的。

  越重山,也不過是在地面行走。

  見龍門,卻得要騰嘯九天才行。

  她來南境之前,陸清河問她為什麼這麼著急。

  陸清河不知道她說的閉關,實際上是來了南境,只以為她是要閉關專心衝擊見龍門。

  她的修為和戰力,在他們這一代人之中,已經是毫無疑問的頂點。

  元嬰境之後,聰明人的做法,都是放緩修行的步伐,行走人間,見俗世而不拘泥於俗世,才能脫塵出俗,為見龍門奠基。

  所以,南華論道之後,才會有那麼多人選擇四處遊歷。

  唯獨她,好像一直在追著時間跑。

  她明明還那麼年輕。

  祁念一無法告訴他,她時間其實很少。

  原本以為有五年,現在看來,如果真像天機子所說,深淵擴張的速度在加劇,她連五年的時間都沒有。

  她必須在那一日到來之前,做好充足的準備。

  等她從修行中結束時,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剛一睜眼,就看見雲書沒個正型的坐在她面前,不知何時掏出了一個酒壺,眯眼喝著,頗為閒適。

  祁念一循著酒香湊了過去:「誒,分我點。」

  雲書連退好幾步,擺出一副拒絕的態度:「你要什麼都行,酒可不行。」

  他垂眸看著酒壺,輕笑道:「這可是我從家裡帶出來的酒,是家裡一個小孩親手釀的,當時帶了二十壺,如今就只剩最後一壺了,我可得省著點喝。」

  祁念一有些訝然,揚眉問道:「你很多年沒回家了?」

  雲書靜了一會兒,悵然道:「是啊,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祁念一盯著他看了片刻,淡淡說:「真可憐。」

  雲書:「……」

  好欠揍啊。

  她怎麼長到這麼大還沒被人打死的。

  話雖如此,她也沒再找雲書要酒喝。

  她順勢在雲書身邊席地而坐,單手撐著臉。

  她沒有酒癮的,只是現在看著雲書喝,突然也有點想念酒的滋味了。

  準確的說,只想念大師兄親手釀的那一種酒。

  「你的目標是衝到第幾層?」雲書隨口問道。

  祁念一同樣也隨口答道:「沒目標啊,能打到幾層是幾層,打不過就修煉一段時間再來打。」

  雲書聽著,輕笑了一聲,說:「是七十二層吧?」

  祁念一看向他,沒說話。

  雲書笑了起來:「我猜中了?」

  祁念一垂眸,七十二層,是目前已知的,人們在九霄天梯闖到的最高的一層,守門人是十二曜最強的星海北。

  七十二層之後,如果她沒猜錯,守門人應該就是三位副尊。

  千秋歲,她確實很想親手過招一次,哪怕輸了也好。

  但按照她對他們五個人全面能力的估計,七十二層是極限了。

  甚至,有幾個人都不一定能闖到七十二層。

  雲書一語道破:「以你們五個人的能力,不用血脈之力,單打獨鬥,頂多只有你和瑤光能勝過化神境,冉灼有點懸,另外兩個,基本沒可能,偏偏九霄天梯之中,是不能用血脈之力的。」

  他話鋒一轉,看著祁念一,意味深長道:「你知道為什麼九霄天梯中,無法用出血脈之力嗎?」

  祁念一靜靜看著他:「不知道。」

  雲書笑了笑,卻沒有再說。

  祁念一:「……」

  這種自話自說提了問題,卻又不說答案的人,怎麼活了這麼多年沒被打死。

  ——「這個問題,我聽七師尊說起過。」

  不遠處,瑤光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突然插話。

  此時,所有人的修行都已經告一段落,他們圍坐在一起,聽瑤光道:「七師尊說,九霄天梯,是此間所有修行者,飛昇通往仙界的通道。」

  眾人聽完,也沒有太過驚訝。

  畢竟名為天梯,就已經說明一些問題了。

  瑤光:「據說,我們飛昇上仙界的通道,最先是由神境的五位前輩開闢的,這裡既是飛昇的必經之路,也是當年吾神下到人間的路,所以這裡充斥著吾神的神力。我們這些承襲了吾神血脈之力的人,體內的血脈之力絕無可能超過這裡的神力,所以被死死地壓制在體內,無法用出。」

  凌晗恍然:「原來如此。」

  宋之航:「我印象中,最先飛昇的那五位前輩,是第一批五大家族的創立者吧?」

  「那是將近一千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的五大家族,如今早就已經歷過了數十次輪換。」瑤光說道,「到如今,也只有你們兩人的家族,和聞家還依然留在五大家族之列,不曾變化。」

  她說的是冉家和宋家。

  千年過去,滄海桑田。

  只有這兩家在無數次重選中,依然保持威嚴,屹立不倒。

  祁念一眉眼微動,看向宋之航和冉灼。

  聽她這麼解釋,雲書只是平淡地笑笑,喝了一口酒,將酒壺塞上,放回了芥子囊中。

  他的芥子囊看著很舊了,邊緣用銀線繡著歪歪扭扭的圖案,在他手中一閃而過,祁念一沒看太清。

  卻不知為何,將這個圖案記在了心中。

  瑤光環視一週,最後看向祁念一:「七師尊還跟我說,從第六十一層開始,守門人就只有一個了,但第六十一層往後的每個守門人,都是見龍門的實力,我們可以聯手挑戰對方一人。」

  祁念一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輕聲道:「我知道。」

  凌晗看著她,明顯有話想說,但卻猶豫著,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天梯之外的人們看著火光燒到第五十層之後,終於慢慢停了下來,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不知道,天梯之內,第五十層中的這六個人,和下面已經形成了驚人的斷層。

  除他們之外,其他人的進度,最高的也就是三十七層。

  ……

  就在九霄天梯開啟的這一天,大陸之上,另一個同樣適合修煉的地方,緩緩關閉了。

  蕭瑤游離開蓬萊仙池時,狀態已經到了最好的時候。

  她在蓬萊仙池中待了一個月,如今氣盈勢滿,即將度過天劫,突破元嬰境。

  但她離開蓬萊仙池後,並沒有先這麼做。

  她眼底劃過驚駭的神情,那是一種勘破了驚天的秘密之後才會有的表情。

  她回到了自己最熟悉也是讓她最有安全感的月下聽風樓後,一連讓自己的靈寵帶出兩封信。

  一封寄往滄寰,一封寄往深淵前站,神機所在地。

  滄寰的那封信清清楚楚地寫著。

  ——「我看到你要找的東西了,它並沒有實體,縈繞在仙池底部,我猜測那是蓬萊仙池力量的來源。我只能感覺到那裡有著驚人的力量,但我無法將它取出來,如果它真的是你的一部分,還需要你親自去取回。」

  寄往深淵前站的那封信,就要瑣碎得多。先是報喜,講了自己在蓬萊仙池的收穫,以及自己修為即將突破元嬰境的喜訊,再簡單寫了些月下聽風樓如今的運行狀況,特地強調了「賺了不少錢」這件事。

  蕭瑤游想了想,在這封信末尾添上了幾句。

  ——「阿姐,我有朋友了。

  不是以前那些,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她是個比我還能惹事闖禍的人,但我一點都不覺得煩,反倒覺得這樣的生活雖然驚險刺激,但也很有趣。

