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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漾 -【少東獵愛無人能逃(情挑少東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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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漾 - 少東獵愛無人能逃(情挑少東之四)

厚!這個男人害她在圖書館當眾出糗,
現在竟然還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她家,
說什麼他是她父親的得意門生!?
呿!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我把薔丫頭嫁給你,當作是賠罪,行嗎?”
奶奶是“老番癲”了不成?
竟然想把他們送作堆!?
不成,絕對不成,
她第一回就看他不順眼,
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ㄟ,怎麼才和他聊了下天,
她對他就全然改觀了?
那再多聊幾回,
她和他不就真的可以“送入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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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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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前世——西元前二三七年戰國時代*

    朝陽宮外的蘆葦花,迎著蕭颯秋風翻飛。

    雪白的花絮似皚皚冬雪,逐風飄進朝陽宮,溫存地依附在女子的鼻翼下,靜止。

    美貌的女子早已氣絕多時,但男人仍不言不語地抱著失溫許久的屍首,以一雙被她的鮮血所濺而佈滿血絲的通紅眼眸,梭巡著她即將凋零的容顏。

    原該是掏心挖肺般的痛楚,然而感覺卻已麻木。

    他掉不出淚。

    他心中所盛載的悲哀,早已超過了眼淚及言語所能負荷的程度。

    他伸出手,愛憐地撫摸著那蒼白容顏,一再地、一再地,將她的形貌牢牢地鏤進他的心田。

    男人從懷中掏出一支簪。

    簪子通體瑩潤雪白,晶瑩剔透,尾端精雕的凌霄花更是巧奪天工。

    那是他倆訂情時,他贈她的白玉簪。

    許多年後,他送走她的那一日,她將這只白玉簪留在他的枕邊,似在控訴著他的薄幸。

    他悉心地將她的散發梳成一個髻,將白玉簪簪回她那濃密的雲鬢。

    即使是在最後一刻,她仍是美麗如昔。

    而今,她的美麗即將湮滅在荒煙蔓草裏。

    “我的妻,我的妻……”他啞聲低喚。

    在她生前,任她怎麼要求,他總不肯喚她一聲妻。

    如今,逝者已矣,他再也沒有了顧忌。

    只是,再也聽不見她的溫柔回應。

    晚了,晚了,一切都太遲了呵……

    他以食指沾著她的鮮血,用絕望的深情以吻立誓:“今生,我負了你。來世,我必償還!”

    秋風又起,蘆葦花從女子的鼻翼下乘風飄去,也帶走了男人的誓言。

    悠悠蕩蕩,傳送了兩千年……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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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生——西元二○○二年美國普林斯敦大學葛斯得東方圖書館*

    “啊——”

    殷薔的慘叫,造成了圖書館裏一陣不小的騷動。

    一名正站在梯子上拿取“論語”的中國語文系學生,被殷薔的尖叫聲嚇得失足從梯子上跌下來,放在論語旁邊的一干大部頭書也應聲倒塌,砸在他的頭上。

    而另一名正埋頭繕打碩士論文“滿江紅——解析嶽飛的一生”的東方歷史系學生,則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尖叫,一個手滑按錯了鍵,整篇論文瞬間灰飛湮滅,氣得他怒髮衝冠,低咒了一句國罵:“Oh,shit!”

    而殷薔的同事——與她同時進入葛斯得東方圖書館擔任館員的露西安,則是失手將一杯剛泡好的熱騰騰烏龍茶,盡數喂給了電腦鍵盤。

    “喔,我的天哪!”

    露西安慌忙拯救泡湯的鍵盤,可惜為時已晚。

    一個嶄新的鍵盤,以區區兩個月稚齡,壽終正寢。

    露西安為了鍵盤報銷而心疼不已的同時,肇事者尚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因為她才剛剛大夢初醒。

    “我的鍵盤……我的鍵盤!”可憐哪!才用了兩個月而已……

    露西安按著再也沒有反應的鍵盤,欲哭無淚。

    殷薔對露西安的哀號聽若罔聞,因為她仍被夢中情景所震懾。

    “血,血……有血……”

    “沒錯,有血!我現在椎心泣血!”露西安掐著半夢半醒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齒,“殷薔,還我鍵盤命來!”

    “咳、咳……對、對不起嘛!哎喲……露西安,別真把我掐死了呀!”

    露西安餘怒未消。

    “浪費是最不可饒恕的罪孽,上班打瞌睡更是犯了七誡之一的偷懶之罪,今晚睡覺前,你一定要好好向上帝懺悔!”

    殷薔連忙舉出三根手指頭,像女童軍般發誓,“我保證我會求主赦免,不過,露西安,你得先放過我才行。”

    露西安這才鬆了手,臉色稍霽,默默地坐回位子為鍵盤收屍。

    殷薔鼓起勇氣走到露西安身邊,滿懷歉疚地說:“噢,露西安,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請你原諒我。”

    露西安聳聳肩。

    “算啦!你下星期一買個新的鍵盤賠我,我就原諒你。我可不想讓館長知道他向學校請購的新鍵盤,這麼快就躺在垃圾堆裏了。”

    殷薔露齒一笑,“沒問題!”

    露西安一面擦拭桌面,一面關心地問:“你最近幾天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喔,不是的,這全都是‘發簪’的錯。”因為一時忘了發簪的英文是什麼,因此這個辭匯殷薔是以中文說的。

    “發簪?”略懂中文的露西安,從未聽過這個新名詞,“那是什麼?”

    殷薔解釋:“是中國古代仕女用來裝飾或固定髮髻的首飾,上周日我生日時,奶奶特地從骨董店買來送我的禮物。

    那可是一隻很漂亮的簪子呢!簪子是由潔白瑩潤的羊脂玉所琢磨成的,尾端鏤刻著凌霄花,花瓣上還染上朱砂般的沁色,活像染了血似的。”

    殷薔一面解說,一面飛快的在A4紙上描繪,殷薔的素描底子深厚,不一會兒,一隻栩栩如生的白玉簪便躍然紙上。

    露西安會意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晚上戴著白玉簪睡覺?難怪睡不好。”

    殷薔一陣好笑。

    “這怎麼可能?頭上綰了髮髻,又插了簪子,怎麼睡呀?”

    露西安詫異,“那白玉簪是怎麼害你失眠了?”

    “它害我作夢。”

    “作夢?”露西安瞠圓了藍眼。

    “真的,不騙你!”

    深怕露西安斥責她的迷信與無稽,她急急地說道:“收到白玉簪的當天晚上,我就夢到一個中國古代仕女,她有著細緻的五官,水秀的雙眸,穿著一襲櫻紅素絹、寬袖左衽的服飾,袖子裏又接了一段質料輕薄的長窄袖,像仙女似的,而奶奶送我的白玉簪,就插在她的髮髻上。”

    “你呀,一定是睡迷糊了。雖然我是個美國人,可是在葛斯得東方圖書館裏待了那麼多年,至少還知道中國古人的服飾一向是右衽,哪裡會有左衽呢?又不是夷狄!”露西安嗤之以鼻。

    “我查過書了,那個仕女身上所穿的是舞伶特有的服裝!”

    露西安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可小小地刺傷了她的自尊心。

    她漲紅臉替自己辯護,“是真的啦!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已經連續五天作同樣的夢了!”

    “五天?”露西安驚呼,“老天,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這才不是巧合。我覺得這是一種徵兆、一種線索,要我去發掘事實的真相。我覺得,這只白玉簪一定是那位古代仕女的物品,也許她想要告訴我什麼,所以魂魄附在簪子上,等到我這個有緣人出現,特地托夢給我。”

    殷薔完全不管露西安一臉“你是不是有毛病啊”的表情,逕自振振有詞、滔滔不絕地發表高論:

    “對!一定是這樣的!我剛剛作的夢,就和前五個晚上不同,因為我夢到那個姑娘被她的愛人所殺。

    她一定死不瞑目、含恨而終,所以無法離開這個世間,說不定她有什麼遺怨未了,希望有個好心人幫助她,一定是這樣……”

    “小姐,我們都很樂意聽你繼續發表即興演說,不過,拜託你一面動口,一面高抬貴手,處理這排人龍借書還書的事宜,好嗎?”

    懶洋洋且略帶嘲弄意味的美語,使殷薔尷尬地停了口,轉過身來——

    她對上了一雙充滿揶揄意味的黑色瞳眸。

    *你的眼眸如漆如星,又如水潭,深不見底……*

    殷薔搞不清楚那串文句是怎麼躍進腦袋裏的,不過,此時此刻也沒有時間讓她慢慢想。

    她傲慢地揚起下巴,努力將眼前男人的嘲弄當作沒聽見。

    “我正打算開始處理。”她力持鎮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同時掩飾著惱怒——不過,顯然不太成功。

    他緩緩地扯出一抹笑容,露出一口眩目白牙,在殷薔看來,這種笑容跟一隻黃鼠狼沒什麼兩樣。

    “噢,這真是個好消息。”

    又被他不著痕跡的嘲諷小小地紮刺了一下。不怎麼痛,可是令人非常不舒服!

    繃著小臉坐回自己的位子,用十分公式化的聲音說道:“請問你要借書還是還書?”

    “我要捐書。”男人說。

    殷薔伸手一指,面無表情地說:“捐書請到二號櫃檯。”

    “二號櫃檯的露西安小姐掛出‘請至一號櫃檯辦理’的牌子。”他的笑容更可惡了,“我們都親眼看見露西安小姐的鍵盤,因為你的尖叫而泡湯的現場實況。”

    殷薔的粉頰漲得通紅,惱羞成怒。

    “夠了!把你的書給我!”

    他無異議的將手上的書遞給她。

    他捐了四本書,每一本都是美國十分著名的中國歷史學家——葛羅斯?凡諾的著作。

    殷薔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四部珍本書。

    他所捐贈的書,恰好都是她想收藏卻已絕版的。

    好想要!好想要!她好想出價向他購買,卻又拉不下臉,怕他得意洋洋的當眾拒絕她。

    好嘔!

    殷薔面罩寒霜地給他一張贈書者資料的表格,“麻煩你填寫。”

    他填了。殷薔瞄了一眼。

    端正而剛毅的字體,賞心悅目;當然,這並不包括他這個人。

    嚴灝——那是他的名字。

    原來他是華人,就不知道他來自中國或是臺灣。

    不過,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她收下了他的資料,遞給他一本精美的筆記本。

    嚴灝見狀,半開玩笑地問:“這是賄賂,還是求和?”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筆記本砸在他的臉上。

    “這是圖書館回贈的紀念品,非常謝謝你的捐贈!”


    殷家舉家移民美國,但是生活方式依然不改以往,房子雖是西式的格局,內部卻全是中式的裝潢。

    一進門的玄關處,是一扇殷家奶奶親手繡的紅梅屏風,客廳裏四處是奇石、五斗櫃、潑墨山水、書法掛軸,就連梨花木椅上的墊子都是精繡絲綢。

    這還不算什麼,殷家父親愛穿長袍,擅長書法,奶奶與母親愛穿旗袍,一個偏好刺繡,一個精彈古箏,在二十一世紀裏堅持保有中國傳統古風。若非家中每個成員都說得一口道地美語,而且三個孩子一派時下穿著,真會讓人以為這裏是錯亂時空的老上海。

    “奶奶、爸、媽,我回來了!”

    殷薔把剛買回來的電腦鍵盤往鞋櫃上一放,在玄關換上室內拖鞋,正要走進客廳,卻看見弟弟殷冀猛對她打手勢,要她快點落跑。

    “什麼?”殷薔有看沒有懂。

    殷冀翻了翻白眼,又做了一次手勢。

    這一次,殷薔看懂了。

    “啊,盜三壘!這我知道。”她高興的依樣畫胡蘆比了一次,十分有自信地問:“瞧,我也會!”

    殷冀低咒:“笨蛋!你真的是死到臨頭猶不知……”

    此時,奶奶的聲音從餐廳裏傳了出來。

    “殷冀,殷薔回來了吧?”

    不等殷冀開口,她搶著應聲:“噯,奶奶,我回來了!哇……好香,這是紅燒獅子頭的香味,我肚子餓了!”

    殷薔連背包都沒放下,就興匆匆地踏進餐廳,然後,僵住。

    奶奶氣定神閑的端坐首位,父母親各分坐在老佛爺的左右邊,而她位子的對面,是一個陌生人的背影。

    這等陣仗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用想也知道又是相親。

    “我已經試著警告你了,是你理解力太低,滿腦子又想著吃,怨不得人。”殷冀說著風涼話,繞過她在餐桌旁入座。

    沒時間找殷冀算帳,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誤入賊窟,趕快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可惜,時不我予,眼尖的十一歲麼妹殷薇立刻打小報告。

    “奶奶,姊姊要落跑了!”

    完蛋了!功虧一簣。

    老佛爺威嚴地開口:“殷薔,你聽見殷薇說的啦!過來坐好,我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吃裏扒外!殷薔瞪了妹妹一眼。

    “你這個撂耙仔!”殷冀忍不住罵了沒義氣的妹妹兩句。

    一旦把殷薔推銷出去,下一個就輪到他了,年方弱冠,還想遊戲人間的殷冀,自然與殷薔站在同一陣線。

    殷薇嘟起小嘴,忿忿抗議:“臭哥哥,我最討厭你!”

    殷冀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

    “吵死了,你閉嘴!”

    殷薇小嘴一抿,委屈的眼淚馬上就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

    殷冀飲恨舉白旗,“又給我來這一招……好,行了、行了,你贏了。”

    殷冀俯首稱臣,殷薇收起眼淚,破涕為笑。

    “真是的,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存心讓人看笑話是不?統統坐好!”老佛爺發威了,“殷薔,你也是,坐下。”

    殷薔悄悄地瞥了父母親一眼,他們兩人連忙回避了長女的視線,擺明瞭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而不屬於家中一員的陌生人,則因為背對著殷薔,所以她無法看見他此時的表情。

    四面楚歌。

    歎了一口氣,殷薔知道,除了乖乖落坐,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拉開椅子還沒坐下,她便察覺了一雙眼睛。

    充滿強烈的存在感,璀璨如寒星,教人無法忽視。

    殷薔終於看見了他。

    冷不防,一口氣卡在喉間,不上不下,就如同他白天紮在她心上的刺,不疼不癢,只是梗著難受。

    他怎麼會在這裏!?她差點叫了出來。

    “他叫嚴灝,是你爸爸的學生。”老佛爺為殷薔介紹。

    殷薔的父親殷翼是個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他曾數度應電視臺之邀到攝影棚現場揮毫,每逢中國年,他親筆書寫的春聯更是炙手可熱的搶手貨。

    殷薔十分意外,不敢相信他與她這麼輕易就跨越了那條屬於“陌生人”的界線。

    “我是嚴灝,幸會。”他朝她伸出“友誼”的手。

    他又露出那抹有些狡黠的笑容,有些挑釁的意味,卻又那麼莫測高深,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殷薔盯著他的手,一時間有些遲疑。

    要握嗎?不握嗎?

    她沒有猶豫太久,還是與他握了手。

    “我是殷薔。”

    她說不出“幸會”兩個字,畢竟她沒有那麼虛偽。她沒有忘記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有多麼不愉快。

    和他雙手交握的瞬間,彷彿有什麼通過他的體溫傳給了她,細微,但深刻。

    殷薔一驚,忙不迭抽回手來。

    抽手而退的瞬間,他的指無意中從她的手心一劃而過,像一道電流,竄進她那二十三年來未曾有人造訪過的心扉。

    嚴灝同樣感覺到了那無言的悸動。

    交會的雙眸裏,他們看見了彼此都感受到的震撼,但在旁觀者的眼裏,卻只看見了殷薔無禮的甩脫。

    “殷薔,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母親壓低聲音呵責她。

    “我……”殷薔欲辯難言。

    “是我的錯。”嚴灝立刻開口解圍,“大概是握手時,我的尾戒壓痛了她。女孩子總是細皮嫩肉的。”

    殷薇不落人後的說:“那殷薇的肉肉一定最……嫩了,ㄉㄨㄞㄉㄨㄞ的哦!”

    惡質的殷冀馬上吐槽,“對,就像豬肉一樣嫩,因為你是只小胖豬。”

    “你才是大胖豬咧,臭哥哥!”

    大家哄堂大笑,氣氛立即輕鬆了起來。

    “好了好了,人都到齊了,開動吧!”

