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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 -【馴嬌妻(馴妻記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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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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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之 - 馴嬌妻(馴妻記之五)

從小他就見她如見鬼,
這個小禍頭誰不沾,可偏愛黏他黏得緊,
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改壞人當好人……
嗟!信她?太陽死也不可能打從西邊上來的……
為了保好他這穆家僅存的傳命根,能離她多遠就滾多遠吧……
不會吧!?
他的爹當真為了報恩,竟然要他把那個小禍頭娶進門!?
這沒女人家該有的三從四德的驕縱千金,
娶進門來折騰誰啊!?
不成!當時年紀小他沒得怨言,
現在啊,他可沒這麼好商量了──
哼!先把她劫到山寨去見習怎麼幫男人暖床,
他就是要踐踏她佯裝出來的清高……
咦?不說話?怎麼長大後的她全變了樣?……
不屑開口?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撐多久!
上口不開,那「下口」要開可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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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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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甯原德遙望著遠山一片新綠,心情卻極度的沉鬱煩悶,原因無他,一切都只為了他那五個雲項未嫁、待字閨中的女兒。

  前朝覆滅後,他便帶著當時還年幼的女兒們隱居在這座山嶽之中,並在此建立了遠近皆知的雲霞山居。

  這座大宅以他早已過世的妻子莫雲為名,也借此表達他對妻子的懷念及眷戀。

  因為宋家是前朝重臣,而他也曾在朝中當官,所以妻子一直想為他生個男丁繼承;豈知,他們夫婦兩人始終未能得子,而原本體弱的妻子在三連生下五個女兒後也因病而逝。

  這些年來,他一直未有續弦之念,也是為了他那任勞任怨、盡心會出的妻子;因為,他宋原德永遠是莫雲霞的夫君,到死都是。

  一、二十個年頭過去,他的五個心肝寶貝們也都到了適婚年齡,最大的二十有三,最小的也有十八了。

  雖說好不容易將女兒們撫養長大,他也有些捨不得將她們嫁出去,不過女大不中留,他總不能因為自己捨不得而虛擲了女兒們的青春。再說,他的五個女兒也不是說要嫁就嫁得掉的……

  這可不是說她們有啥殘疾或缺陷,而是她們和一般的女兒家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同。身為貴族之後,她們理應要精通琴棋書畫、吟詩作賦、針線女紅這些東西,但是他的女兒們卻一樣都不會。

  她們有著相當自我且獨立的主張,從不認為聽話、順從是女人的天命,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在著異於一般女子的強烈性格;也們不屑成為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而寧可擁有更多的自我。溫馴的羔羊不是她們的代名詞,她們是竭盡本事撒野的小母貓。

  其實這也怪不了她們,畢竟她們很小就沒有了母親,當然也沒有母親可作為榜樣。

  要她們嫁給一般的市井小民,她們是手不能提、腰不能落;要她們嫁進名門望族的話,她們是除了樣貌端麗,其他一無可取。這樣的女孩子想許個像樣一點的夫家……還真是不容易。

  眼看著她們一個個都到了廬嫁的年齡,他這個老爹爹可真是傷透了腦筋。

  “原德,請你一定要替女兒們找到一個好夫家,一切都拜託你了。”想起妻子臨終前的交代,他就埸是心急如焚。金銀財寶,他多是是,所以他並不要求未來的女婿必須是叱吒風雲、位高權重。

  他要的只是那種負責、上進、溫柔的好男人,可以代替他繼續憐愛女兒們的好男人。

  為了替女兒們尋覓理想的另一半,他一定要先想個方法,將那些適合的物件們全吸引過來……

  拋繡球?唔……這招實在太冒險,也不知道到時候接到繡球的,是什麼阿貓阿狗之輩……

  “有啦!”靈機一動,他決定發貼天下,幫女兒們挑選出這天底下最完美的五個男人,當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他的女兒們有多“恐怖”。

  其實,他也不想做這種“缺德事”,無奈他已經答應妻子在前,當然也要履行諾言在後,免得他百年後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亡妻。

  沒辦法,他只能叫那些“不小心”娶到他五個女兒的男人們“自求多福”了;畢竟“解決”了這天底下最棘手的五個女孩,那些男人也可說是“功德無量”啊!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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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微風拂過,一樹繽紛落得樹下小人兒滿身鮮黃,皆是花片。

  小小的身子佇立在花瓣中,一雙靈活大眸轉呀軒、繞呀繞,視線沒離開過翠錦閣。

  大人們在忙些什麼,為什麼進進出出、神色匆忙?

  旭脈邁起小腳,手裏緊緊握住穆哥哥給的護身符,偷偷靠近翠錦閣。

  娘病了好久,不知道身子好些沒,聽說這護身符是從觀天寺求來的,觀天寺的神佛最靈驗,這是遠近皆知的,現在只要把它掛上娘胎的脖子,娘的病一定會好起來。

  跨過門檻兒,她小小聲地,不敢驚擾爹娘,圓圓的大眼從偏廳望去——

  她看見娘的身子密密實實的裏著一床杏子紅綾被,安穩地闔目睡著。

  爹爹坐在床旁的太師椅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娘,彷彿悶遠都看不夠似的。

  幾個大人圍在床邊,擋住視線,害她看不清娘的臉,真討厭!

  她躡手躡腳悄聲走近,一心想把手上的護身符給娘送去,卻不防地讓人自身後抱起,幾個跨步,便被帶出了偏廳。

  轉過頭——是奶娘!

  “放開我,我要給娘送東西去。”她嘟起小嘴,生氣地嚷嚷。

  “三小姐,你別大吵大叫啊,夫人身子骨不好,萬一你把她給活活吵死,可就沒娘疼啦。”奶娘在旭脈耳邊,壓低聲音威嚇。

  “你胡說,我嫌好好的,她才不會死,你騙人,騙人、騙人,我要叫爹趕你出去。”

  想到“死”字,旭脈聯想到她的小兔兒,小兔兒被狗狗咬死,不管她怎麼哭喊仍是一動也不動。

  她的娘也要死了嗎?

  不要、不要,她不要娘死。

  她越哭越大聲,拳打腳踢的粗魯動作全招呼奶娘身上。

  “你這天殺的壞丫頭,非要弄死你娘才開心是不?”奶娘吃痛,抓住她翻滾不已的身子,拼命往外拖。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娘。娘——娘,我是旭兒,你醒醒……”她死命進朝裏面大喊。

  她的哭鬧聲驚擾了屋內的爹爹,只見他喘口大氣,重步踏出門外。

  宋原德狠狠瞪著旭脈,一雙眼睛裏佈滿紅絲。

  “爹,我要找娘,不要娘死……”她哽著聲啜泣。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鬧,妹妹都比你懂事。”宋原德怒斥。

  一掌揮去,宋原德把女兒推開。

  “再鬧,我就把你關進柴房反省。”

  “不好了!老爺,夫人不好了……”屋裏奴僕的驚呼聲喚起宋原德的注意。

  他們說雲霞不好了?

