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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甲甲] 中醫許陽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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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2 00:51:24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老年人別騙吃騙喝

  靈石是山西最狹窄的一個縣城,處在兩山夾一水之地,兩邊皆是高山,中間是汾河,整個縣城找不到幾塊平整的土地。

  今天他們要去的就是在很里面的一個村子,倆人騎自行車就過去了,一路顛顛抖抖,許陽屁股都抖腫了,終于才算是到了山腳下。

  兩人找了個地方把自行車藏好,然後就開始徒步上山了。此時的李老已經是個中年人了,但是走起山路來,是又快又疾,許陽這個大小伙子完全趕不上他。

  不多時,許陽就氣喘吁吁了。

  而李老卻走的還是很輕松,李老取笑道:“年輕人要多鍛煉身體啊。”

  許陽喘著粗氣:“是,您常走山路嗎?”

  李老在前面走著,說道:“對,整個靈石都是山,現在在縣醫院里工作,倒是少走很多了。以前做赤腳醫生的時候,每天都在趕山路。”

  “常常半夜里被人叫起來,披著滿天星光就翻山越嶺給人看病去了。那時候山路都看不見,所以久而久之,倒是練出來閉著眼睛也能走山路的本事了。”

  “不過啊,這種天氣都是好走的。最怕的是大雨天,那山路太滑了,一不小心就要從山上摔下去。還有大雪天,山上全是積雪,走山路跟溜冰一樣。”

  許陽在後面喘著氣問:“那您不是得老是摔跤嗎?”

  李老笑了笑,道:“摔,當然摔了,可摔過不少次呢。經常看完病回來,衣服褲子也弄破了,身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回家還挨老婆一頓罵。”

  李老搖了搖頭:“沒辦法啊,人家既然是大半夜找你,那肯定是很嚴重的病。農民太窮了,小病不敢看醫生,所以一上來就是危急重癥。大半夜還來找你翻山越嶺去看病,那肯定是非常嚴重了。我不過是摔幾下,可人家等得是救命啊。”

  許陽頓時心生敬佩,李老就是常年在廣袤的農村里翻山越嶺救人性命,其中艱苦不為外人所知也。

  這年頭捨得去看病的人都是有單位給報銷醫藥費的,農民連飯都吃不飽,生病了也是熬著,熬到最後熬不住了,才想到去請醫生。

  所以他們這些醫生一接手就是危急重癥。

  這跟城里不一樣,城里的危急重癥,直接被救護車拉去醫院了,根本輪不到中醫治,遇上開明的西醫,可能會要求中醫會診,但也僅僅只是會診。

  而農村,很多中醫一天到晚接觸的都是危急重癥。他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用中醫的法子去治。

  這一治,倒是真出來一批擅長危急重癥的中醫高手,李老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

  李老在前面爬著山,忽然問:“許陽,你真的想跟我學醫?”

  跟在後面的許陽頓時一怔,然後立馬回應道:“當然真的!”

  李老沒回頭,繼續道:“我一生坎坷,兩度入獄,至今未被平反,一身的污點,滿身的瘡疤,實在不是一個幸運的人。”

  “我沒有拜過師,那些年大家聽到李可的名字就跟聽見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我一直是自學中醫,好些中醫同行都說我是野路子,你也願意跟我學?”

  許陽非常認真地點頭:“我願意!”

  李老又道:“我的用藥常常超脫藥典十幾倍甚至數十倍,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許陽道:“救活,被吊銷執照;沒救活,鋃鐺入獄。”

  李老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許陽,他問:“你不怕嗎?”

  許陽頓時一滯,然後他堅定地說:“我當然怕,但我知道您才是對的!”

  李老也露出了錯愕之色:“你認為我是對的?”

  許陽點頭。

  李老呵呵笑了笑:“世人皆說我離經叛道,用藥兇險,你反倒認為我是對的?”

  許陽說:“因為我知道您才是真正懂仲景之方的人。”

  李老這次是真的意外了,上下看了許陽好幾眼,嘴唇蠕動了幾下,想說什麼,可最後又咽了下去,他只說:“趕路吧。”

  許陽點了點頭。

  兩個人再度趕路,一路疾行,一直到中午過後。翻過崇山峻嶺,才來到藏在深山里的那個村子。

  李老很熟悉地跟村民們打著招呼。

  患者家屬引著李老來到了病人房內。

  一見,又是一個急危重癥!

  許陽沉重地呼出來一口氣,以前在城里難得遇上個急重癥。可在這八十年代初的農村,三天兩頭都是危重癥,他可算長見識了。

  兩人進到房間里。

  床上側臥著一個中年婦女,正在頻頻嘔吐。

  李老說:“許陽,上去診斷一下。”

  “是。”許陽應聲上前,先見患者頻頻嘔吐穢臭粘涎並且夾有糞便。

  許陽見患者躺在床上痛苦呻吟,頭上有止不住的冷汗掉下來,右腿彎曲著都不敢稍稍伸直了。

  許陽掀開患者的衣服,發現患者小腹闌尾處有一個饅頭一樣大小的隆起包塊,外觀紅腫,輕輕一碰,患者就疼的不行了。

  許陽用自己的手捂了上去,有灼熱感,且有波浪感,就是那種一波又一波襲來的灼熱感。且患者腹部腫脹如甕,還有陣陣絞痛。

  許陽看的眉頭皺起,摸了摸患者的額頭,發現對方明顯發燒了,但是如此高熱之下,患者卻是一直在打寒顫,牙齒也一直冷的在打架。

  許陽掰開患者的嘴看了看,患者的口氣穢臭,舌黑起刺,乾澀。

  許陽僅從外表就能判斷患者是闌尾炎重癥,腸癰膿成,已經很嚴重了。許陽之前也治過闌尾炎,但那個倔老頭的病情跟眼前這位一比,就跟鬧著玩似的,畢竟那倔老頭還有心思精力吵架呢!

  李老也在跟患者家屬詢問。

  “哎呀,都疼五天了,吐得都不行了,連大便都在往外吐了,整個人都不行了呀!我們沒辦法了,才叫你來幫忙的,李可兄弟呀,你一定要幫幫你嫂子啊。”

  家屬央求。

  旁邊還有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站在房里,背著手走過來走過去,他有些煩躁地說:“你們這家人就是說不通啊,這明顯是闌尾炎膿腫加腸梗阻了,已經三天沒有大便了,連放屁都沒有,高燒也四十度了。”

  “我給她用了青霉素,但沒有用。這必須要動手術啊,可他們就是不聽,再拖下去闌尾穿孔腹膜炎,人就要沒了。”

  “這種病只能送到縣醫院去手術,我們鄉里衛生室都治不了的。可你們就是不聽,還把李可叫來,叫他來也沒用啊,必須動手術啊!”

  這人是他們村里的赤腳醫生。

  李老也問:“為什麼一直沒有送去手術呢?”

  家屬是個中年莊稼漢子,皮膚面容粗糙,曬得黝黑,本是爽朗的人,此時也不禁紅了黝黑的臉,他抓著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角,說:“你嫂子,她……不敢去手術……而且……而且……”

  李老微微嘆息一聲,這樣的情況他見過很多次了。

  那個赤腳醫生則道:“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你把李可叫來也是白費功夫。這是急腹癥,闌尾炎膿腫加腸梗阻,出現一個就必須要手術,更別說兩個了。”

  “這個你找中醫沒有用的,我也學過中醫的呀,我也會上山挖草藥的呀,但是中醫治不了急腹癥的!”

  許陽診斷完了,站了起來說道:“誰說中醫治不了急腹癥的?”

  赤腳醫生年紀比較大了,也是村里有威望的人,一見這個小年輕也敢頂他,他馬上不高興了,道:“你能治啊?你要能治我把這桌子吃下去!”

  許陽卻沒好氣地笑了:“老人家別騙吃騙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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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39:23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攻毒承氣湯

  “啥玩意兒?”赤腳醫生差點沒給氣樂了。

  李老也呵斥道:“許陽,不許亂說!”

  “哦!”許陽只能應一聲。

  那赤腳醫生則是老大不高興,他對李老說:“這是你帶的徒弟吧?你這徒弟沒大沒小啊。”

  “額……”李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否認。

  “嗯?”許陽扭頭看了過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老頭順眼多了!

  赤腳醫生上下看了許陽兩眼,沒好氣道:“你看什麼看?你師父都沒說話,你個做徒弟的瞎插什麼嘴?”

  許陽這回沒生氣了,反而很誠懇地說道:“是是是,您說得對。”

  李老一臉嫌棄地把頭扭開。

  “嗯,這還像樣。”赤腳醫生點了點頭:“徒弟就該有個徒弟的樣子……”

  他話還沒說完,李老就打斷道:“好了好了,栓柱大哥,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了。”

  赤腳醫生哼了一下,傲嬌地說:“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徒弟的面子上,我非得罵他不可。”

  李老都無語了,你是繞不開了還是怎麼著啊?

  許陽突然覺得這老頭兒眼光挺好啊!

  李老看了許陽一眼,沒好氣道:“站著幹嘛,行針啊!”

  “好嘞。”許陽應了一聲,從自己的包里面取出了針灸盒。

  患者家屬那個黝黑男子則是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問:“李可兄弟,他……他……他……”

  李老寬慰道:“他是大學生,針灸用的挺不錯的。”

  一聽是大學生,屋內眾人的眼神都變了,就連那個赤腳醫生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赤腳醫生問李老:“你真打算用中醫治啊?”

  李老道:“她都病成這樣了,山路顛簸,沒辦法抬到縣醫院去,不然真把人折騰壞了。”

  赤腳醫生也閉了嘴,只是小聲道:“這麼嚴重,中醫治不好吧!”

  李老則是微微一笑。

  黝黑男子也忙點頭:“我們吃中藥,用中藥,中藥好,中藥好。”

  李老問:“家里有沒有白蘿蔔啊?”

  黝黑男子急忙點頭:“有,有的,有的。”

  李老道:“去準備五斤生的白蘿蔔,村里哪里能打電話?”