  我找到自己的道了,或許過不了幾年,我們就能在神機相會了。

  安好,勿念。」

  這兩封信,她不放心任何人,只能用自己會飛行的靈寵親自去送。

  寄完信後,她才開始做渡劫的準備。

  那一日,月下聽風樓的天劫持續了大半夜。

  再出現時,蕭瑤游已經成功結嬰了。

  而此時,已經和溫淮瑜混熟了的金鵬送來的信,卻只能由溫淮瑜代收。

  他的手似乎有魔力,所有的動物,無論凡間普通的動物,還是妖獸,在他手裡都只能乖乖服軟,然後躺平任擼。

  溫淮瑜替金鵬梳理了一會兒毛髮後,在金鵬戀戀不捨的眼神中,輕聲道:「回去吧。」

  金鵬歪頭看了他一眼,啾啾叫著飛走了。

  隕星峰上,陸清河拿著一本《體術要義》在讀。

  他如今體內聚集不了靈力,根本無法修行,在隕星峰上顯得發慌,索性決定練練體術。

  總歸是強健體魄,順便提高近身戰能力的事情,並無壞處,溫淮瑜就找了本以前晏懷風寫的《體術要義》給他讀。

  見溫淮瑜又過來了,陸清河調侃道:「又來放信?」

  「這一個月,存了多少信了?」

  溫淮瑜瞥了祁念一院中的信箱,淡聲道:「信箱都塞滿了。」

  陸清河嘖嘖搖頭:「她人緣還真是好。」

  他皺眉問道:「她這次閉關,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難道是修行遇到了什麼問題?」

  溫淮瑜將她信箱中塞滿的信件拿了出來,發現地上的竹葉都有些枯黃。

  往年從來都只有山巔石門處飄雪的隕星峰,如今也已經被薄雪覆蓋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睫羽上,很快被體溫融化。

  溫淮瑜沒有回答陸清河的話,而是垂眸道:「改天,給她重新做個大點的信箱吧。」

  「還有她的床,也給換個大點的。」

  他說著,自己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算了,這麼多年也不見長高一點,那張小床用著倒也夠。」

  溫淮瑜緩步登上隕星峰山巔,如期將石門的殘雪掃盡,然後在石門前擺上一壺新酒。

  還有幾個月,就要到新年了。

  不知她會不會回來。

  深淵前站。

  這裡號稱臨淵之地,是全大陸,距離深淵最近的地方。

  自從晏懷風放棄了上次的輪休後,他已經在這裡守了將近半年時間。

  今天,這裡也適逢初雪。

  晏懷風看向身後來人,笑道:「天機子閣下,來得正巧。」

  天機子緩步而來,晏懷風看著他眼前纏著的星塵紗,和衣擺處的水墨流光,一陣沉默。

  天機子看不見晏懷風的眼神,但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應該是另一個用星塵紗覆眼的孩子。

  天機子微微頷首:「久違了,神機令主。」

  沒有太多寒暄,天機子直接問:「先前你傳信,說深淵擴張的趨勢放緩了,可是真的?」

  晏懷風點頭,帶他去了深淵前站最便捷的觀測點。

  所謂的深淵前站,是一個懸浮於雲層之中的城。

  每一個觀測點也設立在空中,這樣方便他們更好的觀測深淵擴張的速度。

  從這裡往下看,能看見那道巨大的裂縫,橫亙於大陸之上,根本看不到盡頭。

  千年下來,這道裂口,就像一個正在慢慢裂開的嘴唇,無聲地侵佔著大陸的領地。

  晏懷風說:「以往,深淵邊緣每個月會往外擴張兩丈寬,從三個月前開始,速度突然變快了,那兩個月,擴張的速度達到了一個月五丈寬。」

  「但從這個月開始,深淵半點都沒有再擴張。」

  晏懷風眉頭微擰:「而且,近來登天梯非常安靜。前些日子,偶爾還有部分漏網之魚從登天梯上到大陸上來,但這幾天,一個都未曾有過。」

  天機子沉默良久。

  他不知道這和現在正在南境的那個人有沒有關係。

  「如果能繼續這樣下去就好了。」天機子輕聲說。

  如果能這樣下去,就不會平白多出那麼多犧牲者。

  晏懷風沉聲道:「我比你更希望如此。」

  他回身看向天機子:「但今日請天機子閣下前來,為的是另一件事。」

  「聽說,仙盟近來在各洲散佈關於救世天命者的傳言?」

  晏懷風如此溫吞的一個人,此刻眼神卻冷厲如刀芒。

  看著他,天機子有一瞬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一人一劍斬退深淵數十年的人。

  晏懷風,不愧是他唯一親自教導過的弟子。

  「這違背了我們最初的約定。」晏懷風冷聲道,「時間還沒到。」

  「我守在這裡十幾年,不是為了讓你們暗地裡撕毀協議,商量著如何讓我師妹去送死的。」

  天機子沒有說話,在晏懷風震怒的目光中,反而笑了出來。

  「她真幸運。」天機子認真而緩慢地說,「還好她這麼幸運。」

  無數人想要她死。

  卻也有一群人,拼盡全力,付出無數代價。

  為了讓她活下去。

  ……

  「若是聯手打團戰的話,可能性倒是高些,畢竟你們有控場的陣法師,有全面輔助和治療的符修。遠攻手有瑤光,近戰有你和冉灼,非常全面。」雲書環視一週,補充了一句,「除了修為太低,沒有別的問題。」

  瑤光痛苦道:「最後一句可以不用說的。」

  雲書同情道:「但這是事實。」

  如果放在外面,兩個元嬰境中期,兩個元嬰境後期,一個元嬰境巔峰的修士組成的隊伍,無論放到哪裡,都是一個強得非常矚目的團隊了。

  但在這九霄天梯中,仍然不夠看。

  他們從第一層到第五十層,只花了一天。

  但從五十一層到第六十一層,卻花了整整五天。

  當然,「整整」是祁念一認為的。

  天梯之外旁觀的人們,原本看見他們到第五十層停下時,才感覺自己回到一個正常人的世界裡。

  沒想到他們第二天就又開始往上攀登。

  保持著一天兩到三層的速度,看得大家都有些麻木了。

  「第一梯隊的,到底是哪些人啊,這精神韌勁,也太可怕了。」

  「要不要這麼拼啊。」

  天梯之外蹲守的人不少,修行之人不拘小節,很多人都是直接在天梯外席地而坐,一邊修煉一邊等待有人受不了天梯空間內的壓力,退出來,然後他們就能補位進去。

  這幾天,看第一梯隊衝層數,已經成了這群無聊的人最大的娛樂。

  「你猜,他們會闖到第幾層?」

  他們私下議論道:「最多七十二吧,聽說這已經是九霄天梯最高的記錄了,從未有人能從十二曜最強者手中闖上第七十三層。」

  「我覺得最多第六十九層。後面那三層,可都是度過了心魔劫的化神境大能,進入者,誰能敵得過。」

  「你們這麼樂觀?」有人搖頭道,「最多六十五層。」

  「既然大家如此感興趣,不如我們賭一把,就賭他們最高能闖到多少層?」

  此言一出,大家都興奮了起來。

  在一眾六十多層,最高不超過七十二層的猜測中,一個纖弱婉約的淺紫色身影走到了開盤者的面前。

  她溫婉一笑,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神中,優雅地擲出一張手信。

  有眼光的人認出了,那是匯通財莊——神境最大的財富聚集地的手信。

  上官熙堅定道:「一萬上品靈石,我賭七十三層。」

  眾人被她這大手筆震住了,有人輕聲勸慰道:「上官小姐,雖然你們上官家家大業大,但你連第一梯隊中有哪些人都不知道,這是否太冒險了些?」

  上官熙輕輕一笑,看著目前停在五十九層的赤紅火光。

  「她不會讓我輸,我信她。」

  那個人,是不會甘心止步於七十二層的。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話一般,那火光不緊不慢地,竟然又向上進了一層。

