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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亭 -【春暖花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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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 - 春暖花開

杏壇殺手!
嚇!好驚人的封號!
但這可不是指她像那種迷倒眾生的偶像級人物,
而是上她課的教授們竟如衰神附身般,病的病、死的死……
哼!他是為人師表才不信這些無聊的流言蜚語,
瞧瞧他的工讀小助理多能干,實在讓他依賴到不行!
不只他的研究工作所需,就連他的胃也受到妥善照顧,
甚至他的心也不禁……
不不不!要克制呀!
他不容許自己逾越了分際傷害到她。
怎知……這原是要保護她的好意,會成了傷她最深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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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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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超級冷,讓我想起以前在台北念書時的冬天,又濕又冷的天氣,早晚溫差又大,讓我這南部小孩真是不習慣,每學期總固定要感冒一次,如此一來感冒的次數倒真是「屈指可數」了。老媽怕我們冷,特地買了電暖器,在南部這種東西居然缺貨,就可見今年冷氣團的威力了!

連續幾本的校園題材,就以這本的校園著墨最多,我的腦海總不時浮現記憶中的那段時光,我想讀者應該不難發現我對那段時光的懷念吧!有一些現實生活中還未能實現的夢想,我忍不住讓書中的主角替我圓了夢,也期待在未來的日子能夠自己一一來實踐。

本書男女主角年齡的差距和身分的沖突是我第一次的嘗試,至于成不成功我想只有留待讀者評斷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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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安靜的圖書館內,只有零星的細微腳步聲,新學期剛開學的校園,會進圖書館的學生少之又少,然而書櫃之間卻有縷纖瘦的身影,及肩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她專註地尋找著書櫃內的藏書,偶爾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對書庫內特有的塵味絲毫不以為意。

她的模樣看似平凡,有如用功過頭的書獃子,大大的鏡框下掩藏住深邃精明的目光,這個在人群中極容易被忽略的女孩,如果不說沒人會知道她是校園內乃至各大專院校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

「姬洛璇,剛開學就見到妳了,妳還真用功啊。」推著書準備將它們歸位的圖書館員見到她時笑道。

「無聊嘛。」姬洛璇淡笑了笑道。

她的笑容只是客氣,讓人感覺不出任何友善、高興等其它的意緒,館員並不以為意,他們早已習以為常,於是對她一笑后,推著推車繼續他的工作。

無聊的時候會跑到圖書館找這種硬邦邦的經濟學理論書籍來看的,說實在全台灣幾十萬莘莘學子恐怕找不出幾個,現在的學生重視玩樂遠多於做學問,無聊的話盡可以三五成群地逛街、唱KTV、看電影,或其它年輕人常做的娛樂,所以姬洛璇無疑是特別的,只不過這種特別所得到的多是被認為奇怪的目光,而非讚賞。

不過姬洛璇對旁人的目光一向不以為意,或者說她早就習慣了,既不想改變自己,也無法改變別人,那麼就只有適應。

她的好朋友君婳月常說,如果她生在十幾二十年前或許將普遍被同儕所敬佩,而今的價值觀只將單純想讀而讀書的她貶低為孤僻的怪人,這不知是她的悲哀,還是社會的悲哀。

姬洛璇將手中大致翻過的書放回柜上,輕嘆了口氣,低喃道:「值得看的書怎麼愈來愈少了?」

聽到這句輕語,宗祺然從書縫間探了探說話的人,卻只看到她纖秀的身影以及柔亮的長發。

忽然,靜謐的圖書館內響起一陣腳步聲,他發現兩個男子朝他們的方向快步走來,左顧右盼的神色彷佛找尋着什麼,而仍低着頭看書的女孩長長的頭髮掩住了她的側臉,絲毫不受外界乍然而突兀的腳步聲所擾。

宗祺然微微蹙起眉,雖然現在圖書館內並沒有什麼人,但在如此安靜的地方製造噪音實在有失水準,心裏只希望這兩個男同學趕緊走過去。

「在這裏。」其中一人道。

宗祺然發現他們兩人就停在那女孩所處的書櫃走道。

「姬洛璇!」另一人叫道。

原來那女孩叫姬洛璇?宗祺然從書縫間見她合上了書本,輕輕轉身面對他們,尖細柔美的下顎隨着說話而動。

「這裏是圖書館,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女孩的聲音清而冷,教訓的味道卻讓宗祺然不禁臉露微笑。

「只有像妳這種怪胎才會一開學就跑到圖書館來。」

身高較矮的那個男同學冷笑道,輕侮的言語再次讓宗祺然蹙起眉。

「別忘了我們是來幹嘛的。」高個子輕斥同伴道。「學姐,我們想跟妳談個生意。」

學姐?!這個稱謂有點出乎宗祺然的意料,只聽那被叫作姬洛璇的女孩淡淡開口:

「生意?」

「我們知道妳的成績非常好,而且很會猜題,我希望妳把筆記賣給我們。」矮個子道,雖然有求於人卻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

「不賣。」她幾乎沒有考慮便一口回絕。

「價格好談。」高個子趕緊道。

「沒什麼好談的,不賣就是不賣。」

她面對威脅而毫無動搖的態度令宗祺然心中升起一股激賞。

「靠!我們低妳一年級,又不會搶到妳的成績,幹嘛那麼小器啊!」態度一直很差的矮個子火大道。

「學姐,有很多科成績都很難過,大家都很希望有妳的筆記,賣給我們看對妳並沒有什麼損失,就當幫幫忙好不好?」

兩個男生對一個纖瘦的弱女子軟硬兼施,宗祺然斯文的俊臉不禁閃爍著怒火,在國外學生們販賣筆記的行為雖也由來已久,但他卻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強索筆記的行為。

姬洛璇將手中的書放回書櫃,冷冷地道:「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筆記不賣!」

「姬洛璇,妳最好乖乖合作,別以為我們忌憚妳們『四大惡女』,妳可以打聽看看我們是混哪裏的,妳還有一年半才畢業,日子好過不好過恐怕還得看我們的臉色。」高個子的態度轉眼變得兇狠。

「是嗎?」

姬洛璇彷佛絲毫沒將他們看在眼裏,宗祺然不禁佩服起她的膽識。

然而事情變化得出乎他意料的快,矮個子突然踏向前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威脅道:

「妳想現在就見識我們哥兒倆的手段是不是?」

宗祺然不假思索快步繞了過去,怒聲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兩人沒料到竟然還有別人在,矮個子鬆開了姬洛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大約178的身高,極富書卷氣的斯文俊容,年紀做學生嫌太老,當教授又太年輕,倒教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應付這突然出現的程咬金。

「你是什麼人?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高個子道。

宗祺然走過去,拉住了姬洛璇的手,冷冷對他們道:「我想我可能要回去翻翻校規,看看威脅恐嚇這種行為是不是足夠作為退學的理由。」

兩個男同學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而宗祺然也不等他們響應便拉着姬洛璇的手往圖書館外走。

姬洛璇看看自己被拉住的手,又看看這名男子斯文俊儒的側臉,她發現自己只能獃獃地跟隨着他快速的腳步。她並沒有抗議他拖着她走,以及他走路的速度,因為跟那兩個流氓瞎纏並不是什麼好主意,能夠愈快遠離他們愈好,然而當她發現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的時候,臉上不禁一紅,旋即腦海里閃過無數的念頭:他沒穿西裝,冬冷的天氣套著一件夾克,裏面是簡單的襯衫、長褲搭配起來朝氣蓬勃,看上去三十齣頭,連當研究生都嫌老了一點,難道是博士班的?他也是這學校的人嗎?他結婚了嗎?

當這個問題冒出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以他的年紀和俊朗的外表看,答案應該是肯定的,而更令她意外的是,這個她給自己的答案竟然令她感到一陣失望。

直到離開了圖書館大樓又走出了好一段距離,他才轉身面對她,俊臉上余怒未消的神色令她不自覺笑出來。

「不錯嘛,妳還笑得出來。」直板的長發、厚重的眼鏡彷佛是要刻意掩蓋她清秀雅緻的容顏和靈動深邃的眼眸,方才在圖書館中的短暫印象里,她那股冷漠晦暗的感覺因這乍現的笑容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合乎她這年紀的嬌俏爛漫,而嫣紅的雙頰不知是因微微的羞澀抑或因為方才快速的步伐,然而前後感覺的劇烈差異卻令他感到一股莫名的震動!忽然發現自己還拉着她的手,這才趕緊放開,臉上不禁一熱。

她笑了嗎?記憶中她似乎不曾這麼簡單自然地笑出來,望着他溫文帶笑的俊顏,她再度感覺到快速震動的心跳,而這次她可以確定絕不是來自肢體的運動。

「謝謝你幫我解圍。」她咬着唇垂下頭,又忍不住抬眼凝望他。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嘛。」他笑了笑,難得有機會表現一下英雄救美。

姬洛璇抑不住泛開的笑靨,這男子成熟穩重的外表顯示出他的年紀,但愛開玩笑和親切的性格卻絲毫不讓人有距離感。

「如果我不是剛好在那裏,妳要怎麼辦?妳不害怕嗎?」他很好奇她的勇氣是哪來的。

姬洛璇偏著頭想了想,一陣冷冽的北風吹來,她自然地伸手輕挽髮絲,微微一笑道:「假設有一隻狗很兇惡地對着你吠叫,如果你害怕地轉身逃跑,那麼牠一定會追上來,在你腿上狠狠地咬一口,所以遇到惡犬的時候一定要正面對着牠,盯着牠看,如果牠還不放棄攻擊,那麼只好在牠攻擊時對準牠最脆弱的鼻子狠狠反擊!我想不得已的時候也只好攻擊對手最脆弱的地方了。」

聞言宗祺然微微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眼前的這個小女孩似乎是他印象中最冷靜、最大膽的女子了。

校園敲響的鐘聲掩蓋了他的笑聲,宗祺然這才記起被他全然拋到腦後的要事,微笑道:「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姬洛璇的心一沉,竟感到悵然若失,點了點頭,她竟然不想讓他走……

只聽他又道:「以後自己小心點喔,拜拜。」

他溫暖的笑容還殘留在她眼中,而趕時間般離去的快速步伐則顯得瀟灑,姬洛璇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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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當、當、當!

當下課鈴聲響,企三甲上課的教室內登時亂烘烘地浮動起來,剛開學不久,同學們還在做着收心操,心緒都還沒從假期中收回來。

教室內的一隅,坐着四個搶眼的女子,正慢條斯理地邊說着話邊收拾文具,姬洛璇便是其中之一。從小到大她的性情一向孤僻,填鴉式教育下她只有忙着競爭的同學,而鮮少交心的朋友,沒想到上了大學,竟然與這三位出色的女生結成好友,這對她來說是絕對的意外。

猶記得大一時,所有人都還是懵懵懂懂的大學新鮮人時,學期剛開始的第一周,在經濟學的課堂上,年屆退休的教授發下了參考書目以及上課大綱,慢條斯理地講解著何謂經濟學,以及此學期的上課規畫。

當所有人被他的語調催眠得頭暈腦脹時,忽然一個女學生站起來發言,所有同學都被她嚇了一大跳,沒有人能想像一個大一的新生竟然會在學期的第一堂課發表意見,而當她用那彷佛帶着魔力的淡淡語調,以經濟學的概念條理分明地質疑教授課程設計的不當時,同學們更被她嚇呆了!對於這種他們從來沒機會接觸過的學科,能夠聽得懂就算很了不起了,連提問的能力恐怕都不存在,更別說質疑教授了!而這個女同學正是姬洛璇。

當時她說的內容到現在還是令人印象深刻,她說道:

「教授,您用的這本參考書已經過時了,難道您不知道嗎?」

教授也呆了,從來沒有學生敢質疑、挑戰教授的能力和權威,就算是研究所的學生也懂得「尊師重道」的道理,像她這種學生是絕無僅有的。

「妳憑什麼這麼說?!」老教授驚愕過後,怒氣令他皺垂的臉皮都在顫抖。

「這是二十年前的教材了,社會的進步可說是日新月異,經濟問題更加廣泛,書裏面卻沒有符合現在時事的舉例,理論基礎也過於生硬,甚至有許多地方必須修正,這對於完全沒有接觸過經濟學的大一新生來說,只會扼殺大家對經濟學的興趣跟吸收,教授您難道是這樣敷衍學生的嗎?」

姬洛璇語調一如平常,然而講出來的話卻讓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同學們無法思考她說的對不對,因為他們壓根兒不知道那本教材寫了什麼東西,他們的腦海中只想到她竟然開學的第一堂課就跟教授說這種話,她是不想平穩地完成四年大學教育了嗎?!

少數同學則想到曾向學長姐打聽過的各個教授風評,這位等著退休的經濟學教授的確讓所有上過他課的學生在私底下罵得一無是處,百年筆記從來沒變過,底下的學生打瞌睡的打瞌睡、逃課的逃課,他根本從未關心,遇到這樣的老師,學生們關心的也只有怎麼讓成績過關,沒指望學到什麼東西了,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膽敢公然挑戰老師的權威!

「妳……妳……」教授氣得渾身顫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或許由於心虛,更加無法為自己辯駁,只能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呼吸逐漸急促。

「教書是教授的工作,教會所有的學生是老師的職責,而我們學生付錢來上課,就應該得到這堂課該學得的知識,如果要靠自己念,也不用浪費大家一星期三小時的時間在教室打瞌睡,難道您看到學生們疑惑的臉,不會感到羞恥嗎?所謂身教重於言教,難道學校教給學生的只是『不知羞恥』四個字的具體呈現嗎?」

一時之間只聞教室內震驚的抽氣聲,忽然間講台上爆出一聲氣炸的大叫聲,之後教室同學們傳出的尖叫聲震驚了整個校園,十幾分鐘后,暈倒在講台上的教授被抬了出去,而所有同學看着姬洛璇沉靜內斂的臉龐時,心裏的感覺並不是敬佩,而是恐懼,他們的經濟學教授被抬到醫院去了,那麼這個學期乃至這一學年他們的經濟學要怎麼上?

當所有同學像躲瘟疫一樣地遠遠避開姬洛璇時,卻有一二個女同學不約而同地朝她走來,一個是飄逸輕靈的氣質美女君婳月,一個是一進繫上便教所有男同學、學長矚目的性感美女商恩妲,而另一個則是酷勁十足的帥妹易沅棠。四個完全不相識的同班同學,四種完全不同的氣質,卻因姬洛璇大膽驚人的創舉而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誼,終至成為好友,到如今名震各大校園。

但她們三人能成為風雲人物全憑自己的「實力」,與姬洛璇並沒有半點關係。

當時一頭波浪捲髮、穿着入時,模樣十足嬌俏可人的商恩妲首先展露了甜美性感的笑容道:「我叫商恩妲,妳剛剛說的好精采,我簡直要開始崇拜妳了。」

「我叫易沅棠,如果因為這件事情有人找妳麻煩的話,記得告訴我。」

強出頭的人往往會為自己帶來麻煩,這道理姬洛璇心裏清楚,而易沅棠小小的年紀、淡淡的口吻,卻有股大姐頭的氣勢,但奇特的是並不會讓人感覺她有如逞凶斗猛的太妹,反而像個昂然的女警。

「妳好,我叫君婳月。」

她朝姬洛璇伸出了友誼之手,什麼也沒多說,卻反而讓姬洛璇感到她的鋒芒內斂。

姬洛浚從小就有種特別的天份,能夠感應每個人屬於什麼樣的人,說來或許沒人相信,可是這種直覺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出過錯。

姬洛璇握住了君婳月微涼的玉手,也從此得到了三個好朋友,這是意外,也是幸運,她一輩子最缺乏的幸運。

後來那位教授一病不起,沒多久后逝世了,從此姬洛璇成了所有教授最懼怕的學生,有她修的課每個教授都戰戰兢兢,深怕受到這種比死還不如的羞辱,而他們大一的經濟學雖然換了新老師,卻也一直籠罩在詭異的氣氛中。

當然也有些教授會在課堂上故意刁難她,但把她叫起來回答問題幾次之後,不難發現她的專業知識並不下於任何教授,她的滔滔不絕甚至足以代替教授上完一堂課,有這樣的學生選修自己的課程,教授們除了更用心準備自己的教材之外,恐怕也沒別的辦法可以應付她了。

慢慢地,商恩妲甩掉的「男朋友」所累積的數目快速增加,名聞了各大專院校;而易沅棠扁過的白目也與她不遑多讓;至於飄逸如仙女般的君婳月,則因運用了她無與倫比的智能,摘下了幾個所謂的「校園風雲人物」虛偽的包裝,令他們自食惡果、身敗名裂!於是「四大惡女」的聲名不脛而走,甚至出現了學校因她們而購買救護車以備不時之需的誇張說法。

遙想當時,時光飛逝,而今她們也已邁入大三的第二學期了。

姬洛璇從往事中抽離出來,眼望着交談中的商恩妲和易沅棠不自覺顯露出甜蜜的笑容;心中忽然有陣感嘆。四人之中,她們兩人已名花有主,感情塵埃落定了,而君婳月的家族企業則讓她有操不完的心,上學對她而言反而像是休息。雖然她們離畢業還有一年多,卻讓姬洛璇驀然有種即將來到的感覺,到那時鳳凰花飛,她們四人也將各自分飛,而她又將變成孤獨一人了。

「上次在圖書館找洛璇麻煩的那兩個男生現在怎麼樣了?還敢再犯嗎?」商恩妲撇撇唇問,真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敢在四大惡女頭上動土。

「我去找過他們了。」易沅棠冷冷地道。

「難怪今天看到他們臉上東貼一塊西貼一塊的。」商恩妲噗哧一笑,易沅棠用拳頭溝通的本事一向高人一等。

「我是不喜歡揍人,不過他們這麼喜歡來這套的話,我也不介意把他們的女朋友們也找來『溝通』一下。」

「讓他們交不到女朋友這個威嚇效果顯然比較好。」君婳月微微一笑。

「我覺得婳月找警察跟校方一起跟他們談談這招也滿有效的。」商恩坦咯咯嬌笑。「要是這樣都沒有嚇阻作用,我也只好叫我未婚夫派幾個保鏢來保護洛璇了,不過有保鏢跟着可煩人了,能不要還是盡量不要比較好。」

商恩妲的未婚夫正是國際保全組織的高層,但對付校園的兩個小混混而動用這麼大的陣仗,恐怕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微笑聽着好友們如何替她打抱不平,姬洛璇並沒有特別高興的反應,事實上這是必然的結果,隨着「四大惡女」的名號愈大,不敢惹她們的人雖然多,但挑釁的傢伙也不少,反制的動作並非她在行,她的三個好朋友會各出奇招幫她本是意料中的事。其實這幾天她最最後悔的就是當時忘了跟那斯文俊儒的男子問他的大名,分手之後那段與他短暫的接觸一次又一次在她腦海中盤旋重現,他的面容深深刻在她心板上,而她卻只能趁空閑時逛遍整個校園碰碰運氣看是否還能再次遇見他,結果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獲。

「對了,洛璇,星期六有個高爾夫球會,要陪我一起去嗎?」君婳月轉向姬洛璇微笑問道。「來的人裏面大概會有妳感興趣的大老闆。」

姬洛璇以股票操作賺取零用金已經好幾年了,只不過她行事低調,朋友也很少,所以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擁有精準的投資眼光,比之所謂的股市名人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當然如果有機會聽到上市公司的老闆們談論投資的方向,這些內線消息當可作為投資的參考依據。

「好啊。」姬洛璇應道,就算聽不到什麼內幕,陪君婳月到戶外走走也不錯。

「那星期五到我家過夜,星期六早上一起走。」君婳月微笑道。

「嗯。」望着君婳月淡悠高雅的笑容,姬洛璇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那名男子,如果知道他的名字……不管是請徵信社抑或是拜託君婳月幫忙,她都會厚著臉皮想辦法找到他的,她怎麼會胡塗到連名字都忘了問呢?是否他的親切帶給她一種極端熟悉的感覺,以致忘了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老天爺,請幫助她吧!她一直一直想着他,這份遺憾和惆悵究竟該如何排遣?