    老佛爺一聲令下,大夥兒開始動筷。

    一頓飯下來,大家隨意閒聊,倒也十分愉快,唯獨殷薔陪著乾笑,覺得如坐針氈。

    以往這樣的相親宴也不是沒有過,但她只要埋頭苦吃,適當的時候回答個“是”或“不是”,讓對方覺得她既呆板又無趣也就了事了。

    但是,嚴灝不一樣。

    他知道她乖乖女外表下的真面目。

    而且,他和她一樣感覺到某種情感的撞擊。

    殷薔強迫自己表現出好胃口的樣子,這樣她就可以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而不必理會他,可是天知道,她真的一點食欲都沒有,而偏偏在這時候,父親的話題淨繞著嚴灝打轉。

    “嚴灝跟著我學了幾個月的書法,我發現他的悟性極高,運筆若神,一手篆體揮灑自如、出色非凡!我很久沒遇到這麼有天分的學生了。”

    殷翼對嚴灝讚不絕口的同時,還不忘為她牽紅線,“薔丫頭,你跟著我學了快二十年的書法,一點進步也沒有,我看你不如找個時間到書法教室來,讓嚴灝好好給你提點一下。”

    殷薔頓時覺得口中的木耳蓮子甜湯好像變苦了。

    她慌忙拒絕,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

    “呃……我不行的,我對書法一點天分也沒有,只怕王羲之再世,也要大歎朽木不可雕。”

    嚴灝笑了笑,道:“我當然不敢自比王羲之,不過,我究竟有沒有耐性,你何不先試試再說?”

    這是激將法。

    他公然向她下戰帖,不怕她接,就怕她不敢接。

    我去你的咧!粗話差點脫口而出。

    老佛爺感到有趣地笑了。

    “有你的!小子,你這句話我喜歡聽!”她老人家樂呵呵地轉向殷翼,“兒子,你給我想辦法把大丫頭塞給嚴灝,我中意這小子,我要他當我的孫女婿。”

    “當然、當然,我一定盡力。”

    殷翼本來就十分中意嚴灝,自然是滿口答應。

    殷薔簡直要暈倒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家人竟然當著嚴灝的面,說出這麼一廂情願的話來。

    殷薔抗議地叫:“奶奶、爸爸,我才不……”

    “吵什麼?沒你這丫頭插嘴的份兒。”老佛爺權威地拍板定案,“就這麼決定了。

    小子,你和薔丫頭去討論個時間,以後每個禮拜挑兩天和她一起切磋書法,她要是偷懶了,你儘管來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嚴灝笑問:“做主?奶奶要怎麼做主得先說清楚才行。”

    “滑頭!”老佛爺又好氣、又好笑,“我們殷家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要不,這麼著,我把薔丫頭嫁給你,當作是賠罪,行了吧?”

    等……等等!為什麼沒人問她願不願意?太過分了!

    殷薔還來不及發出不平之鳴,嚴灝已搶在她前頭無奈地笑道:“奶奶,你這不是擺明瞭在欺負我嗎?”

    欺負!?殷薔立刻火大的瞪他。

    “我有嗎?”老人家裝糊塗。

    嚴灝可不與她打馬虎眼。

    “我這麼說自然是有憑據的。我與殷薔若是經由長期相處培養出感情了,結婚倒也順理成章;要是郎有情妹無意,你一個‘偷懶’的罪名扣下來,就可以用賠禮為名,硬將令孫女兒嫁給我,橫豎我都得娶,不管怎麼樣你都會是最後的贏家,所以,我說你擺明瞭是欺負我!”

    老人家咯咯笑。

    “呵呵,真騙不過你這小鬼靈精。”

    “哪裡,您老人家才是老謀深算。”嚴灝回敬。

    聽著雙方一來一往,一搭一唱,殷薔再也忍無可忍。

    “我吃飽了,大家慢用。”她維持著所剩無幾的禮貌,告退離席。

    嚴灝見狀,竟也跟著起身。

    “那麼,我與殷薔去討論練書法的時間了。”

    “去去去。”老佛爺龍心大悅,揮手放行。

    啪——

    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理智斷掉的聲音。若不是她的自製力極度優越,她怕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揍上他高挺的鼻樑。

    她決定跟他把話說清楚。

    殷薔容忍著嚴灝與她一同離開餐廳,然後她在客廳裏站定,轉過身來面對他,漂亮的杏眸裏燃燒著熊熊怒火。

    相對於殷薔的憤怒,嚴灝的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討厭這抹輕浮的笑!

    在殷薔眼中,他的笑形同挑釁。

    只有嚴灝知道自己為什麼微笑。

    那是經過漫漫洪荒、無盡等待後,終於盼來的相聚。

    他終於……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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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殷薔雙手環胸,不友善地瞪著嚴灝。

    與他這麼面對面,殷薔終於體認到他有多麼高大。

    她一百六十二公分,而他起碼高出她二十幾公分,寬闊的肩,結實偉岸的體格,筆直而修長的雙腿,他還有著一張融合了東西方優點,剛毅而稜角分明的臉龐,尤其他那雙不笑時顯得肅殺深沉的雙眼,使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大都會裏的文明人,反而像個海盜,或是什麼殺手之類的,別有種危險的魅力。

    但她可不怕他。

    “好了,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直截了當得近乎魯莽,但是卻坦率得可愛。

    殷薔穿著一襲淺駝色羊毛連身裙,一頭烏黑的長髮柔順地從背後直洩腰際,看似溫馴甜美,但腳上那一雙處處磨損的帥氣棕橘色中統靴,卻洩露了她率直、不拘小節的真性情。

    她的樣貌變了,當然仍是美麗的。不過,她的性子還是那麼得理不饒人,一如千年前的她。

    沒有變呵!她還是他的她。

    即便是歷經千百年,那飄泊在無數軀殼裏的靈魂,依然是他心坎上永恆的惦記。

    回憶使他出神了,殷薔等得有些不耐煩。

    “喂,你說話呀!”她不客氣地催促。

    斂了斂心神,他淡然反問:“說什麼?”

    殷薔擦腰,不悅地道:“當然是回答我,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啊!”

    “這個問題這麼困擾你嗎?”他逕自在鋪有繡墊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燃起一根煙,噴了一口氤氳,笑望著她。

    “我是你父親的學生,學生到老師家拜訪是人之常情;殷奶奶留我用餐,我也不便推辭,就這麼待下來了,所以才遇見了你。不過,我倒是沒料到殷奶奶和老師竟聯手想撮合我們。”

    聽起來合情合理,反觀自己卻像個神經質的女人般反應過度。

    不過,這一切都要怪這個男人!

    他就是莫名其妙的讓她覺得危險。

    “真的?只是這樣?”殷薔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不是預謀,完全是巧合?”

    “當然,不然你認為我有什麼企圖?”嚴灝一語帶過,以笑容掩飾了他“真正”的意圖。

    “我以為你是來尋仇的。”她坦白地說。

    她記得很清楚——下午她把筆記本砸在他的臉上,他氣得臉色鐵青。

    “啊,”他恍然大悟,“謝謝你提醒我。”

    殷薔發現自己做了蠢事,立刻發急了。

    “喂喂,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打算跟你一起練書法。”

    他挑眉,“你的意思是,除了練字以外,不論做什麼你都願意?”

    “我……我哪有這麼說?”殷薔漲紅了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覺得故意曲解她語意的嚴灝真是可惡,“嚴灝,你真是一隻壞心眼的狼,一肚子壞水!”

    他正經八百地反駁,“你錯了!我的肚子裏裝的可是墨水,我都是蘸這裏的墨水來練書法的。”

    殷薔被他逗笑了。

    “胡說八道!吹牛不打草稿!”

    嚴灝回敬:“俗話說,一笑遮三醜,我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她抓到他的小辮子,立刻得意洋洋地糾正:“哈!牛皮吹破了吧!虧你還自稱一肚子墨水咧!是一白遮三醜,不是一笑遮三醜。還有,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拐著彎罵我。”

    他輕鬆反擊:“你剛剛不是說我是壞心眼的狼嗎?狼又怎麼會有牛皮呢?”

    殷薔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天哪!口舌之爭又被他占了上風。

    “哦,嚴灝,我發誓你上輩子一定是靠著要嘴皮吃飯的。”她笑得肚子疼。

    他的目光一閃,躲進了濛濛煙霧中。

    他沉吟,“別說上輩子,這輩子也是。”

    “真的?”她好奇地追問:“莫非你是Sales?”

    “差不多。”他遞給她一張名片,“多多指教。”

    看見他的名片,她的下巴掉了下來。

    名片上印著——普林斯敦大學中國通史系教授嚴灝。

    “你……你是中國通史系教授::”果真人不可貌相啊!

    “實在是太意外了!可是,你剛剛為什麼說你跟一個Sales差不多?”

    他微笑,“你不認為嗎?只不過差別在於一個推銷商品,一個推銷知識,嚴格說起來的確是差不多。”

    同樣任職於普林斯敦的殷薔,在學校裏見多了言談間充滿優越意識的教授,嚴灝的平易近人使她對他完全改觀。

    唔……其實,他也並不怎麼討人厭嘛!

    “我開始欣賞你了,嚴灝。”

    “對我另眼相看了?”

    殷薔笑著點頭,“的確如此。”

    嚴灝建議,“從現在開始,我們談和了,重新交朋友怎樣?”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她在他身邊坐下,朝他伸出友誼之手——這次,她是真心誠意的。

    “再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殷薔,幸會。”

    “彼此彼此。”

    他欲伸手與她相握,她卻反射般地猛然縮回。

    嚴灝揚眉,“你後悔了?”

    “才不是!”她尷尬地笑,“是你的手……”

    “我的手?”他不解。

    “因為……你的手帶靜電嘛!剛剛我被電到了,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她狐疑地瞅著他,“嚴灝,難道你剛剛都沒有感覺嗎?”

    面對她的問題,嚴灝沒有回答,一笑置之。

    他怎麼可能沒有感覺?

    這樣的悸動,他已等待了千年。

    “這樣吧,我送你一本書,當作是我們談和的禮物。”

    “書?”愛書成癡的殷薔眼睛立刻發亮,“什麼書?”

    他把書遞給她。

    殷薔發出一聲歡呼:“葛羅斯•凡諾!噢,我真不敢相信,是葛羅斯•凡諾的絕版書!”她讚歎著,幾近膜拜地輕撫著精裝書皮,“嚴灝,謝謝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得到這本書。”

    “我當然知道。”他笑,“今天上午我捐書時,你那恨不得抱著它奪門而出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

    “你注意到了呀?”她嫣然一笑,“你怎麼會有這麼多葛羅斯•凡諾的絕版書?別告訴我,你還兼職開出版社。”

    嚴灝笑著否認,“不,當然不是,因為我和我父母親各自收藏了一套,一年前,他們相繼過世了,我決定將其他兩套捐給圖書館,”

    “嗅,我很抱歉聽見這個惡耗。”她關切地問:“重點是,其他的書你還沒捐出去吧?”

    “還沒有,不過……”他看著她那“垂涎欲滴”的表情,很識時務地道:“我一定會留一套……完整的一套給你。”

    “嚴灝,你真是個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他自我解嘲:“從狼變成人,我真是進步神速。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去準備明天的課程。”

    “噢,那就不耽誤你了。”殷薔立刻很友善的幫他開門。“歡迎你有空常來坐坐,尤其是你帶書來的時候。”

    短短兩小時間,嚴灝嘗到了從拒絕往來戶,變成最惠國待遇的滋味。

    “我會謹記在心。”

    殷薔將他的大衣遞給他時,腦中靈光一閃,脫口就問:“真奇怪,既然你不是刻意來訪,你身上怎麼會帶著葛羅斯•凡諾的書呢?”

    嚴灝笑了出來,“糟!露出馬腳了。”

    “哼!果然你早就知道我是殷翼的女兒了,還想騙我。”殷薔朝他扮了個鬼臉,“不過,看在你送我書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真是謝謝你了。”他啼笑皆非。

    “別客氣。”她非常大方的原諒了他。

    嚴灝穿上大衣,又轉過身來語帶玄機地說:“如果你今晚有空,抽點時間翻一翻這本書,你將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奇。”

    “我相信。”她隨口應道。

    “替我向你的家人致意,再見。”

    “知道了,拜。”

    送走嚴灝之後,她迫不及待的窩到房間裏閱讀那本書。

    沒想到,那本書真的帶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奇。


    前世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凝視著銅鏡中的女子,手執牙梳為她理雲鬢。

    女子眼波一轉,笑了,那模樣,有著說不出的精靈淘氣。

    “女孩兒家,父母怎麼會取名字呢?嫁給姓吳的,便叫吳氏;嫁給姓劉的,便叫劉氏。這些都還算幸運,我們這種賣藝的伶妓,沒人疼、沒人愛,不配有名字,只好叫作無名氏了。”

    他扳過她清豔的小臉,劍眉微蹙。

    “誰說你沒人疼、沒人愛?難道我不是嗎?”

    她伸出纖指,在他英挺剛毅的臉上輕刮,“口說無憑,商人的嘴巴最不牢靠,光會要嘴皮子!”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他低聲罵道,大手往她的纖腰采去,癢得她又叫又笑。

    “噢,別……快住手……要是給人看見了,多難為情?”

    他可沒被她誑過。

    “這個廂房隱密得很,誰敢這麼不識相的闖進來?”

    她又笑又躲,最後只好討饒,“饒命吧,公子……饒了我吧!求你。”

    他輕捏她的俏鼻,問:“還敢說自己沒人疼、沒人愛了嗎?”

    她連忙舉手發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才乖。”他吻了下她的唇後,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開始凝神為他心愛的女人想名字。

    “公子,你怎麼啦?”她奇怪地望著他沉思的側臉,“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呢?”

    他道:“我在替你想名字。給你一個名字,你就不是無名氏了。”

    女子心中一暖,感動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但她為了掩飾心中的悸動,嬌倔地抿了抿唇,口是心非地道:“我不要名字。”

    男人訝異地問:“為什麼?”

    “聽說,女人一旦被父親以外的男人取名,就像被烙了印似的,一輩子再也抹不去,註定成為他的人,那樣多不劃算呀!”

    男人開懷暢笑,“那我更要給你取名了。這樣,你一輩子都是我的人。”

    “才不要呢!”她還在嘴硬。

    “不要也不行,我已經想到了•”他的眼眸晶亮晶亮的,像夜裏的寒星。“你長袖善舞,曼妙的舞姿迷惑了我的眼睛,所以,就喚你‘舞姬’吧!”

    舞姬,舞姬……

    這就是她的名字嗎?

    她的眼眶泛起了淚霧,感動得無法成言。

    一見她落淚,男人頓時慌了手腳。

    “哭什麼?你不喜歡我給你取的名字嗎?”

    她垂淚不語,他更是沒了主意,只好像對待孩子一樣,塞了個禮物給她。

    “別哭、別哭,來,這白玉簪送你。等我一會兒,我立刻重新想過——”

    話未說完,她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的頸項,任眼淚浸濕他的前襟,啜泣道:“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還給我取名字……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聞言,他鬆了一口氣,愛憐地摟緊了她。

    “傻瓜,有什麼好謝的?這只是個開始呢!我還要告訴嬤嬤,我要為你贖身,把你給娶回家做我的妻子。”

    舞姬愣住了。

    “公子,你……你要娶我?”

    “當然。”他半開完笑地道:“喏,訂情之物你都拿在手裏了,說不要也來不及了。”

    舞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夠一次擁抱這麼多、這麼多的幸福。

    “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只不過是一個舞伶……”

    他以拇指托起她梨花帶淚的容顏,溫柔地凝睇著她。

    “為什麼?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嗎?”他輕輕地拭去她的淚痕,低語:“因為……我愛你啊!”

    她驀地發出一聲低喊,仰起臉蛋獻上自己最初的吻。

    衣衫在纏綿之中褪盡。

    窗外,月華如練;屋內,一室旖旎。

    他在她的耳畔一次又一次地低喚她的名字:“舞姬,舞姬,你是我一個人的舞姬。”

    她含著淚,羞怯地承受了他所有的愛。

    是夢嗎?

    如果這是一場夢,但願它永遠永遠不要醒……


    殷薔從夢中驚醒。

    臊紅的臉蛋,對夢中的景象記憶猶新。

    老天!她竟然作了春夢?!

    而且,還是昨晚夢境的“原班人馬”所主演。更誇張的是——在夢中,她覺得自己彷彿就是那名舞姬。

    她搗著臉,發出一聲哀號。

    怎麼辦?她要不是走火入魔,就是被舞姬附身了。

    殷薔掀被下床,從抽屜裏拿出一方珠寶盒,裏面放的正是奶奶送她的白玉簪。

    她小心翼翼地將簪子拿起來,就著窗外迤邐而入的冬陽,細細地審視著。

    殷薔看了又看,最後得到一個結論——不管怎麼看,這只發簪都和夢中舞姬所有的那只一模一樣。

    “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嗎?”她自言自語地說。

    一個星期前,奶奶送給她這只白玉簪,接著連續五天夢見舞姬,然後前晚夢見舞姬被殺,昨晚夢見舞姬與殺她的那名男人私訂終身……奇怪,這個夢怎麼愈來愈像連續劇了?

