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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日香 -【好心被郎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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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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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0: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明日香 - 好心被郎親

她這個人沒啥優點,就是見不得任何生物受委屈、遭殺害,
所以,在她的破屋裏,菜蟲不准殺、蜘蛛不准趕、螞蟻不准踩!
而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她更加不可能任由他這個「老伯伯」流血過多,慘死在路邊,
於是,她使盡吃奶的力氣,死拖活拖的把他拖回家,
小腦袋裏從沒想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個大問題,一心一意的爲他止血療傷,
當一切搞定後,她才赫然發現──
咦?他胸口的皮膚怎麽這麽光滑、好摸咧?
擡頭往他脖子上一瞄──
原來他易了容,不是老伯伯,而是個年輕男子!
她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想扒了他的「皮」,
可他突然睜開眼坐起身子,對她「恩將仇報」,
低頭就往她的脖子上一咬……

男主角:樓非影
女主角:施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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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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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1: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啊--”

一聲尖叫響徹雲霄,本來在書房裏專心研究藥典的施穎心二話不說立刻往廚房沖去。

“手下留‘蟲’啊!”

一見小姐沖過來,小穗發現大事不妙,馬上拿起磨刀石往菜葉上一壓--

“阿彌陀佛,小姐,菜蟲已經壽終正寢,重入輪回了。”她放下磨刀石,雙手合十祈禱。

“這哪叫‘壽終正寢’?分明是死於非命嘛!”穎心淚眼汪汪,細肩一聳一聳的哭訴,“都叫你別殺生了……一條菜蟲也是一條生命,天地萬物皆有靈,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又來了!

小穗邊聽,邊掏掏左耳好讓自己腦子裏別裝了太多蠢話而爆掉。

唉!她這個主子什麽都好,性情好、模樣好、待人好,好到簡直毫無缺點,就是善心泛濫到教人頭疼。

說什麽菜蟲不准殺、蜘蛛不准趕、螞蟻不准踩,反正“正常人”必殺之而後快的害蟲,在她眼底的地位和人不相上下,全是佛陀子民。

上回她還見到主子被蚊子叮了一個包,還微笑對著那只撐得差點飛不動的死蚊子說“下次肚子餓再來”,讓她差點沒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這個家要是沒她時時“大開殺戒”,只怕四面八方的蛇、鼠、蟲、獸全來這築巢、盤穴,她主子還會笑逐顔開地說聲“歡迎光臨”哩!

“小姐,你就別念了吧!我都快能瞧見佛陀在西方指路了。”

小穗移開磨刀石,一臉噁心地拿起黏著萊蟲的那片菜葉。“喏!我讓你把它的屍首拿去埋葬不就得了?你想念經超度它就趁早,不然等它魂魄走遠了就--”

“我這就去!”她話還沒說完,穎心便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片菜葉走了。

“還好這招每次都有效,否則我這耳朵早被念到長繭噦!”

小穗笑歎一聲,服侍個“活菩薩”,還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呢!


穎心十分喜歡城郊的清靜生活。

雖然因爲大娘不知何種原因極度厭惡她,使她被迫不得不搬出施府,和丫鬟小穗兩人在空曠的城郊別苑居住,不過,日子過得滿自得其樂的。

能專心研究醫理,還能親自種花、養鳥,不像先前在家只能一直待在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倒比較喜歡現在的生活。

只是,不能承歡父母膝下、未能善盡爲人子女的孝道,她心裏總有一些遺憾。

但是親娘已死,大娘又挑明瞭希望她最好沒事別回去,爹也叫她少回家,有事自會親自來找她,害她就算經過家門,也只能望門興歎。

在替唐奶奶把脈看病、交代完茹月藥草的煎服方式後,穎心擡頭瞧瞧天空灰濛濛的,好像快下大雨,決定駕車趕到下一個目的地,畢竟要採買的米、鹽等東西她都還沒買,要是遇上大雨可就麻煩了。

雖然家裏每月固定給她一筆不多不少的生活費,不過樂於助人的她不“開源”,可是無餘力行善的,而賣她細心種植的上等藥草便是她最大的收入來源。

把半車的藥草載去藥材店估價,順便把馬車寄放在那兒,穎心打算步行去將小穗寫在字條上的所有必需品買齊,卻眼尖地看見有個灰發老伯手扶著牆,舉步維艱地走進街旁一條小巷。

“老伯,您沒事吧?”她追過去,氣喘吁吁地關心詢問著。

但對方不理她,甚至連回過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難道他和唐奶奶一樣重聽?”

“老-伯-”她到他身旁,活說得又慢又大聲,“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不是聾子!”他一把推開她,眸中不掩怒氣。“滾--”

“啊--”

老伯不解地揪著眉心瞪著她。

穎心一副像是突然瞎了,沒看見人家一臉怒容;也像是突然耳朵聾了,沒聽見人家叫她滾,滿心滿眼裏只有他按在腰上的“血手”。

“你、你流血了……”說著,她不怕死的又湊上前,緊張得像受傷的是她。“糟了、糟了,我立刻帶您去看大夫!”一時心急,忘子她自個兒就是大夫。

她一伸手便牽住他的手,他卻像是萬分嫌惡一般,立刻甩掉。

“別碰我!我不需要大夫!”

他轉身欲走,沒想到穎心又上前握住他的手。

“傷成這樣還說不需要大夫!”她牢牢抓住他,十分堅持的叨念著,“您要是沒錢我幫您出,您要是害怕我保證一直陪在您身邊,總之,您一定要去看大夫才行!”

“你再不放手,我就殺了你!”老伯咬牙切齒的喝道。

“好啦、好啦!看完大夫隨您要殺、要剮都行。”她遇過不少頑固的老人家,但脾氣如此暴躁的還是頭一回。

他怒挑灰眉,“我是說真的!”

“是、是、是,”聽她的口氣,分明只是在敷衍人,“老伯,您就乖乖聽話,跟我去看大夫嘛!”

要不是渾身力氣盡失,他也不會擺脫不了這個既纏人又沒長眼睛的笨女人。

“羅唆!”使盡力氣朝她怒吼後,他氣喘吁吁的背靠著牆,一股熱氣頓時由胸口直往上湧,他伸手捂住口,黑色的鮮血仍舊由他的指縫滲出。

“您中毒了?!”

穎心不怕毒血污手,立刻替他把脈,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是怎樣的壞蛋對您老人家下這種毒手?”她說來義憤填膺,“您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您別看我是個女的,其實,我也是個大夫喔!只是我此刻身上沒帶藥,所以,您還是快跟我去看大夫吧!”

她背對著他蹲下身,回頭微笑說:“您一定痛得走不動了吧?我背您去。”

看著鍥而不捨的她,樓非影眼中寒色加深,正在考慮是否一掌劈昏她,以擺脫她的糾纏?

“我知道有個大夫就住在一條街外,我很有力氣的,背您到那我還行,您放心吧!”她笑著面向前,擺好姿勢,等著他爬上她的背。

他皺了皺兩道灰眉,沒一掌往她脖子劈下去,倒是轉身又要離開,完全當作她不存在似的。

見身後久久沒有反應,她轉身一看--

“我不會見死不救的!”她起身朝著老伯的背影吼道。

說著,她沖向前,一雙纖手將樓非影的右臂緊緊抱住,一雙水眸固執又執著地盯視著他。

“放手!”

“老伯,您該不會是在鬧自殺,所以才死都不肯看大夫吧?”她語重心長地對他循循善誘,“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世上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一死了之是最笨的想法,自殘生命是進不了西方極樂世界的,死後魂魄無所依靠,豈不是比活著還可憐嗎?所以,您一定要愛惜性命,要--”

他頭快炸了!

“夠了!你再羅唆,我就--”

“殺了我對不對?”她不以爲意,甜笑著說:“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羅唆了點,小穗也常告誡我,說話說多了會惹人厭,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說的話不說完,憋在心裏會很難過的,您應該也這麽覺得吧?我想我上輩子大概是只小麻雀……”

他覺得一陣暈眩。除了流血過多,還有大半原因是她的“魔音穿腦”害得他腦袋不堪負荷。

“糟糕,我又話太多了!”她看得出他已經十分不適,“我們立刻去看大夫!”

穎心硬拖他走,樓非影不耐地將手一抽,害她反被自己的力氣往後一彈--

“有美人主動投懷送抱,今天我的運氣還不錯嘛!”

原本穎心還在奇怪自己撞到了什麽有點軟又有點硬的怪東西,一聽見男人的調侃聲,她頓時就明白了。

“對不起!”

她羞赧地轉身道歉後,便急著再去追完全不顧她便一個人走掉的樓非影,下一刻,卻被那個男人繞到前面攔住她的去路。

“說聲對不起就想走嗎?”

“難道……要賠錢嗎?”她怯怯地問,不是怕他,而是她身上真的已經沒有多少錢,她得留著替那個老伯付診金。

小混混朝她清麗的容顔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來回打量著,眼眸裏閃著邪惡的光彩。

“我要錢,更要人!”說著,他一把捉住穎心的右臂,一個使力,便想將她拖進自己懷中。

“放手--”穎心又害怕、又心慌,使出所有力氣抵抗。“救命哪!非禮--呃……”

對方一手掐住她的脖子,讓她再也喊不出聲,連氣都快喘不過來。

“你最好乖乖就範,不然--”

突然之間,掐在穎心脖子上的那只手鬆開了。

她見到一隻沾滿黑血的手由後摸上壞人的頸子,然後“咋啦”一聲,在骨頭碎裂聲後,小混混便凸瞪著雙跟,脖子一歪就倒地不起了。

“你、你……殺死他了……”

用不著把脈,穎心只消看一眼地上那人的慘相,就知道他已經回天乏術。

樓非影冷冷看她一眼,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唉,老伯,您不看大夫不-老伯!”穎心在他昏厥前,飛快過去接住他,卻雙雙跌倒在地。“好重…”

他的唇不偏不倚貼在她的右頰,印下了一個黑色唇印,而她一身白衣也被他的鮮血染出了點點櫻紅。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會救活您的!”

她費力地拖扛起他,一步步往巷口走去。

而此時黑雲也終於化成大雨淅瀝落下,在穎心身後緩緩淌流一彎淡紅小河……


“天哪!”

看見穎心從馬車上扶下一個渾身是血的老頭子,怕血的小穗馬上先昏給她看。

“又來了!”

穎心沒手推她,只好用腳踢踢躺在地上快口吐白沫的沒膽丫鬟。

“快死人了,你還不快醒來!”她邊說邊將人扛往自己房間,“快點去幫我燒鍋開水,拿幾條幹毛巾,再幫我去藥圃摘鼠尾紅的枝葉,捂爛成泥後一起拿來,對了!我要制解毒劑,幫我再摘一些馬纓丹,還有--”

“小姐--我記不了那麽多啦!小穗坐在地上等著暈眩感消失,免得待會兒起身又來一次大象摔跤。

“你再拖拖拉拉的延誤救人時機,小心人死變成鬼,以後老伯的鬼魂就陪我倆住,到時你就有伴陪你了。”

“哇--我不要!我現在就去燒開水、拔藥草!”

一聽到要與鬼共處屋檐下,小穗原本病懨懨的模樣頓時消失不見,立刻生龍活虎似的起身,沖去準備方才穎心交代她做的一切。


由於最近的大夫出診未回,穎心只好直接將人載回家。

他的上衣已被她撕成布條先用來包紮他腹部的刀傷,不過,這只是緊急處理,一等小穗燒來開水,穎心便將布條拆下,閉眼將他脫得渾身精光,一點也不嫌髒地先爲他擦拭去全身的污泥、血漬,再把止血的早藥泥敷在他傷口上後重新包紮。

“小姐,雖然他年紀大了,但也還是個男人,你這樣把他脫得精光,實在是……”

小穗站在床邊負責擰毛巾、遞藥品,和穎心一樣才十六歲的她一看見穎心在脫那老伯衣物時,便羞得連忙移開視線,哇啦哇啦叫嚷著。

“我現在是以大夫的身份在替病患療傷,你腦子裏別給我想入非非!”

穎心義正辭嚴的薄斥,可被她一說,也不禁臉紅,不過很快便端正心神,專心地針灸。

“這裏沒你的事,在我五鬥櫃上方的抽屜裏有一本書,你找著‘固本培元湯’的藥單後,便照方抓藥,我記得那幾味藥材家裏都有,你去替我煎藥。”

“哦!”小穗忍著暈眩感,端著水盆離開,儘量不去注意那鮮紅的水色。

“我已經盡力了……”紮下最後一根針,“老伯,您可得努力撐住呀!”

包紮了傷口,也調製了能暫時壓抑住他體內不知名劇毒的藥方喂他吃下,忙了一陣子,穎心這才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就一個老人而言,他的體格似乎太健壯了……

再仔細一看,他寬闊、結實的古銅色胸肌和兩隻手臂的肌理、膚色相同,但兩隻手掌和頸部以上的肌理、膚色卻像是外接的一樣,蠟黃的膚色,還有些老人褐斑;手掌和臉部的皺紋一堆,身體和手臂卻是緊實細密,半點皺紋也沒有。

“莫非……”

忽然間,她腦海中閃過二個可能,立刻就動手去證明自己的想法。

她在他的手背上捏呀捏的,再用指尖輕輕從不同膚色的接合處摳看看,果然,有塊皮掀了起來,她細心一撕,整張手背的皮就全被她給剝下來了。

“哇!”

穎心從沒看過世上竟有這種可以改變人外形的假皮,她將他兩隻手的假皮全撕下,果然是雙年輕男子的手,毫無半點斑紋。

“這麽說來……”

他是個年輕男子,不是老伯羅!

兩朵紅雲驀地浮上她的雙頰,方才她脫他衣服脫得利落,是想他畢竟是個老人家,比較無所謂,但現在知道自己是將一個年輕男子的衣裳扒個精光,想不在意都不行。

她只好不斷地自我催眠,“我是個大夫、我是個大夫,在大夫眼裏是沒有男人、女人的分別的,只有活人、死人的差別……”

念了幾遍給自己聽後,心裏好像比較沒那麽彆扭了。

“那這臉……一定也是假的吧?”

她猶豫了一下,想著他易容一定有他的原因,也許是面容極爲醜惡,也可能是不想讓誰認出來,她不應該沒經過他的同意便撕下他的假面。

可是……

她真的好好奇喔!

“瞼上貼著東西一定很不舒服……”她替自己找個理由,“把它撕下來,病人會比較舒適吧?”

她俏皮一笑,吐吐舌,就從他頸部開始摳皮,然後慢慢地掀起……

“呃--”

一隻如鐵鉗般堅硬的大掌倏地圈住她的頸項,令穎心無法呼吸。

“該死!”

樓非影怒吼一聲,加重手勁,穎心立刻痛苦地珠淚盈眶,無奈兩隻小手扳也扳不動這只即將奪取她性命的男人手掌。

“噗--”

一時妄動真氣,使得樓非影氣血逆流,一口鮮血噴出,在穎心衣襟上染出一團紅日。

就在他松了手,穎心立刻大口大口吸氣的同時,他立即自封了幾處經脈,調穩氣息。

“唉,那針還不能拔的!”

穎心驚愕地看他一古腦兒的將她紮上的針全拔出來往地上扔,忘了他前一刻差點要了她的小命,不怕死的又上前制止。

“讓開!”樓非影一心想離開這裏,根本不領她的情,一把便把她推開,扯被圍身下床。

“小、心!”

眼見他就要因爲一時暈眩摔下床,穎心緊張得立刻上前想扶住他,沒想到自己腳下一滑,踩著了一角垂落於地的被子,反而拉著他雙雙跌落於地。

傷口傳來的劇痛讓樓非影倒抽了一口氣,整條被子全被穎心踩掉,寒氣直接襲上他赤裸的身軀,更是讓重傷的他雪上加霜。

“你……可不可以……呃……離開……”穎心說得結結巴巴。

一個赤條條的男人就壓在她身上,她很該一拳揍飛他、一腳踢飛他,但真這麽對這個男人動粗,他肯定會死翹翹。

而若動手推開他呢……

手是伸出來了,但面對著他赤裸的結實胸膛,她又“摸”不下去,更遑論要推開他。

“你看不出來我本來是要離開的嗎?”他言下之意就是在怪她先前蠢笨攔阻。

“我不是要你離開這裏,而是要你……離開我的身上啦!”

她紅透了臉,完全不敢看他。

樓非影原本還沒注意到,經她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是赤身露體地壓覆在她身上,雙眉立刻蹙成一線。

“你--”

“天哪!你想對我家小姐怎樣?”小穗一進門就瞧見這令人血脈債張的一幕,嚇得拿起桌上的鎮紙便朝樓非影腦袋砸過去。

“小穗,不是--”穎心想阻止這個暴力丫頭,但已經來不及了。

“叩!”地一聲,身心俱疲的樓非影在一陣暈眩後,又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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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既然他如此介意人家撕下他的假面,穎心好奇歸好奇,還是忍下不撕了。拜小穗所“賜”,他頭上又多了個傷口得治療,還好多了層假皮保護,假皮下的右額倒只是有點紅腫,穎心替他抹了散瘀消腫的藥膏後,便把掀起一點的假皮又貼回去。

“小姐,你快點把他送出去吧!”小穗一手拿著菜刀、一手拿著鍋鏟,一副隨時準備跟人拼命的模樣。“我總覺得你是在引狼入室,太危險了!”原本以爲對方是個老頭子,心裏還不怎麽在意,可是一聽穎心說他應該是名易了容的年輕男子,小穗就打從心裏覺得毛毛的。

“你別大驚小怪了,他都傷成這樣,我怎麽可能見死不救?更甭說他還救過我的命。”

穎心只敢告訴小穗他在城裏打退一個登徒子,保住了她的清白。倘若實說他一手就把人家的頸子扭斷,而且方才她還差點被他掐死的話……不用想,她也知道小穗肯定會馬上將他當死豬一樣拖下床,載到荒郊野地當垃圾扔掉,然後“下令”十天內不准她踏出大門一步。

“就是看在這一點,我才沒將他掃地出們。”小穗碎碎念著,突然拿起菜刀,陰森森地說:“不過--爲了小姐你的名聲著想,我得戳瞎他雙眼、割斷他舌頭,免得他日後跟別人說他光著身子抱過你。”

“喂!你別胡來呀!”穎心嚇得立刻展開雙臂護在樓非影床前。小穗瞧她信以爲真,忍不住噗哧一笑。

“我才沒那個膽哩!”她調皮地吐吐舌,“反正他說什麽我們全打死不承認就對了,小姐可是有名的大好人,大家當然只會信你的,不會信他胡言亂語羅!不過呢!防人之心不可無。”

說罷,小穗把菜刀、鍋鏟一放,跑出屋外,一會兒又沖回來,手上便多了細細的麻繩。

“小穗,你在幹嘛?”穎心蹙著眉問。

“綁他的手腳啊!”小穗想到就做,“我娘說過,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傢夥又是刀傷、又是中毒,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看他被綁住手腳,穎心總覺得有些不妥。

“用不著這樣吧?他不過是個病人。”

“男人就算生病了,力氣也比咱們女人大。”小穗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她,“我爹發高燒的時候,還能一腳把我踢去撞牆呢!小姐,你對男人太沒警戒心了。”她拍拍手上的灰塵,滿意地看看床上被她縛住手腳的男人,視線再移至穎心身上。

“小姐,不是我愛叨念,而是宅子裏就我們兩個女人住,凡事不小心不行的!”她把穎心的右手拉舉起來,“來,跟著我發誓。”

穎心一臉無辜地愁皺眉,“又要發誓啦?”

“沒錯!”小穗強勢地頷首,“跟我說,我施穎心對天發誓,從今以後,絕對不從外面撿男人回來,違誓就罰我後院養的那一群雞、鴨、魚全死光光。”

“好毒的誓喔!”

“不毒你怎麽會聽話呢!快照說。”

穎心遲疑著,“呃……可不可以不要發誓?萬一有個老伯奄奄一息躺在路上,要我見死不救,我--

“我沒叫你別救,只是別帶回家。”小穗忍不住翻個白眼。

“可是……”

小穗使出老招對付她,“不說我就收拾包袱回老家,讓我那個醉鬼老爹打死我算了!”

“好嘛、好嘛!我發誓就是了!”

