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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芯 -【上山討老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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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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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芯 - 上山討老婆

大人,冤枉哪!
他只是「認認真真」的想在比武台上和「他」好好的較量功夫罷了,
誰想到竟不小心「揭穿」了「他」女兒身的身分,
害她當場老羞成怒,不但拿走他的玉佩作為「遮羞費」,還挑斷他的衣帶洩憤,
於是,他千辛萬苦的找到她,想要回玉佩,更想要了她。
可她每回和他「幽會」總是「來無影、去無蹤」,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原來,她竟是來自「山賊」世家,「整座山」都是她家的耶!
嗚嗚嗚……自古官賊不兩立,他要怎麼辦呢?
難道就這麼讓她這到嘴的「黑」天鵝飛了嗎?嗯!為了他的身心著想,
他決定好好的「開導」她這小山賊,然後「正大光明」的上山討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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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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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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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揚風寨上,射箭比賽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吆喝聲及掌聲在靶場內此起彼落的響著,箭矢飛射而出的「咻、咻」聲更是不絕於耳,參賽者無不卯足了勁的比賽。

「儂儂加油!」

「儂儂,我把賭金全押在你身上了,你可得爭口氣呀!」

「儂儂,讓那群臭男人瞧瞧咱們女人的本事!」

「儂儂──」

當夏夜儂帶她的青弓出場時,所有圍觀的山寨弟兄、姊妹們加油吶喊聲四起,一起為寨裡這個最討大家喜歡的可人兒打氣。

嫩白色的小花系成圈環在發鬟邊,讓長相原本就十分標致的她看來更加嬌俏可愛。

隨著她的袂輕飄,淡淡幽香緩緩送入風中四散,如花仙子般的她身著緋荷紗羅,翩翩移步到靶場中央。

自信滿滿的她,微笑拉了滿弓,不像先前那些參賽著瞄靶瞄了老半天,只一個吐氣的時間便放了箭。

「哇!正中靶心!」

旁人喊著,眾人立刻拍掌道好,她舉手揮著,在原地繞了一圈致意,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儂儂,再來一箭!」身為寨主的夏遠超也感染到眾人興奮的情緒,兩手圈在嘴旁向場中央的寶貝妹妹嚷著,他深知她的能力不止如此。

「好,看著羅!」

如鶯語般的悅耳聲傳出,夏夜儂背對著箭靶,表演她獨創的絕技──下腰射箭。

「小四,放鴿!」

她一聲令下,一直提著鴿籠站在人群前的小四立刻應聲跑出,打開籠子逗弄鴿子飛出。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往後下挽弓,舉箭朝天一射,只一瞬,箭便穿鴿而落。

「好礙…」

現場暴起如雷掌聲,備受誇耀的她興匆匆地跑向大哥、大嫂身邊,一臉得意洋洋的笑容。

「看來今年又是我拔得頭籌羅!」她開心地在大哥身旁坐下。

「我看也是這樣。」

雖然在她之後還有幾個人參賽,不過夏遠超已百分之百篤定不會有人比他這個神射手妹妹厲害了。

「儂儂,如果你連刺繡、縫衣的技術也這麼好,那你就是十全十美了。」

一聽見大嫂提起刺繡、縫衣,夏夜儂就感覺昨晚被針扎到的食指指腹還隱約抽痛著。

「嫂嫂,你就高抬貴手饒了我吧!」她臉上的得意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你是天生的千金小姐,我是天生的野丫頭,那些琴棋書畫和刺繡女紅就是跟我不對盤,快把我給折磨死啦!」

尹冰瞧她裝得楚楚可憐,語氣還認真得不得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雖然她嫁給夏遠超還不到兩年,但是對夏家兩兄妹的感覺卻像是前世早已相識一般,對這個調皮可愛的小姑更是喜歡極了。

所以羅!她無時無刻不想把夏夜儂身上的野性馴服些,好讓這個打小便跟寨裡的兄弟「混」大的小姑多一些女孩家的溫,因此,才傾全力教她琴棋書畫試圖陶治她的性情。

只可惜聰敏如她,卻是喜歡舞刀弄劍勝過舞文弄墨,害她這個「師父」教得辛苦極了,懊惱得連白發都快冒出來了。

「誰說你是天生野丫頭?」夏遠超可不認同妹妹的自貶之詞,「冰兒說了,你的聰明連狐狸、狡兔都要讓你三分,只要你肯用功,這世上沒有任何事難得到你。」

她甜甜一笑。「那是嫂嫂愛烏及屋,在她眼裡,你是無所不能的英雄,而我這個妹妹自然也成了無所不能羅!可惜我其實是多所『不能』呀!」

尹冰笑瞋她:「你就會貧嘴!」

夏遠超也疼寵地摸摸她的頭,「你都十六了,得學學你嫂嫂,舉止溫柔優雅些,別老是找些歪理堵得別人無話可說,不然沒人敢娶你這個厲害的丫頭!」

夏夜儂邪邪笑著,斜瞟了兄嫂一眼,像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甭擔心,到時候我也四處去溜溜,你能『撿』個落難的官家千金為妻,也許我也能拾到個落難的王孫公子為夫,我想月老一定早就替我把紅線綁在一個倒楣鬼身上了,等時機一到,便得來接受我這個調皮鬼的折磨了。」

這番話說得兄嫂兩人啞口無言,不禁回憶起當年。

當年尹冰的父親因為遭奸臣誣陷而被革職抄家,在獄中自縊而亡,原本安康和樂的一個家庭頓時只剩母女相衣為命。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因為母病,沒錢醫治母親的尹冰不得不賣唱維生,卻因此被一名惡少看上而欲強擄為妾。

也算是緣分吧!

當她們母女倆逃到森林中,眼看就要被惡少派出的人馬逮住時,剛好遇上帶著幾個弟兄下山的夏遠超,於是就這麼被帶回了山寨。

連尹冰自己也沒料到,當初她原以為山賊全是淫亂殘暴、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因此,為了保住母親性命,她已有遭人凌辱也不能反抗的心理准備,豈知這山賊頭頭卻待她們母女如上賓,還有個活潑可愛的妹妹陪她聊天解悶,逗她開心。

漸漸地,她對夏遠超產生了好感,也明白了山寨裡這麼一大夥人在亂世中不得不據山為寇的無奈。

雖然她還是不贊同這種搶人錢財的行,不過她看著夏遠超以二十出頭的年齡管理這麼一大群人,明令弟們只能取錢財不可取人性命,還帶著人在山上墾荒種菜、捕獵、豢養家禽,打算逐漸讓大家自食其力,不會只靠搶人錢財度一生,而她也就能體讓他「子承父業」的苦處。

不過,他的溫柔、體貼與專情才是真正打動她芳心的因原,連她母親都被他給「收服」,絲毫不介意讓女兒成為「土匪婆」,這件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羅!

「你們兩人還要這麼含情脈脈地對看多久啊?」

夏夜儂的一句話讓兩人同時羞紅了臉。

「真好!」她語帶羨慕地說:「如果能像哥哥和嫂嫂這麼幸福快樂的話,我還真想立刻去撿個相公回來呢!」

夏遠超聽了直搖頭,「哪有姑娘家這麼說話的?你還真是不害臊呀!」

尹冰在一旁聽了也忍不住以袖掩唇輕笑,看來她這個寶貝小姑是真的立志要到路上「撿」相公羅!

***

一大早,夏夜儂便束發改扮男兒身,跨上駿馬跟著小四一起下山采買嫂嫂要的繡線、布料等等,好讓嫂嫂為即將誕生的孩子縫制衣鞋。

不過,她當然不會乖乖地在買完東西後便回寨,少不得又要在街上四處溜達,逛個過癮再打道回府。

「小四,中午我們就在這裡吃飯,好不好?」

她勒住韁繩躍下馬,根本就沒給小四反對的機會,只因她知道小四一向是以她的意見為意見。

小四是山寨裡一位弟兄的遺孤,自小便由夏夜儂的父母收養,可以說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年紀長她不過三個月。

其實,她也暗自想過,小四算是寨中的美男子,雖然武功普通,但畫畫的功夫倒是一流,而且待她又體貼,真要在寨裡挑個夫婿也只有他夠格了。

可惜,她對他只有兄妹之情。

她真的試過了,可她就是沒法子像嫂嫂看著大哥時那樣,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小四,那會讓她想大笑。

而且,嚴格說起來,她還是欣賞比她強悍的男人,最好能保謢她、給她安全感,這一點小四就辦不到。

「儂儂,你在想什麼呀?」小四問。

是她自個兒選的餃子館,但她托腮閑咬筷的時間倒比吃餃子的時間多,這可教小四不解了。

「唔……沒什麼,吃吧、吃吧!」

她馬上回復神智,愉快地招呼他,勤快地夾餃子入口,津津有味的嚼著,讓小四看得是一頭霧水。

「客倌,請你放尊重點!」

鄰桌傳來的女子斥喝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粗眉大漢吃餃子吃到女夥計手上去了。

「別那麼小氣嘛!摸摸又不會少一塊肉!」

那漢子不僅沒住手,還順勢把女夥計給拉坐在他腿上,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

「來,給大爺們各親一個!」

「放開我老婆!」

店主一出聲,夏夜儂才知道跑堂的女夥計原來就是老板娘。

可惜拿著桿面棍衝出來的店主氣勢有余,力氣不足,棍子還沒落下就被對方向同桌友人伸腿絆了一跤,當場跌了個狗吃屎,惹得同行的另外兩名惡漢開懷大笑,成了人家的開心果。

「放開她!」

原本一直被小四勸阻別管閑事的夏夜儂,再也按捺不住了,管不了對方兩個大漢的個頭都比她高壯許多,她還是拍桌而起。

「干嘛!你活得不耐煩了,想管本大爺的閑事嗎?」

粗眉大漢放開中少婦,一副要跟「他」單挑的模樣。

「我看活得不耐煩的人是你吧?」她可不是被嚇大的,「本公子吃飯的興致全教你這個醜家伙給破壞殆盡了,識相的就立刻滾,否則,待會兒叫你學狗爬著出去!」

「好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惡霸被她氣得額上青筋暴露,順勢拿起桌上的長劍。「看招──」

他「招」字方落,夏夜儂早已取筷代鏢,射中了他的右臂,原本以為這足以使他痛得無力使劍,哪曉得那家伙左手也能執劍,一換手便發了狂的朝她殺了過來。

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比力氣她可能會輸得慘兮兮,可比起劍術她可是個中高手,才沒將他放在眼裡哩!

但是,小四那邊的情況可就不太樂觀了。

粗眉漢子的同桌友人是耍大刀的,魁梧的個頭幾乎是小四的兩倍大,武功平庸的小四只能勉強擋住對方的攻勢,打成平手,一點也占不了上風。

夏夜儂這邊可又不同了,她的身手矯健,靈巧得像只小麻雀,忽而東、忽而西,把對手得團團轉,傷不了她分毫。

傷人太重可是會被官差追緝的,正因如此,她才沒一劍取他的性命,但讓他這麼簡單的逃開,她又不甘心……

「哇!」

在粗眉大漢還來不及反應,夏夜儂已經快速地在他額頭上刻上「王八」兩字,還將劍落在他頸旁。

「把刀放下,否,這位朋友就要成為我的劍下魂羅!」

她以人質要脅還有跟小四纏鬥得難分難解的另一名耍刀大漢,看著小四這麼個小癟三也擺不平,她決定回寨之後要再逼他練劍練上幾個時辰。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這一出聲不只吸引耍刀大漢的注意,連小四也分了神,那人便趁隙也把大刀擱上了小四的脖子。

「哈哈哈!小伙子,咱們現在可扯平了,你如果不先放了我兄弟,我可就要在你朋友的頸子上──哇──」

說時遲、那時快,一碗滾燙的熱湯不偏不倚地對著耍刀大漢當頭澆下,教他像殺豬一樣哀嚎著,手上的刀也應聲掉落。

夏夜儂正在納悶著那從天而降的熱湯從哪來時,緊接著就瞧見耍刀大漢像被人由背後偷襲似的,踉蹌地往前移了幾步便跪下地。

「周武,立刻將這兩人押送官府嚴辦。」

她瞧見了!就在方才耍刀大漢所站之處的一步遠,有一位頭戴紫金冠、身著紅錦袍,手上還拿著一柄字畫摺扇的貴公子,正是下令之人。

瞧他眉飄偃月、目光炯炯有神,神態間自有一番威嚴氣勢,身後還跟著兩名佩劍隨從,一看就知絕非尋常出身。

該不會是微服出巡的官差吧?

可是……他的外表看起來很年輕,真是當官的嗎?

「儂──」

小四一出聲,便招來夏夜儂的警示眼神,早說好每回她改扮男裝時得稱她為「夏夜」,可他就是改不了口。

在那位公子的兩名隨從喚來店主准備好麻繩,將兩名惡徒綑綁,押著兩名惡漢往店門的方向走去時,夏夜儂才抱拳向那名貴公子致意。

「多謝公子方才出手相助。」

對方立刻微笑回禮,「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在下戚比翊,十分欽佩閣下的身手,想與閣下交個朋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夏夜。」她答得十分爽快,說謊也不臉紅。

其實,方才戚比翊也想出手教訓一下那兩人,只不過被夏夜儂搶先了一步,而「他」俐落的身手說明了無需他人相助也能擺平那兩個惡人。

而最令戚比翊感到有趣的是,「他」明明有機會可以制伏對,方可是他卻在迎敵時起了玩心,不重傷對方反而快劍在大漢額上刻下「王八」,害他差點大笑出聲。

如果不是「他」的同伴功夫太差連累了「他」,他相信自己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面對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英雄,他不知怎麼地就是興起了想與「他」深交的念頭。

「多謝各位大爺方才出手相救。」

回過神來的老板娘起身朝他們鞠躬致謝,被嚇白的臉色至今尚未回復,而剛才那一陣打鬥早把店裡其他客人全嚇跑了,就連桌椅也被打壞了好幾個,現場一片狼藉。

「各位,今天吃的東西全算小店請客。」老板娘臉歉意地指著角落未遭破壞的桌椅。「請幾位大爺移坐到這兒來,我馬上重新為各位下餃子、上菜。」

「不用准備我們的了!」

夏夜儂叫住轉身就要走進廚房的老板娘,她可不想久待這個是非之地。

「我還有要事必須先行離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一聽「他」表明去意,戚比翊立刻追問:「不知道夏公子府上哪?也許改日有機會登門拜訪。」

她家?

要是跟他實話實說,只怕他又要將她和小四「押送官府嚴辦」羅!

於是她機伶地說:「我和我大哥四海為家,居無定所,倒請戚公子告知居處,若有機會,我們兄弟倆必定登門拜訪。」

他臉上有一絲為難,但一閃即逝。

「在下家住京城,但近期會在城裡的『高朋客棧』逗留一段時日,如蒙夏兄弟不嫌棄,請夏公子處理完要事後至客棧一敘。」

「好啊!那麼在下先告辭了。」她說完便和小四匆匆離開餃子店。

「儂儂,你真要去找那位戚公子嗎?」

那位戚公子相貌堂堂又風度翩翩,說起話來還斯文有禮,讓小四直疑夏夜儂允諾再見他,是否意味著那人有好感?

「我是敷衍他的,瞧他那身打扮,還帶著兩名佩劍隨從,絕對不脫王孫貴胄或微服官員,前一種人我們高攀不起,後一種人我們避之唯恐不及,做朋友?省省吧!」她挺有自知之明的。

聽她這麼一解釋,小四總算才松了一口氣。

她騎上馬,臨時又想起一件事。

「小四,回寨後記得畫一張戚比翊的畫像給我。」

「為什麼?」難不成她想貼在牆上以慰相思之意?

她坦然說:「人家對咱們有恩,所以咱們得畫張他的畫像,讓寨裡的弟兄們過目,記得哪天他打咱們山下經過時別打劫他,算是還他人情羅!」

「哦!」

他傻呼呼地笑著摸摸後腦勺。

呵!是他想得太多了!

***

等夏夜儂瞎晃到願意回寨時,太陽已斜倚西方山頭了。

「混到這麼晚,回去八成又要挨大寨主一頓牢騷了……」

「你吱吱喳喳地在叨念些什麼?」夏夜儂留意到他皺著眉,雙唇微微地開開闔闔,真像個自言自語的小老頭子。

「沒呀!」他連忙笑笑,「我只是在覆述一遍東西是不是全買齊了而已。」

「那你也沒必要皺眉頭吧?」

她才剛說完,忽然就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鼓掌、吆喝聲,等他們再騎馬接近一些,才發現遠方聚集了群人,不曉得在做什麼,看起來還滿熱鬧的。

「小四,我們也過去看看。」她的好奇心永不停歇。

「可是,天色不早……」

不待他說完,夏夜儂早已策馬先騎過去,他無奈地只好跟過去了。

「擂台比武……參加者要先繳紋銀三兩,連勝五關者可得紋銀十兩,最後羸得勝利著可挑戰擂台主,獲勝者可得金元寶一錠,輸了獎金折半……」

嘻!好像滿好玩的!

夏夜儂在聽完參賽方法後,立刻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

一錠金元寶的報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她的誘惑並不大,不過,山寨裡除了大哥,已經很難找到對手可以跟她比劃,不如乘這個機會試試身手!

她眼裡躍動的光彩直教小四頭皮發麻,「儂儂,你該不會是想……」

「沒錯,我要去比賽,馬交給你看著羅!」

小四根本來不及阻止,她便已經下馬直奔擂台。

台上現階段的勝者正得意洋洋地大聲挑釁著台下的人上台比試,忽然就看見一個瘦弱的小伙子跳了上來。

「你要向我挑戰?」他一臉的鄙視,「小兄弟,我看不用我出手,風一吹你就倒了,你還是回家多吃幾斤米、多長幾兩肉再吧!」

他一說完,立刻引來台下眾人大笑,這讓夏夜儂更想狠狠的擊敗他。

「想說大話,等打羸我再說!」她指向擂台上的武器架,「刀、劍、棍、槍,我讓你決定要用何種武器。」

「好狂妄的小子!」他晃晃手上的大刀,「就這個。」

「好,就比刀。」

夏夜儂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刀,就地和他比劃起來。

雖然她力氣不如人,但運刀的靈活度可不是蓋的,只見她一路以快刀將那人逼到了擂台邊,對方根本沒有還招的機會就被她給逼下了擂台,摔了個四腳朝天。

「真差,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

在台下眾人的笑聲、掌聲中,她搖搖頭,一臉失望地把刀放回了武器架。

「對手太弱了,一點都不好玩……」

她嘟嚷著走回擂台中央,放眼看了台下半圈。

「沒人要上來挑戰了嗎?」

台下沒人應聲,她乾脆將矛頭指向被她的快刀嚇得瞠目結舌的擂台主。

「我們一決勝負吧!」她說。

「等等──」一聲宏亮的男音及一條飛快的身影已由台下飛立在夏夜儂面前。

「戚公子?!」

她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這縣城不小,她怎麼會一天撞見這男人兩次咧?!

「夏公子果然守信,我才在想你怎麼遲遲未到,原來你是被客棧前這個比武擂台給吸引住了。」戚比翊微微一笑。

客棧前?

夏夜儂轉身往後一看,「高朋客棧」的招牌果然就高高掛在眼前。

根本無意「訪友」的她,此時也只能順著他的話演下去了。

「呃……是啊!能和各路英雄切磋武功,還能羸得獎金,這麼難得的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她笑得實在有些勉強。

戚比翊不疑有他,興致勃勃地說:「那麼我們就乘此機會切磋幾招吧!」

她由上到下打量了一身書生裝扮的他,「你會武功?」

他謙虛地說:「武器架上的,我還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那大概和小四不相上下吧?

瞧他那斯文俊秀的模樣,肯定是個半調子的習武者,早知道就不上台來陪這些無聊人過招了!

「好吧!你挑兵器。」她盡量抑下不耐煩的神色。

他挑了把劍,「在下還想再目睹一遍夏公子使劍的英姿。」

「好。」她也去拿了把劍。「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喔!」

他英眉雙挑,「在下正希望如此,請賜教。」

「鏘」地一聲,雙劍展開了對擊。

原本拿他當半調子的夏夜儂在過完三招後便不敢再輕敵了。

戚比翊使劍如風,行如流水,完全不復方才的文弱書生模樣,招招出奇,讓她守得吃力,也無暇可反攻。

這麼說來,他豈不是在「扮豬吃老虎」,故意上台想讓她出糗的?

哼!如果他以為她夏夜儂就這麼點功夫,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不服輸的個性讓原本只抱著應付心態的她認真了起來,攻勢也逐漸凌厲。

但是,就在一個擦肩過招的空隙裡,戚比翊的雙眼卻看到了她的「秘密」──

她有耳洞?!

這一閃神,害他差點被夏夜儂一劍直指咽喉,幸好他適時以劍擋住,又成了不上下的局面。

但他的心可是開始小鹿亂撞了!

他早該想到的,因為「他」不但聲音柔細,而且體形嬌孝眼神含媚、膚白似雪、唇若含丹、笑如春陽……

總而言之,「他」是女的。

可這怎麼能怪他分不出來呢?他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在餃子店裡單挑惡霸,在擂台上與人比武的「夏公子」,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呀!

「夏姑娘?」

他這一聲「夏姑娘」讓夏夜儂怔愣了一下,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竟然已解下她束發的綠扎巾。

烏黑的秀發如瀑布般飛洩而下,在夕陽下閃著動人光澤,羞臊使得她嬌美的臉蛋上浮起兩朵紅蓮,沐浴於霞光之中的絕美姿容教戚比翊看傻了。

「哇!是個姑娘耶!」有人首先大喊。

「是啊!好標致的姑娘呢!」

台下開始議論紛紛,雖然夏夜儂從戚比翊臉上看出了「驚艷」兩字,眾人也都為她的美色發出驚嘆聲,不過,被人當眾揭穿她是女兒身這件事可讓她火大了!