  黝黑男子道:“就村委會有一部電話。”

  李老微微點頭:“行,那你帶我去村委會吧,我打個電話讓鄉里的衛生院送點中藥過來,這樣節省點時間。”

  “好好好。”黝黑男子忙答應,趕緊帶著李老出去了。

  許陽則是蹲下來,拿出了一枚三棱針,準備針刺放血。

  屋里的人都在圍觀大學生的操作。

  赤腳醫生也走過來,態度跟之前不一樣了,他問:“你真是大學生啊?”

  許陽蹲下來掰開患者的嘴,先給患者的嘴里稍稍清洗一下,然後針刺金津和玉液二穴放血,這是主治嘔吐的,而且患者熱毒壅閉三焦,也能瀉熱。

  許陽點刺放黑血,道:“我是研究生。”

  許陽拿了一塊毛巾放在患者嘴邊,好方便她吐出黑血。

  赤腳醫生迷惑了一下,問:“研究生是啥?”

  許陽起身,點刺尺澤雙穴和委中雙穴放血,他回道:“就是高級大學生!”

  赤腳醫生滿臉不信:“凈瞎吹牛!”

  許陽放完黑血之後,收起了三棱針。

  床上躺著的患者長長地呼出幾口氣。

  旁邊人問:“你咋樣嘞?好些沒?”

  患者喘著粗氣:“好多嘞,沒那麼惡心了,沒那麼想吐嘞。”

  赤腳醫生頓時驚愕不已。

  許陽又從針灸包里面取出毫針來,按了按患者闌尾穴,在痛點進針。患者現在闌尾炎膿腫已成,而且熱毒已經壅閉三焦,病情很嚴重了。

  但是許陽給患者診過脈了,雖然患者已經病了五日,而且又發燒,又腸梗阻,三日不曾大便和放屁,但患者的脈象卻沒有虛象,患者的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

  所以許陽上手就直接用了透天涼的手法,行強刺激!

  旁邊人看的稀奇。

  赤腳醫生好奇地看了看問:“你這個是什麼手法?”

  許陽來了一句:“研究生專用手法。”

  赤腳醫生聽得一懵,啥玩意兒?

  許陽在足三里、內關等穴上行強瀉法。

  李老和黝黑男人回來,李老見到許陽正在行針刺,他也看的一愣:“咦?透天涼?”

  赤腳醫生問:“啥,這不是研究生專用手法嗎?”

  李老頓時無語。

  半晌後,許陽施針完畢,許陽問:“大嬸子,還疼不疼了?”

  患者躺在床上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

  赤腳醫生驚呆了,喃喃道:“研究生手法這麼厲害嗎?”

  李老看了一眼被忽悠瘸了的赤腳醫生,微微搖頭,頓了一頓,問許陽:“許陽,如果讓你來治,你要如何開方?”

  許陽一怔,這是要考教自己了。

  許陽不敢大意,細細思索了一番:“患者乃熱毒壅閉三焦,陽明腑實之關格大癥。”

  自稱學過中醫的赤腳醫生一聽這話,頓時一懵,啥意思?

  許陽道:“患者三日未能大便,亦未矢氣,可知陽明腑實,大腸燥熱嚴重,這也是患者腸梗阻的緣由。治法,當以張錫純的硝菔通結湯為宜。”

  “其軟堅潤下通便之功甚是卓越,而且無傷正之弊,虛弱之人和老年人最為適宜。且患者為腸癰膿腫,自然該合大黃牡丹皮湯!”

  赤腳醫生這里看看,那里瞟瞟,還是沒聽懂。

  他所謂的學過中醫,只是知道這味草藥能降火,那位草藥能消炎。中醫治療講究理法方藥,他頂多略知一點藥性,連方子都不懂,就更別說治病的道理了。

  所以赤腳醫生很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不過他突然感覺許陽有點厲害,真不愧是高級大學生啊。

  李老微微頷首,對許陽道:“把方子和劑量寫下來,我看看。”

  “好。”許陽答應一聲,立刻拿出紙筆趴在桌子上寫方子。

  赤腳醫生還湊過去看,看了幾眼,又疑惑地走了回來。

  許陽把寫好的方子交給了李老,李老看了幾眼,沒有發表評價,只是讓許陽把方子收好。

  這讓許陽有些沒著沒落的。

  不久之後,鄉衛生院里的人就把中藥送上來了。

  他們這邊也把蘿蔔準備好了。

  許陽和李老去煎藥。

  許陽把五斤蘿蔔切成片,分成了三份,然後在鍋里面加入了5升水,加入元明粉120g,然後加入三分之一蘿蔔,煎煮起來。

  這是張錫純的硝菔通結湯,對于治療大便燥結久不下,或是腸梗阻都有非常好的效果!

  張錫純用的是樸硝,但是芒硝也是可以的,而且芒硝的瀉下之力更強一些,性狀是一樣的,也是味咸性寒。

  這種藥,少了效果不佳,多了會傷正。所以需要加蘿蔔,很多人認為蘿蔔性寒,其實不對的,蘿蔔是性微溫。蘿蔔的微溫正好能中和芒硝多余的寒性,又能吸收其咸味,使其不過咸而傷腎。

  雖然這方子只有兩味藥,但是配伍非常合理,使用起來效果很好,尤其適合老人和體虛之人。

  許陽煮著藥,分三次下蘿蔔,煮熟一批,撈出換一批,要一直熬到藥汁濃縮到500毫升。

  許陽熬另外一個方子。

  李老則是遞過來一張紙。

  許陽接過來。

  李老道:“這就是第二個方子的配伍和劑量。”

  許陽趕緊看方子。

  李老悠悠道:“我自學中醫第六年,研製出兩個方子,一個是破格救心湯,救治各類心衰危重癥,重用附子,破解重重陰寒,破陰回陽救人性命,這是治陰證的。”

  “而另外一個就是這攻毒承氣湯,我是在《金匱要略》的大黃牡丹皮湯的基礎上加味而成,專為陽證所設。”

  “此方我常用于危重急腹癥,在農村,其實急腹癥非常常見。我行醫至今,治療這種急腹癥,多不勝數。此方建功無數,至今所有患者全部治愈,我亦從未失手!”

  “牛批!”許陽驚嘆了。

  李老慢悠悠點燃一根煙,緩緩吐出煙圈,他道:“農村配藥諸多不便,所以我都是加大劑量,行醫至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急腹癥病人,重癥皆能一劑而愈。輕癥一劑未服完便已治愈。”

  “用時最多十幾個小時,花費也不過幾塊錢而已!只有少數幾個闌尾炎穿孔合併腹膜炎等危及生命的垂危之癥,用了兩劑!”

  “牛批!”作為高級大學生的許陽,又說了一句很沒文化的贊美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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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39: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劑量一關

     不是許陽沒有文化,而是此時此景,他真的找不出比臥槽牛批更合適的贊嘆詞了。

     許陽看著手上的方子,驚嘆其配伍的精妙,又驚嘆其大膽的劑量。難怪乎,大家都說李老治病通常是一劑知,二劑已。

     這真是一個用藥如神的男人!

     李老接著說:“此方可以通治急腹癥,如果有腸梗阻,可以以此方配上硝菔通結湯,以破滯氣,腑實一解,毒隨便瀉,沉痾立愈。”

     “若是急性胰腺炎,本方可以與大柴胡湯合方,重用柴胡125g,加金鈴子散沖服。跟我的經驗,一般40分鐘內可以阻斷病勢,使急性胰腺炎痛止、腫消、血象基本復常。”

     許陽嘆服不已。

     李老抽著煙,慢悠悠地說道:“雖然我剛才跟你說的是西醫的病名,但這只是為了幫助你理解,畢竟你們這些學校出來的學生,學了太多西醫的東西。”

     “不過你千萬要記住,在臨床之時,千萬不能被西醫的病名或者檢查所迷惑。由此而誤診誤治的病人太多太多了,你要慎之又慎。”

     許陽很鄭重地點了點頭,他之前去縣中醫院幫忙的時候,劉景寧就是因為被西醫的病名誤導,接連誤診了兩個病人。

     李老說:“中醫治病一定要記住辯證治之,一旦中醫的證與現代醫學的癥發生矛盾之時,一定要毫不猶豫地選擇遵從中醫之證。”

     “中醫從來不是頭疼治頭,腳疼治腳。中醫是把人當成一個整體,從來不是分割來看的。你頭疼,那一定是整體失調了,找到何處失調,因何失調,這就是中醫的證,調整過來頭疼也就好了。”

     “治病之時,不僅不能聽信西醫的病名。有些時候連中醫的病名也無須深究,要牢記仲景治病的十二字原則‘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

     李老把煙頭扔在地上,然後又拿了一根點著,他對許陽道:“不過你也不錯了,如此年紀就能把脈診練到這般程度,還有針灸,這兩樣本事比許多老中醫都強很多。”

     許陽稍稍有些汗顏,他學這兩門本事可沒少費工夫。在醫術練習室里跟著那兩位師父,誰知道練了多少個寒暑啊。

     李老看著許陽,又道:“只是你在用藥上……雖說基礎不錯,但是配伍和劑量上,還是很稚嫩的,還有許多不足之處。”

     許陽認真地點點頭,這的確是他的弱項。

     李老微微一笑:“不過這也是好事。”

     許陽頓時面露疑惑。

     李老笑著吐出來一口煙,緩緩道:“如果你什麼都很厲害,那豈不是我都沒什麼能教給你的了?”

     許陽呆滯了幾秒,然後驚喜瞬間充斥了他整個心臟,他結結巴巴道:“您……您是……您是說……”

     李老笑著點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你一個小年輕都不怕,我再端著就不合適了。”

     許陽驚喜不已,當時就要跪下拜師。

     “快起來,快起來。”李老趕緊去扶許陽,他忙道:“幹嘛這麼大動作,現在已經不興這套了。”

     許陽卻很認真地說:“拜師學醫,師禮不可廢!”