    “舞姬,你該不會……真的附身在這只簪子上吧?”

    才說完,殷薔心裏就覺得毛毛的,連忙把簪子放回珠寶盒,收進抽屜中,還煞有其事的上了鎖,好像她這麼做,就可以阻止什麼一般。

    把抽屜鎖上,心裏也踏實些了,殷薔轉身疊起床上的羽毛被,不意有件東西競滾了下來。

    是嚴灝送她的那本書,“戰國導論”的燙金英文字閃閃發亮。

    “哦噢!”她忙拾起書來,想將書簽夾回昨晚睡前所看的那一頁,卻發現怎麼也記不起來昨晚睡前自己究竟看到哪裡。

    她飛快地翻著書頁,驀地,一張色彩鮮明的圖片映入了眼簾。那一頁刊載了許多戰國時代各國出土文物的圖片,其中一張圖片正是那只白玉簪。

    “哦……天哪!”殷薔猛地倒抽一口氣。

    她清楚地看見圖片下方的注解——

    秦出土,後妃御用白玉凌霄簪。


    “嚴灝,書交到她手裏了吧?”

    年輕男子舒適地陷在真皮沙發裏,手上端著一杯嚴府管家懷特太太剛剛送上來的蓮花茶盞,裏頭是冒著熱氣的西湖龍井。

    他的五官十分俊朗,過長的黑髮在頸後紮成一束馬尾,中國式的立領對襟長袍襯得他的身形格外碩長。

    “給了。”嚴灝瞧也不瞧他一眼,逕自在書房中踱步,看起來有些煩躁。

    “很好。”

    他贊許的一笑,揭開瓷杯蓋,輕啜了一口芬芳馥鬱的龍井茶後,微蹙了下劍眉,若無其事的把茶盞往身旁的矮幾上一擱,對懷特太太客氣地說道:“撤掉,重泡。”

    “夠了吧?已經換了七杯茶了,你還要浪費我多少茶葉才甘心?”他幾乎想對他咆哮。

    可憐的懷特太太年近六旬,還要被他如此刁難,這讓嚴灝簡直看不下去。

    “原諒我無法屈就如此難喝的龍井茶,”他邊說邊作了個手勢,示意懷特太太再接再厲。

    懷特太太看見男子的手勢,猶如鬥敗的母雞般垮著臉走進廚房。

    嚴灝冷冷地道:“看在老天的份上,拜託你別把我好不容易聘來的管家給嚇跑了!”

    “要做,就得做到滿分,這是我的處事原則。達不到我的標準就得一再重來,直到我滿意了為止。你與我不同,我可沒你這種寬容的好心腸。”他帶著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說出極度刻薄的言詞。

    嚴灝完全不買帳,冷著臉道:“要講原則回你的地盤去講,少在我這裏撒野!”

    他沒有被嚴灝的怒氣嚇倒,反而針對他的痛處狠狠地一腳踏上去。

    “你今天火氣很大啊!是因為你等的人還沒來嗎?”他露出與他的惡行全然相反的天使笑容。

    “沒有人要你多嘴!”

    聽見嚴灝的爆吼,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別急,她會來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那本書是開啟她記憶的一塊拼圖,只要她看了那本書,被塵封的回憶就會像連鎖反應一般,一個接著一個浮現,她終會記起當時的一切。”

    他輕鬆地交疊起雙腿,續道:“不過,話說回來,這麼長時間你都等了,又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

    “像你這種沒感情的人,我不奢望你會懂得我的感受。”

    “隨便你說。”他不在乎。

    此時,懷特太太戰戰兢兢地端著茶走進客廳,當年輕男子第八度從懷特太太手中接過瓷杯時,已經對龍井茶失去了胃口,他隨意的擺到一旁,對別人千辛萬苦泡好的茶置之不理。

    不過,嚴灝相信懷特太太比他更樂見此情形。

    天可憐見!她是真的不會泡茶,更別提是中國茶。嚴灝只怕在她泡出一杯讓人滿意的茶之前,就力竭人亡了。

    嚴灝朝懷特太太揮了揮手,要她回房休息。

    懷特太太自然毫不猶豫的從命了。

    不一會兒,門鈴響起。

    “嚴灝,你等的人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伸了伸懶腰,“現在還不是我與她打照面的時候,我先走一步。”

    “快走,不送。”

    無視於嚴灝的不悅,男子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化成輕煙一陣,轉瞬間便消失了蹤影。

    現在,嚴灝根本無心理會他那詭笑究竟有什麼含義,他所有的心神都被大門外的小女人所吸引。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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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7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當殷薔照著名片上的地址,開著車尋到嚴灝的住處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鐘。

    照理說,她四點鐘左右就該抵達的,但是因為她看反了地圖,跑錯了方向,等她掉回頭時,已經多走了許多冤枉路,急得她滿頭大汗,白白浪費了一個半鐘頭才來到嚴灝家。

    不過,此時殷薔立刻又發現自己做了件蠢事——

    今天是周日,她那麼大老遠的趕來,要是嚴灝到別處去度週末了,那她該怎麼辦?

    “來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先給他撥個電話呢?”她有些懊惱,“還有,我這麼突如其來的造訪,會不會太唐突了點?”

    唔……管他的!

    既然人都來到了這邊,只好碰碰運氣。

    她準備上前按電鈴。

    非常湊巧的,大門在此時開啟。

    是嚴灝。

    猝不及防的見面,嚴灝的臉上竟然找不到一絲驚訝。

    他仔細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鬆散的髮辮,扣錯鈕扣的毛料連帽外套,刷白的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從正面看是球鞋,從後面看卻是拖鞋的鞋子。

    “你遇到搶劫了嗎?怎麼一副狼狽的模樣?”他揶掄著,同時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門,“進來吧!”

    殷薔跟著他進屋,滿腹的狐疑終於憋不住。

    “嚴灝,我莫名其妙的跑來找你,怎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因為你的到來在我的預料之中。

    當然,這句話嚴灝只敢在心裏說。

    “我當然覺得意外。”意外她怎麼挨了兩天才來。“不過,我喜歡這種驚喜。有什麼指教嗎?殷薔。”

    “噢,是這樣的……”

    殷薔只要想到自己將要說出口的問題,不禁感到有些羞赧,“我接下來想告訴你的事,你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喔!說不定你會以為我在瞎掰,或是在作白日夢,可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發誓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千真萬確的,絕對不是謊言……”

    嚴灝不禁失笑。

    “好了好了,你說了那麼一長串,卻等於什麼都沒有說。殷薔,我會耐心聽你說,至於你所擔心的事,就讓我自己來判斷,好嗎?”

    有了他的安撫,她覺得定心多了。

    殷薔點點頭,“好。”

    “我要你先把你的外套脫下來,然後在沙發上坐著,我到廚房去倒杯飲料給你。咖啡好嗎?”

    她故意要給他出難題,“我要咖啡牛奶。”

    他輕鬆接招,“那有什麼問題?”

    不一會兒,嚴灝從廚房裏走出來,他將一杯香濃的咖啡牛奶放在她手心裏之後,在她的對面位置落坐。

    喝光了一整杯咖啡牛奶暖暖胃,殷薔覺得自己好多了。

    “要不要再來一杯?”她的好胃口使他發笑。

    “不了,謝謝,”

    “準備好要告訴我了嗎?我正洗耳恭聽著。”

    她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之後開始娓娓道來:

    “這整件事要從奶奶送給我的白玉發簪說起。上周日是我二十三歲生日,奶奶從骨董店買來一隻白玉發簪給我當生日禮物,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年代的東西,但因為它非常漂亮,所以我很開心的收下。當天晚上,怪事就發生了。”

    “怪事?”嚴灝挑眉。

    “也許你會覺得我這麼說,是想故意製造緊張氣氛或是怎麼樣,可是除了用這個字眼來形容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說。”

    “我不會這麼想,殷薔。”

    他的保證使她如釋重負,殷薔雙手交握,續道:“收到發簪後,每一個晚上我都會作夢,而且,我老是夢見同一個女人。

    從她的裝扮看來,她像是中國古代的仕女。一開始,我看不出那是什麼朝代,但我查書之後,發現她很可能是戰國時代的人,此外,我還看見她的髮髻上插著和奶奶送給我的一模一樣的白玉簪!

    原先我也認為這個夢對我日常生活並不造成影響,也就不放在心上,可是……這個夢一連作了五個晚上,實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然而,更奇怪的還在後頭。

    連續五天的睡眠不足,讓我在上班的時候精神不濟。星期五——就是我們初見的那一天,我在上班時間打起瞌睡來,那時候,我又作夢了。”

    “你又夢到同樣的情景?”

    殷薔連忙搖頭,“不,不,我夢見她被殺。”

    嚴灝的表情一僵。

    “你……看見了嗎?是誰殺了她?”

    嚴灝的神情有些奇怪,但殷薔還是回答他。

    “是一個男人,但是我始終看不清他的容貌。那個殺了她的男人悲戚地為她梳發,然後簪上那只白玉簪,同時說了一句話,他說:‘今生,我負了你。來世,我必償還!’”

    聽到這裏,嚴灝沒有說話。他燃起一根煙,狠狠抽了一口。

    “殷薔,除了這些,你還夢到什麼?”

    “你送我葛羅斯•凡諾絕版書戰國導論的當晚,我一直看到夜深,直到我支持不住的睡著,接著,我又作夢了。”

    “你夢見什麼?”

    “我夢見那女子生前的事。原本,那名女子是一個舞伶,我看了戰國導論那本書才知道,原來在那個朝代的女人是沒有名字的。有一名深愛她的男人為她取了個名字,叫舞姬,同時允諾要為舞姬贖身,並迎娶她成為他的妻子,那只白玉簪就是他們的訂情之物。”

    說到這裏,殷薔頓了一頓,又道:

    “夢醒後,我開始覺得這樣連續的夢境很不尋常。而且,在夢中,那只白玉簪總是一再地出現,所以我覺得舞姬可能附身在簪子上,覺得心裏發毛,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簪子給鎖進抽屜裏。

    沒想到,就這麼湊巧,我在疊被子時,不小心把戰國導論給抖下床,然後我看見書裏有一頁印著彩色圖片,刊載了許多戰國時代出土的文物,其中有張圖片赫然就是白玉簪!圖片說明還寫著‘秦出土,後妃御用白玉凌霄簪’等字樣。”

    說到這裏,兩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最後,還是殷薔再度開口:

    “我記的很清楚,舞姬的情人是個商人,既然他們兩人已私訂了終身,那只訂情的簪子又怎麼會變成‘後妃御用’呢?難道他倆最後沒有在一起,舞姬成為秦王的後妃?我不懂。”

    嚴灝沒有提供自己的想法,只是反問:

    “你的夢,就到這裏為止?”

    “不,還有一段,是我昨晚夢見的。”

    於是,殷薔開始敍述昨晚的夢境……


    前世

    子夜時分,星月隱沒。

    男人從屋外推門而入,自袖中掏出一隻不及巴掌大的木盒。

    在屋裏久候的女子急切地起身相迎,“到手了嗎?”

    “當然。”他笑著回應。

    那只木盒帶著淡淡的腐朽黴味,男人卻慎重其事地將它安放在茶幾上。

    女子望著那只盒子,目不轉睛。

    “來吧!舞姬,讓你開開眼界。”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揭開盒蓋——

    那一瞬間,闐合的斗室宛如破曉前的黎明,曙光乍現。

    木盒的布料襯裏上,有著一顆如雞蛋大小般的圓形珠子,在深夜裏綻放著熒熒幽光,那道光如此璀璨,緊緊地抓住了兩人的視線。

    許久,她終於輕呼了一聲,“啊,多麼皎潔光亮呀!”

    他將她擁人臂彎,與她一同欣賞夜明珠耀眼的光輝,輕道:“為了得到這珠子,費了我好大工夫,直到今日才到手。”

    舞姬嬌笑,“我的老爺,誰敦你這麼想得到它?”

    “只要想到這顆珠子可以使我一生受用不盡,一切都值得了。”

    “這、這是真的嗎?它就是傳說中的……”

    男子輕點住她的絳唇,“別問,什麼都別問。”

    他捧起那顆夜明珠,交到她溫潤的手心裏。

    “握著它,這顆珠子將會帶給我們光明的未來。”他語帶玄機地說。

    舞姬不解的輕蹙蛾眉。

    “夫君……你心裏又在盤算什麼?”

    她一直知道他的胸中懷抱著凌雲壯志,就如同一隻大鵬鳥,即便張了網也困不住它。

    他就要展翅翱翔了,她知道。

    他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夜明珠,語調鏗鏘:“等著瞧吧,舞姬。我要憑著這顆珠子,做一樁曠古所無的大買賣!”


    客廳裏,好半晌沒有人開口。

    “這就是七天以來,我所遇見的所有怪事了。”殷薔說道。

    嚴灝抽完了他的煙,在煙灰缸裏將煙撚熄,深思地問:“殷薔,你真的認為舞姬的魂魄附在殷奶奶送給你的白玉簪上?”

    殷薔急道:“我知道你也許會覺得這一切太過荒謬,可是……除了這個結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解釋。”

    “好,那麼,我反問你,既然這只簪子是你奶奶買給你的,她一定親手摸過這只簪子,還有,骨董店的老闆一定也碰過它,更別提這簪子先前又是經由何人的手賣給骨董店老闆。在所有經手的人之中,為什麼完全不曾發生過你所謂的‘怪事’,只有你頻頻作夢?”

    嚴灝的問題既犀利又切中要害,讓殷薔一時無話可答。

    她瞪他,“嚴灝,難道你以為我在編故事騙你?”

    “小東西,別那麼敏感,我可從來不曾這麼想過。”

    她沮喪地垂下頭,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也怨不得你,本來這種事就是這麼……荒誕不經。”

    “殷薔。”他輕喚。

    她拾起頭來,“什麼?”

    “這件事你告訴過多少人?”

    他認真的表情使殷薔怔了下。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但她還是據實以告:“只有向露西安提過,不過她知道的不多,而且也不相信。除了你們兩人以外,我不曾對誰說過。嚴灝,怎麼了嗎?”

    “你為什麼把這件事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你篤定我會相信?”

    嚴灝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讓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她支支吾吾,“不、不……我沒有抱這種期望。”

    “那麼,你認為我有能力解決?”他再問。

    她別開臉,不敢迎視他的雙眸。

    “不,也不是……”

    “殷薔,看著我,”他走到她的面前,扳回她的小臉,一字一字地問:“那麼,你為什麼要特地跑到這裏來告訴我?”

    “我……”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當今早起床發現自己昨晚又作了那個夢時,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只想找個人傾訴。

    於是,她的腦海裏便浮現了他的身影。

    所以,她衝動的跑了來,如願的將困擾自己整整一周的夢境,一古腦兒地向嚴灝傾吐。

    但,天哪!

    她從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

    面對嚴灝執意要聽到答案的堅決眼神,她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但嚴灝敏銳地察覺了她的意圖,他托著她的小臉,不許她蒙混過關。

    殷薔深吸了一口氣,期期艾艾地開口:“嚴、嚴灝……我,我並不認為……這是問題的重點……”

    他邪氣一笑,“可是,親愛的,它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她驚駭得舌頭都打結了,“你……你不可以叫我‘親愛的’!”

    “那麼,甜心、寶貝、蜜糖、吾愛、達令,你隨便挑一個。”他是個很好商量的男人。

    她的臉發燙,“噢,天哪!噢,天哪……”

    除了這些無意義的語助詞之外,她說不出半句話來。

    因為,嚴灝吻住了她。

    化學作用在進行,動情激素在撥酵,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在……殷薔的思考能力到此為止,腦袋裏一團糊爛。

    他一手環住她的纖腰,一手托住她的後腦,他的唇含住她豐潤的唇辦,靈活的舌撬開她的齒長驅直入,縫繕糾纏——

    殷薔幾乎立刻就放棄了抵抗。

    當他擁她入懷時,她彷佛覺得有什麼缺憾終於被填滿,長久以來那無以名狀的空虛,在他的懷中得到了充實。

    她有種錯覺——

    他們如同被分開了千年的半圓,一直到了這一刻,才終於圓滿。

    女人的本能緩緩的蘇醒了,殷薔勾住他的頸項,羞怯地回吻著他。

    嚴灝的喉中發出愉悅的低吟,他深深地探人她那如同天鵝絨般的口中,毫不客氣的掠奪她的甜蜜。

    這個吻,他等了千百年。

    他感覺到她在他的懷裏,不是夢境、不是幻影、不是幻想,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嬌軀。

    這一刻,他們兩心相屬,而嚴灝長久以來的等待都有了代價。

    他將她放倒在長沙發上,熱切的吻由她的唇順著纖細的頸蜿蜒而下,在他的吻快要來到她的酥胸時,殷薔猛地清醒過來,本能地將嚴灝一把推開。

    咚地一聲,毫無防備的嚴灝竟然被她給推下沙發,發出一聲悶哼。

    嚴灝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從天堂趺人地獄”。

    “噢,天哪!我好抱歉!嚴灝,你沒事吧?”加害者慌忙起身,滿臉關切地看著仰躺在地毯上的被害者——但是她的雙手仍牢牢地護在胸前,絲毫沒有拉他一把的意思。

    他坐了起來,怒瞪著眼前可口的……不,可愛的女人。

    “你想謀殺我嗎?”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她乖乖的低頭認完錯之後,馬上接著跋扈的聲明她的立場,“嚴灝,我承認我喜歡你,可是……我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了。

    我們應該經過正當的交往程式,從認識彼此,而後牽手……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慢慢來,你能夠瞭解我的意思嗎?”