「公子小心!」

戚比翊的隨從才在台下嚷著,她卻早已一劍挑斷他的衣帶,還順手將他腰間垂墜玉佩給取了過來。

「這是你害我出糗的補償!」

她取了玉佩便跳下台,遠遠看著她的動靜的小四早已牽著馬在人群外候著,兩人立刻上馬急馳而去。

「公子,你有沒有受傷?」

戚比翊的隨從一上台便解下自己的衣帶幫他系上,檢視後發現對方只割下衣帶並傷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天海?」

「屬下在。」

「無論如何都要替我找到她!」

「是。」天海 抱拳領命,「屬下必定替公子將玉佩尋回。」

「我要的不是玉佩!」

戚比翊癡癡地望著佳人消逝的遠方,連魂兒都跟著人家走了。

「我要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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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敲門不應,尹冰乾脆直接推開門扉而入,果然瞧見夏夜儂曲膝側坐在窗口上,動也不動。

她的手上拿著由絲線串綁的繩結所系的一塊翠綠玉佩,眼光像要穿透那塊玉一般專注,完全無視於外界的一切。

「又在睹物思人嗎?」

直到尹冰拍拍她的肩,她才驚覺屋內還有其他的人存在,連忙將玉佩往懷裡揣。

尹冰瞧她這失措的模樣直覺得好笑,「別藏了,我早就看見了。」

「我哪有藏?我不過是把它起來而已。」

她越死鴨子嘴硬,尹冰便越想逗她。「是啊!收起來當訂情信物嘛!」

訂──

「才不是呢!」夏夜儂的臉霎時緋紅了,「我不知道小四是怎麼向你和大哥說的,但這玉佩的主人跟我之間才不是你們想的那麼一回事呢!」

「那是怎麼一回事?」

這下她可被問住了,「是……」

尹冰細長的丹鳳眼瞅著她,「聽說那玉佩的主人救了小四一命,但是後來你在比武擂台上打輸了人家便老羞成怒,非但挑斷他的衣帶,還拿走他的玉佩,反而恩將仇報,對不對?」

「他的恩是施給小四的,與我無關!」

「看來你很氣他羅?」尹冰故意伸手到她面前,「把玉佩給我。」

「給你做什麼?」她才不想交出來哩!

「我叫你哥差人拿去賣了,免得你一看見玉佩就想起那個人,越想越氣呀!」她繼續逗弄她,「那是塊上等玉,應該可以賣到個好價錢,換回的錢就買些首飾給你留著日後當嫁妝吧!」

「我才不要嫁給那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呢!我一輩子不嫁,要留在寨裡當女大王。」她按住懷中的玉佩,「這玉佩是我的『戰利品』,跟那個戚比翊無關,我才不會看到玉就想到他呢!」

信你才怪!

尹冰一見她聽說要賣玉便急著找理由拒絕,足見這小妮子是芳心大動,對這塊玉的主人有了好感。

「儂儂、儂儂,我畫好了……」

小四莽莽撞撞地跑著由門外喊進了門內,一見尹冰在場才連忙停步,恭敬地行禮問好。

尹冰問:「小四,什麼東西畫好了?」

「戚公子的畫像。」他把畫紙遞交給尹冰,「我先拿來給儂儂看,如果沒問題的話,就拿給大家傳閱。」

她攤開畫紙一看,一名年輕俊挺的少年郎手執折扇凝笑著。

有著如此出眾相貌,還擁有一身好武功,也難怪她這個眼高於頂的小姑打從回來後就為了他失魂落魄了。

「好俊的公子哥兒呀!」

尹冰說著,還不忘瞄夏夜儂一眼,而夏夜儂也注意到嫂嫂意有所指的眼神,雙頰上的紅暈更深了。

「你沒事畫那個人的畫像干嘛?」

她把氣出在小四身上,小四則被質問得一頭霧水。

「是你叫我畫戚公子的畫像讓大夥傳閱,如果在山下遇著他好放他一馬,不搶他財物的啊!」

是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可她早忘了。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她睹氣的說:「如今他害我當眾出糗,就讓大家把他搶個精光算了!」

尹冰聽她那孩子氣的說法,不禁莞爾,「那這張畫就撕了羅?」

「等等──」

她兩手拿著畫作勢要撕,夏夜儂卻先一步從她手中將畫搶下。

「留著給我當鏢靶。」

她把畫藏在背後,說得跟真的一樣,卻不曉得她的眼神已洩漏出她心裡的秘密。

她想再見到那畫中人!

***

在「高朋客棧」最雅致的上房裡,戚比翊已整整發呆了一個多時辰。

窗半敞,青綠色的扎巾在他手上微微飄動,窗外淡淡的花香直沁入脾肺,讓他的心也更加柔軟起來。

他是害了相思病了。

有生以來,這還是頭一回有個女子能令他如此魂牽夢縈,這麼朝思暮想的。

「唉!你究竟身在何方呢?」

他托腮看著她的束發長巾,真希望這長巾能變成她,出現在他面。

這幾天他已經派出兩名隨身侍衛出去替他四處找尋佳人芳蹤,只可惜地廣人稠,一時之間還沒有任何收獲。

如果他當時不在擂台上呆住就好了!

可是,他實在是太震驚了,那宛如畫中的仙的清麗佳人美得令他屏息、令他忘我,連衣帶掉了都沒有知覺,滿心滿眼只有她。

那麼一個懂刀、玩劍,有俠義心腸又有不輸男兒豪邁氣概的奇女子究竟是何出身呢?她又為什麼要男扮女裝?

「叩、叩!」敲門聲傳來,將他的游思拉回現實。

「進來。」

門一開,如他所料是周武和天海兩名侍衛來向他回報今天搜尋的結果。

「如何?」其實他早從兩人的臉上讀出答案。

「回稟小王爺,屬下今日依舊沒有尋獲任何有關夏姑娘的消息。」

周武的回答和他所想的一模一樣,又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小王爺,不如請人畫張夏姑娘的畫像讓此地的官府協尋吧!」

他考慮了一下天海的建議,總覺得有些不妥。

「我這次是微服出游,不想驚動官府,況且拿畫像讓官差挨家挨戶尋人,只怕會驚擾百姓,夏姑娘知道了恐怕會以為自己是被官府通緝,更避之唯恐不及了。」

周武點了點頭,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聽說今晚城裡會舉辦盛大的燈會,家家戶戶會攜老扶幼外出賞燈,連平日難得出門的閨閣千金也會結伴出游,或許夏姑娘也會湊這個熱鬧,說不定能在會場上遇見她喔!」

「嗯!有可能,她的個性應該是喜歡熱鬧的!」他開心地把扎巾收入袖袋內,「走,我們立刻就走。」

***

插上了翠翹,抹上了胭脂,夏夜儂手執團扇在銅鏡前反覆看了幾遍,總算是滿意了自己的裝扮。

但是,當她以這身扮出現在小四面前時,非但害他差點掉了眼珠子,一顆更是搖晃得都快斷了脖子。

「不行、不行,你要是打扮成這樣去看花燈,那我得多叫十幾個弟兄陪著一起去保護你才行!」

他不是說笑,他深知自己的功夫有幾兩重,要陪著宛若天仙下凡的夏夜儂去看花燈,只怕「招蜂引蝶」的結果是他被蜜蜂給螫得滿頭包。

「誇張!城裡漂亮的姑娘今晚大概全出門了,我這野丫頭再怎麼裝扮也美不過那琴棋書畫樣皆通的大家閨秀,咱們寨裡姑娘家太少了,所以你才會這麼大驚小怪!」

這句話他可不認同,「是不是我大驚小怪,待會兒下山就知道了,你本來就是個大美人,裝扮起來更成了絕世美人,我最好准備幾包迷魂香,免得到時成群男人圍著你不放,走都走不了。」

「隨便你羅!」

她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遭到無聊男子糾纏,滿腦裡只想著要趕緊下山,免得人家都快散會了他們才趕到。

「儂儂,你今天為什麼心血來潮的打扮得美美的去看燈會呀!我記得往年你就算不扮男裝也會把自己扮成毫不起眼的小村姑呀!」

為什麼?

小四這句話可把她問住了。

就這回她不想裝改扮,想以本來面目示人,因為……

因為,她或許會再見到那個戚比翊。

可不是她想見他喔!只是……也許會倒楣的再遇見他,不想再讓他有機會取下她的發帶讓她出糗而已。

嗯!就是這個原因。

「我高興!」

結果,她還是沒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繼續讓小四滿腹疑問地去猜她在「高興」些什麼?

***

「門聯。」

鏘!的一聲,「恭喜這位姑娘又答對了!」猜燈謎的主持人敲鑼說。

「小四、小四,你看我又賺到一個紅包了!」

「是、是,厲害、厲害。」

這樣的對話到底重復幾遍了?小四在心裡數著,沒有五次也有六次了吧?

這城裡除了廟裡和街上擺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供民眾觀賞外,也架起了好幾處猜燈謎的台子來炒熱氣氛,四處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

像這種熱鬧場合夏夜儂是絕不會錯過的,只見她穿梭於各個燈謎台前跟著眾人爭著舉手答題,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地步。

也難怪她那麼高興了,今晚的她美得令人無法忽視,每回一舉手,主持猜謎的人總是第一眼便看到她,有的還會放水讓她猜兩次,只差沒直接將獎品、獎金送給她了。

但是,她也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吧?

環顧四周,舉手猜謎的不出三種人──男子、老婦、孩童,姑娘家全都在旁靜靜的看著,想笑的時候還不忘以扇遮住半張臉,哪有人像她……

「我、我、我知道……」

夏夜儂猜謎猜出了興趣,又笑、又叫、又跳,完全忘了她今天是以女兒身來看燈會,根本不理會旁人的側目,更不知道小四暗地裡已捏了好幾把冷汗了。

可是卻有人十分欣賞她這種自然不做作的舉止。

戚比翊簡真無法相信自己這麼好運,真的讓他在燈會中再度巧遇佳人。

看著她踮起腳尖,搖著團扇在人群中快樂地揚著笑猜燈謎,那天真爛漫的無邪笑容再度擄獲了他的心。

她就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而且,還是那麼引人注意。

「小四、小四,我又得到一個獎了!」

夏夜儂從主持人手中領取一個紅紙包裝的獎品,興高采烈地將禮物交給小四捧著,開心地笑咧了嘴。

「猜夠了吧?」小四手捧著禮盒都快,擋住他的視線了。「花燈看了、獎品也拿了一堆,我們該回去了吧?」

「不要,人家還沒逛完呢!」

她一口回絕,在帶頭走沒三步路時停了下來。

因為,她看見了正衝著她笑的戚比翊。

她立刻轉過身,「小四,你先回我們寄馬的地方等我,我去買樣東西之後就過去找你,然後再一起回去。」

一聽到她改變主意要提早回去,小四自然是松了口氣,完全沒想到她為什麼會臨時改變心意。

「我陪你去買。」

「你抱了這麼多東西不方便,讓我一個人去,我很快就會去跟你會合的,就這樣了,待會兒見羅!」

她話說得又快又急,沒讓他再有開口的機會,便自個兒鑽進了另一堆人群中。

其實,她急著和小四分頭走全是為了方便她快速消失在戚比翊的視線範圍內。

好奇怪,明明想見他的,可是,真見著了她又心慌得直想逃……

「你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他拉著嗓喊。

她循聲回頭,發現戚比翊一臉焦急地擠在中群中想追她,害她嚇得在人潮中鑽來鑽去,試圖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別追,我什麼話也不想聽你說!」她不自覺地便應了他的話。

雖然壞了腦袋地想見他,但她可還沒忘記他急著追她的唯一理由──取回他的玉佩。

她沒把玉佩帶在身上,被他逮到說不定會被送往官府當成強盜治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姑娘,一個人嗎?」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急著擺脫戚比翊,沒想到卻被三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混混給圍住了。

「要你管!」她板起臉,「滾開!」

「嘿、嘿!挺潑辣的嘛!不過,越凶越合我的胃口。」眉間有一道刀疤的男子露出垂涎之色,「太美了,簡真就像仙女下凡一樣!跟我走,哥哥們保證今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她漲紅了臉,用扇子揮掉對方伸過來的魔爪。

「找死!」

「沒錯。」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

出乎她意料的,戚比翊突然接了她的話,並且將她推往一旁,跟那三個混混打了起來。

情勢一面倒,他不動刀、不動劍,不過是揮扇、抬腿而已,才幾下功夫就把那三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全打趴在地上哀嚎。

揍完人,他二話不說便牽起呆立在一旁的夏夜儂的小手離開。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怎麼掙扎都無法脫離他的掌握。

「不知道,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他也不清楚。

可這方向是……

「你該不會是想帶我去衙門裡『說話』吧?」衙門就在眼前!

他沒回答,繼續拉著她往人潮較少的方向走,就這麼與衙門擦身而過。

「你到底想做什麼?」在大街上被一個男人拉著走,好別扭喔8我跟你根本就沒什麼話好說,方才那三個混混不用你出手我也能擺平,別想我會感激你,是你自己多事。」

「你今晚好美。」他回頭遞給她一個笑靨,臉上只有欣喜,沒有怒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低頭回避他的視線,這句話她今晚不知聽了幾百遍了,但是由他嘴裡說出來卻令她一顆心「怦、怦」猛跳個不停,被他緊握的左手手心直滲出熱氣。

「無聊!」

她再度試著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拉進一處無人巷道。

「你的真名叫什麼?」雖然停了下來,他卻依然拉著她的手不放。

「你要放開我再說。」

這是條死巷,他考慮了一下,先堵在巷子口才放手。

「夏夜儂。」她說話算話。

「夜儂……」他反覆吟詠著她的名字,「很美的名字!」

她不情不願地說:「有話快說,我要回去了。」

「回去哪裡?」

「要你管!」

她的口氣並不好,雖然她的武功不如他,氣勢總得比他高一些!但他非但沒有顯露半點不悅,還輕聲笑了起來,這就讓不禁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了?

她嘟著嘴問:「有什麼好笑的?」

他眸光和煦地凝望她,「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很坦率、很可愛。」

又來了!

被他這麼一誇贊,她的胸口又撲撲跳個不停了。

「別灌迷湯了,你想要回玉佩就直接說,干嘛拐彎抹角的?」

月色下,他微微看見她酡紅的雙頰,嬌嫩得讓他好想親一口。

但是,他還有事得先問:「方才和你同行的那個人是你的家僕嗎?」

「小四不奴僕,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可不准別人把小四說成奴僕。

最要好……

這個形容詞讓他醋味翻騰。

瞧他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她乾直接說:「玉佩我沒帶著,就算你把我扣在這兒也沒有用,而且那天要不是你上台搗亂,那錠金元寶早就入我口袋了,拿你一塊爛玉當做補償還算便宜你呢!」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把歪理說得理所當然。

「爛玉?」原來她一點也不識貨,「那塊玉的價值可不少於十錠金元寶喔!這樣也算爛嗎?」

十錠金元寶?!

聽得她差點掉下巴,「騙人!那麼昂貴的玉佩你會拿來系在腰間四處招搖?」

他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看來你當時取我玉佩的用意並非想拿去典當,你還保留著它,對吧?」

有點怪怪的……

不知怎麼地,夏夜儂看他問她是否還保留著玉佩時的語氣和神精,就像是嫂嫂問她是否拿著玉佩在睹物思人一樣曖昧,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賭氣別過頭去,「要留、要當,要你管?橫豎我就是不還給你!」

他一點也不在意她刁蠻的話語,反正他的目的在人不在玉。

「不還?沒關系,反正我也拿了你一件東西,就算扯平羅!」

「我的東西?」她不記得自己遺失什麼,「你拿了我什麼?」

他不疾不徐地從袖裡取出那條綠扎巾,湊在鼻前嗅了嗅。

「嗯!依稀還聞得到你的淡淡發香呢!留著它就好像把你留在我身邊一樣,還能伴著我入夢呢!」

「可惡,還我!」

原本瞧他拿出那條綠扎巾還不很在意,可是他的動作、措辭,讓她覺得彷佛是她的褻衣落入他手中一樣難堪,於是她伸手去搶,沒想到卻被他扣住她手腕,一拉一扯間,她整個人落入了他懷中。

「放開我!」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她根本無法掙脫。「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非禮了!」

「請便。」他處之泰然。「到衙門裡我就更容易知道你家住何方,有無婚配了,因為官老爺問你,你不可不答,對吧?」

他不怕見官,可她怕極了,雖然她從未參加過打劫過往商旅的行動,卻也是和寨裡兄弟們,一體同命的,萬一被官府當成人質去要脅大家,那她可是會害死寨裡數百條人命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自知武功不如人,也不白費力氣掙扎了。「我說過我身上沒帶著玉佩,無法立刻還你,如果你自恃武功高強就想欺負我,我就咬舌自盡給你看!」

「好剛烈的性子……」他苦笑問:「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

原本是要說出「討厭」兩字的,可是一接觸到他深情的目光,那兩字便卡在她喉間出不來了。

而她的遲疑對戚比翊而言已算是否定,也總算讓他松了一口氣。

「夜儂,告訴我你家在何處?有無婚配?別讓我再像大海澇針一樣四處找你,好嗎?」

這些話問得她心都融了。

原本還以為他找她是為了尋回玉佩,如今聽他再三追問她的住處和婚配已否,不禁猜測難道他是對她動了心嗎?

「我……我不能再多逗留了,」她雖然在他懷中被問得心慌意亂,可還沒忘記自己跟這個男人才見過兩次面,還不到可以信賴他的地步。「我若再不回去會被哥哥罵的,放我走好不好?」

心軟歸心軟,他仍舊堅持,「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立刻放你回家,甚至親自送你回府也無妨。」

沒轍了!

「我還未許親。」她說時難掩羞澀,「至於住處則不能說……真的不能說,你就別再為難我了!」

眼看再逼問下去她便要翻臉了,他再不甘願也只好暫時罷手。

他退而求其次地問:「那麼,我要怎樣才能再見到你?」

「我不能再見你了。」她從這男人身上嗅得出危險訊息,「我們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怎麼沒有必要?我的玉佩還在你那裡,你的發帶也還在我這兒,不是嗎?」他不得不使出激將法,「不約個時間見面換回也沒關系,我就當這綠扎巾是你送我的訂情之物,而玉佩就算是回禮羅!」

訂情之物?!

她的臉紅得發燙,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我知道了,我把玉佩還給你就是。明日午時你到城外一間廢棄的磨坊前等我,這樣總行了吧?」她只好讓步。

他點了個頭,「好,不見不散。」

「那麼……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她羞臊地微垂著頭提醒他,他雖然十分舍不得,卻也只能信守承諾地放開她,而她也立刻奔出了巷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

一大早,天空便烏雲密布,天色灰暗得像是將入夜一般。

午時,一聲悶雷響起,天空頓時降下了傾盆大雨,雨滴落在竹片搭覆的屋頂上,發出此起彼落的敲擊聲,直敲進夏夜儂的心坎裡。

「要不要赴約呢?」

午時已過,她還在自己房內猶豫著。

細想了一夜,她對戚比翊的為人、身分一無所知,雖然他昨夜放了她,今天也應該不會為難她,但是,把玉佩還給他,兩人便真的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嗎?

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解決。

「這麼大的雨,他或許根本沒去赴約吧?」

從窗口看著屋外雨下如瀑的情景,她編了個好理由安慰自己,可是內心深處又有點希望他真是個傻子,冒著大雨在那兒癡等她。

由門口走到窗前,再由窗前走到門口,這麼反反覆覆地踱了好幾遍,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親自去確定他是否真冒雨赴約,再視情況決定要不要露面。

大雨使得寨內眾人全躲避於屋內,她穿上雨具來到馬房,馬匹的嘶鳴聲全讓雷雨聲給掩蓋過,正好利於她悄悄溜下山。

「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一路上雨大、風大、雷聲大,而且路面又泥濘難行,她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以為他會遵守「不見不散」這句話,而良心不安地想去看看情況?

一個只不過見過三次面的男子,為什麼會如此牽動她的心呢?

因為他的翩翩風采?高強武功?還是他的溫柔懷抱?

唉!她越來越搞不懂自己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那是──」

她勒住馬,無法置信地由山坡上遠遠望向相隔還有一段距離的小磨坊,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沒錯,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她確信那個在磨坊前淋雨的傻瓜肯定就是戚比翊。

「真是的!」

她喝馬急奔,被這個真的在雨中癡等她的家伙給折磨出比山還要高的愧疚感。

馬在磨坊前停住,她跳下馬,朝著一臉喜出望外的戚比翊走去。

「笨蛋!」她劈頭就罵,滿肚子怒氣。「別告訴我你從午時就站在這裡等我,這種事只有白癡才會做!」

「我願意為你當一次白癡。」他衷心的說。

對於她的遲到他一點也不生氣,挨了罵也沒有絲毫不悅,能見到她已讓他心滿意足了。

「還好你平安無事……」渾身濕漉漉的他伸出冰冷的手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頰,「遇上這麼大的雷雨,我真想通知你別出門了,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聯絡上你,我邊等邊擔著你會不會出事,根本無法靜下心在屋裡等,而且,我們約好在磨坊前的……」

他話還沒說完,腦中便一陣暈眩,眼前的佳人開始晃動……

「不會吧?!」她似乎看見他的身體在搖晃。

夏夜儂話語剛落,戚比翊已經昏倒在她懷裡了。

當戚比翊由昏沉中幽幽醒轉,頭一個感覺便是額頭上多了塊冰冰涼涼的東西。

「你醒啦?」

他睜開眼,夏夜儂擔憂的眼神立刻與他相對。

「我怎麼了?」

「哎呀!別起來!」夏夜儂將原欲坐起的他又按躺於地,「你昏倒了,而且還發著高燒呢!差點沒被你給嚇死。」

她從他額上拿下手絹,放入破缽盛放的冰涼雨水中浸泡一下再放回他額上,然後起身去撥弄火堆,順便翻了翻晾在木椅上的衣服。

衣服?

直到瞧見那熟悉的褲,戚比翊才驚覺自己身上的衣褲被剝光了,而夏夜儂的粉藕色外袍則暖暖地覆蓋在他身上。

「你脫了我的衣物?」他明知故問。

「嗯!不過我是閉著眼脫的,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提到這,她不禁潮紅了臉,連忙解釋著自己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你已經發著高燒,再讓你穿著濕得可以擰出一缸水的衣服只怕會加重病情,所以我才不得不脫掉你的衣服,你可別想歪了!」

「就算你看了也無所謂,」他一點也不介意,「如果你看了,我反而更有理由要你嫁我為事。」

啊?夏夜儂不知道該如何以對?他是在向她求婚嗎?

不會吧?兩人從初次相逢至今也不過才碰了四次面,距離不到半個月,再怎麼樣也還沒到談論婚嫁的地步嘛!