「祺!」

聽到叫喚自己的聲音,宗祺然略帶無奈地停步,轉過身看着朝他奔來的性感美女潘若琳。北風凜然,他揉着冰涼而笑僵的臉,望着跑到他身前眉宇間風情萬種的她。

若不是因為她,他現在不必站在高爾夫球場的青蔥草皮上吹着冷風,更不用尷尬地應付那些所謂她父親的商業界朋友。雖然他在經濟學界是學有專精的學者,在美國任教時名聲也頗響亮,獲頒傑出青年也綽綽有餘,但跟企業家討論股票市場的廝殺實在不是他的專長,如果不是因為潘若琳是他留美時的學妹,如果不是因為她父親是現在他任教學校的校長,如果不是對於引薦他入校任教存着感恩、報恩的心態,他早就在發現自己被騙來的當時就拂袖而去了!

「球才剛開打,你就要上哪去?」潘若琳眨動着嬌媚的眼眸笑問。

「說實在的,我不會打球。」宗祺然微微苦笑,而且她和潘校長對大家介紹他是她的男朋友一事也令他相當不自在,雖然回台灣以來的這段時間他們倆的確過從甚密,但他總覺得還不到那種情侶的關係。

「不會打有什麼關係?跟着他們走走聊聊也行啊。」她笑道。

「妳也知道我不聊股票。」他淡淡道,顯然潘校長和潘若琳都想突顯他在經濟學上的成就,但卻讓他覺得他若不說點在股票市場上有用的東西出來,他們會對他留美經濟學博士的頭銜有所懷疑。會答應前來是以為自己只是陪潘家父女打打球,如果早知是這種場合,就算要搬出一百種理由他也會拒絕出席的。

「天南地北都可以聊啊,又不是只聊股票。」她撒著嬌道。

在學校擔任公關的她交際的手腕一向高明,隨着年歲漸增,轉眼已近三十,宗祺然是她鎖定的目標,成熟穩重、斯文俊雅的他從學生時代就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只是他太重視學術研究,就算談戀愛似乎也一直熱不起來,但激情並非婚姻的必要元素,不是嗎?重要的是他是個理想的對象,所以當她得知他的父母催促着年已三十五的他趕快回國認真尋找對象,完成獨子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結婚的最佳人選!宗祺然完全合乎她結婚的條件,而且她本來就很喜歡他,這種好男人絕不可輕易放過,於是更加積極安排他進學校任教,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我知道,都上了賊船了,就算暈船也得忍着坐到終點站,不是嗎?」宗祺然搖搖頭苦笑道。「但讓我去上個廁所總行吧?」

潘若琳咬着唇笑了,瞧!多好的男人!溫和恭謙、脾氣又好,而且願意委屈自己配合她,不過……他這招該不會是俗稱的尿遁吧?

「那好吧,快點歸隊喔!聽說君陽集團的君婳月今天也會來打球,她是本校的學生,鼎鼎大名企三甲的『四大惡女』之一。」她翻了個白眼。「萬一碰到還是得跟她寒喧一番,誰教君陽企業捐給學校那麼多錢呢?還好你是教經濟系,不是教企管系。」

「四大惡女?」宗祺然忍不住問道,這個名詞他似乎在哪兒聽過……

對了!那天在圖書館的混混曾說那叫作姬洛璇的女孩是什麼四大惡女的,但那麼清秀典雅的女孩怎麼會是什麼惡女?!老實說自從那一面之緣后他常常想起她,他欣賞有膽識的女孩,也欣賞一開學就往圖書館跑的用功學生。

「她們的事我以後有機會再慢慢告訴你吧!反正你不會教到她們,這點讓我覺得很安心。我要先過去了,你也快去快回吧!」

「嗯。」目送著潘若琳離開,宗祺然吐出了口氣,其實他只是想設法減少應酬那些人的時間罷了。

提到惡女,他的眼前又不禁閃動着姬洛璇微紅的臉龐與抑不住的笑容,即使平凡至極的裝扮極容易在人群中被忽略,但當他仔細看着她的臉,那強烈而睿智的氣息卻深深地撼動了他。雖然她的事件差點讓他在剛來這所大學任教就跟學生打架,他依然覺得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救她都十分值得。

「啊!」忽然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狠K了一下,姬洛璇的容顏頓時被擠出腦海,眼前代之而起的是黑暗和金星,他下意識撫著頭、忍着痛,等眼睛有辦法睜開時看到的是一顆小白球滾到他腳邊,顯然兇器便是它了,到底是哪個天才的傢伙連打球都能打到他頭上來啊?!

一陣腳步聲自他身後奔近,一個歉然的女聲喘息著道:

「對……對不起……球飛的方向跟我打的完全不一樣,是不是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宗祺然只覺又好氣又好笑,轉過身來打算叫她小心一點的話卻驀然哽在喉中,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張俏麗而略帶擔憂的臉龐……

姬洛璇?!

有一刻他懷疑眼前的人是他太常想起她而幻想出來的人,而對方在與他正面相對時,原本驚愕的神情漸漸地被興奮點亮了秀麗的嬌顏。

「是你!」她輕喘道。

「嗨!」他泛開了笑顏,看着她興奮而不可置信的模樣,心情驀地感到愉悅起來,也忘了被小白球K到頭的事。他注意到她臉上的眼鏡不見了,修剪出層次的秀髮也不再呆板,再加上衣着的小小改變,整個人看起來青春而有朝氣,不復在圖書館中初遇時那彷佛揮之不去的晦暗灰色。

「妳怎麼會在這裏?」

姬洛璇無法相信自己為了練習揮桿居然會打中了她遍尋不著的心上人!她是不是在作夢?!「我陪朋友來打球,你呢?」

「我也是陪朋友來打球。」他笑了,還真是巧!

「真巧。」她知道自己可笑的球技只會讓君婳月面子掛不住,所以才一個人脫隊練習,等到適當的時候再去加入他們,沒想到世界竟是如此地小。

心裏沒說出口的話被她說了,宗祺然忍不住眨眨眼,笑道:「看來我們還真有緣,不但在高爾夫球場遇到,這麼空曠的地方還會被妳的球給打到,這機率恐怕是千萬分之一吧?」

姬洛璇紅了臉,忍不住搔了搔頭道:「真的很對不起,其實我根本就不會打,所以才一個人跑到一邊隨便揮桿練練,沒想到居然會打到人。」高爾夫球杆擊球的平面在與小白球相撞時,失之毫釐往往結果就會謬以千里,但打到遍尋不著的心上人絕對比一桿進洞還要教人興奮!

「告訴妳一個秘密,其實我也不會打。」他眨了眨眼。

驀然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基本上姬洛璇並不是一個開朗的人,更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奇怪的是一碰到他,這些她渴望卻從不曾擁有的特質竟突然間出現在她身上,她想……她喜歡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這輩子第一次她覺得老天爺響應了她的願望。

「我請妳喝杯飲料吧?反正我們都不會打球。」宗祺然提議道,陪伴姬洛璇顯然比應酬那些大老闆輕鬆有趣多了。

「應該我請你才對,讓我向你賠罪,還有也向你道謝。」

宗祺然笑了:「別跟我爭這個了,嗯?」

望着他的笑容,姬洛璇只有點頭,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能力違抗他的要求。與他並肩走在他的身邊,用眼角的餘光偷瞧着他溫文俊逸的臉龐,鼓動的、收縮的、微刺的胸口明確地透露出她有多麼喜歡他的事實!而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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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宗祺然,我的名字。」當姬洛璇向他尋問姓名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沒作自我介紹。或許是他早已知道她的名字,所以自然地以為對方也已經知道他的。

「宗祺然……」姬洛璇輕輕地復誦,好熟悉的名字……在哪兒見過呢?想到他們初見時的場景,是在圖書館里擺放着經濟學書籍的書架處,忽然數則經濟學論文的著作印象閃過腦海,她忍不住脫口道:「你是不是曾在美國大學任教,針對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經濟寫過很多論文的那位經濟學學者宗祺然?」

他訝異地睜大了眼睛眨了又眨,斯文的俊臉泛開了笑容。「妳看過我的論文?」不能怪他感到興奮,因為他的論文都是用英文寫的,儘管他在國際間的學術界已頗富盛名,但卻沒有期待台灣的學生看過他的著作,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平凡卻十分不凡的女孩竟然對他知之甚詳!

「幾乎每一篇都看過。」姬洛璇微微紅了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而言,面對偶像或心上人都會感到緊張的,而她沒想到的是她的心上人不但坐在她面前,身分居然還是她心儀已久的學者!她的心跳速度之快是她此生僅有的,而他俊臉上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笑容都讓她為之心醉。

「真的嗎?妳該不會是在哄我開心吧?」宗祺然忍不住逗着她,這女孩給他的感覺彷佛是他相識許久的朋友,與她相處讓人感到輕鬆而沒有壓力,儘管他們還算是陌生人,卻有種知己之感。

「是真的!老實說我還寫過e-mail給你,跟你請益過一些看法,你還有回信給我呢!」姬洛璇急切地解釋,俏臉則愈來愈紅。

「哦?!」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當然他回復學生的e-mail非常多,他或許並不記得每一封的內容,然而他們曾經通過電子郵件,如今卻在兩次偶然的情況下相逢,令他感覺到某種奇妙的緣份,說不出來,卻十分震撼。

「所以說你已經回到台灣教書嘍?」她問。

「沒錯,這學期開始任教。」

「教經濟系?」

宗祺然微笑點頭。「妳呢?妳是哪個系的學生?」

「企管。」

望着她恬淡的笑容,他發現她的話不多,與一般女孩子三姑六婆的聒噪相比簡直文靜到可以,然而奇怪的是就算兩人都沉默,他也下覺得有任何心理上的不適,彷佛只要互看一眼、一個笑容,就足以代替言語的交流。

他突然覺得,如果說潘若琳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那麼姬洛璇就是一株秀麗清香的百合,在賞心悅目之外,似乎還飄散著淡淡幽香。

「對了,妳說妳是陪朋友來的,那我們坐在這兒喝咖啡聊天沒關係嗎?」

「沒關係吧。」君婳月不可能責難她的。

「妳的朋友……是男生?」突然這麼問出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然而不知怎地,他對這個問題感到相當介意,如果不是陪男朋友來,怎麼會刻意打扮自己?或許上一次在學校看到她的模樣只是一種造型,一旦離開校園又是另一種造型。

姬洛璇漾開了甜笑,他這個問題讓她有些許的虛榮感。「不是,我陪我同學來的。」

「兩個女生來打球?」這種高爾夫球俱樂部光會員卡就不知道要多少錢了,很難想像兩個大學女生相偕來打球!

「主要是她的行程要來這一趟,高爾夫球場也是生意場,她以後要接她家族的生意,所以可以說是來應酬的吧。」

「因為妳的模樣跟上一次我們見面時不太一樣,所以我以為妳是陪男朋友來打球,是我誤會了。」他啜了口飲料,居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對於她顯然頗有來頭的朋友不感到好奇,反而對那人的性別比較有興趣。

姬洛璇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頭髮。「因為要來這種場合的關係,所以我接受我同學的建議做了一些改變。」她偷眼瞧了瞧他的神情,觸到他專註的目光突覺得口乾舌燥,想問他覺得如何,卻又不敢直接問出口。

其實會做這些改變主要為的也是他,她希望再次見到他時自己有足夠的條件吸引他,每當她照着鏡子,改變自己外貌的想法愈來愈強烈,而她的好同學們顯然竭力地當她的諮詢,也幫助她煥然一新。

「這種改變很不錯。」他笑道,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逗她臉紅,秀麗的嬌顏羞澀的模樣十足地可人。

這時宗祺然的電話響了,來電者正是潘若琳,他微微苦笑知道他偷來的時間用完了,簡短地、認命地講完電話,他起身對姬洛璇道:

「我得歸隊了,很高興又遇見妳,如果妳有經濟學上的意見,很歡迎妳到我辦公室來,我們可以互相交換一下想法。」

很顯然地,他沒把她當學生,反而將她當朋友。

「好。」雖然對於相處時間的短暫感到意猶未足,但……她終於知道他是誰了!

和他揮手道別後,姬洛璇靜靜地坐在座椅上,她常在夜半無眠時回想他們短暫相識的情景,現在又加上這次的邂逅,他不但是救了她的英雄,還是她少數極欣賞的學者,那望着他時心跳加速的悸動,想起他時不知不覺泛開的微笑,她知道他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第一個深深戀慕的對象。

她很快地接受自己愛上他的事實,接下來的課題就是要怎麼樣讓他也愛上她了!她必須擬定一個完美的計劃,逐步地接近他、融入他的生活,讓他完全地接納她,儘管……她被稱作「惡女」,但起碼他到目前為止對她的印象還不錯,是吧?

姬洛璇仔細閱讀手中的資料,為了查知她想了解的一切,她不惜花下重資請徵信社調查。

宗祺然,未婚,今年三十五,美國哈佛經濟學博士,家庭成員有父、母以及妹妹宗琪敏,宗琪敏的未婚夫為電子公司企業小開陳志麒。宗祺然目前任教於國內某公立大學,引薦他入校的是他留美時的學妹潘若琳,為該校校長之獨生女,與宗祺然過從甚密,據側面了解極可能是宗祺然的女友。

她翻了一下徵信社附上的基本資料,陷入了沉思。

不可否認地,她最關心的是他的婚姻狀況,「未婚」兩個字讓她鬆了一口氣,但這份資料也讓她立刻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潘若琳這個人對她而言並不陌生,因為她常代表學校在報章雜誌發言,學校的慶典也多有她的身影穿梭,而她們四惡女對她來說則是麻煩製造者,即使雙方沒有交情也壓根兒不熟,卻早知道對方的存在,老實說姬洛璇對她的印象只有兩個字:驕傲!

發現自己開始胡思亂想,姬洛璇努力將思緒拉回,現在她首先要考慮的不是任何可能的情敵,而是該如何接近他,取得他的好感,然後再逐步接近他的家人,獲得他們的認同……

她腦海中的規畫被急促響起的敲門聲給打斷,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闖進了她的閨房,急躁的個性與她回異,真難想像這會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姊!教我功課!」她的弟弟姬浩平大咧咧地說。

姬洛璇的生母在她出世后罹患了產後憂鬱症,在她還沒滿周歲便已撒手人寰,她的父親姬世傑痛失愛妻,受到很大的打擊,之後便將全副心力寄托在工作上,所以她從小便是交給保母帶。

幾年後姬世傑重新找到了他的愛情,娶了她現在的後母沈莉萍,也生下了她這個弟弟,只是姬世傑待她猶如隱形人,沉莉萍也自然而然將她當作一個會吃飯的影子,只有在她唯一有用處的時候才會想到她,那就是指導弟弟的課業,所以姬浩平從小就名列前茅!有她這樣的姊姊,姬浩平想要功課差都很難。

姬洛璇一言不發地將手上的資料收起來,姬浩平立刻好奇地貼過來,問道:

「那是什麼?」

「沒什麼。」

「不對……有秘密喔。」姬浩平用食指點着她,一臉探究的神情。「妳是不是交男朋友啦?啊?」

雖然他這副八卦的樣子很欠扁,但這欠扁的弟弟卻似乎是這個家裏唯一會關心她的人。

「沒有。」姬洛璇依舊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是嗎?我看妳最近開始在打扮自己的外表了,這個就是有男朋友的跡象。」姬浩平人小鬼大道。

雖然他已經是個高中生,但在她眼中依然是個幼稚的小弟。

「改變外表就一定是有男朋友嗎?你想太多了。」她冷冷地道。

探聽不到好玩的事,姬浩平一臉的無趣,懶懶地道:「也對啦,我看妳要交男朋友大概也有點難吧!」

姬洛璇瞥了他一眼。「怎麼說?」

姬浩平拿了面鏡子放到她面前,指著鏡中她的臉道:「妳看看妳,整個人看起來就是灰色的,一點也不活潑、不開朗,陰沉沉的樣子活像櫻桃小丸子裏的那個野口同學,還整天拿着書晃過來晃過去,有哪個男生會想追個書獃子?妳說是不是?」

雖然他那副裝大人、裝懂的鳥樣實在欠扁到了極點,但姬洛璇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這麼多年來她把自己像鴕鳥一樣藏起來,躲進書中萬千的世界裏,以避免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她無法面對的親情問題上,漸漸地卻也忘了注意自己的外表愈來愈顯得晦暗。

如果不是宗祺然的出現,以及在高爾夫球場上要面對那些大老闆,她恐怕還是任由自己一如以往的裝扮,極力隱藏在人群中,讓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包括她自己。

「你好象很懂?」姬洛璇冷冷地道,一把奪過鏡子將它丟到一邊。

姬浩平哈哈大笑。「那當然啦!說到談戀愛,我肯定比妳有經驗,班上多少女同學喜歡我,我只是不要而已,不然早就有女朋友了。我告訴妳吧,大多數的男生喜歡的是漂亮、可愛、活潑又有點笨笨的女生,懂嗎?」

然而姬洛璇只是一臉的冰冷,完全沒有附和他的打算。

他忍不住撇撇唇道:「哎喲,算了,妳不懂啦!」

姬洛璇真想拿本書往他頭上敲下去!「你不用我教功課了是不是?」

姬浩平一怔,忙道:「要啊要啊!我現在就去拿課本。」

看着弟弟衝出去,姬洛璇望了丟在一邊的鏡子片刻,才拿到面前仔細地審視鏡中的自己。改變髮型、化妝、穿着都簡單,但要改變自己變成活潑可愛又有點笨笨的女生恐怕是不可能的任務了,她連對着鏡子做幾種表情這種事都覺得很可笑而抗拒了,把自己變笨想必更加是辦不到。

宗祺然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生呢?想到他,她的心怦怦直跳,抽出那疊資料中宗祺然的作息表,她的胃因緊張而急速收縮,自從遇見他,相思已成為她生活的一部份,然而主動追求男人對她是絕對陌生的,但宗祺然值得她這麼做……

宗祺然發現自己常常與姬洛璇不期而遇。

上完課回辦公室的路上他們會巧遇,當然免不了會聊上幾句;用餐時他們也常恰巧選擇同一間餐廳,雖然在各自有用餐對象的情況下頂多只淡淡地打個招呼,但隨着相遇次數的增加,他想到她的機率也愈見頻繁。

但或許是因為姬洛璇改變裝扮后,許多人反而變得不認識她,抑或是無法一眼就認出她就是姬洛璇,所以還沒有人向宗祺然發出警告,勸告他遠離她。

這一天,當他為了找資料而上圖書館時,再度碰見了姬洛璇,這時他已經分不清楚他們的巧遇究竟是純粹的碰巧還是刻意的安排了。

不過這一次她似乎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只是坐在桌前專註地看著書,宗祺然遠遠地瞧了她好一會兒,才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嗨!」

姬洛璇猛然抬起頭望向他,俏臉瞬間紅透,這反應讓宗祺然不由得笑開了,她真容易害羞,與她對抗流氓學弟的氣勢根本是判若兩人。

「你……你來找資料嗎?」她想要站起身,卻被他在肩頭一壓坐回了座位。

「妳坐着說話就好了,不用這麼拘束。我是來找資料的沒錯,妳平常就這麼用功嗎?」他笑問,其實他一點也不討厭和她巧遇,相反地他心裏還有一些期待,每次走在路上總會四周望望有沒有她朝他走來的身影。

「會找一些有興趣的東西看。」姬洛璇並不打算把自己說得太用功、太優秀,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像在炫耀,另一方面也是考量到男人恐怕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老師,請問你缺不缺工讀生?」

宗祺然驚訝地眨眨眼。「我的確是想請一個助理幫我批改同學們的考卷、幫我做研究,妳有興趣嗎?」她問得真是太巧了!他早上才向經濟系的助教提這件事,如果姬洛璇願意來做這個工作就太好了!光是她讀過他的著作以及曾寫信與他討論的事,就足以讓他無條件聘請她了。

「我有興趣。」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運氣這麼好!看到他親自來圖書館找資料她才開口問問,沒想到居然就這樣得到這個機會!

