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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開荒] 妖女哪裡逃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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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24-9-25 01:08 編輯

妖女哪裡逃 作者:開荒

內容簡介】:

  李軒穿越之後,是抱著竊喜的心情,成為誠意伯府的次子,以及一位光榮的六道伏魔人的。可他的官二代生涯才不過十天,就有暴力的女上司,超凶的女鬼,惡毒的妖女接踵而來。置身漩渦中的李軒表示他一點都不慌,數年之後,他立於長江之上,一刀揮下,霎時封凍千里山河。妖女哪裡逃,吃我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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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1:42 |只看該作者
第0001章 發端

  金陵十里秦淮,攬月樓。

  李軒一大早被外面猛烈的拍門聲吵醒,然後宿醉的後遺症就接踵而來,胃裡面翻江倒海,四肢疲乏無力,腦袋裡面則像是有一千隻鑼鼓在響,讓李軒頭疼到快要炸裂。

  這一瞬間他都忘了自己是誰,下意識的在床頭與身上摸著手機。直到幾秒鐘時間之後,李軒才想起這個世界就沒有手機這東西,自己也已經不在那個現代世界了。

  他現在的身份是大晉誠意伯府的二公子李軒李謙之,今天則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天。

  「謙之!」

  外面的拍門聲更加激烈,同時一個洪亮的嗓音傳入進來:「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再不回去,小心你爹知道了罰你跪祠堂。」

  李軒心神一凜,然後就異常麻利的爬起身,他都顧不得洗漱,匆匆整理了幾下衣裳後就疾步推門而出。

  等在門外的正是他前身的兩位好友,懷遠伯次子張岳張泰山,以及揚州巨富彭家的長子彭富來。前者身高八尺,面貌威猛陽剛,周身上下也都是紮實無比的腱子肌,極其壯碩。

  後者則是一米六不到的小胖子一個,一身上下都是肥肉,走動起來就像是滾動的肉球。

  這兩人明顯被臉色白的像紙一樣的李軒嚇了一跳,張泰山仔細看了他一眼,然後嗤笑道:「要不是知道你昨晚房裡沒人,我還以為你已經精盡人亡了呢。」

  「滾!」

  李軒一聲怒罵,然後有氣無力的用手指按壓著自己的腦仁:「別惹我,不小心黃湯喝多了,正頭痛著呢。」

  「可你喝那麼多幹嘛?」

  彭富來彌勒佛一樣的笑問:「我們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不就是為了睡女人?可你倒好,昨天就只顧著喝酒,這酒在哪裡不能喝?我看到昨天有兩位姑娘都恨不得對你倒貼。」

  以前是沒有的,可最近李軒似乎是徹底長開了,五官容貌愈發俊俏,還多了幾分不知從哪裡來的儒雅之氣,言辭談吐也變得文質彬彬,幽默有趣。

  李軒聞言則尷尬一笑,不做辯解。

  他可是新時代潔身自好的純情直男,哪裡受得了這煙花陣仗?也沒可能對這個地方的女子感興趣的。

  如果不是擔心自己穿越過來之後不能表現的太異於尋常,他都不想跟過來。

  原本李軒是打定主意裝醉的,可結果三碗酒下肚,就想起了他過往在那個時代的一切,然後就不能自控的借酒消愁起來。

  也怪這個世界的酒度數太低,一不注意就喝高了。

  張泰山鄙夷地睨著他,「說到底還是你人太虛!」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紅光滿面的說道:「你看看我,一夜九次郎之後,還生龍活虎。」

  彭富來也「嘿」地一笑:「本公子略拜下風,也就只有一晚七次而已。」

  他的話音一頓,滿含回味之意的咂著嘴:「我們家的魏行首,你們別看她瘦瘦弱弱,弱柳扶風似的,可衣服裡面卻意外的有料,纖穠合度,豐韻勻稱,總之手感極佳,讓我戰力大增!」

  李軒一臉的嫌棄:「行了,少在我這裡吹,不想被揍的話就趕緊走。」

  他們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下到了『攬月樓』的第二層。

  也就是這個時候,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愣,望見了窗欄之外忽然有大批的衙役蜂擁而至,將這座攬月樓內外都堵得水洩不通。

  還有幾個不滿的嫖客被這些衙役的刀鞘砸得頭破血流,也引得樓內的姑娘們一陣尖叫。

  「怎麼回事?」

  「這是樓裡的誰犯案了?還是藏了江洋大盜?」

  李軒同樣錯愕,據他所知,這座攬月樓的背景還是很深厚的,平時官府無人敢上門攪擾。這些應天府的衙役,今天是吃了豹子膽了?

  可他隨後就望見這些衙役的後方,跟著一輛拉著棺材的驢車。

  在驢車的前方,則是一位穿著紫色捕服,身披黑色大氅,面有刀疤的中年騎士。這位上下看了攬月樓一眼,尤其是望見李軒之後,他的眸光微微一凝,然後才下馬大步走入到了攬月樓的大堂。

  這個時候已經有捕快在樓裡面大聲咆哮:「誰是老鴇?給我滾出來!還有樓內的所有人等,都速至大堂,我等奉應天府衙之命辦案,有話要詢問爾等。」

  李軒與身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幾分愁色。他們離府外出的方法都很不正規,如果在這裡拖延太久,勢必要下場淒涼。

  「乾脆闖出去?」張泰山出著餿主意。

  李軒直接拒絕:「闖什麼闖?那位紫衣總捕是鐵膽司徒忠,這是個出了名的小暴脾氣。我們真要敢硬闖,他鐵定跟我們沒完。」

  最終張泰山與彭富來兩人只能無奈的隨同李軒來到攬月樓的大堂,而就在這之後不久,那輛驢車上的棺材也被人抬了進來。

  棺材是沒有蓋子的,裡面的情景讓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由自主的紛紛後退,只有幾位穿著家丁服飾的壯漢,面色慘白的依舊定立原地。

  李軒也掃了棺內一眼,當望見裡面一個軀體腫脹的身影時,他頓時微微愣神。

  雖然這具屍體的面貌已經浮腫的不成模樣,可他還是認了出來,這是南直隸著名的紈褲之一,博平郡主幼子崔洪書,是他前身的死對頭。

  「大約半個時辰前有畫舫報案,他們在距離攬月樓二百丈的下游處發現此人的屍體。經辨認之後,此人為博陵士子崔洪書。」

  司徒忠已經在一張圓桌前大馬金刀的坐下:「有人曾於昨夜目睹崔洪書進入攬月樓,我想知道這是實情否?他又是何時離開?」

  「大人,昨夜崔公子在我們攬月樓喝酒喝到半夜,因天色太晚,所以夜宿於樓中。」那是攬月樓的老鴇,她的面色也無比難看:「我給他安排的是四樓雅間丁號房。」

  司徒忠微一點頭:「那麼他在樓中可曾與什麼人衝突?或是遇到什麼仇家?」

  老鴇氣息一滯,隱蔽的掃了李軒一眼。

  李軒也很奇怪,正常的情況下,作為偵緝老手的司徒忠是不該這麼問的,除非是這位對兇手的身份已經心中有數,這使他的心中,陡然滋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

  而此時已有一位背負刀劍的家丁站了出來,他怒指李軒:「司徒總捕,我們家公子與李軒素有仇怨,昨夜在樓中也與李軒有過口角衝突。」

  司徒忠當即眉眼一挑,把目光鎖定在了李軒身上。

  「曾經一刀封凍三百里淮河的『意寒神刀』李樂興之後,誠意伯次子李軒?

  請問昨夜丑時你在哪裡?可有人證?還有--」

  他的目光冷冽起來,彷彿刀鋒:「我們的仵作還在其屍身上發現有淺紅色掌痕,疑為寒系掌法所傷,你又該如何解釋?」

  司徒忠的話還沒說完,聚集在這廳堂中的人群已經嘩然震響。旁邊張泰山與彭富來同時眼含錯愕的往李軒看了過來,那幾位面孔蒼白的家丁,也都向李軒怒目以視。

  李軒更是一陣茫然,誠意伯府的家傳武學『寒息烈掌』正是天下有名的寒系掌法之一,傳子不傳女,獨門無二。

  丑時換算成現代時間是凌晨一點到凌晨三點。可昨夜他在十一點鐘的光景,就已經醉到不省人事了。

  「答不出來是嗎?」

  司徒忠聲如雷震:「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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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1:55 |只看該作者
第0002章 身份