  天!不要!

  他猛地轉身入門,跌跌撞撞地往屋裏奔去。

  “看!受到教訓了吧!若你娘被你活活吵死,看你往後怎麼辦!”奶娘提起袖口,檢查剛剛被這個刁蠻女娃兒弄出的瘀青。好大的手勁兒,這麼小就難管束,等長大了還有誰管得住她。

  驀地,一聲震天哭喊自屋裏傳來。

  那是爹爹在哭……

  “穆哥哥,穆哥哥……”

  正在習字的穆鼎驥,回頭一望,看見淚流滿面的旭脈,頭皮一陣發麻。

  這丫頭又來做什麼?

  宋家丫頭向來以刁鑽難纏成名,誰敢招惹?見了她們哪個不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偏偏這宋家老三不曉得哪條筋不對,老愛纏住他不放,前些天,她才硬把娘為他求來的護身符給搶走,這會兒,她不知道又看上他身上哪個玩意兒。

  不自覺地,他往後退了兩步,沾上她和沾上禍害沒多大差異。

  忽地,她奔過來,緊抱住他的身子。

  “穆哥哥……我娘死了,是我害死的,我是兇手、是壞蛋,老天爺再也不疼我了……”

  她連娘都害死?天!她還真不是普通妖孽!

  直覺地,他想甩手推開旭脈,可是,她的哭嚎,讓他軟下心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拍拍胸前那顆小頭顱,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天要罰我,天一定會罰我,我是大壞蛋。”

  她的哭聲充斥在小小的屋子裏,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恐怕她哭完這場,他的耳朵也要跟著報廢。

  哭過好久……終於哭聲漸歇……

  旭脈躺在他懷裏,哭得倦了,他那溫溫暖暖的胸膛、寬寬闊闊的懷抱,帶給她一絲安慰,她不會忘記這份溫暖……仰起頭,看著穆哥哥那張俊朗清秀的臉,好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宋小姐你要不要……嗯,洗把臉……”不想招惹她的,可看見她紅腫的雙眼,他竟忘掉她那些惡魔行徑,同情起她來。

  “穆哥哥,我是不是很壞?壞到大家都不喜歡我?”

  壞?是還好啦!拿條蛇去嚇人不算什麼大壞事;哄人吃牛烘餅……頂多是調皮;放放小火,燒掉李老爺家的馬尾巴,害得十幾匹馬到街上狂奔,這、這……這是好奇心使然;那……搶乞兒的銀子,讓“行動不便”的乞兒突然“健步如飛”,治癒他多年瘤疾,這算、算……宅心仁厚吧!

  這林林總總、加加減減,整體算來她不是太壞。

  “還好、還好。”遮蓋起良心,睜眼說著瞎話,能謅出這四個字已經是他的極限。

  她不笨,看得出他的勉強,連穆哥哥也是不喜歡她的吧……

  “我以後會改,再也不當壞人。”

  改?從“壞人”改成“惡人”?還是別改了吧!鼎驥在心裏哀嚎。

  旭脈認真點頭,是的!她要當好小孩,再也不吵鬧、不說話、不欺人、不做壞事……

  調過頭,看刀子的穆哥哥最後眼,等她變成好小孩,她會回來找他。

  旭脈轉身往外走,小小的身子從他視線中逐漸遠離。

  鼎驥鬆口氣,坐下來繼續練他的大字。

  其實,她不用改,只要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就感激不盡了。

  研開墨,想起她這陣子的糾纏,他又開始煩躁起來。

  這丫頭空有一副好皮相,卻偏偏有個惹人生厭的壞性格,惹得人人不得不離她三尺遠,以求安全。往後管她改不改,能躲儘量躲准沒錯。

  拿起筆,把宋旭脈推離思緒之外,他專心練字。

  自從那天之後,旭脈果真再沒有去招惹他,就連他家惹上貪官污吏,差點慘遭滅門之禍,宋家老爺出錢疏通擺平此事時,他都沒再見上旭脈一面。

  之後,兩家各自搬離原籍,再沒來往,宋旭脈的影子自然而然在穆鼎驥腦中褪色,記憶漸漸模糊。


  宋原德為了五個女兒的婚事已經想破腦袋瓜,頭痛症一日照三餐復發,他懷疑自己真有本領拐來五個倒楣鬼,把女兒給娶回家去。

  坐在花廳裏,他來來回回走了上百趟,走得腳磨出水泡,舊氈踩出新路徑,一顆心掛著、擺著、蕩著,說來說去就是一個煩字。

  再回頭看看女兒,下棋的下棋、嗑瓜子聊天的聊天,連那個封起嘴巴裝啞巴的三女兒也寧可坐在窗田賽,一瓣瓣扯得鮮花屍嘣不全,也不肯為他分分憂、解解勞。

  唉……養兒育女……不過養出一窩冤孽……

  “唉呀!又輸了。”水脈又輸掉棋局。怪不了棋藝不精的自己更怪不來對坐的星脈,只好隨便找個人來冤上一冤。“爹,您別在那裏晃來晃去,害我專不了心,老輸給星脈。”

  “你們不能行行好,自己挑個好人家給嫁了嗎?”他把成山的函帖堆上桌。

  這些天,他為了從這堆男人裏尋出合適人選,烏絲染霜,老眼昏花。

  可是女兒們一個個無事人似的,彷彿事不關己。

  “爹……小心點兒,您別弄翻人家的茶水。”雪脈沒多看桌上哪堆帖子,只關心茶水有沒有打濕瓜子,這瓜子受潮就不好嗑啦。

  “爹,您招我們來享受天倫樂,不知道享夠沒?要是夠了,我想回房去昨覺。”水脈誇張地伸伸懶腰,打個哈欠,起身走回閨房。

  “大姐不玩,我留著也沒趣。”說著,星脈連徵求老爹意見的程式都省下,直直往裏走。

  “茶涼了,不好喝。雨脈,我們讓丫頭重新沏過,蘭苑裏去賞花。”雪脈拍拍羅裙,站起身來。

  “好啊!旭脈,你來不來:?”臨行前,雨脈出聲邀了旭脈。

  旭脈點點頭,拋下手上的“斷肢殘臂”,面無表情地跟著往裏走。

  她走過圓桌旁時,長袖不經意一揮,揮下一紙鵝黃帖,略一遲疑,她屈膝撿起。

  四川穆家?穆……是穆哥哥家嗎?握住帖子的手微微輕顫。

  真會是她的穆哥哥?當年,她允過他要當好孩子,從此她沒再哭鬧、沒再撒潑,更沒有尋人麻煩,她想等自己完完全全變成女娃兒後再去找他。

  誰知,等她找上門時才知道,穆哥哥已經搬家。

  為此,她傷心過好一陣子,可她仍緊守住對他的承諾,努國稍好個好女孩。

  旭脈的表情引起宋原德的注意,走近她,他把帖子從女兒手中抽出來一看——穆家?哪個穆家?