「誰要嫁你為事呀!你別作夢了!」

她嘴裡駁斥著,還擺出不屑的表情,卻無法忽視心裡因他的話而泛起的那幾絲甜蜜的感覺。

「如果是作夢的話,希望老天爺能給我美夢成真的機會。」他就是要定她了。

「再聽你這個神智不清的家伙繼續說下去,我一定會被活活氣死!」她就是不想對他的話認真,「我上輩子不曉得做了什麼十惡不的壞事,這輩子才會倒楣遇上你。」

「太傷人了吧!」他苦笑問:「我真有這麼差勁嗎?」

「差勁透了!」她一點也不客氣,揚起柳眉數落他。「你的腦袋是不是木頭做的?我是跟你約在磨坊外見面沒錯,但是你就不懂得變通一下,進屋來避避雨嗎?你是不是存心要我良心不安?」

他輕咳了幾聲,閉上眼緩緩說:「我只是擔心你來了看不見我,以為我沒來便又折回去,與其錯失與你相見的機會,我寧願站在雨中等。」

這個理由夠讓她心虛了。

「呆子。」

夏夜儂輕聲說了一句,不曉得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嗯……好香的味道……」他重新睜開眼,「奇怪,我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看來你的嗅覺還很正常嘛!」她走到火堆旁,看看自己隨手撿的缺了蓋還撞凸了肚的鐵壺所煮的熱湯。「嗯!應該可以喝了。」

「你隨身帶竹節做什麼?」

「我才沒有隨身帶著哩!我方才去幫你找可以降溫解熱的草藥,順便用劍砍了這一截竹節讓你當碗用,因為磨坊裡有廢壺卻沒有廢碗,有這個就方便多了。」

「你還會采草藥?」他又發現了她一項特殊才能。

「嗯!鹿叔叔教的,有時我閑著無聊就跟著他四處采藥、摘野果,一些普通的小並小傷還難不倒我。」她跩跩地看他一眼,「佩服我吧?」

「是啊!佩服、佩服。」他故意諂媚,好讓她開心。

「不過,在喝藥之前得先吃點東西,」她把竹節擱在地上,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好幾個龍眼大小的紅色果實。「這種野果酸酸甜甜的,滿好吃的喔!你張開嘴,我喂你。」

「你真的要喂我吃東西?」太幸福了!

「別動不動就高興得眉開眼笑好不好?」他那興奮的神情教她又好氣、又好笑,「我只是不想看你露出胳膊來拿東西吃,可不是特意要對你獻殷勤,你別會錯意了。」

他才不管她是為什麼原因要這麼服侍他咧!有幸讓佳人一口、一口地喂著吃東西,病倒都值得。

「夜儂,你這一身武功是跟誰學的?你的言行舉止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你的問題為什麼老是繞著我的家世打轉?還有,你不覺得直呼姑娘的名字不太妥當嗎?」

她說完直接塞了兩、三顆野果進他口裡,差點沒把他給噎死。

「連這也不准問嗎?」他露出苦惱的神情,「你什麼也不肯跟我說,教我要如何說動我爹娘央媒人上你家提親呢?」

「提親?」任誰都看得出她被嚇了一大跳。「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只憑幾次會面你就下此重大決定,未免太荒唐了吧?」

「我對你的家世背景一無所知,並不等於對你一無所知,你善良、活潑、富有俠義心腸,是女中豪傑,我在餃子店裡見識過你的武功,在燈會上見識過你的聰敏,現在還知道你非但略通醫理,對人更是體貼、細心,像你這麼才色出眾的姑娘人間少有,我如果不能娶你為妻,那我必定會抱憾終身。」

他一口氣把自己心裡對她的看法全說出,再一次表明想娶她的心意。

夏夜儂坐在他身旁,久久才問他一句:「你是個官嗎?」

他愣了一下,反問:「你非官不嫁嗎?」

「錯!」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你是官,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更是休想娶我。」

這個說法太奇怪了!

「為什麼?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夫婿能覓得公侯將相之位嗎?」或者……是個王爺?

「好當個幾品夫人嗎?那些虛名我才不希罕哩!」她扶著他讓他微仰首,好把藥喝下。「反正我就是討厭當官的,不為什麼。」

小王爺算是個官嗎?

雖然他是家中的獨子,王位將來必定是由他所繼承沒錯,只是如今還沒繼承,所以只能算是了「平民百姓」吧?

「我只是個平民百姓。」至少目前是。

她懷疑地多看了他幾眼,「你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百姓,而且你身邊還跟著兩名佩劍隨從。」

「好吧!我是有錢的『普通百姓』,這樣總行了吧?」他也知道自己的談吐、裝扮不普通。

她站起身,走到破窗前看著屋外漸弱的雨勢,以及逐漸昏暗的天色,從懷裡拿出玉佩凝視了一會兒,轉身又走回他身邊。

「喏!還你。」她將玉佩遞到他面前,「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走不行了,快把綠扎巾還給我吧!」

他看了一眼玉佩,搖搖頭說:「那只是我逼你再見面的理由罷了,我想要的不是玉佩,而是你。」

如此赤裸的表白再度令她面紅耳赤,「別胡說了,你把玉佩拿回去,從些我們互不相欠!」

「我不要!」

他猛然坐起,蓋在他身上的衣服一路滑到腰際,在夏夜儂驚叫的同時,他也忍住暈眩的感覺將蹲在身旁的她拉入懷中。

因為太突然了,以至於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連氣都給屏住,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正被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子給緊緊抱在胸前。

「放開我!」她掙扎著,沒想到他生了病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你想做什麼?」

「放心,我不會侵犯你的。」他語氣溫柔地告訴她,「我要知道你為什麼總是拒我於千裡之外,如果我在放開你,你一定連外衣也不拿,就這麼騎上馬離開我,對吧?」

他的確說中了她的想法,方才她將玉佩住他的胸口一擱,就打算遠離這個已經快把她的心給竊走的男子,怎知他竟然先一步看穿了她的行動,二話不說就把她給抱住,連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也不顧了。

夏夜儂在他胸前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確沒有進一步的侵犯舉止,而且靠在他還微發著燙的胸膛前好溫暖,很奇異地讓她有股安全感。

「是我的表白嚇著了你嗎?」他注意到她激動的神情逐漸轉為柔和,更慶幸沒在她臉上看到一絲嫌惡。「我承認自己是急躁了些,但那是因為我頂多再待半個月就得回京,所以我必須在回京之前得到你確切的答應。」

她羞澀地避開他灼熱的視線,「什麼答覆?」

「願不願意嫁我為妻?」他已經搞不清自己向她求了幾次婚?

她真的有點動心。

她不得不承認,他是她所見過的男子中最出色的一個,無論樣貌、氣質、武功,他都是最好的,但是……

瞧著懷中佳人蹙眉、沉默不語的模樣,戚比翊的心也開始刮起了一陣陣寒風。

「看來是我太一廂情願了……」他語帶落寞,緩緩的松開緊箍她的雙手,「雖然我對你是一見鐘情,但是你對我大概根本就看不上眼吧?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可是──」

她連忙掩住口,但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了。

「可是什麼?」他好像吃了仙丹一樣,頃刻間得精神抖擻。

夏夜儂這下可懊惱極了,為什麼她會不忍心見他失魂落魄,一時情急就讓真心話脫口而出了呢?

戚比翊輕抬起她的下巴,「在你說出喜歡我之後,就算你有一千個『可是』,我也娶定你了。」

怎麼會這樣……

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篤定模樣,她一下子方寸大亂。

看來,她是擺脫不了這個男人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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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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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率領弟兄們一起下山做了樁不錯的「買賣」回來,夏遠超立刻好心情地拿了件寶石匕首要送給妹妹,但是她房裡卻空無一人。

「這丫頭又野到哪裡去了?」

最近她怎麼特別不安於室,而且老往山下跑?奇怪的是,以住她總會找小四同行,這陣子倒是獨來獨往比較多,不曉得又在搞什麼名堂?

他把匕首插在腰際,轉身往自己房裡去,反正他這個妹妹聰明機智,又有一身好武功,應該還不至於會在外頭吃虧上當,這點他倒還是挺放心的。

「咦?原來你在這兒呀!」

半掩房門一推開,夏遠超便看見妻子與妹妹正坐在桌子兩邊,全埋首於刺繡。

「你回來啦!」尹冰放下手上的針線活,立刻起身倒了杯茶給他。

「我就說嘛!還是老婆最貼心。」

他接過茶杯,親密地摟著愛妻來到桌前。

「儂儂,怎麼這回不急著問大哥收獲如何呢?」

夏夜儂頭也不抬地說:「大哥親自出馬還會有什麼疏失?當然是滿載而歸羅!」

「呵!馬屁精!」不過他聽得還滿順耳的,「你在繡些什麼,瞧你這麼聚精會神?」

尹冰替她回答:「她一大早就來找我教她繡麒麟,說是要繡在荷包面上,已經在這兒坐了一上午呢!」

「這丫頭自己來找你學刺繡?」他誇張的大笑,「今天太陽一定會從東方落下,待會兒我會記得吆喝大夥一起等著看奇景。」

夏夜儂拿起一團線球,二話不說便朝他臉上扔過去。

「哥,你這是什麼態度嘛!你以為我聽不懂你是在笑話我呀?」

身手敏捷的夏遠超非但一手接住了線球,還不遍不倚地投進了桌上的竹籃。

「那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轉性?」他摩挲著下巴,狐疑地審視她。「以往視女紅為畏途的你竟然會親自來向冰兒求教,有問題喔!」

她吐吐舌扮鬼臉,「我心血來潮不行嗎?」

「行呀,不過……」

「你就別再逗她了,待會兒她老羞成怒又不學了。」

尹冰幫小姑解了圍,眼尖的發現了丈夫系在腰間的寶石匕首。

「我猜你有好東西要送給儂儂吧?」

他循著妻子的視線看到自己腰際的匕首,差點就忘了這回事。

「今天遇上的是個珠寶商,我留了兩樣,其余的都教兄弟們趕著拿到外地去賣了。」他開心地說:「只要天公作美,今年雨水不缺,我們再用賣珠寶的錢多買些牛、羊、豬和雞、鴨、鵝的上山來養,也許我們就可以結束這劫人財物的盜賊生活,自給自足地過活了!」

「真的?!」

尹冰和夏夜儂異口同聲地問,兩人都期盼著夏遠超能早日卸下山賊頭頭的身分。

「當然。」他十分確定,「喏!這寶石匕首是給儂儂的,這珠釵則是給你的。」

他將匕首拿給妹妹,然後親自將珠釵插入愛妻的發髻,還直贊好看。

看著他們深情凝望,手牽著手在那兒細語啾啾,夏夜儂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無端端了隱了形?怎麼他倆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得了、得了,你們房裡空間太小,小得連我的容身之處都沒有。」她把自己的針線雜物一古腦兒地放進竹籃裡,「我這個做妹妹的是最善解人意的了,而且再不走人只怕會被罵不識相羅!」

她抱著竹籃便要起身離開,夏遠超連忙叫住她。

「今天晚上古家爺爺要做六十大壽,你要負責舞劍助興的,別又給我溜下山了。」

「知道啦!」

她調皮地眨眨眼,哼著小曲便悠哉游哉地離開。

「這丫頭真有點古怪!」他拉著大腹便便的妻子坐下,「冰兒,你知不知道她這些天是為了什麼事心情好?」

「你可終於問我了!」她故作神秘地附在他耳旁俏聲說:「儂儂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他訝異萬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是誰?」他連忙問:「難道是小四?」

尹冰搖搖頭,「你還記得前些日子儂儂在比武擂台上遇到的那位貴公子嗎?」

她給點提示,夏遠超立刻恍然大悟。

「哦!小四說的那個身手不凡,還帶著兩個佩劍隨從的貴公子!」

「嗯!我猜是他。」

「你猜?」他糊塗了,「不是儂儂告訴你的?」

她抿唇一笑,「這種事她怎麼好意思說呢?不過我看見她好幾次拿著人家的玉佩在傻笑,下山也不再扮男裝了,每回都打扮得俏麗得很。她最近心情特別好,還越來越有姑娘家的溫柔,十之八九是為了那位戚公子。」

這個消息讓夏遠超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眼高於頂的妹妹終於有了中意的對像;憂的是,那位戚公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還有,他是真心在和妹妹交往,還是只是玩玩而已?

「瞧你,八字都還沒一撇就讓你擔憂得雙眉都結成丘了!」尹冰伸指輕揉著他眉心,「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找機會跟儂儂問個清楚再向你報備,問題是……」

她不得不提醒丈夫,「只怕儂儂至今還不敢告訴對方她的背景,如果戚公子真是值得她托付終身的好對像,我們該如何隱瞞儂儂出身山賊世家的事實呢?普通人家是不敢娶這出身的兒媳婦吧?」

「是礙…」

夏遠超心有同感地陷入沉思,看來他得操心的事又多一件了。

***

在人煙罕至的青翠坡地上,夏夜儂正和戚比翊為了一個賭注而比劍 過招。

雖然這些天兩人切磋了點武功,讓她的武藝精進了一些,但教她這個徒弟跟師父對打,還是吃力了點。

可是,不能輸的念頭支撐著她,才讓兩人對劍許久仍是難分高低。

因為兩人約定的賭注是──她若輸,則要帶他去見兄、嫂。

帶他去山寨?!她想都不敢想那會是怎樣的情景。

撇開寨裡的弟兄會大吃一驚不說,他大概也會立刻後悔向她求親吧?

雖然早有著無法相守的心理准備,但她還是不想那麼快就結束與她之間的一切,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也許日後會出現轉機。

「我要羸羅!」

比試到最後,力氣已經快消耗殆盡的夏夜儂明顯屈居下風。因為一直留心著不傷到她而在劍招上處處留情的戚比翊在預做宣布後,看准了她的點出招直指她咽喉──

「哎喲!」

「怎麼了?!」

就在他的劍直逼她而來時,夏夜儂突然皺眉、捂心,狀極痛苦的哀叫一聲,嚇得他連忙收回劍,急著上前看她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此時,夏夜儂卻出其不意地舉劍橫枕在他脖子上。

「我羸了!」

她露出詭計得逞的得意笑容,而戚比翊卻因她的意外之舉而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中了她的苦肉計。

「說好比實力的……」他難免有些不甘。

「沒錯呀!武力加上智力等於實力。」她又偏起她的歪理,喜孜孜地告訴他:「這叫作『兵不厭詐』,懂嗎?」

他無奈地把劍收回鞘,難掩落寞地抱膝坐於草地。

她收起劍呆立了一會兒,然後才輕悄悄地移步到他身邊,跪坐在一旁。

「你生氣了嗎?」她輕聲問著,半撒嬌地扯著他的衣袖晃蕩。「我向你賠不是,你這個大君子就不要跟我這個小女子計較嘛!」

「我不是在跟你生氣,只是對於自己總拿你沒轍有些懊惱。

他不再抱膝,轉身面向她,輕扳著她的雙肩靠向自己,將額頭抵著她的。

「不要拿你的聰明來對付我的癡心好嗎?」

「比翊……」她又有罪惡感了。

他嘆口氣,「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抬起頭,不解地望著他。「什麼意思?」

「我必須回京了。」他淒苦的說。

這句話如火藥般在她心田炸開。

是啊!她差點忘了,他曾說過他是京城人士,在父親的同意下出外游歷半年以增廣見聞,最終還是得回京城的。

「噢!」她不想露出柔弱可憐的模樣留他。「那麼保重,後會有期。」

「保──」他快氣瘋了8這算什麼?你是在跟我賭氣,還是真想嘔死我啊?你就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不舍,叫我留下來嗎?」

她反問:「我要你留下你就真的會留下嗎?」

「這……」

「不行,對吧?」她早知道答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強人所難呢?反正我們注定要分手的。」

最後這句話教戚比翊聽得揪心不已,「為什麼這麼說呢?我說過我會娶你為妻,我一定會再回來找你的,難道你到現在還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她搖搖頭,站起身,眺望著前方說:「時間會改變很多事,就算你守信回來,也許到時我也不能跟你相見了。」

「我不准這種情形發生!」

驀然,戚比翊起身將她緊緊摟在懷。

「你以為我三番兩次追問你的住處,想要拜訪你兄嫂的原因是什麼?」他閉上眼,下頷抵靠她發上。「我就是想在離開此地前親自去向你大哥提親,讓他將你許配給我,這樣我才能安心回京,否則往後的每一天我都要擔心他會不會把你另許他人,可是你為什麼就是堅持不告訴我呢?你讓我恨不得直接將你綁回京成親算了!」

她沉沉地嘆了一聲。「對不起。」

「我不是要你的道歉,而是──」他都不曉得該怎麼說了,「你說你父母雙亡,與以打獵維生的大哥和大嫂相依為命,既然如此,讓我跟他們見上一面又何妨呢?況且你哥哥和我們年齡相近,應該能體諒我未央媒人便上門親自提親的苦衷才是──」

「別再談這個話題好不好?」夏夜儂轉身反抱住他,將臉埋在他厚實的胸膛裡。

「我有我的苦衷,現在我真的還不能帶你去見我兄長,別再逼我了!」

她的聲音好似再受一點刺激便要哭了,戚比翊至此也只好繼續順著她的意思,不再強求。

「那麼,你至少也該答應我幾件事,好讓我安心吧?」他退而求其次。

她昂首看他,「什麼事?」

「不准移情別戀,不可以答應別人的親事,要乖乖等我回來。」他愛憐地揉撫著她柔細的長發,「我最遲在下個月十五日就會回來,到時我會在磨坊外等你,不見不散。」

「嗯!但是如果下雨,你可別又在外頭淋成了落湯雞!」她叮嚀著。

「對了,我還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戚比翊輕輕將她推離了些,好讓她能正視他雙眸。

「什麼事?」他正經的神情讓她也跟著情緒緊繃。

他雙手輕扣住她雙臂,誠懇地說:「其實我對你撒了個謊。還記得上回你突然問我家世,我告訴你我爹是在京裡從事珠寶買賣的事嗎?」

這件事她當然記得,她根本不在意戚比翊的家世背景,只是她有心上人的秘密被嫂嫂看穿,非得要她去問明對方的身世後「回報」不可。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在他反問時編出一個自己出身獵戶的謊言相瞞,但是……

「你說了什麼謊?」她一直沒有懷疑過他所說的一切。

「其實,我爹並不是什麼珠寶商……」他決定在回京前據實以告:「他是『南陽王』,而我便是南陽王府的小王爺,這才是我的真實身分。」

小王爺……

晶燦的眸無限迷惘地望著他,紅梅般的唇瓣幾度欲言又止。

「騙人……」她一再搖頭,無法置信。「你怎麼會是個小王爺……」

戚比翊捧住她的頭,「是真的,我本來一開始就要對你說實話,但是你曾說你不跟為官者交往,於是我退縮了,雖然我不知道王爺在你眼中算不算是個官,可為了不讓你一開始就拒絕我,我只好說自己是個平民百姓──」

「過分……你好過分!」

夏夜儂拉下他的手,往後退離他三步,臉色蒼白似雪。

「為什麼?既然你是個小王爺,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她緊握雙拳,指甲都陷進了掌心中。「明知自己的身分不可能娶一個平民女子為妻,為什麼還要對我苦苦糾纏?難道只是為了好玩?只是要證明這世上沒有你戚比翊追求不到的女子?」

這些罪名他可擔待不起,更不想遭她如此誤解。

他急忙解釋,「我對你從頭到尾全是真心,沒有半點虛情假意,我──」

「我不聽!我再也不要聽你這個大騙子說的話了!」

她捂住雙耳,轉身拔腿就跑,根本不聽他任何解釋。

「夜儂!」

戚比翊知道自己如果不及時留住她,只怕這輩子都休想再見佳人一面了,於是立刻飛奔向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拖進自己懷中──

「放開我,否則我殺了你!」她真的氣炸了。

他反而抱得更緊,「要是我就這麼讓你離開,那你還不如一劍殺了我!」

「你──」

滿腹的心酸、委屈讓她未語已先哽咽,淚水像斷了線的琉璃珠,一顆顆地直往下落。

「別哭,夜儂,別哭……」

他最見不得女人哭了,更沒想到自己會惹得她哭得淚如雨下,讓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出生王室。

「別哭了,傻丫頭,我是真的愛你呀!」不管她怎抗拒,他依然細細地吻她眼角的淚滴。「你要是不做王妃,我這個小王爺就得去敲木魚當和尚了,我是真的要娶你,而且非娶你不可!」

現在的她腦子一團混亂,自己的心上人一下子從珠寶商的獨子變成小王爺,兩人之間的距離立刻變成天與地,終身相守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別再說了,反正我和你是──」

戚比翊沒再給她繼續往下說的機會,順勢將唇由她的臉頰滑向她的唇。

微帶灼熱的唇瓣緩緩熨燙著她的櫻唇,反覆不斷地吮吻、摩挲、輕啄著,溫暖的氣息因著唇齒而一縷縷地送入了她口中,傳進了她心肺。

她的胸口沒來由地起了一陣慌,心跳急遽跳動,一陣天旋地轉讓她的思緒散亂如一陣風,什麼主意全沒了。

頭一次,她發覺嘴巴除了吃東西之外,還有這樣的「用途」。

兩唇相接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全傻了,直到如今她還有些神智迷亂,那兩瓣火熱仍在她唇上游移,他的舌尖如火般在她口中燒灼,讓她全身緊繃、身體不地燥熱起來,連力氣都一點、一滴地消散。

戚比翊意亂情迷地品嚐著她唇內的甜蜜,一手摟著她纖細的腰肢,一手在她柔若無骨的背脊上摩挲著,陣陣的慾望在他體內勃發,讓他巴不得此刻便能與她合為一體。

但是理智終於還是制止了他,教他緩緩地由這個熱吻中抽身,睜開眼看看她艷勝桃李的緋紅嬌顏。

「我愛你,沒有人能阻止我要和你終身相守的決心。」他雙手捧著她紅嫩似桃的絕美臉蛋,說著:「相信我,我一定會娶你為妻。」

她將額抵靠在他胸前輕喘著氣,伸出雙手緊緊將他抱滿懷。

女山賊與小王爺?怎麼也沒有一絲共結連理的可能啊!

無聲的淚水再度悄悄滑下她雙頰,就算戚比翊是真心愛她,他的家人也絕不會允許他娶個出身山賊世家的女子為妃的。

下月十五,她是不得不失約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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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回府,戚比翊還在為王府外張燈結彩的喜慶布置納悶萬分,直至進府拜見過父王,才知道原來府內雙喜臨門。

第一喜是父王的小妾近日剛產下一子,他又添了個弟弟;第二喜則是皇上在游賞御花園時看上了正與儀鳳公主同行的二姊,宣其入宮服侍。

但是,對於與他是雙生子的二姊被召進宮這件事,戚比翊是憂喜參半,不怎麼高興。

「這大概是我們姊弟倆最後一次乘風賞月了吧?」

在進宮前夕,戚絮螢與戚比翊兩姊弟在王府花園涼亭內飲茶談心,她突然有感而發地嘆了一聲。

他也緊跟著長嘆,「唉!如果當天你沒有應儀鳳公主所邀,或者不逛到御花園去就好了!」

「這就叫做凡事由天定。」她其實早已看開了,「雖然我期盼的是能和自己鐘愛的男子廝守一生,但要男人不娶個三妻四妾還真是件難事,你們男人總是見異思遷,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這世上只有沒錢討第二個老婆的男人,沒有專情於一個女子的男人。」

「可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戚比翊頗有自信的說:「我就能一輩子只專情於一個女人。」

「別誇口了,改天若擺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在你眼前,只怕你一妻、一妾,任何一個也舍不得放過。」

「不,我已經立了誓,絕不再為其他女子動心。」

戚絮螢鳳眉一挑,嗅出了怪異。

「立了誓?」她琢磨了一下便悟通了,「好啊!你該不會是在外頭和哪個姑娘私訂終身了吧!」

他原本就無意隱瞞,便也老實招供了。

「嗯!我的確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而且還開口向她求了親。」

「天哪!你好大的膽子!」她看看四周,還好沒有其他人在場,而她也立刻拿起玉杯移坐到他隔壁石椅上。

「父王若知道了可是會大發雷霆的,他這個人最注重禮教、規矩了,私訂終身這種事可是犯了他的大忌呢!」

他露出為難的神色,「我知道,但我如果無法娶得夜儂為妻,我一定會抱憾終身的,而且,我再也無法愛上其他女子了,無論父王答應與否,我都非娶她為妻不可。」

他堅決的神情與篤定的語氣讓戚絮螢深感意外,也更加好奇起那位名叫夜儂的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讓她這個智勇兼備、才貌出眾,一向視美人為無物的雙胞胎弟弟動心,還誓言非她不娶?想必是位不凡的女子吧?