    嚴灝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不敢想像在他等了她兩千年以後,這個小女人還要他“慢慢來”?!

    但是顧慮到她的感受,他也只好咬牙繼續“動心忍性”。

    “我盡力。”他從牙縫裏進出這三個字。

    他的回答使殷薔滿意的揚起笑容,“謝謝你,嚴灝。”

    她迅速地整理好被他弄亂的衣著,從沙發上站起,甜甜地問:“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嚴灝擰起眉,“開始?做什麼?”

    “我想舞姬一定是希望有人能知道她的故事,所以一直試著將她的故事告訴白玉簪的持有者,期盼有緣人能幫助她,好不容易她遇見了我,因此我決定——”她發下豪語:“我要為她撰寫傳記!”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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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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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從那一天開始,嚴灝家成了殷薔的工作室。

    打從她決定解開舞姬的生死之謎那一刻起,白玉簪、殷薔親手繪製的舞姬畫像,以及大量歷史書籍便蜂湧而人。幸而嚴家空房間多,倒也容納得下這堆雜物,讓殷薔堂而皇之的據地為王。

    殷薔總在下班後驅車前往嚴家,有時候嚴灝回來得晚了,她就坐在車裏等。嚴灝捨不得她在門外枯等,便打了一隻備份鑰匙給她,從此以後,殷薔這個小霸王更是出入嚴家如入無人之境了。

    相對於殷薔對此事的熱衷,嚴灝反而顯得有些冷淡。

    那一天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殷薔竟不再作新夢了。夢境依然不斷上演,但全是重複先前的片段。

    然而,那並不影響她追根究底的決心。

    她堅決要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嚴灝只好捨命陪君子。

    他靜靜的陪著殷薔,陪她找資料、聽她的每一種猜測、回答她有關秦代的歷史問題,但嚴灝從不發表他的看法與觀點。

    然而,每當他望著那張殷薔親筆所繪的舞姬畫像,那栩栩如生的容顏,總勾起沉潛在記憶深處的苦澀情緒,讓不堪回首的過去,一再一再地在他的腦海中重演,也一再一再地聽見那幽幽泣訴:

    恩恩怨怨幾時休?幾時休?

    愛未競,情難留,好夢由來最易醒,何能相寧到白頭?

    一個月後的某天晚上,嚴灝從學校回到家中。

    屋裏,燈光有如白晝。

    他的唇角不自禁地泛起微笑——殷薔來了。

    他進了屋,走向書房,才到門口,就看見了在地板上睡著的殷薔。

    他搖頭歎笑,“固執的小東西!”

    即使費心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多大的進展,她卻依然不肯放棄,那不屈不撓的意志,教人佩服不已。

    嚴灝將她抱到躺椅上,並蓋上毛毯,開始俯身收拾滿地的參考書籍。不意,有張筆記紙飄了下來。

    那是殷薔的筆跡,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她對舞姬生死之謎的推測,最後,她歸納出一個結論——

    兇手必定是舞姬的夫婿。

    冷汗從嚴灝的額際滑落,滴在紙張上,頓時,那張紙竟變得有如千斤重。

    “嚴灝,你回來了?”

    殷薔緩緩醒轉,在看見他之後,綻開一朵傭懶的微笑。

    “是啊!”他彎身給了她一個吻,“我吵醒你了?”

    “沒有的事。現在幾點了?”她微眯起眼睛,望向書桌上的小電子鐘。一百五十度的近視,使得小座鐘上標示的數位全部糊成一團。“唔……看不清楚。”

    “現在是十點十二分。”嚴灝替她報時。

    竟然睡過頭了!

    她低呼一聲,連忙從躺椅上坐起,“你回來多久了?怎麼沒叫醒我?”

    “才剛回來不到十分鐘。我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你。”

    “你最近都回來得好晚。”她有些埋怨。

    嚴灝愛煞了她撒嬌抱怨的模樣,他伸手拂開黏在她粉頰上的髮絲,道:“學生做專題,討論得久了點。你今天過得好嗎?有什麼新發現沒有?”

    殷薔依在他的懷裏,輕輕地笑了笑,“一切都是老樣子。”她指了指他手上緊抓的筆記紙,道:“我所有的線索太少了,除了推測舞姬很可能是被她的丈夫所殺之外,想不出別的結論。”

    其實殷薔心中有些苦惱,因為如果她不再作夢,線索不足,那麼她為舞姬寫傳記的計畫勢必一延再延。

    他心中一凜,“你認為舞姬是被她的丈夫所殺?”

    “就現在的種種線索推論,這是最大的可能。不過……不能確定她是被哪一個丈夫所殺,也許是第一個,也許是第二個。”

    殷薔大膽的推測舞姬曾先後嫁給兩個男人,第一個是商人,第二個則很可能是秦王。

    嚴灝望著她,“你認為是哪一個?”

    殷薔沉吟片刻,“我覺得……第一個可能性大些。你記得嗎?我最後一次所作的夢,那名商人曾說:‘我要憑著這顆珠子,做一樁曠古所無的大買賣!’

    是什麼樣的大買賣,我們並不知道,但是如果他是將這顆珠子拿去獻給某人——也許是諸侯,或是在秦權傾一時的達官顯要,那麼他就很可能得到他所要的東西。”

    “你認為商人想要什麼?”

    “依我猜,是官位。說不定那商人真的買到一個很大的官位,而舞姬成了官夫人。既然是高官命婦,必然有機會出入於宮中,也許秦王垂涎舞姬的美色而強佔了她……說不定事後還封妃呢!

    商人綠雲罩頂,羞憤之餘動了殺機,但因為他無法弑君,只好弑妻洩憤。於是,可憐的舞姬死不瞑目,只好依附在白玉凌霄簪裏了。”

    頓了頓,殷薔又道:“不過,也只能說這個推論的‘可能性大得多’,不代表這就是真正的謎底。”

    “怎麼說?”

    “我的推論完全建立在‘商人以夜明珠換得官位’之上,要是他根本沒有這麼做的話,這個推論就完全被推翻了。畢竟舞姬死在宮中不是嗎?身為一個商人,怎麼可能潛入宮中殺人?但如果是秦王就很有可能了。

    葛羅斯•凡諾的書不也記載,白玉簪是在秦地出土的嗎?所以,我認為這跟秦王脫不了千系。也許,殺害舞姬的人就是秦王也不一定。”

    殷薔滔滔不絕地分析至此,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她戳戳他的胸膛,道:“瞧!我分析得有沒有道理?嚴灝……嚴灝?你怎麼了?”

    嚴灝的神情陰沉得有些可怕,但他很快地揚起一抹微笑,吻了下她的額,“我以你為榮,殷薔。秦王是兇手,我想,這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殷薔有些訝異。

    她沒想到嚴灝這麼快就認同了她的推理。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當然。”他給予她的論點最有力的支持,這令殷薔心中大暖。

    “好了,這整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你應該覺得鬆一口氣才對。瞧你,這一個月來沒日沒夜的求證,自己都瘦了一大圈。”他圈住她的纖腰,埋進她柔軟的胸口,“我可不喜歡抱著一塊洗衣板。”

    “噢!你……你實在……”殷薔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凶巴巴地斥責:“放開我啦!洗衣板要回家了。”

    “不放。”他將她扯進懷裏,眼中刻劃著濃烈的欲望,“今晚不讓你走了。”

    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殷薔的小臉不覺臊紅。

    他們交往一段時日了,愛情來得又快又洶湧,殷薔自認不是個輕易動心的女人,之前雖也與幾個不錯的男孩子交往過,但感覺始終是淡淡的。可是當她一碰到嚴灝,什麼都不一樣了。

    他挑起了她那未曾有過的陌生情愫,毫無節制的溺愛她、寵愛她,給予她比她所需要的更多上無數無數倍的愛情。

    嚴灝那巨大而強烈的感情,像海嘯般朝她席捲而來,她無法抵抗地沉淪在幸福的汪洋裏,任他的深情將她徹底包圍。

    而她,也釋放了所有的愛,盡其所能的回應他的情。

    是的,她愛他,從沒有一個男人如他這般觸動她的心。

    儘管如此,當他提出更“進一步”的提議時,她還是退縮了。

    “殷薔,今晚留下來吧!”他輕柔誘哄著。

    “可、可是……這樣不好吧?明、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不會讓你太累的。”他柔聲保證。

    “可是……要是奶奶和爸媽知道我在你這一晚沒回家,他們會不高興的。”

    他笑睨著她猶豫不決的表情,“事實上,我希望他們非常憤怒,最好要我負起責任,把你娶回家。”

    “責任?!”殷薔眯起美眸,覺得這兩個字十分刺耳。“喂喂,你把我當成包袱啊?”

    “是包袱,也是最甜蜜的負荷。”他啄吻了下她微噘的絳唇。

    殷薔又羞又窘,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噢……你、你簡直是個油腔滑調的超級無賴!”她槌了他一拳。

    “無賴和洗衣板,天生一對。”他低笑。

    “誰跟你天生一對?!我可是——”

    她中氣十足的咆哮被嚴灝給堵了回去。

    他纏綿而熱烈地吻她,直到她僵硬的身軀變得柔軟,漂亮的美眸化為一池春水。

    她喜歡他的吻,而他更喜歡她的。

    “你好甜,親愛的。”

    他的吻滑到她的耳畔,輕輕對她的耳朵吹氣。

    殷薔笑了出來,他弄得她好癢,而且酥酥麻麻的。

    聽見她的笑聲,他知道她已放鬆了下來,不再緊張防備。

    嚴灝側身在她的身邊躺下,溫柔地將她拉進懷裏,讓她的頭熨貼在他的胸前,傾聽他的心跳。

    “我愛你,殷薔,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他的下巴輕靠在她頭頂上,低喃著屬於情人間的愛語。

    “有多久呢?”她頑皮地問。

    “久得……我都記不清了,大約有幾十個世紀吧?”他答。

    殷薔又笑了起來,但心中滿滿的全是感動。

    “你在笑,甜心,”他托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靈眸,“我取悅了你嗎?”

    “是的。”她笑答,“你好溫柔,我不知道你這麼會說甜言蜜語。”

    “不只是甜言蜜語,我還會做更溫柔的事。”他的唇又更靠近她了,誘惑地低語:“你想知道嗎?”

    她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麼。

    殷薔對於“那件事”雖然還有著些許畏怯,但是,只要是與他在一起,她便什麼也不怕。

    深吸一口氣,她鼓起勇氣迎視他那雙充滿了愛意與欲望的黑眸。

    “嗯……我想知道。”

    他立刻吻住她,熱烈地,毫無保留,而她亦欣然回應。

    他一一卸下彼此的衣物,直到他們完全裸裎相對。

    “我好想要你,今晚,我要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他沙啞的溫柔嗓音是最動聽的旋律,當他擁她人懷時,她只覺得自己彷佛融化了。

    這個男人,已佔據了她的心。

    嚴灝溫存地佔有了她,那感覺美好得幾乎令她落淚。

    旖旎長夜,兩心相屬,殷薔在他強壯而有力的臂彎中甜甜睡去……


    嚴灝已經有好一陣子不曾進到主屋後的庫房來了。

    庫房寬敞但幽暗,並且總是大門深鎖,在他小時候,總以為裏面躲著些什麼魑魅魍魎,當他追問雙親裏面到底藏了什麼時,他們總是神秘地笑而不答。

    直到他成年,父親將庫房的鑰匙交給他,他才得以踏人那神秘的殿堂,一窺堂奧。

    庫房裏,全是古代兵器。

    嚴灝的父親是個中國古兵器收集狂,每當他從中國旅行回來的一周內,海運的行李就會一一送到,堆得滿坑滿谷。

    當然,他所買回來的幾乎都是贗品,但他卻樂此不疲。

    在父親所搜集的眾多兵器中,嚴灝獨鐘一把古劍。

    天地劍——兵器史上記載,此乃戰國時代趙國鑄劍名師徐夫人所鑄。

    徐夫人接受燕太子丹所托,傾盡心力花費了整整十年光陰,鑄出一對雌雄劍,雄劍名為“天地”,雌劍名為“宇宙”;兩柄名劍鑄成後,徐夫人心血耗盡,競在一夜之間白了發,成了白髮紅顏。

    這雙劍與一般雌雄劍不同,他們是一劍一匕——天地劍,宇宙鋒。

    傳說中,在歷史上,最後擁有宇宙鋒的人是荊軻。

    荊軻帶著宇宙鋒裹在督亢的地圖中,圖窮匕現,刺殺秦王。然而,荊軻刺秦不成,悲壯地以身殉國,宇宙鋒也在秦王一怒之下毀去。

    接著,秦繼滅了韓、魏、楚三國之後,又輪番滅了燕、趙、齊,終結了周天予以來,諸侯割據五百年的分裂局面,一統天下。

    而僅存的天地劍在許多劍客手中來來去去,最後進了博物館。又過了幾年,天地劍傳出被盜的消息。

    雖然博物館極力澄清表示絕無此事,同時向新聞媒體展示天地劍,但館方心知肚明,那不過是一把萬中選一的贗品,真正的天地劍早已流出中國大陸,遠渡重洋到了美國。

    天地劍在美國幾經輾轉,不知怎地竟流落市面,與一堆仿古的破銅爛鐵一同待價而沽,幸而嚴灝的父親眼光獨到,當場買下。

    是的,這就是嚴家庫房的秘密——

    此處,藏匿著不欲人知的國家瑰寶。

    嚴灝打開石英玻璃櫃,取出這柄絕世名劍。

    幽暗的燈光中,天地劍的劍身隱隱透著腥紅色的血光,就連嚴灝的眼瞳也染得紼紅。

    “天地劍……”他撫摸著劍身低喃。

    十八歲那年,嚴灝第一次執起這把劍。

    怪異的是,當天晚上,他便作了夢。

    他夢見一名男子,身著秦朝官袍,腰間東著象徵他品級的紫色綬帶,手中執著天地劍,一雙沉穩內斂的黑色瞳眸隱隱閃著血腥的紅光。

    接下來的一年裏,他作了一連串的夢,且與殷薔近來所作的夢完全相同。

    只是——他已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比殷薔早一步窺知了夢境的全局。

    正因為他早已知道了結局,所以他不願意殷薔知悉那痛徹心扉的慘劇。

    “只要毀了這把劍,她就什麼都不會知道。”

    嚴灝將天地劍放在大理石平臺上,隨手抄起一把利斧,用盡全力朝天地劍砍去間不容髮的瞬間,一隻手托住了他劈下的利斧,五指輕而易舉的抓住那銳不可當的刀口,讓他再也劈之不下。

    嚴灝震驚地望向來者。

    “北斗!”

    他怎麼也沒想到北斗竟然會現身阻止他。

    一身淺藍右開襟中國式長袍的北斗星君,微眯起漂亮的雙眼,不贊同地迎視著嚴灝憤怒的眼眸。

    “嚴灝,這麼做是沒有用的。”

    嚴灝充耳不聞,“滾開!”

    北斗喝斥:“嚴灝,你冷靜一點。”

    “我再說一次——讓開!再不讓開我就連你的手一起劈了。”

    “嚴灝,你該知道這世間沒有任何兵器傷得了我。”

    北斗的手指略一用力,精鋼打造的利斧如同脆弱的蘇打餅乾一般,被輕易折斷,毫不費力的讓他扔到一邊去,同時施法將天地劍封回石英玻璃櫃中,讓嚴灝再也觸碰不得。

    嚴灝憤恨地揪住他的衣襟,低吼:“北斗,你為什麼要阻止我?!你該知道我為了等這一世,賭上了一切,我沒有任何退路,為什麼你還要眼睜睜的看著我失去——”

    “因為,這是天命。”北斗坦然無懼地回答,“天命不可違。”

    “我不相信命運不能改,只要我敢做,你肯幫。”嚴灝緊緊地盯著北斗那張俊美無儔,卻又淡漠如水的容顏,“北斗,你是神,只要你肯幫我,所有的悲劇就能避免……”

    北斗伸手揮開了他的鉗制,冷笑:“你以為我會為了幫你而觸犯天條?”