穎心正要乖乖舉手發誓,床上已經昏睡一夜的男人忽然有了動靜。樓非影眨動了一下眼皮,亮晃晃的日光灑落滿室,照得他初睜眼時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

“你覺得如何?”一聲溫柔的問候傳進他耳中,卻像針刺般立刻喚醒他全身所有的防備。“放開我!”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四肢全被人綁住,偏偏此刻他身體虛弱,又無法運功震斷繩索,更使得他怒火中燒。

瞧他不用只手支撐便能立刻坐起,穎心不得不佩服他的恢復速度簡直跟蚯蚓不相上下。

不過,他的起床氣也未免太大了點吧?

每回他一睜開眼不是要掐死人就是狂怒咆哮,嗯……她是不是該開些降火氣的藥給他吃?

“不放!”小穗又拿菜刀和鍋鏟來壯膽,“誰知道你是熊、是虎?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最好口氣好一點,態度別太囂張,不然小心我把你砍了喂--”

乾咽了一口氣,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雖然樓非影什麽話也沒說,但他那蘊藏濃濃殺意的眸光只朝她一掃,一股滲骨冷寒就足以教她全身打哆嗦,將原本想講的話全忘了。

“不想死就立刻放開我!”樓非影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她們主僕兩人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根本不放在眼底。

就算是身受重傷的此刻,他也能夠輕而易舉結束一個普通人的性命。

“不想死就別再妄動!”小穗驚訝地張大嘴瞪著主子。

什麽時候她那菩薩心腸又好欺負的主子變得那麽勇敢又不怕死?竟然會撂狠話哩!樓非影一雙黑眸閃動著危險光芒。眼前這麗如春花的婀娜少女竟敢威喝他?

他不語不動,如一頭隨時都會發動攻擊的猛獅,靜靜瞅視著到嘴的獵物。

“你知不知道自己不只身受刀傷,還中毒?你這麽動不動就大發雷霆,加速毒血運行,會讓我很爲難的。”

“小、姐!”小穗真快氣昏了,原來小姐那麽說全是在關心他,而且說著說著就坐上了床,還摸上了人家頸項測脈搏。

“你中的毒很奇怪,我從來沒看過,好像是一種慢性毒,不會立即要人性命,但這樣的毒物通常都是用來折磨人的,也就是毒性會緩緩發作,或許下一刻你會覺得渾身猶如火燒,也或許三、五天後才會嘗到萬蟻蝕心之苦,你最好要先有心理準備。”

穎心放下手,像是看不見他眸中如冰冷漠,依然關心地對他。

“你放心,我已經暫時調配了一劑緩解藥壓制住你體內的毒氣蔓延,只要你別再動不動就亂發脾氣,就能給我多一點的時間來嘗試解毒,所以,你如果不想毒發而亡的話,就別再--”

“放開我。”相遇以來,這是他口氣最好的一次了。

不曉得爲什麽,穎心覺得自己好像很難拒絕他的要求。

“如果你答應不再掐人脖子,而且在養傷這段期間和我們和平共處,我就放了你。”

”小、姐!”主子太好說話了!小穗在一旁幹著急。

“沒關係的。”她凝視著樓非影那雙澄澈、清明的炯炯黑眸。“我相信他會是個重承諾的人。”

“相信?你連他長什麽模樣、叫什麽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聽那名丫鬟裝扮的女子這麽一說,樓非影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意外地發現他的假面皮竟然尚未被撕下。

穎心微笑告訴小穗,“他救過我一次,不可能會有多壞吧?”

“可是……”

“我答應你的條件。”在小穗氣到頭頂冒煙時,樓非影突然開口答應了穎心的要求。

“一言爲定。”穎心很高興兩人達成共識,立刻動手替他松綁。但是就在他雙手恢復自由的同時,穎心也被他拖入了懷中。

她完全愣住了!他的唇貼上她的頸項,在穎心瞬即紅透嬌顔時,如針刺般的痛楚透人她的頸項,讓她不禁一縮。

”放開我家小姐!”從驚愕中回神的小穗一看,菜刀、鍋鏟揮著就砍了過去。樓非影將穎心推開,一手接刀,一手接鏟,隨手一扔,菜刀便砍入椅子三分,鍋鏟則在他手中彎成了勾,變成廢鐵扔在地上。小穗又呆了。

“我已經對你下了毒。”他完全沒把小穗看在眼裏,只冷冷看著一臉緋紅的穎心道。

她摸摸麻熱的頸子,明白他說的不是假話,奇怪的是,她心裏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我不相信任何人。”他毫不諱言,“一個月後毒才會發作,這期間內我會在這裏養傷,在我離開之前,我會給你解藥,但你若將我在此地的秘密外洩--我就要你陪葬!”

他森冷的眸光輕掃向呆若木雞的小穗,“你也是一樣。”

小穗嚇得躲在穎心背後,沒見過這麽恐怖的“老頭”。

“你……你死沒良心、恩將仇報、該下十八層地獄!”

怕歸怕,小穗還是偷偷從穎心右臂露出個頭,不服氣地數落他一頓。

“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卻對她下毒,真是沒心、沒肝!小姐,使出你吃奶的力抓住他,我就不信剝光了他還找不到解藥!”

“他早就‘光了’。”

穎心的回答讓她傻愣了一下,這才忽然想起這男人的衣物早就被脫得一乾二淨,破的扔掉,好的還晾在竹竿上沒幹呢!

“這……那……”

“你先出去吧!”穎心體貼地輕拍已經無計可施的小穗的手背。

“那怎麽行!我要留下來保護你。”

“保護我?嗯!”穎心又好笑、又無奈地轉頭挑眉看她,一直沒膽地躲在她身後的小穗,這才很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橫走幾步離開她背後。

“他如果真想傷害我,你留在這也幫不上忙。”穎心微笑說:“不過,有件事你倒能幫幫我,我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可以麻煩你去替大家準備早--呃,我想該是午飯了。”

“大家?”小穗嘟起小嘴,“包括那個你撿回來的?”眼睛往床上那個人一瞟。

“嗯。”穎心甜甜一笑,伸出右手食指。“還是你想餓死他,多個餓死鬼作伴?”

“小姐!”

小穗渾身直冒疙瘩,小姐明知道她最怕“好兄弟”,還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是不想餓死誰啦!”她沒好氣地指指地上的鍋鏟,“但他把東西弄成那樣,難道要叫我用雙手炒菜啊?如果要進城裏買,你只能等著吃晚飯了。”

“這簡單!”

穎心拾起鍋鏟,遞到樓非影面前。“你能把它弄彎,肯定也能把它弄直吧?”

看樓非影不理她,穎心不怕死的伸指輕戳了一下他的右臂。

“拜託嘛!我真的快餓死了……”

小穗實在看不下去了!

“喂!做人別太過分,我家小姐從那天帶你回來到現在都沒吃過一口飯,爲了照顧你,連覺也沒睡,你--”

“小穗,別--”

穎心來不及制止她,手中的鍋鏟驀地被他抽走,須臾後再回到她掌中,彎曲的握柄已經變直了。

“謝謝!”她笑著道謝,她就知道他能辦到。

”小姐,你犯不著跟他道謝,他欠你一堆,非但沒說聲謝,還對你下毒,老天若有眼,就該劈死他!”小穗越說越替小姐抱不平。

“他死了,那我的解藥呢?”穎心涼涼地反問一句。

“可恨哪!”小穗咬牙切齒,才不甘不願的改口。“老天爺,剛剛我說的話你就全當放屁,保佑那個死傢夥再多活一陣子吧!”

話畢,她從穎心手中拿走鍋鏟就離開,可一路上那張嘴還在不停地碎碎念著。

“你可別介意。”穎心對樓非影淺淺一笑,“小穗這個人只是心直口快,其實她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腸很好的。”

樓非影靜默地凝視了她一會兒。

“你不怕?”

她有些不解,“怕什麽?”

“難道你不怕我到時不給你解藥?”

她微笑搖頭。

“我中的毒叫‘蝕心丹’,正如你所說的,每隔三日便會毒發一次,最遲一個月內若尋無解藥,我便會毒發而亡。”他將自己的情況言明。

穎心露出同情的目光,“你放心,我會盡全力在一個月內替你解毒的。”

他灰眉一皺,“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麽毒嗎?你如此冷靜是因爲有把握解你身上的毒?”

她又是搖頭,“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毒,不過沒關係,你有解藥不是嗎?我這個人有點笨,沒法子一心兩用,所以,我只能專心研究怎麽幫你解毒,我只想知道我中的這種毒發作起來會不會很痛?因爲我最怕痛了。”

穎心的口吻和態度,完全像是在跟一個熟稔的朋友閒聊般。

闖蕩江湖十餘年了,樓非影從未見過像她這般對人毫不設防的。

該說她是毫無心機,還是愚蠢?

“在這一個月內,你的身體不會有任何不適,但毒發之時,若在兩個時辰內未服解藥,你便會七孔流血而亡。

“七孔流血…”她總算有點害怕的感覺了,不禁微顫,“聽起來死相好像會很難看,還好你有解藥。”

“我有解藥又如何?”他冷眼凝睇她,“倘若你洩漏了我在這的秘密,我還是會殺--”

一陣刺痛由他胸口傳來,樓非影咬牙忍住,卻止不住額上冷汗直冒。

這時,一條冰冷的濕毛巾敷上他的額頭,他瞧見了眼前女子美麗水眸中滿盈的憐憫。

“出去!”他拉下她的手,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又生氣了,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喔!”穎心依舊帶著笑臉,一點也不以爲忤。“你放心吧!在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你,我也會遵守承諾,不對任何人提及你的事,你儘管安心養傷,不必害怕。”

“誰說我害怕了?”他眸中綻放極不友善的寒光。

“總之,你好好休息吧!我這就出去,飯萊煮好了再替你端過來,待會兒見。”

穎心倒了杯茶給他,不再多說什麽,便把自己的房間又讓給他一個人獨佔。

“奇怪的女人!”

他凝眉對著水杯沉思片刻,才仰首一飲而盡。


子時三刻。

小穗睡了一覺醒來要上茅房,卻意外發現書房裏還燈火通明。

“小姐……”

小解完,她揉著惺忪睡眼敲門進入書房,果然瞧見穎心還在挑燈夜戰。

“用得著那麽賣力嗎?”看著一桌子的醫藥典籍,小穗就覺得累了。

“與其研究怎麽解那個壞人的毒,還不如我們收拾收拾包袱回家,跟老爺說明這件事,老爺一定會遍尋名醫醫治你,不然也會叫官府把那個人抓起來嚴刑逼供,要他交出解藥,到時--”

“到時,我就一輩子不理你了!”穎心一臉嚴肅地瞅著她,“小穗,他的事你絕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就算是我爹也不行!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載著他離開這,免得他再次受到傷害。”

小穗嚇得張大嘴,“你、你要跟他私奔?”

“你別胡說了!”穎心紅著臉薄斥,“我只是要確保他的安全,解掉他的毒後,我自會回來。”

“我知道了,我發誓聽你的話不把他的事說出去總行了吧?我真是不懂,你跟他非親非故的,幹嘛對他那麽好?他可是在你身上下毒的大壞人耶!”

“他不是壞人!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穎心手托香腮,回想兩人相遇至今的一切。“我總覺得……他好像是曾經遭受過什麽重大創傷,所以,變得不相信任何人,下毒只是爲了確保我不會對外洩漏他在此療傷之事,不是存心取我性命,他的本性並不壞。”

“是喔!只怕他毒一解就殺人滅口,把我們主僕全殺了。”小穗嘟囔著,下意識摸摸脖子,那把至今還卡在椅子裏拔不出來的菜刀,說不定下一刻會砍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了。”穎心開玩笑說:“解他毒之前,我一定會記得先叫你逃走,好讓你日後能回來替我收屍。”

小穗氣極了!噘著嘴跺腳道:“臭小姐!你乾脆別治他不就行了?幹嘛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嘛!”

穎心笑至聲。“不知道爲什麽,不管他對我再凶、再壞,我就是無法對他見死不救,大概是我上輩子欠他的吧!”

她離開桌子上前,握住小穗的手,一臉歉意。

“對不起,我知道是我自己太任性,才會連累你擔驚受怕。”她拔下頭上的玉釵,交給小穗。“這樣吧!這一個月你先到大雜院住,那裏有空房,還有唐姐他們會照顧你,“這根玉釵你拿去典當,應該夠你兩、三倉月衣食無虞,等他走了,你再--”

“別說了!”小穗生氣地把玉釵重新簪回她頭上,“我小穗是那麽貪生怕死、不講義氣的人嗎?要不是小姐當初求老爺買了我,我早被我那酒鬼老爹賣去妓院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了,我是擔心你,才不是擔心我自己,只要你說一聲,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小穗……”穎心感動得握住她的小手。

“討厭啦!小姐,你就愛惹人家哭,你對人就是太好了,好得教人又氣……又心疼……嗚……”

小穗揉著眼哭了起來,穎心也不禁紅了眼眶。

書房外,樓非影凝眉聽完兩人的對話後,如鬼魅般無聲消逝於夜色之中。


紮完了針,等艾草燃盡的空檔,穎心一雙眼一直沒離開過樓非影的臉上。

“看什麽?”他皺了眉,十分不習慣她坦然直視的眼神。

“你四天都沒把你臉上那張假皮拿下來,不會覺得很難過嗎?”她以大夫的口吻好心告訴他,“這麽悶住臉不好喔!就算臉皮不壞死,也很有可能會發炎、長疹,我建議你最好還是把它撕下來清洗、擦幹,你自己原來的臉也順便抹乾淨。”

本來是沒感覺的……但是被穎心在耳旁叨念一陣後,樓非影還真覺得有些不舒服。

“幫我準備水和毛巾。”他冷冷的道。

穎心先愣了一下,這幾天以來,他一直懶得回應她的話,都是她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她勸他撕下假皮不下十次了,他一直都不理她。

“好。”她開心應允。

不到一刻的光景,她就從井裏打了水過來,擰了條濕毛巾遞給他。

“把門鎖上。”

雖然不明白爲什麽,但她還是照做了。

“你背對我站好。”他把醜話說在前頭,“不准回頭看我,否則你非死不可!”

在他比夜星還燦亮的黑眸裏看不出任何玩笑意味,她知道,他是說真的。

“我知道了。”

穎心有些失落地背對他站好,原以爲終於能看見他的模樣了,結果他還是不許。

“其實……就算你長得再醜,我也不會介意的。”她就是忍不住會碎碎念,“被火毀容的,臉上長瘤、生瘡的,還有顔面畸形的人我全看過,就算你的臉長得跟猴子一模一樣也沒關係,你犯不著一天到晚貼著假皮虐待自己,就算是小穗,也只要嚇昏一次她就會習慣了。”

樓非影沒搭話,只是把毛巾遞給她,穎心靜靜地拿去擰乾淨,又倒退回遞給他。

“你認爲我很醜?”他難得回應她一句。

“難道不是嗎?”她反問:“你隱藏自己原來的面目不就是爲了不嚇到別人嗎?”這是很正常的推理。

”我沒那麽好心腸。”他冷嗤一聲。

“那是爲了什麽?”

隔了好久,樓非影還是沒回答她。

就像往常一樣,他心情好時可以容許她發問,卻不保證會回答她。

所以,到現在她問過他幾十次了,他還是連名字都不肯告訴她。

就在她正覺得沮喪時,一隻褐色油亮肥壯的蟑螂突然由房裏某個角落冒了出來。

在這世上真要說有什麽會嚇得她魂不附體的,就只有這種蟲子了!

“啊--”

原本她還強忍著不動,但是一看見那肥油的蟲子飛快地朝她爬過來,穎心再也忍不住了,花容失色地大叫一聲,便直接跳上床。

結果,她的驚嚇更大了!

雞皮鶴發的老伯不見了,此刻在她眼前出現的是她無法想像的俊美容顔,和一頭黑柔如絲緞的長髮。

眼前的男子有著極其好看的五官,十足飄然出色之外表,那一雙深邃得彷彿能洞悉人心的魅惑光彩,是穎心唯一熟悉的。

他不只不醜,還是位翩翩美男子,即使不苟言笑,都有其獨特的靜謐之美。

不過,他修長的五指又扣住她的頸項了。

樓非影怒眉橫飛,“你忘記我說過什麽了嗎?”

”我、記得……”穎心扳著他的手,急著趁自己還能說話前辯駁,“對不起……可是……我最怕蟑螂了,所以一時忘了便跳上床,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察覺他冷酷的眼眸不爲所動,手勁也正在逐漸加重,穎心有種死期將至的感覺。

“好……是我說話不算話,你要我死我也無怨尤,可是,你的身體暫時不適宜運行,城裏的大夫也沒聽過什麽蝕心丹,眼前就只有我能幫你,如果你殺了我,你也得陪葬了。”

他蹙眉冷聲問;“你在威脅我?”

“不是的!”她急搖著頭,凝視著他毫無感情的俊顔,“我只是想救你。”

樓非影眼底掠過一絲奇異光彩,凝望著穎心臉上明顯的黑眼圈,他難得地有些遲疑。

“就算你是官府緝拿的要犯,我也不會去密告……因爲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你如果真的無法相信我,就動手吧!”

她無懼地閉目,不是因爲確信他不會動手,而且知道掙扎、反抗全無用,她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滾!”樓非影陡地松了手,可語氣中不掩氣惱。

“好,拔完你身上的銀針我就走。”

穎心試探性地伸出手,沒遭到他的拒絕,這才開始動手拔針。

對她手下留情,讓樓非影心中十分矛盾、不安。

他是一流的殺手,只要是有可能危及自身安危的物件,下手從不手軟。

可這個女人讓他破例了。

多事的折返救她已屬不該,讓她瞧見他卸下僞裝後的原本容貌更是大不智,他知道自己的容貌酷似父親,若被仇人知悉樓家尚有遺孤在世,使其有所防備,將會加深他報血海深仇的難度。

該殺!

但他卻獨獨對她下不了手!就只爲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突然,一滴淚順著穎心臉龐滑下,正好滴落在他手背上。

他皺了皺眉,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果然看見她淌著兩行清淚。

“被我嚇哭了?”他還以爲她只怕蟑螂,毫不怕死。

“不……”她揉揉眼,竟然噙淚笑了。“我好開心,你終於相信我不會害你了。”

她拭淚輕語,“我、我一直好擔心你會因爲不信任我的承諾和醫術而離開……謝謝你肯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治好你的!”冷然的黑眸頭一次有了些許暖意。

出生至今,還是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他。

眼前的她有著一張稚氣未脫、清麗可人的美麗臉龐,卷翹的長睫、晶瑩宛若琉璃的瞳眸、嫣潤豐勻的朱唇,十足是個美人。

可惜是個傻子。

他三番兩次欲取她的性命,那象牙白的纖細頸項差點沒斷在他手中,她卻說要保護他?

在這弱肉強食、人情冷薄的世間,他原以爲像她這種一心爲人的傻子已經死絕了……

“我只是暫時不殺你。”他淡然告之,“只要你有違約定,就等著毒發而亡吧!”

“我知道。”她聽然一笑,“你等著看我的表現吧!”

樓非影一雙黑眸深幽幽地凝睇著她,唇角微微抿著,似在深思關於她之事。

“你休息吧!”拔除了所有的針,穎心遵守承諾要離開,但一站起身,卻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樓非影飛快地從床上跪起,沒讓她壓上他的傷口,也正好接住了突然往後昏厥的她。

“如此脆弱,竟然還妄想保護別人?”

看著爲他熬夜尋找解毒方法而累到昏厥的她,樓非影想嘲笑她的愚傻,但冷凝的俊顔卻只見越來越沉重的神情。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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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九天了,穎心還是沒找出解毒法。

不死心的她跑去買了更多醫藥典籍,連邪門的制毒秘方都被她從舊書攤搜集來,只是翻遍了書本,也沒看見有“蝕心丹”三個字。

所以,只剩一個法子了。

她只能照他毒發的症狀嘗試著去找可能的毒物,再找治它的藥方,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解掉他身上的奇毒了。

“小姐,你的眉頭再皺下去,可就要留下醜死人的皺紋羅!”小穗撥開書桌上一本又一本的厚書才能見到主子的俏臉。

穎心看她端來了銀耳蓮子粥,就知道已到亥時了。

“又過一天了。”她歎口氣,端起小穗爲她準備的消夜趁熱吃,上回昏倒可嚇著了她,不敢再廢寢忘食,不然大夫比病人先倒下實在太丟人了!

“他的呢?”

小穗知道小姐指的是什麽,便指指擱在高腳幾上的提籃。

“喏!那傢夥的份在那。”她滿臉的不情不願,“小姐,你就是做人太好心了,才會讓那傢夥得寸進尺,三餐外加消夜全要你伺侯,也不怕吃太好會撐死他!”