她用手拄著下頷盯著他瞧,露出極有興趣的眼神。

「她是位怎樣的姑娘?你和她又是如何結識的?」

提起和夏夜儂相識、相戀、到相許的經過,他眼底、眉梢,全是沉醉。

戚絮螢專心傾聽,大略曉得那位聰明、美麗,還擁有一身好功夫的夏姑娘是如何擄獲這少男心了,但是……

「她說她是獵戶出身?」戚絮螢思忖了一會兒,「普通的獵戶養得出這麼能文能武、冰雪聰明的姑娘嗎?除非她的父母是隱居世外的高人,能親自教授她這些,否則這其中必有蹊蹺。」

「蹊蹺?」他從未懷疑過夏夜儂所說的話。

戚絮螢說:「如果她只是跟兄、嫂同住的山野村姑,那麼你已經表明身分又承諾要娶她,有天大的好機可以嫁入王室,她又為什麼對自己的住處守口如瓶,堅持不讓你去見她兄、嫂呢?總之,我覺得那位夏姑娘並不簡單,可能還有些事瞞著你喔!」

被她這麼一說,他顯得有些沮喪。「她說過她有苦衷,不過我們已經約好這月十五要再相見,屆時她就會帶我去見她兄、嫂了。」

她推算了一下時間,「那你不就得在三天後啟程了」

「嗯。」

「你才回來沒幾天又要出遠門,只怕父王不會答應吧?」她擔憂的說。

他點點頭,「我打算等你進宮後便向父王說明我和夜儂之間的事,相信只要我堅持,父王終究還是成全我,答應這樁婚事的,也許我這回去見夜儂還順道帶人上門提親呢!」

她喝了口茶,想了想。「我覺得不妥,縱便父王最終會因為迫於你的決心而點頭允親,但他極可能在盛怒之下先將你軟禁,萬一你趕不上十五之約,那位夏姑娘或許會以為你毀約背信,再也不見你了。」

他如夢初醒般地拍了下大腿,「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

她了解地告訴他,「因為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這點他不得不承認,「二姊,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看在他一片癡心的份上,戚絮螢幫他想了個主意。

「外公的祭日也快到了,你就托詞要去掃墓,順道探視外婆和大舅,這麼一來,你繞道去見夏姑娘也無妨,多花的時間就說是外婆留你小住幾日,反正自娘死後,父王和搬至遠地的娘的家人早已疏於聯絡,不可能去求證的。」

「嗯!這個主意不錯!」他也覺得可行。

戚絮螢一再提醒他。「這回你可得問出夏姑娘的住處再回來向父王提起娶妻之事,我希望你能親自到她家看看,確定她的真實身分後再決定是否真要娶她為妻,別太衝動。」

「真實身分?」他站起身,倚著亭柱看向月下蓮花池。「她在我心目中宛如白蓮,無論她是何出身我都不在乎,我這輩子娶定她了。」

「我還真是羨慕那位夜儂姑娘呢!」戚絮螢輕移蓮步到他身旁,「如果也有個男子癡心若你,要我抗旨與他私奔我都願意。」

他微笑說:「或許皇上會因你而改變,為你癡心喲!」

戚絮螢先是嘆了口氣,繼而朝他扮了個鬼臉──

「別作夢了!」

***

望了一夜圓月,沾了一身靈氣,耳聽著公雞啼叫,眼看著月落日昇,可期盼中的身影仍舊未出現在磨坊前。

戚比翊替心上人編了千百個遲到的理由,從白晝等到黑夜,如今又是全新的一天,十五已經過了,她終究還是沒來。

為什麼?

是家裡臨時出了急事還是她病了?或著是她在赴約途中遇上了什麼意外?

天哪!他腦子裡不全是會令他犯心絞痛的可能,太折磨人了!

「對了,我曾告訴她這回同樣會住在『高朋客棧』,她會不會早差人去客棧知會我她無法赴約了呢?」

他給了自己新希望,事不宜遲地立刻跨上馬飛奔回客棧。

雖然在向掌櫃打聽之後知道並無人留言給他,但是他仍不死心,立刻上摟去問留守房內的周武有無任何飛鏢留書。

「飛鏢留書?」周武不假思索地搖頭,「沒有。」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戚比翊頹喪地在桌旁坐下,苦惱地雙手抱頭。

「怎麼會這樣?」

周武見他如此沮喪,不必問也知道他肯定在磨坊枯等了一整夜,夏姑娘並未如約出現。

「小王爺,屬下有個或許能找到夏姑娘的方法,不過,這辦法有點笨……」

「什麼方法?」只要能找到人,他才不管什麼笨不笨的。

「搜山!既然夏姑娘的大哥是山上獵戶,那我們就上山一戶、一戶的問,雖然既耗力又費時,但總有問到夏家的時候吧?」

原來黯淡無光的前景突然出現了一絲曙光,這個方法雖然真的有些笨,卻也是如今唯一可行的尋人之計了。

***

如果滴水真能穿石,夏夜儂這幾夜流的淚水大概也快把木床給穿透了吧!

他真的依約前來了!

其實,她昨日卯時便將馬遠遠停著,步行到距離磨坊數十公尺外的一棵大榕樹後偷偷看著他,直到未時她才離開。

如果他失約,那麼她或許還會好過一些,偏偏他真的赴約了,而且從白天等黑夜,他就那邊賞玩著她送給他的麒麟荷包邊等著她,害她也跟著手握玉佩掉了一夜的淚。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抱著枕,她再度哭得不能自己,她知道約定時間已過,她將永遠失去他了。

雖然自從上次分手後她就已經下定決心不赴約了,也明知這是唯一的決定,但是想見他的念頭卻折磨得她寢食難安。

這就是相思的滋味嗎?這輩子她都要受此折磨了嗎?

她將玉佩貼著臉頰,食指輕滑過下唇,那與他深深擁吻的記憶至今仍鐫印在她心中。

他在她唇上留下了屬於他的無形印記,終此一身她再也無法像愛他那樣去愛別人了,她的腦裡是他、心裡是他,幻聽的是他的聲音,幻視的是他的身影,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叩、叩。」

兩聲輕脆的敲門聲響起,她置之不理,繼續待在被窩裡哭她自己的。

「儂儂,我知道你在房裡,快點開門!」夏遠超吼道。

她一逕把棉被蒙蓋住頭。

夏遠超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她開門,只好下最後通牒。

「我數到十,你再不開門,我就要破門而入了!」

他附耳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果真毫無動靜,他也當真數數兒了起來,就當他數到九,也擺好架式准備破門而入時,門才「識相」地開了。

但是,當他瞧見寶貝妹妹頭頂著棉被罩住全身,開了門之後二話不說又「飄」回床上趴死在那兒,教他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干什麼,扮棉被鬼呀?」

他在床沿坐下,隔著棉被一掌往她屁股拍下。

「哎喲……」

原本還把臉埋在枕中的她掀被坐起,一臉哀怨地噙淚瞪視他。

「臭大哥,人家已經很可憐了,你還要欺負人家!」

「哇!怎麼你的眼睛哭得比兔子還紅、比龍眼還腫!」他雖然覺得心疼,卻也有點想笑。

「討厭,要你管!」

她又拉起棉被蒙頭蓋住,火氣可大著。

「都已經過了午時了,那位癡情小王爺不曉得是不是還餓著肚子在那兒等喔?」

關於戚比翊的一切,她已經一五一十地向嫂嫂招了,自然連大哥也知道他的身分與兩人之間的約定。

見蒙在被中的妹妹沒有反應,他又接著說:「真是可惜呀!其實嫁個皇親國戚也不錯嘛!你就乾脆去告訴他你家被火給燒了,屋子、親人全沒了,好好的去當你的王妃不就得了!」

「哥!」

她扯下棉被,氣呼呼地瞪視他。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不得不毀約背信的?我才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人呢!誰要你說那種話詛咒自己的!」

夏遠超以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語重心長地說:「儂儂,爹娘死前再三交代我好好照顧你,別讓你參與寨裡任何一次奪人錢財的行動,將來找個好人家把你嫁過去,讓你相夫教子,清清白白的做人、眼前明擺著這麼一個好對像,你實在不應該因為舍不得我和你嫂子斷絕往來而放棄他,這樣我們豈不是誤了你一生?」

「要我一輩子不跟你、嫂嫂,和剛出生的小侄兒往來,我做不到!」她撇著嘴,雙手絞扯著棉被。「而且,若要以假出身蒙騙比翊終身,那我每天不是都得過得戰戰兢兢的,生怕慌言被拆穿。」

他按住她的雙肩,「那麼,跟他說實話吧!」

「啊?」她有沒有聽錯了?

他點點頭。「照實告訴他,你是山寨寨主的妹妹,問那個小王爺還敢不敢娶你。」

她猛搖頭,「不行,別說娶我了,他甚至會瞧不起我、討厭我,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到我!」

「反正你不說也是一輩子和他不再相見。可是說了,也許他會給你意想不到的答案,而就算他還是要跟你分手,一切也只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不是嗎?」

夏夜儂有些動搖了,她該去向他坦白嗎?

「可是……他等不到我,大概已經死心回京了。」

「死心?」他朗聲笑說:「那個傻瓜正在搜山哩!」

搜山?「什麼意思?」

夏遠超把由探主回報所得的消息轉告她。「你那個小王爺正帶著一名侍衛從山底開始挨家挨戶地找人,到處問人家認不認一住名叫夏夜儂的姑娘,這下子你可聲名大噪羅!」

那個傻瓜……

一股暖意由心窩湧上眼底,淚水忍不住又在她眼眶裡泛濫成災。

「去跟他見一面,把話說清楚吧!」他半開玩笑地說:「否則他可能會花上個把月的時間,把整座山全翻過來找你,那可有不少人不得安寧羅!」

她考慮再考慮,緊握了一下玉佩,輕輕點了點頭。

***

一夜未眠加上走了一天的山路,回到客棧後的戚比翊早已是身心俱疲了。

洗好澡躺回床上,他以為自己大概累得可以倒頭就睡,但是眼前飄忽不定的倩影卻折磨得他無法安然入睡。

一閉上眼,他就會瞧見夏夜儂巧笑倩兮的嬌俏模樣,那嬌顏深鐫在他心坎上,只要一想到她或許永遠只能出現在他的夢中,他就懊悔自己當初的心軟,沒硬逼她說出住處。

現在,他就像只無頭蒼蠅般四處尋人,如果她兄長真是山上的獵戶那還好,可如果是像二姊所說,那只是她所編造的假身分,那他就算翻過整座山也是徒勞無功呀!

「夜儂……」

他手執著麒麟荷包在眼前晃呀晃的,正在長吁短嘆之際,忽然聽見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起身下床查看,發現紙窗破了個大洞,一團紙團就落在桌邊不遠處,拾起來才發現裡頭還包了顆不小的圓石。

紙上有字!他趕忙拿到油燈旁細讀,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

對不起,昨天我失約了。

別想太多,好好睡個覺,明日申時廢磨坊見,不去的是小狗。

夜儂

他連忙打開窗戶,由上往下看,夜晚的大街上空無一人。

「明天你真的會來吧?」

看著字條,他也只能祈盼她不會變成小狗了。

***

雖然字條上寫明了是申時,但是戚比翊在客棧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乾脆提早到磨坊外等,反正他也等得很習慣了。

就在他等得快打起盹兒的時候,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他興奮地由地上爬起來,果然瞧見佳人正坐在馬背上遠遠而來。

「夜儂──」他興奮的大喊。

欣喜若狂的他奔向前,但是夏夜儂卻突然掉轉馬頭。

「別過來!」她在馬上喊著:「你騎著馬跟我走。」

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不過戚比翊仍是照著她的話做,回頭騎了馬再跟著她來到一條小溪畔。

「你停在這。」

她再度下了個奇怪的命令,要戚比翊先下馬站在原地不動,而她自己則往前又騎了三十余步才下馬。

「你又想玩什麼把戲了?」他依言站住,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笑意。「怕我太激動,一口把你給吞了嗎?」

看他那麼高興,夏夜儂實在不忍心潑他冷水,可是她改變心意來見,他就只為了把會令他傷心的事實告訴他。

「我騙了你。」她一下子就切入正題。

但他可聽得糊塗了,「什麼?」

「其實我哥哥並不是獵人,他是『揚風寨』的寨主。」她豁出去了。

「揚風寨?」他似乎聽過,但一時想不起那是什麼地方。

夏夜儂也看出他的茫然,乾脆直截了當地告訴他。

「『揚風寨』就是山賊的聚集地,我哥哥就是山賊的頭頭,這樣你總該明白了吧?!」

「山賊……」

他瞪大眼睛,露出無法置信的眼神,怎也無法將她與山賊聯想在一起。

「沒錯,我生於山寨、長於山寨,我爹和我哥全是以劫人錢財維生的山賊,我雖然沒實際參與過他們的行動,但是我吃的、穿的、用的全是這樣得來的錢。」

她揪著心告訴他,「現在你明白我不能帶你去我哥的原因了吧?我怎麼能將一個身分尊貴的小王爺帶去見山賊頭目呢?更何況我早有自知之明,我根本就高攀不上你……」她忍住大哭的衝動把話說完。

「如果不是你執意搜山,挨家挨戶尋找我的下落,我本來已經打算要永遠消失在你面前了,可既然你不死心,我只好把實情告訴你。」她抿抿唇,「現在你一定很後悔認識我,打心底瞧不起我吧?不過,無所謂的,反正我們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

她話一說完便躍上馬渡過一條河,戚比翊此刻才明白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就是為了方便她「逃脫」,而他也立刻騎上自己的馬追過來,但他的馬一到河邊就停住,根本不敢下水。

「夜儂,你別走!」他焦急不已。

「撲通」一聲,他乾脆自己跳下水,夏夜儂聞聲回頭,卻見他游沒多久便突然沒入水面,而且再沒浮起來。

「比翊?比翊!」原本已經過河的她顧不得許多便從馬上跳下水,迭聲喊著他的名字,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啊──」

驀然,她感覺到有人拉住她的腳往裡拖,還來不及反應的她才一入水,一張冰冷的嘴便貼上了她的。

戚比翊抱著浮上水面,原來這水深才到他的胸,根本淹不死他,他只是假裝溺水引她回頭罷了。

她腳不著地,嬌柔的纖軀被他緊緊箍抱著,任他的舌恣意地在她口內翻攪,身體被緊攫在他厚實的胸膛上,動彈不得。

狂妄粗暴的吻將她的唇都弄疼了,但這疼痛卻也激起她體內深處莫名的快感,她雙手環抱他的頸,身體與他更加貼合,陣陣酥麻感自她下腹傳來,而他的唇也開始在她頸項游移。

她如夢囈般輕吟出聲,渾身開始微微發顫,因為他正大膽地伸手觸撫她胸前的柔軟,讓她所有的氣力在傾刻間消失。

「這是……忝懲罰嗎?」

夏夜儂伸手按住那覆在她胸前的他的大掌,似夢迷離的水瞳含羞帶怯地凝望著他。

他的眼神狂野如火,「是啊!要懲罰你這個偷心的小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把你的心也給偷過來。」

「然後呢?」她握起擱在她胸前的那只大掌,貼在她微燙的紅頰,「你要拿我怎麼辦?把我的心踩碎,把你的心收回去嗎?」

滾燙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不待他回答,她已摟著她哭得不能自己。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要理你、不要喜歡你了!都是你不好,你為什麼會是個小王爺,你就不能是個叫化子、窮書生,或是個四海為家的俠士嗎?我好難過……」

這番話教戚比翊聽得哭笑不得,從沒聽過有姑娘寧願嫁個叫化子也不嫁給小王爺的,他顯赫的家世倒像是對不起她似的。

不過,她那一聲聲的「喜歡」倒是直甜入他心坎裡,也不枉他對她如此癡心了。

「好,都是我不好,下輩子投胎我絕對會記得要求閻王老爺替我們安排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這總行了吧?」他的臉頰輕輕摩挲著她的,「但既然這輩子已經改不了了,你就勉強跟我湊合、湊合,當我的妻子吧!」

她的視線與他交會,滿是迷惘。「你還要我嗎?我是個女山賊,以我的身分根本──」

他再度以唇封住了她未完的話,直到她神魂皆醉才意猶未盡地附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不管你的出身如何,你就是你,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他親吻著她小巧的耳垂,喃喃地說:「不准再說什麼永不相見的話了,未來不管會遇上什麼困難,我都會設法解決的,總之,我是娶定你了,我要你帶我上山寨,我要親自去懇求你大哥將你許配給我,這回再也不准你推三阻四地敷衍我了。」

「比翊……」

她緊擁著他,浸在冰冷河水中的兩顆心卻是滾燙的。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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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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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夏夜儂領著戚心翊上山寨,寨裡的人全像看見什麼稀奇的東西般出來看熱鬧,教她一路紅著臉,低垂著頭回到家,還得夏遠超出馬維持秩序,他們兩人才免於被水被重重「包圍」的尷尬。

夏遠超對於戚比翊的第一印像好得不得了,認為他不論相貌、談吐、氣質,都是好得無話可說,足以匹配他這個才貌雙全的妹妹,所以當戚比翊一提起婚事,他二話不說就應了這門親。

但是,他那點頭如搗蒜的「猴急」樣,看在夏夜儂眼裡可就有點意見了。

她嬌嗔地說:「哥,你答應得那麼乾脆,好像巴不得早點把我嫁出去一樣,太傷人了吧?」

夏遠超故意跟她開玩笑,「是啊!你既貪玩又愛搗蛋,就像個難纏的小男孩,我對你早就透腦筋了,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人自願把你娶回家,那我還不高舉雙手贊成嗎?」

「哥!」她噘起嘴,將視線移向坐在一旁的尹冰。「大嫂,哥欺負人家啦!」

「咦?你找錯對像撒嬌了吧?」尹冰跟丈夫一個鼻孔出氣,也乘機調侃她,「我當然是站在你哥哥這邊的羅!你想找人替你出氣,應該找你的未婚吧!」

「討厭,你們全聯合起來欺負我,我不理你們了啦!」

她紅著臉起身往外跑,戚比翊原想追出去,卻被夏遠超以手勢制止。

「沒關系的,她頂多是到林間走走,不會有事的,倒是我有一件事得問你。」

他重新坐下,「大哥請說。」

夏遠超問:「你父親那邊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把夜儂的娘家是做山賊的這回事說出來吧?我可不認為戚王爺會接受一個這種出身的姑娘當兒媳婦。」

這是實情,他也不否認。「沒錯,我父王雖然不是個嫌貧愛富之人,不過他一向嫉惡如仇,無論你們是因為情勢所逼、生計所迫,還是其他理由據山為寨,劫人錢財本來就是不對的,沒有任何藉口可以推托,父王如果知道夜儂的出身,非但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恐怕還會將她送交官府,逼她說出山寨所在,叫官府一舉滅了你們。」

「超哥……」

尹冰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不曉得小姑結這門親對夏家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

「沒事的。」夏遠超緊握了下妻子的手,亍意她別擔心。「比翊既然下定決心要娶夜儂為妻,自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當然。」戚比翊做下保證,「可我需要大哥幫個在山腰蓋間小木屋,屆時假冒一下獵戶,等我說服了父王派人前來提親時才不會穿幫。」

夏遠超忙點頭,「沒問題,我立刻調派人手去搭建木屋。」

「不過,這畢竟不是長遠之計,我覺得……」

他遲疑了一下,不曉得該不該說出心中的另一個想法,夏遠超見他欲言又止,便要他有話直說。

「我希望大哥能將山寨解散,這裡就算再隱密,還是難保不會有被官差尋獲的一天,我回京後會想辦法多湊些銀兩來,就讓大家領了錢之後下山各自謀生,別再搶人財物了,而且,我想夜儂一定也十分舍不得離開你們,如果大哥、大嫂願意的話,我希望你們也能搬來京裡住,至於住的問題我會事先幫你們打點好,還有工作──」

「慢著,你有這番心意我就已經很感動了。」夏遠超制止他繼續往下說,「其實,這寨裡的每個人都有其不得不落為寇的辛酸往事,雖說那個好興戰事、好課重稅的老皇帝已死,但誰也不曉得這新皇帝會不會是個好皇帝,前陣子我們做了筆大『生意』,我決定用那筆錢去買些牲畜來養,而先前墾荒播種的成果也不錯,我們打算在這山裡自力更生,也許就這麼不干山賊了。」

「是嗎……」他還是有些擔心。

夏遠超起身走向他,在他起身的同時拍拍他的肩。

「你只需要盡全力善待儂儂就好了,我的事你不必擔心。」

真的可以不擔心嗎?