  有了,是當年他伸出援手救下的穆家。

  記得穆家有個兒子,長得端端正正,打小時候就比一般孩子 來得沉穩懂、事,多少年沒見,這孩子該長成個偉岸男子了吧!

  詳閱函帖內容,看來穆家到後來是發達了,要說對象,這孩子倒還真是個好對象。

  只不過把他配給誰好?水脈、雨脈還是……

  回過神,他見旭脈怔愣的神情,該不會……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女兒,問:“旭脈,爹爹把你許給這四川穆家,你可同意?”

  這信箴是她掃落的,說不定冥冥之中真有姻緣線牽綁住兩個人,否則,好端端的信不被在這兒坐上好一會兒的雪脈、雨脈給掃下,偏偏在旭脈走過時,就給飄下來,誰說姻緣不是天註定?

  旭脈沒點頭、沒搖頭,只是嘴角輕輕一揚,宋原德便知道了女兒的心意。

  旭脈一向驕傲,沒有人能勉強她估秒想做的事情,同樣地,她一量決定的事兒,誰都別想改變。

  就像她娘死後,旭脈向他保證再不吵鬧,唑此就沒開過口,她的喜好需要只靠些微表情和一桿筆告知旁人。

  這樣的毅力和堅持,很難想像當年她只是個六歲的黃口小兒。

  望住女兒的背影,他自問,要不要把女兒不說話的怪癖告知穆家?說了,婚事難成;不說,良心不安,說不說左右為難。

  不管了!就算要將當年的救命恩掀出來,他都要使勁把女兒給嫁過去,難得碰上個女兒願意點頭的人物,若不好好把握,下回想再有個讓女兒看上眼的,恐怕得等上幾十年。

  下定主意,他打算親自走趟穆家。

  群山環繞的山谷裏,是一片寧人心緒的桃花源。

  這裏收容了許多老弱孤貧和少年英雄,他們都是不願讓新朝統治的漢家人,幾百口人集合成一個大家族,聚集在一起,目的不在推翻新朝,只是想自成一格,過過單純生活。

  他們平日種菜耕織養活自己,偶爾也做做打家動捨的勾當。

  不過,他們的對象不是官商勾結的貪官污吏,就是為富不仁的財主,他們所動來的財物,在他處另辟一處桃花源,收容更多無家孤兒。

  菊花寨遍植菊花,每每秋風吹起,金黃色的花苞紛紛綻放,造就一山的好風景。

  遠處,三騎並轡,緩緩自山谷方向行來,悠悠閑閑地欣賞著滿地盛豔。

  穆鼎驥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馬背上,英朗的俊顏中帶著不易親近的冰寒,年少時期的儒雅溫馴在他臉上已不復見。自父親為了傳家寶“翡翠如意”得罪權貴,差點兒遭到滿門抄斬後,他學會憤世嫉俗、學會會權勢武力才是立足世間最重要的東西。

  於是他上山學藝、棄文從商,多年的努力除了讓他擁有一身好武藝之外,更讓他創造出商場奇跡。

  二十歲那年,他自父親手中接下兩間茶館,在短短六年中,他不僅迅速拓展茶館規模,更在全國各地開設一百七十幾家連鎖鋪子,經營內容已不限於茶館酒肆,還包括了客棧商行、古玩家俱、錦織布行永運船貨……舉凡日常民生用品在穆家鋪子全找得到。

  總之,穆鼎驥成功地運用金錢創造出權勢,讓那些大官碰到他也不得不謙遜幾分。

  “公孫先生,最近寨裏可有事情?”鼎驥問道。聲音是一貫的缺乏起伏,一張臉如凍結寒霜,不見多餘表情。

  “和往常一樣,只不過……”身著白衫的男子公孫華,是寨裏的管事兼郎中,平日長駐此地,不若穆鼎驥和孔輔仁的來來去去。

  嚴格來講,公孫華和孔輔仁都是穆鼎驥的左右手,只不過,孔輔仁是幫著在明處的商行事業,而公孫華則是負責暗地的山寨事務。

  “只不過什麼?”孔輔仁搶問。

  “秦家的問題似乎還是沒解決。”想起秦少開,他不由得搖頭。

  “經過上次的教訓,秦少開的行為沒有克制一些?”

  幾個月前,秦少開公然擄走芳齡十六的布莊千金,被孔輔仁當場攔下,把他打的頭破血流,五花大綁送進官府,讓當地百姓莫不額手稱慶。

  “不但沒轉好,反而變本加厲。他姦淫擄掠無惡不作,被他看上眼的閨女、少婦,沒幾個能全身而退,弄得山下百姓人人自危。前幾天阿勇下山,從他手下救出一位名喚雙兒的姑娘,弄得現在滿城都帖著阿勇的畫像,我只好限制阿勇下山。”

  這下子菊花寨和秦家結下的梁子更大了。

  “沒人站出來告官嗎?”孔輔仁問。

  “民不與官爭啊!何況新上任的王知府貪污弄權,欺壓得老百姓叫苦連天,上個月他又和無惡不作的秦家結下姻親,從此背後多了靠山,秦少開更加目中無人。”

  “很好!這次回來,我抽空去會會他。”犧鼎驥的嚴謹臉孔上浮起一抹冷然笑意。小小的知府,他還沒看在眼裏。“小心點,據探子回報,王知府意圖與殺手門搭上線,不知道是否要對咱們不利?”公孫華不由得皺皺眉。

  若殺手門傾巢出動,恐怕光是他們幾個也難敵啊!

  殺手門成員數十人,男女皆有,使暗器、制毒……各有專長,這幾年在江湖中掀起狂濤,因為見過的人都在閻王殿裏返不了陽間、訴不了冤。

  所以,只要錢付得爽快,想要取誰性命都不是難事。

  “殺手門?”這倒有些棘手,不過,他們不會聯手對上他吧!若各個擊破,他倒還有入成把握。

  “聽說,你要大婚了?”公孫華突然拋卻剛剛的話題。

  “聽說?聽哪個嘴碎的傢伙說的?”他劍眉一揚,橫了身旁的輔仁一眼。

  “那不重要,得要的是,大婚在即,你不留在府中幫忙張羅,反而上山來,這……豈不是太不尋常?”公孫華的笑裏帶著一絲興味。

  “我不會娶宋旭脈。”鼎驥的話裏沒有商量餘地。眼神一轉,他將冷沉視線投注在遠方白雲。

  逃婚……他居然為一個女子做出這種可笑舉動?