     李老明顯地怔了一下,然後笑了笑, 鬆開了許陽,在椅子上坐好,目光柔和地看著許陽。

     許陽恭恭敬敬地給李老磕了三個頭,正如他說的那樣,師禮不可廢!

     李老非常感動,眼角都有了一絲晶瑩,他趕緊擦了擦眼角,他忍著內心激動說:“我也沒能想到我這樣的一個人還能有你這樣一個徒弟。”

     許陽認真說道:“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李老也很感慨地說:“只是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會害了你啊!”

     許陽道:“醫者,要有菩薩心腸,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治病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

     “我早在學醫的那天起,就立下了普救含靈之苦的志向,大醫精誠的文章,我從來不僅僅只是會背而已!”

     李老深深地看著許陽,他道:“好!好!有你為徒,是我的幸事!”

     李老過去把許陽扶起來,他又拿出一根煙來,點著。

     師徒倆第一次在這深山村里,敞開心扉聊了起來。

     李老坐在小椅子上,他說:“雖然我的用藥常常超過規格,世人皆說我用藥出格大膽,但是我相信我才是對的,因為療效就是最大的證明!”

     許陽微微頷首。

     李老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來幾個煙圈,他說:“我于逆境中自學中醫,出獄之後開始治病。在60年代之前,我也曾治過一些心衰重癥。”

     “我尊仲景古方,用四逆湯治之,這是強心主方,心衰皆是陰寒重癥,而四逆湯則是能回陽救逆,起死回生。很多心衰病人,不但陽氣衰微,而且陰液內竭,所以我加了人參湯,以人參四逆湯主之。”

     “此方大補元氣,在回陽救逆的基礎上,滋陰合陽,益氣生津,使其更加完善。但是在治療心衰重癥之時,仍然生死參半。”

     “60年代之前,我以小劑量的人參四逆湯治過心衰重癥6例,死亡5例,僅存活一例。後用此方又屢屢失敗,所以也讓我困惑不已。”

     李老再度吸了一口煙,沉重地吐了出來:“那時我在想,難不成是醫聖仲景有誤?可是前人記載,此方應用千年,屢建奇功啊!”

     “我實在搞不懂,只能加大了回陽救逆的主將附子的劑量,一直從10g,加到了15g,加到了45g,可仍舊無效。而此時,我用量已經超過藥典規定的五倍了。”

     “直到那一次,我有一友人,他母親患肺心病20年,住院病危,于是放棄搶救,回家準備後事了。”

     “他邀我去做最後挽救,以盡人事。我去發現患者全身冰冷,僅胸口微溫,昏迷喘息,也測不到血壓,二便失禁。”

     “六脈似有似無,唯趺陽、太溪、太沖三脈未絕。無怪現代醫學放棄搶救,這種垂危病人,實在難救!”

     “但作為醫生,我還是開了3劑藥做最後挽救,每一劑藥附子均用到了45g,開完方子,我就離去了,因為我也不抱任何希望。”

     “只是那日,他家太過忙亂,又要準備壽衣,又要準備靈堂,還要接待不停上門來看望患者最後一眼的親朋好友。”

     “我友人之妻,也就是患者的兒媳婦,大字不識一個,又把我對她的囑咐忘了一乾二凈。家中又亂做一團,匆忙之中,她竟然把三副藥一起全倒了下去,而且熬成了濃濃的藥汁。”

     “那時已過子時了,她兒媳婦每隔幾分鐘就喂服一次,40多分鐘就把濃濃的半碗藥汁喂完了。然後奇跡就出現了,昏迷的病人頓時清醒了,還知道餓,要求吃東西。次日,她便可以下床行走了。然后她又活了19年,才壽終正寢。”

     “呵呵……”李老搖頭笑了兩聲:“如此心衰危癥,僅剩最後一口氣,現代醫學都放棄了的危癥,竟這般戲劇性的起死回生了。”

     “在那時,我才終于明白,不是中醫治不了這種垂危大癥,而是劑量錯了呀!原來醫聖不傳之秘就在于劑量,為何我之前所用無效,均是劑量出錯啊!”

     “唉……”李老又嘆了一聲,神情有些落寞:“在那之後,我就在劑量上下功夫,屢救重癥。但外人皆說我用藥兇險,為旁門左道!亦違反藥典規定,隨時可能被判刑入獄。”

     “盡管我心中認為,我才是對的,我才是讀懂仲景古方的人,但是我沒有證據,我也無法證明古代的真實劑量是多少。”

     許陽則道:“不,現在有證據了。”

     “嗯?”李老錯愕抬頭。

     許陽道:“就前段時間,考古發現了一座東漢古墓,挖掘出了東漢的度量衡之器,大司農銅權,證實了東漢時期的一兩等于現在的156.25g。”

     李老聽得一呆,他不敢相信地問:“當真。”

     許陽認真地點了點頭:“只是剛發現,可能消息還沒傳過來。”

     李老往椅子上重重一靠,神情一時間似悲似喜,他連道:“我就知道我沒錯,我就知道我沒錯!”

     李老仰起頭,一向好脾氣的李老突然爆出粗口怒罵道:“他媽的李時珍,竟誤我中醫四百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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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本草

     許陽也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是從後世來的,自然知道今年挖出了東漢古墓,也證實了東漢時期的劑量。同時他也知道李老最常罵的兩個古人,一個是李時珍,另外一個就是朱丹溪。

     朱丹溪的話,是學術之爭。

     李時珍,這就是真坑爹了。

     在普羅大眾心里,歷朝歷代的中醫之中,李時珍的名聲僅次于華佗和扁鵲。如果論及中醫藥著作,普通人也只能說出來一個《本草綱目》。

     但實話實說,《本草綱目》在中醫人眼里看來,真的挺一般的,甚至挺嫌棄它的。

     為什麼呢?

     因為書里面有大量的臆想和迷信的東西,比如孕婦不能吃兔頭,不然生出來的孩子會有兔唇;還有魚刺卡喉嚨,可以用漁網燒成灰,沖水喝下去就能消魚刺。

     還有元宵節從富人家里偷一盞燈出來,放在床下,可以治療不孕癥。諸如此類各種亂七八糟的,什麼人屎豬屎,什麼魂魄入藥!

     他的《本草綱目》僅僅只是對前人的本草稍稍歸納了一下,同時錄入了大量的道聽途書的,甚至是臆想的東西。

     李時珍腦子一抽抽,就什麼東西都敢往里面塞,而且他是只錄不驗,這里面的藥他都是沒有驗證過的。

     歷代錄著本草的書目有很多,在中醫人眼里,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神農本草經》,《本草綱目》真上不了臺面。

     那既然如此,為什麼普通人只知道《本草綱目》呢?

     這主要是達爾文曾經誇獎過它,所以在近代民國時期,很多開明人士就開始捧這本書的臭腳了。

     他們雖然反對中醫,但是他們覺得中醫藥還是一座寶庫的,尤其本草綱目里面蘊藏著巨大的寶藏。

     這個論調是不是很熟悉,跟現在一模一樣。去翻翻網上那些中醫黑的評論,都是這個話。

     再到後世,編撰教科書的人把本草綱目和李時珍編入了教科書,還說李時珍歷經千辛萬苦,深入深山老林,一一給前人勘誤。

     他自己都錯的沒邊了!

     再到現在,《本草綱目》幾乎已經淪為騙子專用了。

     那種蒙騙人的保健品,一定都會說本草綱目里面記載這個藥怎麼樣怎麼樣,然後又根據現代科學藥理研究又怎麼樣怎麼樣……非常的中西結合。

     其實李時珍最大的貢獻,不是《本草綱目》。他的貢獻是在脈學上,《頻湖脈學》和《奇經八脈考》都非常好。

     《本草綱目》除卻瞎編,另外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對古代劑量的考證上。李時珍連藥性都不去檢驗,就更別說花心思去考證古代劑量。

     所以他又腦子一拍,非常簡單地認為古之一兩,為今之一錢。好了,一下子仲景古方里面的劑量爆降了好幾倍,理論上降到了原方子的五分之一。真正使用起來,劑量只到原來真實用量的十分之一。

     當然了,也不是李時珍一個人這麼認為的,當時明朝那一批中醫都是這麼認為的。那為什麼老罵李時珍呢,嗨,還不是因為他最紅嘛。

     而且他還非要跑去修本草,什麼是本草?就是現在的藥典,這是需要厘定劑量的,你劑量弄錯了,不罵你罵誰啊?

     在明朝之後,中醫用藥一下子就變得輕靈起來了。這樣固然不會造成大錯,但也治不了危急重癥了。

     以至于到明朝後期,爆發瘟疫。中醫人悲哀地發現,傷寒論的方子救不了人,醫聖傳下來的方子竟然一點用都沒有了。

     在這種已經絕路的時刻,中醫人憑借大毅力又踏出了一條新路,他們在仲景經方的基礎上加以發展更改,同時衍生新的理論,時病學派由此而興。

     只是醫聖的絕學早已蒙塵!

     近代中西醫之爭,中醫徹底輸掉了急重癥領域,淪為了人人熟知的慢郎中!現在甚至都快淪為保健醫學了。

     所以這就為什麼,真中醫都不喜歡聽與時俱進擁抱現代科學這個詞。因為中醫身後有一座巨大的金山,只是蒙了塵而已。

     中醫不應該往前看,而是要往後看。

     李老不過是在這金山上挖了幾鋤頭,就已經牛成這個樣子了。他治療急重癥,不僅見效比現代醫學更快,癒後也遠高于現代醫學。

     而李老就是最典型的古中醫學派的擁躉,他學宗傷寒,師法仲景,只用六經八綱辯證。他正是因為堪破了劑量一關,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誰說中醫比不過西醫的?