“小穗!”

“我知道,積口德是吧?”她不滿地撇撇唇。“我看那個人一定是個醜八怪,所以才見不得人,只要一踏出房門就蒙面;不然就是官府緝捕的大盜,怕我們認出他來,小姐,你可千萬別告訴他你是城裏大富豪的千金,防人之心不可無,要是他綁架你去向老爺勒索就麻煩了。”

“你想太多了。”穎心搖搖頭。

“是你想太少了吧?”小穗沒好氣地看了主子一眼,“算了,反正你認定他是好人,跟你說什麽全聽不進去,我也懶得說了。你吃完就把碗、匙全擺著,我明天再收去洗,我要去睡了,有什麽事再叫我一聲。”

“嗯。”

小穗打著呵欠離開沒多久,穎心也拎著提籃去找樓非影。

敲了一下門,沒人回應,她徑自推門進入,才發現他正閉目熟睡。

“可惜我不能跟小穗說,他非但不是個醜八怪,還是個翩翩美男子。”

放下提籃,她坐在床邊凝視著他疲憊的睡容,雖然他腹部的傷口已漸漸癒合,身體卻似乎仍十分不適。

她好玩地伸指輕按他微皺的眉心,看著他兩道眉居然因此而逐漸舒展開來,唇邊不禁泛起溫柔的笑意。

好奇怪,她就是放不下他。

這男人具有吸引她的特質。

不是他俊美的容顔,而是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不相信任何人的決絕,反而使她更想靠近他、瞭解他。

穎心總覺得,在他剛強、漠然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孤寂、脆弱的心。

而那顆心,和她很貼近--

“我們一定可以成爲好朋友的!”她深信不疑。

“呃……”突然,由樓非影喉中逸出彷彿十分痛苦的低沉哀鴉。

她只見過他一次毒發的模樣,之後他總會在毒發前趕走她,如今看來他毒發時的痛楚似乎是一次比一次加劇了。

樓非影因疼痛而清醒過來,意外地看見穎心一臉擔憂的望著他。

“出去!”他不想讓她見到他狼狽、脆弱的模樣。

“可是……”

“出去!”

他怒喝,穎心嚇得立刻立正站好。

她不想惹他生氣,但她右腳才移出一步,就又因他揪心痛苦的模樣而遲疑了。

猶如萬蟻蝕心的痛苦讓樓非影再也無暇理會她,他渾身發癢,雖然雙手緊扯住床單,但掙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的直往身上猛抓。

原本穎心一直以爲在這一、兩天他身上出現的血痕是毒發的跡象之一,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那是他痛苦掙扎所留下的傷痕。

“別抓!”她上前制止,硬按住他的雙臂,不想看他如此自殘。

“別碰我!”樓非影手一揮,穎心便踉蹌的後退了好幾步。

她咬唇考慮了一下,便脫下繡鞋爬上床,隔被坐在他腿上,再將他雙手緊壓在他的身體兩側。

“放開!”他怒喝。

“不放!”她堅持。

就算他掙扎的十指抓傷了她,她依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放開我!”如萬蟻在身上爬行的痛苦讓他幾欲瘋狂,“不想死就滾開!”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滾,我不要你傷害你自己……我不要!”

她使出更大的力量壓制他,大到連樓非影也難以相信,看來如此柔弱的她,居然爲了保護他而激發出如此強大的臂力。

沒錯,誠如她所說的,她會保護他,而她也正在如此做。

而他卻還曾嘲笑過她的“不自量力”!

這世上怎麽會有像她這般的女子呢?

他……真是被她打敗了!

而她的付出令他心生勇氣,願意和她一起奮戰……


陽光從繡窗躡足地悄悄爬進了穎心的房裏,也爬上了床,將床上一雙人兒輕籠在淡金色的光暈中。

一睜眼,從不許人貼近的樓非影差點一掌將靠在自己身上睡的穎心打下床,還好他及時憶起昨晚的一切而立即收手。

還是和昨夜一樣,穎心呈大字型俯睡在他身上,兩隻小手還緊抓住他的雙臂,像怕他跑掉一樣。

這個女人昨夜竟爲他哭了……

一閉眼,樓非影彷彿還能看見她傷心自責的模樣,直說全是她太笨,一直找不出解毒方子才害他受苦,還哭得唏哩嘩啦的,最後竟然趴在他身上哭到睡著了。

“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

他的唇畔淡淡浮現一抹已十多年未曾出現在他臉上的笑紋,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不過,他倒是很訝異自己對她的容忍程度。

他向來不信任何人,也不許任何人近身,對所有人都抱持敵對態度是他在江湖中的生存原則。

而他竟讓她靠在他身上“過夜”!

他居然會不捨得喚醒她,這不捨得的心情自從一家三十餘口人盡在他面前被盜匪殘殺殆盡後,他就不曾有過了。

失去所有、孑然一身,這世上本無任何事物再值得他珍惜、不捨的。

但這個女子竟讓他有了憐愛之心……

他濃眉輕蹙,對一名殺手而言,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嗯……”

他寬厚、溫暖的胸膛似乎還挺合穎心睡的,本以爲她要醒了,結果她只是換貼另一邊臉睡,唇角還噙著淺淺的笑意。

“鬼壓身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樓非影難得地自語解嘲,被人壓著睡的確是挺不舒服的,更別說他身上還有傷。

不過,也多虧那隱隱作痛的傷口,和她實在是太天真無邪的睡容讓他足以定心念,否則她就這麽貼著他完全赤裸的上身睡,身爲正常男人的他,再無情也難以毫不動心、生欲。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穎心才從甜夢中醒來。

她揉揉惺忪睡眼,由他胸膛往上看,對著樓非影微微赧紅的臉龐甜甜一笑。

“真奇怪,我怎麽會夢見我跟他睡在一起呢?”

她打著呵欠又靠上他,直到他強壯的心跳聲擊中她的耳膜,讓半夢半醒的她猛然清醒。

“啊--”她彈跳而起,差點沒摔下床去。

還好樓非影眼明手快,起身將她拉入懷中,才沒讓她摔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

“對、對不起!我……我……”穎心結結巴巴的,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才好?

不用問也知道,她一定是哭累便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她以前就常犯這個毛病,但醒來陪在她身邊的不是娘就是小穗,倒還無所謂,但這次……

她竟然在一個男人懷裏睡了一夜?!

被小穗知道,一定會罵死她的!

“糟了!”

穎心遊移的視線突然瞥見樓非影包紮傷口的布條上滲出血跡。

“我害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她懊悔不已,“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太莽撞了,你應該把我這個笨蛋踢下床的!我……我現在就幫你重新換藥、包紮。”

她連忙下床搬來一直擺在她房裏的藥箱,取下他身上已染血的布條重新包紮。

“還好裂傷不是很嚴重……”她詳細診視他的傷口,“我是不是太胖了?”

她說這兩句話的表情十分認真,認真到樓非影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

“樓非影。”

“嗄?”她停下擦藥的動作,有些不確定的擡頭凝望他。“你剛才說了什麽嗎?”

他回避她的視線,有些不自在的將眼光移往它處。“我的名字叫樓非影。”

不曉得爲什麽,聽他說出他的名字,穎心竟沒來由的一陣臉紅心跳。

他不是死都不說的嗎?

無論她怎麽問,他一直都不肯對她說出他的名字,讓她覺得他討厭自己,一點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牽扯,待一個月後,他便會離開這裏。

如今,他終於鬆口了,她像是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萬分高興。

“樓非影……”

她輕輕念著他的名字,“我喜歡這個名字。”

她低下螓首,因爲自己的話而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樓非影詫異地凝視著她嫣紅的嬌顔,須臾後,終於縱容自己綻露出十餘年來第一個淡淡的淺笑。

但這笑頃刻間便消逝。

“告訴你--”他絕情冷語,“免得你毒發身亡,還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中。”

穎心包紮他傷口中的雙手輕顫了一下。

“我不會死的!”她擡頭凝睇他,清澈晶眸中滿足肯定。“我會和你一起活下去。”

樓非影心中一震,森冷的眸光幽深地望進她漆黑如墨的眼瞳,再也無言。


在漫天紅霞中,夕陽正緩緩西沉。

找了個地方把馬拴好後,穎心一個人背著竹簍爬上山,急著趕在日落前找到“夕暮花”。

依小穗的講法,她“撿”回樓非影已經快二十天了。就在小穗已經在預謀要將毒發而亡的非影“放水流”,好讓他的魂魄隨溪流飄得遠遠的,千萬別半夜現身嚇人時,她也終於研究出應該能解蝕心丹之毒的藥方了。

其他的藥材都好找,就是要摘取在日月交替之際初綻放的夕暮花有點困難。

這只長在山林深處的奇花,她聽過卻沒見過,也不知道這座山上有沒有,她已經花了兩天時間尋找,而要把整座山找遍至少還需要五天,萬一這裏沒有……

“我不可以氣餒!一定有的!”

她搖搖頭,揮去自己腦子裏的沮喪想法,睜大眼睛,不放過身邊任何一株花苞,就算被樹根絆倒、被野草割傷,她依然繼續向前行。在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救他!

“有了!”就在她轉頭看向右方時,一朵初綻的夕暮花正落入她眼中,穎心雀躍得幾乎快跳出來。

問題是,那花哪裡不好開,偏偏開在一片陡坡上。

伸手構不著,但要下去摘……

她探頭看了看,吞咽了一口口水,還是硬著頭皮一步步往下爬,直到左手觸及了那朵奇花,抓緊了莖,用力一扯--

“啊--”一個不穩,穎心就這麽連人帶花往下摔去。


焦急地在大門口眺望許久,仍未看見早該出現的身影,小穗搔著頭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飛快地沖回屋內。

“叩叩叩!”

一連串比西北雨還急的敲門聲,讓正試著運功調息的樓非影皺起眉頭。

拿起穎心爲他準備的黑巾覆面後,他起身打開門,差點沒讓小穗一拳往他臉上敲下去。

“那個……”小穗有些怕他,先退後一步才說:“小姐還沒回來……”

“她去哪?”他總算知道爲什麽都快亥時了,她還沒送飯過來。

說到這,小穗一改畏縮態度,有些氣惱地瞪著他。

“還不是爲了你!小姐她上了子陽山去爲你找尋一種隻在日月交替之際才會開的怪花,說可能能解你身上的毒,她不准我告訴你,也不准我跟,前兩天她都趕在戌時前回來,可是這會兒天都黑了,我擔心她要是跌落山谷還是遇上壞人,那就糟了!所以我想--”

“呼!”地—陣風掃起小穗的長髮,她眨個眼,面前什麽人也沒有了。


拼了命爬上坡,穎心卻再也沒有力氣了。

不僅腳扭傷,身上又有多處擦傷,倚著樹坐著,雖然她也明白,或許會有野獸聞到血味而來,可她全身發疼,一動也不想動。

穎心突地渾身打了一個冷顫,不是因爲害怕野獸尋來,而是入夜後,山上氣溫驟降,冷得她直打哆嗦。

“大喊求救也沒用吧?”她環顧周遭,喃喃自語,“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她可以想像小穗在家裏急得跳腳的模樣。

“不曉得小穗會不會跟樓大哥提起我的事?”

想像他飛奔而來救她的情景,穎心不禁臉紅心跳。

不過,那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相識近一個月,他連一次都沒喊過她的名字,對她的態度總是很冷淡,連正眼都很少看她一眼,害她總是很擔心他是不是不喜歡她?

“唉!就算小穗告訴他,他大概也不怎麽在乎吧?”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好沮喪,她好希望能成爲在他心中占好多、好多分量的人。

就算是大娘厭惡她、爹冷落她、大哥冷眼看她,她都能以平常心看待,可是知道樓大哥眼裏沒有她,不知怎麽的,她就是會覺得心裏酸酸、澀澀的。

“難道…我喜歡上他了?”看著自己拼死握在手中不放的夕暮花,她似乎有點明白自己的少女情懷。

但是……

樓大哥好像是那種不會喜歡任何人的人吧?

“施穎心!”

遠處傳來的呼喚聲讓穎心渾身一震,所有遊思霎時全部飛散了。

“是、是我的幻聽嗎?”

她不敢相信,直到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接一聲的呼喚傳來,她才敢確信真是樓非影的聲音。

“樓大哥……樓大哥……”

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上她的眼眶,她一邊回應他的呼喚,一邊忙著拭淚,不想讓他看見她哭泣的醜模樣。

不久,急急趕來的他終於出現在顆心的視線內。

她扶著樹幹站起身,忍著傷痛拖步迎向他。

“樓大哥!”她破涕爲笑,朝他揚起手中的花朵。“我摘到了!我終於--”

話到一半,她卻絆到了樹根,身子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摔個狗吃屎,還好樓非影一個箭步沖上前,穩穩地將她摟抱人懷。

“對不起,我……”

穎心突然一窒,因爲樓非影雙臂緊勒得她快無法呼吸新鮮空氣。

但只一會兒,他便鬆開她,動作快得讓她毫無防備,差點又因爲身體無法站穩而跌跤,還好樓非影及時注意到,單手托扶住她。

“別再放開我了。”她孩子氣地伸手牢牢抓住他的單臂,好怕他又再次鬆手.擡眼直盯著他呐呐的問:“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來找我了?”她好怕這不過是一場夢。

樓非影倒希望自己是在夢中。

乍聽到她可能遇上危險,他慌得失了心神,等他一回神,人便已在往子陽山的半途了。

他明白是什麽驅使他發了狂的漫山遍野摸黑尋人,更清楚方才自己爲何會一時衝動緊摟住她--

他動了情。

這可是殺手大忌!

“樓大哥?”穎心怯怯的問:“爲什麽皺眉?你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不會擔心任何人。”他逼自己絕情,“我只是來確定你的死括,如果你死了,我還可以趁早另尋良醫解毒。”

“哦!”從她臉上看不出一絲不悅,反而像他說的是理所當然一樣。

“我這麽說,你不生氣?”按常理來說,她該大罵他無情無義才對,她出奇的平靜,反讓樓非影感到不解。

“生氣?”她略歪著頭想了想,“爲什麽我要生氣?你說得沒錯啊!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能就此放棄,你的體力比我預期中好了太多,撐到下一個城鎮應該沒問題,或許就會遇上能解你身上的毒的人了。”

她舉起手中的夕暮花,嫣然一笑。“不過,不用那麽累了,我非但沒摔死,還摘到了夕暮花--”

“摔死?!”樓非影將她拉到較明亮之處,才赫然發現她渾身是傷,“你爲了摘花掉下山?”

“呃……”她不想讓他覺得過意不去,支支吾吾的解釋,“是、是夕陽太美,我一時看呆了,不小心滑了一跤,沒有摔下山那麽嚴重,而且跟摘花無關,都怪我太笨手笨--啊!”

她驚呼一聲,因爲樓非影突然將她攔腰抱起。

“你一點扯謊的天份都沒有。”

穎心羞紅了雙酡,不只是因爲他識破了她的善意謊言,也因爲他正體貼地抱著扭傷腳的她前行。

“你的馬呢?”他問。

穎心爲他指路,但找到馬之前,一直是樓非影抱著她走在崎嶇難行的山路,雖然她過意不去,曾表示要自己下來走,但樓非影什麽話也沒說,只是不曾停下腳步,繼續抱著她走,就連上了馬,也是一手執繮,一手緊環住她的腰。

雖然他不承認,但穎心知道他是關心她的。

連馬都沒騎便連夜趕了數裏路來到山上,就只爲了急著確定她是死是活?連傻子都不會相信他不是關心她!

穎心抿唇偷笑,疲憊與痛楚霎時被心中漾滿的幸福取代了。

還說她呢!他才是連一點扯謊的天份都沒有!


明明告訴過自己要跟她保持距離--

“小穗……小穗……”

可是在靈敏的耳朵一而再聽見穎心慌亂中已經快帶點哭腔的聲音後,樓非影終於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飛快地趕去她暫時清出來當臥房的柴房。

“你在做什麽?”

門一開,樓非影便瞧見腳扭傷的她不知何故竟在地上緩緩爬行。

“你先別管我!”穎心叫住正要抱起她的樓非影,手指向窗下。“那裏有一隻鳥受傷了,請你先把它抱來給我看。”

她說她的,樓非影還是先將她抱回床上,再去拾起那只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小鳥。

“幫我把藥箱拿來好嗎?”

樓非影替她拿來藥箱,穎心立刻替鳥兒頭上的傷口止血。

“怎麽會有鳥兒昏倒在你房間?”他想不透。

“我也不知道,是‘砰!’地一聲把我驚醒,我四下一看,就發現它躺在那了。”

她看看窗上沾染的血跡,感慨地說:“我想……它大概是撞窗自殺吧?以前我也見過一次鳥兒無緣無故便一頭往牆上猛撞,結果就死了……”

“那你還救它幹嘛?”

“嗄?”她愣愣地看著他。

“既然它不想活,你又何必多管閒事?”他看著鳥兒的視線異常冷漠,“也許這世上已經毫無任何值得它留戀之事,活著只有痛苦,死亡對它而言才是解脫,你救它反而多事。”

“是這樣嗎?”他的話令她迷惘,“好死不如賴活,也許現在不如意,但只要活著。一定會遇上好事的,也許會遇上喜歡的人、找到值得留戀的事物,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沒人知道,只要活著,就有無限希望不是嗎?我一直是這麽認爲的,難道不是嗎?”

從來都沒有人對他這麽說過!

他收人錢財殺他也認爲該死之人,再四處尋訪當年滅他全家的兇手,找到一個就殺一個。

對他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報仇,大仇得報後,他便死而無憾。

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留戀過任何事物,過去沒有,將來也不需要,只有心無牽掛,才不必再承受失去之苦,他一直如此深信。

但爲什麽她所說的一切會讓他心生向往呢?

“吱……”小鳥虛弱地發出啾鳴。

他看見穎心臉上綻放出比旭日初升更耀眼的燦爛笑靨。

“還好,它傷得不是很重。樓大哥,你可以抱我到外面去嗎?我想將它放生。”

樓非影沒回答,只是一把便抱起她走至屋外。

“聽我說,絕對不能再尋死羅!”穎心輕撫著鳥兒,柔聲哄慰。“沒吃的你可以回來找我,我喂你;沒人聽你說話,我聽你說;沒人做你朋友,我就是你朋友;你要家人的話,我也可以當。總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聽見了嗎?去吧!”

她攤開雙手,鳥兒在她掌中鼓動了幾下翅膀,搖搖晃晃地由低而高的慢慢飛遠。

然後,她的手突然無力垂下--

“穎心?!”看她突然垂手閉眼,樓非影心急地喊出她的名。

她虛弱地睜開眼,唇邊浮起一抹淺笑。“樓大哥,這是你頭一回沒連名帶姓的一起叫我耶!你以後可不可以都這麽喊我?”

她的撒嬌讓樓非影難得地耳根微染上紅彩,卻也有些不悅。

“裝病嚇人很好玩嗎?”他語中不掩斥責之意。

“我不是裝……”她手貼上自己的額頭,“我好像發燒了,你去叫小穗幫我煎些退燒藥好嗎?”

在她說話的同時,樓非影已經將她抱回房內躺好。他伸手摸一下她的額頭,果然她正發著高燒。

“該死!你怎麽不早說?”

替她蓋好被子,樓非影立刻去找小穗,光是瞧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擔心模樣,穎心就覺得自己已經好了一大半。

“小穗好像出門了。”

良久後,樓非影端著一盆冷水進門,擰濕毛巾覆蓋在她的額上。

“退燒藥該怎麽調製?”看來他只有自己來了。

穎心跟他說藥名也沒用,便要他拿來筆墨,在紙上畫出藥草的模樣,讓他去後院的藥草圃“按圖索驥”。

雖然在這住了二十天左右,但樓非影不曾將這小小的別苑繞過一圈,今天是他頭一次進柴房、頭一回知道有個藥草圃,也頭一回見到藥草圃對面的小小墓園。

“麻雀喜兒、蝴蝶小紫、蝴蝶小翠、蟲蟲小青、狗狗旺旺……”

他讀著一塊塊小小薄木墓碑,無法想像穎心竟然爲這些凡人眼中微不足道的東西立墓設碑,非但一一取名,還親自刻字上漆。

她是如此善良,善良到令人心疼,總是拼了命去救別人,完全不顧自己--

和他截然不同。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也不會多事去幫任何人,小時候他吃過太多虧、上過太多當,真心待人,總是落得被反叛的下場。

所以,他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人!

