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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滄海暮夜] 銀鞍白馬度春風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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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度春風 作者:滄海暮夜

內容簡介】:

  君主剛愎自用,昏庸無能,掩蓋在長安錦繡繁華之下的,是外戚當權,蟻蛀堤穴。賢仁的太子備受猜忌,腐蠹之輩禍亂朝綱。身為一國公主,受萬民奉養,亦可濟世救民,也當整頓朝綱。

  世人只掃門前雪,我顧他人瓦上霜。這是一個公主奮鬥的故事,也是一群少年奮鬥的故事。

  **

  你該知道,她若掌皇權,與你便再無可能。

  我知道。

  你就不會,心有不甘嗎?

  無妨,待我助她成一世功業,他日史書之上,我們的名字必相去不遠。如此,也算相守了。

  **

  我蕭璃這一生,不曾愧對太子兄長,更不曾愧對過我大周江山社稷,黎民蒼生。

  我這一生,有憾,無悔。

  **

  以殺戮知生之貴

  以亡者知事難全

  以苦難知民多艱

  之後,你才能真正明白為君兩字

  究竟意味著什麼

  一句話簡介:公主殿下天下第一帥

  立意:激濁揚清,護我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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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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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一章

  「朕的阿璃,合該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父皇批閱奏章時,常把她抱在膝頭,有時跟她叨念她名字的由來,有時跟她叨念不合心意的朝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那時她還太小,最後記住的也就只有自己名字的由來。無他,實在是父皇念叨過太多遍。

  「陛下,照你這般嬌慣下去,阿璃可長不成你期望的文武雙全的公主的樣子。」

  母后常會尋到紫宸殿裡,把她拎出去扔給霍統領或者裴太傅。按照母后的說法,她是長女,合該為未出生的弟弟妹妹們做好表率,努力長成文武兼備的大公主。

  「咳,朕知道了,梓潼。」

  她記不太清父皇的表情,只依稀記得每每母后來拎她時,父皇都莫名氣弱。

  「阿娘叫馮阿嬤蒸了桂花乳糕,待阿璃習完箭術,便拿給阿璃吃,好嗎?」

  馮阿嬤是母后的貼身嬤嬤,最善各種點心甜湯,也是那時她除了父皇母后之外,最喜歡的人。

  所喜愛程度,要遠遠排在霍大統領和裴太傅之上的。霍大統領總是皺著眉拿小柳條抽她手臂,裴太傅經常拿毛筆點她額頭,都是她對付不了的人物。

  認認真真射了二十支箭,被霍大統領不輕不重地抽了三下,得了一個中上的評價,她終於回到了母后的寢宮,抖著胳膊從父皇手裡捧過一小塊桂花乳糕,卻在即將入口的那一瞬間,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的糕餅碎成飛灰。

  她驚恐的抬頭,便見到母后維持著明豔的笑容一動不動,父皇,馮阿嬤也好似定住了一般,下一瞬——

  父皇,馮阿嬤,和整個立政殿瞬間成灰。

  母后……母后笑容不變,卻離她越來越遠,轉瞬消失不見。

  蕭璃猛地睜開眼睛,咬唇屏息,雙手緊緊抓住身上錦被。幾息過後,才輕緩地放開呼吸。宮殿外間守夜的詩舞呼吸平穩,並未察覺她的驚醒。蕭璃深吸了一口氣,復又閉上了眼睛。

  …………

  大周榮景十年,長安城。

  長安城通化門外,一隊駿馬從遠處飛馳而來,馬上之人皆著戎裝輕甲,滿身風塵。及至城門口時,便「籲——」的一聲,勒馬停住。

  最前那人身著一身明光鎧,雙眼如鷹般銳利,四下一掃,目光落在了城門口牽馬站立的兩人的身上。

  那兩人一人三十多歲年紀,身著淺緋錦袍,另一人更年輕些,面白無鬚,著青綠袍衫,看樣子是宮中內侍。淺緋錦袍的男子快步向前,走向男人,叉手行禮。

  「下官禮部宋平,奉陛下之命在此迎接鎮北侯爺。」

  男子聞言,翻身下馬。

  宋平看著,心中暗暗讚嘆。

  即便是身著鎧甲,依然掩不住特秀風姿。端看這俐落下馬的姿態,即便是滿身風塵,也稱得上蕭蕭肅肅,只不知其人能不能稱得上爽朗清舉了。

  「陛下可是要我等即刻進宮?」霍畢拱手回禮,問道。

  「陛下體恤侯爺車馬勞頓,特命我等來通知侯爺先回府修整,待明日再進宮不遲。」著青綠袍的內侍上前,笑著說道。

  霍畢沒什麼表情,只謝了恩。他身後的一眾將士互相對視,都沒有出聲。

  既然不需即刻入宮面聖,待入了城,霍畢便策馬向著府邸方向行去,宋平與內侍跟隨。

  「這長安城怎麼看著有些冷清。」霍畢身後一個虯髯將士低聲嘀咕。

  他記憶中的長安,坊市之間行人總是絡繹不絕,今日卻並非如此,人數較他印象中的,好像少了不少。

  宋平聞言,回身沖著虯髯將士笑了笑,說道:「前些日子吐蕃使團進京,欲與我大周比賽馬球,今日正是第二場比試,這百姓,此刻大約都去月燈閣瞧熱鬧了。」

  「第二場?這馬球賽一共幾場?」虯髯將士好奇問道。

  「吐蕃使團請求賽三場,得兩勝方算得上勝出。」

  「那如今我們幾勝了?」虯髯將士身邊一個身材頎長,面容俊朗的年輕將士問道。

  「這……」宋平略有些尷尬,說:「第一場我們不敵吐蕃,一球惜敗。」

  「不過這第二場,有長樂公主殿下領隊,我大周定能打敗吐蕃。」青綠袍內侍輕聲細氣地說,臉上很是自信的模樣。

  「既然公主殿下這般厲害,為何第一場卻輸了?」虯髯將士繼續問。

  青綠袍內侍瞥了一眼虯髯將士,心想這邊兵將士果真都好不會說話。

  雖如此想著,卻還是好聲好氣回復:「第一場公主殿下並未出戰。」說完便轉過頭,目不斜視,不打算再答話的模樣。

  所幸,虯髯將士沒再追問為何公主殿下沒有出戰第一場比賽。

  宋平與內侍對視一眼,皆是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他們還真有些怕霍將軍的這幾位將士開口追問。

  你問為何,那自然是因為公主殿下她又又又又被陛下禁足公主府了。

  至於原因?

  可能是因為月前調戲了個進京科舉的士子?

  又或是在平康坊跟某個權貴子弟爭了頭牌花娘?

  當然也可能是又把哪個尚書侍郎家的公子揍了一頓。

  這些雖說是朝堂盡知的,可要他們親口敘述給剛進京的邊關將士,卻還是不大妥當的。左右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便留給他們自行發現吧。

  自去歲長樂公主殿下及笄,出宮建府以後,這類事情便時有發生。

  宋平時常想,御史台只消盯住了長樂公主,那每年的考簿,便不缺政績了。

  但那又如何,御史盡管彈劾,長樂公主殿下卻每日照舊在都城坊市裡招貓逗狗,陛下若看不過禁她足,也不過十數日而已,不痛不癢。

  待到了霍府,宋平與內侍即告辭離開。霍畢帶著一眾將士一進府,虯髯將士便忍不住開口了:「能替國出戰,想來這長樂公主極是受寵。」說完,還對著霍畢眨了眨眼睛。

  只是這擠眉弄眼的表情在一相貌粗糙的大漢臉上出現,實在有礙觀瞻。

  霍畢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長樂公主是先帝的獨女,說來,只是當今陛下的侄女而已,如何能如此受寵?」那年輕的將士問道。

  「選征有所不知,本朝皇室在子女緣分上,向來陽盛陰衰。自我大周開朝至今,共歷六任皇帝,皇子十數,公主卻統共只得了三個。這長樂公主便是這第三個公主,也是現今唯一的一個公主。但凡何物稀有,自然就珍貴了,即便尊貴如皇子公主,也是如此。」霍畢身邊一個謀士模樣的男子摸著山羊鬍子,笑著說道。

  聞言,虯髯將士瞪大眼睛,道:「唯一的公主,那軍師想讓將軍求娶的,便是這位……」

  「便是這位長樂公主。」軍師摸著鬍子,笑著瞥了一眼霍畢,卻見他面無表情。

  「能在此等情境下出戰,當是確有實力。」霍畢說:「那內侍言語提及時,態度自信,仿若只要公主出戰,便不會落敗。」說完,就不再理會互相擠眉弄眼的幾人,率先走進內院。

  ……

  月燈閣

  自幾十年前起,月燈閣就是長安舉行馬球賽會之所,一年前宮內的球場修建好之前,蕭璃便時常同友人在這裡打球。

  相比較宮內,蕭璃也更喜歡在此打球。在這裡,上至貴族下至百姓,皆可觀賽,當初建所時就有個與民同樂之意。

  而且觀眾歡呼起來,比宮裡宮娥和內侍的喝彩可熱烈的多。

  「公主,那邊領頭那個就是那個什麼達日貢將軍之子,叫賽聶的,據說是從小苦練弓馬,馬球更是擅長,上次他們也是敗在賽聶之手。」崔朝遠湊到蕭璃身邊說道。

  崔朝遠是宣平侯爺的幼子,不喜讀書也不愛習武,專門喜歡走街串巷打探消息,自號長安百事通。

  蕭璃綁腿的動作一頓,抬頭朝賽場另一邊看去,就見那邊也有人正向她看來,還挑釁一笑。暗中比了個『你不行』的手勢。

  崔朝遠見狀,大怒。

  「比賽馬上開始,到了賽場上再教訓他。」蕭璃不甚在意地一笑。

  此時她袖口褲腿都已綁好,接過內侍牽來的韁繩,拽住馬鬃,翻身上馬。

  與一般女子常選的低矮坐騎不同,蕭璃的坐騎是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名喚烏雲驥。

  上了馬,蕭璃策馬走向皇帝和皇子們觀賽的席位,停住,歪歪頭,高聲說道:「皇伯伯,我們可說好了,若下兩場我贏了,今年突厥進貢馬匹裡的那匹雪雲驥就是我的了!」

  「你!已經有烏雲驥了,竟然還肖想雪雲驥!」二皇子蕭烈忍不住開口。他也看中了那匹雪雲驥,正找不到機會向父皇討要。

  「雪雲烏雲,聽著就般配,合該被我收入公主府的。」蕭璃大笑,露出一排白牙,在陽光下好像反著光。她接著道:「駿馬誰會嫌多?這就好似美人兒一般,沒人會嫌少,這道理,二皇兄明白吧?」說完,還對蕭熙輕佻一笑。

  「雪雲驥的事稍後再說。」太子蕭煦無奈的搖頭,打斷了即將開始的爭吵,開口說:「先專注對戰,不可輕敵。」

  「就是,還沒贏呢就想著獎勵。」二皇子附和。

  「阿煦說得對,阿璃,切不可輕敵。」榮景帝此時也笑著開口,說:「若你真贏了兩場,雪雲驥就是你的了。」

  「那阿璃就先謝過皇伯伯了!」蕭璃在馬上叉手行禮,然後策馬走了幾步,復又縱馬轉身,側對著觀眾的席位。

  此刻陽光正好,微風拂面。蕭璃看著策馬向她走來的三個伙伴,抬起手中球棍,手指一個巧勁兒一推,球棍便高速在蕭璃手中轉了個圈,復又被牢牢攥在手心,猛地停在身側。

  「就叫他們瞧瞧真正的馬球是怎樣打的!」聲音朗朗,英姿颯爽。

  「諾!」三個伙伴也笑了,朗聲稱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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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二章