     李老在罵完李時珍之後,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突然扭過頭問許陽:“既然古代劑量已經勘誤過來了,那藥典……”

     話沒說完,李老自己卻是頓住了。

     “唉……”許陽也嘆了一聲。

     盡管古代劑量已經勘誤了,可今日之中醫界……早就沒有幾個真中醫了,也早就不是真中醫說了算得。

     李老也嘆了一聲,臉上露出了頹然之色,他站了起來,身形也顯得佝僂了幾分,他說:“走吧,藥煎好了。”

     許陽站了起來,去把兩個鍋子里面的藥倒在了一起,一共1000毫升左右。

     現在是下午6點。

     許陽先讓患者喝了300毫升,兩個小時後,晚上八點左右,患者突然腹痛如絞,三天不曾矢氣的她,突然連連放屁,這意味著三焦之氣已經暢通。

     許陽尊李老意思,一鼓作氣,讓患者服下約500毫升的藥汁,患者欲要大便,但未能拉出。只是原本腹脹如甕的肚子,此刻消散不少,腹脹大為鬆緩,患者大為舒暢。

     夜里11點,許陽把最後的那些藥汁讓患者服下。

     夜里2點,患者便下黑如污泥,極臭,夾有硬結成條、成塊狀的糞便,以及膿血狀物,一大便盆。

     至此,患者終于舒坦,兩日不曾進食的她,頓時覺得肚子餓,還吃了一小碗面條。

     從傍晚6點喝藥,到凌晨2點,如此闌尾炎膿腫加腸梗阻五日的重癥,宣告治癒。共用時八個小時,用藥量僅一劑。

     面對這個足以驚掉任何一個醫務工作者的成績,許陽和李老竟然一點都笑不出來。

     已經是凌晨2點了,李老和許陽走到了農家小院里,兩人坐在了滿天星斗之中。

     李老又點了一根煙,他很喜歡抽煙,幾乎是煙不離口,他吞吐煙霧,慢慢說道:“如果說我有什麼經驗可以教給你的,那一定會是對毒峻之藥的駕馭。”

     許陽扭頭看李老。

     黑暗中,李老嘴前一點紅星閃爍著,他道:“每一味的中藥的藥性都有偏差,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無藥不偏,無藥不毒。”

     “有些藥偏差的小一點,幾乎人人可用,就如黃芪人參。有些藥偏差的大一些,應用范圍就很小了,最典型的就是有毒的藥物。”

     “附子只是其中之一,你還記得我之前治的那個肺心病垂危病人嗎?我是武火急煎,隨煎隨服,此時正是附子毒性最強之時,健康人亦承受不住。”

     “可那個只剩一口氣的病人,不僅沒死,反而救活了。這是因為垂死的心衰患者,體內被重重陰寒所困,附子的大熱大毒,正是其起死回生的奧妙所在。”

     “你要用在正常人身上,就要出大問題了。所以醫者一定要擅長駕馭毒峻藥物,等你真正會駕馭了,在使用之時會發現這些藥是有奇效的。”

     “要想學會駕馭毒藥,首先自己就要品嘗,而且要不停地加大劑量,只有親自喝過了才知道該怎麼用。不要怕自己中毒,中毒了再解毒就是了。中醫人本就要學嘗百草的神農。”

     許陽認真地點點頭。

     李老把煙放下,扭頭問許陽:“你那次,用我的方子沒把人救活是怎麼回事?我知道你是從省城下放基層的,按理說你這樣的年輕醫生,沒資格參加急救才對。”

     許陽神色頓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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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39: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我是一個醫生

     許陽聽聞此話,心情突然沉重了起來。

     思緒也一下子回到了從前。

     他不禁露出了苦笑,他說:“是堵車。”

     “嗯?”李老面露疑惑:“堵車?省城里有這麼多汽車嗎?”

     許陽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說,這會兒不說省城了,北京也沒有堵車啊,這年頭才有幾輛車。

     李老見許陽似乎被問住了,他便道:“我也好多年沒去過省城了,我多年在農村,可能省城現在發展很好吧,你繼續說,我不打斷你。”

     許陽微微頷首,他道:“可能是命吧!城市建設,大修地鐵,到處都在修路。去醫院有三條路,兩條在修。”

     “另外一條卻出了嚴重車禍,兩輛大卡車撞在了一起,車上的沙子,渣土,全都傾倒了出來,堵死了整條路。”

     “偏偏那個時候又是下班高峰期,原本這里每天就堵得要死,現在就更厲害了。然後城南又有音樂節、動漫節兩場活動,堵的叫一個水泄不通。”

     “另外兩條在修的路,根本通行不了,這邊想過去,那邊人想過來,早塞得死死的了,完全動不了。”

     “連電瓶車都過不去,那些騎電瓶車的都上人行道了,下班高峰期的電動車太沒素質了,連人行道都塞死了。”

     “汽車就像是石塊,騎電瓶車的就像沙子一樣亂竄,把縫隙都填滿了,兩輛汽車中間擠得都是電瓶車,那時候連行人都過不去了。”

     李老又疑惑地抽了一口煙,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孤陋寡聞了,電瓶車是什麼車?還能騎?能騎的不是腳踏車嗎?而且動漫節是什麼節?吃餃子嗎?

     許陽慢慢伏下身子,用手撐住自己的頭,他看著地面,黑漆漆的地面上好似倒映出當天的影像。

     “或許真的是命吧,那天我放假並不在醫院,我在我大學室友家玩,偏偏他家的中醫小診所就開在這條路。”

     “而那時,小區里面跑出來一個女人,她背著她的老父親,想要求醫,已經打了急救電話,可是救護車根本過不來,連人都過不來。”

     “而這里,只有這家小小的中醫診所。那老人也是心衰重癥,垂危欲亡,冷汗淋漓,汗出如油,爆喘不止,很快就昏迷了。”

     “而且測不到血壓,心跳也降到了45。四肢冰寒,手冷過肘,足冷過膝,只剩下胸口余溫,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我室友的父親他們用了安宮牛黃丸,速效救心丸,但是一點起色都沒有。情況還在惡化,堵車還在繼續。”

     “我剛跟他從診所閣樓上走下來,剛好看見了一幕。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垂危大癥,當時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要救他,第二反應,就是您的破格救心湯。”

     許陽抬起頭,自嘲地笑著,神情悲涼:“他們都在勸我不要用,李可用得,你不一定能用,你要是沒救活,會出大事的。而且這種垂危大癥,送到三甲醫院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活,就更別說你一個剛畢業的中醫學生了。”

     “可那時已經沒有任何救護車或者任何醫務人員能趕來救他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這家小小的中醫診所。所以我執意要救,我室友也支持了我。”

     “我大膽地用了您的方子,起手用附子到80g,武火急煎,隨煎隨服,以圖救他性命。可是沒有用,他的情況一直沒有穩定下來。”

     “到了很晚,那場大堵車終于疏通了,救護車也趕了過來,但是人已經沒了,我終究沒能把他救活。”

     許陽抬頭望著滿天星斗,臉上全是苦澀的味道:“再後來,她就來找醫院鬧了,找我撕扯,打架,辱罵。因為她從她的醫生朋友那里聽來,附子是有毒的,而且我是超劑量使用。”

     “附子水煮一小時後,毒性才會大大降解。他是垂危大癥,我是武火急煎,毒性正是最強的時候。”

     “所以她覺得是我毒死了她父親,畢竟她父親那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如果沒有我的用藥,也許她父親還能撐到救護車趕到,畢竟救護車到的時候他才剛咽氣不久。”

     說完之後,許陽也陷入了沉默,還有些頹然。

     李老則是緩緩地抽著煙,他慢慢吐出來一口煙:“不是你毒死了他,患者之所以能撐那麼久,應該是你的藥起作用了。”

     許陽頓時一怔。

     李老彈了彈煙頭:“只是你的起始用量太低了,像這樣的垂危大癥,起始量不能低于150g,需破格重用。”

     許陽心中一顫,問:“150g能救活他嗎?”

     李老搖了搖頭:“不敢說,如果是重癥,我是有把握的。但是這種垂危大癥,就算讓我來出手,救活的概率頂多也就是六成左右吧。”

     “大家都說我擅用重劑,救人無數,可是沒救活的也有很多。醫生終究不是神仙,這種垂危大癥,放在誰手上,救活的概率都不大。”

     許陽抿緊了嘴。

     李老又道:“只是如果那時你用了150g附子,還沒能將他救活的話,等待你的可能就不是被下放到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來了,而是……”

     許陽臉都繃緊了。

     李老道:“中醫跟現代醫學不一樣,藥典上規定他們在急重癥搶救之時是可以破格用他們那些急救藥的,甚至可以超過原本劑量好幾倍,而且他們還會讓患者家屬簽協議。”

     “但是中醫不一樣,從來沒人考慮過中醫急救的事情,所以也沒有這些保護中醫規定。你要救人性命,只能破格用藥,就要冒著自身遭難的風險。”

     許陽微微呼出一口氣,他問:“老師,您這一生遇到過多少次這種自身遭難的情況?”

     李老呵呵一笑,灑然地說道:“都……過去了……”

     雖然李老說的簡單,但許陽卻感覺到了這四個字的沉重分量。

     李老把煙頭扔在地上,他問許陽:“反倒是你,如果讓你回到那一天,你還會救他嗎?你會用到150g附子嗎?”

     許陽微微一怔,然后鄭重地點頭:“我會!”

     李老問:“城里人有文化,又懂法律,他們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如果你沒救活,你知道你會面臨什麼嗎?”

     許陽緩緩點頭:“知道。”

     李老又問:“那你還救嗎?”

     許陽道:“雖然那時的我,什麼都不懂,只是一個沒有半點經驗的大學生。可那時已經沒人管他了,我不管,他就十死無生。”

     “我若拼盡全力,他也許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能活。可為了這萬分之一,我仍然願意拼盡全力,哪怕因此前途盡毀,遭受大難。”

     許陽看著李老,認真地說道:“因為我是一個醫生!醫者,本就該竭盡全力,一心赴救,不得自慮吉兇,顧惜身命。”

     李老看著許陽,無不感慨道:“我這一身所學,終究沒有所托非人。”

     李老又問:“你們原來醫院的領導沒有想辦法保你嗎?”