而穎心的付出從來不求報答,吃力不討好她也甘之如飴,就算對方要她的性命,她照樣願意不計一切救人。

像她這樣的人他從來沒碰過,如果能在小時候遇見她,也許他就不會是如今這個模樣了。

可像她這般的姑娘,是不該跟一名殺手有任何牽扯的!

拔了草藥,他立刻趕往廚房。沒想到本該在房裏好好休息的穎心竟然出現在裏頭。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看見她似乎正在準備煎藥,“我不是告訴你藥我煎就好了嗎?難道你怕我會毒死你?”

她坐在木椅上,蒼白的小臉擠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我是想…小穗既然不在,那她一定也忘了該爲你弄解藥,這藥得連喝七天,當然是越早吃越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那麽好?”他一拳往桌上擊下,“砰!”地一聲,震驚了就坐在一旁的她。

“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也不會給你享用不盡的金銀財寶,你捨命爲我,根本得不到任何好處,你到底知不知道?”

穎心睜著圓圓的大眼珠凝視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片刻後,她終於忍不住掩唇輕笑。

“我還以爲你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大怒大笑呢!”她慧黠地淺笑,眨眨眼,淘氣的說:“改天我一定要想法子逗你大笑,你發怒都那麽好看了,笑起來一定更迷人。”

樓非影聽傻了。

方才明明還有滿腔的怒氣,這會兒卻連一絲絲都不存在了。

這麽一個好女人,實在是讓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你笑吧!”他一把抱起她,“回房之後你再下床一步,我就砍了你的雙腿!”

“可是你的藥--”

“沒有可是!你這個女人非得惹我生氣不可嗎?”

她吐吐舌,柔順地依偎在他的胸前,乖順得像一隻小貓。

“我聽話,你別生氣了。”她小手輕輕地抓住他胸前的一小塊衣裳,“你知道,我最不想做的就是惹你生氣。”

瞧她此時纖柔可人的嬌模樣,樓非影不禁怦然心動。

這樣的一個女人,真是他的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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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2: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坐上了馬車,穎心卻動彈不得。

“小穗,讓開!”

“不讓!”

小穗張開雙手擋在馬車前,堵住她的去路。

“就算你喊我小姐,我也不讓!”她可是說真的!“不過十多天沒去大雜院,有什麽了不得的?你燒才剛退,還需要靜養,更別說你腳傷未愈,走路還一拐一拐的,你一個人去要是出事了怎麽辦?除非讓我跟,否則你想出門就得踩著我的身子過去。”

穎心搖搖頭,真是拿她沒轍!

“我的好小穗,我真的沒事了。”她好言哄勸,“我上回拿給唐奶奶的藥就只剩兩天份,得再送些過去才行,如果讓你跟著我去,那就沒人弄午飯給樓大哥吃了,你聽話,留下來嘛!”

小穗雙手環抱胸前,左眉一挑,唇角右揚,擺出頗不以爲然的姿態。

“樓大哥、樓大哥,我看他是對你下蠱了,你爲了那死傢夥差點丟了小命,人家可是連聲謝都沒提過,你千萬別蠢到去喜歡上那種來歷不明的男人,更別提你連人家長相都還沒見--”

小穗突然啞口無言。

只見一個男人正往前院走來,長得是風采翩翩、玉樹臨風,她從來都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長得那麽好看的。

但,他是誰呀?

穎心瞧她呆愣住了,好奇地隨著她的視線移了一下位置,轉頭往後看去,也嚇了一跳。

只要踏出房門,樓非影絕對都是蒙面出現,她知道他不想讓小穗再“意外”瞧清他的面孔。

可是此刻的他竟然沒易容也沒蒙面,就這麽板著一張臉朝她們走來。

“你是……”

樓非影沒有理會小穗的詢問,在馬車旁一站定,便朝穎心伸出右手。

“下來。”

穎心不滿地嘟起小嘴,“可是人家……”

“下來!”

他只加重了一點語氣裏的不悅,穎心立刻乖乖地伸出手讓他攙扶下車。

看到這,小穗就懂了。

在這裏能讓外表柔弱實則倔強的小姐如此聽話的人,就只有那個“白吃白喝”的傢夥了。

“小姐,你這樣會不會太重色輕丫鬟了一點?”小穗很不甘心地雙手叉腰,“我勸得口水都幹了,你還是死都要去,他只說了兩句話、四個字就讓你下車,那我算什麽?”’

穎心被她說得有些羞赧,“你別這麽說嘛!樓大哥體內毒素尚未全解,不能讓他生氣,所以--”

“噢!所以,得對他言聽計從,那我就氣死活該了是嗎?”

“說夠了沒?”

樓非影冷冷朝小穗問了一句,那銳利的眼神只一瞟,就讓她頭皮發麻。

“幹……幹嘛啦?說說都不行!”小穗突然口吃。也不曉爲什麽,雖然他樣貌生得俊秀無匹,但總給她一種像狼一般危險的感覺,不自覺的會有點怕他。

“樓大哥……”下是下來了,但穎心還沒死心。“讓我去一下城裏好不好?我會很小心,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我--”

樓非影突然伸手覆住她的額頭,這突來的體貼舉動讓穎心心一暖,自動安靜無聲。

“你坐車裏,我駕車,去多加一件外袍,否則就別想出門。”

他說完就轉身回房。雖然他沒說,但穎心猜他大概是要易容。

“算他有點良心,還會主動說要當你的車夫。”小穗頓了一下,“不過,穩當嗎?他不會載了你就把你擄回去當什麽押寨夫人之類的吧?那種看來冷冷的、壞壞的男人,對女人最危險了,這可是我娘說的,男人還是忠厚老實的好,而且別長得太俊,那傢夥一看就是會讓女人傷心的典型,小姐,你可別看上那種人喔!我看我給你準備根木棍,你一可以當拐杖用,二看他載你走不對的路線就一棍打昏他,對,就這樣--”

小穗得意地左拳擊右掌,臉上掛著有點奸詐的笑容,轉身便跑去找木棍了。

“如果樓大哥真會把我強擄回家當老婆,那該有多好……”她低下頭喃喃自語。

小穗根本不懂穎心的少女情懷,她還期望能跟樓非影比翼雙飛。


馬車內,一邊是待售的藥草,一邊則是鋪了幾層軟臥墊,好讓穎心能平躺著休息。

樓非影不跟她提家世、住所,穎心原以爲他是外地人,但一跟他提大雜院的大略位置他便知道該怎麽走,讓她又不禁猜想他會不會是同城的人?

想歸想,她還是不敢問。

只要一問及他的身世,那雙深邃迷人的黑眸便散發一股森冷無比的寒意,彷彿想將天地萬物全凍結成霜。

穎心畏懼他那樣的冷酷神情,不是怕他會傷害她,而是總覺得一提及此事,好像就會觸及他極不願回想的一些痛苦往事。

她害怕自己會無心傷害到他,所以她決定不問。如果他不提,她也不追問。

“反正……我就是喜歡他這個人,他的來歷一點都不重要。”

她在馬車裏一個人自言自語,反正他聽不見,不過,她倒可以想像小穗如果聽到她這麽說,一定大罵她是花癡,又要說他對她下蠱了。

“到了。”馬車終於停住,也傳來了樓非影的聲音。

不一會兒,車簾掀起,亮晃晃的陽光照得穎心幾乎睜不開眼。

“是這裏嗎?”

樓非影抱她下車,穎心看了一眼,微笑點頭。

“不過……好靜。”她覺得有些奇怪,“平時一聽見馬車聲,孩子們總會跑出來的。”

“這裏是你的親戚家?”

她搖搖頭,“有一回我在路上遇到一個餓得兩腿發軟的孩子,我請他吃了一頓,他知道我會看病,就問我能不能幫他看一下鄰居老奶奶的病,我就跟他來了這大雜院,從此之後,我每回進城一定會來這看看。”

她甜甜一笑,“他們雖不是我的親戚,卻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對我都很好,就像你一樣。”

樓非影的眼神明顯閃避了她一下,黏著醜惡假傷疤的臉上故意泛起冷漠的表情。

“我載你來只是爲了確保你不會亂說話,不是關心你,別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毒。”

穎心摸了一下自己頸上微腫的暗紅色小圓點,又想起那日被他那雙唇“吻”上的情景,桃花腮上不禁泛起紅暈。

“如果我死了……我就變成鬼,永遠纏在你身邊。”

穎心擡頭凝望他,羞澀中帶點淘氣地對他揚起一抹笑。

這並非威脅,而是示愛。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樓非影心中並沒有喜悅,只覺得沉重。

一個不懂武功、無法保護自己的女人,只會是他的累贅。

就算他甘心承載這累贅,卻無法保證她的安全。

如果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因他而死於非命,那他寧願絕情離去。

所以,他不語。

像他這樣身負血債、滿手血腥的男人,根本無法帶給任何女人幸福。

除非--他真想恩將仇報,否則他不該將如此純真良善的穎心帶進他那腥風血雨的生活中。

一個會爲蝴蝶、毛蟲立墳的人,怎麽能跟著一個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

看他似乎無動於衷,穎心不無失落。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反正他從來不許承諾,也從來不承認對她好,但她眼不盲、耳不聾,誰對她好、誰對她壞,她自己最清楚。

“嗚……”

遠遠地一陣啼哭聲由遠至近傳來,打破了他倆之間的沉寂。

“唐姐!”

一看見大雜院的大夥陪著一身縞素的茹月回來,穎心頓時心涼了半截。

“穎心……”茹月一雙眼早哭腫如核桃,原本淚快止了,一見穎心又淚如奔泉。

“唐奶奶她……”穎心問不下去,但已猜到十之八九。

“我娘她四天前去世了……”茹月哽咽地說:“我們剛將她葬在城外東郊……”

穎心刷白了臉,想哭,卻掉不下半滴淚。

“怎麽會……難道是我的藥--”

“是我娘時候到了,就算仙丹妙藥也難留無命人呀!”茹月牽起她的手,感激涕零。“如果不是你善心施藥,我娘早就走了,娘臨終前交代,要我一輩子記得你的大恩大德,一定要報答,我們母女倆欠你太多了!”

“別這麽說!”穎心扶起要對她下跪致謝的茹月,愧疚滿心,“是我醫術不精,沒能治好唐奶奶,對不起,我……”

她強忍著淚,不想惹剛失去親人的茹月更傷心。

“姐姐別哭……”一個小女孩走過來牽牽穎心的手,仰望她的小臉滿是不捨。

“蕙蕙乖,姐姐沒哭。”她摸摸女孩的頭,勉強牽出一抹淡笑。

“唐姐,我想到唐奶奶墳前祭拜,可以嗎?”

茹月噙淚點頭,“我娘說如果讓你知道她過世的消息,一定又會爲她的喪事破費,所以才要我儘早將她簡單下葬,再告訴你這個消息,希望你別見怪。”

“唐奶奶太見外了……”

穎心問清楚了墳在哪,要返身回馬車時,差點昏厥,還好樓非影快一步接住她,將她抱上車。看著她腳受傷、染了風寒,還記掛著送藥來,大雜院裏的大夥更對她感佩在心。

賣了藥草,樓非影幫她買了香燭、紙錢,載她到墳前上香,沿路上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但她的神情,明明就已悲傷到無法自己……

“唐奶奶是個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她把我當孫女一樣,總是……”

從上山到下山,她一路上嘰嘰呱呱的。

她婉拒樓非影抱她的美意,一個人拄著木棍爬上、爬下,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沿路一直談著大雜院裏的所有人。

她看來十分堅強,似乎看淡生死,並不傷心。

但樓非影明白,事實並非如此。

“跟我走。”

穎心原本要上馬車了,但樓非影面無表情地朝她說了一句,便往無人疏林裏走去,穎心只好跟著他,直到他忽然停步。

“哭吧!”

穎心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一直浮在唇角的淺笑開始有些僵硬。

“爲什麽叫我哭?有什麽好哭的?”她仍硬撐著,“唐奶奶是去西方極樂世界,她再也不必受病痛折磨了,這是好事.我該爲她感到高興才對,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我一點也……”

她咬了一下唇,深抽了口氣。

“我們回家吧!”

她一轉身,樓非影便握住了她的右手。

他手中的那只冰冷小手由僵硬逐漸變軟,繼而輕輕顫抖起來。

“我……我答應過唐奶奶,如果她死了,我要替她感到高興、要笑,不准哭的……因爲……我哭……她會捨不得……會走不開……”

她緩緩轉過身,淚已盈眶。

“可是……好難呀……”她笑著,淚卻如珍珠般滾落雙頰。“我想謹守承諾,可是……我好捨不得她……我當她像親奶奶一般,我不想要任何一個我喜歡的人離開我啊……我不要、不要!”

丟了棍子,穎心終於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

又來了!那種揪心的感覺……

遲疑了片刻,樓非影還是無法自己地伸手擁住她。

她每一聲哭泣都如針刺著他的心窩,他捨不得她哭,卻清楚明白,只有大哭一場才能讓她心裏舒坦些。

看來,他真的對她動情了。

她的善良、她的體貼、她的柔情,她的一切全令他無法不心動。

明知不該,但他還是深陷了……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頂,樓非影輕輕捧起她的雙腮.低首吻去了正滑落她右頰的一顆晶瑩淚珠。

天旋地轉……

穎心的世界裏開始天旋地轉,當他灼熱如火的雙唇貼上她的,她渾身的氣力立刻消逝無蹤。

他含住了她的誘人櫻唇,做了他渴望許久的事,穎心沒有半點抗拒,全身無力且柔順地承受他的雙唇索求,他溫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雙手下滑到她的頸項,輕輕摩挲……

穎心雙手緊抱住他的腰,感覺雙足如踏在雲端一般的不真實。

但她知道這是真的,他的心跳和她一樣又急又狂,兩人的呼吸一樣急促,肌膚的火熱也相同。

這是他心疼她的方式。

他不會開口對她說任何好話,但他總是會以行動救她、安撫她、哄她。就算他抵死不承認,她自己心裏明白就好。

樓大哥也喜歡她,她清楚明白了。


一聽見馬車聲,正在淘米準備煮飯的小穗立刻甩著兩手上的水來到前庭。

“小--”

“小姐,你怎麽啦?”她伸手摸摸穎心的面頰,皺著眉嚷著,“糟了!你不只眼睛紅、臉紅,還好像有些發燒哩!都叫你別出門!”

正在一旁替馬卸下所有繮繩的樓非影,聞言有些擔心地看向穎心,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穎心臉龐的熱度更高了。

“你別瞎說,我只是悶在車裏有點熱罷了,不是發燒。”她害羞的垂下眼。

“是嗎?”小穗半信半疑。

樓非影瞧穎心那羞答答的模樣,便約略明白她體溫異常的原因,自己也莫名紅了耳根。

“算了,你說沒有就沒有。”她還有大事要稟告,“剛剛老爺派人來了,除了送來二十兩銀子,還說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喔!”

樓非影在一旁聽得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爲穎心是個孤女,可能家人全死絕了,所以才和一個丫鬟獨居在這城郊的幽靜小別苑。

既然她爹還在世,又怎會讓未出閣的閨女一個人獨居在此呢?

“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穎心不知道樓非影心中的疑惑,倒是十分好奇爹托人交代了些什麽。

小穗咧嘴一笑,“是天大的喜事,老爺將你許了人家了!聽說是城西王老爺的大兒子,下個月十五就要迎娶,所以月底我們就可以先搬回家……”

聽到“許了人家”那四個字後,小穗接下來的叨念她就全聽不見了。

穎心臉上紅暈全褪,腦袋亂哄哄的,頓時失了方寸。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呀!

她不想嫁什麽王老爺的大兒子,她只想跟樓大哥永遠在一起!

忽然,她瞥見了冷凝著一張俊臉、轉身就要回房的樓非影,這才想到他也聽見了一切。

“樓大哥!”她忍著腳痛追上他,“我不知道這件事,我--”

“恭喜。”

樓非影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淡淡說了一句,便揮開她拉住他衣袖的微顫小手。

他回了房,關上門,卻忘不了穎心那雙眼眸裏的無助與哀傷。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但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最好的。

跟著一個富家公子做少奶奶,錦衣玉食過一生,絕對好過跟著一個沒有未來的殺手。

再服四天藥,等毒全解,他便永遠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城西,王府。

剛入夜,王招財便由側門偷偷溜出府,在兩個家僕的簇擁下,來到豔幟高揚的“迎春閣”尋花問柳。

“王公子,您好些天沒來小桃紅這,是不是另結新歡了?”

王招財猴急地摟著老相好又親又摸的,飛快進了房間。

“什麽新歡,是我爹給我訂了門親,交代我這陣子安分點,還派人看著我,害我快悶死了!”

小桃紅酸不溜丟地說:“還說你有多喜歡人家,結果還不是要娶別家姑娘,枉費小桃紅一片真心全托在你身上,還巴望著你能替我贖身、納我爲妾,如今看來,只怕日後連面都見不著了,更別說要朝朝暮暮伺候你了。”

“傻心肝!娶妻歸娶妻、納妾歸納妾,我爹說了,只要我娶個門當戶對的人當老婆回家擺著,之後隨我愛納多少妾就納多少妾,你放心,我哪捨得下你呢?成親半個月後,我就會替你贖身,帶你回家好好的伺候我。”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急著扒光她的衣裳。

“萬一你的媳婦不准呢?”

王招財將她壓倒在床,色迷迷地盯著她半裸的嬌軀。

“她敢有意見,我就揍到她不敢造次,太囂張,我就休了她,叫她沒臉見人!”

“真的?”

“真的!”

一說完,一柄冰涼涼的短刀便擱在了他的脖子上,他這才驚覺方才問話的是個男人。

小桃紅還來不及放聲尖叫便被人點了穴,就這麽昏睡過去,王招財見狀,更是不敢吭聲。

“你的未婚妻叫什麽名字?”

“叫……施穎心。”

那就沒錯了。

樓非影希望是自己找錯人了,可惜眼前這個方臉大嘴的人渣偏就是他要“確認”之人。

“不管你要編什麽理由,明天你都得上施家退掉這門親事!”

“爲什--”

刀子在王招財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嚇得他刷白了臉,再也不敢多問。

“因爲你不配!”樓非影倒是大方地告訴了他答案。

“你……你到底是誰?”

“知道我是誰的人幾乎全下地獄了。”森冷的聲音告訴他,“照我說的去做,我就不管你如何快樂風流,否則你迎娶施小姐的那天,肯定就是你的忌日,不相信,你儘管一試。”

樓非影收回刀,便如風般掠出窗外。

王招財追過去探頭往外一看,樓下沒有摔死的蒙面人,只有熙來攘往的夜遊人群,當場把他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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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回去,樓非影便意外瞧見穎心站在他門前掉淚。

“有事嗎?”

穎心被他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聲音不是從門裏,而是從她背後傳來。

她擦幹淚才轉過身,樓非影也在此時解下蒙面黑紗。

“我……”

“沒事就回去睡吧!”樓非影冷冷地走過她身邊。

在他推開門的刹那間,穎心著急地握住他的手臂。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跟我爹說清楚!”她態度十分認真,“就算我爹罵我、打我都沒關係,我一定會要我爹收回成命,跟王家解除婚約!”

“我才不希罕!”她抿抿唇,低首幽幽地訴說;“我能吃苦,也願吃苦,我不貪錦衣玉食、不求榮華富貴,我一心只盼望能找到一個與我兩心相許的好丈夫,只要他疼我、愛我,三餐粗茶淡飯我也會過得很滿足。”

“也許你會對那個王公子一見鍾情,那麽坐擁富貴又何妨?”他冷冷回一句。

“不可能的!我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他!”她決定拋開矜持,向他表白,“因爲我的心裏早已經有了人,那個人就是--”

“你的婚約明天就會解除了。”

樓非影突然冒出一句令人震驚的話,讓她忽然語塞。

“你的未婚夫向個妓女許諾,迎娶你半月之後便要納她爲妾,所以我也向他‘許諾’,明天他若上門退親,我就要他未進洞房先進棺材。”被人退婚了,還笑?”