戚比翊看著夏遠超一篤定的神情,也只好暫且相信他有能力掌控一切,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了。

***

一回客棧,戚比翊便意外的發現先前曾跟著他出游的貼身侍衛天海,竟然出現在客棧中。

「天海?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海一臉急躁的告訴戚比翊,「屬下有急事必須稟告公子,不過……」他看一下四周,「這裡不方便說話,還是請公子回房再說吧!」

戚比翊依言立刻帶他一起回上房,關起房門說話。

「是不是王府裡出什麼事?」他已有不好的預感。

天海點點頭,愁皺著眉說:「王爺生命垂危,請小王爺立刻回府,否則……否則只怕……」

「生命垂危?!」戚比翊不明所以地追問:「父王的身體一向健康,我臨出門前還聽他計劃著要陪皇上去圍場打獵,怎麼會突然說化生命垂危呢?」

「唉!就是在狩獵時有刺客行皇上,王爺挺身護衛,結果遭刺客一箭穿胸,皇上命令所有的太醫傾全力醫治,但是情況依然不太樂觀,所以……」

接下來的話戚比翊全聽不見了,這個消息帶給他太大的震撼,他知以父王的個性,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是不會讓侍衛千裡迢迢來叫他回府的。

「周武,立刻收拾行李准備回王府!」

他急了,深怕來不及見到父王最後一面,匆忙跟掌櫃結了帳便准備動身,卻在啟程前臨時想到了夏夜儂,於是重回客棧寫了張字條再出來。

「周武,你去找個信封將這字條封入,然後到朔方山山腰找一間興建中的木屋,問問那些蓋屋的工人認不認得夏姑娘,再找一個認得的把信交由他代轉,我和天海先走一步,你事情辦完立刻快馬追上,跟我們一同回府。」

「是,屬下立刻去辦。」

***

領了命令,周武立刻快馬加鞭地趕至朔方山山腰,邊騎邊看著何處正在興建房子,找了許久,終於讓他瞧見遠處正有一群人在那兒砍木立柱。

「咦?你不是夏姑娘的朋友,小四公子嗎?」

小四正站在外圍監督著房子施工,聞聲便轉頭看向一旁。

「你是……」

小四偏頭想了一會兒,再仔細看了一下周武的穿著打扮,腦海裡才漸漸對這個人有了印像。

「你是小王爺身邊的侍衛吧」他冷默相應,「有事嗎?」

周武並未察覺對方語氣中的不友善,只覺得自己實在幸運,竟一下子就找到了認識夏姑娘的人。

「是的,小王爺有封信要交給夏姑娘,可以麻煩公子代為轉交嗎?」

「信?」小四伸手拿了信,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們兩人天天見面還嫌不夠,才分開沒多久又急著找人傳信?」

周武解釋著:「不是的,因為王府臨時有事,小王爺必須立刻回府一趟,來不及事先知會夏姑娘一聲,所以才派我前來傳信,還有勞公子代為轉達。」

已經回去了!

小四看了一下手中的信,「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武在得到他的承諾之後道謝離去,卻不知道小四一轉身便將那封信撕了個粉碎,放入一旁正在煮飯的火堆中燒成了灰燼。

***

夜已深沉,銀月如鉤,夏夜儂倚窗望著天際月色,心裡沉悶悶地直透不過氣來。

這已是戚比翊不告後而別的第三夜。是什麼原因讓他不告而別呢?

他該不會是突然對婚事反悔,就這麼逃回京了吧?

「唉!究竟是發生了什事嘛?!」

她不敢將實情告知兄、嫂,對於他們詢問戚比翊的近況時,則編說他到外地去辦事,幾日後才會回來,但這理由能隱瞞他的「失蹤」多久呢?

如今,全寨都知道她要嫁給南陽王府的小王爺了,萬一他反悔,那她豈不是名譽盡毀,成了寨裡的大笑話?

「不行!」她喃喃自語著,「十天,再等十天,如果還沒有他的消息,我就上京裡去查個究竟!」

主意打定,心裡也踏實許多,可是正當她打算脫下外衣上床就寢時,示警的鑼聲突然大作。

「怎麼了?」夏夜儂執劍衝出房門。

「官兵來了、官兵來了!」

外頭早已亂成一團,從睡夢中驚醒的大家多是衣衫不整,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

「哥!」她看見夏遠超正在指揮弟兄們戰鬥,立刻跑了過去。

「儂儂,由好負責護送寨裡的老弱婦孺由秘密通道逃走!」

她還未開口就被指派了任務,「那你呢?」

夏遠超拔劍出鞘,「我當然是和弟兄們留在這裡替你們擋住追兵!別多說了,快走!」

「可是……」

「要走一起走!」

兩兄妹聞聲回頭,這才發現尹冰抱著孩子,蒼白著臉朝他們跑過來。

「我要和你同生共死!」尹冰淚眼看著丈夫,「被殺、被擒,我要跟你在一起。」

夏遠超走過去,緊緊擁抱了一下妻兒,臉上滿是疼惜。

「傻冰兒,我不會有事的。你乖乖聽話,抱著孩子跟儂儂先走,我隨後就趕上。」

尹冰迭迭搖頭,「我不要……」

「你們留下來只會成為大家的負擔,到頭來全走不成了!」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相勸,「朔兒是我們夏家唯一的骨肉,無論如何都得把朔兒的性命安全擺第一,你再這麼固執,就不再是我深愛的那個善解人意的冰兒了!」

就在此時,一名手臂中箭的少年遠遠跑來──

「大頭目,不好了!崗哨已被大批官兵攻破,他們見人就殺,還放火燒屋,眼看第二道寨門也要給攻破了!」

夏遠超臉色一沉,眼裡剛好看見呆立在前方看著遠方火光而呆愣不動的小四。

「小四!」他大喊一聲,小四立刻白著臉跑過來。「你幫著儂儂帶那些老弱婦孺由秘道潛逃,快!」

「哥──」夏夜儂叫住正往前衝的他,「小心點。」

夏遠超以微笑代替回答,跟著便舉劍一呼,召集其他壯丁一起衝向寨門。

夏夜儂遵照大哥指示帶著老弱婦孺往秘道逃跑,沒想到先行進入秘道裡的人卻個個咳個不停,流淚地奔了出來。

「怎麼了?」

她剛問完,一股刺鼻的煙味已經衝出了秘道口。

「該死,秘道怎麼會被發現?!」她已經猜出官兵在秘道出口放了火。

小四看著不斷冒出濃煙的地道,再聽見身後不斷傳來的打鬥和哀嚎聲,頓時嚇得面如青筍。

「完了。 官兵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全給殺了,我們死定了……」

「啪!」地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刮子落在小四臉頰上。

「爭氣點,大家還指望你的保護,你怎麼能說這種洩氣的話?!」

小四手捂著臉,看看夏夜儂堅定的眼神,再看看那些老弱婦孺,各個擁抱親人哀哀望著他看的無助神情,汗顏地低頭無語。

尹冰抱著幼子走到夏夜儂身旁,「儂儂,怎麼辦呢?」

「當初爹他們之所以還在這兒建寨就是看上這裡形險要,敵人不易攻進,沒想到現在卻成了我們被困的原因……」

夏夜儂衡量了一下目前的情況,面色凝重地看著眾人。

「大家聽我說,秘道是不能通行,現在我們唯一的逃生路線就只有寨門口了。」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立刻一片嘩然。

「我又不像好會武功,這一去不是送死嗎?」

「儂儂,爬山壁上去可行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爭論各種所能想到的逃生辦法,就是沒人敢跟官兵衝突。

她氣得大嚷,「我們臨時去哪來的工具爬山壁?能爬、會爬的又有幾個?更何況口怕上面早有埋伏,爬上去不是被推下來摔死,就是被一刀砍死,比正面跟他們對打還不利!」

尹冰忙著替她說話,「儂儂說得沒錯,若橫豎都是死,那我們至少能和自己前頭殺敵的死在一塊兒。」

這雖是實話,卻也讓夏夜儂聽了倍感傷悲。

「總之,逃一個是一個,那縣官手下沒一個好東西,你們逃了就別回頭,直奔外地,我看他們是打算不經審問就將我們全殺了,你們絕對不可以在這附近逗留。」

夏夜儂嘆了一口氣,「今夜一別或許就後會無期了,請大家各自珍重。」

言畢,她便要大家盡可能地找些斧頭、木棍、火把、菜刀等等充當武器,連鍋蓋都被拿來充當盾牌防身。

她先跑到前頭和正在與官兵廝殺的大哥並肩作戰,藉機向他說明已無退路,必須冒險開出一條血路讓大家逃出,交代完後便奔回領著眾人往前衝。

「小四,我嫂嫂和侄兒就拜托你了!」她拜托小四,「我會盡力擋住那些官兵,你保護著他們先到我們先前打獵避雨時發現的那個山洞躲著,一個時辰後我和我大哥如果沒去跟你們會合,你們就不用再等我們,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小四原本堅持著要跟她同進退,但夏夜儂的一再懇,求讓他不得不點頭,護著尹冰和眾人逃亡。

靠近寨門前半部的屋子全被放火燒了,火舌、煙龍漫天飛舞,舉目所見屍橫遍野,再加上此起彼落的淒厲尖叫、哀嚎聲,彷佛人間煉獄。

夏夜儂生平頭一回大開殺戒,橫躺在地上的屍體仍汨汨湧出鮮血,極度恐懼而死的人們暴睜雙眼無語瞪視穹蒼,她發了狂似地舉劍揮向所有朝她而來的官兵,砍到她幾乎手軟。

「大頭目!」

一聲男人的淒厲悲嗚劃破了整個夜空,夏夜儂心一緊,反射性地循聲望去,正好目睹夏遠超的身子緩緩地向前倒下,而一名官差正由他背後抽出一把血染的長劍……

***

在無碑的土墳前,夏夜儂已經長跪了數個時辰之久。

經過三天三夜的哭嚎,她驚訝地發現,原來淚水也有哭乾的一天。

已經忘了她是如何在重重官兵的包圍下扛著哥哥的屍體活著離開那染血的山寨,直到現在她還覺得自己是深陷在一場醒不來的綿長噩夢之中,等她睜開雙眼,便會再度見到大哥爽朗的笑臉。

官兵只追捕了一天就放棄了,山寨已成了一片廢墟,寨裡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對他們不再具有任何威脅性,所以他很輕易地放棄追捕,因此才讓一直躲在山洞裡的幾人逃過一劫。

這幾天,她和小四、嫂嫂和侄兒四人都躲在陰暗潮濕又混著濃重血腥味與屍臭味的山洞裡,一直沒有逃下山。

因為尹冰一直緊緊抱著夏遠超的屍體不放,使得他們哪兒也去不了。

然而,直到今天早上,心力交瘁的尹冰終於不支倒地,才讓夏夜儂有機會將屍體抱,出一路來到父母墳旁,徒手挖穴親自將哥哥給埋了。

一直以來最疼愛她,和她相依為命的哥哥在她眼前橫死,以及她自小生長的地方在一夕之間化成了灰燼,這全是因為官兵發現了他們的巢穴,但是,大夥一直很小心地不讓外界發現山寨,如迷宮般的入寨路徑更是外人難尋,為何那一向只知道貪污的狗官會查出山寨的所在呢?

崩潰的尹冰給了她一個可能的答案──

是戚比翊提供給官府的線索!

初聽見嫂嫂這種說法,夏夜儂不假思索地便予以否決,但她的信心卻隨著時間的消逝而逐漸動搖了。

這數十年來一直沒被外人發現的山寨,偏偏就在她邀請他入寨沒多久後就被發,而且官兵夜襲前幾天他就無故退房,對她來個不告而別……

難道他真的反悔了,認為一個女山賊配不上他,又怕她帶著寨內弟上王府找他理論,乾脆來個先下手為強,藉著官兵之手把他們全給滅絕?

嫂嫂的說法是那麼合情合理,正好可以解釋他不告而別的原因,而她唯一能反駁的理由──只有他愛她,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讓她傷心的事。

但是……他真的愛她嗎?如果他在乎她,會無緣無故不告別嗎?

「哥,真的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大家嗎?」

她問著土墳,但沒有人回答她;她想哭,然而眼眶卻乾澀地擠不出一滴淚。

她起身到林間砍下一根喬木枝干,用哥哥生前最後一次送她的禮物──寶石匕首,在枝干上刻下哥哥的姓名,削尖了底用力插入墳中代替石碑。

能做、該做的事全做了,但她仍不想離去,她想在親人墳旁再挖個穴把自己給埋了,不再理會這世上的思怨是非,可她更恨不得殺了那個下令殲滅全寨的狗官,以及那個可能的洩密之人。

「儂儂……」

她微怔了怔,一時以為是哥哥的魂魄有靈,現身要跟她說話,一轉身才發現原來是小四。

「你怎麼來了?」她問:「是不是我嫂嫂她──」

「沒事,她和孩子都睡著了。」小四看她靈出驚慌之色,連忙說明來意,「我只是看你出來好幾個時辰都沒回去,有點擔心才過來看看。」

他看見了她那雙沾滿黃泥與鮮血的手,訝異地握住她的手細看。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沒什麼!」她抽回手,轉回身望著土墳。「既然你來了,就向我哥致個意吧!」

小四依她所言的來到墳前,二話不說地便雙膝跪地,朝著墳磕起響頭,口中喃喃念著一些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無聲話語。

「該走了!」夏夜儂拍拍他的肩,「不能將嫂嫂他們單獨留在洞裡,你實在不應該來的。」

他站起身以袖拭淚,「對不起,我──」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如今最須要人照顧的該是我嫂嫂,不是嗎?」她嘆了口氣,「算了,走吧!」

兩人朝山洞的方向往回走,在行經山泉的時候多逗留了一會兒,先讓夏夜儂洗淨雙手的污漬,再砍拾竹筒裝水准備拿回去給尹冰母子飲用。

「小四,你也認為是有人向官府告密嗎?」

眶啷一聲,小四手中的竹筒落地,泉水全灑了出來。

「我……我再回去盛水。」

因為他們才剛走離盛水處不到幾步,所以他很快便又返回。

走了會兒,她又繼續方才的話題,「你也認為是比翊向官府告的密嗎?」

小四看了她一眼,垂下頭思索了一會兒,用力地點了頭。

「如果真是他……」她咬到嘴唇泛白才下定決心地說:「我會殺了他,替我哥和所有死去的弟們報仇!」

「不要!」小四惶恐地勸阻,「儂儂,你還想上京去找他嗎?他是皇親國戚,出入都有武功高強的護衛保護,你去找他無異是送死,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找個地方安定下來,開始我們的新生活──」

「新生活?」她嗤之以鼻,「我不要什麼新生活,我只要替我大哥和寨裡其他枉死的人報仇,我活下去就只有這一個目的,我頭一個目標就是要去殺了那個下令滅我山寨的狗官!」

「儂儂……」

她怒不可遏的神情將他嚇住了,她的雙眸閃動著熊熊的復仇火焰,憤恨的模樣彷佛恨不得將仇人啖肉飲血,教他渾身寒毛直豎。

夏夜儂留意到他蒼白的臉色,握著竹筒的右手還在微微發顫,以為膽小的他是被她要殺害朝廷命官的主意嚇著,便不再跟他詳談此事。

「晚上我們偷偷回寨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和財物留下,屯積在地窖的那些貯糧應該也沒被大火波及,我們也該准備、准備好上路離開此地了。」

「好。」

說到要離開,小四就應得又響又快了,這麼膽小怕事的個性真教夏夜儂不知該如何說他才好。

采了幾株嫂嫂最愛的野姜花往洞穴的方向走,夏夜儂知道一旦嫂嫂醒來看不見大哥的屍體,或許又會大哭、大鬧了,她無言可慰,只希望這幾株野姜花能稍稍撫慰嫂嫂嚴重受創的心靈

「眶啷」一聲,眼看著就要到達洞穴了,小四手上的竹筒突然又落了地,把正思考著往後計畫的夏夜儂嚇了一跳。

她皺起眉看著小四,卻見他渾身發抖,不只雙腿虛軟屈跪於地,還顫抖不止地伸手指向右前方。

「大……大……」

小四話還沒說完,夏夜儂手上的竹筒和花就已經全掉落地上了。

在她使勁奔跑而去的方向,尹冰的身體正懸掛在一株大樹下,靜止不動,而洞穴裡則傳來一陣陣嬰孩的哭嚎聲,像是已經知曉了母親已經離他而去。

舉劍割斷布條,放下屍體,原以為早已哭乾的淚水竟又自她眼眶中汨汨湧出,一滴接著一滴地落在尹冰沾滿丈夫血跡的純白衣裳上。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她朝著天地吶喊,悲痛欲絕地撫屍慟哭,復仇的種子已在她心裡扎了根,再也無法拔除。

***

喂完父親湯藥,戚比翊沉重地來到前院仰望著烏雲密布的長空,心頭像壓了一顆大石頭般難受。

太醫已經宣布他父王的傷藥石罔效,先前硬提著一口氣等愛子回府,如今已出現了回光返照的現像,眼看就將熄了生命之火了。

他讓已被冊封為妃,得到皇上特許回府親的二姊單獨在病榻前陪著父王,一人到外頭透口氣,因為他實在無法繼續在父王面前強顏歡笑,欺騙他的傷還有復元的一天,而不露出半點傷心。

「夜儂,分一點你的堅強給我吧!」

他回到大廳坐下,取出荷包握在手中,在回府後頭一回允許自己小小地想念她一下。

如果此刻能待在他身,或許就能讓他更加有勇氣面對父親將死的事實吧?他想。

她的笑容能使他勇氣倍增,她可愛的模樣會讓他興起呵護她的念頭,總之,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緊緊扣住他的心弦,只要想起輕擁者她的那種幸福感覺,似乎就能讓他產生面對一切困難的新力量。

深愛上一個人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啊!

他想起夏夜儂曾指著星空告訴他,她的父母已化成星星遠遠地看顧著她,他似乎還看見當時掛在她唇邊的那抹不帶任何哀傷的溫馨笑容,彷佛她真看得見她的父母正在天際微笑著看她一樣。

是啊!也許他的父王也將化成天邊的一顆星,繼續看顧這老令他擔心的兒子吧!這麼一想,他心裡的難過似乎真的減少了一點。

收起了荷包,他正打算再回父王房內探視父王,眼角余光卻瞥見周武立在大廳入口,像根柱子般杵著。

「怎麼一個人傻站在那兒?」戚心翊看出他有事要告訴他。

「呃……屬下方才從朋友那兒聽來一個消息,不知該不該告訴小王爺?」

他吞吞吐吐的模樣不像平常,讓戚比翊更想知道他得知了些什麼。

「與我有關嗎?」

周武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算了,也許只是謠傳吧?我去問清楚一點再向您稟告。屬下先告退了。」

「等等──」他叫住轉身就想逃走的周武。「把話說清楚再走,你到底聽到了什?」

他滿是困擾地搔搔頭,表情為難不已。

「這個……我聽說……馮縣縣令被人給殺了,連頭顱都不翼而飛。」

「死得好!」他早從夏夜儂那裡聽說馮縣尹作威作福,魚肉百姓的惡劣行徑了,還答應過她會找機會搜集他的罪狀上報,讓他削官去職,沒想到他倒先得了現世報。

但是……周武為什麼說得那麼戰戰兢兢?

「接著呢?」他知道還有下文。

「呃……傳聞說,殺害縣令的凶手是……是『揚風寨』的人。」

周武可算是他的心腹,關於夏夜儂是「揚風寨」寨主之妹的事情,他也約略知道了一些。

「不可能!」戚比翊總算知道了周武吞吞吐吐的原因,不過他相信夏遠超不會做出殺害朝廷命官的事,寨裡其他人也不可能。

「夏姑娘說過,『揚風寨』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使即使在逼不得已下必須動刀,也不可以隨意取人性命,更何況『揚風寨』根本沒有理由殺害朝廷命官,公然向朝廷挑釁,那對他們毫無意義嘛!」

「當然有意義了。」周武緊握腰間佩劍,蹙著眉低頭說:「為了報仇!」

報仇?

戚比翊站起身,終於聽出了周武話中的不對勁。

「報仇?難道寨裡發生了什麼事?」他跨前幾步詢問。

事到如今,周武也只好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全說了。

「我聽說有人向官府密報了『揚風寨』所在位置,沒想到那縣令,立刻下了格殺令,連同別處調來了大批官兵一起圍剿山寨,男、女、老、幼無一放過,最後把值錢的財物搜括一空便放火把山寨燒成了灰燼,據說除去官兵的屍體不算,橫躺在余燼中的焦屍還有百來具──」

「那夏姑娘呢?」戚比翊發了狂地扳住他雙肩搖晃,「她怎麼樣?她沒事吧?告訴我她是不是平安無事呀!」

「小王爺…」

周武一臉的為難,他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仔細,連山寨裡誰死、誰活都知道嘛?!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大呼小叫的?」

戚絮螢正要出來叫戚比翊進房,沒想到竟發現他在大吼大叫,繼而又見到他緊抓著侍衛不放,一副想殺人的模樣,這可嚇壞她了!

「比翊,快放手!」她真以為他想殺人,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拉開兩人。「有事好好說,別動手──」

她突然噤聲了,因為她發現戚比翊的眼中竟然充滿淚光,一臉的悲痛欲絕。

他猛然抬頭緊盯著周武下令,「你立刻帶人去查個究竟,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聽到了沒有?」

「是,屬下立刻上路!」

周武知道事熊嚴重,立刻離開大廳准備上路。

「到底發生什事了?」

她看著戚比翊,然而為了父親的事早已心力交瘁的戚比翊,此時再聽到心上人或許已慘死於亂刀之下或烈火之中,再也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眼一閉便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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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個月後。

在太監的引領下,戚比翊進入姊姊所在的宮苑。

「回稟淑妃娘娘,戚王爺帶到。」

戚絮螢從臥榻坐起,「好,你們暫時退上吧!」

服侍在她身旁的太監、宮女們聞言退出門外,她這才招招手,要戚比翊坐到她身旁。

「二姊,你找人宣我進宮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沒有要事就不能找你嗎?」她笑睨她一眼,「我這個做姊姊的還真是可憐,想見弟弟一面還得找人去請他來,要不然人家還不記得有這麼一個姊姊存在呢!」

戚比翊聽出她話中的揶揄之意,有些困窘地說:「不是我不喜歡來看你,只是皇上雖然賜予我自由進出宮門的特權,但總不能毫不顧忌地一天到晚往後宮跑,惹人非議吧?」

「一天到晚,距離你上回進宮來看姊姊已經相隔有兩個月了吧?」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只能苦笑了,「好吧!我知道你今天是特地要把我這個沒心肝的弟弟叫來訓話的,那我就在這兒洗耳恭聽羅!」

「虧我從小最疼你,知道檢討自己就好。」她伸指戳戳他的眉心,「不過,我還沒無聊到特地把你叫進宮訓話的地步。」

這點他當然知道,「那麼不開玩笑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去做?」

戚絮螢搖搖頭,「其實,我是有兩件喜事要告訴你。」

「喜事?」他眉一挑,有些不明所以。

看他一副愣頭腦的模樣,她乾脆起身在他面前轉上一圈。

「你有沒有看出我有哪裡不同?」

他看了看,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哦!姊,你變胖了。」

這句話讓她聽了直想跳腳。

「什麼變胖了?是有喜了?」她提出更正,「我已經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戚比翊還真是大吃一驚,「真的?!」

「是太醫說的,還能是假的嗎?」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微笑看他。「你就要升格當舅舅羅!」

「皇上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當然,皇上高興極了,不過我的壓力可就大羅!」

他不明白,「什麼壓力?有人向你施壓嗎?」

「嗯!你也知道的,皇上現在只有三個女兒,還沒有任何嬪妃產下龍子,他近來幾乎每天都往我這兒跑,有時一天來個三兩趟,摸著我的肚子說是跟他兒子說話,好像已經確定我這胎生的一定是男孩一樣,你說我壓力怎麼能不大?」

「嗯!壓力很大,但是甜蜜更多吧?」

戚比翊瞅著姊姊臉上掩藏不住的幸福笑靨,硬是逮著機會糗了她一下。

她皺起鼻子扮了個鬼臉,「皇上的恩寵比天氣還難預測,今天他把姊捧在手心裡當寶,明天他可能就把你打落冷宮,如果我生的又是個公主,你恐怕真得三天兩頭進宮來安慰我這個怨婦了。」

「哎呀!才貌雙全的你是不可能會淪為怨婦的,如果皇上不懂得珍惜你,那可是他的大損失,何況生男、生女一樣好,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就算真是個公主,她父皇不疼,我這個舅舅可會把她當成寶來疼。」

他說得真摯,她聽來更是貼心。「嗯!也不枉我這個做姊姊的為了你的事如此費心了。」

戚比翊聽得更加糊裡糊塗了,難道他惹了什麼禍事讓姊姊得費心替他擺平嗎?