  黃昏將至,裴晏才理完文書,離開府衙,準備歸家。

  「清和!」

  府衙門前,裴晏轉身回望,見大理寺少卿王放正朝自己快步走來。

  裴晏和王放,皆是榮景七年進士及第。與崔朝遠那些紈絝子弟不同,這兩人自小便是長安城鼎鼎有名的「別人家的兒郎」,科考前便被稱為長安雙璧,一同進士及第後,風頭更是無兩。

  如今不過三年,兩人皆已至從四品上的少卿,任誰家長輩見了,都要讚上一句年少有為。

  「子賢。」

  「今日南邊來的那些舉子們在繡玉樓詩會宴飲,怎麼樣,想不想去瞧一瞧熱鬧?」王放是個活潑愛熱鬧的性子,在旁人看來,這種性子是怎麼也不會與大理寺相合的,卻不知,王放是被大理寺卿破格擢入了大理寺。

  王放出身世家,賣相是寫意風流,卻於審訊和斷案上很有一手。入大理寺不到一年,便已理清了不少陳年卷宗。

  「哎哎,你可別說不去。」裴晏剛要開口,便被王放打斷,道:「也不要你我加入,我們尋個隔間,聽聽可有什麼好的詩文便好。這連日審案寫文書,頭僵腦硬,都快忘記我也曾是長安鼎鼎有名的風流才子。」

  「可,待我回去換衣。」裴晏笑了笑,看了看身上的官袍,說。

  這時,幾個錦袍少年打馬經過,對話就隨著晚風飄散到兩人身邊。

  「果然不出我所料,有公主殿下出戰,我們定能贏了那些吐蕃蠻子。」

  「哎,我好想跟公主殿下同場打球。」

  「哈哈,以你的馬術,怕不是一桿便要被過了。」

  「不不不,我想與公主同隊,讓她帶我贏球。」

  「厚顏無恥,痴心妄想,你若與公主同隊,簡直污人眼睛,妨礙我欣賞公主殿下英姿。」

  「上月有幸,見過公主殿下與令羽公子同場打球,默契流暢,當真是養眼。」

  「可惜令羽公子是南詔人,無法與公主殿下並肩而戰。若他們兩人能共同出戰……」

  「扯遠了,後日第三場比賽,諸位可記得寅時球場見,不然便佔不到好位子了。」

  「知曉知曉,莫再絮叨了。」

  「不知公主喜愛怎樣男子,想做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本來是一群少年在討論球賽,其中一人卻突然語出驚人。

  裴晏和王放也被這大膽的言論驚到,聞聲望去,說話那人聲音稚嫩,看其身形,還在總角之年。他與一個少年共騎,像是自家兄長帶著弟弟出來耍的。

  錦袍少年們聞言,靜了片刻,接著皆是放聲大笑。

  其中一人道:「毛還沒長齊的孩子,就懂得什麼叫做入幕之賓了?」

  那孩子被笑得漲紅了臉,把頭扭過一邊,也讓裴晏和王放見到了其容貌。他生得唇紅齒白,濃眉大眼,眼角還有一顆淚痣,已可窺見其長大後的容貌風姿。

  「那阿翡可要苦練弓馬武藝了。為兄猜公主會更偏愛弓馬嫻熟的兒郎。」與孩子共騎的兄長聞聲,笑著開口道。

  這時,幾人已漸行漸遠,再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

  王放好笑的搖搖頭,道:「公主殿下還真是……」一抬眼,見裴晏抿唇,興致不高的樣子,怔了怔,又馬上想明白了,不由失笑。

  裴晏出身淮南裴氏,是當今士林之首裴太傅之子,參加科舉前一直在太子身邊伴讀,素有才名。

  自十年前今上登基,公主便被教養在皇后膝下。說是養在皇后膝下,其實被太子殿下帶著的時候更多。當時長樂公主同皇子們在一道讀書,裴晏又是太子的伴讀,這兩人大約很是在一起相處過一陣子的。

  不過,想想裴晏如玉君子的性子,再想想公主往日打馬游街的那不羈姿態,王放猜測這兩人的相處怕不怎麼愉快。不然,同在太子身邊,一道長大,關係不該如此疏離才是。

  當真無法想像性子南轅北轍的兩人,與端方溫和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相處的。

  …………

  繡玉樓

  「王家阿兄!」

  裴晏和王放才下馬,便聽見熟悉的喚聲。抬頭望去,見崔朝遠正從三樓窗扉往外探著招手。王放挑挑眉,正要說話,便看見一個團團臉的杏眼少女也探出頭來,沖著自己笑。

  少女正是王放的小妹,王四娘,閨名繡鳶。

  見到妹妹,王放一下子笑開了,扭頭對裴晏說:「看來我們連位子都有了。」

  進了三樓的隔間,王放毫不意外地見到呂太常家的公子呂修逸和謝家二娘。

  「你們怎的也在這兒?公主殿下沒有同你們一起嗎?」王放問。

  崔朝遠,呂修逸,謝二娘和他小妹平時最喜同蕭璃一同玩耍,他們五人並謝氏的二公子,范氏的小公子還自號什麼長安七俠,最愛學那江湖游俠兒,做些或行俠仗義,或招貓逗狗的閒事。不過小范公子公子隨父兄回鄉大祭,謝二郎被圈在家裡準備來年的鄉試,故而今日只有這四個。

  「這繡玉樓詩會又不是什麼秘密,我長安百事通怎可能不知道?」崔朝遠得意一笑,說:「聽說敢來的大多是才高士子,我們便帶阿霏來看看。至於阿璃,馬球賽之後被皇后娘娘叫去宮裡了。」

  聞言,王放看向倚桌而坐的謝二娘,謝嫻霏。

  「阿爹說今年再定不下親事,他就去榜下給我捉個婿回來。」見到王放的目光,謝嫻霏慢吞吞說道。

  「阿璃說與其叫謝家叔叔胡亂捉婿,不如我們先來踩個點子,好歹心裡有數。」呂修逸咧嘴一笑,說。

  王放揉揉眉心,還『踩個點子』,這話是他們該說的嗎?

  「而且話本上都寫了,許多小娘子就是聽了某某秀才詩作,或是見某某士子高談闊論,便一下子傾心,我們想看看阿霏是否也會如此。」崔朝遠壞笑著說。

  謝嫻霏聽了,面色變都未變,還不緊不慢地喝著自己的茶。

  「正好阿兄來了,也可以幫我們掌掌眼。」王繡鳶乖乖地笑著對王放說。

  「要我說,這裡就沒人配得上我們阿霏。」呂修逸說:「這詩文風流又不代表就是好郎君了,而且你看這個,詩文還行,這身體看著也太虛了。再看看那個,倒是健壯,但是長得稍顯蠢笨。還有這個……」

  「阿霏心裡可有什麼章程?」那邊呂修逸胡言亂語,王放聽得頭疼,扭頭問謝嫻霏。

  「阿霏說了,寒門子弟好在家庭簡單,但恐沒什麼錢財門路,若嫁過去,怕少不了要拿嫁妝貼補家用,且要出門交際為丈夫尋門路探消息。」王繡鳶搶著開口,道:「世家子呢,家風好的不多,便是家風不錯,但家裡人員也多復雜,婆婆呀太婆婆呀搞不好還有太太婆婆,還有堂表妯娌一大堆,說不定還會遇到豪奴欺主,想想便頭痛。」

  謝嫻霏聽王繡鳶吧啦吧啦說了一堆,她毫無被談及婚事該有的羞色,反倒是認真想了想,覺得沒什麼遺漏,便滿意地點點頭,道:「便是如阿鳶說的這般。」

  「這……」如今的小娘子家想的都這般多嗎?他幼時也見過這謝家娘子,竟不曾發現謝二娘竟這般……王放語塞,求助般看向裴晏。

  裴晏但笑不語,低頭看向樓下詩會。

  「我呢,倒也不是不善交際。」謝嫻霏懶洋洋地開口,道:「只覺得煩,沒甚麼意思,有這時間,不如看看話本喝喝茶,或者同阿璃和阿鳶去跑跑馬。」

  「你?跑馬?」崔朝遠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道:「你謝家阿霏向來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歪著絕不正著,哪次去跑馬不是阿璃帶著你?」

  「阿璃的烏雲驥雄駿,帶著我也比你們快。」謝嫻霏瞥了一眼崔朝遠,說:「再者說,在我謝嫻霏這裡,我在馬上,便算跑馬。」

  一字一句,抑揚頓挫,說得毫無羞愧。

  崔朝遠語塞,確實,阿璃就算帶著阿霏也比他們跑得快。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那匹烏雲驥,尋常馬匹哪比得上。更別提阿璃的騎術比他們幾人加起來還高超。阿璃總是很得意地炫耀,說她就算在馬背上一邊翻著跟頭一邊騎馬,都能跑他們前面去。

  「真是……」瞧著崔朝遠被謝嫻霏擠兌地無言以對的樣子,呂修逸扶額,深覺自己交友不慎。

  …………

  次日晨。

  今日沒有大朝會,霍畢與年輕將領並虯髯漢子進宮面聖,快至宮門時,見到一人策馬而來。虯髯漢子,袁孟,眼睛一亮,那匹馬高大威猛,通體漆黑,油光水滑,明明速度並不飛快,卻生生跑出追風逐日,雷霆萬鈞之勢。袁孟自詡不是馬痴,卻也難掩內心渴望,很想上前稀罕稀罕這馬。

  再看馬上之人,卻是一穿著天青男裝的少女,頭戴彩珠銀冠,腳踩鹿皮靴,身形相較那高頭大馬略嬌小了些,卻又穩穩的騎在馬上,游刃有餘。

  至於少女的容貌……袁孟生平第一次覺得慚愧,搜腸刮肚,也想不出要怎樣來形容這樣一幅相貌,只得愣在那裡。

  此時少女已策馬而至,在擦身而過的一瞬目光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本肅著的臉竟露出了幾縷笑意,還吹了個口哨。

  袁孟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待少女已遠去,袁孟扭頭看向林選征,那面白的年輕將士,見他竟也是一副羞赧的模樣,心理瞬間又舒服了。再想到他滿臉鬍鬚,很是能掩住臉色,就更自在了。

  看向將軍,卻見霍畢並未如同他和選征一樣停住,早已走出一射之地,心裡一緊,趕緊追上。

  中書省。

  昨夜飲了酒,王放此時約莫還在家呼呼大睡,裴晏卻已到官衙,正把韁繩交到隨從手中。這時,聽見身後傳來策馬之聲。

  回身望去。

  青衣黑馬在面前呼嘯而過,帶起些微塵土,驚落幾片樹葉。

  裴晏沉默地看著那幾片樹葉,擦著衣袖落下,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對隨從點點頭,便轉身走進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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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三章