  “她長得不好?”

  “空有一副好皮相有何用?女人貴在賢良,哼!一個手不能提、傷德多言的驕縱千金,長得再美也無用。”

  對宋旭脈這女孩,他已無多餘記憶,但她幼年做過的可憎行為,他印象深刻。

  “你連人家手能不能提都了若指掌,看來你對這位小姐下了頗大的工夫。”孔輔仁擅長落井下石。

  “既然對宋家小姐無意,就該當面婉拒婚事,不宜逃避。”

  “公孫大哥有所不知,這樁婚事是由老太爺主動提出的,緣由是多年前宋家老爺對老太爺有救命之恩,一方面老太爺想報當年恩惠,二方面宋府家財萬貫、富甲一方,若能與之結親,可謂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上上組合。”輔仁代他回答。

  聞言,穆鼎驥表情僵硬,嫌惡起宋旭脈三個字。

  女人不像女人,成天惹禍壞事,這種女人只有二字可形容——礙眼。

  “事情既已無商討餘地,就別再多想,徒增類惱。”孔輔仁拍拍鼎驥的肩膀安慰道:“這次回來,讓我們把酒同歡,祝你新婚快樂。”

  “我沒逃避的意思 ,回寨裏就是要解決這事。”他嘴角一勾,眼睛眺望遠處。

  “回寨裏解決?你的語意大過高深,恕我學識淺薄,不能理解。”公孫華質疑道。

  “主子的意思是打算笛動寨裏幾個兄弟,在大婚回去搶親,把宋家小姐搶回寨裏關上幾天,再把她送回宋家,到時……恐怕宋家老爺再不敢上臒提親事。”孔輔仁代為發言。

  “做這種毀人名節的事——太缺德。”公孫華不甚苟同地搖搖扇子,心想,最近妻子正要準備臨盆,和他狼狽為奸,做這種喪盡天良、令人髮指的事情,萬一生出個沒屁眼的小子,豈不冤枉。

  “我同意你的看法,到時宋家小姐名節被毀,一個想不開抹脖子上吊,變成倩女幽魂夜夜來找我喊冤,我不是大悲慘了?所以,我堅決反對。”孔輔仁立即附和。

  “我做事情,不需要別人贊成或反對。”穆鼎驥調開眼光,寨 門在眼前不遠處。

  “可是,這件事就算有錯,也是錯在老太爺,是他主動求婚,又不是宋家小姐自個兒送上門來。”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無緣嫂子,孔輔仁心存同情。

  “她錯在答應這門親事。”說完一串字,他沒再開口的意思。

  “這未免……太強辭奪理……”欲加之罪,簡直無理到了極點。

  “我總是覺得……”公孫華的話讓迎在寨子口的小勻打斷。

  一聲主子回來了,寨裏立刻迎出幾十個人,他難得變化的臉露出稀薄笑容。

  “驥哥哥,你好久沒回來,我們都好想你。”小勻拉住他的手臂,忙不迭地叨叨訴說。

  “最近讀了什麼書?”他低頭問。

  “跟公孫大哥讀了一些醫書,還有,論旅順我已經讀全了,師傅正在教中庸。”嬌嬌嫩嫩的嗓音從她口中說出,讓聽聞者心情大好。

  “很好,要好好努力,將來我們菊花寨會出現一個女秀才。”對小勻他一直是特別的。

  當年,在離開師父返家途中,半路上他自盜匪手中救下小勻,她清澈純淨的大眼睛,讓他湧起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從此他便真心誠意地把她當親妹妹對待。

  “我不想當女秀才,我只想當驥哥哥的妻子。”這些年她在山寨裏讓大家哄著、疼著,寵出一副驕縱隆子,誰也拿她沒法兒。

  對她的話,鼎驥只是置之一笑,便轉過頭和寨 中幾位長者寒暄。

  “你驥哥哥要娶媳婦啦!人家是大家閨秀,不像你這個野丫頭,成天瘋瘋癲癲。”孔輔仁對準她澆下一桶冷水。

  “什麼是大家閨秀?就是那種裝出一副假兮兮、高貴模樣的做作女人嗎?哼!驥哥哥才不會喜歡那種人,他喜歡真性情的女孩子,何況,我才不是野丫頭,我可讀過不少書呢!”

  “讀了書也沒見吸收,哪家閨女像你,動不動就追著男人說要嫁給人家?!”孔輔仁又揶揄道。

  “我要嫁誰關你啥事?要你管!”

  “我不管你,誰管?”每回上山,孔輔仁沒事就愛找小勻鬥嘴,非把她氣得火冒三丈才會稱心如意。

  “誰都管得著,就你管不了,我愛嫁豬嫁狗,全是我家的事。”

  “不知道我們菊花寨主子是豬還是狗?”他搖起氣摺扇,一臉笑意地說。

  “你老欺侮我,很得意嗎?”她跺腳,淨是小女兒姿態。

  “是有那麼一點。”他思索一會兒後,點點頭。

  “你!氣死我了。”說著,兩顆豆大眼淚就毫無預警地滑下。

  “別氣、別氣,看孔哥哥給你帶了什麼上來。”見到她落淚,他立刻自袖中拿出一個雕功精緻的玉人兒,栩栩如生的小嬰兒正在憨睡,搭配著黃金鏈子,讓人愛不釋手。

  “好可愛。”翠綠的古玉躺在晳白的掌心,小勻看了好久還捨不得收入懷中。

  當這廂吵鬧聲漸歇,阿勇自人群中走出,雙膝一跪,又是一陣吵雜。

  “主子!阿勇給您惹麻煩了。”

  “你的事情我聽公孫先生說過,錯不在你。”鼎驥淡語。

  “可是……這幾天,聽說王知府要秦請朝廷調軍隊巢滅咱們菊花寨。”

  秦請朝廷嗎?他倒要看看是這小小知府的影響力大,還是他和皇帝老子的交情深!

  想剿滅菊花寨?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公孫兄,集合寨裏長老到議事廳開會。”看來,擄回宋家丫頭後,這回留在山上期間,他得一併將秦家幾類和王知府給處理掉。

  “是!”