     “呵……”許陽笑了一聲。

     “許陽,雖然你確實闖了大禍,影響很惡劣,院里上上下下對你意見很大。但是看在何教授面子上,我們院領導還是願意保你的,不過你要被停職一段時間。”

     “院長,你們開除我吧。”

     “為什麼?”

     “您保我了,可誰保姚柄他們家的診所。藥是我抓的,方子是我開的,人是我非要救的。您保了我,我停職了,我跑了。她就得去鬧他們,他們承受不住的,我不能讓他們來替我承受這一切。禍是我自己一個人闖的,您開除我吧,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你確定?”

     “確定。”許陽對著院長笑了一下,這是他在之後長達半年的黑暗時光里唯一的一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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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40: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晚年的李老

     翌日清晨,許陽和錢老去給患者二診。

     患者已經從病床上起來了,還給他們準備了早飯。她肚子闌尾處原先那個紅腫的包塊已經消失了,只是再按肚子的時候,還是有些疼痛。

     她舌頭上的黑苔已經褪乾凈了,六脈從容和緩,體溫也恢復正常了。

     村里那個赤腳醫生連呼奇跡,他是親眼看見這患者病的有多重的,誰知道一個晚上過去,她居然就好了。

     這會兒,他再也不敢說自己學過中醫了,他感覺自己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李老又給患者開了《辯證奇錄》的清腸飲三劑,以清余邪,他把方子留給了他們,讓他們自己去鎮上抓藥。

     早飯的時候,他們給李老和許陽舀了兩大碗厚厚的小米粥,還準備了黃條條,還有兩個雞蛋。

     但他們卻沒在這兒吃,許陽去上茅房的時候,經過廚房,發現患者在喝清的幾乎能看見底的粥,這還是病人才有資格喝的,其他人都在喝黑乎乎的什麼東西。

     而且他們的主食也是黃條條,嚴格來說,也不是黃條條,而是黑條條,這里面也沒有多少主糧,摻雜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能很明顯看到某種植物的筋絲,還有些菜葉子。

     許陽回來之後,看著自己那碗厚的跟飯一樣的小米粥,他就怎麼樣都吃不下了。

     李老也沒喝粥,拿了兩根黃條條放在許陽手上,他說:“就說你肚子昨晚受寒了,拉了幾次,吃不下東西了。”

     許陽把黃條條放在手上,點了點頭。

     李老也取了兩根。

     臨行告別,他們要給李老塞診金,李老沒要。

     李老有四個子女,但是他們都沒有學醫。因為他們都覺得醫生這個行當太倒霉了,李老幾乎已經把全部家當都貼給了病人了。

     農民太窮太苦了,李老只能不停貼補他們,他家除了宅基地上房子以外,其他的差不多都貼完了。

     再加上李老常年救治危急重癥,除非是神仙,否則絕不可能百分百成功,所以也常常有醫患矛盾。

     李老成名之後,去了東南亞等國,還有我國寶島等地區講學、治病,賺了不少錢,大概有六十多萬。可是帶回來還沒捂熱乎呢,扭臉又全給捐了。

     誰能想到像李老這樣的一代名醫,他這一生竟過的如此清苦。

     許陽和李老再度回到了縣醫院,繼續坐診治病。

     正如他們之前所預料到的那樣,東漢古墓的出土對中醫界的震動並不大,大家還是甘心做慢郎中,還是熱衷于搞中西結合。

     就連經方派都不怎麼上心,不過火神派的朋友們倒是比較激動的,因為他們總算找到依據了。

     火神派的人也是師仲景,宗傷寒的。不過他們的劑量,尤其是附子的劑量還是超過了仲景原方的。

     包括李老的,仲景的原方也沒這麼大劑量,仲景的基礎用量是比較高的,而李老是在這個基礎上再度破格重用的。

     破格用藥,自然有重用的好處,但是弊端也很明顯,因為你一旦誤診誤治的話,就會有大問題。而且你配伍不得當,也一樣會出問題。

     所以後來火神派漸漸興盛之後,民間多了許多擁躉,但是很多人治療效果並不好,都是些假火神。

     大劑量用藥就相當于一把青龍偃月刀,揮舞起來自然非常威武,但是你一旦舞不好,就要出大問題。

     真正的用藥高手,是要能用青龍偃月刀雕豆腐的!

     現在許陽每天都會嘗附子、川烏、木鱉子等有毒的中藥,而且是逐日加分量,他常常被毒的面唇麻木,上吐下瀉,腹中絞痛。

     不過他也備好了解毒的湯藥,他痛並快樂著。

     東漢古墓的事兒,中醫界也只有上海的柯雪帆教授一直在奔走疾呼,然後趕緊做臨床研究。

     李老也在查閱古代典籍,他把六經古方,還有常用的《金匱》要方,唐宋以前的經驗效方,全部整理出來。

     按照現在的發現,重新厘定折算成現在的劑量,以備查閱檢索和研究。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發現原來早在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懷疑經方的劑量不對了。

     中醫的傳承其實斷過好幾次次,而劑量之錯,不是從明朝開始的,而是早在唐朝就開始了。

     不過李老還是罵李時珍罵的比較多。

     1982年7月,蒙冤28年,曾兩度入獄的李老終于被平反了。

     在通知下達的那一天晚上,李老喝醉了。

     1983年,李老奉命創辦靈石中醫院。

     李老榮任院長。

     許陽也跟著李老去了中醫院。

     當了院長的李老就更忙了,不僅要診治每日上門求診的病人,還要處理各種雜事,還要去開會。

     幸好現在許陽的治療水平很不錯,李老忙不過來的時候,他也能接李老的班。

     李老常常需要去開會,也會跟中醫界的同行交流,但是每次李老回來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一晚上他氣的能抽掉一整包煙。

     1992年,李老從院長的位置上離休,他在自己家開了一個小診所,隨著各種渠道的傳播,漸漸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病人前來求診。

     而隨著這些病人回去再傳播,李老的醫名漸漸鼎盛了起來,逐漸傳到了各地中醫界人士耳中。

     這時,大家才驚愕地發現原來在這個偏遠的西北小縣城里居然還藏著這樣一位能治危急重癥的真中醫。

     李老在晚年之時終于走出了靈石。

     後,李老的著作面世。

     中醫界大為震動,醫學界亦是大為震動,普通民眾也大為震動!

     多家媒體開始不停採訪、報道、傳播李老的事跡和學術思想。一時間,李老的醫名天下皆知。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或許李老的心態早就改變了,應該是在東漢古墓被發現的時候,他的心態就已經變了,不然在做院長的那些年也不會常常出去跟中醫界的人吵架了。

     現在終于成名了,也有那麼多人認可他了。李老便接受鄧鐵濤老先生的邀請,多年一直南下講學,傳藝,講述他的學術思想。

     他也一直呼吁中醫人不要甘願做慢郎中,也不要甘心做西醫的附庸。老中青三代中醫都應該要奮起直追,要提高治療危急重癥的能力,慢郎中是中醫的恥辱。

     而許陽則是一直在縣中醫院里面坐診治病,李老雖然已經名滿天下了,但是他卻一直甘心寂寞,從不出靈石。

     白天坐診,晚上還常常有農村的急癥病人來求診。許陽半夜翻山越嶺去給那些病人治病,久而久之,他竟然也練出了閉著眼睛也能山路的本事。

     許陽的名聲一直沒有傳出去,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他是李老的徒弟。但是在縣里,所有人都知道中醫院有許陽這樣一位極好的中醫。

     李老在垂暮之年,一直在為中醫的未來而奔走。穿州過省,不停講學傳藝。全國各地的病患紛至沓來,竟跟隨李老穿州過省,只為求治,李老亦不忍拒絕。

     如此高齡的李老,多年來竟從未在凌晨兩點前入睡過。

     後來,他終于病倒了,他中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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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40: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大醫辭世

     “怎麼樣,許陽醫生,我這病還能不能好了呀?”李老笑呵呵地問許陽。

     許陽剛給李老診完脈,他沒好氣地說:“您再這麼折騰下去,張仲景來了也沒用。”

     李老大病初癒,神色還很是疲憊和虛弱,而且太過操勞,原本就很瘦的他,又瘦了不少,此時的他竟然只有87斤,都皮包骨了。

     許陽微微搖頭,拿筆寫了起來:“雖然風邪已驅,但是余邪未清,身子還有些麻木,再吃幾劑藥吧。”

     李老笑瞇瞇道:“行,我都聽許醫生的。”

     許陽道:“您要是聽我的呀,就修養一段時間,您也不瞧瞧自己多大歲數了。天南海北地跑,一天接診那麼多病人,您哪天兩點以前睡過啊,這可不是長壽之道。”

     師母也在一旁不滿道:“對,許陽你好好罵罵你師父,這糟老頭子怎麼說都不聽,這次都把我嚇著了。你再不歇著,我讓孩子給你綁到農村去,我看看誰還能找到你!”

     李老苦笑一聲,低著頭,也不說話。

     師母話還沒說完呢,家里電話又響了,她道:“你看看,又有病人打電話來了,家里這電話一年到頭就沒安靜過。很多人後半夜還打電話過來,你師父一聊就跟人說半天,一宿別想睡了。”

     李老低著頭,小聲道:“人家那麼晚還打電話過來,肯定是重癥,對吧……不好不接的。”

     師母沒好氣道:“離了你,別人都治不了了唄?”