  隨著司徒忠的震喝,一剎那間十數條帶著鉤爪的鎖鏈從周圍的衙役手中騰空飛起,朝著李軒方向鎖拿過去。

  這令李軒既驚又怒,全身發寒。

  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張泰山就一聲怒吼:「司徒忠你敢!」

  他往李軒的身前劈斬出一連串匹練般的刀光,竟將那些鉤爪鎖鏈全數斬退。

  彭富來也一揮手,總數十九枚飛鏢從袖中穿飛而出,將第二波襲來的鉤鎖全數彈回,一一釘在了周圍的樑柱上。

  「好好說話不行?司徒忠你人證物證一樣都沒有,就敢給我兄弟定罪了?」

  司徒忠則眉峰一挑,「這是打算拒捕?倒也正合我意。」

  他面色平靜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而此時他身影看似一動不動,卻有一股濃郁的黑色拳罡凝聚,勢如猛虎,狂猛無儔的轟擊在張泰山的刀鋒上。

  後者根本不能抵禦,整個人炮彈一樣往後竄飛出去,接連撞碎了十幾層木牆。

  彭富來一陣懵懂,以往他們兩人可一直都是靠這位撐場面,當肉盾的,這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碎屑紛飛中,司徒忠已經閃身到了李軒與彭富來的身前,仍舊是一般無二的黑色拳罡,搗向了站位靠前的小胖子。

  李軒終於回神,他目中閃過一絲怒火,當即將彭富來拉扯到身側,同時運掌凝冰,極盡自己一身氣力封堵對面的拳罡。

  隨著「轟」的一聲悶響,李軒腳下的大理石地板瞬時碎裂,他的人也不由自主的連續後退,一直到二十步外都未能止住,幾乎每一步都踩出深坑。

  不過那司徒忠也一聲驚咦,詫異的看了自己右手一眼。

  「果然是寒息烈掌。」

  只見他那手臂之上,赫然已凝聚出了一層寒冰,甚至連肌膚的氣脈血液都受到了影響,有了些許不暢。

  與此同時,司徒忠也發現旁邊的彭富來聲色俱厲的將衣袖掀開,現出了手臂上一桿通體紫金色,縈繞著一層氤氳靈光的臂弩。那是一件威力極強的法器,正遙指著他。

  「你瘋了吧,司徒捕頭?我兄弟乃誠意伯府公子,開國勳貴之後!豈不知刑不上士大夫?即便他犯了事,也輪不到你們應天府來處置!」

  「是嗎?」

  司徒忠神色不屑,語中含著幾分幸災樂禍:「我們應天府是不夠資格管,可最多一個時辰,李軒你會慶幸你的案子落在我們應天府的手裡,你們應該知道崔洪書是誰吧?他乃是博陵崔氏的嫡支,其母為博平郡主,其父為南直隸監察御史崔承佑。我猜現在,這位監察御史的堂兄,南直隸府軍右衛指揮使崔子瞻帳下的兵馬,說不定就已在趕來的路上。」

  李軒終於停下了腳步,此時他的胸腹之內已經翻江倒海,唇角旁也溢出了一線血痕。

  司徒忠冷冷一笑,虎眸依舊盯著李軒,如狼似虎:「隨我走一趟吧,李公子,本人可以保證,在應天府衙你至少性命無憂。」

  李軒的腦海內一時間閃過無數念頭,他最初時是有些慌亂的,無論是前世作為一個小小的法醫,還是作為這個時代的紈褲公子,在遭遇這樣的事情之後,都難免驚慌。

  可他在度過最初的茫然之後,就已意識到慌張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思緒也變得異常冷靜清晰。

  李軒知道那博平郡主與博陵崔氏,確實是他家得罪不起的,如果被「證實」了是兇手,不但他自己可能橫死獄中,還會連累家門。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他只需應對得當,就能化解危局。

  首先絕不能隨這司徒忠走,即便在這裡大鬧一場,也不能如了對方的意。

  正如彭富來所說的,刑不上士大夫,這並非是指士大夫不受刑,而是不受墨刑、劓刑、剕刑、宮刑及大辟這五刑,且不能由地方官府審問。

  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地方官府是不能直接將他這樣的勳貴逮捕的,即便有了鐵證,也需要向南京刑部尚書報請,獲得許可之後才能夠拿人訊問。

  可這個司徒忠,進入攬月樓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將他捉拿,這樣的做法,不能不引人疑竇。

  其次一定要把握住主動權,李軒確定自己沒有殺人,那就一定有線索洗脫嫌疑,他可以首先嘗試通過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司徒總捕。」

  李軒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司徒忠一個揖禮:「哪怕同在攬月樓,同是寒系掌力,也未必就是我李軒所為。不知司徒總捕能否讓我看一看這位崔洪書的屍體,容我自證清白?」

  司徒忠不由失笑:「憑什麼?」

  「就憑在下乃六道司一員。」

  李軒一個抬手,將一枚黑木令牌拿在手中:「這位崔公子的命案,既然涉及到武修,那麼我六道司也有管轄權限!」

  大約一千二百年前,大周皇朝因地方藩鎮割據導致天下大亂。當時人世間不但戰亂不絕,更有妖魔邪修橫行於世。有大賢者不忍見民不聊生,在儒,釋,道,墨,法,兵六家之間牽針引線,籌建『六道司』,專責於斬妖除魔,偵辦一切與修士、妖魔有關的案件。

  之後又歷經兩朝而不倒,勢力非但未曾衰弱,反倒在這千年間發展成龐然大物,權勢隱然凌駕於皇權之上。

  李軒的前身只是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不過他的父親卻頗有能耐,在兩年前將他運作入六道司內,雖然只是身份最低的八品『伏魔巡檢』,卻讓昔日的李軒在金陵有了張狂的資本,也給了他今日破開此局的機會。

  「六道司?」

  司徒忠掃了眼那令牌,又定定的注目著李軒,眸光更加冷冽,也含著譏嘲,以及幾分厭惡:「六道司又如何?身為此案嫌疑人,你還想接管此案不成?讓你看屍體?給你機會毀屍滅跡嗎?給我拿下!」

  李軒的瞳孔微微收縮,知道今日之事已無法善了,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任由這傢伙擺佈的,那就只餘下動手一途。

  而就在那漫天的鉤鏈再次飛騰而起,李軒也將手探入袖中,觸及裡面的一張道符的時候,這攬月樓外,忽然傳來了一句軟糯嬌柔,好聽到可以讓耳朵懷孕的聲音。

  「有意思,我剛才好像聽人說瞧不起我們六道司?」

  當這話音傳入進來,那些正揮動鉤鏈,準備抓人的衙役們,都是一副見了鬼的神色。他們無一例外,都用飛一樣的速度將鉤鏈收起纏回了腰上,手中的刀劍也都紛紛重歸鞘中。

  司徒忠更是臉色鐵青,他原本已身如展翅之鷹,飛騰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稍後就可居高臨下,對李軒三人施以鷹撮霆擊般的拳勢。

  可在聽到這聲音之後,這位鐵膽總捕在半空中一個詭異的盤捲,又落回到了距離李軒四丈遠的位置。

  此時攬月樓外也發生了一陣騷動,李軒往外側目看了過去,發現那是一位一身紫色窄袖襦裙,外罩銀白色鐵甲,身材高挑,腰挎長刀的少女。

  此女有著如動畫人物般精緻絕美的五官,氣質則妖冶嫵媚。

  她明明是一身戎裝,卻偏偏穿出了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味道,肩膀上還有著頭有獨角,通體雪白的三尾靈狐,它懶懶的趴著,狐尾勾著少女雪白的脖頸,黑啾啾的眸子掃了眾人一眼,就不在意的趴下了頭,似在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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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2:07 |只看該作者
第0003章 血手人屠

  「我們運氣還不錯。」

  彭富來湊到了李軒耳旁悄悄說話:「六道司新鮮出爐不到一個月的『伏魔校尉』江含韻,名聞整個南直隸的『鐵血修羅』、『血手人屠』。這女人可是出了名的護短霸道,不講道理。我記得兩年前司徒忠曾經被她一拳打成重傷,半個月都起不了床,那時候這女人才十五歲。」

  不用彭富來提醒,李軒就已認出這少女的身份。他這位好友不知道的是,這位江校尉如今還是他上司的上司。

  至於那隻靈狐,李軒也有印象。在李軒原身的記憶中,那是神獸白澤與九尾靈狐的血裔,一隻強大而又罕見的靈獸。

  李軒心裡喜意是有的,可同時也在發楚。

  只因他昨天其實是曠了六道司的夜班,隨張泰山他們一起來的攬月樓。而他這位上司的上司,如今可是凶名在外。

  江含韻邁著綽約輕靈的步伐走入進來,同時「嘖嘖」有聲:「果然是貴人之死重若泰山,窮人之命輕如鴻毛。七里之外金鋪街的劉鐵匠一家遭遇賊寇,全家死絕,卻至今都無人過問。這裡倒好,六十多位衙役聚在一處,好大的陣仗。」

  然後她又笑盈盈的看著司徒忠:「六道司又如何?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莫非是鐵膽總捕你?」