  一群人紛紛往寨子裏走去,為著即將到來的忙碌日子而興奮著,好久沒“出草”,一想起秦家那對狼狽為奸的父子,人人都摩拳擦掌,準備好好大幹一票。

  “孔哥哥……”小勻拉住輔仁的袖子留下他。

  “什麼事?要我幫你把玉戴上嗎?”輔仁停下腳步,回身問。

  “不是啦!人家想問你,那個千金小姐真的很漂亮嗎?”她怩忸半晌,才害羞說道。

  “當然,她貌慚西施、靨笑春桃,纖腰楚楚、風回雪舞,冰清玉潤、秋蕙披霜,想從世間挑出另一個這等美貌女子,恐怕是難了。”

  其實他沒見過人,這番批評全是為了叫小勻死心,不管鼎驥會否娶宋家小姐,但可以肯定的是,主子絕不會娶小勻為妻。

  “你說得太誇大,把她吹捧成天上仙子。”她嘟唇不依。

  “不誇大,等你穆哥哥把她帶回山寨,你親眼一見,就會相信世間真有這等美女。”對小勻,他懷有一份兄長的疼惜,雖說經常與她拌嘴,但他也不願她受傷。

  “驥哥哥要把她帶回來……那,他是喜歡她的……”咬咬唇,她背過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說不難過……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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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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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組細樂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方,接下來是十二對宮燈、十二個男役、十二個女婢和近百名家衛,跟在大紅花轎後方則是上百回沉重的妝奩。

  今兒個宋原德嫁女兒,排場不輸宮裏的公主出閣,浩浩蕩蕩幾百人的隊伍拖得老長,讓街坊鄰居看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走出鄉鎮,人聲逐漸稀微,絲竹聲漸絕於耳,一行人緩緩向前行。

  再走個兩天光景,就可以到達新郎家府上,到時穆家少爺會迎在楊柳鎮前,大夥兒才能鬆口氣、一心只想趕緊把新娘給送上夫家。

  “新娘子,要不要休息一下?過了前面十裏坡有家寺院,若你累了,我就讓隊伍在那兒休息半個時辰。”掀開轎簾,媒婆看著無動於衷的新娘子。

  這個新娘還真與眾不同,自上花轎,就沒見她動上一動、說上一聲,難不成是個石頭人?

  自討了個沒趣,放下簾帳,媒婆繼續吆喝著大家走快一些。

  宋旭脈坐在轎中,一顆心早已飛到那年夏天,那段兩人的初識——

  那年,夏季荷花開得正好,迎風搖曳的清蓮在風中散播芬芳,旭脈和姐姐打起荷葉傘躲在蓮池畔,預備等賞蓮人走近,推他們入污泥。

  玩過幾個倒楣鬼後,她們遠遠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走來,竊笑幾聲,正準備好絆人入池,不料卻一個不小心,旭脈自己信後一仰,整個人險些兒倒栽蔥,害人不成反害己。

  幸而,情明手快的少年一把將她撈住,手臂一緊,她就跌進他的胸懷。

  一顆忐忑不止的心臟,兀自急速躍舞,淚水落個不止,他被她的淚水嚇慌了手腳,生疏地急拍她的背,他的力氣很大,拍在背上有些疼痛,但他的大手奇異地安撫了她的恐慌,漸漸地,她止住哭泣。

  從此,她認定了那寬寬大大的胸膛是她天堂,有事沒事就愛飛奔向前偎在他胸前。或者該說,她認識他的胸膛在認識他之前。

  明知道他受不了她的調皮,明知道他不喜歡她老在他身旁晃,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一得空便要往他家尋去,賴在他身旁、巾在他身上。

  那麼多年了,他還會記得她嗎?

  也許記得的只是她的頑劣,再憶不起其他……不過,無妨,她已經改變了,再見面,他會大吃一驚。

  想起他,滿滿的幸福感充塞在她胸臆間,微微上揚的唇角偷偷洩露出她的想念。

  他仍是她文質彬彬的穆哥哥嗎?握住頸間的護身符,尋那是他給她的東西,貼在身上已經陪她走過許多年。

  嘈雜的人聲傳來,打斷她的回憶,想掀開蓋巾,看看外頭發生什麼事情,可又想起,這……不是大家閨秀的行徑,穆哥哥會不喜歡的。

  接著幾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旭脈沒聽清楚,豎直了耳朵想再聽清楚,只聽見重物落地、腳步遠離聲,垂了頭,想不出這是怎生光景,她伸起手將紅巾帕輕挽起。

  在同時,轎簾亦被掀開,兩相照面,鼎驥和旭脈都是一驚。

  旭脈眼光穿過臉一覆著黑帕子的“歹徒”,無畏地探抽轎外——外面已無半個熟識的人,心雖慌亂,但固執地,她不調回眼光、不讓害怕外露,只是緊緊遙望遠處山嶽,她的神態氣勢驕傲凌人。

  驀地,他想起地雙眼睛,原來是她!

  那個屬於清澈純淨、無瑕無憂的大眼睛記憶來自於她!

  原以為早忘記她的一切,今日再見,所有的“曾經”跳過時空,全翻湧上心間。

  她長大了,那股麗質天生的純靈氣息,獨特而飄然,宛若貶入凡塵的沖凌波仙子,讓千嬌百媚的花朵失盡顏色。

  收斂起心神,鼎驥讓沒有溫度的表情再度掛上臉龐。

  他不發一辭,靜靜地等待她的膽顫心驚,等待她的焦憂惶恐,等待她問上自己一聲——人是誰?

  出乎意料的,她沒說話,凝視遠山的眼神始終落在同一定位點,就是不肯調向他。

  事實上她已經好多年不曾開口,硬叫她再言語也算欺侮。

  “你的家僕全逃命去了,再沒人可以護你。”他的冷言想逼出她一絲心慌,可她仍然一臉安泰。

  她的表現不在他的算計內,他討厭這種不在掌控中的情況。伸手一扭,他反她自轎內拉出,兩並行站立,他足足高上她一個頭,讓他有了高高在上的權威優越。

  “主了!兄弟們剛剛汪點過,總數有金項圈、金珠首飾三百六十件、玉器寶石二百九十件、銀器一百五十件、金元寶三萬兩、白銀五十萬兩、妝蟒七十疋、各色綢緞二百七十疋、四季衣服五百六直件。”孔輔仁上前報告。

  “宋老爺真闊氣,拿這些嫁妝想把難纏女兒給嫁出門也不是什麼難事,為什麼偏偏要挑上穆家公子?自取其辱!”鼎驥挑起她的下頜,唇角一句滿是嘲諷。

  旭脈不解他的話意。

  他冷笑,她的笑容也沒熱過,側臉對他,她忽略下巴處的量。

  驕傲?她居然在他面前驕傲!

  難道她不知道眼前的狀況全在他掌握中?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拿捏在他手中?