她揚起唇角,終於掉下淚來,“無所謂,被人嘲笑也無所謂,只要能不嫁給他,什麽樣的冷言冷語我都受得了。樓大哥,謝謝你……謝謝你……”

知道他爲了她去探查王家大少爺的人品、爲了她逼迫對方主動退婚,穎心就覺得滿心充塞著幸福,一整天流的傷心淚全都值得了。

“可是……爲什麽你願意爲了我去做這些?”她心中明白,卻偏要他明說。

穎心晶瑩水眸裏濃烈的情意毫不隱藏,她牢牢盯住他的雙唇,希望能從那聽見她渴望的承諾。

她的凝注令樓非影心神震動,她是如此嬌美可人、如此深愛著他,是孤獨、孑然的他從不敢奢求的心靈伴侶,只有跟她相處時,他才能不被仇恨、噩夢緊緊糾纏,眼裏、心裏全充滿著她的甜美。

他著迷地伸手輕撫她的面頰,拇指輕輕撫摸著他曾吻過的柔嫩唇瓣,看著穎心酡紅著雙頰,嬌羞地主動閉上雙眼,他幾乎快無法自持--

“就算是報答你救我的一點人情吧!”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放開她,便進房關上門。

穎心有些愕然,她一直以爲他會吻她的,就像早上那樣。

不過,只一會兒她便釋懷了。

“樓大哥大概是害臊吧?”

她拭淚淺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太不害臊了一點,吐吐舌,踩著輕快的腳步回柴房,一點也不知道樓非影離開她的決心已經更加堅定。


家裏一派人來報訊,小穗便哭得如喪考妣,大概一裏外都聽得見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老天沒長眼啊……沒天沒良呀……我家小姐好得天上人間難尋啊……那個祖宗八代全缺德、瞎眼,早該絕子絕孫的王家竟敢毀婚,破壞我家小姐的名聲,老天怎麽不開開眼劈死那個渾球……”

雖然對方的確是個渾球,但是把人家祖宗八代都罵下去好像不大好吧?

穎心一邊拍著小穗的肩安慰著,一邊小心顧著要煎給樓非影喝的藥,她臉上一點悲傷的神情都沒有,外人看來,還以爲被退婚的是小穗呢!

“不行!實在是太過分了!”小穗放下已經快被她的淚水淹沒的豌豆,起身便拿了把菜刀,義憤填膺的怒道:“我要去砍了王家那個龜兒子出氣,小姐,你千萬別攔我!”

她怒氣騰騰地舉刀往前沖,卻才跨出一步便縮了回來。

“小姐……你怎麽不攔我?”人家只是說說而已嘛!

穎心拿著扇子扇著爐火,慢條斯理地回眸對她一笑。

“認識你又不是一、兩天了,看見菜蟲會尖叫、一見血就昏倒的人,怎麽有那個膽量去殺人呢?坐下來喝口茶,順順氣吧!”

“小姐你……”她菜刀一放,真的替自己倒了杯茶喝,潤潤了喉嚨,才道:“被人退婚可是大事,你怎麽好像無關緊要一樣,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好婆家,現在卻變成這樣,你怎麽還笑得出來呀?”

“好婆家?”穎心乾脆將實情告訴她,“我聽說王家大公子是妓院常客,還已經說完婚後要娶迎春閣裏的一個姑娘爲妾,我沒嫁,人家妾都已經先訂下了,你認爲這是好姻緣嗎?”

小穗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真的假的?老爺不會幫你挑這種敗家子吧?你是聽誰說的?會不會是謠傳?”

“大家都這麽說,不可能是謠傳。”

她相信樓非影昨晚跟她說的話,否則王家今天又怎會心虛,真的上門退婚。

“真是如此,那小姐被退婚就是福不是禍羅?”小穗歪著腦袋,滿是疑惑的喃喃道:“但老爺怎麽會幫你訂門這麽糟的親事呢?老爺也常去‘那種地方’談生意,多少也該聽過那些常客的名字,怎麽還把自己親生女兒的終身託付給那種人呢?難道是夫人唆使的?”

穎心和她想的一樣。

王家是城西的大地主,與施家向有生意往來,對方人品如何,爹娘不可能不知道。這門親事會成,肯定是爲了雙方利益。

如果沒有樓大哥幫忙,爹一定不會同意取消這門親事,那她該如何呢?

“小姐,你別聽我胡說八道,我想老爺應該不至於這麽做的啦!”小穗以爲穎心的愁眉深鎖全是爲了她的推測,連忙擦幹淚,反過來安慰她。

“嗯,你別再爲我的事擔心了,我說我誰都不嫁,永遠跟我的好小穗在這生活就好了。”

“討厭啦!小姐,你就是這張嘴甜!”

小穗害羞地往穎心的背部用力拍下去,穎心差點撲向火爐,趕緊穩住自己的身子。

看著臉紅的小穗,如果生活一直這麽平靜無波的過下去就好了。

穎心真心希望,如果老天爺能讓樓非影留下不走,永遠留在她身邊,那她就算永遠不被家人接受,也不覺得遺憾了。


“樓大哥,該吃--”

一進房,看見樓非影還躺在床上熟睡,穎心立刻噤聲不語。

她把藥湯放在桌上,輕輕將門關上,免得冷風吹進來。

“這是最後一碗藥了。”

自從服藥的第二天之後,樓非影就一直沒再毒發過,穎心把探他的脈象也漸趨正常,幾乎能肯定她這回真是調出解藥來。

雖然很高興解了他的毒,但她又很擔心,怕自己留不住他…

“不要走,好不好?”

熟睡中的樓非影並未回答她。她情不自禁俯下身,深情地在他唇瓣印下一吻,沒想到一睜眼,摟非影的雙眸也正瞅視著她。

“我……”她幾乎是捂著嘴立刻彈跳而起,一張粉臉立刻染成楓紅。“嗯……該吃藥了。”

穎心知道他已經坐起身,卻不敢正視他的雙眼。早知道她就不做出那麽羞人的事了!

樓非影倒是什麽話也沒說,一聲不吭地走到桌旁,自己端起藥碗試了一下冷熱,便一口將藥灌入喉中。

“這是最後一碗藥了吧?”

“嗯。”她紅燙著臉回答。

他試著運了一下氣,已經通暢無礙,胸口悶痛的情況也已多天未覺。

“我也該給你解藥了。你只要用手沾點酸醋往傷口上一抹就行了。”他面無表情的道。

“酸醋?”

“沒錯。其實我並未在你體內下毒,只是用了點小戲法騙你,只要用酸醋在紅腫處一抹,你頸上那塊紅斑半刻之後便會消失,就算不理它,一個多月後它也會自然消褪,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

“原來如此……”她這才恍然大悟,“我還以爲這真是什麽奇毒呢!因爲我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樓非影的視線突然移至她的身上,四日一相對,穎心才稍褪的緋紅雙頰又加深了色澤,羞得她立刻垂下頭去。

“呃……我把藥碗拿去洗,你想睡就繼續睡吧!”

“穎心!”

她剛走到門口,就被他喚住腳步。

“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

“不要!”她立刻轉過身,凝望他的一雙水眸佈滿不捨。

“留下來……”她再也不顧羞慚,明白地向他傾訴自己的心意,“樓大哥,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所以請你留下來跟我在一起好嗎?”

“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已經習慣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強迫自己不可留情,“奉勸你一句,最好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她搖搖頭,反問他,“你呢?你能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嗎?”

“可以。”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騙人!”

“我不需要去騙一個對我而言毫無任何意義的女人。”他冷凝著臉回話。

“我不相信……”她問:“如果我對你而言毫無意義,爲什麽你會深夜上山尋我?爲什麽你會在林間吻我?爲什麽你會擔憂我的未婚夫是否--”

“前後兩個問題我早就已經答復過你,至於吻你之事……”

他凝視著那雙依然紅豔誘人的香唇,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是你當時的眼神告訴我,你希望我這麽做,那似乎能讓你好過些;而一個吻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我也不是沒同女人睡過,如果你不在乎的話,要我與你一夜歡好,我也無所謂,但別想我會爲了你這麽一個黃毛丫頭動心,爲你留下!”

他真的把話給說絕了。

她太好,不該跟著他浪跡天涯,就連把他記在心底都不該。

如果使壞能教她徹底死心,那他只好傷她的心。

穎心靜默地凝視著他不露任何情意的冷絕俊顔,臉上卻沒有半絲被他的話刺傷的表情。

他以爲她該死心了,沒想到--

“好,那我要你跟我一夜歡好。”

她紅著臉走上前,牽起他的雙手環抱住自己。

“把我從黃毛丫頭變成一個女人後,你就可以離開,但我會一輩子死守在這,等你回家。”

她堅定的誓言深深撼動著樓非影的心弦。

家……

在他心裏一追又一遍重復著“家”這個字,那是他一直以來渴望卻不可及的東西。

眼前這個女人願意做他的妻、給他一個家,但這樣的幸福他卻不敢妄想得到。

他樹敵太多,除非他終生足不出戶,從此不報家仇、退出江湖,否則引仇家殺來是遲早之事……

他不能牽累穎心!

樓非影推開她,而這一推,無形之中也破了他自己方才所出的絕情語。

“你不是跟任何人一夜歡好都無所謂嗎?爲什麽把我推開?”她眼神清澈的盯著他。

“我對你沒興趣。”可他的目光卻避著她的。

“是嗎?”穎心語氣中沒有一絲怒氣,反而淺笑說:“樓大哥,你不用再騙我了,我瞭解你這個人,你不是不喜歡我,只是心裏有所顧忌,不想讓我跟你吃苦,對吧?”

面對如此冰雪聰明的她,樓非影真的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隨便你愛怎麽想都行,反正明天我一定會離開。”他將門打開,“出去!”

“不要!”她像棵樹生了根,就是杵在原地不動。

樓非影眉一皺,打算將她硬抱出門,沒想到穎心早一步看透他的念頭,直接跳到他身上去,雙手纏著他的頸項、雙腳纏住他的腰,害樓非影怕她摔下,連忙抱緊她。

“你在做什麽?”

他知道她的思想、行徑不同於一般忸怩女子,但她老是突如其來的怪招,實在教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要一輩子纏住你!”她紅透了臉,在他耳畔淘氣的說:“你讓王家退了我的親,不該把你自己賠給我嗎?你說我不知羞也好、說我不懂矜持也罷,反正從你吻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自己的心許了你,我絕對、絕對不離開你!我……”

她鼓起勇氣正視著他,一字一字的宣誓,“我要嫁給你!”

“天哪!”

在一聲驚呼後,接下來是“叩、哐、砰”三聲,穎心的豪放言行把正好端著木盆經過的小穗給嚇昏了。

“你不去看她嗎?”

“她一下子就會醒了。”穎心笑說,她早就習慣小穗動不動就昏倒的習慣,“而且,我不要離開你。”

“你這麽做是沒有用的,我不可能帶你走!”

“我不管!”

“如果我說我是官府通緝的要犯呢?”

“天哪!”小穗才剛醒來,一聽見他的話又昏了。

可穎心一點也沒被他嚇到。“那我就跟你亡命天涯。”

“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穎心努力說服他,“樓大哥,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是因爲退了婚就想隨隨便便纏上一個男人把自己嫁掉的花癡,我是真心喜歡你,所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會送命我也不怕,你不必爲我顧慮太多。”

樓非影真的有些心動了……

“哈……真令人感動啊!”

一陣宏亮的笑聲驀然傳來,才剛清醒的小穗以爲是鬼,不敢一個人昏倒在地,頓時嚇得連爬帶跑的進屋裏。

“快下來!”樓非影厲聲一喝。

穎心瞧他神情十分凝重,立刻聽話的放開他。

“咧!”地一聲,樓非影從床邊木杖一抽,竟然讓他抽出一柄長劍來。

穎心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爲,樓非影身邊的那根木杖就只是一根普通木杖而已,難怪她扭傷腳時想跟他借來用用,他說什麽也不肯。

不過沒時間讓她驚訝太久,因爲一個黑衣人像鬼魅一樣由天而降,嚇得小穗扯開嗓門大叫,差點沒把她的耳膜給震破了。

“四處找不到你,原來你躲到這溫柔窩哄女人啊!”黑衣人兩顆銅鈴大眼賊賊瞅向穎心,“夠美、夠騷,光瞧你方才纏著男人的那股嗲勁就夠魅人了,那小子不解溫柔沒關係,待會兒讓我來好好疼你。”

“廢話說夠了吧?”他對穎心的調戲讓樓非影火冒三丈,再算是之前誤中他的暗器,差點一命嗚呼的賬,樓非影周身已開始揚起騰騰殺氣。

“就一個身中劇毒的人而言,你還算挺有精神的。”他完全不知樓非影已解了毒,“本來是等你毒發身亡再來取你首級比較省事,可惜我最近手頭比較緊,想早點領到賞金,你的人頭就快給我吧!”

話語一落,黑衣人施展輕功,拔劍便朝樓非影直刺而去--

“把門關上!”

樓非影一踏出房門,最怕死的小穗聽話的立刻關門上閂,死也不肯讓擔心戰況的穎心出去,穎心只好在紙門上戳個洞,焦急地探看雙人的交戰情況。

兩劍交擊,銀花四燦,樓非影俊拔出衆的臉龐依舊冷如冰霜,但眸底噬血的狂戾已被釋放,劍風疾掃,席捲落葉飛沙,招招毒辣,直逼敵人死穴。

只消兩招,黑衣人便察覺樓非影體內已無猛毒制其真氣,不禁在心裏暗自叫糟!

若非事先設計讓其中毒,就憑他的武功,想取樓非影的性命並非易事,搞不好還會送掉自己的小命。

黑衣人見情況不妙,便朝樓非影射出暗器,“咻!”

“你以爲我會上你兩次當嗎?”

樓非影以劍擋掉毒針,再飛快地擊開黑衣人想乘機偷襲的劍招,正要舉劍還擊時,卻見黑衣人反朝穎心她們所在的房間射出數十根毒針。

“離開房門!”

樓非影大喊,同時縱身一躍擋在門前,霎時飛轉起手中長劍,運氣圍出一圈宛若銀蓮綻放之劍氣牆,將毒針一一彈射向外。

“去!”

黑衣人正要乘機施展輕功逃走,卻只見樓非影厲喝一聲,將銀劍朝夜空射出,黑衣人宛如飛雁中箭墜地。

樓非影一雙黑眸暗似幽冥,他走近黑衣人,將劍拔起,一道血柱立刻如湧泉般噴出。

“你在做什麽?”樓非影訝異驚問,因爲穎心竟然沖過來跑到黑衣人身邊,一手按住他血湧不止的傷口。

“及時止血他還有救的!”她回答完樓非影問話,便轉身朝正腿軟跪坐在房裏的小穗說:“快幫我把止血散和銀針--”

“滾開!”

樓非影一把掀起她的手,將她拉起推往一旁,當著她的面,一劍瞄準黑衣人的心窩刺下。

穎心完全呆住了。

原本還在抽搐的黑衣人白眼一翻,就此斷氣。

“你明白了吧?”樓非影抽起長劍,一滴滴的鮮血順著亮晃晃的劍身滑落,啪答啪答的墜地。“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

他凝視著穎心,眸中的冰寒宛若千年寒霜,任誰也無法融化。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好人,死在我劍下的人,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只要是我想殺的人,我絕不會留他一條活命,想殺我的人也不只這一個,你想活命最好離我遠遠的,別再對我糾纏不休!”

他說完便轉身回房,原本還在房裏的小穗只被他冷冷的眸光一掃,就嚇得哭喪著臉爬了出來。

“砰!”

門扉再度關閉,穎心看著自己血紅色的手掌,僵立著久久無言。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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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3: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天剛濛濛亮,樓非影便離開了別苑。

如他所料,一早醒來門外已無屍體,後院倒又多了座墳,縱使對方曾經想傷害她,穎心還是想救他,願意替他收屍、造墳。

她的善良令人無法自私的只爲自己而不去保護她,樓非影知道自己需要她,她或許是唯一能進入他心房,讓他無所顧忌去擁抱的女人。可是,只有遠離她,才不會將她卷人他危險的生活。

所以,他選擇了不告而別,繼續自己孤獨的殺手生涯。相信昨晚他如此冷酷無情的一面,應該已經讓穎心對跟他“亡命天涯”的癡傻念頭消逝無蹤。可笑的是毒解了,他卻依然心痛,而這回的痛卻是無藥可解,只怕會伴隨他直至心脈盡止的那一天--

“啪!”才剛收回游思,恢復驚戒,樓非影便聽見了一聲極細微的枯枝斷折聲。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向前走,可以推測出對方的確是配合著他的步伐,保持著四十步左右的距離跟蹤他。

樓非影沒有拔劍,這名跟蹤者之笨拙,可以想見是個不懂武功之人,若非他方才滿心都在想著穎心,也不至於到此刻才發現此事。他陡地定步轉身,但見一道身影閃入大樹之後,卻還留著個裙擺在樹外迎風翻飛。原本樓非影還在猜測對方究竟是什麽人,可是一見到露出樹幹外的淺綠裙擺,他胸口的疼忽然加劇。

“出來!”他的聲音夠宏亮,但躲在樹後的人偏裝聾,就是不肯現身。

“我知道你躲在樹後,”他直接講明瞭,“出采吧!穎心。”

又等了好一會兒,躲在樹後的穎心才像螃蟹一樣橫走出來。

一見她的裝扮,樓非影想不傻眼都不行。

好好的一張傾城美顔,她卻徑自畫上了血盆大口,兩道眉塗得又濃又粗,還在臉上點了好些個麻斑。

不只如此,她還換上了丫鬟的衣裳,雙肩各背了一個包袱還不夠,手上還拎著一個大藥箱,像是把所有家當全扛來了。

“你這樣是做什麽?”樓非影一眼就明白她的意圖,卻是無法置信。

“我、我要跟你私奔!”反正都已經被他發現了,穎心也就大方承認。

她拎著藥箱朝他走來,邊走邊說:“我扮成這樣,只要沒瞎的男人應該都不會對我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也就可以少添你一些麻煩,我還能沿途替人看病,賺錢養活自己,不會造成你的負擔,所以……”

她在他面前站定,認真的說:“帶我一起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你……”他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許是上天也發覺欠他大多,才讓他有幸結識像穎心這般舉世無雙的奇女子。但行善該有善報,穎心爲善積德,爲什麽卻偏偏愛上他這種男人呢?

“回去!”他爲了她好,不得不狠下心怒斥。

“不要!”她生來就是死心眼。

他皺著眉,“我不會帶一個累贅上路,你死心離開吧!”

“我不是累贅,我很有用處的!”她忙爲自己說項,“我會洗衣、做菜、治病、還有--”

“回去!”樓非影鐵了心,施展輕功飛快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跟定你了!”提著木箱,撩高裙擺,穎心一咬牙--沖了!


從白天走到黑夜,穎心一步也沒停過。明明兩條腿已經酸麻到不行,提著木箱的兩隻手也發麻了,但她就是咬牙死撐著,再累也不肯休息。

“不管你再怎麽飛,我不休息、不睡覺,遲早會追上你的!”

憑著一股傻氣,雖然她已經察覺包在繡鞋裏的腳趾頭早磨破了皮、流著血,還是不肯稍作休息。因爲她知道.如果這次她讓樓非影離開她,那麽終此一生她都休想再見到他了。

一想到這,什麽酸痛、疲勞都不算苦,不管樓非影怎麽說,她都認定他!

“你夠了吧?!”實在忍不住了,樓非影由樹上一躍而下,攔在她面前。

“哇!”穎心被他的神出鬼沒嚇了一跳,還以爲見了鬼。“你……你不是……”

她指指前路,頓了一會兒,又擡頭看看樹上,想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

“原來你假裝走在我前頭,其實一直偷偷跟在我身邊。”她不掩欣喜的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於不顧的!”

她說得沒錯,她扮成這樣是比較不用擔心會有人想非禮她,但就怕嚇到人會被痛揍一頓,他怎麽能放心一走了之呢?

“我的耐性有限,你別再跟來了!”雖擔心她,他仍板著臉斥道。

“不要!”她嘟起“血盆大口”,“你吻了我,我就跟你一輩子。”

“我吻過的女人不只你一個。”

一股酸澀滋味在她心湖泛起,她咬咬下唇,吃掉了些胭脂。

“我……我不管那些女人怎麽想,至少我……只讓我的丈夫吻我。”

“你是個好女人……”他愛憐地伸手輕撫她的右頰,“可惜,我無福消受。”他一躍上樹,就此沒入林中。

“忘了我,回去吧!”