  此時少女的腳下,赫然是一陣陣「哢嚓嚓」的聲響,那由大理石砌成的地板,竟隱隱出現一片蜘蛛網般的裂紋。

  司徒忠的面色青沉似水,半斂著眼皮一拱手:「卑職不敢!或是校尉大人您聽錯了?」

  「你這樣的,居然也號稱鐵膽?」

  銀甲少女一聲輕笑,眸裡面卻滿是失望,她隨後又眼波流轉,掃了一眼攬月樓的這座大廳:「崔洪書的命案,現在起由我六道司接手,此地應天府所有衙役,都參與協查,由我調度。」

  司徒忠不由皺眉,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校尉大人,這恐怕不妥吧?最初發現屍體的是--」

  「少廢話!南直隸監察御史崔承佑已經向我六道司報案,求請我司盡快查明兇手。」

  江含韻揮袖打斷了司徒忠的話,一派目中無人的態度,將司徒忠視如無物:「這命案既然涉及勳貴,疑為武修作案,那也在我六道司權責之內。對了,我剛才依稀聽到有人說要驗看崔洪書屍體--」

  此時江含韻的視線,已經落在李軒的身上:「我記得你,馬成功的部屬,誠意伯府次子李軒,八品伏魔巡檢,是一個靈仵學徒?」

  李軒不禁暗舒了口氣,這位似乎不知他曠班一事,他忙抱拳一禮:「卑職入六道司之前,學的就是仵作。」

  「這倒是巧了,恰好我這次也沒帶仵作過來。」江含韻嫣然一笑,百媚叢生:「雖然不知你學了多少本事,不過只是看看的話,倒也無妨。」

  「大人!」司徒忠的眉心已經緊皺成一個川字:「李軒是此案的嫌疑人!死者身後的紅色掌印,極可能是誠意李家的寒息烈掌所傷!」

  「有這回事?」江含韻愣了愣神,然後嗤之以鼻:「說了只是看看,又不是當場開膛破肚。再說了,這麼多人在場,他有本事做手腳?你司徒忠沒眼睛看嗎?還是說,司徒忠你要教我做事?」

  此刻她的眸中,現出了一抹危險的藍光。

  司徒忠的五官扭曲,面皮漲紅。然後他就長吐了一口濁氣,果斷的退後了一步。

  「卑職不敢!可卑職也有言在先,屍體他可以看,卻不能做任何損毀。」

  李軒則感激的朝江含韻一禮:「多謝大人!」

  銀甲少女卻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陣兒,然後才偏開頭:「還不去驗看屍體?你可莫讓我失望。」

  李軒心緒微凜,卻當仁不讓的走到那棺材的一側,開始勘查著崔洪書的屍體。

  對於驗屍,他是有著十足自信的。雖然前身是個二世祖,在仵作方面只學了個半吊子。可李軒穿越之前,卻是已經從業兩年的法醫,在屍檢這行當有著豐富的經驗。

  且穿越之後,李軒的精神力與記憶力不知何故,變得額外強大,能夠清晰回憶起當時那位仵作教導的所有一切。

  李軒首先看的就是崔洪書的頭髮與頭皮,仔細翻檢一陣之後,再看口鼻:「口鼻中沒有泥沙與白色或淡紅色泡沫,可見是落水之前就已經死亡,鼻間有輕微酒氣,肌肉沒有明顯收縮,角膜出現斑塊狀混濁。

  再看他的屍斑,可以推斷死亡時間確是丑時左右,應該是在丑時二刻到五刻之間。

  背心處有兩道刀傷,幾乎處於同一部位,先插的一刀為肋骨阻擋,隨後一刀直入心臟,為致命傷,可以推斷這兩刀過程中死者沒有任何抵抗掙扎。從刺入角度來看,兇手的慣用手很可能是右手。

  背部肝區位置起了雞皮,有手掌形狀的淺紅色斑痕,這是死亡前後接觸了低溫物的特徵,這不太對勁--」

  李軒的手法極其嫻熟,也非常仔細,從死者的頭髮,到指甲,每一個細節都未漏過。

  隨著他的話,司徒忠與他幾位部屬的臉上都現出了幾分異色。

  江含韻柳眉微揚:「那麼不對勁在哪裡?」

  「這不符合我家寒息烈掌的特徵。」李軒看著這位銀甲少女:「我家的寒息烈掌,在人死亡兩個時辰之後會形成深紅斑塊,甚至全身凍傷。」

  屍斑的顏色,取決於血紅蛋白的顏色,正常都是紫紅色,可在低溫狀態下,氧合血紅蛋白不易解離,形成的屍斑顏色就會顯得鮮紅一些。

  所以凍傷屍斑一般都是鮮紅淺淡的,而崔洪書身後的掌印,顏色偏紫偏黑,偏向於正常情況下死後的屍斑。

  這就只有一種可能,死者接觸的低溫物溫度不夠低,遠不及他的寒息烈掌。

  「你們誠意李氏的寒息烈掌,確實寒力驚人。」

  司徒忠聲色不動的插口:「可那也得看是什麼人用,你父親一掌就可凍十里江河。至於你,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留下這種印痕完全正常。此外也得考慮氣溫,正值酷暑,哪怕是深夜,水中溫度也很高,足以化解這一掌的寒力。」

  李軒不由冷哂,看了司徒忠那依舊有寒力殘留的手臂一眼:「如果總捕認為在下的寒息烈掌不值一哂,能夠被輕易化解,那在下也無話可說。」

  他前身的『寒息烈掌』的確不怎麼樣。關鍵是自身的功法《混元天象訣》境界太低,這傢伙練了七八年時間也才到第二重樓。

  可哪怕只是第二重,也非同小可了,已經足以激發『寒息烈掌』的寒力。

  且在他接手之後,已經有了極大轉機。

  至於司徒忠所說的氣溫,李軒就更不以為然。即便秦淮河中的溫度再怎麼高,也不至於讓屍斑出現這種程度的變化。

  這與『寒息烈掌』的奧義有關,他的寒系真元,是可以長期存留於人的體內,持續發生作用的。

  可這位既然這麼說了,他也懶得就這一點辯駁。

  「可我有一點還沒來得及說--」

  李軒眼神冰冷的看著司徒忠:「從這掌印痕跡來看,是擠壓所致,而非挫傷。」

  擠壓傷的表現多為淤血與水腫,紫紺,挫傷的特徵是皮下出血。

  他相信司徒忠這樣的名捕,不會看不出這傷痕的問題。

  他正要根據掌痕繼續質問,忽然視角餘光望見一物,那是攬月樓的一位龜公,手裡端著幾碗給客人解酒的冰鎮酸梅湯。

  李軒的心神微動,腦海中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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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考你個問題

  李軒轉頭問不遠處的老鴇:「請問貴樓中的硝石是何人掌管?最近庫存可有異常變化?」

  這個時候已經是六月,絕大多數富貴人家的冰窖都已沒有了存冰,這攬月樓也不例外。不過攬月樓日進斗金,豪富倒可以每日以硝石製冰,供來往的客人使用。

  「硝石?」

  老鴇一陣沉吟:「這樓中的採買一直都是我一力掌管,諸位請稍等。」

  她離開了人群,過了大概半刻鐘才返回大廳。在她回來的時候,神色卻很怪異:「昨日樓中才進了三百斤硝石。可我剛才對比賬目,庫存少了三十五斤。」

  李軒精神一振:「三十五斤硝石配合井水,已經足夠製成一塊較大的冰塊。再如將冰塊削成掌形,在死者背後長時間按壓,也可以在屍體上造成這紅斑掌印。剛才我就在奇怪,那掌痕的形狀不對,掌指關節的痕跡一概沒有,可知這就是栽贓嫁禍!且即便我猜測有誤,焉知這樓中就沒有其他擅長寒系掌力之人?」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彭富來與張泰山兩人都已面色釋然,放鬆了下來。可在這之後,他們都是略含驚訝的看著李軒,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他們記憶中的李軒李謙之,可絕沒有這樣的能力。

  司徒忠眸子裡卻依舊寒意深重:「算你有理,不過嫌疑還在,很難說這不是你故意為之,混淆視聽。」

  「什麼混淆視聽?我看你這是在胡攪蠻纏!」江含韻眼神不悅的掃了過去:「再敢多嘴,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司徒忠牙幫鼓動,看江含韻的眸光好似要擇人欲噬,可他最終還是忍耐了下來,朝著江含韻一抱拳:「那卑職就靜候校尉大人找出真兇。」

  「別只乾看著,還得乖乖聽話。」江含韻哼了一聲,然後又笑盈盈地看著李軒:「你別聽他聒噪,我們直接查案,把兇手揪出來就可以。」

  「卑職遵命!」李軒躬身一禮後,然後就感覺情況不對勁:「校尉大人,敢問我們六道司的人何時能到?」

  江含韻卻搖著頭,語聲輕輕柔柔的:「沒有其他人了,就我們兩個。就在剛才,朱雀殿一大半人都被調到了江上,說是今天有驚天大案發生,必須在江面拉網搜尋。」

  李軒一陣錯愕,心想只他們兩人,那該怎麼辦案?