     李老又不說話了。

     師母抱怨完之後,就出去接電話了。

     等師母出去之後,李老才對許陽道:“我可不是怕她啊,我是不想跟她爭。”

     許陽笑了笑,把方子寫好了,交給了李老。

     李老接過來看了兩眼,不停點頭:“不錯,不錯,現在你的用藥之道足可以說登堂入室了,診治水平已經遠超絕大多數的中醫。”

     許陽笑了笑。

     李老又問:“你常年都待在靈石,有沒有出去看看的想法?比如去南方,去廣東,他們那邊的中醫環境還不錯,也是大城市,對你未來發展很有好處。”

     許陽搖搖頭:“我還是習慣待在農村,在城里有諸多不便,還是農村自由。現在中醫院的院長也挺支持我的,一天到晚光忙著給我簽字了。”

     李老也笑了起來,他也想到了他當年的那些事兒,許陽仿佛就是當年的他。

     李老摸了根煙點著:“這次中風,有驚無險,不過倒是把你師母嚇到了。還好不算嚴重,西醫給我診斷為腔隙性腦梗塞。”

     “當時身子右側麻木,舌頭發硬,講話困難,我也趕緊開了藥,喝了一段時間的續命煮散,現在好的差不多了。”

     “孫思邈也是在百歲之時被病人包圍勞累過度而中風,才創出續命煮散治療。他也是言語強澀,四肢朵頤。他口述方子讓小徒弟去抓藥,日服四劑,十日十夜後就痊愈了。”

     “其實大小續命湯和續命煮散都是很好的治療中風的方子,尤其是續命煮散,主治諸風,無分輕重。但現在反而用的少了。究其原因,還是中醫朝著西化的方向靠攏了。”

     “因為現代藥理研究附子、麻黃、桂枝都有升高血壓的弊端,所以大家都不敢用了。明珠蒙塵吶,我覺得我有必要幫大小續命湯平反,多好的藥啊,竟然被冤枉到沒人敢用。”

     許陽道:“您也說孫思邈是被累到中風,您現在不也一樣?您早年多逢磨難,本就底子薄。現在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操勞,年輕人也受不了啊。”

     李老抽了口煙,搖了搖頭:“沒辦法啊,古人常說大醫不出,蒼生何為。我雖然只是一個鄉野村醫,可難得有現在這樣的機會。你讓我頤養天年,我真養不住啊。”

     “現在的中醫界確實不叫玩意兒,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在池塘里面,中醫界急需撥亂反正。我太愛中醫了,我真不想它如此卑微,我只想讓它有尊嚴地活著!”

     許陽的心臟狠狠地顫了幾下。

     師母也接完電話回來了。

     李老問:“誰打來的?”

     師母沒好氣地說:“還能是誰?當然病人打來的?”

     李老又問:“那你怎麼說的?”

     師母道:“還能怎麼說,安排時間讓人來看病啊。”

     李老笑著點點頭,低頭又抽了一口煙。

     李老這次中風,前後吃了半個月時間的藥,痊癒了,他又開始不停地南下講學傳藝,他勢要給中醫界撥亂反正。

     同時,他每日還要接診大量的病人,李老的行蹤在網上是有人更新的,全國的病人都在隨著他跑,導致他的工作量非常大。

     次年6月,時隔半年,李老再次中風。

     李老在寄給許陽的他“重定續命煮散”的學術資料上寫道:“廣州事畢去深圳,講座後接待病人,勞倦過甚,中風,眩暈,嘴向右歪,流延不止。經治,諸癥皆退,勿憂。”

     10個月後,李老第三次中風。

     李老自述:“兩年內,過勞發生三次中風,右臂失用。”

     這次,師母是真發火了,劈頭蓋臉給李老一頓罵。

     八十歲的老頭子,兩年內竟然三次中風,你說嚇人不嚇人?

     李老一直低著頭,不敢還嘴。

     師母讓孩子們帶著李老躲到了廣州某地去修養了一段時間,可是李老還不等痊癒,又出來了。右臂還沒恢復利索,又開始治病了。

     那時廣東中醫院建立了李老的學術傳承基地,他的幾個弟子還打算在省中醫院里開辦一個中醫icu,用純中醫的手段治療危重癥。

     李老急匆匆就要趕過去。

     又是被師母好一頓罵,人家住一天icu上萬塊錢,他一副中藥兩三百塊錢。說他是搶別人生意,砸人家飯碗,過去多遭人妒。

     但是李老怎麼著也不肯聽,挨了罵也不還嘴,還是堅決要去,他跟許陽說這是中醫復興的契機,他必須要去。

     師母拗不過他,只能讓孩子們陪同他過去,怕萬一出點事兒,身邊沒有孩子她不放心,她被嚇怕了。

     中醫icu建立起來了。

     後來經國家中醫藥管理局批準,建立了數個李老的學術傳承基地,傳承李老的醫術。作為一個民間中醫能被如此看重,李老在欣喜之余,也更加忙碌了。

     他在這之後的幾年內不停生病,可他怎麼樣都不肯停下忙碌的腳步,連師母都勸不住他。

     終是積勞成疾,84歲的李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那時的許陽剛去農村給人治完病,回到縣城的時候,突然聽到這消息,他急急忙忙趕到了李老家中。

     此時的李老家中,大堂里面站滿了人。

     見許陽趕到了,李老的兒子跟許陽道:“進去吧,爸在等你。”

     許陽急匆匆跑上二樓,房間里面只剩下李老和師母兩人。

     許陽小心走上前,看著李老這模樣,不禁雙眼發酸,悲從心來。李老雙目緊閉著,渾身骨瘦如柴,竟沒了幾兩肉,氣若游絲,臉上布滿了死象。

     師母靜靜地陪在李老床頭。

     見許陽過來,師母在李老耳旁說道:“許陽來了。”

     李老身子抽搐了幾下,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著許陽,竟一時間露出了陌生之感。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他聲音很輕,而且有些含糊不清:“來了啊。”

     許陽趕緊走到他床頭,蹲下來點點頭:“來了。”

     李老看著許陽,小聲地說:“許醫生,給我診診脈吧……”

     許陽拿起李老的手,三指按上了他的寸口脈。

     李老氣若游絲,緩緩地說道:“還記得我教你的嗎?若是寸口難憑,當診趺陽、太溪、太沖三脈,以候胃氣、腎氣、肝氣。”

     許陽松開了李老的手,去診他的足三脈。

     李老問:“怎麼樣?”

     許陽手指微微一顫,他笑著淚濕眼眶:“三脈已絕,再無生機。”

     李老笑著說:“呵……呵……你的脈診一直這麼優秀。”

     李老對師母說:“扶我坐起來。”

     師母把枕頭墊在床頭,然後把李老扶起來一點,讓他靠著枕頭。

     李老看了看師母,又看了看許陽,他慢慢地說:“我這一生,有三件幸事。第一件,是我入獄之後偶學中醫,找到了一生追求的方向。雖然經歷萬苦,多遭磨難,但我從未悔過,我很滿足。”

     李老看向師母,緩緩說道:“第二件事,就是有幸娶你為妻。我這一生,讓你跟著我受了不少苦。”

     “若有來生,我怕是還要做中醫的,免不了你又要為我擔心受怕,又要苦了你。下輩子我會早些找到你,你也多罵我幾句,以補兩輩子的虧欠。”

     “反正大家都說我怕老婆,怕老婆也沒什麼不好的,你要不罵罵我,我還不習慣呢。只是我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活著。”

     師母一時間泣不成聲。

     李老再看向許陽,他顫著聲說:“許陽,你真是一個極好極好的中醫,我要走了,以後怕是看不到中醫界了。大醫不出,蒼生何為。以你現在的醫術,你可以做到更多的!你要記住,一定要做一個真中醫,千萬不能讓中醫亡了呀!要讓中醫有尊嚴地活著!”

     許陽拼命點頭。

     李老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抓住了許陽的手,說:“我想說的第三件幸事,就是有你為徒,是我一生的幸事。”

     許陽再難以忍住,痛哭不止。

     這一日……大醫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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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40: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大醫不出,蒼生何為?

     許陽睜開眼睛,淚水沾濕了枕頭。

     李老曾經勸過許陽好幾次,想讓他多走出去,用他的醫術去引導更多中醫走上真中醫的道路,為中醫界撥亂反正。

     但許陽卻只願待在農村里,始終不肯出靈石。

     李老後來也不提了。

     不是他不願意為中醫界做貢獻,而是他根本不是那個時空的人,他只是一個投影罷了,他改變不了任何歷史。

     不管他怎麼蹦跶,中醫界還是那個樣子。

     不管他怎麼勸阻,李老還是會在那個時間點生病,還是會辭世。

     他能從那個時空帶走的只有醫術和經驗,所以那麼多年他一直不願意去大城市,大城市行醫多有掣肘,還是農村方便。

     現在終于回來了,許陽靠在床上,神情有些茫然失落。

     他嘴里輕輕念著:“大醫不出,蒼生何為?”

     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明白了系統的用意。

     如果他當初沒有執意要救那個垂死老人,他也不會被醫院開除,但他也不會被系統選中,系統選他的原因,無他,只有醫德二字。

     一次次地回到過去,不僅僅是讓他學習醫術,而是讓他學習那些老中醫身上可貴的品質。心懷蒼生,立志救民。

     “大醫不出,蒼生何為?”許陽又念了一聲。

     許陽靠在床頭,神情有些惆悵,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扭頭看著窗外,神色逐漸堅定了起來,雖然他改變不了過去,但是他能改變未來。

     作為李老的弟子,李老終其一生未竟的事業,自然該由他來延續!

     許陽重重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頓時精神了不少。

     許陽閉上眼睛打開系統,他想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等級了。可是點開之後,卻發現系統提示。

     “系統正在升級維護中……”

     得,什麼都看不了。

     許陽對自己現在的水平也沒有清晰的判斷,他在那些年里都待在靈石,也沒有出去跟外面的高手交流過。

     不過李老倒是說許陽的水平已經遠超絕大多數中醫了。

     許陽現在也鬧不清楚。

     許陽甩了甩腦袋,站了起來,找到了衛生間去洗漱一番。他看著鏡子中自己年輕的模樣,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許陽想去明心堂上班,下了樓,他卻發現自己不認識路了……

     有點尷尬。

     許陽在那個時空待了太久了,許陽左看看,右看看,才想了起來,找到了路。

     “早啊,許陽。”張可對許陽打招呼。

     “早啊。”許陽看著張可,竟有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張可見許陽一直在盯著她,看的她都有些心虛了,她左瞥一眼,右瞄一眼,有些心虛地小聲嘀咕道:“我最近應該沒幹什麼壞事吧……”

     許陽卻是笑了笑:“沒有,就是好久沒見你了,有些……有些感慨……”

     張可一臉狐疑:“不是昨天才見過嗎?”