  六十一層了。

  這證明,他們擊敗了一個見龍門。

  「太亂來了。」星雲曉看著停留在自己喉間的劍鋒,忍不住道:「你們也太亂來了!」

  瑤光在她身後,玄水像鞭子一樣纏住星雲曉的四肢。

  但同時,瑤光自己也付出了一隻手臂的代價。

  她的左手軟軟地搭在身側,顯然是被擰斷了。

  在星雲曉認輸的瞬間,佈滿全場地陣法瞬間消失,凌晗頹然倒地,失去意識。

  瑤光深深喘息著說:「抱歉了,十一師尊。」

  第六十一層,是一次膽大包天的試水。

  提出計畫的,除了祁念一,不做他想。

  上第六十一層之前,瑤光對他們說:「如果從六十一層到七十二層,守門人是我的十二個師尊的話,按照實力排序,第一個出現的應該是十一師尊,她修的是……」

  他們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衝上六十一層,胳膊肘往外拐的瑤光功不可沒。

  她將他們可能遇到的守門人,以及對方的弱勢盡數告知,每一層,他們都會針對不同的守門人制定一個周密的計畫。

  聽完瑤光所說,祁念一思索道:「聽你所說,對方修為境界高,但戰力卻是十二曜中稍微遜色的那個,我們便不能同她拼時間。」

  「要快,這一戰,拖得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沒有優勢。」

  快,意味著險。

  初戰見龍門,他們五個人每人都負傷了。

  瑤光的手臂雖然看著慘烈,其實是他們之中傷得最輕的。

  稍微好一些的是宋之航。

  剛才那位守門人擲出的短匕,險些劃破了他的喉嚨。

  還好被祁念一及時擋住。

  照孤光輕震,直接捲住了那把短匕。

  趁著她救人的功夫,星雲曉法訣連出,其中有一記火風,正好落在祁念一的後背處,在她身上留下一處駭人的焦黑。

  看得宋之航心裡五味雜陳。

  雲書聽她安排戰術聽得津津有味。

  他眼神頗為奇異地看著祁念一,覺得這個小姑娘總能給她驚喜。

  在他的印象總,劍修多是孤俠。

  一人一劍就敢闖任何險境。

  而且多半不擅長配合。

  畢竟他自己就是這樣。

  但她,就像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而且在戰術佈局方面,頗有經驗。

  就像是有人專門就此對她進行過訓練一樣。

  正思索著她真實的身份來路,就看見宋之航避開其餘幾人朝雲念走去。

  此時六人都分散在不同地方,宋之航作為全場唯一能進行治療的人,隨身攜帶的治癒符幾乎快要用完了。

  他拿著治癒符走到祁念一身邊,祁念一收下後淡聲道:「謝了。」

  卻發現宋之航站在她面前,一直未走。

  雲書在不遠處也看見了這一幕,他看著宋之航的表情,心裡生出了些猜測,偷偷鋪展開神念,聽了起來。

  宋之航渾然不知自己被偷聽了,他站在祁念一面前,猶豫良久,喉結上下滾了滾,這才下定決心似的問道:

  「雲道友,我有一事相詢。」

  祁念一:「你問。」

  他抬眸,明亮的眼睛有一瞬緊張。

  「敢問雲道友,可有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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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六章 六十二層

  祁念一愣住了。

  她十幾年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被人問這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最難開口的這句話已經說出來了,宋之航心頭一塊大石放了下來,後面的話流暢無比,一氣呵成。

  他望著祁念一的眼睛,認真道:「我今年二十二歲,修為你也知道了,元嬰境後期。家中人比較多,父母膝下有一子一女,我為長,下面還有個小我四歲的妹妹。」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宋家,剛才你也聽瑤光星說過了,在神境中還算有點名望和底蘊,族中沒什麼太大的規矩,會過得很輕鬆很舒適的。」

  他頓了下,透過淡色的明亮的眼睛,能看到一絲緊張。

  「我知道,雲道友一心向道,畢生為證得大道巔峰,航亦如此。」他喉結上下滾了滾,緊張道,「航願伴雲道友餘生,大道不孤。」

  祁念一安靜地看著他。

  宋之航這番話,堪稱至誠至性。

  這也是她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宋之航。

  和她初見時的印象略有些差別。

  第一眼看到宋之航,只會覺得,他膚色太白,看著有些文弱。他眼尾有個微彎的弧度,讓他看上去總是笑著的,也讓人無法窺見他眼中真實的情緒。

  祁念一聽過幾次冉灼說他一肚子壞水,是個狐狸,其實她倒不這麼覺得。

  宋之航很多內心的聲音她都能聽得見,他確實聰明,善於偽裝和掩飾自己的心情,但哪怕知道他對自己有著過多的關注,她也並沒有往心裡去。

  因為他那些關注和好奇心,並不會傷害別人。

  相反,他稱得上善良。

  但——

  祁念一聲音柔和而低沉,對他說:「抱歉,我從無嫁人的想法,現在不會,往後也不會。」

  宋之航盯著她的眼睛,從那雙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她認真的態度。

  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這是唯一一次表明心跡機會的準備,因此哪怕是遭到了拒絕,他也一定要爭取一次。

  宋之航聲音提高了些,緊張又著急道:「那我嫁!」

  祁念一:「……」

  正偷聽得津津有味的雲書:「……」

  他看向宋之航的眼神瞬間從調侃變成了敬佩。

  另一邊,也在偷聽的三個人齊齊傻眼。

  冉灼連咳好幾聲,眼神都帶了些絕望:「他在說什麼東西……」

  瑤光深吸一口氣:「宋道友,滿腔真心老天可鑑。」

  祁念一頓了下,難得的被別人說的話哽住了。

  她乾脆換了個說法,誠懇道:「宋道友,實不相瞞,我已有心儀對象了。我早已下定決心,往後餘生,都要和它一起度過,不做他想。」

  宋之航眼神黯淡了下來,扯了扯嘴角,艱難露出一個苦笑:「原來如此。」

  他沖祁念一躬身:「失禮了,還望雲道友莫要見怪,剛才的事情,就忘了吧。」

  祁念一起身回禮,真心實意道:「謝謝你。」

  宋之航無奈道:「謝我做什麼,我只不過是說了些真心話而已。」

  祁念一搖頭:「之前有人跟我說,旁人對你的欣賞和真心,都是這世間最難得最珍貴的東西,所以謝謝你。」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表明心跡,驟然還有些不知如何處理。

  哪怕在天命書中看了不少書中的自己和那幾個人的愛恨情仇,但通過那本書,她從未感受到過任何真實感。

  能被輕易取代的愛,還能稱得上愛嗎?