  南詔質子令羽府邸。

  「籲——」烏雲驥前蹄揚立,這才將將停住。蕭璃翻身下馬,對迎上來的門僕隨意地擺了擺手,徑直走了進去。

  「令絕雲!我沒遲吧?」蕭璃將馬鞭往身後一插,邊走邊喊。

  「自然是沒遲的。」說話人聲音清朗,看著快步而來的蕭璃,眼帶笑意。

  蕭璃停下腳步,看著向自己走來的青年,身著藏青獵裝,腰間佩一把長劍,手拿木弓,身背著一筒雕羽箭。衣袖綁著,一雙臂膀瞧著遒勁有力,步伐亦輕盈矯健。

  「真是好久未見了,令羽。」蕭璃笑著說道。

  聞言,令羽挑眉,道:「你少被陛下禁足幾日,便能多見到我了。」

  這一番話說得,熟稔且毫不客氣。

  令羽是南詔國的大皇子,五年前南詔遞交降書,退出雲嶺七州,並送了出身高貴的大皇子質與大周,終是結束了長達十幾年的雲嶺之爭。

  收復雲嶺七州的夢破碎,蕭璃聽說自那以後,南詔王便開始醉生夢死,至今已有五年。

  照理說,質子因為身份尷尬,在敵國大約總要活得戰戰兢兢且膽戰心驚,但令羽卻是個另類。

  當今陛下為顯寬仁,並不曾苛待令羽,一進京便賜了個不錯的宅子給他。且令羽也不是那等畏畏縮縮之輩,身為皇子,自有皇子風儀氣度,且那一手君子劍使得出神入化。

  他剛進京時,也不是沒有權貴子弟想欺辱一下這個異國質子,可是比武,被他的君子劍擊退,弓馬,也佔不到多少上風。

  長安確實有不少紈絝惡少,但驕傲的烏衣子弟更多,見他有真才實學,自然也會真心欽佩。

  漸漸地,令羽便在長安城站穩了腳跟,偶爾也會與些世家子去京郊跑馬打獵,或是去月燈閣打打馬球,亦或是參加詩會宴飲,乍一看,彷彿與長安其他的世家子弟沒甚區別。

  而蕭璃,便是令羽不那麼君子的一個朋友。

  兩人相識於三年前的中秋宮宴,劍術初成的她在宮中已把羽林軍挑了一遍,奈何礙於她公主的身份,沒人真的跟她動手。蕭璃偶然間聽太子兄長提及南詔國的質子令羽,似是使得一手好劍,鮮有敗績,便設計在中秋宮宴去挑戰一番。

  於令羽的視角,卻是在他出恭回宴席的途中,路上突然冒出來一個小矮子,丟給他一把未開刃的劍,便提著自己那玩具般的劍衝了上來。

  隱隱猜出了來人的身份,令羽便無可無不可地同小矮子過招。打著打著,令羽漸漸發現,這小矮子雖然沒什麼對敵經驗,可基礎打得牢,天賦也好,便漸漸認真起來。一個斜挑卸了小矮子的劍後,令羽隨口指點了幾句,便回了席。

  自那以後,令羽便隔三差五地就能見到這個小矮子,不,小公主,不僅要陪她打,打完了她還不走,倔強地看著自己,非要自己點評一二才肯離開。

  頭一年,令羽就總是莫名其妙的被揪著與她對打加點評。

  他也不是沒有找過太子殿下,半是暗示半是抱怨,畢竟那時小公主還住在大明宮,若沒有太子幫忙,怎麼可能那般頻繁出宮。

  可太子卻只是無奈笑笑,說:「孤就這一個妹妹,不寵著又能如何呢?」說完,見令羽臉色不好,又找補道:「阿璃很是乖巧可愛,聽話懂事,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乖巧可愛?聽話懂事?

  令羽勉勉強強同意那句可愛,至於另外三個,他當真是尋不到一絲一毫。

  第二年令羽生辰時,太子給他送來一把烏鞘利劍,劍身寒光四射,鋒芒畢露。他只看一眼便有些愛不釋手。正當他要道謝時,太子卻溫和地笑著擺手,說這是小公主費心尋來送他的。

  收到一把好劍的令羽,勉強又同意了太子的第四個詞。

  就這樣,三年時間,蕭璃從小矮子變成了大姑娘。令羽也從指點餵招變成了真正的對戰,直到今年,不用上見血殺招已無法勝她了,且,若不用搏命的打法,有時不慎竟會被蕭璃贏了去!

  這一年來這姑娘也不知道哪裡得到的對敵經驗,打法隱隱開始有些無賴的樣子,讓令羽應付得很是頭痛。

  看著面前亭亭而立的少女,令羽恍然發現,這三年時間當真過得太快。他指導過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明豔的少女。

  「哎,下次叫太子兄長早些給我求情,我便能早些出來了。」蕭璃滿不在乎地說,接著,她目光閃閃地看著令羽,道:「快些走,我答應了阿霏阿鳶她們,要獵些兔子拿去繡玉樓做辣燒兔給她們嘗鮮。」

  「繡玉樓難道不備著兔子嗎?」

  「繡玉樓的兔子哪有我親手獵到的好吃?」蕭璃理所當然地說。

  「你明日不還有第三場比試?今日當真要打獵?」令羽問到。

  「昨日比完我心裡就有譜了。」蕭璃說:「那吐蕃將軍之子打球全憑一腔孤勇,隊友仿若擺設,絲毫不懂配合為何物,打這種孤狼,我最有經驗。」

  聽到蕭璃的形容,令羽便也覺得吐蕃似乎確實不足為懼。

  「你明日可要來看我打球?」蕭璃問。

  令羽覺得,她那得意洋洋的模樣,想問的怕不是『是否要來看我打球』,而是,『是否要來看我贏球』罷?

  「自是要去的。」令羽點頭,道:「怎能錯過滿長安小娘子和少年郎為你歡呼的場面?」

  蕭璃得意地哼了一聲,也不理他的揶揄,翻身上馬,率先向城外走去。

  …………

  第二日,月燈閣。

  「這個位子當真是好!」崔朝遠走進隔間,先跑到圍欄處,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向了外面,之後回身對走進來的裴晏與王放說道。

  「那可不,裴清和出手,當然不會叫人失望。」王放說。

  「不愧是裴大人,光憑我等是肯定訂不到這麼好的位子的,多謝裴大人肯讓我等佔這個便宜。」崔朝遠笑嘻嘻地對裴晏作揖,說。

  「多謝裴大人。」謝嫻霏與王繡鳶也跟著一同謝道。

  「無妨,也不過依仗家世罷了。」裴晏欠了欠身子,淡聲道。

  這話卻是自謙了,若單論家世,崔朝遠和王放同樣能訂到包間,但約莫不會有這麼好的位子。王放猜測,這裴晏怕不是刷了臉,畢竟這長安城裡仰慕裴晏才學姿容的人可當真是不少。

  「今日都誰隨公主上場?」坐定後,王放問到。

  「別人不確定,但定然有阿逸。」王繡鳶拿過茶具,開始煮茶,第一杯遞給了裴晏,第二杯遞給了自己兄長。「為了上場,阿逸就差撒潑打滾了,」說著,王繡鳶歪了歪腦袋,道:「若阿璃是個男子,阿逸怕不是還要抱腿哭求。」

  噗。王放剛進口的茶險些被吐出來。

  裴晏只垂眸喝茶。

  「他們常一起打球的那幾人裡,阿逸最是靈活,想來阿璃有她的考量。」謝嫻霏接過第三杯茶,說。

  「阿璃自是心裡有數,但是阿逸,」王繡鳶撇撇嘴,說:「定是聽說了嫣嫣今日也會來,打著炫耀球技的主意。」

  呂修逸是個好吃好玩好美人的性子,平日裡從沒個正經的樣子,唯善兩項,一曰馬球,一曰音律,難得有可以炫耀之處,自然不想放過。

  這時,有三人被內侍引著,自門簾外經過。那三人雖著簡素胡服,並未佩劍,可卻帶有長安人沒有的一絲剛正肅殺之氣。

  王放有些訝異。

  「該是前兩日才到京的鎮北候,霍畢。」崔朝遠說。

  「這……看來鎮北侯已出孝期了。」王放低聲說。

  聽到王放的話,幾人皆是沉默。

  四年前,北狄大軍壓境,朝廷增援不及,老鎮北侯死守滄州城,身先士卒,最終戰死於破城之日。當時,十七歲的世子霍畢作為少帥,與餘下的兩萬鎮北軍手綁白布以作孝衣,在瀾滄山與北狄軍死戰,終是成功地攔住了北狄大軍的腳步,也等到了朝廷的援軍,最後奪回了滄州城。他又以三千精銳全部犧牲為代價,切斷了北狄的糧草供給,亂了北狄後方,最終未令北狄大軍再進一步,守住了大周的北境。

  自此鎮北軍和霍畢的名字,響徹大周。

  當時朝野震動,榮景帝賞賜霍畢國公之位,聖旨到了北境,霍畢雙膝跪地,言功勞榮光該盡屬亡父和陣亡的將士,求榮景帝賞賜亡者和戰死的老侯爺。

  榮景帝大為感動,遂追封老鎮北侯為英國公。也允了霍畢於鎮北侯陣亡之所守孝的請求,待三年後再為其封賞。

  「我聽說霍侯爺並沒有扶棺回京,而是在北境安葬了老鎮北侯?」王繡鳶問道。

  霍家並非世代居於北境,先帝在時,霍老將軍是禁衛軍的統領,負責守衛宮城。直到當今登基,才被派去鎮守北境。照理說,霍老將軍該落葉歸根才是。

  「那時北境未定,時局未穩,只能就地安葬霍老將軍。」裴晏開口道。

  眾人點頭,若是等到邊關安定,那老將軍的屍身怕是……

  這時,比賽馬上便要開始了,眾人也沒有再討論霍畢。

  唯有崔朝遠又看了看霍畢去的方向,看其被內侍引著,想來是會去陛下那邊。按時間算,前日陛下同他們一起觀賽,應昨日才召見了霍畢,今日便邀其來月燈閣,怕是以示恩寵的意思。

  崔朝遠玩味地笑笑,復又將目光投向比賽場。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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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四章

  「陛下,霍侯爺到。」月燈閣最居中看台上,內侍垂首走到榮景帝身邊,低聲道。

  「嗯?叫他進來吧。」榮景帝擺擺手,道。

  「臣,霍畢 (袁孟,林選征)參見陛下。」

  「行了,今日你我都是觀眾,無需多禮。」皇上一笑,免了霍畢等三人的禮。

  三人起身,接著向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貴妃娘娘見禮。

  這也是霍畢第一次見到皇上的四位皇子。

  太子蕭煦便如霍畢所聽聞的那樣,儀態端方,矜貴從容。聽說其行事也有賢君之風,有儲君如此,也無怪朝臣每每提及,便讚不絕口。

  二皇子蕭烈是武將身材,觀其坐姿,也能看出是習武之人。當今登基之前便是武將,故而對同樣習武練兵的二皇子很是偏愛。

  三皇子蕭傑要清瘦些,論容貌卻超過前面兩位皇子,讚得一句豐神如玉。其母便是坐在皇帝下首的貴妃娘娘,是顯國公家的嫡女。三皇子的外家是勳貴之家,卻聽說他在士林也頗有賢明,也能禮賢下士。

  四皇子蕭然則還一副少年模樣,一雙眼只急切地看向場內,好像這樣比賽就能快些開始。

  「好了,坐吧。」皇上指指邊上的座位,說。

  「謝陛下。」

  「月離剛回京,怕是不知道。」比賽還未開始,雙方隊員還未出場準備,皇上喚著霍畢的表字,與他閒話家常,道:「今日代我大周對戰吐蕃的這位,可是滿長安城你最不能招惹的混世魔王。」

  霍畢適時露出些驚訝。

  「皇上,您這麼說,叫長樂公主知道定會同你急的。」貴妃掩面而笑。

  「哼,這話也就我敢說。」皇帝佯怒,道:「再者,便是我不說,月離在長安再待個十天半月,自己也會知道!」

  「父皇,阿璃他們出場了。」太子這時出聲,說道。

  皇帝看著場內,眯眼看了看,指著蕭璃身邊一個高大威猛,穿著玄色騎裝的男子問:「郭威,那個是你家大郎?」

  「正是犬子。」禁軍統領郭威抿嘴,低頭稱是。

  皇上瞄見郭威的神色,不由好笑,道:「怎麼,見你家大郎同阿璃一起打球,不高興?」

  「此為宣我大周國威,臣不敢有異。」

  「哦?那若是尋常玩耍,你便不許了?」皇帝不依不饒,接著打趣。

  「臣不敢。」說完,郭威頭更低,嘴抿地更緊。

  霍畢和袁孟三人見太子無奈搖頭,二皇子和三皇子對視而笑,而四皇子則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便知道皇上口中的「混世魔王」公主,八成與禁軍統領有些什麼過節。