    “算我求你。”嚴灝低頭,低啞地道:“我這輩子還沒有求過什麼人,北斗,我請求你——”

    北斗沉默許久。

    是幫?還是不幫?嚴灝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嚴灝,我無法幫你。”北斗背向他,“這一切不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能掌控的。”

    北斗無情的回答,使他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

    嚴灝握緊了拳頭,從齒縫中進出:“這麼說,你是決意不幫了?”

    “我不能幫,也不想幫。”

    嚴灝冷下聲音,“那麼,你就不要怪我逆天行事!”

    “不要執迷不悟,嚴灝!”北斗的聲音變得嚴厲了,“你能有機會與舞姬再續前緣,已經是上天給你的恩賜,你不該犯天怒。”

    嚴灝憤恨地咆哮:“既然是恩賜,為什麼不給得乾脆一點?別讓她看見那殘酷的過去,就讓她的夢境永遠停在這裏,不再往前啊!”

    吼到最後,嚴灝的聲音變得破碎而沙啞:“既然是重生,為什麼不給我們一個美滿的結局?為什麼遺要把前世的恩怨放在我與她之間?”

    上天仁德不是嗎?

    為何卻要這樣折磨他?

    “因為,你這輩子是來贖罪的。”北斗沉沉地道:“記得你前世在自殺前說了什麼嗎?你說:氣今生,我負了你。來世,我必償還!乙懂嗎?嚴灝,你是為了向她贖罪而重生的。”

    “我沒有忘!”他喊:“我會以我所有的愛,用一輩子的時間補償她!”

    “那麼,你就去做吧!這才是你該做的事。”

    “回答我,北斗,”冷靜下來的嚴灝,凝視著石英玻璃櫃中的天地劍,低問:“未來——真的無可轉圜嗎?”

    北斗歎了一口氣,鬆口透露了天機:“未來的境遇是不能改變的,然而,未來的結局卻可以改寫。”

    嚴灝眼中精光乍現。

    “你是說,我所擔心的結局並不一定會出現?”

    “是的,人定勝天。只要你有心,你可以憑一己之力而改變。”北斗饒富深意地說:“結局如何,端看你怎麼做,不要再試圖毀掉天地劍,該來的,躲不掉。”

    嚴灝抓著北斗的手腕,“那麼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改變結局?”

    北斗不肯再透露什麼。

    “不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太多,我只能幫你到這裏,我走了。”

    如同來時一樣突兀,北斗化成一道輕煙,消失無蹤。

    嚴灝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頭,淒然慘笑。

    他早該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但是他不會認輸。

    這一次,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拆散他與殷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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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管身在何處,農曆年對中國人都是件大事,除夕那一晚,老老少少都要圍爐團圓,一同吃年夜飯,向來傳統的殷家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這次殷奶奶特別邀請了嚴灝與全家一起圍爐,她心中在打什麼算盤,人盡皆知。

    “小子,今天吃團圓飯,我當你是自己人,你可不要我們客氣。”老佛爺說。

    嚴灝笑著獻上一瓶七十九年份的葡萄酒,孝敬老人家。

    “絕不跟您客氣,殷奶奶。”

    殷薔斜睨著嚴灝,道:“絕不跟您客氣::嚴灝,你還真敢講啊!一點中國人的含蓄與矜持都沒有。”

    “我原本就不算是中國人。”

    殷薔一聽,立刻劈裏啪啦地數落道:“竟然說自己不是中國人?!數典忘祖,這更不可原諒了!”

    “你這是幹什麼?對自己的未婚夫這麼凶,真不像話。”殷家老佛爺直搖頭。

    殷薔俏臉刷地紼紅,結巴地反駁:“誰、誰說他是我未婚夫?”

    “你都占了人家清白了,難道想吃幹抹淨不認帳嗎?這可不是我們殷家人會有的作風。”老佛爺提醒她。

    這會兒,殷薔不但臉紅,連粉頸、耳朵也窘得通紅。

    一旁的嚴灝則悠閒地嗑著瓜子,看著老佛爺幫自己逼婚。

    殷薔氣結。“我……我占了他清白?!”

    男主角嚴灝自然不能不來插個花。

    “奶奶,你替我做主。”

    “嚴灝,你給我閉嘴!”殷薔看見嚴灝一臉的賊笑就有氣,憤而一拍桌子,“隨你們去瞎掰好了!我就是要對他始亂終棄,看誰能把我怎麼樣?哈哈哈……”未了,她還仰天長笑。

    殷翼憂心忡仲地替愛徒說話:“薔丫頭,你不嫁他,還有誰要你呢?”

    “是呀!你可要考慮清楚。”殷冀也忙不迭地點頭。

    殷薔笑臉一沉,一臉肅殺,“你們不想活了嗎?”

    “殷薔,你少說兩句……”母親戲看夠了,連忙出馬當和事佬。

    “好了、好了,吵什麼吵?”老佛爺說話了:“就這麼決定了,小子,你可以開始挑日子,著手準備婚禮了。”

    “奶奶!”殷薔氣得眼冒金星。“我很早以前就說過——我只嫁給中國人!”

    殷奶奶輕哼,“哇……少來!你以前不老是嚷嚷著說要嫁給叫什麼……什麼螺絲釘的美國人?還說不管他多老多醜,只要能嫁給他就心滿意足了?”

    “是‘葛羅斯•凡諾’!什麼螺絲釘?”她有點不滿奶奶的胳臂竟然一直往外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要一直扯我後腿行不行?”

    殷翼急了,“薔丫頭,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嚴灝本來就不是中國人啊!”

    “那是他家的事。”她得意地笑。

    不過,嚴灝可沒讓她得意太久。

    “我說我不算是中國人,可沒說我不是中國人。我從小就在美國長大,我的父親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但母親來自香港,‘嚴’是母姓,‘嚴灝’這個名字也是我母親取的。”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從母姓?”她可不想這麼簡單地放過他。

    “雖然我黑髮黑眼白皮膚,但白種人仍當我是中國人,我也懶得解釋,乾脆就讓大家叫我嚴灝。”嚴灝補充道:“當然,我所有的證件使用的都是本名。”

    殷薔更好奇了,“那,你的本名叫什麼?”

    話一出口,殷冀便噗哧一笑,吐槽殷薔道:“不會吧?他是你男朋友耶,你不會連他姓啥名誰都搞不清楚吧?”

    殷薔頓覺面上無光。

    她用力的瞪著殷冀,“你有意見嗎?”

    俗話說,惹熊惹虎千萬別惹恰查某,殷冀可是把這句話奉為圭臬。

    他忙搖手,很識時務的說:“沒!沒意見。”

    殷薔再度轉向身旁的嚴灝,惱火地問:“快說!你本名叫什麼?”

    “GroceVenor。”

    “哼,叫GroceVenor有什麼了不起?GroceVenor……天哪!”她突然跳了起來,把大家都嚇一大跳,“葛羅斯•凡諾?!你是那個作家?噢,我真不敢相信!”

    嚴灝掏出駕照以茲證明。

    看著嚴灝的駕照,殷薔咧開笑容。

    “真的……上面真的寫著GroceVenor呢!”難怪他家有這麼多套GroceVenor的著作,原來他就是GroceVenor本人哪!

    嚴灝將證件抽了回來,以非常遺憾的語氣說:“我現在正在寫新書,原本我打算在婚後完稿讓你先睹為快的,不過你既然不想跟我結婚——”

    殷薔一改火爆形象,突然變得柔情似水。

    她抓著嚴灝的手,猛拋媚眼,“親愛的,我們的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你不是非中國人不嫁嗎?”嚴灝嘲弄道。

    殷薔見風轉舵,“如果是葛羅斯•凡諾的話,可以例外。”

    真現實!

    嚴灝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摟進懷中。

    “奶奶、老師、師母,你們家的薔丫頭,我要了!”


    於是,三月的某個週末,殷薔在家人的祝福下與嚴灝結婚了。

    婚禮一切從簡,並未大宴賓客,也沒有浮誇的排場,他們在附近的教堂裏舉行了一個簡單而隆重的婚禮,然後在殷家的後院辦了個雞尾酒派對,邀請了男女雙方最親密的家人及要好的朋友們,在殷薇所彈奏的“費加洛婚禮”,及所有親朋好友誠摯的祝福聲中,完成了終身大事。

    婚禮結束後,他們立刻踏上了蜜月的旅程。

    對殷薔與嚴灝而言,這是他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們雙雙向普林斯敦大學請了婚假,嚴灝開車載著她從美國東岸橫渡西岸,由紐約一路玩到洛杉磯。

    他們的蜜月既溫馨又愉悅,盡情的賞景、盡情的分享彼此的心情,盡情的做愛。

    閒談中,殷薔偶爾遺是會提到舞姬的事,但是嚴灝總是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帶開。

    一個月後,他們度完了蜜月,回到了嚴灝的老家。

    “有個習俗是這樣的,聽說新郎應該抱著新娘子進房。”殷薔望著嚴灝,暗示得非常明顯。

    嚴灝假裝沒聽懂她的暗示,很煞風景地回道:“親愛的,我們不見得要遵照這樣的習俗。”

    殷薔立刻擺出戰鬥姿勢——雙手擦腰。

    “但是我認為——”

    嚴灝飛快地在她唇上偷去一吻,打橫將她抱起,“我也認為我們還是遵照辦理比較好。”

    殷薔笑了,“這還差不多。”

    “準備好了嗎?嚴太太?”他溫柔地望著她的嬌妻。

    殷薔迫不及待,“我準備好了,殷先生。”

    於是,殷薔被嚴灝抱進新房,順便放在床上,然後……順便壓進柔軟的彈簧床中,與新婚夫婿銷魂一回,直到殷薔筋疲力竭,滿足地在嚴灝的懷中睡去。

    望著殷薔沉睡的小臉,嚴灝心中滿是憐愛。

    能夠再將心愛的女人擁入懷中,他一生已無所憾。只要他所擔憂的事情不發生,那麼他必能與殷薔廝守到白頭。

    他輕撫她細如凝脂的臉蛋,凝視著她純真的睡顏,嚴灝的心中泛起一絲近乎心痛的柔情。

    他擁緊了她,在心中祈求著:但願這樣的幸福,一直持續到永恆。

    不知道經過多久,疲倦終於席捲了嚴灝的意識,他閉起眼睛進入淺眠狀態,冷不防殷薔的啜泣聲卻傳入耳裏,使他驚醒了過來。

    他看見殷薔在睡夢中哭泣,並且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殷薔,醒醒!那是夢!”

    他不斷呼喚她,同時輕吻她,將她從夢中喚醒。

    殷薔睜開模糊的淚眼,望著一臉擔憂的嚴灝。

    “怎麼了?怎麼哭了?”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淚痕,然後擁她人懷,“告訴我,是不是作噩夢了?”

    她搖頭,哽咽地道:“嚴灝,她在哭……”

    嚴灝不解,“說清楚些,誰在哭?”

    “舞姬……舞姬在哭。”

    嚴灝心下一凜,追問:“你又夢見她了?你夢到什麼?”

    殷薔搖頭,忍淚道:“我只是夢到她,她一面哭泣,一面說:‘恩恩怨怨幾時休?幾時休?愛未競,情難留,好夢由來最易醒,何能相守到白頭?’她一直重複著這幾句話。”

    嚴灝狠狠一震,無法言語。

    殷薔沒有察覺嚴灝的神情,一逕地說道:“我已經在為她寫傳記了,為什麼她仍然那麼悲傷?是不是……我做錯了?她其實並不希望我為她作傳,會不會是這樣?嚴灝?”

    嚴灝擠出一抹笑容。“不,不會的。”

    “但是……她為什麼哭呢?她為什麼要說那些話?‘恩恩怨怨幾時休?幾時休?愛未競,情難留,好夢由來最易醒,何能相守到白頭?’她說這些話是不是想表達什麼?”

    嚴灝壓抑著心中的苦澀,道:“或許……她太孤單、太寂寞了吧?”

    他的回答使殷薔心有戚戚焉。

    “對,一定是的……”她仰起小臉,徵求他的意見,“嚴灝,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我無法安慰她,也不能與她對話,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寂寞?”

    嚴灝突然放開了她,走下床沉思了許久。

    好半晌,他終於開口:“明天……我請法師渡化她。”

    “渡化?”殷薔不明白,“我不懂……”

    “她不該孤伶伶的留在這個世間,她應該輪回轉生,一切重新開始。她一定會在輪回之後尋到她的幸福。”

    聽了嚴灝的話,殷薔揚起一抹笑容,附和地點點頭。

    “嗯……我想,你是對的。明天就拜託你請法師渡化她,讓她去找尋她的幸福,這樣,她就不會再哭了。”

    嚴灝笑了笑,岔開了話題,“這些事就交給我吧!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再睡一會兒,好嗎?”

    殷薔調皮地眨眨眼。“你得陪我一塊睡,”

    “你這個任性的小東西。”他側身躺回她的身邊,“好了,快睡吧!”

    殷薔可沒有乖乖聽話,她窩在嚴灝懷裏不肯安分的又東拉西扯了一堆,直到精神不濟才又沉沉睡去。

    然而,嚴灝卻一夜無眠到天明。


    “小姐,要占卜嗎?”當殷薔經過一個塔羅占卜攤時,占卜師突然開口。

    殷薔第一個反應是搖頭,但是當她想起時常困擾她的夢境時,她改變了主意,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我想知道我最近遇上的事情,有沒有解決的方法?”

    占卜師以四張塔羅牌排出一個菱型脾陣,同時翻開最上頭那一張,那張牌的名字是——女教皇。

    “女教皇所代表的意義是氣神秘氣你最近所遇上的事,恐怕是件超乎人類科學常識之外的謎團。”

    殷薔瞠目結舌,“是的,一點都沒錯,我作了一些……怪夢。”

    “那就對了,這張牌還具有‘從夢境中透視’的含義。而既然是夢,自然無法對夢中的一切造成任何改變。”

    占卜師再翻開第二張牌。

    “第二張脾是‘月’這張卡片有著虛偽,背叛的含義。”

    “我不認為!”她辯駁道:“在我周遭的朋友與親人全是值得信任的,”

    “那麼,我問你,你家裏有沒有什麼地方被貼上什麼符咒?”

    殷薔搖頭,“沒有。”

    “那麼,你有沒有佩戴什麼護身符?”

    她再搖頭,“在我十二歲以後,我從不戴佛珠之類避邪的東西。”

    “連玉佩也沒有?你再仔細想想。”

    殷薔努力地想了一會兒。

    “如果是玉器的話,我倒是有一個。”她說,“我有一隻白玉簪。”

    “那只簪子是不是被人動過?”

    “除了我,就是我的丈夫碰過……”她突然想起,“對了,我記得他曾拿給佛教寺廟的師父施過法。”

    “也許問題就出在這裏。”他在紙上畫了一幅魔法陣後遞給她,“你把它貼在簪子上一晝夜,就能破解。”

    她望著他手上的魔法陣,心中有些猶豫,但仍接了過來。

    當她收下那張紙後,占卜師繼續翻開第三張牌。

    “第三章牌是——女帝。女帝具有‘再生’的含義,不過……”占卜師臉上浮現奇怪的表情,“這張牌出現在這裏的例子非常罕見。小姐,你的怪夢中,是否有女人?”

    “的確有一個。”

    “那就難怪了,”他深深地望著她的眼,低語:“我知道這件事你可能相當難以置信,但是這卻是事實。”

    殷薔依然迷惑,“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她的呵再生氣也就是說,你夢中的女子,是你的前世!”

    殷薔白著臉霍然站起,椅凳在她身後倒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但是她什麼都聽不見。

    她無助的低喃:“她……她是我的前世?”

    “是的。”他望著她,剔透的眸中浮現一絲惻然,“不過,你不必害怕,她不會傷害你。”

    “我並不擔心她傷害我,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你不必太擔心,你的第四張牌是——命運之輪。它的正向意義為未來已成定局,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不論在你的心中認為它是幸或不幸。

    不過,由於這張牌是反向的,所以它所代表的含義為——這件事將不會持續太久,所有的疑惑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是嗎?”她喃喃自語。

    真相?真相究竟是什麼?

    殷薔茫然地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不起,我忘了問……多少錢?”