  她從不這麼覺得。

  她會因為書中慕晚被當成自己的替身而憤怒,那憤怒並不是因為她的位置被人取代,而是替慕晚感到不公。

  之前,離開無望海的那一天,慕晚問過她,她們的眼睛是不是長得很像。

  那句話她在書中看到過。

  謝天行和玉笙寒都是這麼對慕晚說的。

  其實不然,她從未在他們面前解開過眼紗,她這雙眼睛,那時根本沒有任何人看到過。

  這只不過是他們在愧疚和悲傷之下,給自己找的一個宣洩出口。

  這樣的感情,太不純粹了。

  但後來慕晚曾經在信中說,她如今過得很好,遇到了真的將她完完全全當成慕晚來對待的一群人,這樣的純粹的感情,是值得珍惜的。

  所以,她對宋之航道謝。

  宋之航聽她這麼說,心裡又欣喜又難受,他默默往回走了幾步,突然又轉過身,問:「或許有些冒昧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麼人能得你的青睞,願和他共度餘生。」

  祁念一沒有半點隱瞞,她從芥子囊中拿出一把劍。

  那把劍極其有壓迫感,甫一出鞘,就令冉灼的陌刀發出瑟縮之聲,冉灼訝然看著自己的刀,這是這把飲血無數的刀,第一次如此膽怯。

  她手中的劍,劍身是森冷的白,劍身較細,約莫只有四指寬,仔細看去,兩側劍鋒都有著細密的齒縫,一看就極其鋒利。只是劍身看著很多細密的小孔,看著並不像一把劍,倒更像是一把被做成了長劍形狀的骨頭。

  祁念一鄭重道:「是我的劍。」

  她字字鏗鏘:「大道浩渺,我追求的是劍道的極致,心無旁騖,已無法容下他人。」

  「劍者一生心之所繫,唯手中劍爾。」

  宋之航怔愣地看著她堅定的表情,靜默良久,才釋然地笑了。

  他站在距離祁念一三步之遙的地方,再次躬身,抬頭時,眼眶有著一絲複雜的微紅。

  他原本聲音清朗,因似有若無的哽咽,而帶上了些沙啞。

  他一字一句,朗聲道:「九霄為鑑,之航祝雲道友早日證得心中大道,千秋不悔。」

  祁念一持劍立於面前,三尺劍鋒映著她清冷的面容,兩指併攏,擦至劍身三吋之處。

  她以劍者最為古老的方式回禮。

  「願宋道友,亦如是。」

  過了一會兒,眾人討論戰術時,瑤光突然好奇問道:「你一直用的不是那把軟劍嗎?怎麼又換了一把?」

  祁念一垂眸,看著手中的神劍,不動聲色道:「我有很多把劍,換著用,能保持對不同靈劍都有熟悉的手感。」

  其實根本不是,她換一把劍只是為了避免在聞家人面前使出這把斬殺了聞仲平的劍,以防被戳穿身份。

  但其他人聽了,卻對她敬佩不已。

  唯有雲書,眉頭微皺,奇異地重新打量了祁念一一次。

  她的劍術,身法都來自滄寰。

  他原本以為,她的劍術和身法都是從那群靈修手中拿到的。

  畢竟她是光復會的人。

  她那個所謂黑市的說法他壓根沒信過,但卻並沒有懷疑她功法的由來。

  因為光復會內部,滄浪劍的劍譜,和滄寰身法的秘訣,是他留下的。

  但她說自己有很多把劍這件事,卻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算起來,二十年過去,那個孩子現在應該也和她差不多大。

  祁念一和宋之航兩人說開後,偷聽圍觀的幾個人都覺得有些尷尬,他們倆自己卻跟沒事人似的,吃了頓飯之後,又若無其事的討論起了下一層的戰術安排。

  祁念一:「按照瑤光的猜測,六十二層很有可能是星若泠。她是很少見的專職煉器師,其他手段暫時不清楚,但大機率,她會用靈器來對付我們。」

  宋之航抵著下巴,聞言若有所思道:「如果是專職煉器師,我倒是有些方法。」

  兩人說著,覺得周圍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祁念一抬頭,環視一週,莫名其妙道:「你們為什麼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們?」

  像是在看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生物。

  宋之航也同樣不解。

  瑤光試探著問道:「你們倆都不會覺得尷尬的嗎?」

  祁念一:「尷尬什麼?」

  宋之航也不解地望著他們。

  瑤光一時語塞:「就、就……」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用語言表達,轉頭看向凌晗,凌晗頗為尷尬地笑了笑,對上祁念一和宋之航的雙眼,也說不出口。

  冉灼冷聲道:「你們想多了,他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感到尷尬的,對他來說,說出來了,無論結果如何,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宋之航笑著點點頭:「是這樣,當不成道侶,還是道友嘛。」

  瑤光:「……」

  她看著祁念一,真情實感道:「原來你剛才,不是在找藉口?你真的要跟劍過一輩子?」

  祁念一點頭,反問:「又有什麼不對嗎?」

  沒想到,這次一直在看好戲的雲書也加入了討論:「和劍過一輩子,有什麼不對嗎?」

  他理直氣壯道:「劍道至真至純,合該如此才是。」

  瑤光靜了一會兒,面無表情道:「沒事了,繼續討論吧。」

  她覺得,自己在這群人裡,正常得有些格格不入。

  ……

  第六十二層,果然和他們猜測的一樣,守門人是星若泠。

  這位十二曜中赫赫有名的煉器師。

  她看著眾人,笑了笑,說道:「我不和你們直接動手。」

  略一抬腕,星若泠掌中出現一個靈器:「我是煉器師,這場比試,用我們煉器師的方式來進行。」

  「半個時辰的時間,只要你們能破解出這個靈器的解法,便算你們順利通過了這一層。」星若泠道,「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真刀真槍打上一場。只不過,這種方式,可能就不那麼輕鬆了。」

  幾人都看向祁念一,等她做決定。

  她略一思索,問道:「破解過程中,可否損壞靈器?」

  星若泠頷首:「只要能破解,無論什麼方式都可以。」

  「好。」祁念一收起劍,「我們同意。」

  瑤光有些焦急,把她拉到一邊:「七師尊是神境第一煉器師,她煉製的靈器,甚至有一部分連副尊都無法破解,半個時辰對我們來說太短了。」

  祁念一卻緩緩勾起唇角,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這就去終結你七師尊的不敗神話。」

  如果要按照煉器師的方式破解,她不會。

  但暴力拆卸,她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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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七章 龍門之前