  他李軒前世僅僅只是一個法醫而已,而他這位上司,也僅僅只是以武力聞名於世,沒聽說她在偵破方面有什麼長處。

  至於旁邊應天府的這些公人,不給他們搗亂就很不錯了。

  李軒隨後就想到了什麼,將視線移到了江含韻肩上,心想不會吧?

  「放心,這個案子很簡單,破之易爾!」

  江含韻果然將她肩上的三尾靈狐摘了下來,然後單手往崔洪書的屍體一指,喝了一聲『去』字。

  可接下來江含韻的柳眉卻微微一蹙,只因那三尾靈狐一點動靜都沒有,它懶洋洋的把軀體縮成了一團,悠哉游哉的晃盪著三條小尾巴。

  李軒一陣無語,他視角的餘光,甚至已望見那司徒忠正用饒有興致的目光望著他們二人。

  「你這個小貪吃鬼!」江含韻嘆息了一聲,又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紅色的丹丸,湊到了靈狐的嘴邊:「吃完了就快點辦事,可別偷懶啊。」

  可三尾靈狐高冷如故,還是一動不動。

  「呃--」江含韻先是不解,然後就皺起了眉頭,她腳下地板的裂紋,則在「哢嚓」聲響中繼續擴大。

  「勸你別過分啊,小雷雷。這麼多人看著呢,好歹給我點面子。」

  「大人!」李軒已經看不下去,他不動聲色的湊近到銀甲少女的耳旁:「這屍體已經在水裡面浸泡了兩三個時辰,您這頭靈寵雖然是神獸白澤之後,恐怕也聞不到什麼氣味。」

  江含韻的動作頓時為之一僵,她的眼神懵懂,面色則忽青忽白。

  大概三十個呼吸後,銀甲少女若無其事的將靈狐重新放在肩膀上,然後笑盈盈的小聲詢問李軒:「李巡檢,我考你個問題。按照正常的程序,這個時候我們該怎麼做來著?」

  「這個--」

  李軒感覺自己很方:「如果我們六道司實在乏人可用。大人您不如向南京刑部求援?讓他們派員--」

  接下來的話,李軒卻很乖覺的把它們吞回到了肚子裡,他從江含韻的眼裡面,看到了驚人的殺氣。

  李軒一陣頭皮發麻:「不如先錄口供?我們得知道這樓中所有人在案發時間的位置,行蹤,不在場證明,甚至是目擊證人。還有那些失蹤的硝石,到底是被何人竊取?此外,最好是能夠開膛驗屍。」

  之前他的屍檢,只是限於崔洪書的體外部分。而如果要將死者開膛破肚,是必須獲得直系家屬許可的。

  李軒估計崔氏不會同意,可試著問一問也沒事。

  據李軒所知,崔洪書的母親博平郡主常年住在京城,其父崔承佑似乎也有公務外出,不在南京城內。

  不過六道司有的是千里傳訊的仙法,聯絡崔洪書的直系家屬,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

  半刻之後,李軒在攬月樓的大廳大馬金刀的坐著,看著應天府的衙役問訊攬月樓的一應相干人等。

  他對司徒忠屬下的這些公人完全放心不下,只能親自在場監督。

  李軒尤其關注的是司徒忠,為節省時間,他將所有人分為十組,由司徒忠親自負責其一,這一組都是與崔洪書有過直接接觸的。

  「說吧,昨天丑時左右在哪裡,是否有人證?」

  司徒忠首先問的,是住在三樓甲字房,與崔洪書一同前來的一位南京國子監監生,

  「我在二更天(夜9點半)就帶著姑娘回房了,之後一直就沒見過崔洪書,這有翠蘿姑娘給我作證,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司徒忠繼續問道:「那麼晚上可聽到外面有什麼異常?」

  那監生皺了皺眉:「有人打鼾打了一夜算不算?從亥時末開始一直到天明,像雷震似的,從來沒有停過。就在我隔壁,三樓乙字房,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龜孫,讓我一晚上都欲振乏力!」

  張泰山本來是樂呵呵的聽著,可在聽到三樓乙字房的時候,頓時眸光微沉,眼現凶光的盯著這監生。

  接下來是同居一室的翠蘿姑娘,她聲音柔柔弱弱的:「我也是二更天之後,就沒有再出房門了。韓公子他說的對,因那鼾聲響了一宿,我沒聽見外面有什麼動靜。」

  之後是輪到了在三樓乙字房的張岳張泰山:「我應該是亥時末回房的,一晚上都在房裡面,夢姑娘與她的丫鬟可以給我作證。」

  司徒忠眼仁上翻:「亥時末?也就是一晚上都在睡覺打鼾?」

  「怎麼可能?」

  張泰山義憤填膺:「他們這是在污蔑!」

  司徒忠乾脆側目看向旁邊那位花名叫『夢星妍』的女子:「昨晚你們幹什麼呢?」

  夢星妍懶懶的睨了一眼張泰山,坦然地聳了聳肩,「打鼾,睡覺!」

  這位名字很好聽,也是一個很美麗很嬌俏的女子,她用團扇遮唇,似嘲諷又似自嘲地笑著:「奴家魅力不足呢,張公子一入房就倒頭大睡,因鼾聲太響,奴家不得已,只能在外面的耳房與丫鬟湊合了一晚。」

  李軒不禁一陣錯愕,而他旁邊的彭富來更是目瞪口呆:「一晚上都在睡覺嗎?他簡直就是暴殄天物,這比謙之你還要過分。這夢姑娘也就年紀輕了一點,以後是肯定要做攬月樓行首的。」

  「嘖!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一夜九次郎。」

  李軒沒有溫度的「呵呵」笑著:「生龍活虎啊!」

  可他隨後就發現彭富來驚嘆完畢之後,神色似乎也有點不對勁,於是好奇地詢問:「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這麼多冷汗?不會也是在胡吹吧?」

  「怎麼可能?」

  彭富來先是下意識的否認,可隨後又吶吶地加了一句:「就只是沒有七次那麼多而已,我還是很厲害的。」

  大概半盞茶功夫之後,所有住在三樓,與死者有過接觸的八人都在司徒忠面前過了一遍。

  接下來是一位容貌絕麗,氣質婉約,娉婷多姿的女子,這是常住於四樓詩意居的魏詩魏行首,攬月樓的頭牌。

  攬月樓的所有房間都以天干地支來命名,唯獨魏詩的住處,有著詩意居的雅號。

  「晚上我是與彭公子在一起,對,一直沒出門,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不過我的丫鬟,曾經奉我之令出去過兩次,就在丑時左右,我讓她去給我們提水。」

  「提水?有什麼緣故?」司徒忠不解的看著對面。

  魏詩稍稍猶豫了片刻,然後歉意地看了彭富來一眼,後者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臉色頓時醬紅。

  「彭公子他身體似乎很虛,入門後便睡下了,他晚上睡覺的時候一直都在出汗,當然也可能是天熱的緣故,所以我讓雅兒給他取了一些冰塊。」

  彭富來頓時整個人萎了下去,扶著額不想說話。

  李軒頓時恍然:「好一個一夜七次郎!」

  張泰山原本在他們身邊是已經抬不起頭的,此時精神復振,當即落井下石,「這可是正經的花魁!某人之前怎麼說來著?纖穠合度,豐韻勻稱,總之手感極佳,戰力大增,嘖嘖嘖…」

  他還得意地衝著彭富來鼓了鼓自己的肱二頭肌,他沒有一夜九次,可至少身體不虛。

  彭富來面若死灰,已經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魏詩之後就輪到他被問訊,可在周圍眾人錯愕驚奇,鄙薄譏笑的目光下,彭富來意識到這將是一場社會性死亡。

  李軒則掃了一眼身姿瘦削窈窕的魏詩,心想這傢伙吹牛的時候,一定是沒過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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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2:34 |只看該作者
第0005章 羊腰杞子湯

  「你可得小心啊歉之,那位司徒總捕不太對勁兒。」彭富來明顯是在嘗試轉移話題。不過他的這句話,還是讓兩位朋友的面色變得肅穆起來。

  「我知道。」李軒瞇起了眼︰「這位確是來者不善。」

  張泰山表示疑惑︰「可他哪來的這麼大的膽子?竟敢無憑無據的就要將你捕拿?你們誠意伯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招惹的。」

  「應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彭富來的目中現著猜度之色︰「又或許與江校尉所說的那件發生於江上的大案有關?」

  李軒聞言心中微沉,想起誠意伯府歷代都擔任大晉朝『操江水師提督』一職,負責荊州至鎮江一帶水師操練與江防。而李軒原身的父親,就是現任的操江水師提督。

  如果長江江面上真有什麼大案發生,那麼他們誠意伯府十有九成會被牽扯其中。

  他心中既覺不安又感疑惑,卻都被李軒強行壓下。他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從這裡的案件脫身。