  要說禁軍統領,還算得上公主的武學師傅。當初開蒙,蕭璃跟皇子們一同上課,這武學上,便是由禁軍統領教導幾人。

  皇后給蕭璃選了兩個伴讀,一文一武,文的是御史台楊御史的女兒楊蓁,這武的就是禁軍統領郭威的女兒郭寧。

  郭寧從小習武,性子相當的刺頭,而且也不知道是話本傳奇看得太多了還是怎的,自七八歲起便嚷嚷著要離家去闖蕩江湖。

  而自郭寧遇到了蕭璃,就像是伯牙遇到了子期,王八看到了綠豆,不管是高山流水還是臭味相投,都一拍即合。

  前年,郭家開始給郭寧相看人家,兩家女眷約在了大慈恩寺相看,蕭璃和郭寧兩人仗著身形相近,直接來了個偷龍轉鳳。

  蕭璃幕籬一罩,跟著郭家人去相看,郭寧拿著蕭璃的印信,徑自出城,奔她嚮往的江湖去了。

  待到東窗事發,怒火攻心的郭威追著蕭璃跑了大半個宮城,最終只知道兩件事:一是蕭璃派出了身邊武功高強的護衛書參一路護著郭寧,二是蕭璃輕功精進,甚至超過了武藝高強的二皇子蕭烈,至於其他,比方說郭寧去向之類,是一絲一毫都沒問出來。

  皇上聽說了這事兒以後,半是覺著丟人半是覺著愧對每天兢兢業業為他看守宮城的臣子,便沒有治郭威的犯上之罪,且罰了蕭璃禁閉。

  這事兒過後,蕭璃見到郭威時倒還是笑嘻嘻地喊郭威郭師父,郭威一個耿直臣子,就沒那麼厚重的臉皮了,冷著臉行禮,公主與臣子的禮節盡到,多餘一個字都不會再講。

  皇上無可奈何,最初還想著讓兩人和解,但隨著蕭璃得罪的朝臣越來越多,讓皇上深刻理解了何為蝨子多了不怕癢,債多了不愁,之後就也歇了這份兒心,隨著蕭璃去了。

  不過,讓皇上覺得好笑的是,雖郭威在這邊不假辭色,他的長子郭安似乎沒有跟父親同仇敵愾,同蕭璃關係倒是一直不錯,倒叫皇上隱隱生出些得意來。那心理大約便是:「你們看不慣阿璃又怎樣,還不是大把人欣賞我們阿璃?」

  這邊皇上心裡在暗暗笑話郭威,那邊比賽已經快開始了。

  場邊,蕭璃正與隊友布置戰術。

  「上一場賽聶輕敵,沒有著重防我,以致比賽失利。」蕭璃手執長劍,在沙地上比劃著道:「這次他知曉我騎術不遜於他,必然會主要盯我,我會佯裝強攻吸引賽聶和那個大鬍子包夾防我,屆時我會將球擊出來,阿安攔住賽聶的那個副將,徐三郎和修逸聯合防守那個最高大強壯的,誓不可叫他突破你倆的防線。修逸,你最靈活,待我將球擊出,一定要接到,我們這第一球就由你來進。」

  「是。」三人共同回答。

  「對面以賽聶為核心,若其他三人佔到了球,勢必會傳給賽聶。到時徐三郎跟我聯合防死賽聶,阿安眼最利,便由你盯著佔球之人,爭取可以在其擊球之後搶斷,修逸你配合阿安。」

  「是。」郭安點頭,表示明白。

  「若是能搶斷,便由你來快攻。若不行,只繼續攔截其餘三人,讓他們無法策應賽聶,剩下的由我跟徐三郎來。」

  「阿璃放心,我們明白。」呂修逸和徐三郎徐友亦點頭。

  「今日就教他們一課,打馬球可不只是靠蠻力的,這裡同樣重要。」蕭璃眼珠一轉,以指點點側額,挑眉道。

  郭安,徐友,還有呂修逸都笑開了。

  …………

  「早知道今日,我也該好好練習弓馬。」崔朝遠胳膊支著看台,雙手捧腮,看著給伙伴布置戰術的蕭璃,羨慕地說。

  「長得不如阿璃好看,即便弓馬嫻熟,也不會如阿璃搶眼。」王繡鳶一邊給謝嫻霏倒茶,一邊閒閒接口。

  「阿鳶!」崔朝遠回頭想怒瞪王繡鳶,但轉眼便見到人家兄長就坐在一旁,只得作罷。

  「朝遠,你不懂。」謝嫻霏接過茶,悠悠品了一口,說 :「這沒出嫁的小娘子們,縱是說的天花亂墜,什麼看人品,看才學,都不作數的,這最後,仍多是看臉的,你可看見話本上的書生有賊眉鼠目的?沒有吧?長相多都是『風姿俊秀』,甚至還有什麼『仙人之姿』。」

  王放覺得謝嫻霏這話說的在理,可細一想,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兒,遂開口問道:「那出嫁了的娘子呢?」

  謝嫻霏喝茶的動作頓住,接著甚是認真的瞧了瞧王放,然後收回目光,垂下眉眼,意味深長地咳了一聲,接著慢吞吞地道:「那……便看夫君的……吧。」

  停頓很是詭異。

  這邊王放還沒反應過來,崔朝遠已經喊開了:「阿霏,我說你,子賢好歹是阿鳶的兄長,你收斂一點兒。」

  「很是。」王繡鳶也跟著一本正經點頭。

  「所以我這不是沒說什麼嗎?」謝嫻霏放下茶,復又低聲嘀咕:「都是被阿璃帶的。」

  裴晏抬眼看了一眼謝嫻霏。

  而這時,王放已反應過來了,頗有些面紅腦脹,一下子想瞪謝嫻霏,一下想教訓崔朝遠,一下又心憂妹妹,他們這幾人在一起究竟終日聊些什麼?為何妹妹竟是比他還先明白?正要開口,裴晏已開口:

  「開始了,子賢認真觀賽吧。」

  …………

  場上,就如蕭璃預料的那樣,上一場兩人幾乎一直是一對一單挑,賽聶被動作更加輕盈的蕭璃幾次輕鬆過掉,這一場賽聶便同另一人分兩側試圖包圍她,限制她的行動。

  扭頭一看,跟著賽聶來的確實如她所料,是動作相對靈活的那個大鬍子。揚眉一笑,待兩人離自己更近時,蕭璃球桿一斜,復又一壓,馬球便從馬身下貼著馬腿飛了過去。

  「郭安接球!」 蕭璃高聲喊道。

  賽聶下意識超郭安看去,卻看見郭安正攔著他的副將,反倒是今天新上場的那個小白臉一桿接到了球,緊接著球桿一甩,馬球幾乎到了吐蕃方的門前!

  胸口一滯,賽聶下意識的就想去追擊,卻被蕭璃橫馬攔住,慢了一步。而待賽聶追去時,那小白臉已經挑著馬球得了分!

  歡呼聲四起!

  呂修逸興奮,騎馬繞場跑了一圈,這一圈,香包帕子扔了他滿頭滿身。

  「嘖嘖。」崔朝遠覺著頗酸,收回目光,做不在意狀。

  此時,第二球已開,卻是由賽聶那邊那個大鬍子搶先擊到了球,球便飛向副將,副將沒浪費時間,直接將球擊向了賽聶的方向。

  誰料,球剛脫離球桿,就被郭安攔腰截住,而這一瞬間,蕭璃立刻便不再纏著賽聶,打馬飛速跑向前方球門處!

  賽聶一驚,下意識去追,卻為時已晚。

  郭安已將馬球從後方傳至了前場,待到了蕭璃略停之處馬球剛至將落未落之時,蕭璃看準時機,揚桿擊球————

  球進!

  喝彩聲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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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五章

  蕭璃回頭,對面色鐵青的賽聶挑眉,接著打馬自他身邊經過,擦身而過時還以手指點點額頭,挑釁之心路人皆知。

  若說剛才呂修逸進球時荷包帕子扔了他滿身滿臉,這時等蕭璃策馬向觀眾致意時,看台上香包,帕子,鮮花,甚至果子都紛紛如雨般落下,烏雲驥都險些絆倒了腿。

  看台更高處的淚痣少年阿翡看見身邊的小娘子扔花的扔花,擲果的擲果,而自己身上沒有香包也沒有花果,急得眼睛都紅了,一把拽下隨身的玉佩就要扔,卻被兄長拉住了手腕。

  「阿兄?」

  「阿翡,還是算了吧。」兄長笑的無奈,道:「這個高度,扔不中落地還好,玉佩只是碎了,扔中了,你是想謀害公主不成?」

  兄長說的在理,阿翡只好放下玉佩,悶悶坐下。

  旁邊的幾個少年皆是掩嘴偷笑。

  「阿姐!阿姐!」四皇子蕭然激動地面紅耳赤,胡亂喊著,折下他們房間內那盆魏紫中最美的一朵便扔了出去。

  三皇子蕭傑看著因失了主花而瞬間沒了美感的魏紫,無奈搖頭。

  然而那枝雍容華貴的牡丹卻並未得蕭璃多看一眼,眾人見她接住了飄落的一朵木槿,隨後簪在了頭上,接著抬頭對著花落下的方向風流一笑。見到蕭璃的笑容,歡呼聲霎時又升高了一個檔次,就連袁孟這種聽慣了戰場的兵戈之聲的將士,都覺得震耳欲聾。

  簪花之後,蕭璃便不再向前,縱馬回了休息區。後面還沒來得及扔花的看台發出了陣陣嘆息聲。

  「咦?阿璃接住了誰的花?」王繡鳶探出身看著。

  謝嫻霏卻沒動,似是不好奇的樣子。

  崔朝遠覺得更酸了,乾脆轉身不看。

  裴晏喝茶的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彷彿錯覺。

  王繡鳶探身的動作此時此刻一點也不顯眼,現在很多人都探出身想瞧瞧蕭璃接的是誰的花。可那包廂內的人似乎並不想要出這個風頭,並沒有現身一見,滿足大眾的好奇心。

  皇上見狀,偏偏頭示意身邊的內侍,內侍躬身,離開他們的包間。

  「怎的不繼續了?」袁孟見兩方皆回到休息處,開口問道。

  「袁都尉可以瞧瞧此時場中境況。」三皇子蕭傑笑著開口回答。

  袁孟探身往外看,好家伙,場中幾乎被帕子香包和花果蓋滿。他們這位置離得近,拋不遠,那些坐得更高的百姓,只要大力些,便可將花果拋到場中央。

  這下,袁孟算明白為何比賽暫停。不讓侍者們將這些清理乾淨,這馬球落地便要尋不到了,一桿揮去,也不知道挑起來的是球,還是香瓜葡萄。腦海裡想了一下瓜桃亂飛的景象……袁孟趕緊搖了搖腦袋。