「那麼明天中午到我辦公室來,我跟妳討論一下工作內容。我們一起吃飯好了,OK?」他笑問。

「沒問題。」姬洛璇若不是自制力太好,肯定會跳起來歡呼!此刻她只有控制自己不要做出忘形的反應,免得把他嚇到。「你資料找得如何了?需要我幫你一起找嗎?」

「妳有空幫我的話當然好。」有這麼積極主動的學生真是他的福氣。

姬洛璇很快地幫他找到了所需的資料,而她的效率和能力再度令他刮目相看,也同時贏得了他的讚賞。或許這就叫好人有好報吧,因為他的見義勇為,而讓他得到這麼優秀的工讀生。

「什麼?!你說你請了誰當工讀生?!」

潘若琳在電話中高分貝的質疑讓宗祺然忍不住拉開了聽筒,等到她沒說話才又靠回了耳邊,那頭乒乒乓乓的聲響令他不禁失笑道:「妳在拆房子嗎?」

潘若琳邊蹲在地上把方才她在激動之下掃落的文件撿回桌上,一邊試着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宗教授,你剛剛是說你請了姬洛璇當工讀生?」

她原本只是打來和他閑話家常,因為知道他想找工讀生,所以關心問問,沒想到竟然聽到「姬洛璇」這個名字!不能怪她反應這麼大,姬洛璇被號稱是「杏壇殺手」,她這殺手跟電視明星那種號稱「師奶殺手」、「少男殺手」的帥哥美女可大大地不同,她可不是迷倒杏壇異性的殺手,而是真正的「殺手」……

「是啊。」

「企管系三年級的姬洛璇?!」

請誰當工讀生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沒錯。」

「不可以!你不可以請她當工讀生!」潘若琳對着電話激動地道,好在她的辦公室是個人的,不然其它同事不當她瘋了才怪!

「為什麼?」

「我現在過去找你。」這麼重要的事當然要當面說清楚!

她匆匆切了電話,宗祺然只有盯着話筒苦笑一下。

幾分鐘后潘若琳氣喘吁吁地來了,一進門就劈哩啪啦開口道:

「你怎麼會找姬洛璇當工讀生?!」

「有什麼不對嗎?」宗祺然一邊響應着,一邊整理手邊的教材,人要懂得利用時間,對她的激動則是淡然處之。

多年的異鄉生活,他時時刻刻都在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他早就養成了一心二用的習慣。這也是從以前就常令潘若琳生氣的一點,女人需要的是關心與聆聽呀!她在說話而他在做事,雖然都有回答,卻顯得多麼敷衍!

「你找誰都可以,就是不要找她!」潘若琳慎而重之地道。

「為什麼?妳認識她?」宗祺然的興趣來了,為什麼一個看似普通的女學生竟會讓這驕傲的校長千金神色凝重?

「不是我認識她,是學校里很少有人會不認識她!你剛來學校教書可能不曉得,她大一剛入學就把一個教授氣到送醫不治,後來陸陸續續還有教授上她課時心臟病發、休克、中風,總之沒有一位老師喜歡班上有這號人物。」她爸爸身為學校的校長,也希望姬洛璇趕快畢業,讓商學院的教授們工作能夠免於恐懼。

宗祺然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如果這是事實,的確是件悲劇,但不知怎地卻令人發噱。「這是怎麼回事?一個班級那麼多人,教授發生意外也不能硬說是她的責任吧?」他忍着笑道,很難想像羞澀可人的姬洛璇在課堂上會有如此雄風。

「那不是意外,就拿過世的那位老教授來說吧,就因為她在課堂上指責他教材過時,教學的內容不合時宜,學生上課聽不懂是老師的過錯,還說他不知羞恥之類的,才把他氣得送醫。她是企管系的學生,你是經濟系的教授,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不如找經研所的學生工讀比較合適吧?」潘若琳說起姬洛璇的事迹,眼中滿是憂心。

他笑了,淡淡道:「如果她說的是事實,那也怪不得她啊,真金不怕火煉,會提問題跟老師互動的學生更是珍貴!以前我在念書的時候就覺得台灣的學生不是笨,就是太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可是……」

「我都已經跟她說好了,做一個教授連這種事都要反悔,豈不是太可笑了?」宗祺然道。

「她為什麼會想當你的工讀生?我從來沒聽過她有在打工,她們企三甲四大惡女的名聲各大院校都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招惹她這種人不可?」她只覺心情沉重,難道眼看着心愛的男人陷入險境,而她什麼也不能做?

「妳說她是眾所皆知的惡女?」宗祺然感到不可思議,在他眼中嬌俏可人的小姑娘怎麼會是什麼惡女?難道就因為教過她的老師發生意外?他覺得這種說法未免失之公允,但居然連潘若琳也認同這種說法?!

「沒錯!事實就是如此!雖然她的課業成績好到不可思議,但沒有人喜歡她!她們四個都是麻煩人物。」

宗祺然眉頭蹙起,他很不喜歡這種帶着嚴重偏見的說法,一個人的好壞他自己會下評斷。「好了,這件事我會自行評估,如果她不適任我會換的,妳不需要擔心我。」

潘若琳鼓著腮幫子,一肚子氣,這男人有時候還真是固執!「算了!我不管你了!總之你多小心她就是了。」

宗祺然笑着點點頭,潘若琳心一軟,這男人真教她又愛又恨。

結束了工讀生的話題,潘若琳心中盤算的還是跟他約會的機會,於是話峰一轉,道:「祺,你哪一天晚上有空?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好啊,不過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

「那你看一下行事曆,我晚點再打電話問你。」

潘若琳的笑靨如花,讓宗祺然也不由得笑了。

「嗯。」回台灣之後,他愈來愈覺得潘若琳變得小鳥依人,以前那股千金小姐的嬌氣愈來愈淡了,當然也更討人喜歡。

想到家中逼婚的壓力,潘若琳到他家經常性的家庭拜訪讓他的父母有無限想像的空間,總是問: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對她有沒有意思?老實說他並不排斥這種發展,兩人無論外貌、家世背景、學識經歷都十分相配,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他們都是十分登對的一對,他選擇讓事情自然地發展,不刻意進行也不刻意阻斷,照目前的態勢來看,一旦確定情侶關係,或許很快就會步上紅毯了吧……

姬洛璇工讀的耳語迅速在校園內蔓延,連帶地「宗祺然」這個名字也在短時間內成為學生及老師們談論的焦點,經濟系的助教林曉雯甚至接到不少關切的電話,而宗祺然教授的健康狀況自然也是矚目的焦點之一,一個顯然是學校老師的天敵為何要擔任教授的工讀生?更奇怪的是居然有老師敢聘請她!

「助教,姬洛璇怎麼會來當經濟系老師的工讀生啊?」兩個經研所的研究生半路攔下林曉雯,好奇地問。

「這是宗老師自己找的,我也不太清楚。」林曉雯道。

「宗老師是不是跟她有仇啊?」

「宗老師的經歷好象滿卓越的,我在查資料的時候有看過他的論文,說不定姬洛璇也是因為仰慕他的學識。」另一個女研究生道。

「應該是吧。」林曉雯笑得尷尬。

「宗老師沒有開研究所的課嗎?」男研究生問。

「沒有耶,要下個學年看看了。」

「助教,宗老師應該很健康吧?」男研究生心直口快地脫口問道。

林曉雯翻了個白眼,被問第一次、第二次的時候可能還會覺得很好笑,但回答同一個問題一、二十次之後,她可不覺得這問題有任何趣味性。

「宗老師才三十幾歲,都還沒結婚,我確信他的健康沒有什麼問題。」

「助教。」

身後溫淳的男聲令林曉雯急轉身,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也不知是因為說曹操、曹操就到的窘迫,還是見到帥哥的女性反應。

「宗老師。」林曉雯尷尬地一笑,希望剛剛的話他沒有聽到。

而她身邊的兩個研究生則已眼睛發直,直盯着宗祺然儒雅俊帥的笑臉,林曉雯叫他「宗老師」,該不會就是宗祺然教授吧?!

「真巧,我本來想回辦公室再打電話給妳,換教室的事情確定了嗎?」宗祺然微笑道。

「確定了。」

「那就好。」

他微微一笑后道別離開,而那兩名研究生只有張著錯愕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

「助教……他就是宗祺然教授?」男研究生問。

「沒錯。」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年輕、那麼帥的教授……」女研究生輕聲讚歎。

林曉雯睨了他們一眼,徑自轉身回她的辦公室,雖然她對宗祺然的評語十分中肯,但好歹她身為一個研究生也不必表現得那麼花痴吧?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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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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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洛璇,妳真的去當經濟系教授的工讀生嗎?最近一大堆人在討論這件事。」商恩妲手中抱着原文書問姬洛璇。

下課後四人走在校園中,不理會周遭的注目。

「是真的。」姬洛璇淡淡道,沒有打算隱瞞好友。

「為什麼?妳的花費都是從進出股市來的,根本不缺錢吧?」商恩妲道。

她們都知道姬洛璇跟家庭的關係不是很融洽,雖然她父親每個月會固定匯款到她的帳戶作為零用金,但她不免會需要額外的支出,尤其她時時與書本為伍,買書的頻率常令人咋舌,而她既不會主動跟家長開口,只好另尋收入管道,好在她對國際金融市場分析十分在行,對金融股市走勢也具備相當的敏感度,失敗的投資機率非常低,幾年下來也可算是小富婆了。

姬洛璇咽了口口水,她的理由實在有點難以啟齒。「宗祺然教授是我仰慕已久的學者。」到了這關口,她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的說法。

「我聽過他,也看過他的著作,是個滿有料的學者。」君婳月道。

「最近校園裏盛傳洛璇是跟他有仇才會去當他的工讀生。」易沅棠冷冷地道。

「我看從來沒這麼多人同時關心過宗祺然的身體健康吧!受不了。」商恩妲不屑地哼道。

她們最討厭聽到有人說姬洛璇是「衰神」的言語,雖然有她經過的地方不乏路人因快步走路而跌倒,並且不幸地頭撞到地上的石頭而腦震蕩的例子,但這實在不能怪罪到姬洛璇的頭上,不是嗎?從小她身邊的悲劇已經夠多了,把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全歸咎於她實在太不公平了!

她們曾火大地反駁過罵姬洛璇是衰神的人,如果她會帶衰別人,那她們三個身為她的好朋友,怎麼都沒事?結果竟然得到「以毒攻毒」這種答案!易沅棠自然二話不說一拳讓他衰個徹底了。

「隨便他們說吧。」姬洛璇淡淡地道。

「但我還是不明白妳跟這位教授怎麼會湊在一起的?」商恩妲微蹙著疑惑的秀眉。

姬洛璇沉默半晌,始終徘徊在該不該坦然承認她對他的情愫的兩難問。「事實上那天在圖書館遇到那兩個找我麻煩的傢伙,就是宗教授幫我解的圍。」

君婳月的俏目立刻跳到姬洛璇臉上,一向淡悠飄逸的她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四人雖然都是好朋友,但她和姬洛璇的色調相近,都屬於聰明冷靜的類型,而姬洛璇的家庭關係更讓她忍不住多付出關心,也因此兩人多交了一份心。當初她談到「救命恩人」時,君婳月就感覺到她對那人特殊的好感,此刻稍加聯想,她接受這份工讀的理由也就呼之欲出了。

「喔!原來是這樣。」商恩妲恍然道。

「洛璇,妳……對他有感覺是不是?」君婳月難得慎重地問,只因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姬洛璇,在感情上她純如白紙,但個性卻屬於死心眼。

聽到這個問題,商恩妲和易沅棠第一個反應是:那怎麼可能?!但瞧姬洛璇俏臉微紅不說話,無異是默認,這才愕然地瞪大眼睛,宛如經歷了一場大地震。

「這是真的嗎?!」易沅棠忍不住失聲道。

「我的確喜歡他。」姬洛璇揚起頭大方地承認。

「妳……妳是說……妳愛上一個……教授?!」商恩妲訝異到聲音都不自然起來,教授不是大多四十好幾的年紀了嗎?這不但是老少配,還是師生戀!而號稱杏壇殺手的姬洛璇竟然會愛上個老師?!這……

「宗……教授幾歲了?應該結婚了吧?」易沅棠神情古怪地問。

「他今年三十五,還沒結婚。」姬洛璇道。

「妳好象很清楚……」商恩妲忍不住搔搔頭,既然男未婚、女未嫁,她們也沒有理由阻止她追求愛情,難得有姬洛璇看上眼的男人,她也沒辦法潑她冷水,但……但這對象實在有點……不太合適的感覺!

「嗯。」

她居然還「嗯」?!難不成她已經對人家身家調查過了?!她們只感覺到頭上冒出黑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妳什麼時候開始做?」君婳月問。

「現在就要過去。」

「那妳不陪我們吃午飯啦?」商恩妲難掩失望。年級愈高,四人共聚的時間就愈少,難得今天有機會四個人碰在一起,姬洛璇居然要去打工!

「抱歉。」姬洛璇歉然道,

「下次還有機會嘛,妳去吧。」君婳月微笑道。

三人看着姬洛璇漸遠的背影,直到她走遠到無法聽見她們說話,易沅棠才道:

「我們的反應會不會太不夠朋友了?」

商恩妲蹙了蹙眉:「我很想看看那個歐吉桑到底長怎樣?教授……天啊!」

「或許洛璇是因為得不到父愛,所以才……」易沅棠忍不住猜測。

「可憐的洛璇……」商恩妲心裏一陣難過。

君婳月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悠模樣,彷佛沒聽見她們兩人的討論,心裏卻落了一份擔憂,如果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話,姬洛璇會怎麼樣呢?在這個世界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姬洛璇幸福。

宗祺然萬萬沒有想到,教室內會湧入這麼多的人,學生們幾乎連站的地方都沒了,而會造成這種盛況的原因,竟只不過是因為他接受了一個學生的選修這種再平常不過的事!

雖然他的課沒有特別註明不接受旁聽,但這麼多的旁聽生所造成的秩序失控,顯然已嚴重影響了班級學生的權益,而這情況在三名女學生走入教室時達到了最高點。當然在這麼擁擠的空間要能輕鬆地走動穿梭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艱難任務,但她們三人經過的地方竟都不約而同地讓出一小條走道讓她們通行。

這三個女學生各具風姿,一個高貴飄逸、一個風情萬種,而另一個則酷帥敏伶,她們強烈的味道與姬洛璇不相上下而各成一格,當她們一走進教室,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也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所有人低聲討論的私語,在教室內引發龐雜的嗡嗡聲,宗祺然覺得,在這種時候試圖管制秩序顯然是在白費力氣,兩道濃眉不由得輕輕蹙起。

「同學們--」

一個淡悠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高揚的聲調蓋過了人群,卻依然能保持她優雅輕柔的味道,宗祺然甚至發覺就這麼短短三個字,竟然展現出一股領袖氣概,輕易地震懾了眾人。

等四周雜音以極快的速度沉靜下來,那女學生才再度開口道:

「我知道大家心裏有很多的疑問忍不住想討論,但請別忘了我們是來聽宗老師的課,既然來聽課,就請大家善盡做學生的本份,安靜地傾聽是最基本的尊重,如果做不到的話,我想還是離開這個教室比較好。」

一時之間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開口,而後人群中一個女學生譏道:

「君婳月,妳也是來旁聽的,憑什麼發號施令?我想妳更沒有資格請任何人離開吧?」

宗祺然心裏正感謝她替他維持秩序,沒想到竟有人好意思跳出來挑戰她的話,他正想開口,只聽那被稱作君婳月的女學生寒淡開口道:

「我是來旁聽的,我做得到安靜,妳做得到嗎?請別讓人誤以為我們學校的學生水準只有如此而已。」

「妳……」那同學為之氣結,火紅的臉龐也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困窘。

「這位同學,妳如果還有意見,我不介意下課後跟妳『聊聊』。」

君婳月身旁的酷妹冷冷地道,雙腕還威脅性地轉了轉,給宗祺然一種強烈的感覺,彷佛她所說的聊聊指的是用拳頭交談,但……這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那女同學臉色變了變,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宗祺然輕咳一下引起大家的注意,才微微一笑道:「謝謝幫忙維持秩序的兩位同學,也歡迎各位來旁聽,不過我希望大家不要影響到本班同學聽課的權益。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上課了。」

當宗祺然開始講課,秩序很快地已不成問題,有些人說話自有一種魅力,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深怕遺漏了他說的任何一句話,而宗祺然就是這樣的老師。旁聽的眾人中有不少只是懷着好奇心而已,對經濟學是徹底的門外漢,卻也能夠在沒有課本的情況下聽得一知半解,此時他們終於明白姬洛璇為何要特地來上他的課了。

但站着上五十分鐘的課對不少人來說畢竟是種不小的負擔,所以等一堂課上完,好奇心既已獲得了滿足,旁聽的大部份人都選擇了離開,包括三個惡女。

她們在走廊上與宗祺然擦身而過,他記得這個與他微笑點頭打招呼的飄逸美女名字叫君婳月,而她的眼神令他覺得有種莫測高深的意緒。

直走到遠離了人群,商恩妲才終於打破沉默,道:「我想……不能怪洛璇會喜歡上他……」

「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看起來還非常年輕,甚至比很多頹廢的年輕人還要有朝氣。」易沅棠道。

「沒錯,而且……書教得非常好!我想不出我們繫上有哪個老師教得比他好的。」商恩妲道。

「我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我覺得他跟洛璇感覺還滿配的。」易沅棠蹙起眉道,相似的學識背景,相似的知性感,她不能不承認他們倆看起來很相配。

「但妳覺得他會是那種能接受師生戀的人嗎?」商恩妲也蹙著秀眉,丟出了這大哉問。

易沅棠也不由得眉頭深鎖,瞥向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君婳月,道:「婳月妳認為呢?說要去看他的人是妳,現在反而一句話都不說。」

「靜觀其變吧。」君婳月淡淡地道。

「也只能這樣了吧。」商恩妲兩手一攤,除了擔心和祝福,她們又能幫得上姬洛璇什麼忙?

叩、叩!

「請進。」

當宗祺然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姬洛璇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調勻因緊張而加速的心跳,然後才開門進去。

宗祺然對着她揚起了笑臉,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坐,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姬洛璇謊道,事實上她一點飢餓的感覺也沒有。

他點點頭,轉身翻閱活頁夾,姬洛璇注意到他的餐盒已經收拾好擺在一邊,桌上一瓶罐裝咖啡,外套搭在椅背上,微亂的桌面顯示出他工作的情況。

宗祺然抽出一張打滿中英文的紙遞給她,微笑道:「這是我接的研究案,妳學過研究法嗎?」

「學過。」雖然她只是個大三生,但寫出一篇完整的論文對她而言並不算難事。

他讚許地點點頭:「學生的作業我會自己看,至於考卷我會請妳幫忙批改,另外我可能需要妳在研究方面多幫我一些忙。妳還有別的工讀嗎?」

「沒有。」她搖搖頭。

宗祺然瞧了她一會兒,不禁笑了笑道:「妳好象有點拘束,放輕鬆一點,嗯?」

他輕拍她的肩,而她俏臉湧現的紅霞則突兀地令他胸口一陣悸動。

「我知道。」她笑了笑。「我沒有其它工讀,修的課也不多,時間方面我原則上都可以配合。」

他點了點頭,真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他問題的意義在於工讀時間的配合。「那麼我想以後就工作的份量和我的時間來做彈性的調整,有的時候我的會議一大堆,可以的話妳抄一張課表給我,我們隨時都可以更動。這張是我目前需要的一些資料,請妳幫我找出來,下禮拜給我會不會太趕?」

她看着手中的紙,流覽過一遍之後道:「應該可以。」

「有困難的話隨時跟我說,時間太急迫的話先給我找到的部份也可以,嗯……大致上就是這樣,妳有沒有什麼問題?」

姬洛璇盯着他的笑容好一會兒,開口時則問道:「老師,你喜歡咖啡?」

宗祺然順着她的目光拿起了桌上喝了一半的罐裝咖啡,笑道:「是啊,在美國喝習慣了,台灣很少投幣式煮咖啡的機器,所以只好改喝罐裝的。」對他來說,咖啡就像氧氣一樣重要。

「嗯。」荷里活電影中隨處可見投幣式的咖啡機,這文化上的不同恐怕也是他不適應的轉變之一。

驀然他辦公室的門被旋開,一個亮麗的女子帶着嬌艷的笑臉推門而入,但室內意外存在的女學生卻令她笑容一僵,而對方清純嬌俏的樣貌則令她不自覺板起了臉。

「若琳,妳怎麼來了?」宗祺然訝然起身。

他對她的稱呼令姬洛璇心口微酸,當然以他們熟識的程度他也不可能叫她潘小姐。隨着宗祺然的起身,她也站了起來。

「祺,她是……」

她叫他「祺」?!姬洛璇的胸口一陣收縮。

「我的工讀生,妳知道的。」

「姬洛璇?!」潘若琳輕呼,不可置信的眼睛直盯着她。她是真的被眼前的轉變給嚇到了,姬洛璇是那麼一個陰暗灰色、不起眼的女孩,而眼前的這個女子就算選不上校花,也足以有成堆的追求者,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妳好。」姬洛璇淡淡地打招呼,儘管對方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目光十分無禮,她也沒把不悅顯現在臉上。

潘若琳心中警訊大響,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要來這打工?她到底有什麼陰謀?!