  就在幾人說話的時候,魏詩已經在口供上簽字畫押。彭富來嘆了一聲,一副上刑場的表情往司徒忠走了過去。

  李軒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思,他開始將眾人的口供都匯總在了一起,一頁頁的仔細翻看起來。

  「崔家的人不同意開膛。」就在李軒一邊翻閱,一邊凝思之際,江含韻眉心深鎖的帶著幾個捕快走回來︰「攬月樓的管庫都是一問三不知,我與小雷雷也沒在庫房那邊找到什麼線索,我們得另尋線索。」

  李軒一點都不覺意外,他剛才其實看過那庫房一眼。位置就在左側院,那邊位置隱蔽,在深夜中被目擊的可能性不大,然後攬月樓對庫房的管理也很混亂,很多人都有出入的資格。

  這種情況下,江含韻即便有三尾靈狐在手,也未必就能夠找到有用的線索。

  至於博陵崔氏的反應,就更不出李軒的意料。

  「庫房那邊可以暫時封鎖,我這邊恰好有了些新的發現。」

  李軒繼續翻閱,等到所有的口供都過了一遍,他才抬起頭掃視著周圍眾人。最後他的目光,鎖定住了人群中一位掛著圍裙,滿身油腥味的男子︰「你是這裡的大廚?」

  那人神色微凜︰「小的是這裡的二廚,掌勺的昨夜亥時初(晚九點)就已經休息了。」

  「那麼亥時之後,就是你在掌管後廚?」李軒臉色沉冷︰「給我解釋一下吧,今日攬月樓內為何絕大部分客人,都是在子時二刻(晚十一點半)之後昏睡不醒?」

  這位二廚一陣懵懂,完全不明其意。旁邊的司徒忠則是眼神一凜,直接從李軒手中搶過了所有口供,一一翻看了起來。

  江含韻的神色也興奮起來,她懶得去看口供,直接向李軒詢問答案︰「是這傢伙在吃食裡面下藥了?」

  「總數四十多位客人,總不可能都是來青樓內睡大覺的?」

  李軒面色凝冷如冰︰「可攬月樓內所有姑娘與龜公,小廝都安然無恙。那麼這藥,就只能是下在專供給客人的吃食裡面。」

  「是攬月樓的羊腰杞子湯!」已經錄完了口供的彭富來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會一覺睡到天亮,感情是被下了迷藥。他們攬月樓的羊腰杞子湯鼎鼎大名,補腎壯陽,益氣生精。絕大多數客人都會喝上一碗,那些姑娘們可不會喝這個。」

  他又眼神凶橫的瞪著老鴇︰「你們得賠錢!」

  老鴇的頭皮發麻︰「李公子,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可能是誤會。」李軒搖著頭,眸色冰冷的看著那位廚子︰「攬月樓上下七層都有客人中招,這不可能是負責送湯的人出問題。說說吧,當時廚房有幾個人在?」

  「當時在場的,就只有我與我的幾個徒弟,可我們怎麼會下藥?這沒道理,我們--」

  那位二廚又是情急,又是茫然,可他隨後卻神色微動︰「除了我們之外,含煙也進過廚房,當時我就感覺她鬼鬼祟祟的,形跡非常可疑。」

  李軒微一揚眉︰「含煙是誰?」

  「是夢星妍,夢小姐的丫鬟!」二廚的聲音變得高亢了起來︰「她說是為她小姐要一碗蓮子湯去火,在廚房裡呆了好幾分鐘,我有看到她在煮羊腰杞子湯的鍋旁邊經過--」

  而此時夢星妍旁邊的一位少女,當即臉色煞白的叫喚︰「你別血口噴人!我是有進過廚房,可一直都呆在門口。」

  李軒仔細看了這少女一眼,見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可除此之外,似乎又含著幾分如釋重負。

  她旁邊的夢星妍的表現也很奇怪,這位微皺著眉頭,眼神含著幾分驚疑。

  「幹得好!」江含韻沒等那位二廚說完,就重重的拍了拍李軒的肩膀,此時她的神色更顯振奮︰「將所有廚子與這位含煙姑娘拿下,單獨看押。再來幾個人,與我一起去搜查這位夢星妍小姐的房間。李軒你--」

  李軒當即抱拳︰「我去找找案發現場,校尉大人可讓司徒大人,還有邊上這兩位捕頭大哥隨我一行。如果在案發現場找到什麼,我擔心這位總捕大人說我偽造證據。」

  ※※※※

  李軒說是要找案發現場,卻是一路長驅直入的來到了攬月樓第五層的雜物房。

  當他推開門之後,司徒忠就語聲陰陽怪氣的說著︰「李公子這是輕車熟路啊。」

  李軒則淡然回應︰「司徒總捕也看過了那些口供,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攬月樓內所有臨河的房間都有人,唯獨這間雜物房是空置。要說什麼地方最適合殺人,也就只有這裡了。」

  他已經在掃視著這屋內,隨後不出意料的揚起了眉梢︰「還真是這裡。」

  司徒忠的眸色同樣有了些變化,可他隨後卻一言不發的抱胸而立,一副袖手旁觀的神色。

  李軒也沒理他,開始由外而內,逐步勘察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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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2:45 |只看該作者
第0006章 吾恨未了

  這雜物間大約有三十平左右,裡面大半地方都是空曠著的,雜物都被堆積在東南角,佔地大概十平方米。空曠的地方,則擺放著一張桌子,一張木床。

  顯然,在攬月樓房源吃緊的時候,這裡也是可以被利用上的。

  李軒首先注意到的,是擺放在那些雜物中的兩個銅盆。兩者一大一小,大的直徑可比車輪,小的則只有成年男子的大腿粗細。

  「現場有硝石製冰的工具,應該是攬月樓放在這裡備用的。」李軒隨後伏下身看著地面:「地板被清洗過,非常乾淨,可地板縫隙依然有殘餘血跡。」

  可惜這是古代,沒有現代技偵檢測工具,否則這地面再怎麼清洗都於事無補。他還可以通過指紋,直接辨識兇手。

  不過這個世界的靈仵們也有著三門以上用於辨識痕跡的法術,可李軒原身不學無術,一項都沒掌握。

  李軒正在惡補,可限於時間有限,修為不足,他目前還沒有太多進展。

  「桌面下有大量血點,應該是犯人對死者行兇時血液噴射至此。」

  說到這裡,李軒從袖中掏出了一枚匕首,在地板上刻畫出了一個人形:「根據痕跡判斷,死者生前應該是趴伏在這裡。」

  司徒忠看似漠無表情,在邊上冷冷的注目著,可他的眸中,卻閃現出了一抹旁人不可察覺的訝色。

  「這些雜物被動過,灰塵不對,部分位置有手印殘留,可以推測出兇手與死者進入雜物間之後,有過一陣輕微的推搡,甚至是衝突,導致部分雜物塌陷。兇手離開之前整理過,估計是急於離開,殘留了部分痕跡,嗯?」

  此時李軒神色微動,看向了某個方位。那是幾個被堆疊起來的木凳,在它們的下方處,那地板縫裡面,有著兩件不該屬於這裡的事物。

  李軒仔細看了一眼,就笑意盈盈的拿出來一面手帕,將那木凳下方的東西拾起。

  「司徒總捕,看來我是不用蒙受這不白之冤了。」

  「女人的指甲?」

  司徒忠一直都在緊盯著李軒的動作,也看到了木凳下方的兩件事物。那是女人的指甲,是斷裂的前半段,斷緣處極不規則,上面還塗著粉紅色的精油。在其中一枚指甲片的表面,還有一點黑褐色的斑點--那應是死者傷口濺射出來的血點。

  司徒忠不由神色複雜的看了李軒一眼:「你的運氣,還真不錯。」

  李軒倒不覺得自己運氣好,其實今天只需把江含韻的三尾靈狐帶過來聞一聞,這兇案就可迎刃而解。

  ※※※※

  李軒帶著司徒忠等人回到樓下大廳的時候,江含韻笑意盈盈的向他們看了過來:「李軒你來的正好,這樁案子已經破了,我們在夢星妍的房間裡面發現了一些硝石痕跡。」

  她又指了指前方跪著的兩個女人:「含煙已經指認這個姓夢的女人指使她在廚房下藥,並偷竊硝石。她剛才口供裡說昨天夢星妍跟她一起睡在耳房,可其實這女人在昨晚丑時單獨離開,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回房。」

  夢星妍的面色如紙一般的蒼白,她望見李軒到來,當即朝他投去哀求之色:「大人,小女子不知含煙為何誣陷我,可小女子可以發誓。昨夜丑時我如果離開房門一步,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事跡敗露,什麼誓都敢發。」江含韻「嘖」了一聲,狀似不屑:「你說你沒離開?那麼可還有其他人給你證明?沒有的話,憑什麼讓我信你?你要真有冤屈,可以到衙門裡再說。」