    “就當是有緣,我不收你的錢。”

    “謝謝。”她輕輕地道了聲謝,離開了他的攤位。

    目送著殷薔遠去的身影,化身為占卜師的北斗歎息道:“前世因,今生果,紛亂擾攘前塵路;前世憾,今生償,雲開月明姻緣牽。殷薔,夢,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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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是殷薔。

    她既是殷薔,也是舞姬。

    她是舞姬。

    殷薔驀地以手掩面。

    天哪!三天了!她還無法相信她與舞姬竟然互為前世與今生。

    她曾經為了求得溫飽,在許多酒客面前跳舞獻藝嗎?

    她曾經嫁給一個商人,然後又改嫁給秦王?

    她死在利刃下時,腦中最後一個念頭是什麼呢?

    她為什麼會死?是誰殺了她呢?

    殷薔無法克制自己去思考這些事情。

    “殷薔?你還好吧?你看起來像是要暈倒了。”露西安擔心地看著她。

    “哦,我沒事,我很好……我只是在想別的事。”

    殷薔不敢對露西安,甚至是嚴灝說她就是那名舞姬,她不想讓他們以為她是被附身或是發了瘋,

    露西安露出一抹饒富深意的笑容,親密的以自己的肩膀碰了碰她,“我猜你不是在想‘別的事’而是在想‘某個人’吧?”

    提起嚴灝,殷薔不由得笑了。

    “露西安,經你這麼一說,我怎麼能承認我其實想的是別人呢?”她半開玩笑地道。

    露西安一點也不相信,並且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

    “想騙我?省省吧!在你認識嚴教授之前,我從來也沒聽你提起哪個男人的名字,你也不迷什麼明星或歌手,除了那個專寫中國歷史的葛羅斯•凡諾。

    在我們為了布萊德彼特結婚而心碎,為了湯姆克魯斯離婚而興奮,以及為了裘德洛心蕩神馳的時候,你只會嚷嚷說要嫁給葛羅斯•凡諾那個老頭子!說真的,當時我們都覺得你瘋了……”

    殷薔漲紅了臉。

    不,她不是因為露西安的嘲弄臉紅,而是剛走進圖書館,準備接她一同去參加朋友生日派對的嚴灝,他臉上的賊笑讓她知道,他一定是把露西安所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露西安,我要多謝你,”嚴灝突然開口,把露西安給嚇了一大跳。“我一直知道我的妻子心中還有別的男人,若不是你的這一番話,我絕無法知道她的秘密是什麼。”

    “嚴教授!”露西安頓時緊張起來,她意識到由於自己的多嘴,可能會使殷薔幸福的婚姻毀於一旦。

    天哪!如果是那樣,她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

    “教授,請你聽我說,我剛剛只是在開玩笑,殷薔她絕對沒有說過什麼要嫁給葛羅斯的話,是……是我記錯了,她真的沒說過。”

    露西安是如此的緊張,深伯自己無心的話,惹來一場家庭革命,殷薔心中過意不去,忙安慰她:“露西安,沒有關係的,其實嚴灝他——”

    露西安唯恐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連忙打斷殷薔,大聲說道:“嚴教授,請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露西安。”在接收到妻子瞪視的目光後,嚴灝不敢再惹事生非,他溫柔的對嚇壞的露西安道:“事實上,我不僅相信你、感謝你,同時還要向你道歉。”

    露西安怔住了。

    “道……道歉?為什麼?”

    “我一直隱瞞你,其實,我就是你剛說的那老頭。”

    呃……老頭?

    好半晌,露西安才終於弄懂他在說什麼。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是葛羅斯•凡諾?!”

    “正是在下。”嚴灝朝她致意。

    “噢,我的天哪!”

    兩秒鐘後,露西安與嚴灝兩人相視大笑。

    殷薔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好友——

    現在,她是真的覺得他們兩個瘋了。


    當殷薔與嚴灝離開生日派對會場,抵達家門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了。

    殷薔因為心中一直掛念著那名占卜師對她說的每一句話,不自覺的多喝了幾杯香檳,於是她一上車就開始昏昏欲睡,等到車子在家門口停下時,她已經連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了。

    嚴灝將她抱到客廳的長沙發上,到廚房去沏了杯很濃的烏龍茶,喂到她的唇邊,“來,把它喝下去。”

    殷薔乖乖的喝了下去,而嚴灝則為她脫下高跟鞋與鬆開她的髮髻,讓她感覺舒服一些。

    他按摩著她的細膩的肩頸,柔聲問:“還要再來一杯嗎?”

    “不了,謝謝。”她舒服地靠在嚴灝寬闊的胸懷裏,“我覺得自己清醒多了。”

    “我實在不該把茶泡得太濃,”他輕吻她的耳垂,“我擔心你待會兒睡不著覺。”

    “噢……絕對不會!因為待會兒我們都會很累。”

    他那雙性感的黑眸,倏然浮現了欲望。

    “你在暗示什麼?甜心。”

    她眨眨杏眸,“如果你還不累,我想建議你陪我做個‘小小的’運動。”

    “絕對奉陪到底。”

    於是,她笑著起身,從架子上找了一片CD,放進音響中,悠揚的華爾滋舞曲立即流洩在寂靜的夜色中。

    殷薔興致高昂地道:“來吧,陪我跳只舞。”

    嚴灝挫敗地呻吟一聲,“甜心,你一定不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她催促他,“快嘛!”

    嚴灝只好拖著疲憊的身軀,陪著嬌妻在客廳中跳起華爾滋。跳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問:“今晚在派對裏你還沒跳夠嗎?”

    殷薔笑道:“跳那一會兒根本不過癮。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一項運動就是跳舞。我練過芭蕾、現代舞及各式各樣的社交舞,不過我最愛的是佛朗明哥,我可以持續不斷地跳它一整天。你呢?你最喜歡的運動是什麼?”

    跟你做愛。

    不過,他可不敢說出口。

    “擊劍吧,我想。”他隨便搪塞一個。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是西洋劍,還是劍道?”

    “兩種都會。”

    “哇……”她配合音樂轉了個圈,以崇拜的眼光看著他,“那我可得找一天觀賞你擊劍的英姿羅!”

    他皺起眉,很想拒絕她,卻又不忍心讓她失望。

    “好吧!等我哪天把生銹的劍從庫房裏挖出來擦亮以後。”他使出拖延戰術。

    “我不介意你先表演劍道,”她提醒他,“因為劍道用的是竹劍。”

    嚴灝簡直啼笑皆非。

    “老天!你還真不肯死心。”

    “百折不撓、再接再厲,可是我的座右銘。”她得意地說。

    “我們非得在這麼美好浪漫的時刻,討論這些正氣凜然的話題嗎?”嚴灝摟緊了懷中的妻子,讓她緊貼著他的亢奮,挑逗地低語:“你覺不覺得,我們有更適合這氣氛該做的事可做?”

    殷薔淘氣地揚眉,“比方說……床上的雙人舞?”

    “這是我今晚所聽見最棒的提議。”

    他打橫抱起了她,將她放在柔軟的雙人床上。

    當他正準備要拉下她背後的拉鏈時,她突然推開了他。

    “等等,我有更好的主意。”

    天知道,他根本不想知道她有什麼好主意。

    看見他懊惱的表情,殷薔忍俊不住。

    “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

    他輕哼了一聲,不表示意見。

    殷薔下了床,先給客廳的音響換了一片CD,然後走回房間。

    然而,嚴灝還是不知道她想玩什麼把戲。

    一會兒,熱情洋溢的節奏從客廳裏傳了出來,殷薔撩起裙擺,隨著奔放的音樂跳起佛朗明哥。

    嚴灝一開始有些意興闌珊,因為他沒想到他的嬌妻竟然罔顧他的生理需求而跳起舞來,但是沒多久,他的表情轉為棗精會神,因為她那雙在裙擺下若隱若現的長腿,漫舞而不知疲累的蓮足,以及足以牢牢抓住惡魔視線的舞姿,彷佛在他的體內燃起一把烈火,使他萌生了想要藉著與她共舞而將她據為已有的衝動。

    而他真的那麼做了。

    他下床與她共舞,當他的手環上她的腰肢時,她像條滑溜的小魚般迅速溜了開去,同時對他綻出充滿挑釁意味的笑容。

    她的挑釁,無疑是點燃他狩獵本能的導火線。

    每當他一逼進,她就退;當他退開時,她就前進,他們就這麼一來一往,欲擒故縱。

    最後,厭倦了追逐的嚴灝,不再放縱她的挑逗,他大手一伸,將她擒入懷中。

    殷薔笑得喘不過氣,道:“你犯規!你的舞步根本就不對。”

    “我才不在乎!”他粗嘎的回答完,俯下了頭,捕捉住她誘人的唇辦。

    音樂還在悠揚,但床上已開始了另一種更熱情的節奏……

    過後,他親吻著她汗濕的髮鬢,深情的低語:“你是個最出色的舞娘,我喜歡你這麼誘惑我。”

    舞娘!

    這兩個字使殷薔倏地僵住。

    她彷彿看見自己穿著左衽水袖的舞衣,以媚人的舞姿周旋在眾多酒客之間,這些男人們個個醉翁之意不在酒……

    儘管她不承認,但她仍下意識的做了與舞姬同樣的事。

    “不要!”她搗起臉,拚命搖頭,想把腦中的幻影給甩去。

    “吾愛,”嚴灝拉開她的手,關切地審視她的小臉,“怎麼了?你不要什麼?”

    她埋進他的懷裏,不斷地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嚴灝不肯接受她的緘默,他托起她的小臉,深深地凝視著她迷蒙而悽惶的雙眼。

    “告訴我,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麼?最近你常常若有所思,有時候顯得很憂鬱,有時候又玩得太瘋,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他不問,並不代表他漠不關心。他要她主動開口對他說,而不是他強迫似的探詢。

    殷薔無法在他關切而洞悉一切的眼神下撒謊,但也不願貿然說出心中那近乎荒誕的秘密。

    “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做好了心理準備,我一定把我的心事告訴你。”

    “好吧。”他鬆開緊蹙的眉峰,稍稍釋懷了,“我只要你知道,不論你有什麼煩惱,別一個人獨自承擔,你有我,懂嗎?”

    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

    她揚起一抹微笑,“我知道。”


    前世

    “子楚,今兒個你一定要多喝幾杯。”男人殷慰地向子楚敬酒。

    “是,是。”子楚那張長久以來總是顯得落落寡歡的年輕容顏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笑意。

    “敬未來的秦國太子!幹了!”

    子楚漲紅了臉,喝幹了那杯敬酒,道:“大哥,你這話說得太早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不早!不早!秦國傳來消息,說你的祖父秦昭王已病人膏盲,想來,安國君繼位之事也不遠了。只要安國君一坐上王位,你就是東宮太子,如此一來,大事便底定了。”

    子楚從席上站起,深深地對男人一揖。

    “大哥,若不是你的幫助,將皓鑭夜明珠送給華陽夫人,求她收我為義子,我贏子楚永遠也不可能有今日。我在此立誓:若是有朝一日我成為一國之君,我將任命你做秦國的丞相。”

    男人笑道:“這怎麼行?我只是個社會地位低賤的商人,自古以來,從來沒有起用商人為官的先例。”

    子楚正色道:“商人又如何?我贏子楚先前不也只是一名趙國的人質嗎?既然人質都可以為太子,商人又為何不能入仕朝廷?”

    這番慷慨陳辭,令他深深動容了。

    “說得好!再幹一杯。”

    男人執起酒樽先幹為敬,然後又對一旁的家僕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去請夫人為我的貴客舞一曲助興!”

    “是!”家僕不敢怠慢,連忙去請舞姬。

    子楚忙推辭:“這……不好麻煩尊夫人。”

    “不必拘禮!大家都是自己人。”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子楚再推辭就是不給面子,只好笑而接受。

    半晌,舞姬盈盈而入。

    子楚眼睛一亮。

    一聲絲竹,一縷水紗,舞姬纖腰款擺,輕盈旋舞。

    子楚心旌搖盪。

    他那向來不忮不求,任憑擺佈的心中,倏然湧起不該有的欲望。

    她舞姿翩翩,水袖翻飛。

    他克制不住那洶湧的渴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螓首娥眉,貌似芙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偏偏是他恩人的妻子?

    美人如花隔雲端,恨不相逢未嫁時。

    子楚抑鬱地喝起酒來,乾脆灌醉自己,一了百了。

    一曲既終,舞姬欠身一斂,退出大廳。

    “子楚,子楚……你喝多了!”他扶起他,喚道:“福叔,備車,我要親自送贏公子回去。”

    “大哥……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他對他越好,他就越痛苦,尤其是在他發現自己愛上了舞姬之後。

    他笑:“子楚,你在說什麼傻話!兄弟之間,還談什麼值不值得?別忘了,我們是過了命的交情,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望著他那親切的笑容,子楚再也壓抑不住,沖口而出:“大哥,倘若你當我是兄弟,那麼——請求你完成我一個心願。”

    他揚起眉,“什麼心願?儘管說。”

    “我……我愛上了一名女子,若我不能得到她,我情願放棄太子之位。”

    他一怔,仰首大笑。

    “我可以明白你的感受。不過,為了女人放棄太子之位,那可就太嚴重了。說吧!你看上哪家姑娘?我這大哥一定親自為你登門提親。”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愛上的女子,是舞姬。”

    登時,他的笑容化為冰霜。

    “子楚,你一定是喝多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沒有!大哥,我很清醒,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住口!”他憤恨至極,怒不可遏。“你簡直欺人太甚!”

    他萬萬沒想到子楚竟敢無恥的開口向他要舞姬。

    “福叔,送客!”他拂袖而去。

    “是,老爺。”福叔彎著身,“贏公子,請。”

    贏子楚置之不理。他抓著他的衣袖,知道自己如果無法說服他,那麼他將永遠與舞姬擦身而過。

    “大哥,求你成全我。”

    他咬牙切齒,“贏子楚,你給我滾!”

    “大哥!求你聽我說。”

    他一時情急,只得往地上一跪,“如果你真心愛舞姬,你就應該要為她著想,她嫁給你,不過是名商人之妻,但她若是嫁給我,那麼一切就不同了。她將會成為太子妃,有朝一日,她甚至會成為王後,母儀天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心的確動搖了。

    贏子楚知道自己的話動搖了他,遂加把勁地道:“我發誓我會善待她,給她最優渥的生活、最尊貴的身分,從今以後,沒有人會再想起她曾為舞妓。”

    他握緊了拳頭,天人交戰。

    “我發誓,只要我登基為王,舞姬一定是正宮皇後,我將專寵她一生。只要是舞姬所生的兒子,我一定立他為太子。

    而且,我會要我的兒子喊你一聲仲父,使你在秦國與我共用尊榮。此外,我將下旨,讓商人成為百業之首,生生世世擺脫卑微的身分。”

    想起身為商人世家歷代以來所承受的不公與屈辱,他的尊嚴與愛戀交戰著。

    舞姬……他的舞姬!他是如此的深愛著她,即使子楚捧著天下來與他交換,他也絕不拱手讓人!

    但……子楚畢竟不是等閒之人,他深知他心底最脆弱的一環——他那因為身為商人,而被蹂躪踐踏的尊嚴。

    他恨!他好恨!

    不管他有多麼富有,不管他的事業有多麼成功,只要他是商人,就註定了一輩子只能任人訕笑、受人欺凌,連他的妻子、兒女……生生世世,永遠不得翻身!

    如果一個舞姬能夠使全天下的商人逃出千百年來的困囿,那麼……那麼……她或許會原諒他吧……

    “子楚。”

    “大哥。”

    他一字一字,厲聲說道:“我要你對天發誓,倘若你違背了今天所說的每一個字,那麼,你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子楚誠心誠意的立誓,“我贏子楚對天發誓!倘若我違背今日的誓言,願遭五雷轟頂、萬劫不復!”

    長歎一口氣,他把子楚從地上拉起,再無所求。

    “我……把舞姬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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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普林斯敦大學的G202教室裏,嚴灝正在為中國通史系學生授課。

    “在清朝,有所謂的清初四大疑案,一是孝莊太後下嫁,二是順治出家之謎,三為康熙傳位疑雲,四為雍正之死。雖然這四大疑案在清朝歷史上並未記載,但在中國民間野史卻為人所熟知。”

    一名紅發女孩舉手發問:“嚴教授,既然是野史,為什麼我們必須討論它?”

    嚴灝贊許地一笑。

    “問得好。既然這是野史,為什麼我們要特別提出來談?這是因為有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野史很可能是史實,當然並不是指全部。”

    “可否請教授舉個例子呢?”