「妳在這剛好,我正想問問妳,妳來這打工有什麼目的?」潘若琳不客氣地問。

「若琳!」宗祺然喝止她,她怎麼可以對他的學生這麼無禮?!

「老師,我明天再過來。」為了不讓局面更僵,姬洛璇明快地決斷道。

「好。」

「等等!」潘若琳叫道,她想走,她可不放過她!「妳心虛嗎?為什麼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宗老師到底哪裏得罪了妳?妳說啊!」自從知道這件事之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問題。

宗祺然蹙起了眉。「夠了!」眼看她彷佛想去拉住往門口走的姬洛璇,他立刻扯住了她的手臂,不料她甩開他的力道超乎他預期,她的手一揮打翻他拿在手中的咖啡,裏面的黑褐液體全濺在他襯衫上。

潘若琳見狀驚呼,姬洛璇則立刻抽了兩張他桌上的面紙,在他濺濕的衣襟上輕壓擦拭,俏臉已寫上怒意,她頭一次遇到這麼蠻不講理的女人!

姬洛璇的動作、神情令他胸口又泛起一股奇異之感,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補救,略帶無奈地笑道:「沒關係,不用擦了。」

「怎麼辦?咖啡很難洗的,我不是故意的。」潘若琳委屈地道。

「潘小姐,我不想跟妳爭辯無意義的事情,我適不適任這個工作相信老師自己會考量。」姬洛璇冷冷地道,說罷將面紙丟入垃圾筒中,走出了辦公室。因為不想令宗祺然為難,所以她選擇退讓,儘管她一肚子氣,但她明白唯有她離開才能結束這場鬧劇。

姬洛璇離開之後,潘若琳鼓著腮幫子撒嬌道:「對不起嘛,我賠你一件襯衫,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宗祺然的怒氣已化為無奈,真不敢相信一個近三十歲的女人行為居然像個孩子般幼稚。「襯衫不重要,妳不可以對我的工讀生這麼無禮。」

「我知道我剛剛的行為有點過份,但我就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你剛來學校,你不了解她們四大惡女的『事迹』……」

「我已經耳聞不少了。」他冷冷地打斷她。

「她們四個人裏面姬洛璇看起來最沒有威脅性,但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帶衰』的功力,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意外,你看你一件高級襯衫不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嗎?」潘若琳哼道。

「這並不是她的錯,怎麼可以怪到她頭上?!」宗祺然不敢相信這樣也能牽拖到變成姬洛璇的責任!始作俑者是她自己才對吧?!一股想為她辯護的強烈情緒上沖,這種種的傳聞以及這些批評實在太過份了!但他畢竟是個內斂成熟的男人,跟女人吵架太沒風度了,於是這股氣便忍了下來。

「就算這件意外與她無關好了,但我聽說你今天上課教室里人滿為患,旁聽的學生把教室擠得水泄不通,嚴重影響教學的品質,這總是跟她有關吧?」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這只是偶然的情況。妳又是怎麼知道的?」他淡淡道,這女人消息還真靈通。

「整個校園都在討論,這新聞都登上BBS的十大頭條了,當然另外九大條也跟她們四惡女脫離不了關係。既然你不信邪,非要維護她不可,那我也懶得管啦!以後出什麼問題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她一臉的不高興,卻只有妥協的份,想到自己以後進出他的辦公室可能還會常常碰見她,心裏就一千一萬個不願意。

宗祺然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想不到姬洛璇居然這麼出名,她的事總令他感到意外。

圖書館中,姬洛璇站在書架前專註地看著書,從咖啡的種類到煮咖啡的方法,每一個字她都仔細地閱讀。

「嗨!」

一個聲音在她左上方響起,如果不是距離太近,很明顯地是對着她發音,她壓根兒不會認為是在跟她打招呼,因為被人搭訕的經驗在她記憶中根本不存在。

她抬起頭望向對方,這個男學生看起來就像時下年輕人的調調,微染的頭髮、嘻皮的打扮,長相也還滿帥的,即使在這種陰冷的天氣下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的開朗陽光。

「妳好。」他亮出了親切的笑容。

「你好,有事嗎?」她突然想起剛開學時那兩個找碴的學弟,心裏頓時起了防備。

「妳叫姬洛璇吧?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法律系的,我叫施民偉,跟妳一樣是三年級。」

她依舊只是望着他,不發一言,似乎摸不清他的意圖而繼續沉默。

施民偉又道:「這段時間我常在圖書館見到妳,或許妳沒有注意到我,因為我發現妳大部份時間都很認真在看文獻,我要說的是,我注意妳很久了。我知道校園內對妳有很多傳聞,但那不會影響我對妳的感覺。」

「所以呢?」她還是不懂他要幹嘛。

「我是想……跟妳交個朋友。」施民偉臉有些兒紅了,心跳也開始加速,要是他的朋友們知道他想追姬洛璇,肯定會覺得他瘋了!

姬洛璇眼睛眨了眨。「你要跟我做朋友?」老實說這似乎是她印象中第一個主動追求她的男生,從小她在同儕中就被當成怪物看,有些惡劣的男孩子甚至欺負她,所以她對年齡相當的小鬼一向沒什麼好感。

「是啊。妳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惡意,也不敢有什麼惡意。」

他做了個驚恐的表情,讓姬洛璇不由得笑了,而她的笑容則令他的臉微微地紅了。

「我最近很忙,恐怕沒有時間交朋友,」她是真的非常忙,自從接了宗祺然的工讀之後,她的三個好友都有些微詞,問她到底賺他多少錢要這樣勞心勞力地做?但她們不了解,能夠為他做些什麼對她而言是幸福的,望着他溫暖的雙眸、親切的笑容,她覺得她的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

「沒時間沒關係啊,反正妳常常在圖書館,我也常在這,妳認識我,我也認識妳,這樣就好啦!」施民偉樂觀地笑道。

姬洛璇望着眼前的男生感到些許不可思議,他知道她的名聲不但沒有退避三舍,反而還主動要求跟她交朋友,這種人是如此稀有,這種稀有的人實在不應該受到拒絕,更何況他的要求一點也不算過份。

「OK,我同意。」她點點頭道,唇畔噙著笑意,天下事無奇不有。

「耶!」他低聲歡呼,拿了本書就站在她身邊看了起來。

姬洛璇搖搖頭,繼續和咖啡奮戰。

宗祺然咳了咳,雖然還是盯着桌上的書看,精神卻有點兒不集中。

台北濕冷的天氣在他工作過度的身體里產生水土不服的效應,今天起床時他不但喉嚨痛,還有點輕微發燒的虛弱感,吃過葯之後雖然有一點改善,但還是趕不走那股疲倦寒冷。

好不容易撐到下午,他看了看時間,估算著姬洛璇也差不多該來報到了。

想起她,他的唇畔不自覺揚起笑意,神情也變得溫柔起來,對於她表現出的理解力總是感到驚異。

有時他不自覺地用英文脫口說出經濟學的專業名詞,卻發現他完全不需要再解釋他說的話,這個發現讓他忍不住想要測試她的程度,但顯然這個測試無法在短時間內得到答案。

像第一次交代給她的工作,原本是請她下禮拜弄出來,她卻能夠在隔天便以超神速的進度完成,而且絲毫不苟,甚至另外他沒要求她做的事,她也會「順便」做到。例如他一向有習慣在辦公桌上貼著工作表,以提醒自己何事完成、何事待決,

而她總能在那一串夾雜着中英文字的簡單字元串中循線了解他的意思,並默默地替他完成,以致他現在反而有更多的時間從事他一直想做而沒時間去做的研究,也在不知不覺中將許多工作移交到她身上,由她代為完成。

此外,他的辦公室一掃男人專用室的雜亂無章,以前往往他想到要查的書看完便隨手丟在一旁,等到桌上實在太亂他才會動手整理,而現在他不但桌面常保整潔,姬洛璇的歸檔能力更令人咋舌,他不再為了找樣東西翻箱倒櫃,想到這個,他就會忍不住對她稱讚一番。

姬洛璇是個完美到不行的工讀生,甚至有她在的時間也似乎過得特別快,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沒有人了解她的優點?!真是不可思議!

驀然,他彷佛聞到極香極醇的咖啡香!這場感冒並沒有阻塞他的鼻子,但這味道卻讓人感到有些虛幻不實。接着門口響起敲門聲,姬洛璇走了進來。

隨着她進屋,咖啡的香味更濃郁,他睜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中精巧的保溫瓶,道:「這個味道,是……極品藍山?」

姬洛璇未語先笑,美得同樣令他感到虛幻,一時之間他反倒忘了咖啡香味的存在。

「你的鼻子很靈哪!」她笑道,一邊放下包包一邊俐落地打開保溫瓶,咖啡的香氣更加暢行無阻地飄散在斗室內。

宗祺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全身的細胞彷佛都活了起來,忍不住發出滿足的輕嘆。

「好喝嗎?」看到他的表情,她有滿懷的欣喜。

「嗯,很好喝,這是……妳煮的嗎?」

「還好沒有失敗。」她笑道。

宗祺然頓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姬洛璇從包包中翻出要交給他的資料,一邊道:「這一期經濟學人有篇文章滿值得參考的,我順便印下來了。」

他輕咳一聲,微笑問:「妳剛從圖書館出來嗎?」

「嗯。」她點點頭,他的輕咳和微啞的嗓子令她神情顯得有些憂慮。

他笑着搖搖頭:「妳做事可以別這麼拼,慢慢來就好了。」

「有時間就做而已。」她將資料放在一邊,心裏已經可以確定他是感冒了。

「我看我該考慮幫妳加薪了。」他笑道。

「不用啦,我不缺錢。」姬洛璇忙道。

「不缺錢的話,何必到我這兒來打工?」他逗她道,卻見她盈然的雙眸凝着他,一個領悟直射入他的心口,陡然間他的心劇烈地顫抖焚燒起來,不……不會的,是他想太多了,這種想法簡直太卑劣了!她對他不可能是男女之情,這太誇張了!他們是師生,而且年齡足足差了十幾歲,他根本不該有這種念頭!

發現他迴避的神色,姬洛璇也緊張了起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還沒愛上她,所以不可能接受,那麼被他發現的話他就會將她往外推。她好不容易才和他變成亦師亦友的關係,好不容易能夠待在他辦公室的時間愈來愈多,她不能操之過急而毀了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

「你咳嗽還是多喝熱開水,少喝咖啡比較好,我去幫你換熱茶。」她道,不等他反應便拿了他的杯子出去。

看着她消失在門外,宗祺然又咳了起來,台灣濕冷多變的天氣害他感冒了,但他知道胸口那陣陣的悸動跟感冒無關。

失神了片刻,姬洛璇已端著茶進來了,放下茶杯時問道:「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的嗎?」

宗祺然想了想,搖頭道:「現在沒有。」

「那……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她拿起沙發上的包包。

「這麼快?」他脫口道,他沒辦法否認胸口忽然間激增的失落感。

她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嗯。」

「那好吧,明天見了。」他微笑道。

看着她再度消失在門外,他有點兒像泄了氣的皮球,老實說他不曾期待這扇門為他帶來潘若琳,卻總在下不意時期盼著出現姬洛璇的身影。一陣暈眩感襲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不隻身體生了病,連腦袋也病得不輕,才會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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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姬洛璇匆匆跑到市場去採買食材,拎着回家后便直奔廚房。

她的後母沈莉萍見狀忍不住問道:「妳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姬洛璇不語,只是快速地處理手中的食材,這兩樣料理都十分花時間,而她必須趕在宗祺然去吃飯前完成並送到他辦公室去。

沈莉萍原本是不想理會她,因為打她小時候起接近她總沒好事,但見甚少下廚的她居然動作俐落地煮東西,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妳在煮什麼?」

「雞湯。」姬洛璇終於答道,一直不回答好象顯得她不尊重長輩。

沉莉萍兩手一拍:「這種天氣喝雞湯最舒服了!現在煮剛好浩平放學回來喝,妳爸今天大概又要加班了,不過沒關係,留一點給他回來喝。」

「很抱歉,我沒有準備你們的份。」老實說,她還真壓根兒沒想到順便煮一份給他們吃,既然他們從來不會考慮她,久而久之她也習慣我行我素,不再顧慮家人了。

沉莉萍臉色一變,嘴巴動了動想指責她幾句,最後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沒有也好,也不知妳真會煮還假會煮,要是吃出什麼問題,我看輕者拉肚子,重者中毒也說不定,我們可不冒這個險。」

說完她還故意害怕似地抖了抖身子,轉身走了。

姬洛璇拿着鍋杓的手握緊了,或許沉莉萍並不是什麼壞人,甚至在商場應酬上將姬夫人這個角色扮演得很好,在外的人緣也是一級棒,但他們將她當影子慣了,也習慣不將她當一個人般地尊重,而是看作一個礙眼的掃把星,所以對她說的任何話都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更不需要在意是否傷人,是以姬洛璇在這個家裏從來不出聲,更漸漸地失去了感覺,那麼又怎麼能夠怪她連煮個東西都想不到要順便煮給他們吃呢?

她用三十秒平復內心的波瀾,細心地檢驗腦海中食譜的每個步驟,然後開始燉煮,趁這時間她開始準備煮粥的材料。

廚房傳出的陣陣香氣讓沉莉萍口水直流,雖然她很懷疑姬洛璇的廚藝,但那香味卻着實迷人,她實在很希望她會離開廚房,畢竟燉煮需要很長的時間,所有的廚師、主婦都不可能獃獃地光是等雞湯煮好,那麼她還可以趁姬洛璇不在的時候偷嘗一下味道。瞧姬洛璇試味道時滿意的表情,她委實感到心癢難搔,之後看她將一部份的雞湯拿去煮粥,她忍不住口水直吞。

但可恨的是她一步也沒離開廚房,便將熱騰騰的粥和雞湯全裝進餐盒中,一句話也沒說便快步離開家,也不知要上哪兒去!

「這丫頭在搞什麼鬼!」沉莉萍望着窗外她遠去的身影恨恨地道。

他朦朧的意識中似乎聞到陣陣的香氣,有一隻手彷佛在他肩上輕推著,而姬洛璇輕柔的聲音在低喚著:

「老師。」

他以為他是在作夢,直到他逐漸清醒,見到姬洛璇微笑地望着他,他才完全清醒過來。

「呀!我竟然睡著了……現在幾點?」宗祺然揉着混沌的腦袋問。

「還沒六點。」她微笑道。

「我好象聞到什麼香味?」

他困惑地尋找香氣的來源,卻見姬洛璇將一個餐盒放到桌上,很順手地一邊打開一邊道:

「我帶了東西來給你吃。」

「妳要請我吃東西?」宗祺然訝然道,卻已泛開了笑顏,而食物的香氣已引得他飢腸轆轆、口水直流,只見她將粥和湯匙送到了他面前,還外加一碗像是雞湯的澄黃液體,他雖然很想立刻大快朵頤,但終究覺得不大妥當。「我是老師而妳是學生,結果卻是妳請我吃東西,這……」

「這有什麼關係?」她笑着道,忽然笑容一斂,嚴肅地問:「還是你怕我在裏面下毒?或者吃了會出什麼問題?」沉莉萍的話畢竟還是在她心中開始發酵。

她這個問題實在很荒謬,但她問得這麼認真他也不敢跟她開玩笑,於是拿起了湯匙笑道:「胡思亂想什麼?那我就吃嘍。」

姬洛璇開心地點點頭,看着他舀起一湯匙粥放進口中,品嘗似地慢慢吞下,她帶着些許緊張地問:「味道怎麼樣?」

「很好吃!」宗祺然真心地道,吃到好吃的東西會讓人從心底冒出一股幸福感,這一刻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拒絕這麼好吃的粥。「這粥很特別,有一點辛辣,但非常好吃,妳在哪裏買的?」他一邊吃一邊問。

「你喜歡就好,會辛辣是因為裏面加了一點生薑跟蔥白,這對身體很好。」她微笑道。雞湯和這碗粥中加入的食材據說都有助於驅風寒,對治療感冒也頗有療效,所謂葯補不如食補,況且他只是輕微感冒,或許吃點這些食物便可痊癒。

「原來如此,難怪身體都覺得熱了起來,很適合冬天吃。」他也微笑道。「那麼妳吃了嗎?」

「嗯,吃過了。」她謊道。

如果現在有人問她什麼是幸福,那麼她會說煮了心愛的人喜歡吃的東西,看着他津津有味地享用,那就是幸福。

宗祺然很捧場地吃完了她帶來的東西,想幫她收拾碗筷卻被她笑着拒絕,他忍不住心虛地笑道:「我這個老師還真差勁,下次換我請妳吃大餐吧?」

「好啊。」她笑了。

「妳不是說妳有事要先走?怎麼這會兒又幫我送東西來?」

「其實也只是一些小事。」她避重就輕地道。

忽然門口傳來叩、叩兩下輕響,旋即潘若琳推門走了進來,見到姬洛璇便蹙起了眉,然後注意到辦公室內殘留的食物香氣,問道:「什麼味道那麼香?」

「粥跟雞湯。」宗祺然答。

潘若琳責備的眼神飄向姬洛璇,輕斥道:「學生帶食物到老師辦公室裏面吃?!這會不會太沒有規矩了?!」

「是我吃的!」宗祺然道,胸口泛起一閃而逝的反感,他實在不喜歡看到潘若琳對姬洛璇這種態度。「況且就算是洛璇吃的那也沒什麼。」

「你吃的?!」潘若琳又氣又傷心地跺腳道:「我從好幾天前就跟你約好今天一起吃飯的,昨天我還叮嚀過你,你居然用過餐了!」

「哎呀!我忘了。」他一拍額頭,歉疚油然而生。「對不起,我真的忘了。」

「那你說怎麼辦嘛!」她委屈地嘟起紅唇。

而宗祺然顯然想補償、安慰她的神情,撕裂著姬洛璇的心。

「老師,那我先回家了。」姬洛璇道,不等他說話便拿着自己的東西幾乎是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潘若琳凝着她消失的方向,女性天生的敏感嗅出了一絲絲不對勁,姬洛璇蒼白的俏臉彷佛透露出女兒家的心事。宗祺然也在往同一個方向看,潘若琳用X光似的目光掃過他儒雅的俊臉,但什麼訊息也得不到,如果他不是掩飾得太好,就是她實在不了解這個男人。

「走吧,我陪妳吃飯,我應該還吃得下一點。」他道,他發現吃完粥、喝完湯后他似乎比較有精神,也比較不會咳了。

潘若琳轉嗔為喜,親昵地勾住他的手臂,笑道:「這還差不多。那吃完飯之後,我們上山看夜景?我們好久沒有約會嘍……」

聽着潘若琳規畫飯後行程,宗祺然感到一股無奈,她似乎沒有察覺他的不適,但此情此景他也不忍拂她的意,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沒多久前姬洛璇的心還晴朗一片如夏日的陽光,而現在她的心情卻變得比今天陰冷冷的天氣還要糟。

房間暗沉沉一片,她刻意不開燈,剛剛堅定地拒絕了幫姬浩平補習的要求,沉莉萍來發了一頓脾氣,但姬洛璇毫無反應,獃獃地坐在床上背靠着牆,雙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下顎抵着手臂,良久不曾動過。

儘管她一逼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能急,慢慢地、持續地對他付出,他終會發現她的感情,並且愛上她,但這個信念卻在今天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她忘不掉宗祺然方才歉然看着潘若琳的表情,他對別的女人的溫柔輕易地撕裂着她的心。

她發現潘若琳可以理所當然地約他出去吃飯、看電影、逛街、郊遊,只要他有時間奉陪,潘若琳都不會錯過機會,這是否代表他們其實是一對男女朋友呢?想像着他們親昵約會的畫面,她的胸口一陣陣地疼,如果他們是一對甜蜜的情侶,那麼她是不是淪為自作多情的可笑角色了?