“我不要!”穎心朝林中大喊,終於忍不住跪地傷心慟哭……


像是上天嫌穎心不夠可憐似的,夜半突然下起傾盆大雨。

她猜想樓非影趕了一天的路一定會找地方休息,所以她不睡,依然冒雨前行。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留了書叫小穗兩天後送回家,就是存心不讓爹派人來將她逮回去,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任性,也是頭一回如此確定自己想做、想要什麽。她要賭!賭樓非影如她料想的也捨不得她,賭他會回頭來找她。

所以.她不回頭,就算看不見他此刻身在何方,她依然不顧一切的往前走,只是她的體力已快耗盡,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變得朦朧不清……


“樓大哥!”一場樓非影渾身是血死在蒙面人刀下的噩夢將穎心給驚醒,嚇得她立刻揪心坐起身。

在坐起的那一瞬間,由腳趾頭傳來的痛楚讓她完全清醒,憶起在自己昏迷前,似乎見到了她最想見的人。

“樓大哥?”她喊了一聲,竹屋裏無人回應,只有窗外鳥叫啾啾。

“他該不會把我放在這,又不告而別了吧?”

她翻被下床,沒看到鞋,便赤著腳丫跑到外廳。

沒人、沒劍,沒有任何他可能會再回來拿的東西。

“樓大哥……”

淚水爬上她的眼眶,明知道希望渺茫,但她仍想賭他或許尚未走遠,門一開,連鞋也不管有沒有穿便往外沖,卻意外發現樓非影正朝竹屋走來。

“樓大哥!”她還是哭了,卻是開心掉淚,忘了腳疼,飛也似的直撲到他的懷中。

“你的腳不疼嗎?”樓非影輕輕一抱,穎心雙腳立即騰空。

“疼……”她摟著他的脖子,噙淚撒嬌。“可是人家以爲你真的丟下我就走了,所以只顧著要追上你,顧不得疼了。”

“我真希望我丟得下你。”.

穎心聽他這麽說原本有些傷心,但轉念一想,便破涕爲笑。

“希望”卻做不到,所以此刻他才會在這,那也就表示--他丟不下她!樓非影抱她回房,拿布沾濕幫她將腳上的塵埃抹掙,向她問清楚後,拿了藥箱裏的金創藥幫她塗上,再替她套上襪,穎心沒有拒絕,只是紅著臉,靜靜看他細心且溫柔地爲她做著這一切。

“兩大包袱、一大木箱裏全是藥書、藥材,你只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他在床沿依著她坐下,“帶了一大堆那麽重的廢物,可見你真是沒出過遠門。”

“那才不是廢物呢!”她可是一夜沒睡,考慮許久才想好該帶之物。“是你說的,想殺你的人不只昨夜那個黑衣人,那我當然得做好萬全準備羅!我也想多帶一些衣服和我喜歡的東西,可是……我怎麽想還是多帶些藥書、藥材比較有用,萬一你又受傷還是中毒了,我才能立刻幫你醫治,只要你無病無痛,日子過得苦一點我也--”

樓非影突然湊過來吻了她。

他鐵鉗般的雙臂悍然地擁她入懷,狂肆且佔有欲十足的封住她的殷紅唇瓣。

他溫熱的舌尖探入她口中,熾烈地糾纏、攪弄她的丁香舌,挑逗起她體內最深層的欲望,以至於當樓非影突然松放她時,在她心裏竟漲滿了不悅。

“就這樣?”她還想再沉溺其中一會兒的說……

樓非影先是一愣,繼而牽唇一笑。

因爲從沒見他笑過,穎心看著他勾起迷人笑痕的俊拓容顔,竟有些傻了。

“我真是輸給你了!”他完全無法抗拒她直率的真性情,“我真不懂,到底我有哪裡好,值得你執意託付終身!”

“全部都好!”她雙手交疊放在他大腿上,仰首對他甜甜一笑,“我喜歡你注視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你的所有;我喜歡你雖然不說甜言蜜語,卻對我關心備至;我喜歡你凶巴巴叫我滾的樣子,也喜歡你現在笑看我的摸樣,總之,你一切的一切我全都喜歡。”

“即使我的身份是個殺手?”他決定將一切告訴她,“昨晚看我毫不留情的殺人,難道你不怕我?”

“如果你不殺死他,等他傷好了,是不是一定會再殺你?”

見他點頭,穎心柔順地倚入他懷中說:“我不喜歡你殺人,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但是如果有人要你的命,我也會跟他拼命的!那晚我是以大夫的立場去救人,今後我是你的妻子,我再也不會去救任何想傷害我丈夫的人,只是……你也別當殺手了好嗎?”

她擡頭凝睇他,“我知道,殺手就是拿錢殺人,我不懂你爲什麽要做這一行,那太殘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以此爲生,會有損福報的!樓大哥,我們找個鄉下地方隱居,你耕田、我織布,寧靜過生活,再也別打打殺殺的好嗎?”

“家仇未報之前,我是不可能金盆洗手的,當年洗劫我家的那夥盜賊兄弟沒一一死在我的劍下,我何以告慰我父母手足在天之靈?”

穎心聽得有些茫然,“什麽家仇?難遭你的父母、手足全被盜匪殺了?”

提起往事,樓非影眼中殺氣進射。

“不止!就在我五歲時舉家遷往江南的路上,‘朱風寨’一班盜匪殺了我家三十餘口,我娘抱著我摔落山崖慘死,我卻奇跡生還,遇到我師父經過,才將我帶回扶養。”

“五年前我師父仙逝,我要去朱風寨報仇,才知那些盜賊已在官兵圍剿中四散,五年來我四處打聽,就算小嘍噦無法一一殺盡,當年當家的那五個異姓兄弟,我卻非找到下落誅殺殆盡不可!”

穎心展開雙臂環抱他,“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話她想說卻說不出口,畢竟他背負的是滅門血債,還受了十多年孤苦伶仃之苦,換成是她,也做不到無怨無尤。

“那五個山寨頭頭,你找到幾個了?”

“四個。三個已死,一個我原本正要去找他。”

“那等你找到另外那兩個之後,我們就找個地方安定下來,過我方才所說的恬淡生活好嗎?”

“好,但我不知道那會是何年何月,也許我終生都會如此四海飄泊。”

樓非影輕輕推開她,愛憐地輕撥她的耳畔烏絲。“你仔細考慮,臨睡前再告訴我你的決定,我現在先去弄些吃的,瞧你快餓壞了。”

他起身走到房門前,突然停步,回眸凝望她一眼後才又轉回身。

“如果你反悔,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家;如果你真的決意跟我共度一生,那麽今晚…我不想一個人睡。”

樓非影背對著她說完話便離開,穎心雖然沒看見他的臉,卻可以篤定他也和她一樣臉上的紅暈勝過秋天的楓葉。


三度共赴巫山之後,穎心只覺得四肢百骸好像全快解體似的。

“累了?”樓非影以十分寵溺的口吻問道,溫柔的在她櫻唇烙下輕吻,一臂讓她枕著,一手則來回撫摸著她細柔光滑的腰際曲線。

她考慮了一下,認真的回答,“先讓我休息一盞茶的時間再來。”

樓非影笑著將她摟緊,“意思是你還嫌不夠噦?”

她緋紅了臉,“才不是呢!人家是以爲你那麽問的意思是還想……那個嘛!”

“我是想……”他著迷地凝望著她豔紅的嬌顔,無法想像她竟如此吸引自己。“不過,你才初識雲雨我就如此需索無度,實在太不體貼了,老實說……我也不懂自己是怎麽了,我好想就這麽一直抱著你,永遠不放手。”

“好啊!”她對他綻放一個鼓勵的笑靨,“我允許你這麽做,你可以永遠抱著我。”

“穎心,你真的不會後悔嗎?沒有鳳冠霞帔、沒有大紅花轎、沒有衆人祝賀,你就這麽委屈的跟了我,而我甚至還不知道何時才能給你一個穩定、安全的家,我……”

穎心主動獻上香吻,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誰說我委屈了?我的新郎倌不知道抱我走了幾裏路才到這竹屋,可比坐大紅花轎神氣呢!他還親自幫我更衣、幫我擦腳抹藥,還煮了頓飯拿到床前喂我吃,哪個新娘子有我這等待遇,說出去不曉得多少人羨慕死我,我若還不知足,會遭雷劈的呢!”

“是你太容易滿足了。”他愛憐地在她嬌顔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珍愛的親吻。

“容易滿足是因爲我已經得到我最想要的東西,那就是你的疼愛。”她癡迷地凝望著他那張俊美無儔的俊顔,“答應我,這輩子除了我,不許你對別的女人笑。呃……我們的女兒除外。”

“好。”他一口允諾,笑擰了一下她的鼻尖。“但你總要告訴我原因吧?”

“因爲你笑起來太迷人了嘛!”她難得顯露出淡淡的憂愁,“是我喜歡你、硬纏著要嫁給你,萬一日後也有其他姑娘迷戀上你,那--”

“天地爲鑒,我樓非影此生只有施穎心一個妻子,不離不棄、至死不渝,若有移情別戀,就罰我--”

穎心急著伸手阻止他發毒誓,卻被他一手握住。

“就罰我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穎心抽回手,不悅地輕捶他胸口一記。“討厭!誰要你發毒誓了?”

“永遠不會應驗的毒誓,說又何妨?”樓非影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能讓我願意交心、能讓我展露歡顔的,天地之間就唯有你一人,我絕不會辜負你!”

她開心極了,卻還故意纏著他問:“那跟你親過嘴的那些姑娘們呢?”

“你明知道那只是我說來氣你的,你是我第一,也是唯一的女人。”他正經八百的說。

“好吧!信你一次。”其實她打心底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穎心,我在想……”他考慮了許久,還是決定與她商量。“你能不能暫時一個人生活?”

掛在她臉上的甜蜜笑容頓時隱去,樓非影察覺到她的掙離,立刻快一步抱緊她。

“我不是要拋下你!”他讀出她心中的強烈不安,“聽我說,我只是想早點實現你的願望,和你隱居山野,不問世事,所以我想,先讓你寄居庵寺,等我報了家仇,我就去帶你一起遠走天涯。”

“不要!我要跟著你!”話一出口,她便淚水盈眶,“非影,你別丟下我……”

“你聽我說,朱風寨老四和老五感情最好,我現在有老四的消息,也許也能從他口中探聽出老五的下落,很快便能了結他倆的性命,回來找你;而你不懂武功、腳又有傷,我一天便能到達之處,你或許得走上四、五天,如果敵方人數衆多,我還得分心保護你毫髮無傷,所以--”

”所以,我是你的累贅?”

“在我尋仇之時--是。”他凝視著她的含淚雙眸,毫不矯情地實話實說;“不過,那是因爲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家人,我重視你勝過我自己,如果你出了任何意外,我只有以命相殉!”

穎心看著那一雙原本冷冽無情的黑眸,因她而盈滿著濃烈的深情,她相信了他的誓言。

“好,我等你,等你一輩子!”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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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個月後,江陵城。

樓非影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在江陵城郊養傷、祛毒一個月,而他的仇人就在緊鄰的江陵城內!

再殺了朱風寨的五當家,他便能告慰一家三十餘人在天之靈,從此封劍退隱,和穎心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了。

他縱身躍入大宅高牆內,先架了一個僕人問明仇人所居院落,點了僕人昏穴後,便一路通行無阻的來至臥房前。

“砰!”

樓非影一腳踢開門,床上凸腹大漢這才驚醒睜開眼,一把長劍已直指他的咽喉。

“啊--”同寢的施夫人放聲大叫,但樓非影眼裏完全沒有她的存在。

“你就是當年朱風寨五寨主,郭達勇?”

對方沒有回答,但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與臉上的心虛神情,全落人樓非影的眼底。

“還記得十八年前,被你們劫殺殆盡的樓家三十餘口人嗎?”覆面黑巾遮去了樓非影唇畔的冰冷笑意,卻遮不去黑巾外那雙炯炯明眸進射的凜冽殺機。“你四個兄弟正在十八層地獄裏等著你!”

“不要!”

施夫人淒厲哀嚎響起的同時,郭達勇的項上人頭已被利刃一劍斬下,鮮血頓時染紅了白緞綢被。

手持滴血長劍踏出房門,遲了一步趕來的護院武師將樓非影團團圍住,卻無一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他一一撂倒在地。

“還我爹的命來--”

施康已入房看見父親身首異處的慘死模樣,也習了武功的他仗著孔武有力的高壯身軀,搬起院內一百多斤重的石雕便朝樓非影砸去,卻只見樓非影將氣集注劍身,一道銀光如閃電自劍尖進射而出,大石頓時碎散如豆。

“我跟你拼了!”施康不怕死,拿起武師掉落於地的長劍便朝樓非影刺去--

“不要!他是小姐的大哥啊!”

樓非影沒有取其性命,他記得穎心交代他別枉殺無辜之人,所以只想像對付那些武師一樣,砍傷其持劍右臂,但是一聲熟悉的喝止聲讓他及時偏移劍鋒,只閃過施康的劍招,以劍尖直指其心窩,制止其行動。

刹那間,樓非影直覺背脊竄起一陣冷冽寒意。

本想當作是自己一時的幻想,但是等他循聲瞧清楚跪哭在地的小穗時,他的劍尖竟然不自覺地微微輕顫起來。

穎心說過,她吩咐小穗“回家”了。

他記得穎心約略說過,她爹是贅婿,所以她從母姓。

小穗說他是小姐的大哥……

那死在他劍下的郭達勇不就是穎心的……

“不--”

樓非影怒吼一聲,縱身躍上屋脊,遁人黑夜,再也不見其蹤影。


月下,穎心獨坐在佛堂外的石階上,漫無目的的凝望著深鎖的庵寺大門。

“非影……”

她喃喃念著心上人的名字,雖然自己懂得醫術,卻也拿這相思病沒轍。

住在這山中庵寺清幽寧靜,每日就只是念念佛經,爲家人與非影祈福、幫忙庵中女尼種菜、掃地,日子過得輕鬆愜意,但是一想起非影尋仇之事,心中就感到一陣惶恐不安。

俗語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縱使她見識過非影頂尖的輕功和令她詫舌稱歎的高招劍術,可是,這麽厲害的他還不是曾經誤中小人暗算,差點毒發身亡,一想起這點,穎心就不禁更加擔心他的安危。

越想越心慌,她乾脆起身面朝佛堂,合掌膜拜,再虛心祈求一番。

“菩薩,善女施穎心,祈求祿大慈大悲,保佑我丈夫樓非影在外一切平安、無病無痛,信女知其造業太多,願將信女所積的淺薄功德全轉移給他,消他罪障,若他命中真有什麽劫數,望求菩薩憐憫,助其逢凶化吉,信女願折壽十年爲其添福……”

突然,一隻手臂由後緊緊抱住她,穎心沒有放聲大叫,因爲這個溫暖的懷抱是她最熟悉、最渴望的啊!

“非影……”她握住交握在自己胸前的強壯雙臂,眼眶立刻泛滿開心的淚水。“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兩個月又五天,終於把你等回來了……”

她轉過身,意外地瞧見一張憔悴不堪的臉孔,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有著淡淡酒味。

“你不是從來不喝酒的嗎?”她疼惜地伸手輕撫他微冒青髭的臉龐,“你瘦了,看來好像好幾天沒睡,眼眶都發黑了,是不是遇上什麽不順心的事?你沒生病吧?讓我來幫你把把--唔…

不待她說完,樓非影便發狂似地狠狠吻上她,重重地肆掠著她的嫣紅香唇,宛若一頭饑渴的野獸般,狂肆霸氣地吸吮她的唇瓣。

“非影……”欲火燒灼著她的全身,但她還沒忘記自己身處何方。“這裏是佛門清淨地,菩薩就在後頭,我們不能--”

“呵……菩薩?這世上真有神佛,就不該那麽殘忍的讓你我相戀了!”

他放了手,方才還燃燒著濃烈情火的深邃雙眸,突然之間回復到她初識他時的冷絕。

“發生什麽事了?”穎心拾起衣帶系上,他的話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樓非影凝望著她,牽唇一笑,那俊顔依然迷人,但那笑卻不帶一絲暖意,反而有一股鑽透人心的刺骨森寒,直令人不寒而慄。

“剩下的那兩個仇人,我全解決了。”

穎心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你已經報了血海深仇,爲什麽你看起來卻比先前離開我時更憂傷?你說神佛有靈就不該讓你我相戀,這又是什麽意思?”

她伸手貼住他的胸口,眉鎖輕愁。“你喜歡上別人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搖搖頭,黯然神傷。“我要你,但老天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我不知道--”

他突然停住不語,把穎心一顆不安的心懸吊在半空中。

“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如此擔憂?”她柔順地倚進他的懷中,“你放心,沒有什麽事能拆散我你,就算是你變成了窮光蛋,甚至武功盡失,我也不會離開你,不管上天開了什麽玩笑,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不管她的承諾如何堅決,樓非影都知道,那是在她純真良善的心裏想不到能有何種惡事能橫亙在他們之間。

“你想不想回家?”

穎心擡頭望他,一臉茫然。

“我想,我必須帶你回家一趟。”

不等穎心回答,樓非影已經帶她飛越出庵寺,騎上拴在樹旁的棗騮馬,連夜趕路。

穎心緊抱住他,心想,非影或許是感動於她的誓言,想帶她回家,正式向她爹娘提親,反正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她料想爹跟大娘縱有不悅也只能答應,因而滿心歡喜。

只有樓非影清楚,他想讓穎心面對的是什麽。

殺了郭達勇之後,他在外醉生夢死了三天,也心痛欲絕了三天。

他想過帶穎心遠走高飛,一輩子對她隱瞞實情,但他知道,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穎心終會有想回去探望家人的一天,在他無法狠心殺掉認出他的小穗的那一刻,這件事就注定隱瞞不住。

他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穎心想殺他,他會親自奉上寶劍。

三個時辰後,天剛濛濛亮,兩人已到了施家朱紅大門前。

“爲什麽門前高掛白紗燈?”

穎心一下馬,不等樓非影便急著跑去敲門,不一會兒,一個白髮老奴便來應門。

“小姐?!”

“宋伯,爲什麽門外……門外……”

穎心哽咽難語,心裏早有九分明白,宋伯瞧她這樣,也不禁紅了眼。

“老爺他……他三天前被一個惡徒侵入家中,一劍砍下了腦袋,已經過世了!”

“我爹他……”穎心身子搖晃了一下,扶住門柱才不至於倒下,但淚水已經如泉湧出。

也許她爹是有些貪財好色,對佃農們也苛刻了些,但穎心卻想不到會有人恨到要她爹身首異處不可的地步,那該是多大的怨仇呵!

“小姐!那個樓--”

小穗在裏頭聽見她的聲音,腫著兩個核桃眼便哭訴著朝她跑來,卻在看見站在門外兩步遠的樓非影時白了臉,渾身顫抖著直往後退。

刹那間,穎心由小穗如見閻羅的舉止中明白了一切。

老天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

這世上真有神佛,就不該那麽殘忍的讓你我相戀了!

她緩緩地回過頭望向樓非影,現在她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了,也明瞭他眼中那欲瘋欲狂的深沉痛苦是因何而起……

“你爹下葬後,我會來見你。”迎視著她心碎的視線,樓非影對她綻露一個無比溫柔的微笑,可說出的話卻令人聞之心酸。“只要你想,我會讓你親手送我下地獄。”

穎心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她無法言語,雙腳像被釘子釘住一般,完全無法動彈,淚水不斷地掉落她的臉龐,猶如細雨紛紛。

但她看見了,她看見樓非影一躍上馬,看見他無聲地以口形說了“我愛你”,這一句他一直不顧老老實實親口告訴她的話。

“非……”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再也承受不起這巨大打擊的穎心,只覺眼前一暗,就這麽昏了過去。


非影的原意是要讓穎心能盡孝道,送她爹出殯,多少減輕她的一些愧疚。

但她大娘和大哥卻將她鎖在柴房,哪兒也不准她去,她不曾到靈堂拜祭過一次,連今日出殯也沒讓她隨行。

要不是非影事先撂話表示她爹下葬後會再來施家,怕他到時見不到她會大開殺戒,她大娘早就恨不得拉她去陪葬了!