瞧他一臉的納悶,戚絮螢也不打啞謎了,重新又坐回他身旁悄聲說:「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喜事是──你的婚事有著落了!」

「什麼意思?」他問得很謹慎,臉上看不出有半絲喜悅,倒是顯得有些不安。

戚絮螢早知道他會有這些反應,不過她還是故意忽視他的反應,以愉悅的口吻向他說明。

「你也知道的,皇上最疼愛的就是儀鳳公主這個皇妹,而他之所以對我特別關愛也可能是看在我是儀鳳公主閨中好友的緣故。」

「聽起來很沒自信。」他軒眉一揚,露出淺笑。「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喔!」

「這不是重點。」她用食指指背彎弓敲了他額頭一下。

他無奈地聳肩苦笑,「好吧!那重點是什麼?」

她清清嗓子之後才輕著聲說:「重點是,前些日子皇上來我這兒過夜時提到了儀鳳公主的婚配之事,還問我有沒有任何好的人選可以供他參考,所謂『內舉不避親』,我頭一個推薦的人當然就是你了,沒想到皇上聽完後竟然笑著附和,說他心裡中意的人選也是你,你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啊!」

天哪!真是天降橫禍!

在戚比翊臉上看不到半個喜字,徒增困擾倒是真的。

「我拒絕。」

這句話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澆了戚絮螢一頭冷水。

「為什麼?」

「你明明知道原因。」他有些生氣。

「你──」她簡直為之氣結,「專情是好事,但是你也沒必要了夏姑娘守寡吧?難道你也想要一座貞節牌坊嗎?」

這件事他們姊弟倆已經討論過很多遍了,卻總是各執己見,沒有取得共識。

她重申,「夏夜儂死了,她就在那幾無法辨認的焦屍之中,只是你不肯面對實罷了!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麼不上王府找你呢!她明明知道你是南陽王府的小王爺,不是嗎?」

他被問住了,可也只是片刻。

「也許她是驚嚇過度喪失了記憶,也許她有什麼顧忌或苦衷,總之,在還沒見到她的屍體前,我絕不相信她會這麼輕易死去。」

她真是佩服他的固執,「你都已經派周武帶著人馬大江南北尋訪了十個月了還不肯罷休嗎?」

他手按腰,衣袋裡放著夏夜儂親手為他縫制的麒麟荷包。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未得到她的確切下落之前,我不想談論婚事。」

戚絮螢有個問題非問不可。「那如果一直都沒有下落,難道你就要終身不娶嗎?我可不容許你有這麼任性的想法!」

「我……」

他知道姊姊仍就無法理解他對夏夜儂近乎癡迷的感情,再爭辯恐怕又要惹她生氣,乾脆先找個正當理由來阻止她的逼婚了。

「總之,一切等到父親三年喪期滿了之後再說,如果你不希望我犯逆旨大罪,儀鳳公主那件事就煩勞你幫我跟皇上推謝了。」

他起身行禮,「一切就拜托羅!我的好姊姊。」

瞧他如此堅決,她也只好無奈苦笑,不再相逼了。

她實在是無法責怪他的過度癡情,畢竟她自己身為女子,又何嘗不希望天下男子盡是如此呢?

***

月黑風高,白天裡車水馬龍的大道上一入了夜便幽靜得只聽得見偶爾傳來的野狗吠鳴。

驀然,一陣輪軸轆轆聲夾雜著馬蹄聲遠遠傳來,剛由外地收完帳的張員外正滿足地抱著他的大錢袋呼大睡,連他雇來的粗壯護衛都在車夫旁抱劍打起盹了。

「儂儂,來了!」

躲藏在樹上觀望的小四一出聲,夏夜儂立刻用黑布將自己的半張臉遮住,看准馬車行經樹下時便住車頂跳下,在馬車夫和護衛都還渾然未覺前便已經把兩人敲昏給推下車了。成功奪得馬車的她朝小四翹起大拇指,小四便隨後跳上馬車,兩人立刻改變行進方向,往郊外桃樹林而行。

「這真是有史以來劫財最輕松的一次了!」

停下車,小四卷起車簾看看車裡睡死了的人,只見他緊緊抱著錢袋,口水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他接著說;「我看他是睡死了,只要把他打昏,就能拿著錢袋走了。」

「就這放過這只吸血馬蟥?我才不呢!」

她鑽進馬車裡,一掌往他的後頸劈下,他立刻由坐變躺,整個人昏厥過去。

「小四他的衣脫掉,讓他全身上下只剩襯衣。」

夏夜儂拿著錢袋跳出馬車,並且開始動手解開系在馬上的韁繩,然後拿著繩子遞給小四。

「我們要做什麼?」他拿著繩子不曉得要干什麼用。

夏夜儂伸手往一枝粗壯的大樹枝干上一比,「把他給我綁起來吊上樹?」

「你又動玩心啦?」

小四照她的指示做,把頗有分量的張員外拖到車外五花大綁,再把繩索的另一端拋過粗枝干,把他拉到半空再將繩索固定在樹身上。

「好啦!」小四拍一拍手,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這下等到有人發現時,他大概已經傷風、咳嗽,還嚇得拉了一褲子尿,夠難看了,我們走吧!」

「等一下,他逼迫那些繳不出田租的窮苦農家簽下的兒女賣身契呢?」

小四揚揚手上的一疊紙,「早從他衣服裡搜出來了。」

「啊!強盜!來人呀!有人打劫啊!來人啊!」

張員外醒來發現後自己被懸綁在樹上,渾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襯衣,還有兩個蒙面人在樹下交談,立刻嚇得放聲大叫。

「叫什麼叫?吵死了!」

夏夜儂一甩袖就射出一支飛鏢,不偏不倚地插在張員外的帽子上,嚇得他嘴巴張得大大的,卻再也不敢出聲。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你如果乖乖的不亂叫,我就只取你的錢財和這些賣身契,如果你非叫不可也沒關系,叫一聲我就割了你的鼻子,再叫第二聲我就割下你的耳朵,就這麼割到你只剩下骨頭為止,反正本姑娘閑著也是閑著,要我陪你玩玩也沒關系。」

張員外嚇得臉色由青轉白,猛搖著頭卻再也不敢多說半句話。

小四扯了扯她的衣袖,「別玩了,該走了。」

她點點頭,仰首再向張員外「恐嚇」幾句。

「今天就這麼算了,不過,日後你如困再剝削那些農家的血汗錢,還把人家的女兒賣入青樓抵債,那你可得小心你有命賺錢,沒命花錢羅!」

張員外忙不迭地點頭,不管他是真心還是敷衍,夏夜儂也沒時間再跟他蘑菇了,就這麼拋下他,和小四騎著兩人早已備妥在林中的馬匹離開。

「儂儂,你真是貧苦百姓們心目中的菩薩喔!」

小四的說法讓她莞爾一笑,「別忘了,我可是個女強盜,說什麼菩薩?你想氣死菩薩呀!說我是夜叉還差不多。」

「夜叉?」小四在馬背上呵呵笑著,「哪有那麼美又心地良善的夜叉?你搶的對像全是貪官、污吏和奸商,還把取得的錢財拿去救濟貧苦,我們兩人這樣算是『俠盜』吧!」

夏夜儂笑睨他一眼,「少在那兒自得意了,盜就是盜,不管是俠盜或是賊盜,官府都一樣通緝?被逮到就真要下地見閻王,而不是升天見菩薩了。」

這番話讓小四有些感慨,順口就說:「儂儂,不如我們就帶著這筆錢遠離京城,帶著朔兒到鄉下地方隱居度日,別再過這種讓人提心吊膽的盜賊生活了。」

「你害怕了?」她停下馬,唇邊淡淡地泛了抹笑。「我早就說過了,你若想走,隨時都可以離開,去過你想過的生活,犯不著跟我一起吃苦受罪,而我是非得報了仇才肯離京的。」

「你是真想報仇,還是不甘心,想見小王爺──噢!我差點忘了,人家現在已經承繼王位,是位真王爺了,你一定很想看看他現在意氣風發的模樣吧?」

「你為什麼不乾脆問我是不是還在作著當王妃的白日夢呢?」

「駕!」地一聲,她騎著馬往前疾奔,臉上充滿不悅之色。

小四知道自己又揭了她心口上的瘡疤,但他就是難掩自己對戚比翊的嫉妒。

事隔將近一年,他們帶著大頭目的遺孤一路上走走停停地往京城而來,說是要尋仇,但她卻一直不離身地將「仇人」送給她的玉佩帶著。

愛與恨是並存的。

她深深痛恨著戚比翊,但就因為她愛得極深,所以恨也極深。

他相信若有機會,她真的會殺了戚比翊,但在戚比翊死亡的同時,她的心也會跟著一起死去。

原以為時間可以讓她漸漸淡忘過去那段感情,誰知結果卻是讓那個男人的身影在她心中日漸壯大,逐漸填滿了她的心房,而他仍舊無法占有一席之地。

早知如此……當初──

他甩甩頭,不讓記憶飛回從前,立刻快馬上前追她。

***

戚比翊剛回王府,總管便向他通報周武及他的一名友人分別在偏廳及書房裡等他,他二話不說便先往周武所在的偏廳而去。

「王爺。」周武恭敬行禮。

「免禮。」

他上前扶起欲行大禮的周武,一臉期待地問:「如何?你這回可有探聽到夏姑娘的消息?」

老實的周武還沒開口便已露出愧疚之色,「對不起,王爺,屬下這次往西行依然沒有得到半點夏姑娘的訊息。」

「是嗎?」他頹然地垂下雙肩,雖然早知道這尋人行動無異是大海撈針,他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還存活人間,可他就是不願意放棄這最後一絲希望。

「王爺,你還要繼續找下去嗎?」周武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他毫不猶豫,「我想親自上山找一遍!也許可以在山寨廢墟或以前我們相約見面的磨坊找到她。」

忠心耿耿的周武猛點著頭,「是啊!我相信王爺出馬一定會找回夏姑娘的,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天一定會被王爺的一片癡心所感動,讓你們早日團圓的。」

戚心翊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從周武這兒聽完了消息,他才回房換下朝服到書房會友,只見他這個好友把他書房裡的兩張椅子一並,躺坐著呼呼大睡了。

「喂、喂、喂!大捕頭,天亮羅!」戚比翊搖撼了一下友人的肩膀。

「唔……你回來啦?」

羅森殿伸了個大懶腰,揉著眼睛打了個呵欠,模樣還像個孩子,但年紀輕輕的他卻已是京城裡人人皆知的名捕快,破了許多懸案的少年英雄。

「你把我這兒當客棧啦?」戚比翊把手伸到他面前,「就算你一兩銀子吧!」

「黑店呀你?!」羅森殿用力往他掌心拍了一下。

「不跟你開玩笑了!」他甩甩手,還真有點疼。「找我有事嗎?」

這一提可讓森殿睡得有點渾沌的腦袋逐漸清明了。

「噢!對了,我的那群手下想射些野味打打牙祭,約在後天上青鹿山打獵,一起去吧!」

不過,此刻的他實在是沒什麼心情玩樂。

「改天吧!我──」

「又是改天!」羅森殿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夠了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個大孝子,從你父王過世就只在皇宮和王府兩邊跑,對於宴會邀約全是禮到人不到,難道你真的准備這樣守喪三年啊?」雖然父王的死對他的確帶來了不少哀痛,但汗顏得很,他大半時間留在府內是因為不想錯過夏夜儂登門找他的那一刻。

況且父親過世,未婚事又行蹤不明,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游樂?

因為這樣而被說成是孝子?唉!他還真是有點褻瀆了「孝子」二字!

「不管了,這回你非去不可!」羅森殿軒眉一挑,語氣強硬的說:「不去就是看不起我!”」

「有這麼嚴重?」這句狠話讓戚比翊根本沒有距絕的余地。

「就是這麼嚴重!」他脾氣拗起來就像頭牛。

戚比翊哭笑不得的說:「你這樣無異是趕鴨子上架,我還能不乖乖的點頭答應嗎?」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羅森殿這才滿意的一笑。

「話又說回來,大捕頭您這一趟來就只為了約我去打獵?看來你還真是閑得發慌哪!是不是京裡最近太安定,宵小全教你給抓得一乾二淨了?」

「安定?!」他誇張地大搖其頭,「戚王爺您還真是閉關太久,完全不知天下事,我現在不止不清閑,還忙得焦頭爛額呢!」

戚比翊感興趣地問:「怎麼,有辣手的案件嗎?」

他不諱言,「的確是有那麼一件,這些個月來一直教各地官府頭疼的鴛鴦大盜偷到我的地盤上來了!」

「鴛鴦大盜?夫妻結伴打劫嗎?」

「是不是夫妻我不清楚,不過是一男一女的搭擋,雙方都懂得武功,尤其那名女的身手聽說更是了得,兩人專挑一些貪官污吏和商人們下手,而每當他們犯案後,就有一些貧苦人家會得到救濟,我猜一定是那兩人給的。」

聽完他的敘述,戚比翊以頗贊許的語氣說:「看來他們是一對俠盜羅?」

「俠盜?」羅森殿唇角下彎,顯得有點苦腦。「確實是如此,但天子律法可不縱容俠盜,一樣是捉來砍頭的。」

戚比翊瞧得出好友對那兩名盜匪所抱持的憐憫之心,換做是他也會不忍緝捕這兩個「替天行道」的盜匪。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留著項上腦袋,別將那兩人逮捕歸案羅!」

羅森殿攤攤兩手,面露無奈。「我又何嘗不想這麼做?可惜我身為捕頭,職責所在,實在無法縱容人犯,更何況……」

戚比翊聽出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便好奇地接著問:「何況什麼?」

「唉!你不會相信他們有多大膽的!」他皺眉苦笑,「他們不只取財,還外帶惡作劇呢!好些個惡官都被他們削發、剃胡作為懲戒,害得那些人顏面盡失,氣得直跳腳,上頭施加的破案壓力有多大你就可想而知了吧?」

「原來他們還做了那多大快人心的事啊!」他發現自己的確是錯過了許多新鮮事。「那麼,你查到任何線索了嗎?」

「目前還沒有。」

才說完,羅森殿又想到了一件事,連忙從懷裡取出一支原本以黑布包裹的飛鏢。

「線索倒也不是沒有啦!這支鏢是那名女盜匪使用的,如果能查出這支鏢是在何處打造、委托打造的人又是誰?也許就能循線追查出那兩名蒙面盜匪是誰了,可惜我問遍了京裡所有的打鐵舖和兵器店,竟全沒──咦?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戚比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大概今早出門時衣服穿少了,受了點風寒,頭有些疼而已。」

他說了謊。

但他怎麼能照實說呢?

他怎麼能說他認得那支飛鏢的主人?因為那支在執柄上刻了眉月的飛鏢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的所有物呀!

但是,她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他,而且還成了女盜匪?

還有,跟她一起行動的那個男人又是誰?

難道她不來找她是因為那個男人?她有了別的情人?

不!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變心的!

他下意識地按著自己腰間的荷包,不安的猜測讓他臉色更難看了。

「現在又換肚子痛了嗎?」

不知道他心事的羅森殿只見他按著肚子,臉色比方才便難看,當真以為他病得不輕呢!

「好吧!那你多休息,把病養好,免得後天又有藉口不打獵了。」羅森殿拍拍他的肩頭,「回去的路上我會順道叫大夫來王府幫你看看,自己保重了!」

「嗯!那我就不送了。」

目送著好友離去,戚比翊內心真是百感交,集喜怒哀樂全湊在一塊兒了。

但不管如何,他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因為,夏夜儂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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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到了青鹿山,戚比翊與羅森殿各領著四個人,分成兩隊往兩路展開狩獵活動。

雖說這麼分派是想讓大夥多收獲一些,但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這兩個曾拜在同一師門下學武的師兄弟又想彼此較量箭法了。

心事重重的戚比翊並不怎麼專心,打從知夏夜儂人在京城開始,夜晚時連風聲大些他都會產生是她來敲他房門的錯覺,已經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更糟糕的是,他必須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之下,趕在羅森殿之前找到她,否則就算他貴為王爺也保不住她的腦袋。

眾人都在專心的追捕獵物,他則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找到夏夜儂,完全沒把師兄弟之間的勝負之爭擱在心上,這收獲自然也是慘不忍睹羅!

「嗄!你們五個人花了好幾個時就只獵兩只鳥和一只兔子啊?」

羅森殿簡直不敢相信對手的收獲會如此「淒慘」,還懷疑地跑到他們身後,看看有沒有藏了只山豬還是老虎的?

戚比翊把這師弟由後頭趕回來,「不用懷疑,就這些而已,而且其中沒有一樣是我射中的。」

「怎麼?你是手扭到了還是眼睛出了什麼毛病?」

「叩!」地一聲,戚比翊二話不說便朝羅森殿的後腦勺敲了一記,惹得他誇張的哇哇哀叫,其他人卻見了哈哈大笑。

笑鬧夠了,大家便就地取材生起火來烤野味,一夥人邊忙邊聊,話題不知不覺地便轉到了這一對寶貝師兄弟的終身大事上。

「別提了,我跟女人犯衝,每回遇上女人准沒好事,現在還得追捕一個難纏的女強盜,我看我一輩子打光棍會活得比較愉快點。」

羅森殿的說辭又引來一陣笑,英挺瀟灑又年輕有為的他一直不乏女子愛慕,但他面對的態度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敬鬼神而遠之。

「你越是這麼怕,就越是娶得快!」戚比翊嚇唬他說:「說不定明兒個就有嬌滴滴的姑娘挺著個大肚子來要你負責了!」

「胡說八道,我到現在還沒跟女人做──」

話一脫口,他就知道自己中計了,先前他跟這群手下吹噓他有多「懂」女人的那些牛皮全吹破了。

「哈、哈、哈……原來頭頭還是童男啊!」

滿臉赤紅的羅森殿則咧著嘴說:「干嘛!童男犯法啊?我怕召妓染病不行嗎?」

就這樣,他又被大夥取笑了好一陣子才罷休,而箭頭也轉向了戚比翊身上。

「人家是個王爺,要娶王妃當然不能太隨便,得多花點時間挑羅!」

大夥談論他時可客氣多了,只除了一個人例外。

「挑什麼?他是在等!」羅森殿現在可是逮著機會有仇報仇了,「我們智勇雙全的戚王爺要娶的當然得是個公主羅!人家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姊姊還是最受寵的戚淑妃,連娶公主也要是最得太後和皇上歡心的儀鳳公主才行嘛!人家現在只等三年喪期一滿就要做駙馬爺了!」

戚比翊微愣了一下才連忙否認,「你別胡說了,怎麼可以拿儀鳳公主的終身大事來開玩笑!」

羅森殿搭著他的肩,乾笑了幾聲。「嘿、嘿!這哪是開玩笑?消息都已經從宮裡傳出來了,皇上屬意你當駙馬,就等你服完父喪了,再瞞下去就不夠朋友羅!」

一時之間,眾人起哄叫著駙馬爺,不管戚比翊怎麼否認,大家都只當他是不好意思承認,而他也就放任他們去說了,反正他究竟會娶誰當王妃,到時自然會揭曉。

他拿起地上的水壺,「各位慢用,我去洗個手,順便再盛些水來。」

羅森殿把擺放在地上的長劍扔給他。「帶著,可別被老虎給吃了!」

「你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像牙!」

戚比翊獨自一人往山泉的方向走,當蟲鳴鳥叫漸漸被淙淙水聲給掩蓋過去時,他也已經離同伴們有一段距離了。

「誰?」在距離泉口只剩幾步跟的時候,他感覺背後有人跟蹤,但當他驀然轉身一看,身後卻無半點動靜。

「怪了,是錯覺嗎?」

他聳聳肩,不在意地到泉水邊洗淨沾了獸血的雙手,但就在此時,一道冷冽的劍氣卻直指他背後而來──

「鏘!」地一聲,由水面倒影發現異樣的他舉劍鞘相應,擋住了一名蒙面黑衣人的突襲,當對方第二劍刺來時,他也立刻拔劍與之對抗。

「你究竟是誰?」

他問,但是對方並沒有回答,反而招招直指他的要害而來,彷佛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為了知道是誰派遣殺手來殺他,他必須留下活口,但是方的身手不差,他既不能傷他性命,又要注意不讓自己的命被人給取了,就這麼一連過了十多招都還難分勝負。

奇怪的是,兩人過招越久,他越覺得對方的劍路有些熟悉。

原本只把注意力專注在對方手中長劍的他忍不住好奇,分了神將視線移到對方露出面罩外的雙眼,就這麼仔細地看了一眼,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神便足以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為什麼?!」他突然發了狂的大喊:「夜儂!」

這一聲嘶喊讓夏夜儂手中的長劍遲疑了一下,也讓戚比翊有機會以劍挑掉她蒙面的黑布。

來不及遮了,如花嬌顏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很想當做這一切只是她的惡作劇,但她方才那招招致命的劍法和充滿恨意的雙眸卻讓他無法欺騙自己。

她恨他,而且恨不得殺了他!

「為什麼?」他怎麼也沒想到再相見竟是如此情景?「夜儂,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一年來你為什麼都不來王府找我?你當真想殺了我嗎?」

「去王府找你?」她冷笑一聲,「是啊!好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家伙趕盡殺絕是嗎?你一定想不到我非但沒被你的毒計害死,而且武功也已經達到足夠殺了你為大家報仇的程度了吧?」

狼心狗肺?

趕盡殺絕?

報仇

她說得很清楚,他卻聽得很模糊,她現在是在跟他說話嗎?

「等等,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眼中十惡不赦的壞蛋了?」這些控訴實在太莫名其妙了8我從來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口中『為大家報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大家指的又是誰?我又對他們做了些什麼?」

「你還裝蒜!」她舉劍指著他的鼻子,忿忿不平地說:「你想毀婚背信,不告而別也就算了,我夏夜儂不是那種會死纏著人的女人,就算你想殺人滅口也衝著我來就行了,為什麼要如此心狠手辣,去通報官府剿滅『揚風寨』?!」

通報官府?這個誤會可大了!