  星若泠自信滿滿地將這個靈器展示出來。

  這是一個極其精密小巧的物件,一手就能包裹,是一個烏亮的小圓球。

  圓球表面有著極其細密的銘文,和那把紫水晶劍上的銘文相同,祁念一猜測,這種符文是某種煉器師通用的文字,和陣法師的陣紋,符修的符文一樣,是一種具有力量的文字。

  餘下幾人向祁念一確認過後,退到了第六十二層的空間邊緣,給她留出了足夠的地方。

  星若泠打量她一番:「你確定要一個人破解我的靈器?我提醒你,這可是見龍門等級的幻器,困住過很多見龍門,你如今不過元嬰境,你確定要隻身挑戰這個?」

  祁念一肯定道:「我確定。」

  幻器,就是靈器之中具有迷幻功能的一個類別。

  祁念一心想,這不是正好撞到她手上了嗎。

  星若泠單指輕點,這個不起眼的小球瞬間膨脹開。

  它內部有著相當精密的結構,炸開的瞬間,從中爆發出成千上萬跟細小的長針。

  祁念一反應極快,瞬間長劍出鞘,照孤光在她手中翻出一個靈活的劍花,將射向她的長針盡數擊落。而剩餘的部分長針,卻在空中霎時散開,而後長針相連,結成一道緊密的網,將她包裹起來。

  紫色的迷霧從小球中瀰散開,遮擋了眾人的視線,旁人根本看不清祁念一在其中遇到了一些什麼事情。

  瑤光緊張地緊緊扣住手心,星若泠見狀,安慰道:「好啦,放心,她若當真不敵,頂多吃點苦頭,不會傷你朋友性命的。」

  瑤光眼淚汪汪地看著星若泠:「多謝七師尊。」

  星若泠頭疼道:「你這性子……」

  可怎麼繼承神殿的重任啊。

  網中,祁念一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星若泠的這個靈器,做得確實厲害。

  她剛才分明看到了長針結成的網有實質的包裹住她,此時身處其中,身體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束縛,相反,她的身體相當輕鬆。

  但她覺得這張網困住的是自己的神念,讓她極為不適。

  她闔眸適應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金瞳閃過微蒙的光澤。

  無機質的眼睛冷漠地在四週逡巡。

  她確定,自己被拉入了一個幻境空間中。

  可惜了,任何幻境對她都是不起作用的。

  她這雙眼,只能看到真實。

  這個小球的構造確實精妙,整個空間中,一共有十二處靈力節點,相互交錯間,可以變換成任何的形態。若只是其中一個靈力節點被破壞,還有二十四個副節點進行補給。

  將這個空間破壞的方法,讓她回想起了南華論道上和謝天行的一戰。

  必須要同時,將這十二個靈力節點一同破壞才行。

  祁念一環視一週,將這個空間中的靈氣流轉方向悉數收入眼底後,緩緩抬起劍。

  與此同時,眼睜睜看著祁念一被小球困住的人都有些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瑤光忍不住問道:「七師尊,她怎麼還不出來啊?」

  星若泠無奈道:「你就這麼胳膊肘往外拐啊?」

  她捏了幾下瑤光的臉,說:「早著呢,我這個靈器最長同時困過三個見龍門兩個時辰以上,她才進去多久啊。」

  雲書看著這一片紫色的霧氣,思索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個靈器的作用,是看到自己內心最恐懼和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恐懼和慾望,人類的本能。

  十二個靈力節點構成了恐懼環,二十四個副節點構成了慾望環。被困在其中的人,如果擊破了第一層靈力節點,剛被從恐懼環中拉出來,就會進入到二十四個副節點構成的慾望環的陷阱中,難以脫身。」

  他敬佩道:「真是絕妙的構思。」

  星若泠眼睛微眯,打量了他一番:「這位道友,似乎對煉器頗為瞭解?」

  雲書笑了下:「並非如此,只是家中兄長精於此道,多年耳濡目染,我便也稍微瞭解了些。」

  星若泠:「哦?我認識不少煉器師朋友,還沒有一個能一眼看穿我這個靈器構造思路的,想必閣下兄長應當是個非常厲害的煉器師了,不知出了這九霄天梯,可否為我引薦一番?」

  雲書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他緩緩道:「怕是不能。」

  「可是有什麼不便?如此驚才絕豔的煉器師,不應當是個無名山野之人才對。」

  雲書靜了良久,才道:「他死了。」

  星若泠一驚,而後微微躬身道:「抱歉,是我失禮了。」

  雲書平淡道:「無事,只是曜星用這般厲害的靈器來為難一個元嬰境的小輩,是不是太過了些?」

  他眼中劃過一絲波動,看向那團紫色迷霧。

  最深的恐懼,最深的慾望。

  這是見龍門心魔劫要面臨的東西。

  她現在的修為,過早的直面心魔,稍有不慎,就會迷失自己。

  凌晗不知這些,他輕聲嘆道:「恐懼和慾望?總感覺雲道友那樣的人,似乎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

  冉灼笑了聲:「確實。」

  說著,他們也好奇了起來,不知道雲念會在幻境中看見什麼。

  星若泠卻道:「不可能的。恐懼和慾望是人的本能,有些甚至連自己都沒有發覺,潛藏在意識深處,一旦被勾起,就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心魔劫才如此難以渡過。剛才那位小友進去才這麼短的時間,現在應該還在恐懼環的這一層,沒有脫——」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數道清泠的劍光穿透迷霧,照亮了這一方空間。

  很快,劍光逐漸侵吞了迷霧,整個六十二層,都被耀眼的劍光佔據,頗有雲散霧開之感。

  眾人似乎聽見數道清脆的崩裂聲,星若泠一驚,倉促抬頭,就看見祁念一手持照孤光,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劍光和煙霧都在她身後消散,千萬根長針構成的網收了起來,重新化作長針回到小球中,但靈器的所有靈力節點都已經被祁念一破壞了,這個靈器已經廢掉了,這些針只能尷尬地散落在地上,烏亮的小球碎裂成四塊。

  祁念一剛一抬頭,就看到星若泠驚駭的眼神。

  她下意識道:「剛才是您說,可以弄壞靈器的。」

  這可不怪我啊。

  星若泠:「……」

  她深吸一口氣:「壞了就壞了吧。」

  她說這話時,心在滴血。

  她直奔到祁念一面前:「但你得告訴我,你是怎麼破解這個靈器的。」

  這可是好多見龍門都做不到的事情。

  祁念一道:「哦,毀掉它的靈力節點就可以了啊。」

  星若泠額頭突突直跳:「你身處幻陣之中,怎麼可能看得到靈力節點!就算是看到了,副節點還有補給環,不可能這麼快就……」

  「直接將所有節點同時毀掉不就行了。」祁念一平靜道,「我以前破過一個陣,和這個靈器內部構造的機制相同,都是相互補給,生生不息,既然如此,同時毀掉就好了。」

  星若泠有點懷疑人生。

  她最得意的作品,怎麼到了這個小輩口中,破解起來竟然這麼容易。

  其他幾個人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情,興致勃勃地問祁念一:「你在幻陣裡看見了什麼?快說快說,我想像不出你這個人會害怕什麼東西。」

  祁念一頓了下,誠懇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星若泠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什麼都沒有?」

  祁念一點頭。

  難怪她能破解得這麼快,她根本沒有受到幻陣的影響。

  星若泠在幾個小輩諸如「我就說你這種生猛狠人怎麼可能有什麼怕的東西」的打鬧聲中,收起自己驚訝的心情,再次看了一眼祁念一。

  她有些費解。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沒有恐懼,沒有慾望的人嗎?