  他加重手勁,在她下頜處捏出瘀青。

  “其實……嫁給我當押寨夫人,也挺不錯。”他在語氣中加入輕佻。

  她淡淡橫過一眼,雖然連一個字都沒有說,但他明明白白地在她眼神中讀到“你不配”。

  狠狠放開她,他的表情中閃過一絲狼狽。

  她居然鄙視他?可惡的膚淺女人,竟用金錢來權衡人性地位,簡直無知!如果他今天亮出穆家商行的旌旗,她是不是要看在金光閃閃的財寶上,伏地巴結?

  她笑了,揚起的唇角彰顯出她的勝利——強盜?不過爾爾!

  她的笑惹怒向來冷靜的穆鼎驥,轉過身去,他洩恨地對一干手下說:“把金銀寶石收入庫房,綾羅綢緞和四季衣服分送給寨裏的女人。”

  “是!”領了命,一群人興高采烈地抬起妝奩往菊花寨方向行去,今天可是大豐收。

  寒目望過他的背影,旭脈轉身往回家方向走,心中暗自盤算,若腳程夠快也許趕得上家僕。至於嫁妝……就給他吧!

  出動那麼多人,好歹也要賞碗飯給人家吃吃,別教他們做白工,怨氣太大,可要薰壞了她這新嫁娘的喜氣。

  “等一等,我有說你可以離開?”他討厭她渾身上下那股傲然,一時間,馴服她的欲望在腦海中膨脹。冷漠在臉上出現了裂縫,他強力抑下捏碎她骨頭的衝動。

  她沒理會他的話,仍依著之前的速度往前行,沒有加快亦無放慢,她拿他的怒喊當拂柳春風,吹一吹就沒事。

  該死的女人!素日的冷靜被她的驕傲焚毀,穆鼎驥暴吼一聲,飛身追趕上她,攔腰截下她的持動。

  瞪住他,旭脈的大眼中冒出熊熊烈火,仰起下巴,她一臉不馴。

  “你勾起我的興趣了,雖然你不夠濁柔可人、不夠乖巧柔順,但我再也不會放掉你,從現在起……我要一寸寸謀殺你眼底的驕傲,直到你銳氣消盡!”他冷冽地撂下一道寒語,威脅意味濃厚。

  到那時才放她回家嗎?撇開臉,旭脈不答話。下流強盜,她不屑與他對峙。

  “我倒要看看,你要到幾時才開口說話。”俯下頭,他在她頰邊烙下一吻。

  輕浮的舉動帶出兩人一陣心悸,她霍地推開他,他卻用更大的力氣,把她身子再次收納於自己懷中。

  頭撞上他的心窩,穩定的心跳震上她的耳膜,這個懷抱……是她的穆哥哥嗎?

  不、不是!

  她的穆哥哥濁文儒雅、和善有禮,絕不是這個粗魯的無恥之徒;穆哥哥的懷抱會讓人心平心安,不會像這個懷抱,教人心慌意亂;穆哥哥沉穩實在、道德觀念重,甚至……還有一點點迂腐,才不像眼前這個輕薄的下流強盜。

  列舉多項不同處,一顆心重新安回原位。她的穆哥哥是獨一無二、誰都無法取代的!

  抱起她,他暫且不去理會她腦袋瓜裏想法,躍上馬匹,他疾駛回菊花寨。

  坐在屋內,環顧四壁,這裏……算是高級囚籠。

  沒有鐵欄、少了陰間斷發黴的腐臭味,連點綴監牢的小生物——蟑螂、老鼠,都沒見到。或者,這個土匪窩經濟狀況還不錯。

  拍拍胃,剛被那個粗魯強盜一手提起,倒掛在馬背上,賓士了老半天,幾次反胃工嘔吐,到最後連綠色膽法都葉盡了,他才把她頭上腳下翻轉回來。

  他存心懲罰她,她偏不教他得意,優雅從容地抽出藕色手絹,輕輕拭去嘴邊的污漬,用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態作戲。

  他喚人把她送進這裏後,門咋地一聲落了鎖,再高貴的身份都成不了氣候,主子、奴隸的角色立時分明,她再高傲都氣不了他分毫。

  白著一張臉,她拼命吐氣、吸氣,想把胃中那陣翻攪平息。

  靠著床邊,想起穆哥哥,她心頭襲來一股酸意。

  本來……可以在明日見到睽違已久的穆哥哥,她在夢裏癡癡念念想過多年呀!

  誰知一矣莫名其妙的匪類,搶走她的嫁妝不打緊,連她也不肯放過。

  爹爹知道她被擄走之後,肯定操心極了,要是有機會托人送封家書報平安該有多好。

  穆哥哥知道她被綁走會心慌心焦嗎?說不定會親自上山寨討人,那可不好,文弱的他肯定要吃虧的。

  不!不要穆哥哥吃虧,她不想再害他倒楣,自從他認識她,好像就沒少吃過一次虧,這回,她說什麼都要維護他。可是……旭脈記得那回,鄰居小翠被一個地痞無賴強帶回家,之後,未婚夫家便來退親,說她不貞。

  不知道穆哥哥會不會也這樣待她……不會,她的穆哥哥不會這樣。甩甩頭不想了,多想無益。

  決定不開口說話後,很自然地,旭脈會避開和人打交道的機會,也因此情緒起伏變得極少,沒想到,如今一個下流人物竟讓她心情不斷翻湧。

  深吸氣,她試圖平下怒意,生氣不能解決眼前的窘局;想逃,她要有充分準備,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儲存體力。既來之,則安之,她不多想其他。

  褪下霞被,除去鞋襪,她準備上床養足精神。

  站在站外許久,他等不到她眼中的驚慌無措,有點兒訝異、有點兒懷疑,但眼神中更多的是……欣賞!放下宋旭脈,他上議事廳商議過幾件事情後,便到這裏來,默默地看她偏過頭想心事,一動不動坐上許久,然後約莫是想通了,便坐上床準備休息。她倒是挺能隨遇而安。

  驀地,一抹秀麗的影子躍入眼簾,鼎驥立刻間入樹後。

  小勻手拿一套舊衣衫由遠走近,沒敲門,筆直入內。

  “這是驥哥哥要我拿來給你換的。”她不客氣地把衣服放下,兩個眼睛盯住她猛瞧,心下暗中,較勁。“我看不出來你是哪一點對上驥哥哥的眼。”

  如果說勾心鬥角是女人的潛藏天性,引發這種戰的男人無疑就是導火線了。旭脈沒動作,冷眼看著桌上那套粗衣荊裙。

  哼!拿走她幾十箱衣服,竟拿這套粗布衣衫讓她換,這土匪窩未免墳不懂待客之道,但誰能對匪類要求太多。

  轉頭向壁,她不想多看小勻一眼,嫉妒高張的女人最危險,聰明人就算躲不了,也會選擇縮起頭來明哲保身。

  “說什麼大家閨秀,原來不過是個沒水準的傲慢千金,驥哥哥會喜歡你才有鬼。”小勻冷嗤一聲,誰看不起誰,還不知道呢!