「是誰說我通風報信的?!」他恨不得立刻宰了那個人,「這太荒唐了,你怎麼會相信那樣的謠言?」

夏夜儂雙手握劍,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別再被他的虛偽面具所騙。

「那不是謠言!」她堅信,「山寨那麼隱密,數十年都沒被外人發現,我因為信任你才帶你回去,但是,山寨卻在你不告而後的第三天夜裡被官兵攻陷,燒得片甲不留,而你就是因為向官府告了密,做賊心虛,才要匆忙逃回京城的!」

他聽出一點端倪了,她之所以將矛頭指向他,全是因為當年他匆匆回京探視父傷而沒有當面向她告別,可是……

「小四沒有把信交給你嗎?」他深感納悶,「當年我因為父王病危而必須立刻動身回京,沒有時間上山當面向你告別,但是我有托周武帶我寫的一張字條上山請小四轉交給你,難道你沒有收到嗎?」

字條?

看他目光凜然,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不像是在說謊,她的內心真有些動搖了。

真有那麼一回事嗎?

如果真有那麼一張字條,小四為什麼不交給她?

不可能的,小四明明知道她十分在乎戚比翊,如果真有那麼一封信,他不可能不交給她,而且還跟著她一起痛斥戚比翊。

小四是自小和她一起玩鬧長大的好朋友,甚至可以說是她另一個哥哥,他疼她、寵她,不可能害她!

但是戚比翊就不同了,她跟他相識不過數月,她自以為相當了解,他但她真的了解嗎?

她認為他應該是個重信守諾之人,但是,嫂嫂說他是告密者,小四這麼認為,所以才會事先逃回王府,但他現在卻說自己並非不告而別,還曾留了一封信要小四代轉,這……

「也許說我是告密者的那個人,才是真正作賊心虛的凶手!」戚比翊又爆出一句更令她覺得震撼的話。

小四?!

「不,不可能!」她想都不想的就否決了他的假設,「是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字條,害死我大哥、逼死我大嫂,讓我無家可歸的人就是你!」

她心一橫,舉劍又朝他刺去,戚比翊在知刺客是她後,根本不再敢用攻勢,就怕一不小心會傷了她,可只采防備的結果當然只有節節敗退。

「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呢?」

他氣極了,沒想到自己的一片癡心卻被當成驢肝肺,竟會被自己深愛的女子當成仇人而舉劍追殺。

「好,你要殺就殺吧!」

戚比翊豁出去了,他把劍往地上一丟,挺胸迎向她手中的利劍。

「如果殺了我能消你心中的怨恨,那你就動手吧!能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劍下,我無怨無悔!」

「你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放過你!」

夏夜儂手中指著他膛的劍微微發顫,她根本沒料到他會棄劍任憑她處置。

他嘆了一聲,唇角泛起一絲悵然的笑意。「我相信你不會,但是在你殺我之前,我還是必須重申我是清白的,我絕對沒有去向官府告密,因為我愛你、愛你的家人、你的親友,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或他們的事。」

「騙人!」

她真的將劍刺進了他的胸膛。

雖然傷口不深,但是鮮血一下子便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而他只是抿緊唇,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你還手呀!你為什麼還能裝出這一臉無辜的表情?為什麼?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她哭了,在舉劍刺中他的同時,她的胸口彷佛也被利刃插入,痛得她幾乎無法承受。

淚水洩漏了她心中澎湃的感情,戚比翊由她眼中看不到一絲恨意,只剩下滿滿的不忍與傷悲。

「夜儂,別哭。」他忍著痛,柔聲告訴她,「好的眼淚比你的劍更讓我覺得心痛,只要能讓你忘記仇恨,大可以一劍殺了我,可是不要哭,不要為了我難過。」

一直抵住他胸口的劍 被拔出,無力地垂落在夏夜儂身側。

「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她囈語般地落淚搖頭,「你為什麼不殺了我?你為什麼不一劍殺了我?」

這幾句話教戚比翊聽得膽戰心驚。

原來她蒙面行刺的目的並不是真想殺了他,而是企盼死在他劍下。

即使認定他是害死全寨人的凶手,她還是無狠下心取他性命嗎?

因為無法復仇,所以她選擇死在他劍下以求得解脫?

「你這個傻瓜!你怎麼可以有輕生的念頭?」

了解她心裡真正的想法之後,戚比翊真不曉得自己是該憐她的癡?還是氣她的傻?

「你怎麼可以希望我殺了你?」他覺得胸痛、心痛,腦子裡渾渾噩噩全亂成了一團。「如果我真的失手殺了你,那麼我也只有隨後趕去黃泉路上陪你了!」

「你……」

夏夜儂淚眼凝睇他,心裡完全沒了主意,他的目光是如此深情,語調是如此溫柔,彷佛還深愛著她,不曾背棄過她,讓她完全不曉得自己該相信誰了!

「哇哇!戚大王爺,你是不是被老虎給叼走啦?洗手洗到水晶宮裡去啦?」

「糟了!」他聽出遠遠傳來的是羅森殿呼喊他的聲音,「你快走,如果被我師弟撞見你這一身刺客裝扮就糟了!」

「你那麼緊張做什麼?擔心萬一我被逮後會說些什麼話敗壞了你的好名聲嗎?」

「別再嘔氣了!我師弟就是奉要緝捕你的羅捕頭,你若被他捉到就完了!」

夏夜儂聽過羅森殿這名捕,如果當面對上,她的確沒有多少逃脫的機會,被捕事小,但是如果牽連到小四就不好了。

她把劍收回鞘,對他撂下話,「這次我先放過你,下次我絕對不會心軟!」

「嗯!我等你。」

他微笑點頭,彷佛期待著她來殺他一般,夏夜儂迷惘地看了他片刻,最後才頭也不回地奔離現場,留下手捂著胸口,癡迷地注視著她背影的戚比翊……

***

哄著朔兒入睡後,月兒已經高掛在柳梢頭了。

為了預防事跡敗露,兩人有被捕入獄的一天,夏夜儂將夏家唯一單傳的朔兒托由一戶農家的老夫婦代養,因為她曾以草藥救了那位老伯一命,又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兩,對方也就盡心盡力地代她照顧朔兒。

每天晚上她一定會到這農家跟小侄子玩上一會兒,直到哄他入睡後才走。

奇怪?她明明是對他恨之入骨的,為什麼偏偏會在緊要關頭心軟呢?

看著熟睡中無邪、天真的臉龐,她忍不住伸出手輕撫他微紅的臉頰,想起兄嫂慘死的模樣,淚水忍不住又在她眼眶裡打轉。

這一年來,她以報仇為使命而熬了過來,她一直想著只要上京殺了戚比翊大家報仇,她就可以從永無休止的噩夢中解脫,她以為自己可以毫不留情的對他下手的。

但是,她錯了,直到舉劍刺向他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她想要的解脫的方法是逼他殺了她。

在心靈深處還是相信他的清白,但是所有的證據顯示都對他不利,只有他有足夠的理由毀去她所有的一切,於是,她選擇去恨那個不告而別的他,相信是他去告的密。

可是,戚比翊那副無愧於心的坦蕩模樣真的是裝出來的嗎?

「老天爺,我到底該相信誰呢?」

她背倚著床柱閉眼沉思了一會兒,結果腦袋裡卻一點兒主意也沒有。

她悄聲走出房外,告別老夫婦後准備離開,沒到一個熟悉的影出現在門外。

「小四?」

坐在門邊的他站起身,帶著靦腆笑容望著她。

「要回去了?」

「嗯!」她先把門關好,然後才輕聲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不進屋裡坐,也不李大嬸知會我聲呢?」

小四一派輕松地叉腰仰望夜空,「我才一會兒。確定你在這兒就放心了,看今晚月色不錯,所以我就在外頭乘涼賞月。」

她垂著眼睫,有些心虛、也有些愧疚地緊握了一下腰間佩劍。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小四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們走吧!」

兩人走到籬笆外牽了馬,因為各懷心事而一路沉默不語,耳邊只聽聞躂躂的馬蹄聲。

「呃……」

隔了許久,小四突然轉頭看她,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支吾了老天卻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你有話就直說吧!」她拉著馬兒,教牠放慢速度。

「你今天……去了哪哩?」他小心的問。

夏夜儂早料到他一定會忍不住發問,而她當然也不可能實話實說。

「嗯!覺得有點悶,四處走走晃晃。」她像個沒事人一般地反問:「我在桌上留了字條,你沒看見嗎?」

「呃!有,我看見了,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他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明明想接著問她見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結果卻再也問不出口。

「小四?」

「嗯?」

她抿抿唇,「當年,你有沒有……」她還是問不下去。

怎麼能問他當年有沒有收到戚比翊托他轉交的字條呢?這不是擺明著懷疑他嗎?而且也暴露了她見過戚比翊的這件事!

「當年有沒有什麼?」小四偏著頭問。

「唔……沒什麼。」她嫣然一笑,「我只是想問你,有沒有想過會淪落到跟我浪跡天涯,結夥打劫的一天?」

他搖搖頭,「沒有。我還真沒想到自己會一天能成為好的夥伴,我的功夫不好,膽子又小,以前大家都說我不是個當賊的料,即使是現在,我也常常拖累你。」

「你只要陪在我身邊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她真心誠意地說:「你是我的兒時玩伴、知心好友,也是我唯一可信任的人了,只有你不會背叛我,只有你說的話值相信,對吧?」

「儂儂……」他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麼?

「我相信你。」

苦思終日,在到因擔心而前來尋她的小四後,她覺得於情於理自己都該選擇相信眼前這個生死與共的夥伴。

迎著夜風策馬疾奔,原以為作下決定便能松口氣的她發覺自己錯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迷途的旅人,心裡的不安依然不斷的擴大,不曉得自己該何去何從……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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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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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為了讓夏夜儂有機會再度來「殺」他,戚比翊一反往常,不再苦守在王府等她上門,他故意不帶待從外出,一個人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閑晃」,但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再積極些,乾脆一天到晚找羅森殿「串門子」,打聽關於她的消息。

太陽剛下山,戚比翊騎著馬往羅森殿居所去,還帶了一瓶美酒打算和他們邊喝邊聊。

當他行經衙門前,幾個和羅森殿一同當差的衙役卻一字排開地面對著門杵著,讓他不禁好奇地上前問個究竟。

「怎麼了,全被你們頭兒罰站嗎?」

「不是罰站,我們全在等我們頭兒呢!」

「等他?」他感興趣地問:「你們一夥人又准備去哪裡玩了?」

「玩?哪有那麼好命,我們是要去捉賊!」馬全裝出一臉苦命相。

戚比翊被他的模樣逗笑了,好奇地追問:「瞧你們好像如臨大敵一樣!你們這樣勞師動眾的要抓什麼賊?」

「就是現在京裡最出名的那對鴛鴦大盜羅!」馬全湊近他,翹起大拇指比了比衙門內。「那個貪贓枉法,被女賊剔光了胡子的左丞相正在裡面教訓我們頭兒呢!」

他有不安的預感,「你說左丞相親自來找森殿?」

馬全壓低了聲量說:「是啊!左丞相大概在我們衙門裡埋有眼線,不曉得從哪得知我們頭兒調查出了那對鴛鴦大盜的可能藏身地點,還帶了七、八個看起來武功不凡的高手過來,說是要和我們一起去逮捕那兩個盜賊回來,我看他八成是懷恨在心,想就地處決那兩個人……」

聽到「就地處決」這四字,戚比翊的心就已經涼了一半,接下來的話全聽不進去了。

雖然尚未得到證實,但萬一那對鴛鴦大盜中的女賊真如他所料是夏夜儂可就糟了!他可不容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他急忙將馬全拉到一邊,「可不可告訴我那對盜賊窩藏的地點?如果時間允許,也許到時我可以去助你們一臂之力?」

以前他就有過「客串」衙役,跟著羅森殿一起去擒賊捉盜的紀錄,所以馬全也不疑有他地將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了故作一臉興奮的戚比翊。

「不過,我想你這回來看熱鬧就行了,那幾個左丞相帶來的人恐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盜賊手到擒來了。」馬全說話時的表情帶著些慚愧。

「或許吧!」戚比翊說歸說,心裡想的卻不是如此。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夏夜儂被官府逮到!

***

不曉得為什麼,夏夜儂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小四也留意到她吃飯時有一口、沒一口地夾著菜,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而且偶爾還顰眉蹙額。

「你怎麼了?」憋了許久,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她停下送菜入口的動作,茫然地抬頭看他。「什麼怎麼了?」

小四擱下碗筷,指指她的眉心,「你兩邊的眉毛都快皺成結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是啊!她心事重重,可卻無法向他傾訴。

「沒什麼,只是從傍晚開始,我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讓人有些心慌。」這也是實情。

他低頭看了桌上的飯菜一會兒,像是慎重考慮了許久才又抬頭看她。

「儂儂,別報仇了,我們帶著朔兒一起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共同生活,讓我用我的下半輩子來照顧你們,別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小四……」

她很感激他的心意,卻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不管她最終能否狠下心對戚比翊報仇,她都無意拖累小四一輩子。

也許,該是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小四,我──」她也把碗筷擱下,慎重其事地看著他。「雖然我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夥伴,可是你並沒有義務要陪著我過這種盜賊生活,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當親妹妹一樣呵護著,但是你不必為了我犧牲自己……」

「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妹妹,是你把我當成了哥哥!」他鼓起勇氣說。

她微愣一下,「你說什麼?」

壓抑了這麼多年,小四終於忍不住地對她表明真心。

「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為什麼你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用青天霹靂也不足以形容夏夜儂此時的心情,她瞠目結舌,完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小四這突如其來的感情告白。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馬匹嘶鳴的聲音,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夜儂,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讓我進!」

夏夜儂和小四面面相覷,兩個人都聽得出門外的人是誰?也都大感驚訝。

「他怎麼會知我們住在這兒?」小四將視線由門板移到她身上,眼裡有著懷疑,「儂儂,難道你──」

「不是我告訴他的!」她所受到的震驚不比他校

「拿劍!」小四也顧不得追問了,「也許他帶了官兵要來捉我們,快回房拿劍。」

雖然心中不願意這麼想,但夏夜儂卻無法否認真有這個可能性,而就在她和小四各自回房取劍的時候,戚比翊已經捺不住性子,以寶劍砍斷門閂,直接破門而入了。

「看劍──」

戚比翊早知道莽撞闖入一定免不了得受刀劍相迎,所以當小四一劍刺來,他便立刻擋掉了這一劍。

「小四?!」他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沒有猜錯鴛鴦大盜的身分,「夜儂呢?快叫她出來,官兵就要到這裡逮捕你們了!」

剛從房裡取劍出來的夏夜儂聽見了他所說的話,心裡頓時涼了一半。

「官兵?你又叫官兵來殺我滅口了嗎?你……」

「咻!」地一聲,她拔劍出鞘,讓小四退下,跟戚比翊一對一地廝殺,一路由屋裡打到了屋外。

「夜儂,你冷靜下來想想好不好?如果是我報的官,那我又為何要馬不停蹄地趕來通報你們逃走呢?」

他一邊應付著她凌厲的攻勢,一邊忙著說服她,可惜成效不大,一心想要為兄嫂復仇的她怒急攻心,完全廳不進他的解釋。

「該死!沒有時間再這麼耗下去了。」

一直舍不得傷她一絲一毫而處處手下留情的他眼看追兵將至,也只有硬下心在過招時,乘機以劍 柄往她執劍的手掌上用力一敲,讓她疼得松手,劍掉落於地。

「你別過來!」

他對小四說,他先是把夏夜儂的劍踢離數丈之遠,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往自己懷中。

「我的命可以給你,但不現在!」他一手拿劍指著蠢蠢欲動的小四,一手緊緊箍抱夏夜儂纖細的腰。「聽著,左丞相派了七、八名高手要和官兵們一起來圍剿你們,這是我不久前從衙役口中探聽而來的消息,那幾高手恐怕會對你們暗下殺手,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放開我!」她的聲音十分陰沉。

「夜儂!」

「放開我!」

他倔強地不松手,而這溫暖的懷抱卻讓她瀕臨崩漬。

「你現在再來通風報信有什麼用?!當年官兵圍剿山寨時你在哪裡?我大哥被一劍穿心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這些時候你為什麼都不出現?!」

淚水如雨滑落她細致的雙頰,她的心再度因他的出現而失控了。

「既然我狠不下心殺了你為大家報仇,那麼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她掙扎著想推開他,「你走!你現在後悔、想贖罪也來不及了,我就是要死在官兵手裡,既然當初是我引狼入室害了大家,就讓我被萬箭穿心、被亂刀砍死──」

戚比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匆匆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然後把自己的劍塞到她手中,毅然決然地放開她。

「當年告密的人真的不是我,不過,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既然你認為是我,那麼不如一劍殺了我,別再折磨自己了,但是,你要答應我,殺了我之後立刻離開京城,永遠都別再進京。」

他的視線越過夏夜儂,落在站在屋前的小四身上。

「小四,夜儂就拜托你了,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帶著她離開,我在九泉之下會永遠感激你的。」

他將視線移回夏夜儂身上,帶著毫無怨尤的溫柔目光注視著她。

「殺了我吧!」

戚比翊閉上眼,完全是一心領死的模樣,但夏夜儂卻覺得手中那把劍似有千金重,怎麼也舉不起來。

「儂儂,讓我來!」

驀然,小四大喝一聲,舉劍 便往戚比翊的胸口刺來,夏夜儂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不及細想便反射性舉劍替戚比擋了下來。

「哈、哈、哈……」

她的反應讓小四突然放聲大笑,最後他無力的垂下劍,手拄長劍痛哭了起來。

「小四……」她知道自己的舉動傷了他的心。

「我輸了……」他跌坐於地,「我原本以為你對他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像他那種王公貴族一定也是喜新厭舊的……一段時間之後,兩人便會將彼此忘得一乾二淨,沒想到他竟然願意為你而死,你也對他……」

他手中的長劍落地,雙手擰抓著頭,一臉痛苦的表情。

「是我。當年是我被嫉妒衝昏了頭,偷偷下山去向官府告的密!」他仰頭看著夏夜儂,一臉的慘然。「儂儂,你該殺的人是我,害死大家的人是我!」

「騙人……」

夏夜儂面色慘白,怎麼也無法相信她耳中所聽到的一切。

「小四,告訴我,你說的是謊話,告密的人不是你!」

「是我,就是我!」他已經受不了良心的譴責,也失去了隱瞞的理由。「當年我在木屋工地收到戚比翊的侍衛托我轉交給你的信,知道他們臨時有急事必須即刻返回京城,我知道那是我拆散你們的最後機會……所以我撕了信,下山去跟官府談條件。」

夏夜儂揪著自己的衣襟,硬撐著自己聽下去。

小四抱著頭,自責地說:「我要他們帶兵上山招降,告訴大家是戚比翊提供的線索,這樣你就不會再愛他、而是恨他了;另一方面,他們也答應我會放過寨裡的人,讓大家有改邪歸正的機會,而我竟天真的相信他們的話,以為可以就此帶著你到別處展開新的生活,沒想到……」

「沒想到他們騙了你,帶著大批人馬入寨見人就殺,根本就不打算留下活口?!」她踉蹌後退,簡直無法相信小四會做出這等蠢事。

「為什麼?!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一樣信任,我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僅剩可以信賴的人,沒想到傷我最深的人竟然是你!」

殘酷的事實讓夏夜儂無法承受,憤恨與傷心讓她渾身發起寒顫,而一對溫暖的臂膀則適時地環抱住她。

「現在不是討論當年是非的時候,」戚比翊抱著她,眼光則盯著滿臉懊悔不已的小四。「遺憾既已造成,再追悔也於事無補,一切恩怨是非等你們逃離官兵的追捕之後再說吧!」

他話說完,那兩個人還是一動也不動,他只好從夏夜儂手中收回劍,再去拾回她的劍收入劍鞘之中,然後前去扶起哭得涕淚縱橫的小四。

「你應該跟我一樣,不希望夜儂落入官兵的手?」戚比翊拍拍他肩,「快點把你們的馬牽馬過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小四滿是迷惘地看著戚比翊,「你為什麼能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是我把錯嫁禍到你身上,是我讓你差一點就要橫死在儂儂劍下,你為什麼不生氣,不一劍殺了我?!」

「因為你已經得到比死還要痛苦的刑罰了,」他指著小四的胸口說:「良心的譴責往往比被人一劍刺死還令人痛苦,看著夜儂傷心、難過,你的痛苦絕對勝過她千百倍,我說沒錯吧?」

這一番話說得小四啞口無言,也更加明白自己輸他的不只是權勢、財富,還有氣度與胸襟。

在小四黯然神傷地走到屋後牽馬的同時,戚比翊也走回了夏夜儂身邊,輕輕地摟著她,什麼話也不說。

「對不起……」她倚著他的胸懷,傷心地哭了起來。「我不應該懷疑你的,你罵我、打我吧!」

「我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還舍得罵你、打你?」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這福氣再度擁她入懷,激地連連嘆息。「無數個白天與黑夜我都夢想著能這麼抱著你,如今總算是美夢成真了,這輩子休我再放過你,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即使要做『鴛鴦大盜』也只准找我搭檔,不能再讓別的男人代替我陪你出生入死,明白了嗎?」

她來不及回答,耳尖的兩人便同時聽見有人自林間悄悄移步接近的聲音,夏夜儂立刻取出懷中手絹先替綁著遮去半張臉,以免他被人認出。

「你們兩個快點上馬隨我來!」

戚比翊騎上自己的馬,小四也已經把馬牽了過來,原想悄悄接近房舍的官兵聽見馬匹的嘶鳴聲立刻化暗為明,其中一隊上前攻,另一隊則折回去牽馬准備追捕。

追兵超乎戚比翊預料中的多,也看得出左丞相「勢在必得」的決心,雖然他早有預防,在來的路上灑了一大堆鐵釘以阻擋追兵,但是卻擋不住對方齊發的亂箭。

「啊!」

在夏夜儂的座騎被射中的同時,一枝箭也正好飛劃過她左臂,馬兒舉蹄,手臂受了傷的她捉不隱韁繩,眼看就要被摔下馬了──

「手給我!」

千鈞一發之際,戚比翊飛騎接近,傾身將她自倒下的馬背上拉坐到自己的座騎上,穩穩地托住她的腰。

「比翊──」

她還來不及道謝,一個黑衣人便已經持刀由樹上跳下,眼看著就要砍中戚比翊腦袋,她立刻取出懷中飛鏢,毫不遲疑地射向對方印堂,對方發出一聲慘叫後便倒地斃命。

「好鏢法!」他忍不住贊嘆,「如果你真有心殺我,用飛鏢絕對能成功,幸好你舍不得。」

「都什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她紅著臉睨他一眼,原本緊張的情緒也因為他的玩笑而輕松許多。