  而這時,頭上隨意簪著木槿的蕭璃卻沒再關注場外,繼續布置戰術。郭安垂首看著蕭璃頭頂,目光落在那支木槿上,想到那邊包廂裡的人,目光閃了閃。

  等侍從們將場地清理完畢,蕭璃幾人從侍從手中接過馬。

  連輸兩球,眼看著分差拉大,賽聶的臉色極難看,他的那個副將在旁邊說著什麼。

  「公主。」郭安走到蕭璃身邊,低聲提醒。

  「我會注意的。」蕭璃點頭,「若對面開始不擇手段,顧忌我的身份,當會率先從你們三人處下手,阿安,提醒徐三郎他們小心。」

  「是。」郭安並無畏懼,低頭領命。

  蕭璃率先上馬,進場。

  見蕭璃進場,賽聶也翻身上馬,向蕭璃的方向走來。擦身而過時,賽聶用漢語低聲說:「只會使詭計的漢人。」

  蕭璃側目,用吐蕃語回道:「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藩人。」

  「你!」賽聶眼睛瞪圓,可蕭璃再沒向他看來,他只能乾看著蕭璃的背影發狠,卻無可奈何。

  …………

  「這……是我看錯了嗎?感覺自休息後,吐蕃那邊格外凶狠。」便是連揮桿都帶著一股狠勁兒。王繡鳶瞪大眼睛,問。

  「吐蕃民風悍勇,軍令嚴肅。」卻是裴晏開了口:「前朝史書吐蕃傳曾提到:吐蕃軍令嚴肅,每戰,前隊皆死,後對方進,重戰死,惡病終。」

  王放,崔朝遠和王繡鳶皆是聚精會神聽著。

  「雖說近年吐蕃軍隊不似其祖那般嚴酷,可應該仍有其祖豪勇。」裴晏放下手中茶杯,淡淡道。

  「那阿璃會不會有危險?」王繡鳶緊張地捏住謝嫻霏的手。

  「放心吧,就算再凶狠,一個吐蕃將軍之子也不會敢直接攻擊我們大周的公主的。」王放安慰妹妹。

  「對,你該擔心的是修逸才對。」崔朝遠看著吐蕃隊伍的動作,接話道,而就在他話音落下時,吐蕃隊裡最高大的那人便一桿打上了呂修逸坐下之馬!呂修逸的馬吃痛,隨即隱隱失去控制。

  「啊啊啊啊——」王繡鳶掐著謝嫻霏的胳膊,驚聲尖叫。

  謝嫻霏也叫,卻是被掐的。

  「眼力不錯,看出四人中修逸的馬術最弱。」王放摸著下巴,說。

  崔朝遠,王繡鳶和謝嫻霏聞言一起瞪王放。

  王放訕訕,立刻閉嘴。

  場中,呂修逸簡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安撫了自己的馬兒,回頭使勁兒地盯著賽聶幾人,顯然是被打出了火氣。

  之前呂修逸本來已經帶球進了吐蕃的前場,可剛剛呂修逸要安撫自己的馬,就無法再控球,馬球又被吐蕃那個高大的力士擊回了中場。

  呂修逸立刻打馬攆回去。

  此時此刻的中場一片混亂,蕭璃和賽聶正在奪球,郭安在離蕭璃更近處,一個人攔著賽聶的副將和那個大鬍子,而此刻副將馬上便要突破郭安的防線往蕭璃和賽聶那裡去。

  徐友則在稍遠處擋著剛剛攻擊呂修逸馬的那個力士。呂修逸見狀,立刻衝了過去,加入戰圈。

  「去幫公主!」郭安分出一絲心神,對呂修逸喊道。

  「正有此意!」

  而這時,副將也越過了郭安,朝賽聶那去了。

  賽聶見呂修逸過來,表情一冷,又見自己副將緊隨其後,便想著先處理掉這個看起來下盤最不穩的呂修逸。

  球桿揚起,賽聶同樣想要擊打呂修逸的馬肚子,卻在抬起球桿的那一瞬間被另一個球桿攔住了,是蕭璃。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臨陣還敢分心對付別人?」蕭璃嗤笑,挑釁道:「還是說你怕了我?」

  賽聶被蕭璃一激,就不再管呂修逸,也幾乎忘了她是大周的公主,回頭專心對付蕭璃。

  緊接著,兩人竟以球桿為劍,踩著規則的底線在場中過起了招,一時間竟分不清高下。

  …………

  賽聶的球桿擊中了蕭璃的手肘,那力度一看就知道極疼。

  在距離榮景帝所處的包廂二三個位置遠的一個包廂裡面,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無人出聲,這也就導致一個清淺的吸氣聲十分明顯。

  包廂內主座上穿著玄色錦袍的青年從比賽中略略回神,似笑非笑地看向跪坐一旁的女子,道:「嫣娘看起來很擔心?」

  被稱為嫣娘的女子身穿天青色半臂,丁香色齊胸襦裙,手挽著同色的披帛,畫著時下最流行的妝容,梳著百合髻,簪著一對兒蝴蝶簪,五官精致美麗,是個極易令男子失神的樣貌。

  她收回目光,一雙丹鳳眼清清淡淡地看向問話的玄衣錦袍男子,微微牽起嘴角,道:「平日裡練琴練舞,不大看馬球比賽,故而有些不適罷了。」

  「原來如此,我還道嫣娘是擔心公主殿下。」玄衣男子回道。

  「自然也是擔心的。」嫣娘說著,水光瀲灩的眸子看向男子,反問道:「難道世子不擔心嗎?」

  玄衣男子,也就是顯國公世子一噎,隨即好笑道:「身為大周臣子,自然也是擔心的。不過,我聽說公主殿下曾為了嫣娘與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大打出手過。」

  嫣娘似是在思索,半晌後方緩緩點頭,道:「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嫣娘竟不記得了?」顯國公世子挑眉,明顯不信的模樣。

  嫣娘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紅唇輕啟,「自嫣娘出閣,為我大打出手的人……」說到這兒,眉心輕蹙,引人想要去撫平,「當真數不清了。」

  男子失笑,說得倒也在理。

  「看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是不曾在嫣娘心底留下半分漣漪,可嘆。」

  聞言,嫣娘又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現出一絲絲轉瞬即逝的哀愁,隨後垂下眼眸,嘴角勾出一絲絲沒有笑意的笑。

  「啊!」這時,幾乎全場都響起了響亮的吸氣聲,兩人聞聲也不再說話,一齊向場內看去。

  嫣娘的手瞬間緊緊攥住,牙齒也死死咬住內唇!

  場中,蕭璃坐下的烏雲驥被賽聶打得突然發了狂,人立起來,險些把蕭璃摔下去。賽聶見蕭璃忙於控馬,便轉身想要先處理掉呂修逸。

  呂修逸此人在不熟人的眼中便是個好吃好玩好美人的浪蕩子,可蕭璃幾人深知這人性格深處有股擰巴的倔強。一旦那擰巴被激發了出來,浪蕩子便開始不管不顧,果然,已紅了眼的呂修逸用力一擲,直接將自己的球桿擊到副將的馬眼上,那副將的馬立時嘶鳴起來。

  趁著亂,他又一把捉住賽聶打來的球桿,使出全身力氣,猛地一拽。此時兩人馬匹離得極近,加之呂修逸使得力氣很大,賽聶竟然被拽了個趔趄,兩人迅速挨近。

  這一挨近,賽聶便被呂修逸捏住了衣襟,兩人扭在了一起。之前說了,呂修逸瘋勁兒上來時是不管不顧的,現在他也全不管自己境況,一門心思把賽聶拽下馬。賽聶一時不防,竟真的被拽了下了,於是糾纏在一起的兩人便雙雙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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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六章

  呂修逸和賽聶的馬本來就處在興奮及受驚的狀態,副將的馬又在亂踏,待蕭璃控好馬,入眼的就是那邊三人三馬亂成一團的模樣!賽聶和呂修逸兩人的馬失去了騎手,同樣也在亂踏,而兩人現在就在馬腳下,一個不小心就要被踩個斷肢斷腿!

  蕭璃深吸一口氣,急忙策馬過去,同時左手在韁繩上一繞,讓韁繩將左臂纏住。

  衝進亂局裡時,蕭璃整個左手掛在馬背上,身體立在馬側。她一腳將賽聶的那匹馬踢走,右手拿著球桿勾出呂修逸扔在自己烏雲驥的背上,這時,呂修逸的馬蹄子高高抬起,若是落地正是賽聶摔倒的地方。

  電光火石之間,蕭璃一頂馬肚子,烏雲驥吃痛,加速,剛好讓蕭璃及時趕到賽聶身邊,一腳踢上賽聶的肚子!

  「啊!」觀眾們驚呼。

  在呂修逸那匹馬雙蹄落地之時,賽聶也被蕭璃一腳踢出了三米遠,躲過了重傷於亂蹄之下的命運。

  眼看著一場慘事消弭於轉瞬之間,觀眾們憋住的那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接著,便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賽聶捂著肚子,看著不遠處的馬從發狂到逐漸平靜,狂跳的心也漸漸緩了下來。

  這時,蕭璃一個鷂子翻身,重新坐回馬背上,順便把身後的呂修逸扔回他自己的馬上。

  接著,轉身挑起馬球往吐蕃球門那邊去了,下一刻——

  球進!

  「啊啊啊啊啊阿璃阿璃阿璃!」王繡鳶瘋了一樣又蹦又跳,揮舞著手中帕子。

  「啊啊啊啊啊阿璃神勇!」崔朝遠不酸了,雙加激動的通紅,跟著王繡鳶一同喊。

  「啊啊啊阿璃娶我!」謝嫻霏難得站了起來,大聲喊。

  「……」

  裴晏,王放,王繡鳶和崔朝遠一同扭頭,無言以對地看謝嫻霏。

  這時,其他看台的小娘子們似乎是受到了謝嫻霏尖叫的啟發,而後的時間裡,『公主娶我』,『殿下看我』的聲音此起彼伏。

  袁孟也猛地吐出一口氣,顯然剛才的情景,就算他這個疆場廝殺的戰士,同樣覺得驚險。同時回想起公主殿下的那驚天一腳,忽然覺得這公主與自家將軍很是般配。

  在蕭璃這一次進球之後,比賽結束的時間就到了。其他人也逐漸停下了對峙之態,各自走到隊長處。

  賽聶面無表情地翻身下馬,仰著頭看去。只見周國唯一的那個公主依然坐在她那匹駿馬之上,臉頰邊散落的碎髮被清風微微吹起,身材纖長,可賽聶卻知道,這身體有多麼有力,因逆著光故而看不清表情,但看其方向應該也是在注視著他的。

  賽聶右手握拳,抵住左肩,低頭,行禮。

  這是吐蕃人表示敬服的姿態。

  「是我敗了,敗於周國勇士之手。」賽聶大聲說道。

  看到賽聶行吐蕃大禮,蕭璃一笑,也翻身下馬,笑著說道:「不過一場馬球賽而已,賽聶將軍不需如此。」

  「馬球亦如行軍布陣,是賽聶技不如人。」賽聶認真地說:「況得公主相救,合該行大禮。」

  蕭璃點點頭,倒也認同這番話。上一場輕敵,這一場急躁,確實是他犯了行軍者大忌。

  「公主。」

  打算牽馬回去更衣,卻又被喊住。

  蕭璃回眸。

  「若有朝一日有幸,公主能至吐蕃,請一定要叫賽聶知道。」

  「怎麼?到時再打一場?」

  「不。」賽聶怔了怔,然後爽朗一笑,道:「若有幸招待公主,賽聶願帶公主去看看我吐蕃的雪山蒼穹,雄鷹羚羊。」

  聽到這話,蕭璃倒有些訝異,問道:「我乃一國公主,你如何竟會覺得我會四處游歷,甚至遠至吐蕃?」

  賽聶笑笑,卻沒有再回答。他也不知為何自己會說出剛剛那番話,他只是覺得,從這位公主眼中看到了同其他王公貴族們截然不同的神采。

  蕭璃也沒追問,轉身牽馬走了。

  …………

  「好!賞!」待禮官宣布比賽結果時,榮景帝笑了起來,對太子說,「告訴阿璃,那匹雪雲驥,是她的了。」

  皇上已登基十年,如今還未到知天命的年歲。大約是曾領兵征戰過的緣故,即便因養尊處優之故身體有些發福,臉上仍隱約有風霜凜冽之色,不怒而自威。

  太子笑著領命離開,霍畢等三人也告辭退下。皇上身邊的一個內侍也離開看台準備皇上的御輦,此刻二皇子蕭烈看著仍站在場中的蕭璃,低低哼了一聲。

  「怎麼?不滿朕將雪雲驥給阿璃?」皇帝瞧見二兒子那模樣,眼帶笑意問。

  「兒臣沒有。」蕭烈悶聲回答,頓了頓,尤是不甘,復又開口道:「若兒臣帶隊去打,定也能贏!」

  「廢話!」皇帝笑罵道:「你若是贏不了,朕便把你丟到西北軍營去,不練好弓馬便不許回京。」

  「父皇!那您為何不點我出戰?」蕭烈急著問道。

  「二皇子千金之軀,平日玩玩就算了,怎可去跟那吐蕃蠻子糾纏涉險?」貴妃掩嘴而笑,道:「你也瞧見了,那吐蕃蠻子輸急了,可就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了。」