  鬼?這寨子除了少知識、少文化、少個像樣人物,不會四處撞鬼?!這些話旭脈沒說出口,否則小勻臉色肯定會更加難看,不過她那副不甩人的姿態已經夠叫小勻難受了。

  “孔大哥言過其實,要尋出你這等相貌的女子,在山寨裏隨手一抓,起碼有幾十個。”對著旭脈的纖纖背影,她說出違心論。

  偏偏這幾十個當中,沒有一個你!旭脈最生氣的是,她的香哥哥、臭哥哥的,為什麼不乾脆從這幾十個當中挑出他的真命夫人,偏要中途插進來,壞了她和穆哥哥的好事。

  把棉被蒙上頭,揚起耳朵,不是害怕,她是懶得多說。

  小勻看到她的動作氣不過,沖向前狠狠地把棉被扯下來,鉗制住她的下巴,硬要旭脈看自己。

  在寨裏待久了,小勻多少有些功夫底子,旭脈怎麼也調不開自己的臉,最可憐的是她那早已黑紫的多災多難下巴。

  “弄清楚,說好聽點,你是驥哥哥搶回一的押寨夫人;說難聽點,你的地位只比階下囚好上點,不用太自以為了不起。”

  她輕蔑地看小勻一眼,押寨夫人很紅嗎?值得讓人家自以為了不起?想當,來搶啊!她不會吝惜。

  她的眼光讓小勻受不了,翻翻白眼,把手中棉被扔回她頭上。

  拉下被褥,她歎口氣坐起身,不明白眼前這個女人要攪和到幾時,才肯讓她安安穩穩睡場覺。

  “我們全山寨的人都看不起你,因為,在我們眼中,你只是替主子暖床的下賤女人。”

  她幾時需要拿土匪的“看得起‘眼光,來提升自己的價值,她未免太盾得起自家人了!這回她換上不耐眼光,看著戲演得正高潮的小勻。

  “你最好乖乖待在屋裏,哪裡都別去,萬一,讓寨裏大哥誤以為你要逃脫,到時幾個快刀落下,你少了一隻胳膊還是一條腿,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

  小勻滔滔不絕說了好久,鼎驥在屋外看得有趣,而旭脈的眼神已經渙散, 心思早沒放在小勻的活中,微微一笑,他進屋去解救口渴的小勻。

  “小勻,你先下去。”他大手拍拍她肩膀。

  小勻得意地橫過旭脈一眼,心底有絲絲勝利快感。怎樣?驥哥哥怎麼說都還是最疼她的。

  又來一個新人物,這裏的人,嗯……真好客。

  抬起眼,她努力讓眼睛對焦,直到鼎驥走到她床前,她的眼睛才完全發揮作用。

  他……他的眼睛,她的心被大大撞擊一下,咚一聲,好痛!她認識這雙眼睛的主人,真的,那是穆哥哥的眼睛,不會忘記、不會錯。

  可是……他怎會在這裏?他為追尋她而來?

  不!不會這麼快,可是……眼前的一切讓她疑惑極了。

  短暫的茫惑讓她看來楚楚可憐,少了犀利的對峙,她溫婉的讓人心疼。

  不管怎樣,穆哥哥沒放棄她,仍是跑來救她,不怕危險艱難,他為尋她而來。這層認知讓她心中狂喜。

  穆哥哥和她一樣,沒或忘過兒時那段,他喜歡她、寬容她、待她好,他總是用他寬寬闊闊的懷抱來保護她。

  “你真美……”俯下頭,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紅濫嬌唇,沁鼻的體香在吻落下那刻襲上他的腦海,忘記她的刁蠻難纏,他在她的唇齒間汲取甜美,他愛上她清冽甘醇的味道,一點點冷、一點點芬芳……一點點讓人愛不釋手。

  他的吻軟化了她的堅持,她的手不自覺地攀上他的頸項,嬌弱無力的身子倚著他的堅強,他的懷抱一如多年前熟識的那般。

  她的穆哥哥呵!想過無數個日夜的穆哥哥,今日再聚首,他依舊愛她……

  放開她,鼎驥退後兩步、穩住急喘呼吸,欣賞她一臉茫然若失的神態。

  她不懂、相當不懂他的行為,他突然轉變的表情、他唇邊噙著的冷漠笑意、他讓人捉摸不清的動作……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對押寨夫人這新身份適應良好。”他的嘲諷令人刺耳。

  他在生氣她被人擄來嗎?可……她身不由己啊!

  錯不在她,為什麼要怪到她身上,難道穆哥哥和小翠的未婚夫婿一般,認定是她性格風騷,嗜好招搖?

  不對、不對……她從不出門招惹是非,今日事情純粹是那群盜匪看上爹爹準備的豐富嫁妝,才會動手行搶,她沒做錯事情。

  輕咬下唇,她想出言解釋,但多年的靜默,讓她連出口成言都是困難。

  “今天真夠幸運,我沒想到會搶回一個貌美如仙的女人,這會兒,大概有不少人開始羨慕起我的好運道了。”

  他說……天!他不是穆哥哥,他是白日裏掩住頭面的強盜頭子?

  再對上他的俊顏,她傻了。

  他怎會有那麼相似的眼睛、那麼雷同的懷抱,卻又偏偏是身份背景、性格脾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天地造人沒有規則可循嗎?

  這下子,她真成了不知貞潔、風騷招搖的下賤女子了……垂並沒有苦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看著她的表情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由最初的驚喜到被吻後的茫然,繼而苦笑,他不明白她複雜的腦袋中在轉些什麼?

  “你對未來夫婿的看法是苦笑?你對我評價還真高。”

  是了!她忘記他和那個上門女子的親密熱絡,還有他的來去自如。他若不是這裏的人,怎能自由行動?

  撇開臉,她不想見他。強壓下怒濤,她知道生氣並不能幫助她脫困。

  她又擺出那種讓人生氣的高傲態度,鼎驥怒不可遏地沖向她,抓握起她的雙肩說;“有我在,你的眼睛就必須牢牢放在我身上,聽懂沒!不可以轉開視線、不可以別過臉,從今以後,我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一切行為認知都要以我為主。”

  淡淡掃過他一眼,她沒將他的話擺在心裏,眼光最後的定位點落在門外那棵蒼松。

  “你想挑釁我?”他的語氣中帶有濃濃危險意味。

  沒點頭、沒回答,她連推開他的動作都不多做一個,就是靜靜地受他鉗制,不掙扎、不反抗,彷彿連反應他的怒火都不屑。

  “說話!”他洞房記宋旭脈是個多麼聒噪的女生,她成天喋喋不休的吵鬧聲會把人給惹瘋,他認定她的不說話,單單是為了抗拒。

  “真不想看我?”精眸一銳,他放開她,莫名的情緒反應讓旭脈心中一驚。“可惜,我不會讓你如願。”

  語畢,他迅速伸指點住她的穴道,讓她全身定住,再動不得。他扳過她的臉,讓她的臉固定向自己,轉移不去。

  她愕然地瞪向他,這個土匪到底想做什麼?