  從這層往後,他們保持著約莫兩天闖一層的速度,這樣的勁頭一直衝到第七十一層。

  期間,祁念一又驚又險地闖過第六十九層時,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破境了。

  同樣破境的還有冉灼,他到了和瑤光一樣的元嬰境巔峰。

  但在第七十一層,他們第一次,狠狠地栽了個跟頭。

  前面雖然也有打得艱難的幾層,都但沒有像第七十一層那樣,失敗到令人心生絕望。

  第七十一層的守門人,是星天南。

  這是這麼多見龍門的守門人中,唯一一個讓他們真正見識到了境界差距的人。

  第一次鎩羽而歸後,他們退回到第七十層,制定了能發揮他們五個人特性的周密計畫,整整五個戰術,甚至算上了雲書。

  祁念一眼神冷靜到了極致,她看著雲書:「師尊,你能不能把修為壓制到小重山,和我們一起?」

  雲書被她這聲果斷又直接的師尊喊得有點晃神。

  他沒思考太久,一口答應了。

  把修為壓制到小重山,不算以大欺小,違背原則。

  在那之後,他們在三天內闖了第七十一層共十九次,幾乎每次都是除雲書之外,五個人全員被打趴下,狼狽不堪地爬起來,互相攙扶著回到第七十層。

  宋之航一個符修,在這段時間被迫幹了不少醫修的活,他一邊給他們療傷,一邊慶幸:「還好我符紙帶得夠多。」

  收拾好一身傷之後,再不厭其煩地找星天南繼續闖關。

  最後連星天南這樣好脾氣的人都不耐煩了:「一上午陪你們打了九次,我也是要休息的好吧。」

  又輸了二十五次之後,祁念一在九霄天梯第七十層,這個靈氣濃鬱到可怕的地方,再次破境了。

  元嬰境巔峰。

  她終於站到了龍門之前。

  最近的一次闖關,祁念一作為主攻,一直死死貼在星天南身邊近身戰,牽制住了他大半的精力,瑤光的玄水和冉灼的冷火一左一右困住了他所有的退路,宋之航這個以中庸之道為座右銘的符修,徹底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攻擊路徑中,只為了將那枚燃符送出去。

  但最後一刻,凌晗失手了。

  他兩陣之間,露出一個致命的縫隙,讓星天南從圍困中逃走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臉上都是絕望。

  他們甚至想過,要不就在第七十層修煉算了。

  畢竟那裡比起大路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要適合修煉了。

  他們來九霄天梯,不就是為了提高修為的嗎?

  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呢?

  「驚風陣。」五人組成的連陣眼見就要被星天南破開,絕望之際,凌晗聽見了祁念一的聲音,他已經無力思考太多,下意識照做。

  每一個陣法師入門的第一個陣法,最簡單的驚風陣掀起清風,卻帶著一種慘淡的愁苦,纏繞上了祁念一的劍。

  驚風陣和晚來風急。

  這是這些年,她和謝天行配合最熟悉的打法。

  眨眼間,祁念一踏了七步,每一步都似乎踩著風的韻律前行,這種奇妙的身法,似乎是虹光步,卻又帶上了一些轉浮萍的影子。

  這一刻,她眼中再無其他,只有一個目的——擊敗星天南。

  抬腕,她全身騰躍出一個驚人的弧度,從空中由上至下,長劍一往無前。

  星天南甚至聽到了清晰的破空之聲,他也相當冷靜,反手一擊金訣,攻擊化作無比銳利的短匕穿透了祁念一的右肩。

  祁念一就像感覺不到痛一樣,頂著這道刻骨之傷,又向前踏了一步。

  裹挾著月光的劍擦過星天南的頸間,只差一釐,就能將他斬首。

  即便在這種時候,她也留手了,沒有傷他性命。

  星天南捂著自己脖子上深刻的傷口,慘笑:「服了你們。」

  「我輸了。」

  宋之航瞳孔緊縮,眼睜睜看著血花從她肩膀綻開。

  她右肩受傷了。

  她是用右手使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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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2:38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八章 入戲太深

  暗室中,玉笙寒突然感覺右肩一陣劇痛。

  他臉色霎時慘白,整個右半邊身體都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在此之前,他跪坐在地上,地上鋪陳開一卷很長的紙,上面是抄寫了一半的字跡,仔細看去,抄寫的是玉家的家規。

  這卷抄了一半的家規下方,似乎壓著什麼東西,露出一角,寫著「同心契」三個字。

  靜了好一會兒,玉笙寒才從劇痛中緩和過來。

  他起身從劍匣中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烏木劍,漏影春有段時間沒有任何反應了。

  這說明,她很久沒有用過不夜侯。

  從他們的婚約,或者說同心契定下開始,他偶爾也能被同心契牽動,感受到她的一些動向,其實這樣的感受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他能感受到關於她的,往往都是疼痛。

  這樣的機會不多,十幾年下來,也只有幾次。

  一次,是他們從無望海出來不久後。

  那次感到疼痛的地方,是眼睛。

  那次,他雙目疼了整整一天一夜,疼到幾乎目不能視,把自己關在暗室一整天才緩過來。

  還有一次,是南華論道頭名戰結束後,她擋在滄寰那些人之前,直面藏鋒期的大能時,那次的痛,令他終身難忘。

  就像是要把身體連通靈魂一併撕碎的感覺。

  再有的,就是現在。

  說來好笑,眼睛劇痛到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的那一次,他真的以為自己患上了什麼絕症,後來他跑遍全大陸,去尋找解除同心契的辦法,才知道他是因為這同心契,才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但也不盡然,他在南華論道時認真觀察過,尋常傷勢,出現在她身上時,他是感覺不到的。

  哪怕她和錦弟,和謝天行鬥法時,渾身是傷,他的感覺也並不太明顯。

  自那之後他才發現,或許只有刻骨之傷,才會讓他有如此清晰的感受。

  刻骨之傷。

  她又遇到了什麼事情?

  一燈如豆,給暗室帶來一絲昏黃的光亮,照得玉笙寒的臉半明半暗。

  他將地上的紙筆收好,從暗室走出去,聽到侍者說盟主喚他過去。

  夜裡,玉家守衛森嚴,一片靜默,顯得玉華清的身影格外冷漠。

  玉華清看著自己曾經最引以為傲的長子,眼神有些複雜:「為父決定,擇日公開你和那孩子的婚約,你看如何?」

  玉笙寒平靜地抬眸,淡聲道:「父親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又何必來問我呢。」

  玉華清避開他的眼神,看向另一邊,轉而道:「聽說你最近還在四處尋覓解除同心契的方法?這又是何苦,若同心契能解,為父早就替你解開了。你們之間的同心契,畢竟是天下第一人結下的。」

  他說完,停頓片刻,抱著一絲希冀問道:「可有頭緒?」

  玉笙寒漠然道:「連父親都沒能找到,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玉華清嘆息一聲:「罷了。」