    嚴灝隨興地在一張空的課桌上坐下,道:“就拿‘孝莊太後下嫁’這個例子來說,在史書上完全沒有提起,但是民間故事卻傳得沸沸揚揚,至今仍沒有任何史學家敢一口咬定這個傳聞是空穴來風。

    怎麼說呢?一般而言,後妃死後都必須與皇帝同葬,但偏偏孝莊是例外。有人揣測孝莊下嫁睿親王可能真有此事,因此她無顏見先帝,於是遺命獨葬。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蛛絲馬跡可供佐證,在這裏暫且不提。”

    “教授,如果真有此事的話,為何史書上隻字不提?”

    “對滿州人來說,只要不是親兄妹,皆可成為結婚的對象,但是對漢民族來說,叔嫂成婚是一樁大醜聞,所以史家乾脆抹煞一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中國人真的是很奇怪的民族。”有人竊竊私語著。

    “是呀,不僅如此,聽說在民國初年一直往前追溯到宋代為止,女人若是守寡到死就是忠貞,還會得到一塊石牌子呢!”

    “嗅!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而且不人道至極。別說是一塊石牌子,就算是給我一打金牌子,我都不要!”

    聽見女學生們的討論,嚴灝不禁覺得好笑。

    “下個星期四請交分組討論報告,主題就是氣清初四大疑案氣請大家闡述史實與野史的不同,我非常想知道大家的想法,也相信大家一定會寫得十分精采。”他低頭翻著書本,一面問:“好了,各位同學,還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請問教授,血滴子到底是不是雍正皇帝發明的?”

    聞言,嚴灝詫異的抬起頭來。

    一名東方女孩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調皮。

    殷薔!

    學生們回頭看見師母不知何時竟悄悄大駕光臨,紛紛笑著鼓噪起哄。

    嚴灝笑斥:“無稽之談!當然不是。”

    “那,究竟是誰?年羹堯嗎?”她無辜地追問。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嚴灝露出狡黠的笑容,道:“我會在我們獨處的時候告訴你。下課!”

    學生們哄堂大笑,有位男學生甚至開玩笑說:“我也想知道,如果師母同意的話,是否願意讓我加入你們?”

    嚴灝摟著來到他身旁的嬌妻,非常和善地笑著回答:“當然,如果你已經做好重修一學期的心理準備的話。”

    才說完,男學生立刻丟下“我突然不想知道了”一句話,逃之夭夭。

    殷薔無法自製的大笑起來。

    “天哪,我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麼威嚇你的學生。”她笑得直流眼淚。

    “那是因為我無法忍受任何人事物,成為我們之間的阻凝。”他彎下腰來給她一個輕吻,“嗨,甜心,我很高興你來接我下班。”

    她故作無奈地說:“那是因為我非常的餓,沒有力氣開車到距離這裏二十公裡遠的中國餐廳去吃北京烤鴨,所以我迫切的需要一個司機。”

    “錯了,你需要的不是司機,而是食物。”他在她耳畔低語:“而我會建議你可以‘吃’我,我一定能滿足你。”

    聽出他的雙關語,殷薔不由得羞紅了臉。

    “嚴灝,我的餓不是那種餓。”

    “但我是,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麼美味。我想念你奶油般的肌膚,櫻桃似的紅唇,以及水蜜桃般的……”

    “嚴灝!”她又羞又窘,又好氣又好笑,“夠了!”

    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不打算喂飽我嗎?”

    “至少……”她想給他一個白眼,卻老是克制不住想笑的衝動,“你得等我酒足飯飽。”

    他再吻了她一下,“這樣很公平,我馬上帶你到餐廳去。”

    下班的尖峰時刻,車子全塞在車陣裏,不能動彈。

    嚴灝握著方向盤,手指不耐地敲擊著。

    不同於嚴灝,殷薔競開始哼起歌來。

    嚴灝伸出一隻手與她相握,笑望著她。

    “我發現你今天非常開心,親愛的。”

    她回他一笑,“是呀,的確是。”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我現在被塞車弄得有點情緒惡劣。”

    殷薔神秘的一笑,讓嚴灝更好奇了。

    “別賣關子,快告訴我,讓我也高興一下。”

    “好吧!”她微笑地說:“事實上,我又開始夢到有關舞姬的事了,而且是全新、連續的夢境,所以,我又可以繼續為舞姬作傳了。”

    嚴灝的血液在瞬間凍結了。

    這怎麼可能?!他明明以咒術封住了那只簪子,為什麼她還是會想起?

    好半晌他才以漫不經心的語調說:“我以為法師已經超渡舞姬的亡魂了。”

    “不,舞姬不是亡魂,所以法師的施法無效,我會夢見她,完全是因為我的記憶被逐漸開啟的緣故。”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將她的秘密告訴他,“嚴灝,你聽了或許會很訝異,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其實,舞姬是前世的我。”

    嚴灝震驚的看著她,血色從他的臉上褪去。

    殷薔被他的表情嚇壞了。

    “求你不要這樣看我,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我瘋了。”

    “抱歉……我只是太震驚了,但我沒有那樣想。”他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有這種荒謬的念頭?你是你,舞姬是舞姬,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人,更別提她已經是不存在的人了。”

    “我知道你會覺得我的想法很荒謬……事實上,一開始聽見這種說法的時候,我也完全不能接受,但是……我知道這一定是真的。因為在我與舞姬之間,有一種十分微妙的聯繫,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我清楚的感覺到……”

    “聽見?”嚴灝陰沉的聲音彷彿是由地獄傳來,令人寒毛直豎。“你聽誰說的?”

    “是一個占卜師……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占卜師?”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了,“我不知道你竟然這麼迷信?!”

    車陣開始往前動了,但是嚴灝並沒有往前駛,他倏地猛按喇叭,然後違反交通規則的當街回轉。

    殷薔從未見過他發那麼大的脾氣,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只覺得委屈的想哭:而且,她發現自己非常不舒服,或許是僵滯的氣氛充滿了壓迫感,也或許是緊閉的車窗使空氣變得窒悶,她不但腹部隱隱作痛,頭暈目眩,並且百些想吐。

    “嚴灝……”

    嚴灝繃著臉,僵著聲音道:“抱歉,我們不去餐廳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今天的晚餐能夠在家裏解決。”

    殷薔也不認為他們能夠好好的享受在餐廳用餐的氣氛,於是,她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作法。

    車子風馳電掣的在道路上疾奔,當她發現他已憤怒得完全不理會交通號志,連闖幾個紅燈時,她終於哭了出來。

    “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因為我說了我是舞姬嗎?”

    但他不開口,也不回答。

    當車子以驚人的速度抵達家門口時,他甚至沒有等她下車,逕自開了門進屋去。

    殷薔咬著下唇,挨過一波又一波如潮汐般襲來的暈眩,強撐著走進家門。

    她必須與嚴灝談一談,她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上一秒,這個念頭猶在她的腦中盤旋;下一秒,她只覺得整間屋子旋轉了起來,眼前一片昏黑,然後……

    她突然聽見嚴灝大叫她的名字,接著,就什麼都不曉得了。


    輕柔的低喚,溫存的撫觸,熟悉的氣息……

    她感覺到有個人在她的身旁,下一瞬,她又彷彿覺得對方變得好遙遠。

    不,別走!

    她在黑暗中輾轉著,想抓住些什麼。

    她一定要設法抓住些什麼,否則她就要沉進黑暗的深淵,從此暗無天日……啊,她抓到了!

    殷薔倏地睜開眼,冷汗涔涔。

    窗外,有鳥兒啁啾,午後的陽光反射著窗子上的冰霜,剔透瑩亮,像璀璨的水晶,亮麗的光芒使黑暗在她睜眼的瞬間煙消雲散。

    “殷薔。”

    多麼溫柔的嗓音,像是害怕稍微大聲些,就會驚駭到她。

    殷薔循聲望去,看見了嚴灝那張一夜未曾合眼,刻劃著擔憂、自責與憔悴的剛毅容顏,他將她虛軟無力的柔荑緊握在手心裏,好似她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樣。

    “我……昏倒了,是嗎?”她問。

    “是的,你從昨天傍晚昏迷到今天下午,一直沒有醒過來。”

    殷薔非常訝異,她一向身體健康,這麼無緣無故的暈倒還是生平第一回。

    她覺得自己還有些虛弱,但仍試著坐起身來,因為,她必須與嚴灝好好談談。但是她才一動,嚴灝立刻輕柔但堅決的制止她。

    “你應該好好的躺著。”

    “我已經好多了,”她急切的道,“我認為我們應該談談昨晚……”

    他點住她的唇,道:“我有些話想先對你說。”

    他充滿祈諒的眼神,讓殷薔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嚴灝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凝視著她的眼,低啞地道:“我好抱歉,我竟然沒有發現你不舒服,還一直對你發脾氣。”

    她搖頭,“不,都是我……”

    他俯首啄了下她的唇。

    “讓我說完。”

    殷薔只好暫時壓下所有的言語,被動的回視著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那名該死的占卜師到底對你說了什麼,我只要你知道,我不在乎你是誰,你是殷薔也好,是舞姬也罷,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我將珍愛一生的女人,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我從你的身邊帶走。”

    為了圓他的夢,為了這兩千年來的憾恨,誰要是敢阻撓他與殷薔在一起,他一定不擇手段的剷除!就算是上天,他也要與之為敵!

    一股淚意直沖她的眼眸,那樣龐大的深情衝擊得她不知所措。

    “嚴灝……”她哽咽著,環住他的頸項。

    他的愛情激烈得近乎絕望,像是一朵盛放到極致的山茶花,在萎地前釋放最後的幽香,濃烈得令人害怕。

    她輕喃:“哦,嚴灝,你永遠不會失去我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我們要看著彼此的頭髮白如霜雪,看著彼此變成齒牙動搖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即使有一天,我們老得不能做愛了,我也要天天睡在你的懷裏,告訴你,我有麼多愛你……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為你生一堆孩子,讓孩子見證我們的愛情。”

    他溫柔的拭去她的淚,微笑:“你已經為我做到了。”

    她沒有會意過來。

    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低語:“你的肚子裏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醫生說,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殷薔不敢相信,“我……懷孕了?”

    他笑著點頭。

    “你自己都沒有發覺嗎?”

    “我……我不知道。我以為這次只是遲來……我常常這樣的,所以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他將她的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中,深深地凝視著她,“醫生告訴我,你太纖瘦了,生孩子會很辛苦的,我希望你能停止寫傳記,好好調養身體,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一個人的身體了,要更保重自己才行。”

    “嗯,我會的。”

    “向我保證,吾愛。”

    “我保證。”她給他他想要的承諾。

    聽到她的保證,他給了她一個甜蜜的吻。

    殷薔輕撫自己平坦的腹部,怎麼也不敢相信那兒競存在著一個小小的生命,然後,她笑道:“要是個男孩子就好了,真希望他是個男孩。”

    他微蹙起眉。

    “千萬不要!我喜歡女兒。”男孩子又頑皮,又會與他爭寵,最可惡不過!還是女兒貼心。

    “你是獨子,需要一個兒子繼承香火。”

    嚴灝不敢相信的提高了聲音:“甜心,現在已經沒有人在乎那個了,我不相信你竟然還這麼古板?!”

    “這叫傳統!我們是中國人,要守傳統。”

    他呻吟,“天哪!別又來了。”

    “不管!我就是要兒子。”她欣喜地笑道:“這樣,我就有一個大嚴灝,一個小嚴灝了,多棒呀!”

    聞言,嚴灝激動的摟住她,千言萬語全化作一句:“哦,殷薔,我多麼多麼愛你!”

    “我也愛你,嚴灝。”她溫柔回應。


    嚴灝愛他的妻子……才怪!

    他現在一看到殷薔就頭疼。

    所有的准爸爸都會同意,世界上最難纏的人就是孕婦,而這些孕婦之中,殷薔肯定、絕對是名列前矛的幾個。

    他嚴重的懷疑他的妻子根本不愛他,或是……以整他為樂。

    但是天知道,為什麼他卻一天比一天更加深愛她?

    難道是因為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惡作劇嗎?

    也或許是她時晴時雨的怪脾氣?

    或是那些讓他疲於奔命的爛攤子?

    可是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殷薔懷孕的第四個月開始,肚子大得像別的孕婦妊娠六個月一樣,但是她的胃口卻直線掉落,變得非常厭食。

    每當嚴灝請懷特太太做了麥片粥,熱呼呼的端到她面前,殷薔立刻別開臉,看也不看一眼,嫌惡地說:“我不要吃這個,黏糊糊的,好像爛泥巴!把它拿走。”嚴灝開始頭痛了。

    “不能不吃。你這個月開始一直沒有食欲,這樣下去怎麼辦?你要讓我們的兒子跟著你餓肚子嗎?”

    殷薔瞪著他,一秒,兩秒……然後,一顆一顆的眼淚開始往下掉。

    “你不愛我了!”她淚眼汪汪地指責道:“你現在只要兒子!”

    她一哭,他就六神無主。

    他放下麥片粥,擁抱著她,耐心地哄著:“甜心,我當然愛我們的兒子,但是我更愛你。”

    她不哭了,拿一雙淚光閃閃的杏眸望著他。“有多愛?”

    “很愛,非常愛,我不能沒有你。”

    “真的?”她懷疑的看著他,“如果我變成一隻冷冰冰的青蛙,你也愛?”

    “不管你是什麼模樣,我都愛。”他保證。

    “吹牛!”她不信,“你要怎麼愛?”

    “我會求神仙也把我變成一隻青蛙,永遠陪伴你。”

    她鬼靈精怪的反問:“要是神仙不肯呢?”

    現在嚴灝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我會吻你,讓你從青蛙變回殷薔,回到我的懷抱裏。”

    殷薔滿意了,她攀住他的頸項給他一個甜蜜的吻。

    趁著她心情好,他連忙將麥片粥端到她的面前。

    “來,把麥片粥喝了。”

    聽到這句話,她馬上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好像他突然會咬人。

    “你每天都要我喝這個,但是我就是討厭麥片粥,我想吃點別的。”

    “好,先把這碗喝下去,明天我要懷特太太煮些別的。”嚴灝耐心地問:“你想吃什麼?告訴我,”

    她乖乖捧起碗,一面喝一面想,“嗯……什麼都可以嗎?”

    “什麼都可以!”

    她笑咪咪的給他出難題,“那麼……我要吃春捲。”

    “我馬上去買!”他拿了大衣、車鑰匙與皮夾,深怕她反悔似的急急跑出去。

    但是,事實上,嚴灝的腦筋一片空白。

    春捲?春捲?他要上哪兒買春捲?

    他開著車子繞邇大街小巷一無所獲,最後只好求助於殷家。

    “春捲?那還不簡單,家裏正好有現成的材料,我馬上做了給你帶回去。”殷奶奶一句話解救了束手無策的嚴灝,他幾乎要跪下來感謝老天。

    當嚴灝趕到殷家,提著一紙袋的春捲風塵僕僕地又回到家時,只見客廳放滿了大包小包的嬰兒用品,從桌上與沙發上隨處可見,從袋子與盒子上的字樣可知那全是某個電視購物頻道的產品。

    老天!她到底買了多少?

    他搜遍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想找到她問個清楚,卻發現他心愛的妻子競披著薄薄的毛衣外套,站在春寒料峭的後院裏,指揮著該頻道的送貨員為她裝設粉藍色的秋千,以及溜滑梯。

    等等……秋千?!溜滑梯?!為什麼家裏有這些玩意兒?

    紙袋子從嚴灝的手中掉到樺木地板上。

    殷薔聽見了聲音,回過頭來,在看見丈夫時,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你回來啦?”

    他先把她拉回屋內,脫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

    “你的春捲。”然後將紙袋拎起來交到她手裏,一面擰起眉峰,“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在做什麼?”

    “我認為小Baby應該在一個歡樂的環境中長大,所以就買了一些遊樂設備。”她快樂的看著多了一座秋千和螺旋溜滑梯的後院,“瞧,只要再增添一座游泳池和翹翹板,一切就太完美了。”

    “你說什麼?”他覺得喉嚨彷佛梗了個硬塊。

    “游泳池和翹翹板呀!”她愉快地說:“我問過他們,他們說下個月打算推出夢幻游泳池和星光翹翹板……噢,他們裝好了。”

    裝設好遊樂設備的兩名工人在地氈上踩了踩,弄掉鞋子上的泥土後走進屋裏,笑著詢問嚴灝:“你一定就是嚴先生了。”

    他冷冷地回答:“我的確是。”

    “我們都按照尊夫人的意思,將秋千與溜滑梯都裝設好了,這是你的帳單。”

    嚴灝看了一眼帳單上面的數字,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親愛的,你怎麼了?”她擔心地問。

    “我想,我該去兼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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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當然,嚴灝並沒有真的去兼差。

    因為他頓悟他的嬌妻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他所該做的不是花更多時間去工作,而是儘量待在她的身邊,免得她又做出什麼令他心臟無法負荷的事,例如用他的所有的積蓄去蓋一座水族館之類的。

    懷孕的第六個月,殷薔的胃口好轉,過度清瘦的身材變得較為圓潤豐腴,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紅撲撲的臉蛋像蘋果般誘人。

    殷薔為了切身體驗為人母的感受,她常常會跑到隔壁鄰居——格林太太家中探望她那剛滿周歲的寶寶,嚴灝若不親自來把她領回家,她根本不會想到自己還有一個獨守空閨的丈夫。

    為了限制她外出,同時也為了讓她有點事做,嚴灝從寵物店買了一隻毛絨絨、還未斷奶的小狗給她。

    殷薔很快樂的將它命名為“雀斑”。

    但是,嚴灝很快就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因為他發現——他竟然淪落到必須與一隻小狗爭寵的地步!