  聽見貴妃的話,二皇子一愣,看向皇上,卻見皇上並無異議。

  「千金之軀,坐不垂堂,貴妃說的沒錯。」皇上沉聲說道。

  「那……」蕭烈瞪了瞪眼睛,又扭頭快速瞥了一眼場中的蕭璃。

  「行了,一匹馬而已。阿璃是你妹妹,讓與她又如何?下次西域進貢,便先讓你挑上三匹,可行?」皇上對著二皇子點了點,問。

  「……謝父皇……」蕭烈垂首謝恩,掩去眼中神色。

  …………

  這邊廂,蕭璃換掉沾了不少塵土的騎裝,想著一會兒小伙伴們八成要帶著自己慶功,便選了一身男裝。

  出了更衣間,首先見到卻是太子蕭煦,他負手站在不遠處,崔朝遠,王繡鳶和謝嫻霏他們像鵪鶉一樣站在他身後,全無往日跳脫自在的模樣。

  而稍遠處一些不知道蕭煦身份的女子,都在偷偷的瞧著他,面目羞紅。

  「阿兄!」蕭璃開心一笑,迎了上去。

  蕭璃常常覺得可惜,可惜太子阿兄身份貴重,不可隨意議論評價,不然,哪輪得到裴晏和王放並稱什麼長安雙璧。太子阿兄這般的男子,才稱得上龍章鳳姿,才該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我剛剛是否風姿俊秀?是否引得小娘子們瘋狂?」蕭璃湊近蕭煦,笑嘻嘻地問。

  太子抬手,目光從蕭璃簪著木槿花的髮髻上掃過,然後以拇指拭去蕭璃臉頰上一抹未洗淨的灰漬,無奈卻又溫柔地對蕭璃笑著道:「正想說你,剛剛真是為你捏了一把汗,怎可如此莽撞,以身犯險?」

  「自然是藝高人膽大!」蕭璃一抬下巴,滿臉自豪模樣。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允你來對戰。」太子見蕭璃不覺有錯的樣子,氣道:「日後不論哪個藩國挑戰,你都不要想出戰了。」

  「為什麼?!」蕭璃瞪圓了眼睛。

  「孤的五臟六腑可受不得再看你如此一次。」蕭煦指蕭璃涉險救人的舉動。

  這時,郭安,徐友和呂修逸也更完衣,走了出來。見到太子,紛紛來見禮。

  此時太子也收起了面對蕭璃時的溫柔兄長的樣子,變成了溫和端方的太子的模樣,溫聲道:「不必多禮。」

  勉勵了那三人幾句,傳達了皇上的賞賜,蕭煦就離開了。

  臨走前,還對蕭璃說:「明日去東宮找我。」

  蕭璃瞪大眼睛,做出做作不解狀。

  「你的罰可還沒結束。」蕭煦板著臉,咳嗽了幾聲,復又說:「別又想蒙混過關。」

  扁扁嘴,蕭璃盯著鞋尖,拉長了聲音說:「知道了。」

  最後,太子搖著頭點了點蕭璃的額頭,嘆了一聲,離開了。

  眾人恭送蕭煦離開,待他走遠了,不由自主地,都鬆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還以為太子殿下要跟我們一起去慶功。」王繡鳶輕撫胸口,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那可不敢隨意說話了」謝嫻霏慢吞吞地壓了壓之前被王繡鳶捏皺了的袖子,說:「總覺得怕一句不慎,就褻瀆了月下仙君。」

  「謝家阿霏,你什麼意思?」呂修逸開口了,問:「你跟我等說話這般不管不顧,就不怕褻瀆我們嗎?」

  謝嫻霏慢慢扭過頭,看著呂修逸,一字一頓地開口:「嗯,不怕。」

  呂修逸氣結,王繡鳶偷笑,蕭璃大笑,崔朝遠無奈搖頭。

  「令羽兄!」

  崔朝遠見到不遠處向他們走過來的令羽,立刻招手。

  蕭璃見狀轉身,也對令羽展顏一笑。

  …………

  略一商量,這一眾風流少年們一致決定去平康坊。四人中,呂修逸想去聽曲兒,徐友想去喝那兒的翠濤酒,蕭璃想看胡旋舞,郭安的性格素來板板整整,本想直接告辭回家,卻被崔朝遠和呂修逸硬拉了過來。

  到了平康坊,呂修逸直奔清音閣。

  帶著為大周爭光的榮譽,呂修逸他們四人今天不管進哪個閣哪個坊,都定能得頭牌花娘的青睞。

  而清音閣的招牌,正是嫣娘,也就是王繡鳶口中的『嫣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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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七章

  嫣娘每五旬登台一次,或樂或舞。按照王繡鳶的說法,嫣嫣之樂,箜篌箏琴一出,餘音繞樑不絕,舞,胡璇霓裳一動,九天仙子落凡。

  每到嫣娘登台那日,清音閣一門難進,便是左右相鄰的花樓生意都要好上不少。

  「今日可能聽得到嫣娘的曲兒?」一進門,呂修逸便問迎上來的鴇母,連寒暄都直接省了。

  王繡鳶對謝嫻霏和蕭璃挑挑眉,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自然自然!」鴇母臉上帶笑,說:「今日嫣娘也去了月燈閣,見到了諸位的英姿,心有所感,這不一回來,便說今日要加奏一曲,為諸位慶賀!」

  呂修逸一聽,立時興奮了起來。往日見嫣娘,也不過是彈些小曲子,可若是登台演奏,那演奏必然是震人肺腑的。就算是蕭璃這種對音律不大在行的人,都能聽出不同,更何況呂修逸這種善音律之人。

  鴇母將眾人引上三樓的雅座,透過欄桿,正好正對著舞台,可以說是最好的位置。

  此刻嫣娘還在準備,離開場還有段時間。鴇母叫幾個小丫鬟給他們上了茶果點心,當然還有徐友最想喝的翠濤酒。

  崔朝遠從小丫鬟們手中接過酒壺,笑嘻嘻地給四位功臣一一斟滿,之後給謝嫻霏,令羽和自己倒酒。王繡鳶不飲酒,已經自顧自地開始撿案几上好看的點心吃了。

  ……

  霍府。

  例常的晚課結束,霍畢收了紅纓槍,將其放在校場邊的武器架上,轉頭,就看見袁孟在後面搓著手對自己笑。

  霍畢眉心擰了擰,示意袁孟有話快說。

  「這個……這個,咱們好些兄弟都是第一次來長安,我就想,帶他們出去見識見識。」袁孟嘿嘿一笑,說。

  霍畢聞言,對袁孟說:「見識,你是想帶他們去平康坊見識一下吧?」

  「將軍懂我!」袁孟一拍大腿,一臉伯樂遇到子期的模樣。

  霍畢看見袁孟的樣子就覺得頭疼,擺擺手,說:「去去去。」說完,就想往書房走去。

  「哎哎哎將軍先慢走。」袁孟一下子攔住了霍畢,急忙說:「將軍,您也知道這長安的妓子規矩多,那稍微有些名氣的,不會吟個詩作個對,那都見不到的!我一介武夫,怕在兄弟們面前丟臉。將軍,您帶我們去吧,行嗎?」

  霍畢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林選征,說:「選征,你跟他們去。」

  「我……我……」被點了名的林選征臉一下子通紅,一下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將軍,您這不是為難選征嗎?他個雛他懂什麼,他去平康坊不被那些鴇母們吃了就不錯了。」袁孟大嗓門咧咧著,全不顧林選征臉都快冒煙的樣子。

  「去找軍師。」霍畢忍不住揉揉眉心,沒好氣地說。

  「將軍,您別害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出發前軍師家那個母大蟲就差拎著軍師耳朵讓他離野花野草遠點了,這回去嫂子要是知道我們帶軍師去平康坊……」袁孟說著,打了個哆嗦。

  「將軍,將軍,您就帶我們去吧,就您這風流倜儻,潘安再世地樣子,那定是想見誰便能見到誰!而且咱們也就是喝點兒酒,聽聽曲兒,也不幹別的。」

  霍畢抬手,示意他趕緊打住。若不制止,他覺得袁孟能在這裡胡咧咧到天明。

  「去備馬。」霍畢皺著眉說。

  「好嘞!」袁孟得償所願,大笑著答應,然後就拉著滿臉通紅地林選征走了。

  ……

  清音閣

  幾杯過後,徐友和崔朝遠已經開始拼酒,呂修逸等著聽嫣娘的演奏,決定今日不參與比拼,郭安向來克制,三杯過後就放下酒杯。

  蕭璃沒跟他們拼酒,卻也沒有停下,纖細的手指執著白瓷的酒杯,隨意地倚著欄桿,一邊看著樓下歌舞,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怎麼?今日球賽累到了我們公主殿下嗎?」令羽坐在蕭璃身邊,看著她懶散地樣子,笑著問道。

  「累?我還能再戰三場!」蕭璃坐直了身子,不服輸地說。

  「我看比賽結束後吐蕃那個賽聶還與你說話了,他說什麼了?可還是不服?」王繡鳶又抓起一個糖漬楊梅,問。

  「有我出手,誰會不服?」蕭璃挑眉一笑,說:「他甚是仰慕本公主,還邀我去看吐蕃的雪山和蒼鷹呢。」

  這話將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郭安看向蕭璃,微微皺眉道:「他竟然如此無禮?」

  「藩人豪邁,此番話也不過是因想交我這個朋友罷了,況且,我又哪能隨意離京。」蕭璃不太在意地說。

  「我倒是真的很想去吐蕃瞧一瞧,聽說在高原,山川,天空,雲彩皆有不同。」令羽拿起酒杯,微笑著說。

  聽了令羽的話,眾人皆不言語。畢竟令羽身為質子,只會比蕭璃更加不得自由。

  面對眾人的沉默,令羽卻不以為意,只一抬頭,飲盡杯中酒。

  「會有機會的。」蕭璃說完,亦一口喝光了酒。

  這時,樓下看台上的歌舞伎齊齊退下,燈光變換,眾人便知道,嫣娘這是要登台了。即便古板如郭安,都不再動作,專注地看向了舞台。

  ……

  「就是這兒,就是這兒,清音閣,我打聽過了,這裡有全長安最有名的歌舞伎!」平康坊內,袁孟對霍畢,林選征還有被強行拉來的軍師說道。

  霍畢抬頭打量了樓台一番,便率先走了進去。

  ……

  「呈佑,我們今日幸運,竟趕上了嫣娘額外登台演出!」 二樓的一個雅座隔間內,幾名士子興奮地對另一個青衫士子說道。

  「聽說今日嫣娘也去觀馬球賽,這賽後心有所感,所以便以琴音抒發心中激蕩。」一名士子笑著說道。

  「聽說陛下也去看球了,可惜我今日起的晚,沒佔到好位子。」另一名士子可惜道。

  被叫作呈佑的青衫士子卻並不似其他人那樣或是興奮,或是失落,他一首撐頭,一手執著酒壺,一仰頭,直接便將壺中酒倒進了嘴中。

  「還是呈佑沉得住氣,便是知道嫣娘即將登台也可不動聲色。」一人說。

  「這算什麼,上旬的詩會,嫣娘可是親口說過仰慕呈佑的才學,這可不是我等能比的。」另一人做嫉妒狀,說。

  而這時,嫣娘的琴音響了起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安靜了下來。

  ……

  此時嫣娘坐在樓中台上,仿若周遭無人。雙手落於琴上,緊接著十指一動,琴音響起。那琴聲先是如流水淙淙,暢快自然,而後是北風獵獵,緊接著琴聲一轉,弦音錚錚,曲風變得激揚磅礴,似兩軍對壘,將帥在前方交戰,令聽者不由得屏住呼吸。一番交戰過後,一方逐漸力竭,另一方卻越戰越勇,直至將對方主將斬於馬下!