當她的房門被粗魯地推開,並亮起剌目的燈光時,她低着頭閉起雙眼抗拒著光線的霸道,而她的父親姬世傑忿怒的聲音則並不出乎她的意料。

「我聽說妳今天的行為非常離譜!妳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姬世傑怒聲道。

姬洛璇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緩緩抬起頭來面對她的父親,淡淡地問:「解釋什麼?」記憶中,他從來沒有抱過她,甚至連和顏悅色地對待她都很少見,通常不是對她視而不見,便是像這樣怒目相向。

「妳今天煮了東西帶去給誰吃了?啊?」姬世傑質問。

「同學。」姬洛璇冷冷地道,她下意識地選擇了最無害的答案,只因她不願讓她所謂的家人窺探出她的私密。

「同學?妳的弟弟、妳的媽媽連一口湯妳都吝於給與,倒是妳那些同學比妳家人還親了是不是?!」

「她不是我媽。」

這句話讓她得到了一個熱辣辣的耳光,猛烈的力道讓她側身倒向了床鋪,這讓她忿懣,卻同樣不令她意外。

她依然維持着她冷淡的語氣道:「誰把我當家人,我自然不會忘了他。」

第二句話讓她得到了第二個耳光,她的唇角流下了鮮血,左頰高高腫起,她輕輕地擦掉了唇角的血跡,聽着姬世傑忿怒咆哮,她的感覺只有麻木。姬世傑恨她,而宗祺然也不要她,這個世界既已遺棄了她,任何感覺也都成了多餘。

「只要妳住在這個屋檐下,不管彼此有多少不滿,妳都得接受他們是妳的家人!聽懂了沒有?!」

「她說她怕我在湯里下毒把她給毒死,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姬洛璇驀然抬起頭道,反抗地瞪視着他。

「他們吃不吃是他們的事,妳卻不能不做給他們吃,這樣說妳懂不懂?」看着她叛逆的表情,姬世傑忍着第三下掌摑的衝動。「還有,妳居然敢說妳不要幫浩平補習?!妳膽子愈來愈大了!」

「我不是你家的奴隸。」姬洛璇冷冷地咬牙道,圓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視着他。「你對我最好客氣一點,要是再碰我一下,我會立刻搬出去!」

「搬?」他不屑地一笑。「妳能搬到哪裏去?」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收留像她這樣惹人厭的女孩子?何況沒有他每個月匯入她戶頭的錢,她活得下去嗎?

「你真的以為我不會賺錢、不會理財嗎?」她冷冷一笑。「你以為這些年來,在你桌上擺的那些報章雜誌透露出的股市訊息,是你那豬腦袋的親愛老婆放的嗎?難道你以為你這幾年在股市無往不利,靠的是你敏銳的眼光嗎?」

姬世傑臉色一變。「妳……」

的確,他曾經懷疑過那些在關鍵時刻提醒他抓准明牌、也提醒他脫手的報章雜誌是她的傑作,但她從來沒提過,更不曾邀功,整天總是那副陰沉沉的樣子,他看了就心生反感,所以賺了錢他也就認為是自己的運氣好,總是剛好看到那些可靠消息,但經她這麼一提,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而她在這方面確實是比他厲害得非常多。

「順便再提醒你,我的同學,同時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就是君陽集團的大小姐君婳月,我相信她絕不會介意安排一個空房間讓我寄住的。你可以不信,也可以去查,讓我離開這間屋子很簡單,一句話就夠了。你是個商人,相信你很會算得失,我對你們只有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幾秒鐘后,姬世傑離開了女兒的房間,跟來時不同的是,他微垮的肩膀猶如斗敗的公雞,不知何時,姬洛璇已變得如此強悍。他們父女倆整年也難得說上一句話,一直以來他就算看到她也懶得正眼看她,他恨她害死了他的愛妻,卻忘了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什麼時候她變得跟以前不同了?什麼時候掃去了一身的晦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像她死去的生母了……

送潘若琳回家后,宗祺然回到自己小窩時已經累攤了,洗完澡他只想倒頭就睡。

但當他躺在床上,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姬洛璇的笑容,想到她嚴肅地問他怕不怕她在粥里下了毒,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神奇的是吃完她帶來的食物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感冒似乎好了大半,驀然他想起了她說:

「這對身體很好。」

這句話讓他從床上彈坐起來,難道說……陪了他整夜的潘若琳沒有發現他感冒了,而姬洛璇卻早已察覺了?!不但察覺了,而且還特地弄了對身體有療效的食物給他吃?!難道她今天說有事提早離開,就是為了幫他準備這些?該不會是她親手煮的吧?!

不……不會的!他想太多了!他有什麼福份、有何德何能讓她這樣對他?他不過是……她的老師……想到這兒,他泄氣地倒回了床上,兩隻眼睛卻直盯着天花板,頑強地不願乖乖閉上好讓他沉入夢鄉。

但她真的不會這麼做嗎?他的心緒紛亂,更不敢去細思,或許……這隻不過是她將他當作父兄般看待,並不代表什麼,不是嗎?如果他夠早熟,以他的年紀說不定足以當她爸爸了!然而他的心為何隱隱有股騷動和不安?

現在的她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想到在他辦公室潘若琳出現后她匆匆離去的身影,他的胸口泛起一陣刺疼,她會怎麼想?她……會傷心嗎?

不,不要再想了!想這些是不對的!他們相識才沒多久,就算特別投緣,就算相處的感覺像知己、像朋友,但誰都不能抹滅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是師生!是長輩和晚輩的關係!他……壓根兒就配不上這樣年輕美麗又聰明細心的女孩!

但人總是喜歡和自己作對,愈是告訴自己不要想的事,就愈是揮之不去。

宗祺然又看了一次手錶,時間在他的注意下走得異常緩慢。

早上當他踏進辦公室時,那撲鼻而來的咖啡香立刻征服了他的感官,也在那一刻融化了他的心,這當然是姬洛璇的傑作,但她只是放下咖啡,卻芳蹤渺然。

他知道她沒有這麼早有課,因為他手中有她的課表,難道說她是特地趕在他上班前為他準備這一切?這個想法令他的心又是一陣悸動,但他立刻抗拒這種思考,因為一旦他放任自己做這種妄想,未來他又該如何自然地面對她呢?!

他又看了一次表,奇怪……她怎麼還沒來?這反常的現象輕易地再度引發他的焦慮。

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難道說是出了意外?!想到這兒,他立刻拿起電話撥打她的手機號碼,卻轉入了語音信箱,他沒留言便切了線,幾乎是不經思考地,他拿起外套便往外走。

站在圖書館的書架前,即使姬洛璇刻意用髮絲企圖掩蓋左頰的紅腫,但如此明顯的傷痕實在很難讓人忽視它的存在。

早上她還是依照自己原訂的計劃煮了壺咖啡放在宗祺然桌上,卻刻意避開了與他見面的機會,她想她會等臉上的紅腫完全消失再見他,即便相思將比想像中難熬,她也不願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可以,她甚至連她三個好朋友都想避開,然而失蹤只會引發她們的焦慮,所以她已經認命地接受了她們的「關心」。事實上若對象不是她的親生父親,易沅棠一定會毫不考慮地幫她討回公道,而在她再三保證不會再有這種事情之後,才稍稍平復了她們的義憤填膺。

若是以這副樣子出現在宗祺然面前……想到那個畫面都足以令她感覺到羞憤難堪,她既不要他可憐她,更不願意他知道她是個受父親唾棄的女兒。

「嗨!姬洛璇,妳今天不用打工嗎?」施民偉難得在這時間遇到她,立刻興奮地跳到她身邊,當他發現她來不及掩飾的腫頰,不禁愕然道:「妳的臉是怎麼回事?」

姬洛璇捂住紅腫的左頰,她居然忘了這裏還有這號傢伙在!其實她既不打算去宗祺然那兒,等會兒也沒課了,她大可離開學校,但一來她為了減少在家裏的時間一向很晚才回去,二來她也不想頂着被打腫的臉頰到處閑晃,結果躲進了書庫里還是躲不掉關心的詢問。

「沒什麼。」她冷淡地道,眉頭卻輕輕蹙起。

「妳被打嗎?誰敢打妳啊?!」施民偉的表情只有震驚,一邊試圖拉下她的手一邊道:「讓我看看。」

拗不過他的蠻力,姬洛璇只能認命地讓他看,而他的神色也從驚訝轉變成生氣。

「到底是誰幹的?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打女人!」

他的話莫名地讓她笑了出來,也因此沒再抗拒他托起她的臉細看的舉動。

當他輕觸她臉頰時,因刺痛而退縮的反應令他歉然道:「對不起,還很痛嗎?」

「還好啦,只是要消腫沒這麼快。」

「妳告訴我是誰,我去替妳報仇!」他很認真地道。

姬洛璇有一點點感動,微微苦笑道:「算了吧,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想太多了。」

「喔……」

「洛璇?!」

宗祺然的聲音,響起在施民偉的後方,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推開施民偉看看出聲的人是不是他,當她與他視線相交,心頭劇震,下一秒卻是轉身狂奔。

「等等!」宗祺然叫道,幾個踏步間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回扯的力道太猛,姬洛璇整個人被他回拉的同時跌進了他懷中,頭撞上了他的胸膛,也撞掉了她抬頭面對他的勇氣。

宗祺然此刻的心情既酸又苦且甜,酸苦的是她和站在一旁的這個男生宛若接吻的畫面。一度他以為她喜歡的人是他,而以她的名聲則似乎沒有男生敢追求她,但結果發現卻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然而她此刻就偎在他的懷中,帶着淡淡的暖意和幽香,刺激着他渴望擁抱她的軟弱,那股帶着痛楚的甜蜜讓他的手徘徊在抱與不抱之間。

當他決定出來找她時,他想到的地方只有一個--圖書館!但如果他曾預料到他會看到她和別的男人接吻的畫面,那麼他寧願自己沒有下這種決定,也寧願永遠被蒙在鼓裏。

「你是誰啊?」施民偉將兩人身體的距離拉開,姬洛璇立刻撇過頭去,低垂著頭,讓髮絲蓋住了她的臉頰。

「我是她老闆。」感覺到她手在掙扎,他立刻握得更緊,轉而對她冷冷地道:「妳遲到了。」

姬洛璇咬着唇不說話,為什麼最最難堪的情況都讓她碰上了?!「我……」她該怎麼辦?她該說什麼?雖然他在圖書館內拉住她的手並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怒氣,她也知道她連打電話請假都沒有是太過份了點。

「回我辦公室說吧!」

他拉着她大踏步走出圖書館,冷冽的寒風迎面吹着,卻吹不熄他胸口的怒火。

直到走回他的辦公室,他才鬆開了她,也在她來不及掩飾傷頰的當兒,才震驚地發現她紅腫的左頰。宗祺然幾乎無法呼吸,不假思索地抬起手,卻在即將觸到她臉頰時她轉身避了開去。

不舍和驚怒的情緒在他胸口翻騰,驀然明白她之所以蹺班的原因,然而去尋求她男朋友安慰的事實卻刺痛他的心。他這項猜測絕對有強力的支持作為左證,瞧她避開了他的碰觸卻沒有避開那個男學生的,這事實不是顯而易見了嗎?儘管他想要說服自己或許他們不是在接吻,但他們超乎尋常的關係則是不爭的事實。

他走向座椅坐下,神情還是那麼嚴肅,一掃平日的親切溫文,姬洛璇不安地站在他面前,眼神避開了他的臉。

「妳該出現卻沒出現,我還以為妳發生了什麼事。」宗祺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她低着頭,眼睛專註地看着地板上的花紋。

「因為妳臉上的傷嗎?」

他的直接燃燒起她的勇氣,她將頭一抬傲然道:「我想,既然我的工作進度超前,那麼應該可以利用多出來的時間去看我想看的書。」

宗祺然輕蹙起眉,的確,他一向認為責任制是最好的工作環境,在一定時間內將份內的工作完成,好的老闆應該認同員工有權任意利用剩餘的時間。而她無疑在規定時間之前就提早完成了他所交付的工作,那麼她要求合理的個人時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但這個想法卻令他不安。

他發現他不想當個好老闆,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於是道:「我就是有工作要交給妳做。」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身旁一個柜子,取出了一大疊寫滿英文的文獻,交到她手中。

姬洛璇看着手中這一大疊東西,第一次對他交付的工作感到愕然。

「整理出重點,並且找出跟我們研究主題相關的內容,記得要翻譯。」

他有沒有概念這是多麼繁重的工作?!雖然離期中考還有一段時間,但他似乎不了解這對大三的她是多麼重的負擔?當然不是每個大學生都像她這樣會提早為考試作準備,但別忘了她還有份量頗重的報告,幾乎每一科的老師都非得出一、兩項報告給學生做不可。

「我知道了。」她沒有異議地接下了工作,只因她實在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要求。

「妳在我計算機里開一個資料夾,把這份文獻整理出來的內容打進去就行了,我會自己看的。」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既卑鄙又沒良心!他當然知道他給了她多繁重的工作,只因他想理直氣壯地將她綁在這裏。老天,他到底在做什麼?!但他後悔嗎?不,他很沒良心的一點悔意都沒有!

「好。」

「妳的臉是誰打的?」他終於問了出來,這個問題也同時令他的胸口一緊,哪個天殺的傢伙做得出這種事?!

若不是雙手捧著一大疊紙,她會忍不住去捂住頰上的痕迹。「只是一些家庭糾紛,沒什麼。」她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會被家長打成這樣,真的是非常丟臉!

打成這樣叫沒什麼?!宗祺然無法想像她身處的是什麼樣沒有人道的家庭!但他畢竟夠成熟,足以處理滿懷翻騰的情緒,並維持表面的冷靜。

「什麼樣的糾紛?」他知道他不該再追問,但卻無法不關心。

「請不要再問了好嗎?都已經過去了。」

他閉了一下眼睛,如果不問清楚,他會不斷地在這個問題上纏繞。「妳常常被打嗎?」或許她從小是個受虐兒,這足以解釋他初識她時那揮之下去的陰沉味道,那宛如影子般的虛無感。

「沒有!」姬洛璇蹙起了眉。「以前很少發生,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雖然她渴望他的關懷和注意,但討論這個話題只會令她更加難堪。

這個答案讓他的心紆緩不少,嘆了口氣。「妳去工作吧,我的問題似乎太多了。」

她走到他身後那張長沙發坐下,整疊資料放在几上,她不認為抱着這疊東西到處走是個好主意,所以這意味着她必須花很多時間在這個辦公室里閱讀嘍?!想到這兒她抬頭望着他的背影,驀然加速的心跳染紅了她的俏臉,這個時刻請允許她幻想一下、陶醉一下,或許他是希望她留在他身邊的時間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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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宗祺然幾乎開了一整天系務會議,晚餐時又被其它老師拉去吃飯,話題也全在系所的事上面環繞,什麼研討會的細節、學術交流等等,經過一天的疲勞轟炸,等到散會,他心裏只有「終於」兩個字,再看時間竟已快九點了!

走在入夜後冷清的校園,雖然仍有不少學生在校內活動,但或許是天氣的關係,社團的活動也有點兒冬眠的傾向,寂靜為冬夜平添了不少蕭颯的味道。

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因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情他都有需要放鬆一下,冷冷的夜風吹來,他的胸懷為之暢然,莫名地他又想到了姬洛璇,這時候她應該回家了吧?不可否認地,愈來愈接近的期中考試以及她本系的報告,再加上他交付的工作量似乎造成她不小的負擔。

他們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多,然而他心中的懷疑卻也愈來愈深,通常這麼忙碌的女人若不是壓根兒沒有情人,就是容易造成分手,他從沒發現姬洛璇接到來自情人的電話,如果她真的有男朋友,那個人給另一半的空間無疑是大到不能再大。

不過他盡量不去想姬洛璇的問題,因為即使他不去想,他的困擾也已經夠多了。她對他的體貼入微帶給他莫大的影響,而她與另一個男人相吻的畫面也一樣造成他情緒的波濤,為了維持相處的順利,也為了逃避這種超乎尋常的情感,他反而儘力地向潘若琳靠攏,積極的約會、和諧的關係,以及對未來共同的目標,這個才是他在感情上需要的安定與實際。

不過理智上雖然這麼想,但他卻竭盡所能地耗去她能夠約會的時間,每當她有空閑卻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就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唉……

他的皮鞋輕敲著辦公室走廊的地磚,他用悠閑的速度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而斜卧在長沙發椅上睡着的姬洛璇輕撼着他的心。他輕輕關上門阻隔室外的冷空氣,有那麼一刻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沉睡的嬌顏,唇畔不覺躍上憐惜的笑容,看來他這沒良心的老師真的給了她太多的工作。

能找到這樣的工讀生實在是他的運氣,再過一年多她就要從學校畢業,他在想到時若是能繼續聘任她做助理就好了,或許她會再念研究所,不過以她的能力,他不會介意讓她彈性利用時間來做他的工作。

看她似乎有些發涼的蜷著身子,瞧她睡得這麼熟他實在不忍心叫醒她,不如讓她睡,他脫下了外套放輕着腳步走過去,將外套覆在她身上,卻見她眼皮動了動,似乎被吵醒了。

宗祺然帶着歉然的笑凝視着緩緩睜開眼睛的她,本想說些話逗逗她,但她專註凝視着他的目光彷佛有種魔力,好似他是她許久不見而深愛的戀人般,眸中蘊藏着說不盡的千言萬語,那瞬間他遺忘了說話的能力。

他不希望她這樣看他,卻又喜歡她眼中凝着他的深情,彷佛她多麼地深愛着他,彷佛他是她唯一的最愛……他的心在劇烈地掙扎,卻無法出聲或作出任何反應來打破這個魔咒。

他不確定他們互視了多久,只見她緩緩抬起了手,冰涼的纖指觸上了他溫熱的臉頰,終至整個柔嫩的玉掌撫貼着他的臉,舒服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她輕輕撐起了身子,柔軟微溫的唇輕輕觸上了本就離她不遠的他的唇,他在那一刻失去了理智,本能地吮吻她的溫潤柔軟,不知何時他由被動轉為主動,四瓣唇的交纏增加了激情的溫度,他將她壓入了沙發內,唇舌的探索從嘴唇下滑到雪嫩的頸項、耳際,他劇烈的喘息是斗室中唯一的聲音,最後當他回到她的唇,那下再有響應的事實才令他稍稍喚回理智,抬眸逮巡她的俏臉,卻見她雙眸緊閉,她居然又睡著了?!

他猛然抽身,站直了身軀劇烈地喘息,不只因為情慾,更因為驚駭!他居然……吻了他的學生?!他頹然地坐倒在地,毫無所覺那冰冷的地板。怎麼辦?他該拿什麼臉來面對她,或是面對自己?或許她只是作夢,醒來后根本不會記得剛剛發生的事,而他也可以當作它從未發生,不是嗎?但這麼想並沒有令他比較好受,反而……他寧願她會記得……

她剛剛是在作夢吧?那麼她夢到的是誰?是他嗎?除了他以外的假想對象都令他感到煩躁厭惡,那麼他希望她夢到的人就是他嘍?這個問題被他急速地丟出了腦海,他拒絕去想,也無法面對,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事絕不可以再發生!

他用另一個男生的存在對她築起安全的堤防,再用和潘若琳愈來愈親近的關係封鎖自己蠢動的心,他努力地想着潘若琳的臉,然而她的輪廓卻愈來愈模糊,姬洛璇的容顏卻愈來愈清晰,那微帶着羞澀的笑容輕易地牽動他的心……

不,他不可以再想了!他伸臂在空中一揮,徒勞無功地想把腦海中的笑臉揮去,再想下去他就要瘋了!他撐起身走向書桌,他必須找點事情做分散心神,才能夠冷靜下來,這只是單一的偶發事件,不代表什麼!

就算姬洛璇真的有點喜歡他,那又怎樣?!難道他還有那個時間和精神陪她玩幼稚的愛情遊戲?別忘了他大了她十幾歲,難道還要去跟二十齣頭的小男生搶女朋友?!別笑死人了!他沒有意思當她的男朋友「之一」,不管姬洛璇喜不喜歡他,她都不是他的選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靜悄悄的斗室中只偶爾飄過書頁翻動的輕響,和沙發上均勻而輕微的呼吸。

姬洛璇伸展着些微僵硬的身軀緩緩蘇醒,手指下意識揉着乾澀的眼睛,一蘇醒她立刻發現覆蓋在身上的寬大男性外套,一轉頭宗祺然寬大的背影就坐在書桌前,她嚇得跳起身,一時之間無措得找不到辭彙舒解她的尷尬,她怎麼會不知不覺睡著了?!而且還被他看見她的睡相!噢……好丟臉!