  夢星妍眼神哀戚,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張泰山。後者神色不忍,可在猶豫了一陣兒之後,還是搖了搖頭。他昨天晚上倒頭大睡,確實沒聽到夢星妍的動靜。

  李軒則不置可否的走了過來,他仔細看了一眼兩個女人的手,然後失笑道:「兇手不是她。」

  這一刻,整個大廳內頓時一陣嗡然。除了跟在李軒身後的司徒忠,所有人都紛紛神色詫異的向李軒注目。

  「她不是兇手?」江含韻先是雙眼一瞪,然後狐疑地看著李軒:「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跟我說不是?」

  「只能說兇手非常高明,混淆視聽的功夫非常了的,可惜的是她運氣不好。」

  李軒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在人群中掃望,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一雙小巧纖秀的玉手上。

  幾乎與此同時,這雙手的主人嬌軀微顫。

  李軒嘆息了一聲,踱步走到了攬月樓行首魏詩的身前:「魏姑娘,我記得你昨天可是留著指甲的。」

  魏詩臉上的血色,不知何時已全數褪盡,她眼簾下垂,依舊保持鎮定,看向了自己的雙手:「公子你好仔細,我嫌礙事,所以剪掉了。」

  「所以留在案發現場了?」李軒拿出了他懷中的手帕:「我想魏姑娘對它們應該很熟悉,值得一提的是,這上面還有著死者的血跡。」

  江含韻聞言當即蹙眉,直接走到了李軒的身邊將那手帕搶到手中。周圍的眾人,也都在這刻探頭探腦的往兩人張望。

  而整個大廳的聲息也逐漸平復,在片刻之後,變得落針可聞。

  「公子你這是在懷疑我?」魏詩咬著牙,似在笑著:「可你為何就認定這就是我的?」

  「除了你還有誰?」夢星妍不知何時已站起身,她死死盯著江含韻手裡的東西:「那是冰葉紅,這種指甲油是『女人坊』獨有,這樓裡在用它,用得起的也就只有你魏詩一個!」

  李軒倒不知這指甲油的來頭,他之所以判斷是魏詩,其一是因昨天見過,感覺熟悉;其二--

  「魏行首,今天在場這麼多的姑娘,剪掉指甲的也就只有你這一位。」

  魏詩愣了愣神,就神色略顯猙獰的與李軒對視:「這種冰葉紅我確有在用,這攬月樓內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修了指甲。可那又怎樣?大人就只憑這兩枚來由不明的指甲片就想將我定罪嗎?」

  李軒則微微搖頭:「魏行首認為這樣狡辯抵賴有意義嗎?我猜南直隸府軍右衛指揮使崔子瞻的兵馬,已經距離此地不遠。他會讓你與這位含煙姑娘生不如死,也會讓你後悔沒落在我們六道司的手中。」

  他直接照搬之前司徒忠恐嚇他的話來恐嚇魏詩。可李軒這段話也絕非危言聳聽,在這個時代,他們固然沒有各種高科技的器械工具,可在偵破辦案的時候,也無需像現代社會那麼嚴謹。

  只憑李軒手中掌握的證據,已經足以將魏詩定罪。

  而博陵崔氏如果有機會,也一定會向這位魏行首施以最殘酷的報復。

  「可這不對--」彭富來眉頭大皺:「我昨天雖然睡著了,可我記得我懷裡一直抱著人。」

  李軒微微皺眉,他再看了魏詩一眼,隨即就神色微動,把視線掃向了她身邊的侍女,然後一聲沉吟:「纖穠合度,豐韻勻稱,總之手感極佳--」

  彭富來是極聰明的人,只一點就透,他睜大了眼,也瞪向了魏詩:「所以昨夜陪我睡覺的,其實是她的侍女?好哇,下迷藥不算,居然還以次充好!」

  李軒則冷笑著,看向了門外:「魏行首還不肯招認?我猜你是不懼崔家的嚴刑拷問的,可你忍心見你這位忠心耿耿的侍女,還有這位含煙姑娘,也隨你一起承受那非人酷刑?」

  那含煙的面色也已轉成鐵青,可她卻咬著牙,一言不發。魏詩身邊的那位二八年紀的侍女雖然眼神恐懼,身軀微顫,卻也沉默著,倔強的昂著頭。

  「是我--」

  魏詩悠悠一聲嘆息,她苦笑了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衰敗了下來:「她們只是從犯,是受我指使。」

  「還真是你?」江含韻略含狐疑的詢問:「那麼你殺崔洪書的理由呢?殺人總得有個緣由吧?」

  「理由?哈哈--」魏詩的面色猙獰,五官近乎扭曲:「三年前,我的妹妹在教坊司,被崔洪書夥同幾個紈褲子一起凌虐至死!」

  「她才十三歲!我都已經湊夠了銀錢,準備為她贖身!他們都是一群畜生!一群死不足惜的畜生!」

  江含韻神色一怔,然後就垂下了眼簾,微一揮袖:「把人帶走!司徒總捕,你遣人盡快把她們送至六道司。除此之外,再調配幾個精幹人手,隨我一起搜查這位魏小姐的閨房。」

  魏詩一聲慘笑,任由幾個走過來的捕快將鎖鏈套在了她的身上。而就在她被幾人押送著,往門外行去的時候,李軒卻突然喊了聲「且慢」。

  他冷冷的注視著魏詩:「我想知道,魏姑娘為何要陷害李某?我與你可無冤無仇。」

  「只是臨時起意,恰好看到你與他衝突,也正好在場。」

  魏詩甚至都沒回頭看李軒一眼,繼續踱步向外行去,李軒則眉頭微蹙,神色陰沉。

  也就在這一刻,在攬月樓的四樓,一位窈窕身影步入到魏詩的居所『詩意居』內。

  說來奇怪,這四樓的走廊明明有衙役看守,卻對她的存在全無所覺。

  這女人先是掃望了這室內一眼,然後就把目光放在了一面銅鏡上。隨著她抬袖一拂,那原本光滑一無所有的鏡面上,卻突然間陰火燃燒,顯出了一行字--君願以償,吾恨未了。

  「白癡!」

  這女人一聲冷笑,往臨河的窗戶方向走去。而就在她踏出窗欞,下躍至河面上的一艘漁船之際。那鏡面上的八個字,也徹底消失無蹤,再不留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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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7章 熱血青年

  李軒與江含韻一起在攬月樓忙了半個多時辰,才一起踏上返回六道司朱雀堂的馬車。

  江含韻明顯心情不佳,她一隻手托著下巴,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外;李軒則在想著事情,一是江上發生的大案,他已經向江含韻詢問過究竟了,可他的上司暫時也不知詳情;二則是司徒忠,不解此人為何會針對自己。

  就在李軒陷入沉思之際,江含韻忽然伸手彈了彈他的額頭:「在想什麼呢?!我在跟你說話,沒聽見嗎?」

  「啊?」李軒抬起頭,才發現對面的江含韻正好奇的看著他。

  他當即排開了所有的雜念與思緒,正襟危坐的一抱拳:「屬下在想案情,所以走神了,不知大人何事垂詢?」

  「我問你對魏詩妹妹的那個案子,你是怎麼想的?」

  江含韻那本是盈盈秋水的眸子裡,此時滿蘊著冷冽煞氣:「剛才我已讓人調了宗卷,魏詩沒有說謊,三個不到十四歲的少女,被一群公子哥凌虐至死,那果然是一群畜牲!」

  李軒稍作凝然,然後就實話實說:「此案已蓋棺定論,校尉大人想要翻案的話會得罪很多人。您如果是可憐魏詩,只需不讓她落到他人的手中,就已足顯仁心。可如果校尉大人一定要翻案,那麼屬下願盡綿薄之力!」

  李軒到底是一個畢業才兩年的社會新丁,仍有著一腔熱血,所以最後『綿薄之力』這四個字,他說得額外的鏗鏘有力。

  江含韻聞言,則是略含詫異的看著他:「哎呀,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人的正義感還挺強的。我只是問你意見,你倒好,居然直接就想給她翻案。」

  可隨後她就板起了臉:「我記得值班表,昨天本該是你隨馬成功一起值夜班對吧?李軒你膽子很大嘛,居然敢曠班跑過來夜宿青樓。」

  李軒頓時頭皮發麻,額冒冷汗,他之前還以為江含韻沒想起這一茬。

  當二人返回朱雀堂,司徒忠那邊也已將所有案犯都押送了過來。

  可接下來的情況就尷尬了,整個朱雀堂已經人去樓空,江含韻都找不到足夠升堂審案的人手。

  兩人只能先給此案做一份備案與記錄,然後把魏詩三人都送入朱雀堂後院的牢獄關押,將案件押後審理。

  而就在李軒埋頭書寫案件卷宗的時候,一位與李軒年紀相當的年輕人從前院匆匆走入進來。

  「李大陸?」李軒神色錯愕的看了過去。

  那是原身的貼身長隨,也是前身最滿意最親近的一位僕人。不但出身可靠,知情識趣,本身還有著一身不俗的武力。

  可此刻這位卻面色發白,滿頭大汗。

  「少爺,家裡出事了,京城中飛符傳旨,斥責伯爺他玩忽職守,並革去了伯爺的水師提督職位,敕令伯爺與世子在家待查。」

  李軒頓時眸光微凜,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年輕人。他預感到家中可能會出事,卻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

  他心中發寒,最初穿越過來的時候他還慶幸自己居然成了官二代,可原來保質期是這麼短的嗎?