  琴音於這金戈鐵馬處戛然而止,再無一絲余音流出,而整個清音閣,同樣寂然無聲。

  呂修逸瞪圓了眼睛,雙頰漲紅,神情亢奮。

  蕭璃亦舉著酒杯,一動不動,一直到樓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才緩過神來。

  「果然不愧是嫣嫣。」王繡鳶搖著頭,滿目感嘆:「這滿長安,還有誰的音律能與之爭鋒?」

  「無人。」謝嫻霏慢慢答道。

  ……

  曲畢,整個清音閣,自一樓至三樓,喝彩讚嘆聲不絕。嫣娘起身施了施禮後,就回到自己的繡閣去了。

  呂修逸手中的酒杯歪著,半杯酒都灑在了腿上,他卻毫無覺察,一副聽迷了心的樣子。

  王繡鳶幾人對他這副音痴的樣子早已見怪不怪,喝酒的繼續喝酒,吃果子的繼續吃果子,聊天的則繼續聊天。

  而坐在二樓的霍畢一行人,也頗為震撼。軍師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嘆道:「果然名不虛傳。」

  霍畢於音律上不算精通,也被這曲中的金戈鐵馬帶回了北境,再回過神時,才察覺自己已身處長安的紙醉金迷之中。

  ……

  「等下嫣嫣可會到我們這兒來?」王繡鳶吃光了糖漬楊梅,小手摸向裝著水晶栗糕的盤子。

  「應該會的,不然修逸要傷心的。」謝嫻霏瞥了一眼還在傾杯灑酒的呂修逸,慢吞吞地說。

  話音剛落,隔間的門便被敲響,嫣娘輕柔曼妙的聲音便於門外響起。因隔間內未留下侍女,崔朝遠便起身去拉門,引嫣娘進來。

  待嫣娘已向眾人見完了禮,且已坐定之後,呂修逸才將將從剛才的樂曲中緩過神來,這時,他杯中已只剩一層薄薄的酒底了,剩餘的,全被灑在了袍子上。

  「流水潺潺,金戈鐵馬,竟同存於一曲之中卻如此和諧,嫣娘的琴意又精進了。」蕭璃倚在欄桿上,對嫣娘舉杯。

  呔!阿璃又搶他的話!沒搶上第一句讚嘆的呂修逸對自己很是惱火。

  「殿下謬讚,若無殿下,也無嫣娘今日之曲。」嫣娘也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

  之後,便只聽見呂修逸喋喋不休的讚嘆和滔滔不絕的賞析。

  蕭璃,王秀鳶和謝嫻霏早西習以為常,齊齊忽略他,繼續聊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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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八章

  這時,二樓傳來了幾個士子吟詩作對的聲音,蕭璃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問:「說起來,你們那日在繡玉樓看得如何?可為阿霏選到了賢婿?」

  雖說的是婚姻嫁娶,可在場女子卻並沒有什麼羞澀之意,尤其是謝嫻霏,作為主角,神色都未變一下。

  「俊俏的風姿不夠好,風姿好的又不甚有才華,實在難得兩全。」王繡鳶放下手中的點心,飲了口熱茶,說道。

  謝嫻霏懶得說,也沒什麼可補充的,遂點頭。

  「你們那要的是兩全嗎?」崔朝遠忍不住插嘴道:「你們要的是十全十美!」

  「怎麼,許你們男子挑剔女子,反過來就接受不了了嗎?」王繡鳶說。

  「不過那日確實沒見有能配得上阿霏的。」呂修逸停止了對嫣娘琴藝的讚美,摸了摸頭,說道。

  「嫣嫣。」謝嫻霏開口,問:「今科這些士子裡,你可曾見過什麼才華與美貌並重,風姿與趣味齊飛的嗎?」

  其他人怔了怔,然後目光一亮,皆向嫣娘看過去。

  嫣娘作為平康坊首屈一指的藝伎,曾出席過許多詩會聚集,該是見過不少才子的。

  嫣娘愣了愣,然後淺淺一笑。

  這一笑,讓王繡鳶心都酥了一下。

  「嫣娘倒確實見過一人,風姿卓越,才華橫溢。」

  「當真?能讓嫣娘誇讚,想來是不錯的。」蕭璃也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同樣起了興致。

  「有一個江南道來的士子,姓章名臨,詩文辭藻甚美。」頓了頓,嫣娘又對三個女子道:「我也曾聽他們策論,確也言之有物。可以說,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狂生。」

  蕭璃聞言,有些好奇:「能被嫣娘如此讚賞,有機會倒是想要見識一下。」

  「阿霏為何一定要從今科士子中選夫婿?」嫣娘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問。

  「阿爹覺得我好吃懶做的名聲已傳遍長安,再難找什麼好夫婿,便打算在不知情的外地士子裡捉一個回來。」謝嫻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地說。

  「估摸著,工部尚書謝大人也擔心,再跟我混下去,長安的郎君便都徹底怕了阿霏。」蕭璃接著說。

  「這倒沒有,彪悍的是阿璃你,我們這方面的名聲倒還是不錯。」王繡鳶補刀,道。

  「也對,有阿璃做對比,我跟阿鳶看起來都更賢良淑德了一點兒。」謝嫻霏認真點頭說道。

  「尚書大人那是安慰你,比我賢良淑德了一點兒,那也真的就只有一點兒。」蕭璃在一旁涼涼地說。

  畢竟『賢良淑德』在蕭璃這裡,是一點兒都沒有的。

  嫣娘忍俊不禁。

  「阿璃今年十五,是不是也要開始選婿?」嫣娘問。

  「我?」蕭璃指了指自己,揚起下巴,一臉莫名驕傲的模樣,笑著說:「那是自然,我的夫婿,必定是皇伯父千挑萬選的。」

  還不等嫣娘道好,便又聽見蕭璃說了:

  「只是不知道這夫婿是不是被我揍過的了。」

  「噗——」正喝酒的郭安,一口酒嗆在了嗓子裡。

  「不過,就算被我揍過也無妨,反正有皇伯伯下旨,想來沒人敢抗旨不遵。」蕭璃笑嘻嘻,毫不在意地說。

  嫣娘,王秀鳶,謝嫻霏,崔朝遠,呂修逸,郭安,徐友甚至令羽,在場每一個人齊齊噎住,完全不知這話應該怎麼接下去。

  空氣突然安靜。

  ……

  此時此刻,大明宮。

  「可查到了?」榮景帝將手中的奏折放下,問身邊的掌事太監。

  他想問的是,今日蕭璃接的那朵木槿,所屬何人?

  那時花果滿天飛,想知道木槿花屬於何人怕是不大可能,榮景帝真正想知道的,是當時蕭璃對誰而笑。

  「回陛下,奴打聽了,那間包間裡坐著的,是令羽公子。」宋公公低眉順眼,回答道。

  「令羽……」榮景帝眯了眯眼睛,沒做聲,而是面無表情地拿起了一個奏折。

  「她真是越來越胡鬧了。」

  半晌,安靜的宮殿內傳來榮景帝的自言自語。

  ……

  清音閣。

  令羽並未加入姑娘們的談話,也並未與崔朝遠他們一起拼酒。他獨自一人坐在蕭璃的一側,自斟自飲著。

  「地龍翻身,火山噴發,這些不過天災,與為君者德行有何干係?」 幾人正喝酒談笑,卻被樓下一個聲音吸引了注意。

  蕭璃幾人朝樓下看去,這才發現剛剛她注意的那幾個士子已不再吟詩作對,觀其情形,彷彿在爭論什麼。

  而剛剛說話那人,雖然面色如常,可卻帶著些許輕狂笑意,看其坐姿,好像是飲了不少地酒。

  他們的聲音不小,周遭飲酒作樂的人聲音也漸漸地歇了,都向那幾個士子看去。

  而這時,那人又開口了。

  「去翻縣志記載便可知,地龍翻身也好,火山也好,出現時可不僅僅只是暴君昏君當政之時,前朝高祖,何其英明果決,在位期間也有過地龍翻身。究其根本,這些不過是天地的疏解調理,同旱澇相似,不過看起來更為可怖罷了!」

  「你的意思是,乾旱水災,餓殍遍野時,君主便毫無責任嗎?」他的同伴高聲問。

  「自然不是!天災不可抗,可人力卻可以挽救。某只是想說,因著一場地動火山便下罪己詔,除了愚民無第二個用處。」

  「好家伙,這是誰,也當真是敢說。」這時,崔朝遠已經走到欄桿前,半倚著欄桿往下看去。

  聽到這兒,蕭璃也挑了挑眉,三年前關內道地動,消息一入京,榮景帝便下了罪己詔。按照這個士子的道理,伯父卻是可以省了這一遭了。

  這時,那個士子又說:「天災非為君者之罪,無需言罪,可江南道吏治混亂,官員腐蠹,魚肉百姓,以至於水匪為患,此為人禍,這,才是為君者之罪!」

  這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蕭璃覺得整個清音閣似乎都安靜了片刻。

  蕭璃與面前謝嫻霏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興味。

  那個士子的同伴似乎被他的言論嚇到,以至於無以為對。

  「善為君者,勞於論人而佚於治官。好的君主,當於選拔人才上勞心盡力,而非治理官員。如今江南道如此混亂,此為君上選人不當,用人不明之過。官逼民成匪,若真要下罪己詔,該為此而下才是!」

  「他……」嫣娘喃喃出聲。

  「怎麼了?」蕭璃回首問。

  「他便是我之前所說的章臨,字呈佑,那個才名遠播的江南道的士子。」嫣娘收回目光,看向蕭璃,低聲說道。

  「嫣娘果然有識人之能,此人確實稱得上『狂生』。」蕭璃的目光再次落在二樓那個青衫士子身上,好笑地搖搖頭,說。

  「這士子未免太過猖狂。」郭安蹙眉,不悅道。

  「阿安認為他說的不對?」蕭璃看向郭安,問道。

  「他尚未入仕途,毫無建樹,又以何資本大放厥詞,肆意評論君主?」郭安說道。

  「可江南道確實水匪為患。」王繡鳶放下手裡的山楂蜜果,說:「之前聽兄長提起過,僅從大理寺裡江南道呈上的卷宗都能窺見一二。」

  「官員無能,暴民為匪,如何能算是陛下之過?」郭安道:「他竟張狂至此,認為陛下應當下為此罪己詔?!」

  郭安的性格最為板正,也是受其父,羽林軍統領郭威的影響,對皇室和榮景帝忠心耿耿,有此想法,實屬正常。

  況且那士子,不論道理如何,言語確實過激。

  「所以才說他是狂生。」蕭璃支著下巴,看下顯露醉態的士子,說:「不過也有可能是酒壯慫人膽。」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這人曾受其害,才會有如此想法。