    殷薔懷孕的第八個月,在嚴灝的慫恿下,她終於向普林斯敦大學圖書館請了假,在家中待產,而嚴灝也一併請了,原因是他得了嚴重的“准爸爸焦慮症”,得了這個病症的嚴灝,不管妻子走到哪兒,他都寸步不離,雙眼像雷達一樣,一刻也不放鬆的緊盯著殷薔。

    而殷薔呢?

    她變得十分好動,呃……應該說,她一直很好動,只是變得更坐不住了。她常常滿屋子追著雀斑跑,把嚴灝嚇得臉色發白。

    嚴灝緊張兮兮的移開一切有稜角的桌子與櫥櫃,櫸木地板全鋪上了柔軟的泡棉墊,小心翼翼的防範一切。

    不過,殷薔並沒有因此而感激他,反而大大地嘲笑了他一番。

    這一切,嚴灝都可以忍受,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殷薔變得很喜歡撩撥他。不,不是撩撥他的脾氣,而是撩撥他的欲望。

    七月酷暑,嚴灝習慣在就寢前再沖一次涼,而他的嬌妻總會藉故溜進浴室裏來。

    “對不起,我要刷牙。”她敲著門,細聲細氣的說。

    嚴灝歎了一口氣。每日一次的挑逗又上演了!

    “門沒鎖,進來吧!”

    她進來了,穿著一件半透明的蕾絲睡衣,暴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肌膚,很無辜的經過他的身邊,讓飄逸的絲質裙擺“不小心”的摩擦過他的腿側。

    嚴灝瞬間就有了反應。

    她很滿意自己所看見的結果。

    “你在沖澡呀?請繼續,不用理我。”

    於是,她開始慢條斯理地刷牙,還一面哼著歌,但是一雙賊溜雙眼卻老是透過鏡子的反射挑逗他。

    嚴灝忍氣吞聲的努力當她是隱形人,但很可惜成效不彰——因為他所有的細胞與每一條神經,都清楚的意識到她的存在,使他欲望高漲。

    五分鐘後,她刷好了牙,像個乖寶寶一樣走到他面前張開嘴。

    “來,檢查一下我有沒有哪裡沒刷乾淨?”

    嚴灝看也不看,隨便點個頭敷衍了事。“很乾淨。”

    她嘟起嘴。“你沒看怎麼知道?”

    他只好望向她。

    狡猾的殷薔卻在這時候伸出粉紅色的舌尖,舔了舔唇辦。

    嚴灝呻吟一聲,猛然低下頭饑渴的含住了她的舌,在她天鵝絨般的口中與之纏綿共舞。

    殷薔熱烈地回應著他,雙手同時在他濕漉漉的精壯身軀上探索。

    嚴灝咬牙抓住了她的雙手,胸口劇烈起伏。

    “不……殷薔,夠了,到此為止!”

    她拾起失望的小臉,傷心地望著他。

    “你不想要我嗎?”

    “老天,當然不是!”他大聲的否認。

    殷薔相信了他,因為她已經看見了赤裸裸的“證據”。

    “那麼你為什麼不肯抱我,而且還離我遠遠的?”她楚楚可憐地說。

    “我不能碰你,甜心。”他耐心地解釋:“你已經懷孕八個月了,我害怕自己不小心傷害了你,還有我們的寶寶,那樣我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我懂了。”她點點頭。

    他如釋重負地笑了。“你明白就好。”

    “對!我終於知道我現在的模樣,再也吸引不了丈夫的注意,在你的心裏,我已經從美人魚變成大肚魚……”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對不起,我不該說我是大肚魚。”她肯定地說:“我更正,現在我根本像一隻河豚。”

    如果不是看見她這麼沮喪,嚴灝一定會笑出來。

    “甜心,”他溫柔地將她摟進懷裏,“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美麗的,只有你,也唯有你能夠使我失控,你所存在的每一秒鐘對我而言,都是一種誘惑……”

    她反嗔為喜,“真的?那你證明給我看!”

    “不!現在我們不能夠……”

    “我就知道你是在哄我!”她用力的推開他,氣憤的走出浴室。

    嚴灝追了出去,在臥室前攔住了她。

    “甜心,聽我說……”

    但是她根本不理他,“我不聽!”

    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低下頭用吻撫平她的怒火,他根本忘了自己不能讓她有任何可乘之機。

    嘿嘿,得逞!

    殷薔貼著他的身軀,像只慵懶的波斯貓一般磨蹭著他。

    他可以抗拒第一次,但抗拒不了第二次。嚴灝痛苦的呻吟一聲,再也拒絕不了她的誘惑。

    他打橫抱起她進入房間,扯掉那件一直撩撥得他心猿意馬的半透明蕾絲睡衣,激情中,不忘小心的愛她一回。

    過後,殷薔像只偷了腥的小貓咪一樣,蜷縮在他的懷中滿足地入睡,而汗流浹背的嚴灝只好又爬了起來,到浴室裏再沖一回冷水澡。


    前世

    天色還未亮,舞姬便醒轉了。

    她緩緩地披衣下榻,以一支簡單的白玉簪綰起秀髮,在妝台前坐下。

    妝臺上,放置著全新訂制的鳳冠霞帔:門窗上,處處貼滿了紅紙剪裁的“囍”字,銅鏡裏,映出舞姬的絕美容顏,螓首,蛾眉,靈眸,然而那張不點而朱的紅唇卻緊抿著,臉上無絲毫喜氣。

    她就要成親了,可是她的夫婿卻不再是夜夜輿她共寢的男人。

    她所深愛的男人違背了相守一生的誓言,決意要將她送給別人。

    望著桌上羅列的簪釵環珥——那全是他命城裏第一流的工匠為她所特別打造的,所費不貲,代表了他對她的專寵與心意——她悽楚地笑了。

    男人總是用珠寶表達他們的愧疚!

    她衣袖一掃,全將它們掃到地上,叮叮噹當,劃破了死寂。

    床上,那背向她的男人一夜未曾合眼。

    他知道她的怨慰,知道她的悽楚,但他只能恨自己,即便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商人,也無法用自己卑微的力量守護她。

    聽著她將首飾掃下桌的聲音,他只能用力地握緊了拳,極力克制住擁她入懷的衝動。

    舞姬顫抖地抽下那支她一直不離身的白玉簪,放在他的枕邊,象徵著她留下她所有的感情,從今以後再不相干。

    他驀地翻過身,抓住了她的手,他那盛滿痛楚的黑眸對上了她盈然淚眸。

    “放開我……”她哽咽地說。

    “舞姬……”他的聲音也變得顫抖,“別折磨我!”

    “是你!是你折磨我!”她控訴地位道,“你怎麼能夠這麼辜負我?”

    “我沒有辜負你,你該知道,我從來沒有違背過我對你的誓言。你依然是我最心愛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們逃走吧!離開邯鄲,離開趙國,我隨著你四海為家。我不在乎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我們在一起……”

    “不!舞姬,不要動搖我!”

    他下了床,遠遠地避開了她的碰觸,以及她眼中的淚光,堅決地道:“跟我走,你永遠都是一個商人的妻子,但是,只要你嫁給贏子楚,你很可能當上秦國的太子妃,甚至是王後。”

    “我不要當太子妃,也不要當王後……”她掩面啜泣,“為什麼你非送走我不可?

    我只想當你的妻,只想陪在你的身邊,為你養兒育女、與你白首偕老,我要的只有這麼多而已。”

    “因為贏子楚愛的人是你,因為他願意為了你,幫助商人擺脫數百年來的卑微。我不要再見到商人世世代代如同奴隸一樣,永世不得翻身;我不希望再有人嘲笑商人只能娶婢女、歌女或是妓女當妻子,我要得到應有的尊嚴。為了這個,我不惜一切代價!”

    他來到她的身邊,緩緩地下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説明我!舞姬,我這輩子從不向任何人低頭,但是我求你,我求你幫助我。”

    她最心愛的男人,捨棄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尊,以最謙卑的姿態求助於她。

    舞姬無法自抑的痛哭起來。

    “不要……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舞姬,你是我唯一的希望……除了你,沒有人能辦到。”

    他的聲音破碎而顫抖,活生生的扯碎了她的心。

    她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最終,她仍是屈服了。

    “你明知道……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但是……”她捧起他英挺的容顏,用力的將她的唇壓在他的唇上,“我會因此而恨你一輩子!”

    他攫住她的嬌軀,吞噬了她的唇辦,以最激烈、最粗暴、最絕望的深情,如放出柙的野獸一般狠狠的佔有她。

    她毫無保留的交出了自己,在他進入她的那一刻,痛哭失聲。

    他們都知道,這將是今生最後一次的放縱,當破曉的時刻來臨,便是分別的時候……


    痛……好痛……

    殷薔終於承受不住劇痛,抱著肚子從夢境中醒來。

    不,她不能叫,她會吵醒沉睡中的嚴灝。

    殷薔咬著下唇強忍著,努力想挨過那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但是那痛楚越來越劇烈,一聲強自壓抑的呻吟終於忍不住逸出口。

    “好痛……”

    嚴灝聽見她的聲音,立刻驚醒了過來。他飛快地打開燈,看見妻子痛得毫無血色的小臉。

    “殷薔,你怎麼了?”他著急的抱住她,清楚地看見她的手緊緊地揪著腹部的衣料,指關節都泛白了。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

    “你……你肚子痛嗎?”

    她虛弱地點點頭,對丈夫勉強一笑。

    “我想……孩子可能……等不及要出來了……”

    那一瞬間,殷薔看到自己的丈夫全身立刻僵硬,血色火速從他的臉上褪去。如果不是她痛得太難受,她一定會忍不住噴笑出來。

    嚴灝一回過神後,立即陷入了極度的慌亂。

    “那……那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無助的問著。

    天哪!孩子竟然提前兩個星期報到?!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不要慌張,親愛的。”她握住他的手,想給他一點力量,但是她發現他的手竟然是冰冷的,顯然是嚇壞了。“你現在所要做的是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從衣櫃裏拿出小行李袋,幫我收拾幾件衣物……”

    “可是……你正在陣痛……我、我不能離開你……”

    殷薔這次真的笑出來了。

    “天哪!你抱著我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可是……可是……”

    她用力推他一下,“快去!我不要孩子在這張床上出世。”

    她的恫嚇發揮了極大的效果。

    嚴灝立刻下床,跑到客廳去打電話,然後又跑回臥房,從衣櫥裏拖出一個超大行李箱,開始沒頭沒腦的把她所有的衣物都塞進去,殷薔看見他都塞了什麼之後,差點沒昏倒。

    “天哪……親愛的,你為什麼要把我的泳衣也放進去?不、不,那件旗袍依我目前的體型還塞不下……透明蕾絲睡衣也不……哦!嚴灝,幫幫忙,我需要的是換洗的衣裳……毛巾!對,我需要毛巾……等等,你為什麼要把我的雀斑也塞下去?你會把它悶死的。”

    聽見她的大吼,嚴灝如夢初醒,連忙把雀斑從行李箱中抓出來。

    “汪!汪汪汪!”逃過一劫的雀斑,朝男主人狂吠了幾聲表達不滿,旋即跳上床,鑽到女主人懷裏尋求庇護。

    殷薔的肚子雖然還在痛,但是她也快笑昏過去了。

    天啊!這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嗎?真的是那個冷靜、睿智、博學多聞的嚴教授?真令人不敢相信!

    一陣翻箱倒櫃後,他終於收拾好一大箱行李,然後跑回妻子身邊。

    “接下來呢?接下來我該做什麼?”他手足無措。

    “接下來,你應該去穿衣服。”她溫柔地拭去他額頭上的汗珠,“你全身上下一絲不掛呢!”

    嚴灝低頭看看自己——真的,他真的一絲不掛。

    他跳了起來,開始從一團亂的衣櫃中翻找他的衣物。

    “不,你不能拿那件,那是我的小褲褲……拿左邊那件……再左邊一點,對了!就是那件深藍色的長褲,你可以穿那件……

    嘿!丈夫,我不是要你現在穿,別忘了你還沒穿內褲。”殷薔受不了的大笑出聲。

    哦,老天爺!她覺得自己還沒進醫院前,一定會笑昏在這張床上。

    她挺著大肚子,到浴室裏拿了一袋昨天才從洗衣店拿回來的乾淨衣物,丟給那個喪失判斷力的可憐男人。

    “拿去!把它穿上。”

    看見杵在他面前的嬌妻,他嚇得魂不附體,立刻把她抱回床上。

    “求求你不要下床!”

    她安撫地拍拍他,“我沒事了,陣痛過去了。”

    “真的?”

    “真的。”

    嚴灝終於鬆了一口氣,找回一點理智,開始定下心神來穿衣服,不過他襯衫的扣子還是全部扣錯了。

    殷薔無奈地歎笑著,將他拉坐到床沿幫他重新扣過。

    “別那麼緊張,親愛的,只不過是生個孩子而已,你卻看起來好像要瘋了。”

    “我只是想不到孩子會提前兩個星期來報到,那個該死的醫生明明說要兩個星期後的!”他咬牙切齒,直想把那庸醫大卸十八塊,“天哪!我快嚇死了。”

    殷薔不禁失笑,“要生產的是我,不是你,你別那麼激動。”

    “我怎麼能不激動?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她仰起頭,主動吻住了他的唇。

    “冷靜下來了嗎?”她笑問。

    嚴灝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去打電話通知我奶奶他們,然後把行李提到客廳,救護車差不多要到了。”

    嚴灝乖乖的聽命行事。

    五分鐘後,救護車載著這對夫妻直奔醫院。


    經過了一夜密集的陣痛,加上殷薔的產道開了八指之後,她終於在清晨五點鐘左右被推進產房裏。

    護士詢問著嚴灝,“您要進去陪產嗎?”

    躺在床上的殷薔一聽,立刻大叫:“不!別讓他進來,他一定會昏倒的!”

    嚴灝反駁:“我才不會昏倒,讓我進去。”

    殷薔翻了翻白眼,“拜託你不要在這時候和我爭,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昏倒了,也不會有人理你的。”

    “我絕不會昏倒的。”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我一定會握著你的手,和你一起迎接我們的兒子。”

    殷薔與護士都被他感動了。

    “好吧,嚴先生,請你穿上無菌服與帽子,和我一起進來。”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恐怖到足以與加護病房相提並論的,那一定就是產房了。

    殷薔進了產房後,產道開了十指,所有的醫生與護士全都準備就緒。

    “吸吸呼——吸吸呼——”

    護士一面提醒殷薔正確的呼吸方式,一面叫嚴灝緊握住殷薔的手,但是根本沒人理她。

    殷薔忙著尖叫,嚴灝也是。

    每當她痛叫,嚴灝就咆哮:“天哪!你們這群蒙古大夫要讓她痛死了!”

    同樣的,沒人理他。

    殷薔汗流浹背,一面尖叫,一面罵人,“嚴灝,都是你這渾球害的!天殺的!我發誓生完孩子之後,絕不跟你同床!”

    醫生和護士們對於這種謾駡早已習以為常,而產婦的丈夫通常都是一面認錯,一面哀求她留點力氣生小孩。

    “加油!嚴太太,已經可以看見小孩的頭部了,請再多用點力。”

    “啊!看見BabY的小臉了。紅通通的,好可愛哦!”

    “肩膀,看到肩膀了!”醫生一面叫著,一面接住滑出母體的小東西。“好極了,小傢伙出來羅!”

    隨著孩子響亮的啼哭,殷薔鬆口氣,虛弱地笑了,但她甚至來不及看孩子一眼,便疲累得沉沉睡去。

    “恭喜!是個帶把兒的。”醫生把孩子交給嚴灝,“瞧,很健康哦!”

    嚴灝驚嚇地看著手上那血淋淋又滑膩膩,滿臉皺紋又醜不啦嘰的怪東西,只覺得一陣暈眩。

    他把孩子塞到身旁護士的懷裏,“抱著!”

    護士莫名其妙的接過,“怎麼了?嚴先生?嚴……嚴先生!天哪!他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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