小姐私奔的物件竟殺了她自己的親爹,這件事在下人間傳得沸沸湯湯,但就算他們在柴房外大聲談論,也傳不進穎心的耳裏。

大家都說她得了失語症,從回府至今八天了,不管施夫人怎麽甩她巴掌、擰她、掐她、破口大駡,穎心就像尊泥塑娃娃,無知無覺似的,不哭、不叫、也不回嘴,總之這八天裏,她連一個字也沒說,靜得讓人幾乎忘了她就在柴房內。

唯一還會照顧她的,就只有小穗了。

“小姐是個活菩薩,做了那麽多善事,怎麽老天爺竟然讓好人遭惡報,遇上這場人間慘事……”小穗一邊喂著她吃飯,一邊傷心感歎。

穎心只吃了三口飯便閉上嘴,無論小穗再怎麽哄就是不張口。

“小姐,你一天隻吃三口飯,讓自己餓也餓不死、吃也吃不飽,這又是何苦呢?你看看你,才回來幾天,整個人就已經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極了,錯的是那個男人,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她說她的,穎心仍舊面無表情地低頭繡著一個小錦囊,一聲不吭。

那是她用自己的綢帕改織的,小穗偷偷瞄過,她一針一線密密繡著的不是花也不是鳥,就只是一再重復著兩個字,一遍又一遍,在上頭繡了一層又一層。

非影、非影、非影……

一遍又一遍繡在錦囊上頭的,是穎心泣血的相思,是她絕望的苦心碎片。

在小穗眼裏看來也覺得小姐快瘋了。

突然,穎心停下手中的針線,木然的表情在這八天來頭一次有了變化。

她擡趁頭看向窗外,輕輕柔柔地說:“他沒騙我,真來了。”

一股寒氣瞬間由腳底板直竄進小穗的腦頂,她知道“他”指的是誰。

“真的?”小穗慌張地跑去把柴門關好、上閂,嚇得抱緊穎心。“小姐,你別怕,我不會讓那個殺千刀的來帶走你,不過,他如果真要讓你殺,你可千萬別手軟,那種喪心病狂、手刃自己岳父的人死了活該!”

“我爹……殺了他家三十餘口人……”。

小穗瞪大了眼,看著兩眼空靈虛渺的她。“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麽呀?”

“爲什麽……偏偏是我爹……”

小穗搖搖她的雙肩,“小姐,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你可不能瘋,你一瘋,夫人又不曉得會怎麽欺淩你了你得堅強些呀!”

“砰、砰、砰……”

一連串彷彿要把柴門撞開的用力敲門聲,把小穗嚇得立刻躲到穎心背後,直到聽見是大少爺氣急敗壞的吼聲,她才連忙跑去開門。

“鎖什麽門?”

施康一進門便朝小穗打了一耳光,把她推倒一旁,然後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走到穎心面前。

“那傢夥來了!”他惡狠狼地瞪著她說:“我聽宋伯說了,他願意讓你殺了他,你一定要殺了他,不然我就殺了你!”他一把掀起穎心的胳膊,硬將她往外拖。

“放開我。”穎心沒掙扎,淡然告訴他,“被他看見了……他會你要爲父報仇,一定要殺了他!”

“大娘……”穎心目光停駐在樓非影的臉上,話卻是說給施夫人聽的。“您跟爹結縭二十多年,當年爹在朱風寨做山賊時,您已經跟在他身邊了吧?”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施夫人心虛地矢口否認,“一定是那個男人跟你胡言亂語,想騙你饒他一命,你別信他,快殺了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

穎心長歎一聲,放下劍,將劍柄連同錦囊遞到他手中。

“不殺我,就跟我走。”

樓非影伸出手,穎心卻只是垂淚搖頭。

“我爹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們兩個在一起,天地不容。”

“穎心!”

她避開了樓非影想握住她的手,心碎地凝望著他,發現他眼底有著同她一樣的無盡哀傷。

“你走吧!從此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相逢如同陌路。”

“不--”

“由不得你說不。”她盈淚凝睇,悽楚泣訴,“當你親手斬下我爹腦袋的那一刻起,我你之間就已經恩斷情絕,我下不了手殺你,卻無法漠視這殺父之仇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再看見你,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你!”

樓非影宛如孤松,迎風僵立,渾身熱血瞬間冷似冰雪,凍徹他的五臟六腑。

“是嗎?”凝望著她宛若梨花帶雨的傷心容顔,樓非影心如刀割,卻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權利擁她入懷。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他強忍悲痛允諾,“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但……你一定要幸福!”

他望向一旁的施夫人,接著說:“若是讓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或是有人欺負你,不管是誰,我絕對殺、無、赦!”

言畢,他縱身一躍,便離開了施家。

才走離了施家幾十步,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卻突然烏雲密布。

街旁擺攤的小販們嚷嚷著快下大雨了,全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樓非影卻仍如行屍走肉般的緩步前行,彷彿外界的一切他全聽不見、看不見。

他寧願……死在穎心劍下。

穎心削瘦、憔悴的模樣深刻在他腦海,她的淚如熱蠟,滴滴燙灼著他的心。

他深愛的女人卻一輩子都不想再見他,那夫唱婦隨、男耕女織的田園幸福生活,已成爲他此生遙不可及的夢想。

今後,他該何去何從?

如果他易容進入施家爲僕,留在穎心身旁守護她,這算不算違背不再出現在她面前的承諾?

他停步回首,施家已在數百尺以外,他的心卻仍留在那裏不肯相隨同行。

緊握了一下拳頭,樓非影突然想起穎心方才給他的錦囊。

五顔六色的繡線盤纏其上,看似雜亂無章,又似有其脈胳可尋,樓非影手撫著繡線,細細觀察,先描出了一個“非”字,再畫出了一個“影”字,一線又一線、一字又一字,針針縫繡的全是他的名呵!

“穎心……”

他不自覺地讓淚水蒙上眼,腦海裏浮現她一針一線將相思密密加縫入錦囊的模樣,突然明白了自己對她是何等的殘忍。

穎心是如此深愛著他,他卻要她親手了結他的性命,這八日她在殺與不殺之間所受的痛苦折磨和紛亂思緒,全都繡在這錦囊上,傳達給他。

一個布角露出了囊外,樓非影陡地想到穎心或許是想借此傳達一些她無法在衆人面前說出口的話語,立刻打開錦囊,卻赫然發現裏頭是一條撕裂的白布,赭紅的血字如針般刺痛了他的雙眼--

君若憐妾癡心苦,來生勿忘白首盟。

妻穎心絕筆

“穎心!”

他狂喊一聲,無視於旁人的側目與訝異驚叫,立刻施展輕功,淩雲踏步飛回施家。

“穎心--”

還沒進門,他便聽見宅內傳來的淒厲哭嚎,怒擊一掌,當門板碎散如塵,他也由塵屑間瞧見灰白著臉躺在小穗懷中的穎心。

“小姐被你害死了……”小穗怨恨的眸光肆無忌憚地射向他,“小姐她撞柱自殺,她被你害死了!你這個兇手!你這個兇手!嗚嗚嗚……”

“不--不可能……”

樓非影蒼白著臉,毫不遲疑地飛奔到穎心身邊,一把便將她由小穗雙臂中搶抱入懷。

小穗嚇慌了手腳,“你要把小姐的屍體抱去哪?”

“她不會死的!就算要我打遍十殿閻羅,我也要他們交出她的魂魄!”

他一雙黑眸綻射著不惜毀天滅地的狂亂光彩,足一蹬,便躍步淩空,轉瞬間消逝在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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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四個月後--

“白禦醫,請問我妻子她的病情可有起色?”

錦床上,穎心閉目平躺著,宛如熟睡一般,白禦醫細細替她把脈,再翻翻她的眼皮看看,手撫著長須起身,對著樓非影搖了搖頭。

“老朽仍是老話一句,尊夫人能留住一命已屬奇跡,要她蘇醒,只能祈求上天垂憐,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爲力。”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她可能終生都是如此?”

“沒錯,而且縱使她醒來,也可能記憶全失,或是變得如稚齡小兒一般,言行舉止都大異於前。”

他端詳了樓非影俊俏容顔一番,“恕老朽直言,公子年輕有爲,不該將所有時間全耗費在一個活死人身上,只需買個丫鬟照顧尊夫人即可,也該考慮納妾傳香火才是。”

“就算她終生如此,我也會守著她一輩子,即使斷絕香火我也不在乎!”他毅然決然的宣誓。

“公子如此癡情,實屬難得,也算是尊夫人的造化與福分,能嫁給公子這般的有情郎。”白禦醫由衷佩服。

“福分?”樓非影淒然淺笑,“該說是災厄才對。”

白禦醫好奇的想再追問,才開口就被樓非影點了昏穴,如來時一般,將其馱上背送回府邸,留下診金後,便又在未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悄然離開,回到穎心身邊。

他先按摩了一下她的全身肌肉,幫助她活動筋骨,再替她沐浴更衣,數月來天天如此,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反而深感幸福。

至少,穎心還真真切切地活在他身邊,與他朝夕相處,這樣就夠了。

“你放心,我這一生絕不負你!”他握起她的手輕貼在自己的右頰,“我愛你,穎心……”

突然,他感覺到穎心的手指動了一下。

他怔忡,仔細一看,穎心的手指真的在動!

“穎心……穎心……”

他開心地輕拍她的雙頰,驚喜地發現她的眼皮也有了動靜,不一會兒,他立刻記起了一件事,起身站到她視線所不能及的屋內一角。

雖然穎心以血書與他訂下了來生盟,但她說過--今生再也不想見他!

所以,一旦她清醒過來,他就終生只能在暗地裏默默守護著她。

樓非影癡癡地凝望著她,心中五味雜陳。


昏迷了五個月又七天後,穎心終於奇跡般的蘇醒。

不過,白禦醫說中了一件事,她喪失了所有的記憶,連她自己是誰都忘了。

“玉奴,你說我的名字叫做施穎心是嗎?”

“是的,小姐。”樓非影買來伺候穎心的小丫鬟有問必答,一邊按著主人的吩咐替穎心按摩雙腿,好讓她能早日下床走路,一邊陪穎心說話解悶。

“你口中的主人,有沒有跟你提過我是他的誰?我是他的親人、朋友,還是他從路上撿來的陌生人?”

玉奴略偏著頭想了想,“沒有,主人只吩咐我要小心伺候小姐的日常生活起居,小姐有什麽要求就告訴他,像我中午一說小姐想喝筍湯,主人就親自去街上買了筍,下廚煮好再吩咐我端來,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這麽好,要不就是血緣至親、要不就是情人、夫妻吧!”

穎心也是這麽想。“可是……爲什麽我清醒過來都兩天了,他卻連一次也沒來看過我?他沒跟你說原因嗎?”

“沒有。”

穎心咬著下唇思索一會兒,“玉奴,你去幫我叫他來,就說我想見他。”

“哦!”

玉奴才站起身,房門就突然被推開,走進了一個白髮蒼蒼卻面色紅潤,看來身子骨十分硬朗的老者。

“白禦醫。”

瞧玉奴斂衽行禮的模樣,穎心不禁猜測他便是玉奴口中的主人。

但看他的年紀,做她爹都綽綽有餘了,不得不令她懷疑看來老實的玉奴方才說的那些血緣至親、夫妻之類的話是在戲弄她。

“玉奴,你先出來一下。”

“是。”玉奴頓了一下,朝門外嚷著,“主人,小姐說她想見你。”

玉奴邊說邊往外跑,穎心這才明白映在紙門上那個黑影的“本尊”才是知道她真名姓的“主人”。

雖然玉奴傳達了她的意思,但對方沒有進屋,反而走離了她的臥房。

“夫人,請讓老朽幫你把把脈。”

白禦醫右手一攤,穎心便乖乖地伸出手讓他把脈。

“你……叫我‘夫人’?”

“有什麽不對嗎?”白禦醫擡頭笑望她一眼。“進屋之前,你家相公已跟我說過你記憶盡失一事,但看樣子他似乎還未跟你提起你們已是結髮夫妻之事羅?””

穎心瞬間緋紅了臉,微點頭,算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白禦醫贊許笑說:“夫人真是好福氣,嫁給了這麽一位有情郎,在你昏迷這五個多月裏,皆是他一人獨自照顧你,朝夕不離,老朽本不看好夫人您的病情,看他年少有爲。勸他另行納妾,他卻說終生對你不離不棄,即使斷絕香火也不在乎,得夫如此,夫複何求?”

聽他這麽一說,穎心不禁滿心感動。

玉奴並未告訴她,她已經昏迷了五個多月那麽久,但她記得玉奴提過,主人是三天前才將她買回家專門服侍她,家裏再無第四人。

一想到這麽長一段時間裏,都是被她遺忘的丈夫伺候她飲食起居,她不禁又愧疚、又感激,又覺得有些羞赧。

“白禦醫,您能快些助我恢復記憶嗎?”她想快點記起這個承諾對她不離不棄的好丈夫。

他搖搖頭,表情十分無奈。“這點老朽恐怕無能爲力,只能看天意了。不過好在夫人你恢復的情況不錯,除了記憶喪失之外,並無其他病症,只要多下床慢慢練走,很快就能如一般人健步而行。”

雖然有些失望,但既然大夫都這麽說了,穎心也只好順其自然。

“白禦醫,你……見過我丈夫嗎?他長得如何?”她好好奇喔!

“是位翩翩美男子,有飄然出色之表,玉樹臨風之姿,只是在夫人未醒之前總是愁眉深鎖,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常是不苟言笑,但方才我終於見他面露些微笑意,風采更勝以往,與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聽白禦醫把她丈夫描述得宛如潘安再世,穎心更想見他一面。

待白禦醫離去後,玉奴立刻又進房伺候她。

她向玉奴問了一遍,玉奴的形容更誇張,簡直要把她丈夫形容成仙人下凡。“是真的!我賣身是爲了替我爹籌藥錢,可是那妓院的老鴇讓她手下的人威脅旁觀群衆都不許付錢買我做丫鬟,錢一扔,硬是要買我,我娘不要她的錢還不行,她想叫人打我娘時,主人突然出現,就見他用手指這麽點、點、點,那兩個打手就都動彈不得,他再一拔劍,那老鴇頸上所梳的高髻就被他削掉了,那披頭散髮的模樣好好笑喔!

“反正主人把那些壞人嚇得落荒而逃,跟我娘買了我後,還說等我滿二十就放我回家,其實他付的錢,我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起,主人真是個大好人!”

她才說完,穎心就聽見前頭有人開門的聲音,她料想是她丈夫送白禦醫回去後又返回,便叫玉奴再去請他。片刻後,回房的還是只有玉奴一個。

“他爲什麽沒跟你來?”

玉奴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主人說夜已深,我早該服侍小姐您睡覺,不該再纏著您說話,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說。”

聽起來好像既有理又語帶關心,但穎心卻隱約覺得自己這個人人稱好的丈夫似乎是有意躲避著她。

看來,一切只好等明天再說了。


等了一天,穎心還是沒見到應該是她丈夫的那個男人。

沒有錯,他一定是在躲著她!

但她實在想不透,他既然非她不娶,就算她終生不醒,他因此無子繼承也甘願,那麽他如此心愛的妻子醒了,他應該是巴不得朝夕守在她身邊才是,怎麽會三天都不來見她一面呢?

她打著呵欠,就在她輾轉難眠了一夜,總算有些睡意時,突然感到似乎有一陣冷風襲來。

就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有人替她蓋好被子,輕輕地握住她霹出被外的左手。

不是鬼,那是一雙溫厚的男人大掌輕輕握著她的手,穎心幾乎是立刻便確定這一定是她丈夫了,但她不動聲色,想看他究竟想怎樣。

“穎心……”

他深情的一聲輕喚,直接滲入她的心湖,若非房內僅透著熹微月光,他一定能瞧見她的雙頰驀然泛紅。

樓非影並未察覺她是在裝睡,這幾日他只能趁她入睡時才接近她,以慰自己的相思之苦。

忘了一切,對她而言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忘了他、忘了與他相戀的一切、忘了他親手殺死她爹,她就能毫無牽掛地重新過活,不再有尋死的理由。

所以他守諾,不讓她見他也好,如果見到他會喚醒她的傷心回憶,讓她生不如死,那他情願一輩子獨嘗這份椎心的相思苦。

“只要你能活得開心,我願意付出一切,即使是我的性命……”

“聽見你這麽說,我就很開心了。”

穎心甜笑著開口,沒想到一睜眼,卻見到他正要“逃”。

“別走!啊!”她忘了自己雙腿還無力下床行走,被子一翻,就想追人,當場從床上摔了下來。

“穎心!”

樓非影聽見她的慘叫時,已經來不及扶她一把,回頭只見她疼得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有沒有摔傷?”他快步折返,立刻將她抱起來,小心試按著她的雙腿,“疼不疼?你該小心的,萬一扭傷了怎麽辦?”

白禦醫和玉奴真的沒騙她。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穎心總算借著淡淡的月光看清他。眉如彎刀、眼勝碧波澄明、鼻梁傲挺、俊薄的雙唇緊抿著,穎心幾乎看傻了,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真是個“賽潘安”。

因爲她一直沒回答,樓非影擡起頭一看,才發覺她正直瞅著他,心中不禁一緊,想起身回避,卻又被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左臂。

“爲什麽要躲我?”她嬌嗔問:“難道是因爲我忘了有你這麽一個疼愛我的好丈夫,所以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的話讓樓非影大吃一驚,“誰說我是你丈夫的?”

“白禦醫說的啊!”她嬌羞地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就算我終生不醒,你也絕不再娶,雖然我喪失了記憶,但你的情深義重,我--”

“我不是你的丈夫!”樓非影一口否認,甩開她的手站起身。“我不小心誤傷你,爲了負責才照顧你,如此而已。”

他不能再讓她對他動情,這全是爲了保護她。

“不可能!”她不會忘了他方才的癡心話語,“你剛剛才說的,只要我開心,要你犧牲性命都--”

“那只是我知道你沒睡,故意說的戲言罷了!”他故意裝作無情,“你大概忘了,你原本很討厭我的,還說一輩子都不想見到我,要不是你無親無戚、孤苦無依,我也不想見到你,早把你送走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才是實情,所以,你別再三番兩次叫玉奴來找我,我不想跟你有太多的牽扯,供你食宿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今晚來就只是想跟你說這些。”

他說完便離開她的房間,只怕她那雙含淚水眸會讓他情不自禁將她緊擁入懷,趁她喪失記憶,再度佔有她的身心。

房裏,穎心完全被他搞糊塗了。

先是哭了一陣,等情緒稍稍平復後,她再仔細回想他所說的話,根本是破綻百出。

如果真對她無情,爲何買個丫鬟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她開口要什麽就有什麽?

如果真是早知她假睡,那他方才幹嘛一見她睜眼就逃?而且一見她摔落,他抱起她細心察看的態度和焦急溫柔的口吻,哪一點像是在對待一個討厭的人?

再說,頭一眼見到他,在她心湖便竄起的那絲微甜帶酸的滋味,就已經說明了她對他的“感覺”,像他那樣的男子,她就算再失憶個三次,也確信自己失憶前不可能像他說的那麽討厭他。

“我就不信你真的討厭我、不要我!”

穎心抹乾淚,心裏已有了主意。


一大早,樓非影就聽見玉奴又喊又叫的,讓他只穿著單衣便急忙下床著靴往外沖。

“主人!”一看見他,玉奴立刻向他求救。“您快來幫忙攔著小姐,她要離家出走了!”

眼前的情景讓樓非影看了真是哭笑不得,還沒法子順利用雙腳前行的穎心已經爬出了房外,玉奴則在後頭死命拉著她的雙腳,不讓她再往前一步,兩個人就在那僵持不下。

“你想去哪?能去哪?”他走到穎心面前。“別鬧脾氣了,我抱你回床。”

“別碰我!”穎心先揮開他伸出的援手,再轉頭向玉奴命令,“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會恨你一輩子!”

玉奴是放手了,但樓非影立刻將她抱了起來。

“放開我!”穎心一雙粉拳直落在他的肩上,“你不是討厭我嗎?那我離開不是正合你意?你現在抱我回去也沒用,一有機會我就會走,我不會那麽恬不知恥,被人討厭還死賴不走,我--”

“我不討厭你,行了吧!”他只是不想讓“重生”的她再次愛上他,可不想逼走她。

“你只是在敷衍我!”她就是要逼他“現形”,“除非你發誓,說你昨晚所說的全是謊言,說你其實是喜歡我的,否則你不讓我走,我就不呼吸,憋死自己!”

樓非影將她放下,卻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只當那是戲言。

“玉奴,去打水來讓小姐洗手,伺候小姐更衣。”

“是。”玉奴馬上離開。

“你到底要不要發誓?”穎心還在等他的回應。

樓非影抿著唇沒回答,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他沒想到穎心雖然喪失了所有記憶,主動求愛這本事倒還在,而且依然鍾情於他。

他雖然也想跟她重續夫妻情分,但是萬一穎心有天突然恢復記憶,教她情何以堪?

“你在做什麽?!”樓非影一回頭,竟然發現穎心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捂住嘴,真的說到做到!“住手!”