  「先帝在時,續前朝之功,於江南道興修水利,為的是防洪抗災,何其英明!」章臨的聲音再次響起,蕭璃聽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可現在呢?水利工事荒廢,百姓……」話音未落,手中酒壺便『嘩』地一下碎了。他身邊地士子們嚇了一跳,連忙圍過去看章呈佑是否受了傷,未盡的話語也就不了了之了。

  蕭璃卻往另一個方向看去,眯了眯眼。

  另一邊,霍畢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在一旁地軍師摸著鬍子,看著桌上的香酥蠶豆,但笑不語。

  「狂生,當真是狂生,離春闈也沒幾日了,到時候看看這狂生能不能上榜吧。」崔朝遠坐了回去,對蕭璃等人說到。

  「看其他的士子對他甚是推崇,想來嫣嫣說的不錯,他該是有些真才實學的。」王秀鳶說。

  「若是他能拿到前三甲,那便有意思了。」謝嫻霏回答。

  「哎,他是中了狀元還是點了探花,跟我們都沒什麼關係。」呂修逸打了個哈欠,說:「看他言論便知是個不安生的,阿霏可不能嫁這樣的人,不然說不定哪日他言語不慎,觸怒陛下,就要被貶到不知哪個角落裡當官去了。」

  「有道理。」謝嫻霏點頭。

  「且長得也一般。」蕭璃跟著說。

  「阿璃,你可不能學阿霏和阿鳶,只重外貌啊。」崔朝遠不高興了,抱怨道。

  話題便漸漸被引開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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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長安年少 第九章

  「哎呦!哎呦,貴客呀!」清音閣門口,鴇母看見來人,強壓下心中瞬間湧上來地劇烈不安,滿臉帶笑地迎了上去。

  領頭的是兩人,皆是同一風格的穿金帶銀滿身華貴。其中高壯些的,是安陽王世子蕭燕。那個矮瘦些的,是顯國公的幼子,范炟。

  要問為何鴇母心中不安,那自然是因為她知道長樂公主此時此刻就坐在這清音閣裡。而長樂公主同蕭燕范炟,那也是長安城眾所周知的老對頭了。

  想到她剛剛找人漆好的雕花欄桿,鴇母心中發苦,臉上卻不得不帶著笑,引著這兩人並十幾個護衛進來。

  「我說,這就是你不地道了,今日嫣娘登台演奏,怎的不命人通知我們?害我們白白錯過嫣娘的新曲!」安陽王世子手裡的折扇不停地搧著,自覺很是風流倜儻。

  「這,嫣娘也是臨時有感,才想要在今日加奏一曲,並未精心準備,哪敢污貴人眼!」鴇母陪著笑,說。

  「嫣娘出手,哪能有凡俗之曲?」范炟跟著開口說道:「你這麼說可就是在敷衍我等了。」

  「不敢,不敢。」鴇母繼續陪笑。

  「也不為難你,讓嫣娘為我等奏一曲便可。」范炟接著說。

  「這……茉娘編了新舞,世子,范公子可願賞臉一觀?」鴇母內裡膽顫心驚,可面上還努力維持著一個專業的鴇母的素養,努力地推薦著另一個優秀的舞伎。

  聞言,范炟雙眼一眯,聲音沉了下來,道:「嫣娘有客人?」

  鴇母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范公子您又何必明知故問為難小的。

  「無妨,我等今日只想聽聽曲兒,一道聽便是了。」安陽王世子折扇一收,很是大方地說。一邊說,一邊便往三樓走。

  「世子,范公子!」鴇母腿不如兩位公子腿長,勉力追著。心道,這你們不在意,可那位不會不在意啊。更何況這是在青樓尋歡作樂,又不是酒樓拼桌,哪就能讓你們隨隨便便一道聽曲兒談笑?安陽王世子和顯國公家的公子明顯又想仗著身份行事!

  也不怪這兩位公子這樣囂張。當今皇室宗親不多,安陽王便是與皇上最近的那一支宗親,安陽王自己也聽話懂事又能幹,頗得聖寵。

  顯國公就更不得了了,那是當今最受寵的貴妃的母族,也是三皇子蕭傑的外家。

  今上當年於南境掌兵之時,顯國公就跟著當時還是大皇子的榮景帝了。不說相識於微時,卻也是一路相隨,算得上有從龍之功。今上登基之後,便給加封了國公之位。

  大周傳至今日,多數的勳貴都已經不掌實權,可這裡面並不包括顯國公。顯國公是如今少有的軍權在手又有聖寵的勳貴。

  顯國公嫡親的妹妹是受寵的貴妃,外甥是三皇子,顯國公長子,也就是顯國公世子范燁也很得皇上喜愛,如今已入朝堂為皇帝辦差分憂。

  所以這顯國公幼子范炟,便是那個長安城誰都不敢惹的小紈絝,就算是出門橫著走,大家也得給乖乖讓路。

  皇子們自矜著身份,鮮少會來這秦樓楚館,所以說這平康坊裡,大約還真找不出什麼比安陽王世子加顯國公的公子身份更高的客人,也無怪這兩人敢大搖大擺地囂張行事。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他們沒遇到蕭璃的情況下。

  范炟肆意慣了,也不管追在身後的鴇母,幾步邁上了三樓就一個接一個地拉開包間的門,驚散了一對對的交頸鴛鴦,直到拉開最後一道門——

  雖然不出意外地在這間看見了嫣娘,可范炟的腳步也生生地頓住。

  無他,居於包間主位,那個身穿著紺青色男裝,斜支著頭,倚欄而靠,懶洋洋地看過來的……正是長樂公主蕭璃!

  他媽的!

  范炟在心裡暗暗咒了一句,她白天不是去跟吐蕃人打馬球了,風光得很嘛?怎麼晚上還有體力出來尋歡作樂?她一個女子,這幾天把他們這些真正英俊兒郎的風頭都快搶光了,現在還要來跟他搶嫣娘!

  要說實在的,范炟其實一點兒都不怕蕭璃,公主又怎麼樣?她爹娘還不是已經死了,現在在位的可是她伯父而不是她親爹。不過空有個高貴的身份和幾分皇上的寵愛罷了,跟手握實權的顯國公怎麼比?

  照范炟的想法,蕭璃該是個夾著尾巴做人的公主才對,可她偏偏仗著皇上的幾分寵愛把自己活成了個螃蟹樣!陛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這麼慣著她。

  蕭璃跟范炟對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光是在平康坊裡,就不知道打過多少回。就因為打過太多次,聽得腦殼疼,榮景帝和顯國公都已經懶得搭理,反正沒打死打殘,讓孩子們鬧去吧。

  一屋子的人都安靜地瞅著他,范炟已經在想,要不這次就算了,他跟安陽王世子加起來才帶了不到二十個護衛……

  「范炟?你皮又癢了?」蕭璃一開口,范炟頭就一炸,深覺不能忍,莽上去,不然她就要越來越囂張!

  「怎麼哪都有你,陰魂不散!」范炟咬著牙開口道。

  一見范炟出現,謝呂崔三人不著痕跡地往邊上靠了靠,王繡鳶看著桌上,拖來一盤她最喜愛的點心,拿在手裡,然後也往邊上靠,給蕭璃騰出場地。

  郭安見范炟對公主不敬,剛想站起來,卻被崔朝遠用力拉住。令羽則嘆了口氣,揉揉眉心,然後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好好的聽著我的曲兒,看著我的美人,陰魂不散的是你吧?」蕭璃說著,便靠在身邊嫣娘的身上,仰頭飲盡了一杯酒,喝完,還對他挑釁一笑。那風流不羈的姿態,簡直比他這個浪蕩子還要浪蕩子!

  范炟臉一熱,抬手指著蕭璃道:「誰不知道誰,就你那五音不全的音律,你能欣賞嫣娘的曲?你能聽出來調兒不錯了!」

  蕭璃眼睛一眯,「你是真的皮癢找揍了。」

  看到蕭璃不悅,深覺扳回一城的范炟心中高興,乘勝追擊,脫口而出道:「穿上男裝就覺得自己是俊俏兒郎了,敢肖想美人了?你有那般功能嗎?」

  蕭璃覺得自己真懶得揍范炟,但奈何他實在太欠揍。手一撐,站了起來。

  范炟下意識後退一步,想了想自己帶的人,又覺得自己佔上風,於是強忍著往前踏一步,說:「我們帶了二十多個人,今天可不怕你!」

  「虧你出身武將世家,兵法怕是都白讀了。」蕭璃嗤笑,往前踏了一步,說:「你帶二百個人又如何,你一個人堵住門口,如同主帥孤軍深入,還不是任人施為?」

  范炟一聽,覺得好像有道理,剛轉身打算招呼人進來,卻被捏住了衣領,而後就聽見身後那個可惡的聲音涼涼道:「晚了!」

  …………

  「將軍,我們要不要去別家看看胡旋舞?」袁孟又開始搓手,諂笑。

  沒等霍畢說什麼,幾人的注意力就被一陣慘叫聲吸引住了注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畢回身,透過二樓的欄桿,看見一個錦袍的公子被人從三樓扔了下來,因為腰上纏著什麼,又在二樓與三樓之間生生的停住。

  慘叫聲正是那錦衣公子發出來的。

  「這……」饒是想來面不改色的軍師,此刻也有些發愣。

  「服了麼?」蕭璃手中拽著個披帛,探出半個身子,笑著問道。

  門口一眾護衛投鼠忌器,不敢靠前,另有一部分機靈的,已經轉身往樓下跑,打算在下面接住自家公子。

  「蕭璃!你有種就真刀真槍跟本公子比試!偷襲算什麼好漢?!」范炟臉漲得通紅,像個被翻了殼的烏龜一樣蹬扯著四肢,卻無處可以著力,只能就那樣被蕭璃拎著。

  霍畢身後,袁孟與林選征對視一眼,認出了那個拎著人的竟然就是長樂公主,也是昨日清晨騎著漆黑駿馬與他們擦身而過的青衫少年!

  他們竟然在平康坊……遇!到!了!公!主!

  霍畢負手望著三樓的蕭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樓上,蕭璃笑嘻嘻地看著范炟,說:「不才在下,剛剛好沒有種,你剛剛不是才提醒過我嗎?」

  袁孟的眼睛緩緩地眨了兩下,只覺得昨日清晨那個縱馬的瀟灑少年,今天球場上那個英武悍將,都在這短短幾句話之間全部破碎了。

  「你無恥!」范炟怒罵。

  「哎呀——」蕭璃還是笑著,作勢手一鬆。

  「啊啊啊啊——」感受到下降的范炟再次慘叫。

  蕭璃往四周看看,發現剛才嫣娘演奏的舞台此刻沒人,於是拎著范炟的右手往上一提,左手攀著雕欄,一個起身便從三樓躍下。落至二樓的時候在霍畢面前的圍欄前借了個力,然後翩翩然落在了舞台之上。接著右手一甩,把范炟扔在了地上。

  樓上的護衛們見狀,互相對視一眼,便也呼啦啦地都跟了下來。

  「給你機會比試。」蕭璃收回披帛往袖中一放,又回頭看了眼跑下來的安陽王世子,說:「要不堂兄一起上?怕的話,我讓你們兩隻手。」

  負責保護范炟的護衛們見主人還狼狽地趴在地上,都想一股腦衝上去救主,可是眼前劍光一閃,被一劍攔住。

  安陽王世子蕭燕轉頭,見令羽一劍一腳,把所有的護衛盡皆攔住。

  「你做什麼?!」蕭燕怒喝道。

  「范公子剛剛不是要與阿璃堂堂正正比試?」令羽挽了個劍花,還未看清動作,劍便已經回了鞘。

  雖然是與安陽王世子蕭燕對話,可他卻側過頭,看向台上的蕭璃,眼中帶笑,說:

  「那絕雲自然要幫公主攔住擾人的蟲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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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炟:音同達,火起,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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