     許陽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張可立刻斜著眼睛看著許陽,一眼就看穿了這個虛偽的男人:“謔謔,我知道了,你別以為花言巧語就能騙我不扣你工資!”

     “嗯?”許陽一臉疑惑。

     張可一臉膩歪道:“哎喲,哎呦。你一臉無辜做給誰看哦,你還要假裝失憶哦?你昨天不是給他們中醫院幫忙去了嗎?怎麼,你健忘啊?”

     “哦。”許陽有些迷惑地點點頭。

     宋強委屈巴巴地揉著自己的手,昨天可把他給累壞了。

     張可大氣地說道:“本來你說要扣你兩天的工資,不過嘛,昨天你救了李晴他們老板的爸爸,還讓他們公眾號給咱宣傳了,算是大功一件了。經過明心堂領導層商議決定,就不給你處罰了哈!”

     說完,張可嘻嘻一笑。

     “公眾號……”許陽微微頷首,對張可道:“我們也做公眾號吧,做兩個,一個給普通老百姓看,講一些簡單實用的養生知識,告訴他們什麼才是真正的中醫,省的一天到晚被人忽悠。”

     “再弄一個專業的,主要做給那些中醫界人士看,做一些經典醫案,還有一些現代中醫常會走錯的誤區,以圖撥亂反正,多多少少能改變一些年輕中醫的理念和態度,不要讓他們一畢業就對這個行業失去了信心,最後只能改行。”

     張可有些驚訝地看著許陽:“你今天怎麼了?”

     許陽反問:“怎麼了?”

     張可道:“平時讓你跟我一起弄這個,你都是懶得煩的,搞得好像被迫營業似的。今天怎麼這麼主動了,你良心發現了?”

     許陽也不禁有些汗顏,之前的他真的不想弄這些東西,他也不想成名,也不想跟那些中醫黑們瞎磨嘰,他只想完成系統的任務。

     後來見到張可非常擅長這個,所以他就把這些事情都交給張可了。他這個當事人反而什麼都不管,有些時候張可讓他幫忙,他還一臉不情願。

     許陽低下了頭,他又想起了李老臨終前對他囑托,他道:“其實……我可以做到更多的。”

     張可和宋強對視一眼,明明才一晚上過去,但他們怎麼覺得許陽變了很多一樣。

     之前的許陽就像是一個避世修仙的道士,什麼都不想管,就知道躲起來。怎麼這會兒有股見到俗塵亂世,道士決心下山平亂救世的范兒了?

     張可道:“你說的啊,下次讓你出醫案找古籍資料的時候,你可別嫌煩啊。”

     許陽回道:“放心。”

     張可頓時喜上眉梢,許陽肯配合那就再好不過了,許陽名氣大了,明心堂的生意肯定就更好了。這樣她不僅可以保住她媽媽的心血,說不定還能將明心堂發揚光大呢。

     許陽說完之後,在座位上坐了下來,翻開了這段時間記錄的醫案,他有記錄醫案的習慣,哪怕是去中醫院幫忙也是如此。

     許陽也看到了昨天他去給何滅絕的老爸治闌尾炎的醫案,許陽看的眉頭大皺,這份醫案的用藥真是稚嫩無比。

     他開了一劑之後,患者服用之後,瀉下大便,腹中脹痛大減,但仍有稍許,所以許陽又給他留了兩劑。

     這效率在其他中醫眼里看來都能讓他們驚呆了,但是許陽卻很不滿意。

     如果是讓他現在來開的話,這種單純的闌尾炎,一副藥下去,幾個小時就能出院了,那種重癥也不過花費十個小時左右罷了。

     許陽收起了醫案,看了看四周,之前的記憶慢慢涌了出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還不等他感悟完呢,手機又響了起來,又是曹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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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40: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方子不合格

     得,許陽接了電話又要出門了。

     張可有些欲哭無淚,怎麼又走了,但是她又不可能攔得住許陽,只能跟許陽說:“你得記得問他們要出診費啊,不能讓你白忙活。”

     “知道了。”許陽答應一聲,開始收拾東西。

     張可道:“那……你看完病早點回來啊,你騎著我的小電驢去好了,那樣快一點。”

     “好。”許陽又答應了一聲,拿了張可的鑰匙就出門了。

     “唉!”張可惆悵地嘆了一聲,扭頭看向坐在墻角的宋強,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宋強不停翻著白眼,也不知道現在裝暈還來不來得及。

     許陽出了門,還有些不習慣,一下子也找不到路。但是病人那邊也不能耽擱,他就拿出手機搜索中醫院,點了導航,然後把手機放在小電驢上。

     許陽轉身跨上了張可那輛粉色少女小電驢,戴上張可那黏了個小黃鴨風車的粉色頭盔,扭動開關,跟著導航騎了出去。

     在舊縣城這一塊,騎電瓶車比開車方便,許陽很快就到中醫院了。

     許陽到了之後給老曹打了個電話。

     老曹馬上就下樓了,一起同來的還有外科的齊主任。

     沒錯,就是之前給滅絕的老爸治闌尾炎的那個齊主任。

     齊主任對著許陽滿臉笑容,伸出了手:“哈哈,許醫生,又見面了。”

     許陽神色不變,跟齊主任握了握手:“你好。”

     許陽早忘記這人是誰了,不過老曹他還是記得的,畢竟接觸過好多次,還請他吃過飯。哦,劉景寧也請他吃過飯。

     “許醫生,您好。”跟在齊主任身後一個帶著眼鏡的小女生對許陽問好,臉頰微微有些紅。

     她就是昨天第一個提出來滅絕的老爸可能是異位闌尾炎的那個女住院醫師。

     “你好。”許陽也點點頭,看著這個女醫生,好像沒什麼印象。

     那女生偷偷地看一眼許陽,見許陽在盯著她看,她臉就紅的更厲害了。他看我幹嗎?他為什麼要看我?

     小女生頓時腦補了很多內心戲。

     齊主任非常客氣地說:“這次恐怕又要麻煩許醫生你了,哦,我們已經讓院里準備邀診協議了,你這幾次的會診費,到時候醫院都會跟你結算的。”

     老曹也在一旁說:“對,以前咱們醫院沒有邀請過民間中醫來會診,所以沒有這個先例。”

     “不過你這幾次確實幫了我們大忙,我跟鐘主任,還有齊主任他們一起跟上面說了,上面也同意了。一切按照規定的會診費來,可能不是很多,你別嫌少。”

     許陽客氣道:“沒關系,治病要緊。走吧,說說什麼情況。”

     “好,邊走邊說。”曹德華伸了伸手。

     幾人走了起來。

     三位大佬在聊病情。

     小姑娘跑在前面領路。

     齊主任道:“許醫生,這次主要是我要麻煩你了,我們這邊有個病人比較棘手,所以我就讓老曹去找了你。”

     老曹對著許陽呵呵一笑,他現在就像是許陽的通訊員似的。

     許陽問:“什麼情況?”

     齊主任道:“是這樣,患者兩年前做過腸梗阻手術,這次又發生了黏連性不全梗阻,已經住院20天了,已經25天不能進食了,頻繁嘔吐,一直腹痛。小慧,把病例給我。”

     那女住院醫師立刻把手上的文件夾遞過來。

     齊主任接過來,把文件遞給許陽,說:“這是患者這段時間的診治記錄還有檢查報告。”

     許陽接過來,只看了看患者的癥狀和之前的用藥情況,並沒有看他們的檢查報告。

     幾人進了電梯。

     齊主任接著說:“我們用了保守治療,但是效果一般。而患者也不願意再次手術,所以我們請了中醫來會診,但是中藥的效果也不好,所以就請了許醫生你來。”

     女住院醫師小慧聽得眉目一揚,他們主任這話說的可就很抬舉了。他們醫院中西醫都不行,然後才請的許醫生,這話的意思是許醫生比他們醫院的醫生都強咯?

     小慧暗自咋舌。

     不過也不怪他們這麼看重許醫生,昨天那個可是異位闌尾炎啊,幾乎是百分百會誤診的病,許醫生居然給診斷出來了。

     診斷出來了還不算,一副藥下去,那倔老頭居然就好了。今天早上她去查房的時候,這倔老頭人都不見了。

     他們又是打電話,又是出去找,後來才發現這老頭溜出去吃早飯了。他還理直氣壯說,他們不給他飯吃,他自己還不能去吃了?

     小慧也是哭笑不得,之前他也吃不下啊,而且也不能給他吃啊。之前是準備做手術的,所以是需要禁食水的。

     只是她也沒想到這老頭好的這麼快,就算他們動手術,手術後也要禁好幾天食水,要住院幾天恢復好才能出院。根本沒有這麼快。

     一行人上了樓,去了住院部。

     許陽終于見到了患者。

     住院20日,已經25日不能進食的患者,身子爆瘦,幾乎已經瘦得脫相了。

     許陽也詢問起了病情,得知患者現在全身疲軟,不能坐立,而且稍動便會氣喘。嘔吐頻繁,腹痛不止,大便似通不通,很用力的話,能出來一點點。

     許陽觀對方舌象,發現對方舌紅,中根燥乾。

     許陽又給對方診了脈,脈大按之而散。

     診斷完成,許陽就跟著他們一起出去了。

     幾人來到了中醫內科的鐘華的辦公室。

     鐘華和徐原也在這里。

     “許醫生。”

     “許醫生好。”

     “你們好。”這兩人許陽還是有印象的,他記得這兩人去診所找過茬。

     鐘華問:“哦,是那個腸梗阻術后粘連不全梗阻的病人吧?”