聽到身後的聲響,宗祺然旋轉坐椅轉身面對她,瞧着她尷尬卻顯得十分可愛的俏臉,不覺泛開了笑容。「妳醒啦?」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會睡著了。」她臉上一紅,尷尬地搔著耳後,突然發現自己還拎着他的外套,這才趕緊遞還給他。「謝謝你的外套。」

「不用跟我客氣。」他笑了笑,她似乎完全忘了兩個多小時前的插曲,本來他就打算讓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但他發現她做得比他更好……

「現在幾點了?」她目光搜尋着時鐘。

宗祺然看了下腕上的表,道:「快十一點半了。」

姬洛璇猛睜着眼睛。「這麼晚了?!真的很抱歉……」一個學生睡在他的辦公室,害他不能走,耽誤他的時間到三更半夜,他一定覺得她很離譜,想到這兒她更是惴惴不安,都是周公惹的禍!

「妳再跟我道歉,我就真的要生氣了。」他笑笑地道。「走吧!再不走學校就要關門了。」

姬洛璇只有滿懷的愧疚,但他不准她再道歉,到了嘴邊的「對不起」也只有硬生生吞回肚裏。

「這麼晚了我送妳回家吧!妳餓不餓?我們去吃消夜怎麼樣?」

她點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溫柔的笑容徹底攻陷了她的心,她怎麼可能有能力反對?

和她並肩走着,宗祺然腦海竟然閃過牽她手的念頭,當然他並沒有真的這麼做,但那天人交戰的思緒又再度翻騰。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對這個小他十幾歲的小女孩產生興趣?!想一想,他國中時她才剛出生,他上大學交第一個女朋友時她說不定還沒上小學!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會笑他妄想老牛吃嫩草,難道他就不能把她看作鄰家小妹妹抑或是……侄女嗎?!

他必須用理智戰勝荒謬的意念,就從這一刻起!

他們在一間還沒關店的路邊攤吃消夜,鮮美的熱湯暖和了她的身子,姬洛璇和他聊著學校的事,也聊着他在美國時的趣聞。

東西吃完,姬洛璇突然不想就這麼回家,大著膽子提議道:「我們走走好嗎?消化一下。」

宗祺然望了她半晌,還是屈服在胸口湧起的柔情下,微笑道:「也好。」

兩人並肩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作息正常的人們這個時間早已回到家,躲進溫暖的被窩中睡大覺了。隨着這靜謐的氛圍,她的腦海中似乎浮現一個模糊的印象,那似乎是一個夢,一個令人羞澀卻十足甜美的夢,她夢到……她吻了他,而他沒有拒絕甚至是欣然接受,彷佛他也很喜歡她。

她在黑暗中紅了臉,當然這是夢,要是在現實中她哪來那麼大膽子做這種事?!而且光看他的神色態度一如平常就足以證明那只是逼真到無以復加的夢,只不過真實到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們嘴唇相觸的滋味。

忽然她感覺到身子一暖,他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肩上,姬洛璇立刻想還給他,卻被他制止。

「披上吧!」他望了她一眼,微笑道。

「我不冷,還是你穿吧。」夜涼如水,說不冷的確有點逞強,但她可不希望他因此受風寒。

「妳給我穿好!」他板起嚴肅的俊臉,而後笑道:「最近日夜溫差大,我可不希望我的得力助手生病了。」

靜夜中輕響着他們的足音,她的心怦怦直跳,此情此景多麼像約會!她從來沒有機會跟他約會,有這份榮幸的只有潘若琳,而她只有暗自酸苦的份。

明知道他們兩人愈走愈近,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將他逼得太緊,說不定最後連留在他身邊做事的機會也沒了,但要眼睜睜看他們走在一起,這種滋味又教她如何承受?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啊?」宗祺然關心道,年紀輕輕的她怎地卻總彷佛有許多心事?

她臉紅了紅。「沒什麼。」

「前面有椅子,我們坐一下好了。」

「嗯。」兩人並坐在長椅上,靜靜地沉醉在這無聲勝有聲的氛圍中,姬洛璇抬起頭仰望着夜空,只有零星的幾顆星星,但月亮卻依舊散發着柔和的光采。「月亮好美喔。」她有感而發地輕嘆。

宗祺然笑了,想起了一則廣告,於是不假思索地笑道:「可惜這裏沒有游泳池。」

話一出口他立刻發現自己失言,而她轉過頭來凝望他的眼睛則比星星還要亮,美得讓他忘了呼吸,更忘了移開視線。他們都知道那則廣告的後續內容是男生跳入游泳池中並拿出鑽石戒指向女朋友求婚,他這麼說彷佛他也想仿效,難道說他潛意識裏真的想過向她求婚?!姬洛璇不敢問,她甚至不敢出聲打破這四目相交的甜蜜時刻。

此情此景,他們應該將唇慢慢地移近彼此,深深地親吻對方,然而他們只是維持着這似遠若近的距離,誰都不敢跨出這一步。

好半晌,她才將視線又調向天上的月亮,身子輕靠着他半邊的胸膛,頭輕枕着他的肩,輕輕地道:「很冷,千萬別跳進去。」聲音中明顯地帶着笑意。

宗祺然無聲地笑了,靜靜地與她望着同一個方向,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時刻。

春假,有好幾天的連續假期,宗祺然雖然待在家中,工作卻沒跟着放假。

潘若琳本來計劃要約他到遠點的地方玩,卻被他以工作的理由拒絕了,她着實鬧了一頓脾氣,甚至拋下話說要找別人去,之後帶着眼淚離開他家。

宗祺然心裏明白,工作只是他的借口,日子看似平靜,他卻感覺如履薄冰,儘管他從不曾和姬洛璇談論過感情問題,然而他們的相處卻愈來愈像情人,他不自覺地對她溫柔,而她則一貫地對他體貼,彷佛他們之間不需要討論,心靈早已經交流。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他從不問圖書館中那個男生的事,而她也從不提潘若琳的存在,他一方面抗拒着她靠近,另一方面卻不願意她離開他身邊,這種矛盾愈來愈深、愈來愈強烈,最近每到假日他的心情就變差,沒有心又怎麼陪潘若琳出遊呢?他恐怕只會破壞別人的興緻罷了。

宗琪敏走進老哥的書房,看着穩若泰山般專註閱讀的宗祺然,撇了撇唇道:「哥,你跟若琳吵架啦?我看她走的時候樣子怪怪的。」

「沒什麼啦。」宗祺然淡淡道,始終盯着面前的書。

「春假這麼多天,你跟她沒計劃嗎?我是沒辦法,志麒出國考察了,還拜託我幫他弟惡補一下功課,免得連高中都畢不了業。」想到這個煩心事,宗琪敏的眉不覺深深蹙起,總覺得她未婚夫的要求太刁難她了。

「妳幫他惡補?」宗祺然忍不住好笑。

「別笑好不好?我頭很痛。」她瞪了他一眼。

「高中的東西離妳很遙遠了吧?他們不是一直有請家教?找家教補不是比較好嗎?」找宗琪敏補說不定愈補愈大洞。

「家教……有啊,剛『又』嚇跑了一個,現在臨時找不到,但段考快到了。」宗琪敏嘆了口氣。「哥,你有沒有學生適合當白目高中小鬼的家教的?幫忙介紹一下吧!我拿他的教材來看了一下,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說到學生,他腦海就立刻想到了姬洛璇,雖然他一直刻意要求自己不要想到她,但宗琪敏的一句話卻輕易地令他破功了。

老實說他不得不承認這個長假令他很不舒服,以往的周休二日時間總似過得特別慢,但還不至於感受到「難熬」的滋味,可是一個星期的長假着實令他覺得悶。別人總是期待着假期,偏偏他剛好相反,這種事說出來會被人當作瘋子吧!

但……他想念每天早上的那壺咖啡,也想念……她羞澀而可愛的笑臉……

「哥?」她朝他發獃的俊臉喚道。「你有沒有聽到我剛說的話啊?」

宗祺然回過神來。「有。」唉,一天沒見到她就像一整天沒喝到香醇的咖啡一樣,渾身都不對勁。

「我的忙你幫不幫得上啊?」宗琪敏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他早已下定決心要跟她保持距離了下是嗎?既然決定讓他們的關係單純地維持在學校與公事上,那麼怎麼能在假日跟她在學校之外的地點場合聯絡呢?!但宗琪敏提的事就像惡魔在向他招手,嚴重挑戰着他的原則。

反正……他只是問問她有沒有認識可以幫高中生補習的人而已,這也不算什麼吧?只是問問而已,又不是找她來幫他補,應該不算違反了他的原則,是不是?沒錯,事情就只是這樣而已,與他的原則並不相悖。

「我幫妳問問看吧。」

「太好了!現在問嗎?」她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輝。

「嗯……」他拿起了電話,強烈地忽視胸口的悸動,撥出了姬洛璇的電話號碼。

幾秒鐘后,宗琪敏期盼而專註地看着老哥以及電話的訊息,然後他開口了:

「喂?洛璇,嗯,是我,我想問妳知不知道有誰在當高中生的家教?我有個朋友他弟弟快考試了需要惡補一下,但臨時找不到家教。」

電話那頭的姬洛璇深呼吸幾口平復緊張的情緒,她完全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她,但聽他這麼說,立刻就猜到是他妹妹宗琪敏的小開未婚夫的弟弟,原因很簡單,她做過他家的身家調查。

「有,我啊。」她微笑道。儘管她曾計劃接近他的家庭來爭取認同,但一來她已經夠忙了,二來她還想不到入門的方法,而這通電話不啻是老天爺給她的大好機會,她怎能下及時把握呢?

「妳?!」宗祺然愕然道。「妳怎麼會有時間去兼家教?!」老天,她有分身嗎?這怎麼可能!

「不是的,我弟弟就是高中生啊,平常都是我在幫他複習功課的,所以他成績很好喔,沒有掉出全校前五十名過。」

宗祺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腦海中想到的是她沉重的負擔,不禁湧起一股憐惜。「但放完假妳也要期中考了,妳應該趁這個假期好好地休息,利用時間看書才對。」

一旁的宗琪敏瞪大了眼睛,明明找到人了不是嗎?!她老哥是怎麼回事?!講話變得這麼溫柔已經夠奇怪了,居然還把解救她脫離苦海的大好人選往外推?!想到這裏她焦急地拉扯着他的衣袖,用無聲的唇語表達她內心的焦慮。

宗祺然蹙起了眉,一邊拉開宗琪敏的拉扯,一邊聽着姬洛璇道:

「期中考不用擔心,我會高分過的,幫他惡補花不了多少時間。」

她又不知道補習的對象程度如何,怎麼知道花不了多少時間?但一邊是宗琪敏的強烈需求,一邊是姬洛璇樂意援助,而另一邊……是他私心的渴望,他脫口道:

「那好吧,妳先到我家來,要我去接妳嗎?」

宗琪敏一聽立刻綻放笑顏猛點頭,只差沒跳起來歡呼,滿臉感激涕澪的神情令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給我地址,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OK,地址是……」他念完了住址,順便說明了地標,才叮嚀道:「路上小心。」

「嗯。」她道。

宗祺然切上了電話,就聽到宗琪敏高興的歡呼,他從沒見過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又笑又跳比少女還瘋!

「老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愛死你了!我現在就去打電話給志麟,哈哈--」她笑着消失在門外,宗祺然只覺得哭笑不得,無奈地搖搖頭。

望向窗外溫暖的陽光,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宗祺然坐在書房內,悠閑地啜著風味絕佳的咖啡,感覺全然地放鬆,而心情則好到無法挑剔。

咖啡當然是姬洛璇帶來的,雖然他在電話中沒有開口,而她卻完全知道他的心意,跟這樣的人相處真是一種幸福。

姬洛璇現在就在這個房子裏,跟他老妹在另一間房幫成績凄慘的高中生惡補,雖然他相信每個學生都有無窮的潛力,但短時間的惡補能達到多大的效果卻相當令人質疑,姬洛璇的弟弟功課始終維持在全校前五十名或許是因為他本來就很會讀書,有這樣的姊姊想當然爾弟弟應該不會笨到哪去才對。

當他喝完第一杯咖啡,宗琪敏走了進來,劈頭就說:「好香喔,哪裏來的咖啡?」

「妳這麼快上完課啦?」宗祺然問道。

「這個嘛……有洛璇小妹妹就夠啦!」宗琪敏笑嘻嘻地道。「老哥,她很神耶!我真是愛死她了!」

宗琪敏直接而強烈的用詞讓他的心微微震動,他刻意忽視心底產生的那股共鳴感,淡笑道:「好歹妳也能交差了。」

陳家兄弟年齡相差很多,所以宗琪敏的未來公婆特別溺愛陳志麟這個么兒,溺愛往往導致缺乏成就,宗琪敏想扮演好大嫂這個角色恐怕還有許多挑戰。

「哥,志麒出國前問我,我們什麼時候要辦結婚?」宗琪敏神情有些苦惱。

「挑個黃道吉日就可以結了啊,你們也訂婚一段時間了,大家都很關心。」大家指的當然是宗家的親朋好友們。

「可是你還沒娶,平常工作又那麼忙,我要是嫁了,爸媽會很無聊。」她可是個孝順女兒,而且宗祺然比她大五、六歲,他都還沒娶,她也不好意思急着嫁。

話題繞了一圈又繞上了他的婚姻問題,他心裏嘆了口氣,淡淡道:「等我工作穩定一點吧!妳也快三十了,是該嫁了,別顧忌我,OK?至於爸媽也不想耽誤到妳,妳要是孝順就趕快嫁。」

「你跟若琳應該是情侶吧?」

面對妹妹的問題,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宗琪敏又道:「如果不是的話,老媽一定會大失所望,你們看起來很相配,而且她很喜歡你的樣子,爸媽也把她當準媳婦看了,如果不是有她,老媽一定一天到晚幫你安排相親。」

宗祺然只能苦笑。「那我還真得謝謝她了。」

「你應該有結婚生子的心理準備吧?」

「嗯,那是我無法推卸的責任。」否則他何必聽從父母的話從美國回來?

「那就好。」宗琪敏鬆了口氣。「你是我們家獨子,你要是抱不婚主義爸媽會瘋掉,而且他們很擔心你人在國外久了,思想開放,萬一有同性的傾向……」

「噗!」還好他嘴裏沒咖啡,不然這下子會噴得滿桌滿身,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父母不好意思問出口的擔心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噓……」宗琪敏制止他的大笑聲。「你可千萬別讓爸媽知道我跟你說這件事喔!」她警告道。

宗祺然擺了擺手,還是笑個不停。

「阿敏哪--」

「別再笑了!媽在叫我了。」她瞪了他一眼,跑去開門大聲道:「媽,我在哥的書房,什麼事啊?」

宗母走了過來,保養有道的臉上仍找得出年輕時美麗的痕迹,而並未走樣的身材則是她最引以為豪的,她對女兒道:「陪我去買菜,今天有客人,阿然的學生跟妳未來小叔難得到家裏來,我們可不能失禮,一定要煮豐盛一點才行。」

「喔,好,小妹妹還在上課嗎?」

宗琪敏第二次稱呼姬洛璇為小妹妹,兩次都讓宗祺然心裏刺了一下,她似乎不必一直強調姬洛璇年紀有多小吧!

「沒,她說讓妳未來小叔自己做習題,現在呀,在陪妳爸下棋,我看妳爸愈下愈認真,好象棋逢對手了。」宗母說着忍不住好笑。

「是喔!這小妹妹還真厲害。」宗琪敏吐了吐舌頭,跟宗母一起走了出去。

下棋?!姬洛璇會下棋?!她沒多久就會帶給他一次驚奇,這女孩似乎是個挖不完的寶藏……

在好奇心驅動下,宗祺然起身走了出去。

宗父是個圍棋高手,找棋友對弈成了他退休生活最主要的娛樂,宗祺然才剛走下樓梯,便聽到父親的笑聲,道:

「不錯不錯,可惜剛剛這邊攻擊有點兒鬆懈,我們再下一盤如何?」

「好啊。」姬洛璇微笑道。

「妳從小就學棋嗎?」宗父問。

「學過一陣子。」事實上她是在資料上知道宗父喜歡下圍棋,才利用時間去學的,着實花了她好大的功夫。

「我認為應該從小就讓小孩子學棋才對,有助於思考嘛,妳說是不是?」提到棋他就燃起了熱情。

「您說的沒錯。」

聽着他們的對話,宗祺然忍不住笑了,他很高興他的家人喜歡她,也很高興她在他們家似乎並不感到拘束。

這個想法竄過他的腦海,但當他意識到他居然這麼想時,心卻陡然沉重下來。她跟他的家人契合是毫無意義的,他怎麼可以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帶着沉悶的心情,他又將自己關進了書房中。他簡直愈來愈離譜了,不但丟了一堆他本不預期讓工讀生做的工作給她,現在居然還渴望她融入他的家庭,更離譜的是他竟然吻了她!

想起那個吻,他胸口又是一陣悸動,他當然沒有渴望再吻她!沒有!也絕不能!他生氣地將自己塞回書堆中,在心中對她築起的堤實在有待加強!他不允許有破堤泛濫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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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假過去了,期中考也過去了,而潘若琳也早就對與他的冷戰舉白旗投降,日子又恢復了忙碌與平靜。

或許沒那麼平靜……宗祺然必須承認,姬洛璇無論假日或非假日在他家出現已成了常態,因為他的家人非常歡迎她。現在她是他老爸的小棋友,也會幫他老媽下廚,有時甚至陪她打打麻將,充當一下牌友,他們經常霸佔着他的學生,而宗琪敏甚至說要認她當乾妹妹,過過當姊姊的癮,但最誇張的是陳家那個小鬼陳志轔!那次考試他的成績突飛猛進,陳家人都非常高興,宗琪敏說他愛慕姬洛璇,渴望跟她談場姐弟戀,所以變得特別用功,只要知道姬洛璇到宗家,他就一定跑來,像個跟屁蟲一樣纏着姬洛璇,宗祺然愈來愈覺得這小鬼非常礙眼。

星期五下課後,姬洛璇跟着他回到宗家,原因是他臨時被派到香港開會,雖然只是三天兩夜的行程,星期六早上去,星期一便回台灣,但她還是不放心,就怕他漏帶了重要的用品,所以忍不住去幫他整理行李。

晚餐后,宗祺然和她一起整理行李,兩人都很沉默,甚至迴避著彼此的眼神,就怕一下小心就讓不舍的情緒泛濫成災。

他們當然知道這分離是極其短暫的,可是臨行前他們才發現每天見面的影響這麼深重,想到幾天不能見面,想到對方在那麼遠的地方,什麼理智都無法化解這份愁緒。

「需要帶什麼書嗎?我去幫你拿。」她邊說邊轉身走,一不小心重重地踢到床角,尖銳的痛楚讓她痛叫一聲。

他衝上前扶住了她彎下的身子,急急地問道:「沒事吧?」

姬洛璇揉着自己的腳,紅著臉道:「沒事,不要緊。」

「讓我看看,」他憂心地蹙起眉。

她坐在地上,咬着唇凝着他專註揉撫她腳踝的俊臉,俏臉愈來愈紅。

「真是的,這麼不小心,教我怎麼放心得下?」他低沉的嗓音輕輕地道,淡淡的幾句話透露出深深的關懷。

姬洛璇胸口激蕩著難以言喻的感動,深刻的感情幾乎令她無法呼吸。空氣中瀰漫着溫馨和情愫,他們互視的眼神驀然變得膠着,他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警告他,但他卻無法抗拒這股動人的魔力,更無法控制他心中泛涌而出的溫柔和渴望。

她好想問他能不能愛她,可不可以把她當作女朋友,讓她做他未來人生旅途最親密的伴侶,可是她不敢,愈是在乎他,她就愈不敢賭他的答案。

「你去香港沒人幫你煮咖啡怎麼辦?」

宗祺然忍不住笑了,感動地抬起手輕撫她擔憂的俏臉,柔嫩的臉頰透過他的掌燃燒着他的血液。「是啊,我會想念妳的咖啡。」

聞言她綻出快樂的笑靨,這一瞬間她佔據了他的心,而離別的愁緒降低了他的警覺心,使他不自覺地流露出心底話,輕聲道:

「我也會想念妳。」

他這句話產生的效果,彷佛有仙子拿着她的神奇仙女棒在姬洛璇臉上點亮了眩目的光采,她凝望他的眼神中跳躍着快樂和迷戀,這份美景足以令他珍藏一世。

當她伸臂摟住他的頸項,他只能心跳加速地等待着她緩緩靠近的香唇,在四唇相接的那一刻,他強自壓抑的感情、奮力遺忘的渴望全然地潰決而出,他緊摟着她纖瘦的身軀,唇舌極盡纏綿地探索她羞澀卻熱情的反應,這一刻幾乎是他此生最清晰的想望,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她的愛情,當圖書館那幕令他日夜為之酸苦嫉妒的片段閃過,他猛然加深了火熱的探索,激切地渴望她的嬌吟,他要吻掉其它男人在她心中的影子,他要她眼裏、心裏只有他一個人!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深的愛意,也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深的痛苦,多日來壓抑的愛和妒,終於在這意外的纏綿中爆發開來,也崩斷了他們之間模糊的曖昧,潰決了他苦苦築起的堤防。

他的唇吻過她的耳際,舌尖滑過她的粉頸,柔軟的身軀在他懷中輕顫,一股強烈的佔有慾從他心底直透出來,令他深深地吻著、緊緊地抱着,只想要她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阿然--」

宗母的叫喚竄進他耳內,彷佛是一隻無形而巨大的手將他瞬間拉回了現實,他猛然放開了她,只見她的紅唇被吻腫,衣衫凌亂幾近半裸。而門外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則提醒了羞得手足無措的姬洛璇,她一邊站起身一邊用顫抖的手將衣服扣好,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儀錶。

當宗母推門而入時,她快速地用手指梳直秀髮並走向放包包的地方,一副正打算離開的模樣。宗祺然則坐在床緣,以掩飾他尚未熄滅的生理反應。

「行李準備好了嗎?護照呢?」宗母問道。「咦,洛璇妳還沒回家啊?時間不早了喔,女孩子一個人別太晚走夜路。」宗母叮囑道。

「我知道,我正要回家。」她甚至沒有勇氣往宗祺然的方面瞥上一眼,就怕自己的反應泄漏了方才的情事。

「還好有妳來幫忙我就輕鬆多了,男人對這方面總是粗心大意、丟三落四的。」宗母笑道。「阿然,這麼晚了你送洛璇回去好了。」

「不……不用了。」她臉上一紅。「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老師明天一大早的飛機,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她背起包包往外走,不想麻煩宗祺然特地送她,畢竟他一大早要上飛機,而且到香港后還有一連串的行程,需要有足夠的睡眠。

「真的不用我送嗎?」宗祺然問,眼睛始終緊盯着她羞窘迴避的臉,他想送她,更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們又該怎麼看待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難道他們不該開誠佈公地談談嗎?