  「預備營的訓練已經告一段落,飛羽閣訂製的靈器也已經到了,我不日將帶領神機預備營進入深淵屏障,此去不知歸期,望父親安好。」

  玉華清聽見這句話,只是擺擺手:「你如今已然元嬰境,是該出去歷練一番了。」

  言罷,他就像來時那樣,匆匆離開,並沒有給玉笙寒更多眼神。

  空餘一地涼意。

  他離開後,玉笙寒才緩緩鬆開手,掌心被指甲掐出四個血痕。

  秋夜為他肩頭染霜,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在院中久站不離,一夜就已過去。

  其實他已經找到了。

  同心契的解法。

  ……

  「疼不疼啊。」

  瑤光說話都帶上了顫音,看著祁念一肩膀的傷口,眼淚汪汪地,好像自己比她還痛一樣。

  祁念一衣領已經完全被血染紅,瑤光顫抖著手把她的衣領撕開,星天南的一擊擦著右肩的骨頭,直接貫穿了她的肩膀,露出粉色的肌理,看著極為慘烈。

  瑤光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包紮,用的藥還是祁念一拿出來的。

  她這道傷勢入骨,宋之航的治療符只能治療簡單的外傷,對這種嚴重的傷根本沒有辦法。

  好在她有個號稱醫仙的大師兄,平日裡會像囤貨一樣把靈藥和丹丸還有解毒劑塞滿她的芥子囊,針對外傷的藥囤得最多,顯然已經非常瞭解這個糟心師妹的德性。

  雲書看著祁念一拿出來的藥瓶,無論是樣式還是顏色,還有藥瓶底部鑲嵌著的金邊,都十分熟悉。

  他手裡也有同樣的,很多個。

  是多年前離開時,家裡一個小孩兒塞給他的。

  還有剛才的劍意。

  愁雲慘淡的風,蘊藏著千載悲苦。

  那是晚來風急的劍意。

  至此,終於能夠確定。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引得另外三個男人怒目而視。

  另外三個男人背過身子站在第七十一層空間的另一邊,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宋之航捂著臉,表情陰鬱,沉重道:「我要是多學幾個藥符就好了。」

  冉灼拍了拍他的肩,沉悶道:「我的火要是更快些就好了。」

  回想起剛才那一戰,若要復盤,竟然能找到無數漏洞。

  讓他們明明贏了,卻高興不起來。

  冉灼和宋之航你一言我一語,沒有注意到另一邊,凌晗的臉上寫滿了掙扎。

  宋之航深吸一口氣:「她是個劍修啊,她的右肩怎麼能受傷呢。」

  說著,他們就聽到另一頭傳來瑤光的驚呼:「你左肩怎麼也有傷啊!」

  幾個男人想轉頭去看。

  發現他們的動作,雲書一聲輕咳:「非禮勿視。」

  於是他們又忍住了,只能把自己杵在原地。

  瑤光給祁念一上藥時,看見她左肩還有兩個已經癒合的印記,瞧著應該是兩個血洞,像是曾經被什麼東西咬過,雖然沒有留下疤痕,卻一直有兩個深色的圓點留在了肩頭。

  聽她形容後,祁念一才想起來,這還是在無望海的時候被蠍蛇咬的。

  那時,慕晚也是這樣給她上藥。

  「好了。」瑤光在她身後纏好了繃帶。

  祁念一準備從芥子囊中重新找一件衣服換上,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根本抬不起來。

  低頭一看,瑤光不知道纏了多少層,將她右肩乃至右手都纏成了個粽子,根本動彈不得。

  祁念一一言難盡道:「……倒也不用這麼誇張。」

  瑤光盯著她,用眼神暗示——你要是敢拆繃帶,我跟你沒完。

  祁念一無奈道:「好歹讓我能動吧。」

  瑤光:「你可是傷患啊,不能亂動!

  她接過祁念一拿出來的乾淨衣物,一邊幫她穿一邊低聲說:「我可是第一次這麼伺候人。」

  祁念一低笑了下:「我的榮幸。」

  處理好傷勢後,祁念一席地而坐,開始修行。

  看得瑤光眉頭緊擰:「你就不能有點傷員的自覺?」

  瑤光看著她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除了心疼,更多的還是自責和慚愧。

  因為他們能力不夠,所以才讓雲念在這場對戰中承擔了太大的壓力,受了這麼重的傷。

  「你幹嘛總這麼拼,稍微休息一下不好嗎?天下這麼大,難道少了你就不行了?」瑤光難受得不行。

  祁念一聞言睜開眼,思索道:「還真是。」

  「是什麼?」

  祁念一認真道:「這天下,少了我,真的不行。」

  畢竟,她真的是救世主。

  瑤光說不過她,氣鼓鼓地走了。

  沒一會兒,眼前又落下一道陰影,祁念一睜開眼,無奈道:「這傷勢看著嚇人,實際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誇張,也不是我受的傷裡面最重的一次。」

  她說完,看見的卻是雲書探究的眼神。

  雲書垂眸道:「仗著他們不通醫道,就這麼騙他們?」

  他語氣很淡,讓祁念一一時間拿不準他此時的態度,就聽雲書輕聲說:「轉過去。」

  祁念一照做,雲書解開她被瑤光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重新給她繫好。

  繃帶解開的瞬間,她覺得呼吸都順暢了。

  正想謝謝雲書,就聽見他在背後說:「你的滄浪劍,不可能是自學的,你是滄寰弟子。」

  他語氣非常肯定,再也不像之前那次一樣,懷著試探之意。

  祁念一頓了下,若無其事道:「你又知道了。」

  雲書沒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直接問道:「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會和光復會的人搞到一起去?」

  繃帶纏好,祁念一拉好衣領,轉過身來,並未避諱,而是直言道:「你也不是神山中人吧,那你來這裡的目的又是什麼?」

  四目相對,兩人都不肯相讓。

  片刻後,雲書嘆息,退了一步道:「這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無論你為什麼來這裡,聽我一句勸,回滄寰去,那裡更安全。」

  祁念一淡聲道:「天下之大,於我而言,並無一處是真正安全之地。在哪裡都一樣,我為何不去我想去的地方。」

  雲書嘴巴張了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又嚥了回去。

  只是用一種深沉、複雜、新奇中帶著些許欣慰的眼神看著祁念一。

  祁念一被他看得一陣頭皮發麻,忍不住後仰了下,然後說:「你還沒有回答,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雲書靜了一會,指著上方:「我要到最高層去。」

  祁念一眼睛亮了下,一個危險的想法還沒脫口,就被雲書打斷:

  「不會帶你去,我此行是要阻止一個人,去往最高層。」

  「誰?」

  雲書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到他,然後抓到他。」

  最開始見到的時候,他把她認成了要找的那個人。

  畢竟,她不太像是南境人。

  觀察了幾天之後,他才否決了這個想法。

  從深淵逃出來的東西,不可能像她這般,如此滾燙鮮活。

  深淵之下太冷,早已經凍僵了那些東西的靈魂。

  只是那時沒想到,她竟然就是那個孩子。

  他名義上的關門弟子。

  想到這裡,雲書忍不住道:「你怎麼敢不做任何偽裝就隻身闖來南境?你這膽子是不是太大了。」

  祁念一詭異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說的偽裝,是像你一樣戴半截面具的話,對我來說有沒有都一樣。」

  雲書被她氣的眉心直跳,深呼吸了下說:「我的偽裝不是很完美嗎?」

  祁念一斜眼看他:「一眼就被我看穿的完美?」

  雲書:「……」

  祁念一思索一番,看著他的眼神也帶了些懷疑:

  「你為什麼能確定我是滄寰弟子,而不是自學滄浪劍的散修?」

  雲書用一種非常微妙的微笑,神秘地對她說:「自學學不來那種劍意。」

  因為滄浪劍的劍意,是他領悟之後,親手封存到神劍之中的。

  他垂眸看著面前才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眼神一寸寸柔和下來。

  十八年,他們竟然以這種方式神奇地相見了。

  雲書微微躬身,和她平視,將她如今的樣子仔細收入眼中。

  他眼中劃過無數情緒,最後釋然欣慰一笑:「你這麼拚命,讓我這個師尊很沒成就感啊。」

  在深淵那些年,他也想過很多次,那個從出生起就被他們這群自私的大人擅自決定了一生命運的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子。

  看到她現在這樣,他才放下心。

  淮瑜把她教的很好。

  讓他不會因為獨守深淵的那二十年而後悔。

  他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她的髮頂,卻被祁念一避開了。

  她詭異地看著他,誠懇道:「這位前輩,你我以師徒相稱不過權宜之計,切莫入戲太深。」

  雲書面無表情,手僵在空中。

  他收回剛才的想法。

  他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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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九十九章 地獄之門

  雲書,應該叫他墨無書。

  他被噎了下,收回手,對祁念一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說得對。」他盯著祁念一,意味深長道,「是我入戲太深。」

  這孩子,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

  如果現在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會堅持要和他一起行動。

  眼下他要做的事情太危險,不能帶著她。

  所以,要暫時隱瞞,不能讓她知道。

  再者……

  墨無書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她一副尾巴要拽上天的樣子,待日後她知道真相的那天會是什麼表情,他也很期待。

  溫淮瑜給的藥效果很好,到第二天,祁念一就想要去闖第七十二層了。

  瑤光驚了。

  宋之航頓了下,蹙著眉,虛弱道:「實不相瞞,昨日一戰,我也還有傷沒有好全,今天過去,怕是有些勉強,不如我們在這一層再修煉幾天,調整好狀態再去闖第七十二層。」

  祁念一看了他一會兒,宋之航的神情完美無缺,沒有絲毫漏洞。

  捂著胸口,好像真的受傷了一樣。

  她點點頭,答應了,還對宋之航說:「注意身體。」

  然後,回到原地,開始修煉。

  宋之航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們不知道,在看到火光徹底照亮第七十一層時,天梯之外的人們發出了驚天的歡呼。

  「現在我覺得,他們真的能夠闖過第七十二層。」

  「第七十二層的守門人,號稱地獄的守門人,因為從未有人能從他的防備之下成功闖過去。」

  「哪怕三十年前,上一位神子,也在闖過七十一層之後,止步於此,沒有再進一步。」

  人們私下議論著:「上一位神子,我記得出身聞家吧?那時的聞家,真是輝煌啊,如今卻是有些衰敗了,我記得這次聞家有兩個人都進了天梯,不知他們的進度如何,是不是在第一梯隊。」

  外面的人議論著,看見天梯之中,又撤出來一批人。

  這群人全都滿臉疲倦,神色懨懨,像是受到了很久的摧殘。

  這是九霄天梯開放以來,撤出來的人數最多的一次。

  見他們一出來,就立刻有人趁機衝了進去,並不打算放棄這難得的補位機會。

  「道友,你們闖到多少層了?裡面情況怎麼樣?」

  「神子競爭者們現在都在哪一層?」

  出來的人嘆了口氣說:「我停在了四十五層,神子預備役們,我也不清楚,反正肯定是在我之上了。」

  他喝了口水,緩和了氣息才說:「四十層往上,空間壓力就像是要把人撕碎一樣,我都不知道五十層以上的人是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壓力的,我在的四十五層,日復一日,就像有無數的罡風在剜我的肉,那種疼,止都止不住。」

  聽他這麼說,上官熙閉上眼,十指交握,非常緊張。

  「神子預備役們的考驗要求是待滿二十天,現在還剩三天,不知道三天之後,會出來多少人。」

  在場神殿中人思索道:「我記得往年,在裡面忍受時間最長的人,是待滿了三十天的,但待滿三十天的,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其餘更多人,基本都是在二十五天左右,就已經受不了這日復一日的折磨,退出來了。」

  「你說這次,最長能堅持多久。」

  聽著眾人議論紛紛,上官熙在心裡輕聲做出了回答。

  一定是三十天。

  九霄天梯這麼好的修煉場所,她不可能提前退出來。

  三位副尊看著第七十一層火光亮起時,都有些驚訝。

  花溪尊者調侃道:「師弟,你你是不是該去準備一下,迎接闖關人了?」

  元寧尊者:「師姐難道覺得,第一梯隊的這群人,真的能闖過海北的第七十二層?」

  花溪尊者笑著說:「說不定可以呢。」

  他們都十分篤定,如今在第七十一層的,一定是一群人。

  只有這樣,才能勝過這麼多見龍門,一路闖到這一層。

  元寧尊者:「我倒是真的希望他們能闖過海北那一關,這樣,我們倒也能在這一群小輩身上,看到一些希望。」

  他說著,沉默下來,許久才道:「如果三十年前,且歌沒有叛逃,我們也不會如此被動。」

  青夷尊者冷聲道:「師弟,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十年,莫要再提了。聞且歌,已經是個死人了。」

  元寧尊者卻道:「為何不提?若不是他叛逃,我們何至於如此狼狽,神殿足足三十年沒有神子,哪怕我們努力隱瞞著,不讓大家知道,我們的血脈之力出了問題,事情就真的能隱瞞下去嗎?」

  花溪尊者閉上眼睛,三十年的時間對他們而言不算什麼,當年的畫面,卻在她眼前重現。

  良久,她啞聲說:「只希望,這次能找到我們等待許久的神子。」

  元寧尊者冷著臉離開,剩下青夷尊者和花溪尊者未走。

  青夷尊者:「天尊還是沒有徹底清醒嗎?」

  花溪尊者眼中劃過一絲悲哀:「不僅如此,她保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她顫抖著聲音:「師兄,這就是天道給我們的懲罰嗎?」

  他們繼承了白澤的血脈,以此為傲,將榮光傳承千年。

  但如今才發現,他們的血脈之力,有著一個致命傷。

  這個問題,哪怕連距離飛昇成仙最近的天尊都沒能解決。

  就連大乘境的天尊,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甚至在踏出最後一步時,將自己陷入險境,至今都沒能清醒過來。

  他們卻試圖通過找到神子來解決。

  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

  三日後,第七十一層。

  祁念一試著動了動右臂,感覺比先前已經好多了。

  第七十一層的空間壓力,比她想像的還要大些。

  如果說四十層到五十層,她感受到的壓力就像滄寰獄峰的罡風不止。

  那第七十層以上,就像是每時每刻都有個玉華清在用神念對她進行壓迫。

  但正因為如此,她的神念也在日復一日的鍛鍊中,更加強大。

  她起身,幾人眼神交錯,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準備好了嗎?」

  宋之航:「雲道友,確定自己的傷勢無礙了?」

  祁念一點頭:「並無大礙,再者,如果右手不行,我還有左手。」

  通往第七十二層的天梯早已出現,幾人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正欲踏上第七十二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

  「你們去吧,我……走不動了。」

  聽到這個聲音,祁念一回頭,看到的是凌晗通紅的眼眶。

  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啞聲說:「以我的修為,走到這裡,已經是沾了你們的光。」

  「我就不去拖你們的後腿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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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9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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