  「怎麼會到革職的地步?有說是什麼緣由嗎?」

  李大陸卻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

  李軒知道自己從李大陸這裡是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了,他霍然起身,健步如飛的往門外行去。

  ※※※※

  六道司的朱雀堂距離誠意伯府有著很長一段距離,策馬疾奔的李軒卻只用了不到七分鐘,就來到了誠意伯府的門前。

  當伯府大門處的景致映入到李軒眼內,他的心緒頓時為之一沉。

  誠意李家的封爵雖然只是伯,可卻是當朝較為拔尖的權貴之一。他們家幾乎世襲操江水師提督一職,少有斷代。而這個職位雖然不高,卻油水十足。光是每年河道上那些商船糧船鹽船的孝敬,就能夠讓誠意伯李家吃到滿嘴流油。

  所以平時哪怕是入夜時分,誠意伯府的門庭也一樣是車馬盈門,華蓋雲集。可今天這裡卻略顯冷清,停在門口處的馬車不過三五輛,還都是伯府自家的。

  此時明明是酷暑,卻給人以一股蕭索之意。

  「老頭子在哪裡?」李軒下馬之後,就直往門內行去。一直到他快走到中庭,才有誠意伯府家的管家迎了過來。

  「少爺,伯爺與世子二人都在書房。伯爺有交代,讓您回來之後,盡快過去一趟。」

  李軒卻在此刻生出了一股忐忑之感,只因他穿越到現在,他的父親與兄長都在外面忙於公務。所以今天,其實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李軒擔心自己會露出馬腳,又想原身的父母如果知道他們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亡,已經被人取代,一定會非常傷心,而他本人,多半是要被當成妖魔鬼怪來處理的。

  除此之外,李軒還有些排斥與畏懼,只因以前的他,實不知該如何與親人相處。

  這與李軒穿越前的人生經歷有關,他是離異家庭的孩子。由於先天性心臟病的緣故,父母在李軒七歲那年離異各自重組家庭,結婚生子。

  李軒最開始就無法接受,不久之後又發現自己成了父母多餘的孩子,兩個家庭都容不下自己。他開始變得放浪叛逆,也自此從親人們的生活中遠離。

  即便是撫養他長大的祖父母,待他也並不親近。雙方之間的關係,更像是房東與房客,一年中都說不上幾句話。

  多年來,李軒已習慣了孑然一身,可在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卻平空多出了幾位至親。偏偏這幾位與李軒原身的關係都是極親近的,讓他萬分頭疼。

  而當李軒在管家引領下踏入誠意伯的書房,就知自己對身份暴露的擔憂並非無稽。此時他的父親,當代誠意伯李承基,還有大哥誠意伯世子李炎李元晦,都同時向他側目以視。兩人看他的目光無一例外的都含著驚奇,打量與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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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3:06 |只看該作者
第0008章 兜不住了

  李承基大約五十歲,生的鳩形鵠面,頭童齒豁,不能說很醜,卻也沒法歸入到平常人的行列。身高則在五尺三左右--也就一米六的樣子。加上身形傴僂,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糟老頭。

  而世子李炎,則是除了身高之外,幾乎繼承了他們父親的一切。唯獨他的身材頎長雄壯,讓他多了幾分武人的昂揚之氣。

  所以在進入書房之後,李軒下意識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臉,本能地懷疑前身與這位的父子關係。

  雖說李軒的長相與他的母親以及舅族一脈相承,可這父子兄弟之間的顏值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不過這兩人應該是親生的,李炎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至少在李軒的記憶中,李承基從未表現過對血緣的質疑。

  「聽說你昨夜又去青樓鬼混了?」

  等到李軒大搖大擺的一禮過後,李炎就一臉哂笑的詢問道:「不但徹夜不歸,還捲入了一場兇案,差點被人抓去應天府的大牢?」

  「你怎麼知道?」李軒有些狐疑的看著這位,這可是才剛發生的事情。他不確定是這傢伙的消息太靈通,還是家中都有安排人盯梢他的行蹤。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誠意伯李承基一聲輕哼,沒好氣的說著:「一個月裡面,有十二天呆在青樓,你李歉之可真讓我大開眼界。」

  李軒臉上卻一點害怕都沒有,反倒很委屈的怒瞪著李承基:「老頭你怎麼能這樣?派人跟蹤我?」

  這並非是他不敬長輩,不知禮數。而是前身的記憶中,李軒在他家老子面前一向都是這樣的做派,桀驁不馴,漫不經心,完全不把他老子的權威放在眼裡。

  「不讓人跟著你,我怎知你平日是這等的胡作非為?簡直混賬!」

  李承基厲聲訓斥了一句,然後面色就緩和了下來,手捊長鬚:「要不是看在你確實跟劉大仵學了一點本事,能夠當場偵破了案件,沒給我們李家丟人的份上,這次我定要讓你在祠堂跪足三天三夜。」

  誠意伯世子李炎卻深表懷疑:「假的吧?他能偵破案件?是不是爹你搞錯了?我記得他當學徒的時候,半年當中只去了五十天,其中還有一半時間是露個面就走人。他要是真能從劉大仵那裡學到什麼,豬都可以上天!」

  「誒~炎兒此言差矣!」誠意伯李承基居然反過來為李軒說話:「軒兒他一向聰慧,以前只是不肯用心。我記得幾年前國師就誇過他天賦異稟,聰慧天成。」

  「父親!」李炎頓時無語,一臉的無奈:「人家說的只是客氣話,你還當真了?」

  「攬月樓的案子,可沒人能夠幫我。」

  李軒已經完全鎮靜了下來,緊繃的心神也稍稍放鬆,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初步過關,沒有漏什麼馬腳。

  此時他面上則是飽含譏諷,同時「呵」了一聲,以示不屑:「半年時間去五十天怎麼了?我李軒就是天賦異稟,聰慧天成,十天半月就能學得七七八八。要不是被老頭兒他強行送到了六道司,不能科考,說不得我李軒也能考個功名回來。某些人啊,就是心態不對,自己笨就巴不得別人跟他一樣蠢。」

  值得一提的是,李軒原身是真的在少年時期將科考當成夢想,也真心認為自己只需努力個兩三年,那什麼狀元探花對他來說都是探囊取物--所以這絕不是李軒自己在吹牛。

  李炎已經被他懟的無法言聲,心想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厚顏無恥之人?居然還是我的弟弟?

  李軒則把目光轉向了誠意伯,神色凝重:「老頭兒,我聽說你與兄長都被革職了?到底怎麼回事?」

  他原本不奢望能得知緣由,可李承基看了他一眼之後,然後一聲嘆息:「此事南直隸上下都是三緘其口,可我估計也瞞不住了。就在昨日下午,二皇子殿下奉皇命回南京祭祖,從揚州南下渡河,在長江江面上遇襲失蹤。」

  李軒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父親你參與護送了?」

  「那倒沒有,可我身為操江水師提督,難辭其咎。」

  他的面色黯淡,似乎蒼老了十歲,接下來的話也是語重心長:「軒兒,以前你在六道司無論怎樣胡鬧我都可以不在乎,也自有你爹幫你收拾手尾。可從今往後,只怕就沒這樣的好事了!這次的禍事,我們誠意伯府未必就能兜得住。所以,這個六道司的差使,你無論如何都要守住不可。日後哪怕我們誠意伯府倒了,你還能衣食無憂。」

  「會有這麼嚴重?老頭你這莫非是誆我?」

  李軒心中微沉,原身記憶中的李承基,可是一個極好面子的老頭兒。可如今他連『兜不住』這樣的話都在兩個兒子面前說了出來,可見伯府中的情況已經非常不妙。

  「你以為呢?」李承基冷笑道:「這次的事情可不只是皇子失蹤這麼簡單,背後的情況錯綜複雜,一個不慎,我們全府上下都要粉身碎骨。所以你別不上心,要是還敢在外胡混,我一定會打斷你的狗腿!軒兒,你如今已經十八歲了,我不求你現在就能夠自立起來,可也該曉一點事了。」