「你應該早一點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僅僅只是跟他說話,她的心就快要跳出胸腔了,更別提面對他的勇氣,老實說她現在腦筋里只有一片混亂,就像第一次當小偷卻被人當眾抓包似的無措,尤其宗母也在場,她還得費盡心力控制着自己別出現反常的模樣。

「洛璇,來,我幫妳叫計程車。阿然你早點睡,養足精神才好應付工作。」宗母邊說邊去拉姬洛璇的手:「走吧。」

宗祺然望着關上的門,姬洛璇就這麼離開了,而他火熱的心也漸漸變冷,痛苦的感覺再度向他席捲而來。她居然連一眼都不看他!瞧瞧他做了什麼?!她一定被他嚇到了,想到方才的失控,如果老媽沒出現,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下他該怎麼辦?她又會怎麼想他?或許她會認為他是老想着怎麼跟學生上床的老不修……

煩悶地耙過頭髮,老天,他快瘋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潘若琳跟他搭上同一架班機飛到了香港,當他在機場遇到她時,她笑嘻嘻地道:

「你去工作,我去旅遊,怎麼樣,不錯吧?」

宗祺然忍不住苦笑搖頭,但她的陪伴讓他暫時忘記了姬洛璇的事,跟潘若琳在一起既沒有衝突,也沒有掙扎,更不會痛苦,就像他過往的日子般恬淡而平靜。

忙碌的一天結束后,他們一起共進晚餐,兩個人一邊喝着啤酒,聊著以前在美國的種種,他找回了早已被他遺忘的歡笑聲,儘管每當思及姬洛璇那天迴避的反應時,胸口的刺痛依舊深刻,但起碼他能夠減低頻率了。

「祺,我問你一個嚴肅的問題好不好?」潘若琳靠在他身畔問。

「嗯。」他啜了口啤酒,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自己能喝醉,只可惜連這小小的放縱他都瞻前顧後,考慮著明天的工作而作罷。

「我們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實際一點,老實說我很喜歡你,你應該也不討厭我才對,可是我們又似乎不太像情侶,最近我一直覺得很困擾,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潘若琳的問題連他自己都無法回答,只有無言地繼續喝着酒,潘若琳是他逃避對姬洛璇那份不應該存在的感情的避風港,他喜歡她,但沒有激情。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不是嗎?娶的人不會是最愛的人,有激情的對象不適合成為妻子,人最終要回歸到基本面、現實面,選擇適合的,而不是最愛的。

潘若琳凝着他沉默不語的側臉,忽然壓住了他拿酒杯的手,鄭重地道:「吻我。」

宗祺然心裏的劇烈掙扎漸漸休兵了,響應她的要求,他雙手捧着她的臉,緩緩吻了上去,因為這是他必經的一道儀式,儘管姬洛璇微羞帶笑的俏臉在他眼前依舊清晰,然而他逼自己繼續,持續到他的心慢慢平靜,也持續到姬洛璇的臉逐漸淡去,而懷中潘若琳的存在則變得真實,也令他的心踏實了。

潘若琳摟着他的脖子,美眸迷濛而醉人,開口時聲音輕緩而低噥:「祺,我不想再跟你玩曖昧的遊戲了,我們訂婚好嗎?」

他站在十字路口,已到了面臨抉擇的時刻,事實上他也已經無法再逃避,選擇潘若琳抑或姬洛璇?潘若琳是不具任何爭議的對象,而若追求姬洛璇他是否對自己在道德上的標準過得去?甚且她有沒有可能在二十齣頭的年紀做下一生只愛他的誓約?或許她對他有好感,但這樣的好感能到達什麼樣的程度?或許她只是和時下的年輕人一樣玩玩快餐的愛情。

想到這裏,他心如刀割卻腦筋異常清晰,他已經老到無法陪小女孩玩她曖昧的愛情遊戲了,此刻他放棄潘若琳,那麼未來他極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中選擇一個同樣缺少激情的對象,至少潘若琳在某部份來說與他志趣相投,而且願意為他做改變。

「若琳,我們訂婚吧。」他下了決定,潘若琳似乎是他最合理也是必然的選擇,此刻他的眼中是解決了難題后的平靜,或許不完美,或許有缺憾,但人生既要繼續前進,總要選擇一個方向。

面對愛情,他的確做了膽小的逃兵,他選擇了簡單、平順的道路,卻也是對大家都好的一條路,如此一來他和姬洛璇都會收起對彼此不尋常的感情,而未來她將會遇到更適合她的對象,一個年齡、身分、背景都相當的愛人。

訂婚的事迅速而低調地進行着,宗祺然由著潘若琳決定一切,甚至在時間上顯然十分倉促,他也沒有表示任何異議。他並沒有打算告知姬洛璇這件事,因為他發現他無法在她面前完成訂婚儀式,所以回國后他開始避免和她獨處,以免再有脫軌的事發生。

訂婚的事進行得很快也很順利,因為只是訂婚而非結婚,所以只打算低調地邀請雙方的至親好友到場。

喜筵訂在星期六,潘若琳要求他星期五下午和她一起試禮服,並演練訂婚儀式的程序,所以當姬洛璇來到他辦公室時他正準備離開。

「你……你要走了嗎?」姬洛璇忍不住問道,心底湧起陣陣的失落感。

「嗯。」宗祺然繼續收拾公文包,並沒有看她。

「你從香港回來后好象很忙。」她關心地問,那晚的事一直在她心底盤旋,本來打算等他回國兩個人找機會好好談談,她要向他剖心表白,但他卻彷佛處處在避着她,或許他是需要時間和空間來接納這種轉變,也可能他一直無法接受師生戀的關係,所以她不逼他,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她的深情並敞開心懷接納她的!她如此深信着。

「我有事。」明天就要訂婚了,他不能再三心兩意!不能再沉溺在她的關懷和溫柔里無法自拔!

「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她想分擔他的壓力,從他回國之後就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他瞅了她一眼,冷冷道:「與妳無關。」說罷提起公文包走向門口,然而她那瞬間蒼白的俏臉卻已刺痛他的眼、他的心。

「老師……」她不自覺拉住了他的手臂,淚水湧入眼眶,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冷漠?「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我會改。」

那哽咽的聲音令他心如刀割,讓他自覺彷佛是天下最可恨的劊子手,然而開口時他的聲音依舊冷冽如刀:「妳沒有做錯什麼事,難道我的每一件事情都得跟妳報告嗎?妳放手,我趕時間。」

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她緩緩鬆開了手,心痛如絞地看着他開門離去。為什麼這麼對她?他的態度完全不像平時的溫柔親切,她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錯?她努力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該怎麼辦?如果他討厭她的話,她要怎麼辦才好?

姬洛璇帶着哭腫的眼睛好不容易入睡,一大早卻被電話鈴聲吵醒,她掙扎著起身接聽,耳中立刻傳來君婳月嚴肅而略帶急切的聲音道:

「洛璇,妳現在馬上換衣服,我過去接妳。」

「婳月,什麼事啊?」她揉着酸澀的眼睛,逐漸清醒的腦袋才意識到一向面對巨變也能面不改色的君婳月聲音十分不對勁。

「洛璇,我猜想這件事妳大概不知道,宗祺然和潘若琳今天要舉行訂婚。」

君婳月清雅的聲音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炸彈在她腦海里炸開,姬洛璇突然一陣暈眩,撐著床鋪的手緊緊地抓住床單,顫聲道:「妳……妳是不是搞錯了?怎麼會……」

「我早上去打球才聽潘校長的好朋友說的,妳冷靜一點,別慌,我會陪妳去看看,或許是真的搞錯了。」

「好,我現在先……先換衣服……」她渾渾噩噩地收了線,全然亂了方寸,整個世界在旋轉,她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的腦海一直一直重複著這個問題,她明明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意,為什麼會變這樣?!

星期六,有着陰冷的天氣,天空厚厚的雲層帶着烏黑的邊框,使得早上感覺卻像黃昏,不過還好訂婚喜筵設在室內,潘若琳果然不愧是公關室的主任,不管是場地、佈置還是料理,都做到既講究又高雅,絲毫不像倉促間完成的工作。

雙方的家人都無法理解為什麼訂婚會訂得這麼匆促,所有的人還在猜測他們的關係,竟突然就要訂婚了,但沒有人反對這個結果,甚至可以說他們已等待多時。

身為男主角的宗祺然已經先到了,女人梳妝打扮總是比較花時間,他負責招呼雙方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也藉由忙碌的寒喧應酬來麻痹每次思及姬洛璇時胸口的痛楚,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用那種態度跟她說話,想到昨天自己對待她的一言一行,他心疼也自責,但若不這麼做他伯自己會屈服在她的溫柔之下。

不過他會補救的,一旦終身大事成定局,他和她自然就能夠回復到以前單純的師生關係,昨天的裂痕總能補救的。他要的是那種可長可久的單純情誼,不摻雜其它的情愫,不碰觸危險的愛情,她終會明白這對他們倆而言才是最適當的。

「時間快到了,若琳怎麼還沒來?」宗琪敏走到他身邊,看了看錶道。「她爸媽說她已經出發了,我看說不定還在化妝。」

「可能路上塞車吧。」

「知道會塞車就應該早點出門啊。」宗琪敏撇了撇唇道。她跟潘若琳說不上交惡,卻也說不上知心,反正她再過不久也會嫁到陳家去,傳說中的姑嫂問題應該不至於會發生在她們身上。

「只是個小型的訂婚筵,來的都是親朋好友而已,大家不會計較的,就再等等吧。」宗祺然好脾氣地微笑道。

「你喔!就是太好說話,以後被她欺負你就知道了!」宗琪敏對他皺了皺鼻子。「對了,怎麼沒看到洛璇?」她突然想起姬洛璇,忍不住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宗祺然的心一緊,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天知道他是做了多少努力才能讓自己不要想起她,而她就偏要提起她來是不?!「她今天有事不會來。」他刻意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淡的語調。

「什麼事這麼重要啊?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她怎麼會不來祝福你?」宗琪敏嘟嚷着、她本來還想趁機會跟未婚夫介紹一下這個拯救了陳志麟課業的大恩人呢。

宗祺然咬着牙,真希望宗琪敏不要再說了!「妳不去招呼一下客人嗎?」

「讓我休息一下會怎樣?」宗琪敏瞪了老哥一眼,瞥眼在門口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興奮地叫道:「洛璇來了耶!我就說嘛,有什麼事比參加你的喜事更重要的,是吧?!」

宗祺然急轉身,果然看到姬洛璇出現在門口處,直直地朝他走來,那一刻他的心跳彷佛停了,只能盯着她蒼白的俏臉,直到胸口的那股痛楚蔓延到大腦的中樞神經。

「妳怎麼現在才來嘛!」宗琪敏親熱地拉着姬洛璇的手。「哎喲,妳的手好冰喔!生病了嗎?」

「敏姐。」姬洛璇勉強朝宗琪敏擠出一個笑容,又將目光調回宗祺然身上,對他道:「我有話想要單獨跟你說。」當她在人群中看到英俊挺拔的他,筆挺的西裝襯托出新郎倌的喜氣,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忍住淚水。

「客人很多,我很忙,有什麼話禮拜一再說吧。」宗祺然狠心地拒絕道,她怎麼會來?她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很重要,拜託你,只要五分鐘就好了,可以嗎?」

她的眼中閃著淚光,宗祺然還在掙扎,宗琪敏就已經忍不住道:

「哥,說幾句話又花不了多少時間!她平常幫了你那麼多忙,你可以招呼別的客人,就不能招呼她嗎?況且你看她都快急哭了,你無所謂我還會心疼呢!」

宗祺然蹙起了眉,他無所謂?!天知道他的心痛到就快要休克了!難道就非得逼他在她面前舉行訂婚嗎?!「我們到休息室說好了。」

姬洛璇跟在他身後一起走進了休息室,外面賓客的嘈雜聲已離他們十分遙遠,宗祺然才冷淡地開口道:

「有什麼事妳說吧。」

「你訂婚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盯着他冷漠的背影,心痛得快要休克了,她才剛開始構築他們美好的未來,才剛有信心幻想和他的戀情,而他卻突然選擇和別的女人訂婚!他怎麼能將她送上幸福的天堂,旋即又將她打入殘酷的地獄?!

「我不認為有必要告訴學生關於我私人的事。」宗祺然異常冷淡地道。

姬洛璇快步走到他面前,而他卻避開了眼神。

「一般的學生或許沒有必要告知,但我是你的工讀生,一天到晚在你辦公室出入,你刻意對我隱藏關於你的喜訊,你不認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如果妳覺得不受尊重,那麼我感到很抱歉,只是這樣的場合我沒打算邀請學生參加,所以我不知道怎麼『告訴』妳這件事而不邀請妳,這樣的答案妳可以接受嗎?話說回來妳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婳月告訴我的,」挫折感令她宛如泄了氣的皮球,他的態度是那麼地公式而疏遠,彷佛他從來都只當她是一般的學生,彷佛他們之間的情愫從來就不存在。

「既然來了就參加吧,琪敏剛還念著妳。」他悄悄捏緊了拳頭,才能平靜地說出這段話。

她霍然抬頭盯着他掩去了所有表情的俊臉。「你真的認為我可以平靜地看着你跟別的女人訂婚嗎?」

宗祺然驀然撇過頭去。「妳不要胡說,如果妳不想參加那就算了,我不勉強。」

姬洛璇的淚水掉了下來,衝動地抓住了他的衣襟,顫聲道:「我不相信你沒有喜歡過我,為什麼要這麼倉促地決定和她訂婚?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他的心在淌血,然而他知道這是他斷絕這份不正常的感情唯一的機會,否則他們將永遠無法回歸到常態的師生關係。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扯離他的衣袖,彷佛有另一個人主宰了他的嘴唇、他的聲帶,他聽到他自己冷漠的聲音殘酷地說道:

「如果我讓妳誤解我對妳有師生以外的感情,那是我的錯,其實我跟若琳一直是情侶,如果妳不健忘的話應該記得我跟她常常約會,所以今天的訂婚雖然倉促,但並不奇怪。或許妳的誤解來自於我出國前的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為了避免尷尬我只有不解釋,我以為這樣妳就會了解,如果我的估算錯誤,這一點我也必須跟妳道歉。世界上大多數的男人無法抗拒女人的誘惑,尤其是美麗的女人,我很抱歉也很遺憾發生那樣的事,但我要妳知道,我從來沒有把妳當作是學生以外的對象,我愛的人是若琳,明白了嗎?」

他的話所造成的效果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呈現,她俏臉上所有的光採在一瞬間消失,她空洞的眼神和滾落的淚水針針刺着他的心,這一刻他徹徹底底的明白他是全世界第一的大混蛋!他到底做了什麼?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的光亮,她彷佛退回了殼中,並把自己丟棄在孤絕冰冷的角落,直到再也流不出淚水。

她恍神地退了兩步,宗祺然下意識伸出手要扶她,卻讓她退得更遠,她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寫着不要碰觸她,否則她強撐的一切將會立刻崩潰。

原來是這樣,這一切都只是她美麗的誤解,她的渴望令她看不清事實的真相,造成了今天她的難堪和他的為難,而今她的夢碎了、心死了,她甚至沒辦法恨他、怪他,這個站在他面前宛如小丑一般的自己是如此地令人難以忍受,連她都忍不住要恥笑自己,更何況是別人?!

「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請你原諒我,也忘了我今天來過。」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低下頭從他身邊走過,而後突然拔足狂奔,此時此刻她只想逃離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淚水毫無預警地從他眼中滾落,該請求原諒的人……是他!該被天打雷劈的人是他!他永遠不會忘記她絕望的神情,也永遠不會原諒他自己!

姬洛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劇烈的喘息讓咽喉又干又痛,雙腳麻木得失去了感覺,而身上再也沒有一絲的力氣,才頹然坐倒。

不知何時天空飄飄地下起雨來,漸漸地愈下愈大變成了傾盆大雨,她費力地抬頭望向天空,任由雨點滴在她臉上,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一陣光亮閃過,烏厚的雲層中傳出悶雷的聲響,被閃電擊中的慘事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在她身上?聽說壞人都會被天打雷劈,而她是人人口中的惡女,老天是不是應該要發現她,仁慈地賞她一道閃電,將她帶離這殘酷的人間?

臉上的水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不能愛他,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麼?茫茫人世,她什麼依靠也沒有,在愛上他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為何而活,失去他之後,她再也找不到呼吸的理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啜泣變成悲慟的哭聲,彷佛要將二十年來的委屈全哭出來,也彷佛要將自己的生命哭到乾涸,她沒有感覺到大雨打在身上的痛楚,也沒有察覺默默站在一旁陪着她的君婳月,甚至為君婳月撐著傘的司機大叔也忍不住為她的哭聲掉下了心酸的淚。

當她的哭聲漸歇,君婳月蹲下身扶住了她力乏的身軀,在她失去意識前,彷佛聽到君婳月在她耳邊輕聲而重複地說着:

「一切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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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星期一早上,當宗祺然走進辦公室,推開門的那一刻,少了那股總會等着他的熟悉味道,空蕩蕩的桌上不再有姬洛璇為他煮好的咖啡,他的心微沉,卻沒有任何怨怪,他本來就不值得她為他付出,在他那樣傷害她之後,他根本不該有任何期待。

他收拾起失望的情緒,振作起精神強迫自己投入工作。

偏偏他的工作也是一團混亂!找鋼筆找了半天才發現他一直拿在手上,連找鋼筆這種事都能讓他做得亂七八糟,別的工作也就可見一斑了。

一整天下來,他一直在跟內心煩躁的情緒拉鋸,心思不斷地在姬洛璇身上盤旋,等他發覺時又陷入自責的矛盾中。

那天匆匆趕到的潘若琳為自己的遲到道歉,而他像行屍走肉一般完成了儀式,他的心缺了一個大洞,從她離開的那刻起就一直想着她,食不知味睡也不安寢,獨自一人時便望着窗外的雨發獃,擔心着她離去之後的情況,多少次他忍下去找她的衝動,也忍下打電話給她的慾望,路是他自己選的,事也已成定局,再這麼優柔寡斷只會令她更加痛苦,唯有時間才能作為她的止痛劑,而他的失落、擔憂和痛楚,則是他活該要背負的懲罰。

坐在辦公桌前,他再次看了看錶,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愈來愈擔心,也更加患得患失,唯有再見她一面才能消除他內心的擔憂。

然而這一天她沒有出現,宗祺然一直等到不能再等,等到潘若琳硬拉着他離開學校,他才放棄這種漫無止盡而毫無希望的等待。

星期二、星期三情況還是一樣,她始終不曾出現,即便是他不在的時間她也沒有來過,因為他的辦公室沒有絲毫被動過的痕迹,她就像平空消失了!