他可以扳開她的雙手,卻阻止不了她自己憋住氣,嬌美的臉蛋開始浮現出痛苦的表情。“該死!”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顎,深吸一口氣,低首便對上她的嘴,右手往她的背上一拍,讓她吸入他的氣,沒想到穎心卻趁此機會環抱住他,還反吻住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雖然記不得這個男人跟她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可是每次一見他,心中就小鹿亂撞,她真的希望自己是他的妻,希望他愛她、疼她,而且雙唇相觸的那一刻,她隱約覺得這並非兩人的第一次,他們曾經如此親密過,雖然不記得,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我喜歡你……”待離開他的唇,她癡迷的凝望著他,“你別騙我,我有種感覺,在我喪失記憶以前,我一定也非常喜歡你,不管你做過什麽事,我都不可能討厭你的,而且,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她的再度示愛讓樓非影痛苦萬分,“我發誓,在你喪失記憶之前,你真的曾說過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我,我若說謊,就罰我五雷轟頂;而且,我們兩人是不該相愛的,你不可以愛上我,不可以!”

他的話讓穎心臉色褪白了幾分,但他又何嘗不是心如刀割,他也盼能與她長相廝守,但現實不允許啊!

“等一下!”穎心及時叫住轉身欲離去的他,“我想問你一句,你到底愛不愛我?如果你不說,或者是扯謊,就讓老天取走我的命,罰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你--”樓非影回首驚愕凝睇著她倔強的容顔,訝異地發現情勢頓時又全歸她來主導。

穎心固執的非知道他的心意不可,“愛或不愛?你想我死還是活著?”

“……愛。”樓非影沒得選擇的說出真心話,他絕不想賭她發的誓會不會靈驗。

“那……我倆是兄妹嗎?”她提心吊膽的問。

“不是。”

“好,我想知道的只剩一件事--告訴我你的名字?”

“樓非影。”他看著她,發現她對這個名字跟對他這個人一樣,似乎也是毫無印象。

“好,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穎心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不管你怎麽說,五個多月來你爲我淨身、更衣,我的身體你一定早看遍、摸遍了,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認不認我是你的事,我都認定你是我丈夫,就這樣。”

“不行!你跟我是不可能--”

“我不聽!”她捂起耳,嘴裏啦、啦、啦地哼著不成曲的調子,就是不聽他說話。

“唉……隨便你吧!”樓非影無奈地歎道。

倘若真是天意注定如此,他也只有認了。

他只能再試著疏遠她,如果還不成……

那就一起墜入地獄吧!


一個月的練習後,穎心果然已能健步如飛。

她很開心,但樓非影卻開始頭疼。

她似乎以試驗他重不重視她爲樂,她會爬到樹上,故意閉眼跳下,看他心驚膽戰地飛奔而來救她;會纏著他帶她進城玩,故意“招惹”一些男人,看他會不會嫉妒……總之她有一大堆的把戲,性情似乎比她失憶前更活潑了。

“非影!”

才剛洗完澡回房的他,一開門就瞧見穎心渾身裹著一條被單,站在他床邊沖著他甜笑。

“這次又想玩什麽了?”他走進門,淺淺打了個呵欠,“晚了,要鬧等明天吧!快回房去睡。”

“你先把門閂上再說。”

她堅持著,樓非影只好依她。沒想到他閂好門後回身,穎心竟讓裹身的被單落到腳下,呈現在他面前的是她僅著水綠抹胸、底褲,和玲瓏有致的魅人身材。

“你想做什麽?”他的嗓音喑啞,眼底有他強自克制的洶湧情欲。

“我……我想替你們樓家傳宗接代。”她羞答答地雙手遮身,低著頭道。

樓非影實在不想拒絕這誘人的提議,但他相信未喪失記憶前的穎心,絕對不會想替殺父仇人傳宗接代的!

“不行。”他冷硬著心腸拒絕,“出去。”

“如果我不出去呢?”她雙眼微泛淚光,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殘酷拒絕。

他轉過身,不讓她瞧見他眼中的痛苦。“你不走,我走。”

“我知道了。”穎心在他打開門前喊住他,“我再也不讓你爲難了。”

樓非影聽出她語氣中的心碎,也聽見了一陣快跑聲。

“穎心!”

一看見她重裹住被單,閉上眼毫不遲疑地往左牆沖去,她奄奄一息攤在他懷中的痛苦記憶讓他幾欲瘋狂--

“不要!”

樓非影沖過去,快一步緊抱住她,牢牢的,幾乎快將她鉗入自己的體內一般緊密。

“別再嚇我了!你非要弄得我心魄俱碎才甘心嗎?”他快崩潰了,“你要我拿你怎麽辦?老天……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對?我不要你愛上我,我要你跳脫這悲慘的命運輪回,你爲什麽偏偏又選中我?這不是你承諾給我的來世,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我想要你,卻不能要你,我到底要怎麽說你才懂?我們在一起天地不容,是你說的--”

“我收回,行嗎?”穎心在他懷中哭了,“我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事,我永遠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喜歡你,喜歡到你一拒絕我,我的胸口就疼得好像快死掉一樣,天地不容也好、天打雷劈也罷、會下地獄也行,我全不怕,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只要你愛我……”

她揚起嫣紅臉蛋,如梨花帶雨地含羞問他,“不能跟你在一起,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你到底要不要我?”

不能跟你在一起,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這就是她當初撞柱自殺的原因嗎?

“我要你!”他望進她仍閃著瑩瑩淚光的美麗水眸,再次確認,“就算跟我在一起會打人十八層地獄也不怕?”

“你會陪我下地獄嗎?”她昂首噙淚問他。

“會!”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我就不怕。”她踮起腳尖,將唇輕輕貼著他的。“帶我……下地獄吧!”

樓非影不再多言,完全醉人她的深情摯愛中。

“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樓非影俯視著她,“你要我告訴你,我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嗎?”

“不要!”她雙手摟住他的頸項,“永遠都別告訴我,只要愛我……”

“遵命!”樓非影聽然一笑。

自清醒以來,她從未見他笑過,穎心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她不要記得過去,她只要和非影快樂地共度餘生。

樓非影什麽也不去想,他只想好好愛她,在她恢復記憶之前,讓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妻子。也許上天垂憐,讓她永遠都不再憶起從前,與他幸福地生活一輩子。

穎心主動將他的頭拉下,獻上香唇,這火熱的誘惑讓他拋開一切思緒,只專注地愛她。

“穎心……愛寵地擁著她,輕吻著她的眉心。“答應我……永遠都別試著去記起從前。”

“嗯!我答應你。”

穎心伸展雙臂,緊緊擁住自己深愛的男人。

她要保護這一切,她不要失去他,絕對不要!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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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3-22 00:13:54 |只看該作者
“穎心……穎心……”

起了個大早偷偷溜下床來到廚房,穎心本來想大展廚藝,煮頓豐盛的早飯端進房裏讓非影開心一下,可才開始搓揉麵粉,就聽見非影十分驚慌的呼喚,讓她連手都沒空洗,便連忙趕回他身邊。

“我在--”

她看見非影只穿件便衣,連衣帶都還沒來得及系上便沖出房門,她以爲發生了什麽大事便奔過去,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擁入懷中。

“告訴我,昨晚不是我在做夢,你真的在我懷裏睡了一夜?”

樓非影緊緊摟住她,一睡醒,枕畔竟然無她芳蹤,他好怕昨夜不過是南柯一夢。

“你敢當成是夢,不想認賬,我就把你推進油鍋給炸了!”穎心調皮地捏扯了一下他挺直的鼻尖,淘氣一笑。“我已經賴定你了,你說了要疼我一輩子,不許耍賴喔!”

他笑了,笑得心滿意足。

“只要你願意,我會用我的性命去愛你,用我的身心、魂魄,永生永世的守護你。”他伸手輕撫著她的嫩滑臉龐,癡情傾訴,“我的命是你的,只要你一句話,我隨時願意爲你而死,如我有違誓言,願墜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穎心試圖阻止過,但樓非影握住她的小手,硬是許下毒誓,讓她既感動又不捨。

“傻瓜!”

“我願做傻瓜,只要你答應永遠不離開我,更不許尋死。”

“嗯。”她羞赧地躲進他的懷裏,“我生與你形影相隨,死與你魂魄相依,無論天地神鬼都無法改變我的意志。”

“穎心……”他俯首尋著她的唇,動情深吻,只希望老天憐他一片癡心,別再教穎心憶起一切。

“主人、主人,小姐她不在房裏,她--”

一大早進穎心房發現枕被全沒動過的玉奴,嚇得飛快跑來通知樓非影,卻正巧撞見兩人情意綿綿、吻得難分難捨的這一幕。

穎心嬌羞地想逃進樓非影的懷裏,卻反被他牢牢抱住。

“玉奴,從今天開始改口,你要稱呼穎心爲‘夫人’,知道嗎?”

一股澎湃暖意瞬間將穎心整個人緊緊包裹住,她不顧羞慚,放下身段追求所愛,總算讓非影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了。

“知道。”玉奴一點就通,“我早覺得主人和夫人郎才女貌,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再也沒有誰比你們更登對、更匹配的了!恭喜主人、賀喜夫人,那麽玉奴就不在這礙事,先下去煮早飯。”

“啊!”玉奴都走遠了,穎心才想起一件事,“我早起就是爲了煮早飯讓你吃的,我的麵團才揉到一--”樓非影把本想趕去做飯的她一把摟進懷中,淺笑凝睇著,“你有投有聽過‘秀色可餐’?”

穎心暈紅了雙頰,樓非影將她溫柔抱起,帶著她重入房內……待玉奴煮好飯跑來通知時,一見到緊閉的房門,便抿唇笑了笑,識趣地一個人先去吃早飯。


怕穎心在家裏悶慌了,樓非影便帶她到河邊戲水,沒想到這丫頭一下水就玩瘋了。

“呵呵呵……水好冰、好涼喔!”她撩起裙擺塞進裙帶,衣袖也高高地挽在手臂上,露出大半的修長美腿與粉嫩藕臂。

陽光下,她笑得比盛開的牡丹更加嬌豔動人,看得他目眩神迷。

在認識穎心之前,樓非影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一個人愛得如此濃烈,連喜怒哀樂都隨她牽動,她笑,他便開心;她愁,他便憂心,像傻子一樣。

這樣的他,已經失去了做殺手該有的冷酷與絕情,只適合做她的丈夫……

“非影!”

穎心笑著掬起一捧水潑向他,雖然距離坐在大石上的他稍遠,只灑了幾滴在他臉上,她也樂得呵呵大笑。

“淘氣鬼!”樓非影笑斥她一句,眼底滿是寵愛。

穎心朝他吐舌扮個鬼臉,神秘兮兮地四下張望一番,確定無人後,便故意側對著他將右大腿的裙擺又撩高了一點,風姿撩人的勾引出樓非影眼底的欲火。

“再逗我,今晚你就甭想睡了!”

樓非影的“警告”讓她雙頰燒得火紅,不敢再招惹他,乖乖地去找河裏的小魚玩。

“哈啾!”

一陣涼風吹過,穎心才剛打了個噴嚏,馬上被樓非影風似的卷抱上岸。

“人家還沒玩夠呢!”

一眨眼的工夫,樓非影已經坐回石上,穎心則側坐在他大腿上,孩子氣地嘟著嘴。

“天涼了,萬一染上風寒怎麽辦?”他拿出早備好的幹布替她拭腳,“聽話,回去我叫玉奴燒一大桶熱水,灑上玫瑰花瓣,讓你泡著玩好不好?”

“好吧!”

穎心凝望著他漾滿柔情的俊顔,看他體貼地幫她套襪穿鞋,簡直就是把她寵上了天。

“非影,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麽會叫做穎心?”她嬌嗲地摟著他的脖子問。

他搖搖頭,“不知道,有什麽典故嗎?”

他問完才想到,她不是喪失記憶了嗎?

“因爲啊…”她伸出右手的食指,輕點了點他的鼻尖。“你叫‘非影’,所以我就得叫做‘穎心’不可。”

“爲什麽?”他松了口氣,看來她不是記起往事,而是腦袋裏又有什麽怪念頭。

她笑嘻嘻地回答他,“因爲啊--我生來注定要做你樓非影的心肝寶貝,‘穎心’就是你樓非影的心羅!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他先是一愣,繼而唇邊漾起一抹迷人的淺笑。

“對。”他毫無異議,“你在我眼中的確是無價珍寶。”

他的贊同讓穎心更加心花怒放,開心地摟著他的頸項說:“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喔!非影,你會讓我一輩子都這麽幸福、疼愛我一輩子吧?”

他摟住她纖細的腰桿,在她粉唇上輕啄一記。“當然。”

“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幸福’嗎?”

河畔綠林間突然傳來一句嘲諷女聲,穎心嚇了一跳,立刻從樓非影大腿上滑下站好。

”出來吧!阿蠻。”樓非影站起身,朝東方望去。

一名穿著緊袖碧羅衫、腰系寶劍,看來身形、年紀都與穎心相仿的妙齡女子,便如柳絮般自綠蔭某處飄飛而下。

“好久不見了,大師兄。”她朝樓非影走來,一雙細長的丹風眼銳利地掃視了穎心一眼。“真沒想到向來冷血無情的你,竟然也懂得風花雪月起來,卿卿我我的,興致不小嘛!”

“與你無關吧!”見到她,樓非影心裏著實不太高興。

不只因爲他一向清楚小師妹對他的愛意,更因爲既然她能找來,就代表他的行蹤已經暴露,此地不宜久居。

“我們師兄妹許久未見,何必說話如此冷淡呢?”

“我說話一向如此。”

“那倒未必,你對‘施姑娘’說話可就輕柔有情多了。”

樓非影警告的眼神立刻射向她,他從未跟小師妹提過穎心之事,她會說出“施姑娘”,就代表她找他的這一路上已經聽說他與穎心之事。

“嘖嘖嘖,好嚇人的眼神哪!不怕嚇著你身旁的嬌嬌女嗎?”

他看向穎心,穎心瞧見他眼中的擔心,立刻牽唇輕笑好讓他放心,不過他方才的冰冷眼神她還真沒見過,似乎令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別多嘴!”樓非影一心要守護住自己得來不易的幸福,“就算我們是同門師兄妹,如果你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之事,我一樣不會輕饒你!”

“師兄,你對我還真是薄情啊!也不顧念我這千裡尋你有多辛苦,一見面就對我那麽凶……”阿蠻看向穎心,佯裝可憐。“施姑娘,我和我大師兄全是被師父撿回扶養長大的,不說是兄妹也算是青梅竹馬,你評評理,瞧他對我的態度,是不是太無情了?”

穎心被她這一問,不禁傻愣了一下,看看她,再看看非影,想了一會兒才微笑朝阿蠻欠身回禮。

“阿蠻妹妹,真是對不起,非影說話有什麽失禮之處,我這個做妻子的就代爲賠禮,既然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別跟他計較吧!”

說完,她又朝樓非影甜笑說:“你看看你,繃著一張臉把人家嚇到了,你笑起來多好看,笑一個嘛、笑一個嘛!”

樓非影被她搞得繃緊臉扮冷酷都不行,一直到他揚唇淺笑,穎心才滿意地點點頭。

“你們……成親了?”

從聽見穎心以樓非影的妻子自居後,阿蠻虛僞的笑容便完全消失無蹤。

“沒錯。”樓非影伸臂將愛妻摟入懷中,悍然宣告,“我和穎心已經結爲夫妻了。”

“怎麽可能?你可是她的殺--”

“阿蠻!”樓非影一手按住腰間佩劍,眼中殺氣立現。“別逼我動手,我不想傷你。”

“不想傷我?”她咬牙冷笑,“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卻另娶他人,還說不想傷我?你說你不信世間有情、人間有愛,在你心中只有仇恨,容不下其他人事物,一輩子都不會爲誰動情,你用這些話拒絕我,結果,你卻愛上不該愛的人,娶了一個全天底下你最不該娶的女人?”

“姻緣天注定,半點不由人。”摟非影早知她會有如此反應,“阿蠻,我一直對你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別再執迷不悟了,我不值得你--”

“你說……姻緣天注定?”小蠻打斷他的話,“依我看,是你強求的吧?她喪失記憶了,對不對?不管你有多愛她,一等她恢復記憶,她絕不可能留在你身邊,這點你心知肚明,她會傷害你,甚至要了你的命!”

“我不會!”穎心朝小蠻呐喊一聲,反過身便緊緊抱住樓非影。

“以前的施穎心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樓夫人,是非影的妻子,我愛他勝過我自己,我死也不可能傷害他!絕對不會!不管以前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傷他的!我寧願自己死也--”

“夠了!”

當樓非影厚愛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後腦,像是施了什麽法術似的,穎心原本慌亂不安的心便漸漸平靜下來。

但和她不同,樓非影心底最深沉的傷慟被觸動了。

他知道穎心說的是真的,要是他當年遲一步看錦囊內的血書,因爲下不了手殺他又自覺愧對家人的她,早就香消玉殞。

“別傷害她……”他冰冷的眸光射向阿蠻,“請你立刻離開,如果你再多說一個字刺傷她,休怪我不顧師兄妹情分,讓你終生再也無法言語!”

阿蠻恨恨地睇向他,“你真要爲這個禍水跟我翻臉?即使她是你殺--”

“咻!”地一聲,由樓非影袖中射出的短劍貼著阿蠻的右頰疾飛而過,然後直射入她身後的綠柳。

“這麽對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阿蠻又恨、又妒、又傷心,腳一蹬,便又消失於綠葉之間。

“你還好嗎?”一問向穎心,樓非影的語氣又恢復只許她獨享的寵溺與溫柔。

“我……死都不要恢復記憶。”她緊緊揪住他腰際兩側的衣裳,揚起一雙汪汪水眸凝睇他。“我們一定要永遠這麽幸福的過下去!我要和你白首偕老,還要幫你生一大堆胖娃娃,我一定要!”

“穎心……”他感動淺笑,輕揉著她的頭。“好,不管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恩愛到老的!”

“嗯。”

穎心倚偎在他懷中,心裏想相信他給的承諾,但不知爲何,不安卻在她心中慢慢蔓延……


收拾好了所有衣物,穎心坐在桌旁捧著雙腮發呆,就等非影回來接她離開。

果然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一見到他那個小師妹,樓非影的神情就變得很奇怪,問來之後,還突然決定讓玉奴可以提早離開,只要待到他們搬家那天就行。

“忽然決定搬家,連要去哪都不知道,幹嘛那麽急呢?”

她實在搞不懂。

不過,她不想問非影原因,反正他所有的決定她都舉雙手贊成,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她都願意去。

不試著去回憶過往、不追問非影不想跟她詳加解釋的事,穎心總覺得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她得來不易的幸福。

“只要能跟非影在一起就好了……”她唇邊浮起淡淡笑意,“反正對我而言,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

“叩、叩。”

突然傳來敲門聲,她猜想大概是玉奴來看有沒有需要幫忙,所以什麽也沒問,便開了門--“你--”

才出聲,穎心便被人點了昏穴,就此失去知覺。


駕著新買的馬車,載著長途旅行該準備的食糧、器皿,樓非影一路急馳,一心只想越快將穎心帶離此地越好。

在穎心蘇醒之前,他一直十分小心不洩漏行蹤。但自她清醒後,爲了不讓她覺得奇怪,甚至憶起過往,出門他便不好再易容,恐怕正因爲如此,才會讓阿蠻找上他。

既然師妹能找到他,難保他的仇家,甚至施家的人會不遠千裡尋來,雖然還沒想好該去哪落腳,不過跟前也只有先離開再說了。

“主人!”

就在他剛停好馬車進屋時,玉奴突然慘白著臉跑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樓非影凝眉問道。

“夫人……夫人她瘋了!”

一聽完玉奴的怪話,樓非影二話不說便沖回房,卻瞧見房裏所有與穎心有關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夫人呢?”他沒看見穎心。

玉奴垂著八字眉告訴他,“夫人她說了一些好奇怪的話,說什麽她罪孽深重,竟然跟殺父仇人結爲夫妻,她又哭又笑,像瘋了一樣,扛著包袱就要走,我攔都攔不住,她還說要我告訴你,你趁她喪失記憶時所做的事,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如果她發現你在找她,就死給你看,還說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她恢復記憶了?!

樓非影像被施了法術一般變成了石像,覺得身有千斤重,一動也不能動。

結果一如他所預料的……

當穎心恢復記憶的一刻,就是他失去她的時候。

他的心像當年中了蝕心之毒一樣,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穎心說了不希望他去找她,但是這裏距離施家有千裡遠,她一個弱質女流如何能平安無事的回去?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

“主人!”

樓非影根本聽不進玉奴的呼喚,轉身便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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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4-1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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