  李軒想了想,然後試探著詢問:「今日應天府的司徒忠,似欲對孩兒不利,是否與父親您被革職有關?」

  「我如今虎落平陽,自然什麼妖魔鬼怪都跳出來。」李承基先是不屑,然後又掃了他一眼:「說到司徒忠,你今日被他打傷了?」

  「小傷,沒什麼大礙。」

  李軒卻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司徒忠的力量極強,多半也全力出手了。

  他現在表面上看起來是沒事,可其實肺腑都受到了一點震盪。

  「你這是活該。」誠意伯一聲無奈的嘆息:「我家的『寒意天刀』與『寒息烈掌』,乃是天下最頂尖的玄武絕學。你如果肯用心修行,現在早就是四重樓境了,用於自保綽綽有餘,哪裡用得著怕他司徒忠?」

  旁邊李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簡直丟人現眼!」

  說到這事兒,李軒其實也是怨念深重。他的前身實在太懶散了,誠意伯府家傳的『混元天象訣』,居然僅被他修到第二重樓,忒讓李軒無語。

  在這個充滿了妖魔鬼怪的世界,只這麼點修為肯定是不行的。可哪怕李軒現在再怎麼努力,這一時半刻之間也練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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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9-9 02:33:21 |只看該作者
第0009章 夔牛夜光甲

  李軒還以為這次會被李承基罵到狗血淋頭,可李承基接下來卻起身走到了書架前,在一個筆筒上搗鼓了一陣兒,然後那書架就哢嚓嚓的分開,現出了一扇小門。他走進去沒多久,就拿著兩個盒子走出來。

  李軒神色惑然,不知這位玩的是哪一齣。可李炎見了之後卻很無奈:「爹,你這是認真的?」

  「你弟如今性命堪憂,怎可輕忽大意?」

  李承基瞪了長子一眼,然後將兩個盒子一一打開:「這第一個盒子,是一件魔紋寶甲,名叫『夔牛夜光』,它都能夠讓你哪怕遇到八重樓境的人物,都能承受三擊而不傷。第二個盒子,是一顆『納元珠』,你的修為撐不住『夔牛夜光甲』的消耗,可以事先把真元存入『納元珠』裡面,在禦敵之時使用。」

  李軒不禁「咕噥」了一聲,吞了一口唾沫:「都是給我的?」

  李承基卻神色不善:「是拿給你保命的東西,我被革職之後,難免會有一些宵小之輩盯上我家。他們奈何不得我與你兄長,也就只能向你下手了。記住了,如果真遇到什麼狀況,你絕不能有半點遲疑耽擱,認準了周圍各大衙門,還有軍營與伯侯府邸跑就是。」

  李軒又憂又喜,憂的是李承基口中所說的『宵小之輩』,讓李承基在意到這個地步,想必非同小可;喜的則是那『夔牛夜光甲』一看就知道不凡。

  而就在他伸出手,想要把兩個盒子拿到手中的時候,卻被李承基攔住:「是有條件的!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必須練習『寒意天刀』與『寒息烈掌』五遍才能夠出門。」

  李軒不由微微皺眉:「五遍?太多了吧?」

  其實就他本心而言,自然是千肯萬肯的。穿越過來之後,他就在苦修誠意伯府家傳的絕學武藝。可李軒擔心原身這樣的性格,轉變太快會啟人疑竇。

  不過這一次的事情,倒是個很不錯的契機,可以來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

  「我沒跟你討價還價!」李承基沉著臉:「不只是這兩門家傳武學,你的『混元天象訣』,三個月內必須進入第三重樓!如果不能做到,我就打斷你的腿,將你一輩子都關在府中。我與其老來遭遇喪子之痛,倒不如狠心一點,直接將你監禁在家。」

  這位的語聲又急又厲,讓李軒不禁一陣愣神,詫異的向李承基看了過去。

  後者以為他被嚇住,於是又放軟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著:「軒兒,我們誠意伯府在朝中雖然有些地位,也算得上是財大勢雄。可那些橫行天下,來去逍遙的高人,可未必會將我們誠意伯府的所謂財勢放在眼裡。何況如今我家麻煩纏身,南京城裡已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我家主意。一旦未來有什麼萬一,這才是軒兒你安身立命之本。」

  「行了行了,我答應你了!老頭你可真煩!」李軒順勢下台,一把將那兩個錦盒抱住:「掌法刀法我練,可『混元天象訣』能不能在三個月內入第三重樓,我可不敢保證,我只能保證盡力而為。」

  李承基聽了之後卻一陣愣神:「不對,你今天居然答應的這麼爽快?」

  他狐疑地看了李軒一眼,接著就又哼了一聲:「明天清晨我會親自監督,你別想偷懶耍滑,糊弄為父!」

  ※※※※

  李軒走出書房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夔牛夜光甲』穿在了身上。這是一件皮質的內甲,雖然只及上半身,可它的防禦效果卻可覆蓋全身,且平時不礙行動。

  李軒心意已定,往後除非是洗澡睡覺,否則他都不準備將這件甲脫下來。這樣的防身至寶,絕不能離身半刻。

  在這之後,李軒就按照李承基的吩咐,先到祠堂裡面罰跪了一個時辰,之後才去拜見李軒原身的母親誠意伯夫人劉氏。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與劉氏是接觸最多的。李軒原身唯獨對劉氏非常孝敬恭順,只要人在府中,那麼每天晨昏定省都不會落下。

  不過今天,李軒卻是在家廟旁邊的一座小佛堂裡見到原身的母親誠意伯夫人劉氏,這位正盤坐在佛前,神色虔誠的敲打著木魚,口中唸唸有詞。

  李軒抬頭看了那阿彌陀佛像一眼,發現這佛像顯然是最近幾天才被清洗擦拭過,還補過了金漆。不但之前的蛛絲灰塵都不見蹤影,還金光閃閃,亮到可以把人照瞎。

  這讓李軒一陣驚奇不已:「娘親,你這是臨時抱佛腳嗎?我記得以前你一年都未必能來這佛堂一趟,現在誦經禮佛能有用?還有剛才,你那句經文好像念錯了。」

  「佛祖面前,軒兒你怎敢這樣說話?」

  劉氏一陣氣結,可她接下來的話卻含著心虛:「報恩寺的方丈說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我心誠意誠,佛祖是不會棄他的虔誠信民而不顧的。」

  李軒不由唇角微抽:「娘親你這次想必給了他不少香油錢?」

  「五百兩紋銀。」劉氏的臉上發著光:「我還打算給報恩寺的淨琉璃菩薩塑個金身。方丈他讚我是個樂善好施的女施主來著,如果能入佛門做一個在家居士,以後一定會成菩薩的。」

  不知是否前世的情緒殘留,李軒只覺心痛如絞。五百兩紋銀,都足夠前身在秦淮河畔最好的青樓揮霍小半個月了。

  他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母親,一位可能較傳說中的西施、貂蟬都不遜色的絕世大美人,最終會落到他父親那坨牛屎上,這不是沒有緣由的。

  劉氏是真的很美,人到中年,卻一點都不顯老,面若桃花,膚如凝脂,那樣貌完全可以參照四十歲姓高的某位大明星,美艷不可方物。

  「讓我想想,娘親你前前後後也給報恩寺捐了一萬兩銀子了吧?這麼說來,你這就不能算是臨時抱佛腳,而是天天抱著。娘親你這是把佛放在心裡了,最虔誠不過,佛門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佛在心頭坐,莫向靈山求,我想阿彌陀佛一定會保佑咱家的。」

  「對!對!就是這樣!」

  劉氏眉開眼笑的點著頭,然後就又眼含關切的掃了一眼李軒上下:「聽說軒兒你今天又與人動手了?有沒有傷到哪裡?」

  「父親他沒跟你說?」李軒抖了抖一身衣袍,示意無恙:「我這不是好端端的?毫髮未損。」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爹倒是說過你沒事,可沒親眼看到人我終究不放心。」

  劉氏鬆了一口氣,然後眉心深鎖:「你爹的事情,軒兒你應該都知道了?你爹他說今後這府內府外,只怕難免風波,還有惡人盯上了軒兒你,你說這怎麼得了?要不軒兒你還是把這職司給辭了吧?最近都呆在家裡,再別出去了,你要什麼東西,為娘都讓人給你送來。」

  李軒心想好狠,他爹只是催他勤修武藝,他老娘就直接讓他禁足了,他不由失笑道:「娘親你這就不對了,辭了這伏魔巡檢,孩兒以後吃什麼穿什麼?總不可能以後都靠誠意伯府養著?」

  他其實也想當個混吃等死的官二代來著,可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

  「養著又怎樣?」

  劉氏的語聲陡然霸氣起來:「這麼大一個伯府,還養不起我兒子?軒兒你放心便是,我最近正在謀劃一事,一旦成了,保準你未來榮華富貴,金玉滿堂。即便不成,不還有我的嫁妝?那都是要留給軒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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