他再也沒辦法欺騙、安慰自己她會繼續陪在他身邊,難道說她打算這麼一句話都不說地離開他?!

沒有她的日子,他才發現她幫了他多少忙!然而那並不重要,沒有她在身邊,他才知道他有多麼地想念她、依賴她,他忍不住到處去找尋她的蹤影,圖書館、教室、校園中任何她可能出現的地方,他多麼懷念以前動不動就和她巧遇的驚喜。

星期五,當他頹然地走回辦公室,在門口卻意外地發現一位訪客--君婳月!他們雖然沒什麼交情,卻早已見過面,畢竟她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姬洛璇最要好的朋友。當他看見她時,他幾乎是衝到她的面前,而她只是站在那兒,淡悠高雅的俏臉上微微一笑,彷佛已等了他很久,也像是才剛來。

「你好。」君婳月微微一笑,向他打了個招呼。

他根本一點也不好!姬洛璇的失蹤已將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但他畢竟有着極高的自制力,沉聲道:「洛璇人呢?」這時候他早已顧不到什麼叫禮貌,只要能夠知道姬洛璇的消息,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是她拜託我來的。」

「她自己為什麼不來?」失蹤了一個禮拜,連通電話也沒有,現在居然派她的朋友來見他,這到底算什麼?!

「她來不了,快的話你下禮拜會看到她,慢的話……再過個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君婳月淡淡道。

「來不了是什麼意思?」宗祺然蹙起眉,難道她非得跟他打啞謎不可嗎?!

「你先把她這幾天曠工所延誤的工作交給我,我會告訴你的。」她看了看錶。

他知道她的時間非常寶貴,君陽集團的一級主管恐怕要多耽誤她五分鐘都很難,宗祺然體認到現實,只得請她一同進辦公室,快速將工作交代完,道:「現在妳可以說了嗎?她為什麼連手機都不開?」

「因為這幾天她病得連食物都吃不下,一直吐出來,想當然爾不會去注意到手機有沒有開的問題。」君婳月淡淡道,眼神卻帶着一絲冰冷。

「她病了?」宗祺然呆住了,而且還病得那麼嚴重?!在病中竟然還惦記着他的工作……他的心一陣劇痛,知道自己難辭其咎。

「昨晚稍微好轉了,所以才拜託我過來。」不然像她這樣的人,哪來的空閑跑到這兒等他?「那麼我先走了,拜拜。」

她就這麼轉身走了,沒讓他有機會再問關於姬洛璇的病況,但他實在也不知該從何問起,更不確定他是不是該關心,畢竟他已經和潘若琳訂婚了,有什麼資格和立場關心她的一切?

這君婳月實在非常聰明,她知道若是她先說姬洛璇生病的事,他必然不會交代任何工作給她,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完成好友的託付,她精準地掌控了人性,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只有一種感覺--無論如何別成為她的敵人。

宗祺然望着姬洛璇常坐的座位,眼前彷佛還看得到她纖細的身影,以及那羞澀而甜美的笑容,然而當那短暫的影像逝去,望着那空蕩蕩的座位,他的心突然湧起一陣寂寞。她還好嗎?有吃藥嗎?一個健健康康的人怎麼會突然生起了重病?他又想起那天她黯淡無光的神色,內心的痛苦不禁更深了幾分。

他應該去探望她嗎?他對自己搖了搖頭,儘管此刻他早已恨不得插翅飛到她面前,但他明白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不管他所決定的這條路是對是錯,如今勢必得繼續走下去,否則不但對不起潘若琳,也沒有把握能給姬洛璇幸福。

老天啊,為什麼要對他開這種玩笑?!為什麼要在他到了這種年紀才將真愛送到他面前,而對象卻不是他該愛的人?!誰能體會他傷害了她的痛苦?誰又能解放他的痛苦?他已經快要無法承受了……

姬洛璇一直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分不清白天或黑夜,只知道房間里一直有人來來去去,彷佛是君婳月從她家找來了女傭和侍從照顧她,其它的事她就記不清楚了,每當她清醒時,總感覺既冷又熱,不斷地發着抖,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奇怪的、片段的影像,想到宗祺然冷冷地告訴她,他從來沒愛過她,眼淚就開始流,而心則陷入了虛無飄渺的悲傷孤寂中。她沒有力氣起來面對這個世界,只覺得就這樣讓生命慢慢逝去對她是最好的結果,反正也沒有人會難過。

不……還是有人會難過,商恩妲和易沅棠都來看過她、照顧過她,而君婳月……她彷佛記得她難過地抱着她說道:

「妳要振作起來,妳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從那天起,她似乎有了些力量,然而等她們都走了之後,她虛弱地躺在床上,空洞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君婳月家的傭人問她需不需要吃點什麼,她也只是搖了搖頭。

這天她的後母沈莉萍驀然推門進來,顯得怒氣沖沖,大聲道:「姬洛璇!妳到底打算裝死裝到什麼時候?!」說着重重咳了兩聲,嗓子顯得有些啞。

「姬太太!她是病人,請妳安靜一點,她病得很重,並不是裝的!」女傭氣憤地說,她絕不許旁人欺負君婳月的朋友。

「這裏是我家,還輪不到妳來對我發號施令。」沉莉萍斥道,轉而對躺在床上的姬洛璇繼續說:「姬洛璇,妳要是真的想死的話,就麻煩妳快一點!別把我們全家拖着一起死!為了妳這場病,妳爸、妳弟弟都得了重感冒,到醫院打點滴,差點轉成肺炎,我看我也差不多了!妳那個好朋友每天派不同的傭人來照顧妳,妳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們不是發生意外受傷就是被妳傳染生病,這都是妳害的!像妳這種掃把星,只會拖累別人、陷害別人而已,誰跟妳搭上一點關係就一定會倒霉!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把妳給趕出去!我警告妳,我老公、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妳!」說完甩上門離去。

「什麼嘛!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女傭氣憤難當,直朝着門口罵道:「他們病得還沒有姬小姐重,鬼吼鬼叫什麼?!要是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也是妳自己的報應啦!氣死人了!」

沉莉萍的話一直在姬洛璇耳邊縈繞。

「像妳這種掃把星,只會拖累別人、陷害別人而已,誰跟妳搭上一點關係就一定會例楣!」

「妳那個好朋友每天派不同的傭人來照顧妳,妳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們不是發生意外受傷就是生病,這都是妳害的!」

這些話雖然惡毒,卻讓她的腦子活了過來。是啊,她怎麼會忘了自己是個掃把星,從小就只會帶給周遭的人不幸,這些傭人只不過奉命來照顧她而已,卻被她害得不是受傷就是生病,當年她的生母也是因為生了她才死的,就算她從來沒有陷害別人的想法,但接近她就會發生不幸的意外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麼說宗祺然選擇別的對象而拒絕她才是正確的啊!瞧瞧她做了什麼?為了她自私的愛情,一開始就害得他差點跟流氓學生打架,再次見面在偌大的高爾夫球場都能被她的小白球給打到,後來因為她要去工讀,一度讓他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影響了他正常上課,修他課的學生們抱怨連連,還好他的教學成績斐然,才平息了種種紛爭。

另外,為了她,他和潘若琳也有過下少次的爭吵,甚至到最後她為了阻止兩人訂婚還讓他的訂婚典禮蒙上陰影,這一切的問題全都是她製造給他的,下是嗎?雖然她在工作上幫了他下少忙,但她現在生的這場病,不也嚴重地拖延了他的進度?如果當初他找的工讀生是其它的研究生,那麼他也不會有這種種的苦惱了。說到底都是她的任性害了他,她如果真的愛他,就應該認命地遠離他,讓他安心,讓他幸福,是不是?

想通了這一點,她彷佛活了過來,心有了活力,也寧靜了許多,沉莉萍的殘酷拯救了她,現在她甚至有力氣撐起身子。

「姬小姐!」女傭發現了她的動作,立刻趨上前問道:「妳是不是想要什麼?妳想上廁所嗎?」說不定是想衝出去打沉莉萍,要換了是她一定要狠狠甩她兩個耳光才算出氣,只可惜姬洛璇就算心有餘也恐怕力不足吧。

「我覺得餓了,幫我煮點稀飯好嗎?」姬洛璇虛弱地道。

「好好好,妳先躺着別亂動,我立刻去煮。太好了,妳想吃東西就好了,一直打營養針怎麼行呢?」她細心地將姬洛璇扶躺好,蓋上被子,開心地出去準備食物。

姬洛璇躺在床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如果孤獨是老天爺給她的命,反抗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如認命地接受,對她、對別人都好。繼續當個影子吧!宗祺然沒有愛上她才是該慶幸的吧……總不能害得他倒霉一輩子,是不?

不知道她病了幾天了?他那一堆工作沒有人幫他怎麼辦?等會兒打電話麻煩君婳月幫她去問問工作好了,等她體力稍微恢復就可以一邊養病一邊幫他了,這也是她唯一可以愛他的方法吧……

星期二早上,當咖啡香味隔着門扉傳入鼻端,宗祺然幾乎是追不及待地推開辦公室的門,那轉身向他的身影令他胸口一熱,一時之間只能呆在當地無法動彈。姬洛璇明顯消瘦許多的蒼白俏臉上微微綻出了淡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他卻如有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卻又知該從何說起。

「早。」姬洛璇微笑道,卻顯得有些兒勉強。

「聽說妳病了?」他順手帶上門,竭力隱藏着內心的澎湃,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嗯,請那麼久的假,不好意思。」

「那沒什麼,只是妳沒跟我請假,我不知道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病已經痊癒了吧?」他關心地問,想到自己這麼對待她,她依然貼心地為他泡了一壺咖啡。心裏不禁一酸。

「好得差不多了。」她答。

「妳請假請了這麼久,堆積的功課一定不少吧?」他微笑問,突然覺得兩人變得好陌生。

「還好。」姬洛璇簡短地道。「我已經把一些整理好的東西存進計算機里了,您有空的時候可以看一下有什麼缺漏或需要修改的,我下午的時候會再過來。」

看她背起背包,宗祺然忍不住脫口道:「妳要去上課了?」他的心湧起一陣失落,而她不但講話變得簡單而客氣,連稱呼都變得疏遠……

「十點才有課。」

「那還有一個多小時呢!」他的心一沉,他彷佛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她了,好不容易才剛見面,她為什麼要這麼急着走?

「我想去查點資料,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吩咐?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沒有,妳去忙妳的吧。」

「那我走了。」她朝他欠了欠身,越過他開門離去。

宗祺然頹然坐進椅中,自嘲地一笑,他到底在期待什麼?難不成她還可能興高采烈地抱住他傾訴離別之情?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決定訂婚要的不就是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並讓他們的關係回歸到正常的師生情嗎?既然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結果,為什麼心中的失落感卻這麼深?心彷佛有個無法填平的大洞,讓他對周遭的一切感到索然無味。

走在校園中的姬洛璇漫無目的地晃着,隨便挑了張椅子坐下,就這麼獃獃地坐着。今天的天氣很好,鳥語花香,和諧的氛圍很適合校園,但她對這一片悠然美景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事實上她只想放空她的心、她的腦,持續著連她也不知何時結束的呆坐,再也想下起早上強烈渴望見他的感覺。

「嗨……嗨!」

一個男子在她面前朝她揮手,然後帶着笑容向她走來,施民偉,那個第一個主動想認識她的男生。每次她去圖書館時,十次有七次會碰到他,卻很少在校園裏其它地方碰面,一時之間連她都覺得有點意外。

「嗨。」姬洛璇簡短地道。

「好久沒看到妳嘍,我聽說妳生病了,還好嗎?」他在她身旁一坐,關心地問。

「感冒而已,好得差不多了。」她淡淡地道。

「妳怎麼坐在這裏發獃?」

「不知道要幹嘛。」

這個回答讓施民偉有點兒想笑。「妳也會不知道要幹嘛哦?」

姬洛璇終於轉過頭去瞧了他一眼,然後又將眼神投向了遠方。「當然……我常常不知道要幹嘛。」別人似乎都對未來很確定,只有她找不到呼吸的理由。

「是嗎?」施民偉驚訝地挑起眉。「我一直覺得妳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清楚自己目標的人呢!」

她輕輕搖了搖頭。「正因為不知道要幹嘛,所以才老是在看書。」從小她就沒朋友,家庭關係又疏離,她必須找事情遠離她的後母和弟弟,也讓自己忘記自憐,書本幾乎是她想到的唯一選擇,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施民偉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我是因為決定要考試,所以從現在開始準備,才有辦法天天到圖書館報到,因為知道要幹嘛才有辦法看書,妳的境界好高喔!」

對於他的結論姬洛璇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得輕笑了起來。「你的境界比較讓我羨慕。」她真羨慕這種不識愁滋味的人生。

「可是……既然妳不知道要幹嘛的時候就去看書,那現在妳不知道要幹嘛,怎麼不去看書呢?」施民偉展現了他的邏輯推理能力。

「不想看。」她只想繼續讓腦筋空白一片。

「為什麼?」他對她有着十足的好奇。

她轉過頭來瞧了他一眼,那黯淡的眼神讓施民偉覺得他的問題似乎過於觸及她的私隱了,果然她轉移了話題,道:

「那麼這個時間你在這裏做什麼?」

「呃……我遲到了,所以下一堂課再進去。」

他臉上微微一紅,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而且又是這麼認真學業的女孩子,他的鬼混似乎是一件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她只是「喔」了一聲,便似沒將他的罪過放在心上。

「妳吃早餐了嗎?」施民偉再度找到了話題。

「不餓。」

「不吃早餐不好喔,現在時間還很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餐廳吃早餐?」施民偉第一次開口邀約,心情不禁有些兒緊張起來。

「好啊。」姬洛璇並沒有多考慮,坐在這裏跟坐在餐廳並沒有多大的差別,有個人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去想到宗祺然,對她而言才是最需要的。

施民偉沒想到她會這麼爽快,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一時之間還不太敢相信,看她已經先起身走遠,他才趕緊追了上去。

幾天後,校園內流傳著最新的八卦消息,據可靠消息指出,四大惡女中的姬洛璇已陷入熱戀之中,而對象經調查正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施民偉,有許多目擊證人都可證明兩人連袂出入學校餐廳進行早餐約會,而且有說有笑狀似親昵。

這件事已成為校內BBS十大熱門討論話題,而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施民偉也因此聲名大噪,他的家世背景、課業成績甚至戀愛史都成為眾人討論的內容,當然也有不少人佩服他的勇氣,敢把四大惡女里的姬洛璇當馬子。四大惡女中除了令男人熱血沸騰的性感美女商恩妲之外,追求其它三個顯然都需要莫大的勇氣以及不怕死的精神。

除此之外,看見他們約會的小道消息也紛紛出籠,有人說他們常在圖書館約會,也有人說他們天天一起上下課,甚至有人說他曾目睹兩人熱吻。而猜測在姬洛璇生病期間,施民偉天天去探視關懷才得以打動美人芳心的說法,則獲得了七成以上的支持。

當傳聞傳得沸沸揚揚之際,宗祺然正為姬洛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工讀情況而傷透腦筋,這並不是說她的工作做得顛三倒四、亂七八糟,相反地她依然井然有序、效率奇佳,而這事實反而更令他苦惱,如果她工作出問題他還有理由糾正她,但現在這種情況他又有什麼好抱怨的?

她可以利用他不在的時候將完成的工作交到他桌上、輸入他計算機,只有在非得碰面的情況下她才會出現,即使見了面,會面的情況依然極有效率而……短暫!他並沒有多少非得她留在他辦公室才能完成的事,就算是繁重的翻譯工作以前她常常留在他辦公室里做,遇到問題隨時和他討論,而現在她也改變了作法。

他既不能適應這種轉變,也愈來愈不能忍受!明知她在校內卻難以見到一面令他充滿了挫敗感,這不是他要的!或許他該想個辦法改變這種情況,她總不能一直躲着他吧?!

叩、叩!

「請進。」宗祺然對門外的訪客道。

助教林曉雯走了進來,笑道:「宗老師,這是你的。」她將要交給他的物品遞向他。

「謝謝。」他接了過來,大抵是一些書信文件。

她眼睛在辦公室掃了一圈,笑道:「最近好象很少看到姬洛璇,是不是忙着談戀愛啊?」姬洛璇以前常常幫宗祺然到她那裏傳遞東西,這陣子少了很多。

宗祺然霍然從文件中抬頭轉向她,嗄聲道:「談戀愛?」他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就是曾在圖書館碰見的男學生,一時之間他的心落到不知名的深處,雖然這發展幾乎是必然的結果,他既已訂婚她自然會投入別的追求者的懷抱,但陡然聽到這消息還是令他受到嚴重的打擊。

「是啊,好象跟一個法律系的學生,老師你還不知道啊?BBS上面討論得很熱呢。」林曉雯笑道。八卦是人類的本能,她本來還想從宗祺然這裏看看能不能聽到什麼新的消息,看樣子她要失望了。

BBS?!「我不知道這件事。」說着心裏泛起強烈的苦澀,她談戀愛他好象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他現在完全能夠體會得知另一半出軌時的心情。

他不知道應該慶幸自己的判斷正確,沒有相信年輕女子的感情,抑或是應該後悔他沒有極力爭取而讓她選擇了另一個人,此時此刻他的思考陷入一片渾沌。

「那我還有其它老師要找,就先走嘍,拜拜。」

林曉雯離開后,他失神了好一會兒,所以說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如此短少,不只是因為尷尬,更因為她正熱中另一段戀情嘍?!

那男的……是法律系的學生?下意識地,他移動滑鼠連上學校的BBS,輕易地找到了討論姬洛璇和那個名叫施民偉的男同學相關的文章,一篇篇活靈活現的生動描述讓他有如親眼看見她與那名男子的親昵情況,他只覺體內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焚燒,而當他看到有人說曾親眼目睹兩人接吻時,他整個人僵住了無法動彈,彷佛證明了當天他所見的情景的的確確是他們在親吻。

兩次吻她的情景在他記憶中依舊鮮明,而今則被眼前的一字一句片片撕裂,他忘了自己是已訂婚的身分,甚至忘了潘若琳的存在,他從來沒有像此刻般感覺到嫉妒的威力。

驀然他抓起外套一邊穿上一邊往圖書館定去,那是他們常約會的場所是不?!她寧願陪着那個人在圖書館看書,也不願意到他辦公室來了!

他幾近瘋狂地在圖書館內繞行尋找她的蹤影,卻不知自己找到了她要做什麼,他想問她那些傳聞的真實性,然而他又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質問她?!她本來就有絕對的自由交男朋友,不是嗎?!但這些理性的想法現在對他完全不具說服力,一想到她跟別的男人的親昵,他就無法忍受!

終於,他在閱讀區發現了她,她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望著書本發獃的模樣,臉上的落寞神情讓他不覺停下了腳步,不同於平常面對他時若無其事的淡然,她彷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的神情有着沉靜的悲傷,讓他想到訂婚那天他拒絕她時的情況,那種無聲而深沉的痛楚,日日夜夜地糾纏着他的靈魂,他就這麼遠遠地望着她,當她怔怔地滑下兩行清淚,他只感覺到痛楚蔓延他的全身。

她很快地擦去了臉上的淚痕,明顯地提起精神繼續看書,宗祺然的腳再也邁不出去,只能遠遠地、近乎貪婪地看着她,片刻后一個男學生走向她,彷佛就是印象中那個男生,當她抬起頭跟他說話時,臉上已換上淡雅的微笑。

宗祺然原本滿腔的熱血已放空了,既然他無法給她安慰,那麼有另一個男人能夠給她安慰不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嗎?或許該作調整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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