     齊主任道:“對,就是他。”

     鐘華也把他們這邊的方子打印出來,他道:“這個病人雖然是腸梗阻,但卻不是實熱之證,而是虛證,因為中氣虛弱才導致梗阻的。”

     許陽微微頷首,鐘華的水平還是有的,並不是所有的腸梗阻都是實熱證,這個患者是虛證,你要是不管不顧,直接苦寒瀉下,就要出事情了。

     鐘華把他的方子遞過來,說:“我用了補中益氣湯,塞因塞用,但是效果一般。”

     許陽接過他的方子,看了兩眼,眉頭微皺。

     鐘華笑著問:“許醫生對這個病有什麼看法?”

     許陽看著方子,神色淡然,這樣的會診場面,他在那個時空經歷過無數次,已經很習慣了。

     他道:“患者是因為中氣虛失于運旋,胃液涸不主和降。你的方子啊,總體思路沒錯,但是有問題。”

     “補中益氣固然是對的,但是你要注意患者的舌象,患者是胃液乾涸,他的胃氣自然降不下來,所以嘔吐不止,你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鐘華頓時一怔,我只是讓你看看方子,又沒讓你點評。我問你對病怎麼看,你怎麼還主動點評我的方子了?咋的,買一送一啊?

     其他人的神色也慢慢變的精彩了。

     許陽則是渾然不覺,他繼續道:“治療一切痞塞不通之癥,都在于治氣。百病皆生于氣,三焦氣化升降的樞紐在脾胃。患者現在中焦氣亂,有升無降,所以下面不通,而上面猛吐。”

     “你補氣塞因塞用的思路是對的,但是現在是有升無降,你只補氣,而不導氣向下,是很難速效的。又沒考慮到胃液乾涸,參芪的用量又過低。你這方子呀,不行!”

     最後一句話一出,全場都驚呆了。

     徐原都傻眼了。

     小慧也驚訝地捂住了嘴。

     鐘華一張老臉迅速紅了起來。

     許陽卻還是渾然不覺,他剛從那個時空回來呢,思維還沒轉過來,他在那個時空里可是當了幾十年的臨床權威。

     什麼叫權威?

     他們縣里那些中醫西醫的主任全都被他罵過!

     罵完之後,人家還露出一臉受教的模樣。

     許陽覺得自己已經很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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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3 01:41: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用藥太大膽了

     許陽是覺得自己客氣了。

     但其他人全呆了。

     辦公室內頓時落針可聞。

     許陽說完之後,也露出了疑惑之色,怎麼他指點完了之後,沒聽到熟悉的嘆服聲、恍然大悟聲、感謝聲呢?

     許陽抬起了頭,卻看見了一張張呆滯和尷尬的臉。

     許陽也是很明顯地一愣,他這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從醫幾十年的臨床權威了,而只是一個民間小診所的年輕醫生。

     許陽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自懊惱,怎麼嘴瓢了呢,一不小心就把實話說出來了。雖說是在指點鐘華,但關鍵自己不是曾經的那個身份了呀。

     不會把人給得罪了吧?

     許陽也尷尬起來了。

     曹德華乾笑兩聲,硬著頭皮打圓場,他常年不認真鑽研醫術,凈鑽研人際關系了,現在這種場面,也只有他穩得住了。

     “哈哈……哈哈……”曹德華乾笑了好幾聲,一拍手道:“許醫生,你這可就有點事後諸葛亮了。這方子可不是不行嗎?這要是行了,那病人不早好了嘛。”

     “要都這樣說,那老齊他們西醫的保守治療也不行嘛,你看這都20天了,對吧?啊?哈哈哈……哈哈……”

     曹德華又笑了起來。

     老曹也沒揪著誰的不是,就是擺著誰都看得見的問題說。

     曹德華道:“所以說嘛,這個比較棘手的病人,就得咱們中醫西醫一起配合治療,現在也是很提倡的嘛,這叫發揮各自優勢,互補不足。對吧?”

     曹德華又笑了起來。

     齊主任也道:“對,這也是我請各位來幫忙的原因。等下班了,我請大家吃飯表示感謝。”

     老曹立馬道:“那好呀,你老齊我們還沒敲過幾次呢,這次可得讓你放放血,都不許說有事兒啊,都一起去。”

     齊主任笑道:“行,我捨命陪君子。”

     現場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只是鐘華的臉上還有明顯的尷尬和不愉之色。

     許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就只能把方子放下。

     鐘華吐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曹德華見狀,便道:“那個……許醫生你覺得應該要用什麼方子呢?”

     許陽說道:“患者是胃液乾涸,中焦氣亂,有升無降,自然該益氣降逆,增液行氣。”

     許陽前面在點評鐘華方子的時候,已經把患者的病機說了,有了準確辯證的病機,治療思路也就明確了。但關鍵是要怎麼開方子,遣方用藥也是很關鍵的。

     許陽拿了紙筆,寫起了方子。

     寫畢,他把方子給了曹德華。

     曹德華接過來一看,先贊美一聲:“許醫生的字寫得真漂亮啊!”

     說完之後,曹德華再仔細看配伍和劑量,這一看,曹德華卻是一呆。

     其他人也看的一臉納悶。

     徐原也走到了曹德華身後,看了過去,他也是一呆。

     鐘華也露出了好奇之色,這兩人怎麼這表情?

     曹德華不動神色地把這紙折起來,放在手心里,他道:“許醫生這方子開的真不錯。”

     許陽道:“患者是氣機逆亂,有升無降,上不得入,下不得出,所以導致關格。治療這種關格大癥,一定要用掃蕩攻堅之劑,而且必須要以氣藥為帥。”

     “根據我的經驗呢,一劑之后,患者應該就能諸癥皆退了。次日再服用一劑,應該就沒事了,稍微觀察觀察就可以出院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震。

     這麼一個大病,住了20天醫院都沒治好的黏連性不全梗阻,你兩劑藥就能給人治好了?他就能出院了?

     還出院?你看看患者那個樣子,連坐起來都要不停喘氣,這也太能吹了吧!

     齊主任臉上堆滿了懷疑。

     小慧也是一臉愕然。

     不說他們了,房內的這些中醫們都不信。

     許陽有些時候的確可以做到一劑而愈,但那些都是實證,患者本人不虛的,病邪被趕走之後,自然可以出院了。

     但是這位是虛證,患者本人已經虛成什麼樣了,已經25天沒吃東西了,還天天嘔吐,動一下都沒力氣。

     許陽這話說的太滿了!

     曹德華笑著點點頭,神色不變道:“是是是,許醫生,辛苦了。”

     許陽也看出了現場氣氛有些不對,他站起來道:“那行,那我先走,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系我。”

     幾人忙站起來。

     齊主任道:“好,許醫生辛苦了,那個……小慧,去送一下許醫生。”

     “好。”小慧答應一聲。

     許陽跟幾人告別之後,就出門了。

     房內幾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鐘華臉色更是不愉。

     齊主任好奇地問:“怎麼了,老曹,許醫生的方子有問題嗎?”

     曹德華把手上的紙攤開,道:“問題吧,倒也不是問題,配伍其實挺合理的。只是他這劑量有些大了,患者究竟過于虛了。”

     “患者都住院二十天了,二十五天沒吃東西了,你看他都瘦成什麼樣子了?動則氣喘,連坐著都氣喘啊,中氣太虛,如此之虛的人,不宜大補或者大瀉。”

     “偏偏他的方子劑量都開的很大,尤其破氣行滯的藥劑量挺大的。這個,我個人覺得稍稍有些冒險了。老鐘,你覺得呢?”

     鐘華伸出手道:“給我看看方子。”

     曹德華把方子遞了過去。

     鐘華看著方子道:“配伍確實很恰當,增液行舟,益氣降逆,只是這劑量確實大膽,若是患者剛住院,我倒是敢給他用,但是這麼久了……”

     說完,鐘華又抿了抿嘴,又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又不是傻子,患者明顯的關格大癥,上不得入,下不得出,我還能不知道導氣向下,破滯開結嗎?”

     “關鍵是現在患者太虛了,他本就是虛證為主,再強行開破恐怕會生變啊,尤其他劑量還用的這麼大。所以我才用小劑量的補中益氣,先補起來,調理氣機。”

     “中醫也不是見病治病,不治之治,方為大道。等把他補起來,氣機恢復一些之後,再一邊補一邊破滯。我思路沒問題的,對吧?”

     所以這也是鐘華沒讓許陽點評方子的原因,我又沒錯,你幹嘛點評?

     徐原看了看幾位大佬,低著頭也不敢說話,就在背後仔細地看著許陽的方子。

     曹德華無奈笑了笑,他道:“老鐘,許醫生剛剛也是無心之失,你別怪他啊。”

     鐘華擺了擺手,說:“算了,年輕人嘛,又是這麼有本事的年輕人,怎麼可能不年輕氣盛?他也幫過我幾回,我也沒那麼小氣。就是他大膽是真的有些大膽了,不夠謹慎。還是年輕,有點飄啊!”

     齊主任忍不住了,他問:“不是,方子有問題,前面怎麼不問清楚啊?”

     兩人都有些尷尬。

     要是許陽前面不點評指點老鐘的方子,他們肯定是要問清楚的。但是那會兒現場氣氛已經這麼尷尬了,然後他們立馬又開始質疑許陽的方子,這成什呃了,你質疑完我的,我質疑你的。

     抬杠呢?

     齊主任也沒好氣地瞥了瞥兩人,他有些煩躁地問:“那怎麼辦?這方子用不用啊?”

     兩個人都有些猶豫。

     曹德華道:“這樣吧,明天不是何教授來咱們醫院出診的日子麼?要不讓何教授診治那個病人吧,也不差這麼一天對吧?我覺得這樣有把握一點。”

     “也好。”齊主任想了一想,也點了點頭。

     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

     小慧把許陽送到了大門頭,眼睜睜地看著許陽騎上粉色小電驢,戴上粉色的頭盔,風騷地騎車走了。

     “為什麼好看的男子都是這幅德行?”這一刻,住院女醫師小慧腦補了好幾出大戲,她的一顆少女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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