但就在此時,小四卻遭飛箭射穿肩胛,在他摔落馬背的同時,他的馬也棄他而去,奔入林中。

「小四!」

在夏夜儂呼喚的同時,戚比翊也掉轉馬頭來到小四身邊,傾身朝他伸出手來。

「快點,追兵馬上就會趕到,快握住我的手上馬。」

夏夜儂也焦急地催著,「小四,快上來!」

小四看著他們兩人,原本滿布痛楚的臉龐卻逐漸浮上灑脫的笑意。

「夠了,你們快逃吧!」他忍痛起身,拔出腰間佩劍。「再載著我,大家都逃不掉了,其實我的命早該在一年多前就斷送了才對,老天爺讓我在死前跟自己心愛的女子共處了一年,已是對我十分厚愛的了,我這輩子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夏夜儂聽得揪心,立刻也朝他伸出手。「別說了,快上來,我不准任何人再死在我面前,尤其是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小四搖搖頭,淒然一笑,「有你這幾句話足夠了,你們快走,我替你們抵擋追兵,如果我大難不死,我會去找你們贖罪的!」

「不要!」夏夜儂喊著。

「快走!」他朝著戚比翊喊:「戚王爺,方才你說的話我送還給你,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帶她逃離官差追捕,如果你能讓她一輩子過得幸福快樂,我在九泉之下也會永遠感激你的。」

戚比翊看著他,肯定地點點頭。「你不用交代,我也會讓她過得幸福快樂的,你放心吧!」

這一耽擱追兵已至,夏夜儂因為不忍心丟不小四而堅持一起應敵,但是當戚比翊看見她臉色有異,發現方才剛傷她手臂的箭矢有毒時,他知道自己不得不狠心作一決定了。

他點下她身上的穴道,阻止毒性蔓延,並且策馬疾奔,遠遠地將身受重傷的小四拋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

「小四……小四!」

當夏夜儂由噩夢中猛然驚醒時,一直陪伴在床側的戚比翊立刻握住她的雙手。

「沒事了,夜儂,別害怕,沒事了……」

一聲聲柔和的勸慰聲傳入她耳中,將她由夢境中喚離,緩緩睜開了雙眼。

「比翊……」

一見到他就在眼前,她安心了不少,但是當她隨後往四周梭巡卻不見小四的蹤影時,淚水不禁順著蒼白的臉龐滑落枕上。

「小四死了?」

「我不知道。」他坦白說。心裡多少也有些愧疚。「對不起,依當時的情形,我實在無法再及他,我──」

「我懂。」她坐起身,用食指封住他的唇。「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們留下只會讓大家一起被抓。」

他握住她的手腕,吻著她的掌心。「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會派人去官府探聽消息,如果小四被抓,我一定會法營救,如果他已遭遇不幸,我也會厚葬他的。」

「嗯。」

她抿著唇點點頭,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戚比翊忍不住的擁她入懷。

「我找你找得好苦……」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當年我父王為皇上擋下刺客一劍,生命垂危,所以我才不得不即刻返回京城,沒想到這一別竟然就是一年,而且,差點成了永訣……」

「你當真有找過我嗎?」在他的唇即將覆上她的之前,她忽然別過臉說:「你已經有了儀鳳公主,只等喪期一滿就要當駙馬爺了,還找我做什麼?」

「你是在青鹿上偷聽到我和羅捕頭的談話吧?」他覺得她吃醋的模樣煞是可愛,「沒有什麼儀鳳公主,在我心裡,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夏夜儂,我才不希罕當什麼駙馬爺呢!更何況,我早已訂了親了,我的未婚妻不就是你嗎?」

她搖搖頭,將臉埋在他胸前。「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已經不上仔了,我現在是被通緝的大盜,很可能會連累你……」

她越想越不妥,連忙緊張地告訴他。「不好,也許你載我回王府的路上已經被人看見了,我看我還是趁早離開,免得連累你。」

她說著便要下床離開,然而戚比翊非但不放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被看見了又如何?大不了兩人一起亡命天涯就是了。」

「你是個王爺,怎麼可以跟著我亡命天涯?」她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他,「讓你跟著我吃苦受罪,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一定會恨死我的。」

「那還不簡單,你快點替他們添個白白胖胖的孫子,我保證他們就會含笑九泉了。」

夏夜儂沒想到他竟然會提起這個,羞得滿臉通紅,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他輕吻著她微燙的面頰,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觸她手臂上已包紮好的傷口,聽著她急遽的心跳聲,緩緩地將她又放躺回床上。

「你不是一向憐牙俐齒嗎,怎麼突然悶聲不吭了?」

他明明知道她害羞,卻又故意捉弄她,硬是捧著她的臉要她看著他說話。

「要論伶牙俐齒我可比不上你!」她羞怯地硬是將他的手自雙頰上板開,側著臉不看他。「你別那麼靠近我,男女授受不親呢!」

他今晚頭一次想笑,「我們都已經摟過、抱過、吻過了,不親也得親了,更何況我們還是未婚夫妻,不是嗎?」

「未婚夫妻?」

她伸手撫摸他看來已略顯疲 憊的臉龐,「你為什麼不恨我?我曾懷疑你的人格,認定你是告密的小人,甚至還想殺了你,為什麼你還要冒險來救我?」

戚比翊以含情脈脈的眼眸凝視著她,食指指腹在她嫣紅唇瓣輕輕撫摸著。

「恨你?這一年來,我派人大江南北的尋找你,可不是了找你回來讓我恨的,我想你、念你,就是沒法子恨你。」他輕拂去她臉上幾綹烏絲,「對不起,早知如此,當初我就吩咐周武要親自將字條交到你手上,不該讓你平白承受了這麼多痛苦,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你所受到的苦難折磨,我真恨不得自己當時能帶著你一起回京,那麼一切的不幸就不會發生了。」

她抿著唇搖搖頭,伸手輕撫著他胸口。

「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了。」他握住她的手,「好下手那麼輕,傷口早癒合了。」

她輕聲說:「讓我看看。」

她的要求先是讓戚比翊怔了怔,不過他隨後也大方的寬衣解帶,讓她看看他胸前那道淺淺的傷疤。

「喏!我說了這道小傷──」

出乎他的意料,夏夜儂居然坐起身吻上他胸前的傷疤,而他的胸口霎時像著了火般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對不起,是我糊塗,事情沒弄清楚前就錯怪你,還狠心的刺傷你,我……」

淚眼迷蒙的她緩緩抬起頭來,一接觸到他灼熱的目光就知道糟糕了。

原本只是因為自責與愧疚才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胸,根本沒有誘惑他的意思,但當他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柔柔地吻上她的唇,並且逐漸加深這個吻時,她知道有某件事即將發生……

「夜儂,嫁給我,永遠都不許你再離開我了!」

「嗯!我答應你。」

她羞澀地閉上眼,兩人開始了纏綿的「洞房花燭夜」……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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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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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6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清晨醒來,夏夜儂頭一個感覺就是全身四肢百骸彷佛解體了似的,既酸又疼。

睜開惺忪睡眼,看見戚比翊大孩子般的香甜睡臉就在她眼,前她微愣了片刻,才想起他為何會她同床共枕。

棉被下的兩人仍舊赤裸交纏著,他的手擱在她腰上;他的腳也大刺刺的跨在她腿上,只要她稍微挪動就會驚醒他,於是她只好繼續保持不動,凝望著他沉沉入睡的模樣。

一想到不久前她還在為了自己狠不下心殺他而怨責不已,昨夜卻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最珍貴的童貞給了他,就不得不感慨起世事的變化無常了。

就像她根本無法預料,此刻這滿滿的幸福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比翊,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她輕嘆一聲,以指腹由他額間一路滑到他的唇,一顆心載著對他的深濃愛意。

「你說今生只愛我一個,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她好小聲,好小聲地問著熟睡中的,「你相信真有神鬼嗎?如果有的話,我希望老天爺在你變心之前讓我死去,我──」

「不會有那麼一天,傻丫頭!」

從她開始自言自語便逐漸清醒的戚比翊,手、腳一縮,棉被下兩個未著寸縷的身子立刻緊緊相貼。

戚心翊側躺著摟緊她,在她光潔的額上獻上一吻。

「我又發現你一個小秘密羅!」他露出詭異的笑容,「原來你剛睡醒時非但多話,還喜歡胡思亂想,這個習慣最好要改喔!」

她雙頰抹上紅霞,羞答答地說:「可惡,你裝睡偷聽人家說話!」

「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當著你的面聽,這哪算偷聽?」

「強辭奪理。」

她嘴一嘟,他馬上便湊上前親上一口,瞧她羞怯地將眼光由他臉上移到枕上,他面露微笑,輕輕地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

「你還好嗎?手臂上的傷口還疼不疼?」

「完全不疼了,你讓我吃的解毒藥和外敷的療傷藥真的很有效。」

「你確定是藥的功效嗎?」戚比翊將她抱得更緊,讓她貼近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不是我的功效嗎?」

心又開始狂跳了。

他勃發的慾望堅挺地頂著她的下體,溫熱又令人迷醉的男人氣息彌漫在她周身,熟悉的悸動讓她的身體記起他昨夜的溫柔。

「待會兒我先去探聽一下小四的消,息然後便進宮稟明二姊,讓我們擇日成親。」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我已經等不及要向眾人宣布你就是戚王妃了。」

夏夜儂很高興聽見他這麼說,但心裡總有朵烏雲揮之不去。

「她會答應嗎?」美麗的臉龐透著幾許不安。「畢竟你我的身分是天差地別,我知道自己不上你──」

他吻住她的唇好一會兒,愛憐地在她唇畔說:「那我改個說法吧!我是進宮去知會二姊我要成親了,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我就是非娶你不可,這世上配得上我的女子就只有你一人,配得上你的也只有我一人,我們是天生一對,誰也離不開誰,明白了嗎?」

「嗯。」她揉揉眼睛,感動得好想哭。

「不准哭喔!夜儂。」

戚比翊拉下她的手,讓她平躺在床上,溫柔地替她吻去眼角的淚滴。

「往後的每一天你都得笑口常開,不能再傷心落淚了,否則你會讓我好心疼,自責沒讓你過得快快樂樂喔!」

「我很快樂。」她忍著不掉淚,聲音卻微帶沙啞。「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這一生都不想離你,請你一輩子都像現在這麼珍惜我、愛我,永遠都不要後悔選擇了我好嗎?」

他慎重地點頭允諾,「我發誓,我這一生至死只愛你一人,如有違誓,就罰我被萬箭穿心、五馬分屍、五雷轟頂、天打──」

他頓了頓,看著她水汪汪的明眸,問:「喂!我發了一大堆毒誓,你都不阻止我嗎?照理說,你應該會覺得舍不得而捂住我的口,阻止我繼續往下說吧?」

「阻止你做什麼?」她伸手攬住他頸項,「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不管你應了什麼誓,我都會陪你共赴黃泉的。」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我一定會和你白首偕老。」

他的吻如柳絮般輕輕落在她白瓷般的細致面頰,繼而觸及了她的唇,將舌探進她的唇齒之間,含舔著她滑嫩溫熱的舌,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壓上了她的。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回兩人再也不像昨夜那般手足無措了,戚比翊順著她的頸項,一路細吻著她優美麗誘人的同體,雙手靈活地在她身上的敏感部位撫弄,使得她渾身酥麻,一再地輕吟出聲。

當他的唇再度由她的胸吻向她的唇時,全身的重量已完全壓覆在她身上,他開始極具挑逗在她身上緩緩移動、磨擦著,逗得她心如火焚,幾乎無法承受,看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請求與渴望。

再他也按捺不住自己火熱的慾望,抓著她的手住自己的下腹摸去──

「叩、叩──」

正當戚比翊頂開她的大腿,打算一舉攻陷城池時,卻有個人不識相地敲起房門。

「誰呀?」他那不甘不願的回應聲和洩氣的表情,逗得在他身下的夏夜儂忍不住發噱。

「王爺,羅總捕頭來訪,他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真不懂得挑時間!

「那就泡一大壺茶給他,讓他慢慢等吧!」

「啊?」管家由門外發出的疑問聲把床上的兩人全逗笑了。

「我可沒你那麼重色輕友!」夏夜儂淘氣地捏捏他的背,「不是說好要幫我探聽小四的消息嗎?」

「唉……」

他誇張地長嘆一聲,然後才轉頭朝著門板喊:「知道了,你跟他說我馬上到。」

管家領命離開後,戚比翊還在她身上舍不得離開,磨蹭了好久才在她的催促之下起身。

推開門,戚比翊表現得若無其事般地向他打招呼。

「干嘛?大清早的就跑來向我請安啊?」

這樣不友善的招呼當然是得到羅森殿的白眼相待,而戚比翊隨後便看出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惡劣。

「怎麼了,難道昨晚的行動不順利嗎?」他明知故問。

「功虧一簣!沒想到那鴛鴦大盜還有一名同夥,只逮著一個,另兩個給逃了。」他蹙起眉,「還好那兩個逃了。」

咦?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你說還好那兩個逃了?」戚比翊做了個掏耳朵的動作,「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我的確是這麼說。」

羅森殿眨眨酸澀的眼皮,一夜沒睡的他可累極了。

戚比翊有著不祥的預感,「這不太像是你會說的話喔?我知道你很感佩那兩名『俠盜』行徑,但是還不曾聽說你因為同情誰而不捉拿歸案的,你會這麼說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經他這麼一問,羅森殿腦海裡立刻浮現一幕令他至今想來仍覺得殘忍的畫面,而自己來些的目的,便是想找個口風密實的人說話。

「唉!昨晚我們只逮捕到一個男盜,我派竹先將他帶回衙門,自己又率領著其他手下繼續去追捕逃走的那兩個,結果忙了一晚還是被他們給逃了,只好回衙門看看能否從被逮的人犯口中問出一點線索,誰曉得……」

「怎麼樣?」

戚比翊不敢露出焦急之色,心裡卻恨不得勒住他脖子叫他快說。

「唉!」他又嘆了一聲,「我回去才知道左丞相在大牢裡動用私刑,想逼問出另外兩人的下落,但是那人犯抵死不從,夾棍、鐵烙、皮鞭全用上了,把人犯弄得皮開肉綻,只有慘不忍睹四個字可以形容──」

「你就這麼縱容他虐待人犯嗎?」戚比翊聽得義憤填膺,「你該不會是畏懼他的權勢而由著他在牢裡逞凶吧?」

「拜托!我羅森殿怕過誰訝?那裡可是我的地盤,我當然二話不說就攆人出去,還被左丞相那小老頭警告,叫我走著瞧呢!」他哼了一聲,「誰怕誰?躺著瞧都沒關系!」

戚比翊總算稍微放心,也贊許地拍拍他的肩。

「你果然是好樣兒的!」

羅森殿咧嘴一笑,「當然!也不去打聽看看我師兄是誰,他若敢動我,我師兄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我的後台可是很硬的!對吧,師兄?」

「是啊,是啊!你最好在家中擺個長生牌位,保佑我長命百歲,好一輩子當你的後台。」

「嗯!我回去考慮、考慮。」

說笑歸說笑,戚比翊的心裡可一點都不輕松,尤其是在聽說府尹打算在近日內將小四綁在城樓上當餌誘出其同夥時,他的心情便更加沉重了。

總之,他得先瞞著夏夜儂,不讓她知道小四的遭遇,只將他還活著的消息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劫獄。

唉!看來他得絞盡腦汁盡快想出個妙計救小四,否則就難以阻止夏夜儂去「自投羅網」了。

***

在書房外偷聽到門內兩人對話的夏夜儂,一整天都裝作毫不知情,乖乖地待在他房裡哪兒不去,早、午、晚他還親自端著飯菜回房裡陪她一起吃,小心翼翼地不讓任何人發現他房裡還藏了個女人的秘密。

雖然明知道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安全無虞,但是在知道小四的處境之後,她就是不忍心放他一個人在大牢裡等。

深夜,一條黑影由南陽王府中飛竄而,出如雷電急馳般往衙府的方向飛奔而去。

她悄悄潛進衙門,在無人防守的情況下順利找到大牢,使出以前跟寨裡的人學的開鎖技術,輕易地便打開了第一道牢門。

門一開,樓梯下便傳來劃酒拳的聲音,她一面注意著四周的動靜,並分辦出在樓下飲酒作樂的只有兩個人,推測他們應該就是僅有的守衛,便小心謹慎地躡著腳步下樓,果然在轉角處看見兩個喝得酒酣耳熱的衙役。

「抱歉了!」

她攤開手掌,看看手中方才在外頭撿拾的兩顆石頭,狠下心地以她射飛鏢的功夫往那兩顆腦袋上砸,當場便把毫無防備的兩名守衛砸昏。

「小四?」她一邊忙著絪綁那兩名守衛,一邊朝成排的牢房低聲喊著,「小四,你在哪裡?」

「姑娘,放我出吧!」

「妞兒,別理小四了,放我出去保證給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姑娘……」

牢房裡的人犯鼓噪起來,情急之下,她只好拔劍喝止了。

「羅嗦!哪一個再叫我就把他的舌頭割下來,一劍送他去見閰王!」

這招果然有效,討不到好處的犯人們連忙閉上嘴,幾個發出噓聲的被她怒目一瞪,也都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回角落蹲著,而她則一間間地認人,終於在最角落的牢房裡認出了面牆而睡的小四。

「小四、小四……」

連續叫了幾聲都沒得到反應,她猜想他或許是被刑求疼昏了過去,一股辛酸不由得浮上心頭。

「小四,你等著,我馬上就救你出來!」

她由獄卒身上拿來鑰匙,不費吹灰力便開了鐵門。

「小四──」

就在她往小四肩上拍下的同時,身後的鐵門竟猛然被關上。

「笨賊,你已經中了丞相大人的『請君入甕』之計了!」

牢房外傳來了數人的嘲笑聲,但她彷若未聞,滾燙的淚水無聲地自她眼眶滑落雙頰,悄然地滴落於地。

「小四……」

她咬著唇,兩手緊握著他的手臂,緩緩地屈跪於地,終於忍不住地垂首痛哭失聲。

以往聽見她哭,小四總會說笑逗她開心的,但是,如今,雖然小四就在她眼,前卻再也不會說話逗她開心了。

***

在陰暗黝黑的地牢裡,夏夜儂守在小四的屍體旁,動也不動的坐著。

沒人敢動她,也沒人敢進來把屍體搬走,她的手一直握在劍 柄上,像只刺蝟般讓人不敢接近。

地牢外除了原有的獄卒,還多了左丞相派來的兩個人守著,沒人送飯、送水,存心想耗盡她的體力再做處置,而府尹受制於左丞相的權勢不敢違逆,還特地把「礙事」的羅森殿調派到外地出差,讓他短期內無法回衙管「閑事」。

但他倆誰也沒料到,戚比翊竟然會「殺」來了!

一覺醒來不見枕邊人,他像發了瘋似地翻遍了王府,連府外數裡內他都派周武帶人找了一圈,在遍尋不著之後,他幾乎不必猜想就能篤定她絕對是跑去劫獄,而她滯留未歸的唯一可能便是──

她被逮了。

心急如焚的他未經報便直闖衙府,一路上沒人敢攔他,也沒人攔得住他,於是他如入無人之地一路直闖地牢。

「戚王爺,您身分尊貴,為什麼要屈駕到這地牢來呢?」

府尹冷汗直冒地跟著戚比翊走進地牢,但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仔細在一個又一個的牢寵中尋找著夏夜儂的身影。

「放了她!」戚比翊朝著府尹咆哮,「你憑什麼把我的王妃關在牢中?!立刻放了她,不然我不會跟你善罷甘休!」

府尹聽得張口結舌,「王妃?戚王爺,您不是尚未娶妻嗎?裡頭關的可是個犯案累累的女強盜,您──」

「沒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夏夜儂在被囚後頭一次說話,只為了不牽連他。

「你現在否認也來不及了,如果救不了你,我就跟你死在一起!」

他狂亂的眼神凝視住她,當著眾人前說出的癡心話逼得她心一揪,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放她出來!」他再度對府尹下命令。

府尹露出為難之色,「不行哪!不是下官不給王爺面子,而是這個女犯是朝廷懸賞捉拿多時的要犯,逮住她的消息已經──」

「唰!」地一聲,戚比翊已然抽出寶劍架在那膽小府尹的脖子上。

他冷冷地說:「放了她,否則我就割下你的項上人頭!」

「不要這樣!」夏夜儂哭喊著,「你這做是想逼我一頭撞死在你前嗎?!」

她的話讓戚比翊不得不放手中長劍,而府尹早已他嚇得只腿發軟,得靠旁人撐扶才能站穩。

「出去……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他舉劍指向地牢大門,「我要和她單獨談談,在我離開之前,誰也不准進來!」

任誰都看得出他情緒極為不穩,連左丞相派來的人也深知「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乖乖地跟著府尹及衙役們退出去。

「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她又氣又心疼,「在眾人面前認個女犯為妻很光榮嗎?既然猜到我被捕,又何苦來找我呢!我已經把自己全給了你,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你追求的了,你就忘了我,快點遠離這是非之地吧!」

他用力地握拳往鐵欄上捶下,「我永遠也忘不了你,你以為我得到你的身子就滿足了嗎?你錯了,我要你實踐諾言陪我到白頭,我要每天清晨醒來都能看見你的笑容,我要……」

「對不起……」夏夜儂從鐵欄空隙伸出手拭去他的淚痕,噙著淚微笑告訴他,「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還見你,我永遠都會愛著你,可這一生我恐怕是無法跟你長相廝守了,但是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當你妻的、還你的情,而這輩子,你就另覓佳侶吧!」

「你想讓我遭萬箭穿心、五雷頂嗎?」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如果救不了你,我就陪你一起去見閻王!」

「不可以!」他堅決的眼神說明他是認真的,讓夏夜儂擔憂不已。「我們談過的,你答應要把朔兒帶進府中扶養,何況你還有個年幼的弟弟要照顧,傳承戚家香火之事你也尚未辦到,你怎麼可以為了我──」

「如果你真的逃不過死劫,我會將答應你的事全處理好,再找人收我倆的屍,合葬在一起。」

「你……」

她回頭看看小四的屍體,再回頭看他,心裡又自責、又難受。

「我真是沒用!非但救不了小四,還連累了你,如果你不曾認識我就好了。」

「如果不曾認識你,我這一生就白過了。」他伸手進欄,捧著她淚濕的雙頰,「等著,我現在立刻進宮求二姊向皇上求情,赦你死罪,答應我,絕對不會做傻事。」

「嗯!」

夏夜儂感動地望著他飛奔離去的背影,縱使最終仍舊難逃一死,然她此生有夫如此,已了無遺憾。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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