  “這樣看來乖多、聽話多了。”他滿意地盯住她的小臉,粉粉的頰、紅紅的唇、濃而密的睫毛,只不過下巴處被他弄出的瘀青看來有些礙眼,但總體言之,他的“妻子”還真是塊瑰寶。

  “仔細聽清楚,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有人違反我的意願,不管是身不由己還是無可奈何,你已經住進我的菊花寨裏,高興也罷、不樂意也罷,你都必須適應,在這裏,我是主子,我說的話就是對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不管我是不是強盜,不管我的行為有多卑劣,你都不准用那種鄙夷的眼光看我!”

  他伸手掐掐她似揉得出水的臉頰,帶著一絲報復意味,他加重手上的力量,迅速地,不自然的紅暈出現在她臉側。

  “很好,你聰明的目光告訴我你完全懂了,現在你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好好反省。”說完話,他轉身走出門外。

  比驕傲他從沒落敗過,沒道理讓一個手無縛雞力的女人贏過他。可是……他真贏了嗎?

  公孫華和孔輔仁在鼎驥離開後走入門內。

  天!又來了,旭脈不禁在心中呻吟一聲,今天她到底要“接待”幾位寨中兄弟姐妹才能休息?

  “主子太不懂憐香惜玉了。”孔輔仁看著她頰邊和下巴處的傷痕,搖頭道。

  “何止,他簡直是虐待狂。”只不過是個不懂武功的千金小姐,值得他下這麼重手?還說要請人家到寨裏住上十幾天就送她回去,照他現在的行為看來,她還保不保得住性命下山,都還是個大疑問。

  旭脈沒說話,但她完全贊成公孫華的說法。

  “放著這麼一個美嬌娘不要,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孔輔仁叼叼念著。

  “要是知道他想什麼,我們還會配合他的荒謬計畫嗎?輔仁,你把宋姑娘的穴道給解了吧!”

  “我?你要我去招惹那只正在氣頭上的老虎,我才不幹!”他忙搖手推拒。

  公孫華想想也是,萬一,鼎驥把帳又算在宋姑娘身上,情況只會更糟。

  他走上前,從胸襟裏取出一個瓷瓶。

  “姑娘,在下複姓公孫單名華,寨裏的人都喊我公孫先生,我略懂醫術,這瓶藥專治跌打損傷,你臉上的瘀血要儘早上藥。”見她沒反抗表情,他就自作主張在她傷口上藥。“這藥我放在櫃上,一天要塗三次。約莫一個時辰,你的穴道便會自動打通,到時你會全身疲乏無力,睡個覺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旭脈抬眼看他,眼裏閃過一絲感激,在這裏,他算是個人物。

  “要不要多帶幾瓶藥過來,以主子的粗暴程度,我想得多準備些藥品給宋姑娘備用,比較妥當。”孔輔仁道。這主子……下手也就重了些……

  “行!等我向主子報備過你的建議,我就準備一箱藥材進來。”公孫華應道。

  “那……我想還是不用了……”想害他?輔仁忙轉移話題。“宋姑娘,你穿這身禮服會不會很累?我讓公孫夫人過來幫你換下好不好?”

  “不好!賤內正準備臨盆,你讓小勻來幫宋姑娘張羅。”公孫華出言反對,想把事情牽連到他頭上,他不笨!

  “小勻?你不知道她的心事嗎?讓她來幫宋姑娘,她還能體留完膚?”自從宋旭脈上山後,她的臉色就沒好看過,這會兒不尋找人家的碴就算幸運,還指望她出手幫忙,想得美哦!

  “那……請羅嫂子來一趟。”

  “可以,主子對羅嫂子尊重有加,再怎樣他都要賣她三分面了。”羅嫂子是個通達事理、豪氣幹雲的女人,她講義氣、重交情,性格媲美男子。

  幾年前下山劫財,路上遇到黑吃黑的攔路盜匪,因對方人數眾多,主子一群人誤中埋伏,在面臨困境時,羅大哥帶領百來個兄弟下山相助,很快地打退敵方。

  正準備整隊回寨,不料敵方頭子居然發狂似地闖來,意欲一刀讓主子斃命,沒想到羅大哥用身體為他擋下這一刀,卻傷重魂歸西方。

  羅嫂子不但沒有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反而一肩挑起丈夫生前的工作,完成丈夫的心願,讓菊花寨的組織更加堅強嚴密。

  商量過,公孫華和輔仁一起舉步往外,臨行前,公孫華又折返回來,對旭脈勸說:“主子是個很主觀的大男人,他喜歡溫婉柔順、滑意見的小女人,往後你不要再和他針鋒相對,不然吃虧的只會是你。”

  “是啊、是啊!不喜歡有人和他唱反調,不喜歡有人不順從他的意見做事,妄想改變他是很困難的,我知道他這人難相處,至少你不要和他以立,少討點皮肉苦,熬過十天半個月後,我們就會送你回家。”輔仁也加入勸說。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既要送她回家,為什麼不現在就送,非要等過十天半個月?他們怕爹爹報官嗎,或是有其他原因?

  坐在床沿,她想破頭卻想不出原因。

  管他的,反正如他所說,只有十天半個月,忍忍就過了,忍耐……只要別碰上那個頭頭兒,應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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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清晨起,議事廳的大門深鎖,六個男人和羅家嫂子對排並坐,人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神色。

  “這回我倒要看看秦家那個畜牲,還能不能再囂張!“阿勇恨恨地說。

  “這猴囝仔,抓住他,第一件要事就是把他給閹了,免得其他閨女再受害。”想起不雙被火燒得坑坑疤疤的半張臉,羅嫂子就再氣憤不過。

  “這次行事要小心一點,千萬不可以透露身份,王知府想盡辦法要找咱們菊花寨的麻煩,在家不要落下把柄讓他有機可趁。”公孫華再次提醒。

  “公孫大哥你太擔心了,就憑秦家那幾個三腳貓護衛,誰把他們放在眼裏。”不是輔仁自誇,上次交手,兩三下就讓十幾個護衛檔倒西歪,要綁個小小 的秦小開,勾勾小指就手到擒來。

  “可是他們和王知府有勾結,據探子回報說,現在秦家有差爺捕快在站崗守護。”羅嫂子說道。

  “還不昌幾上不了臺面的小嘍羅。”輔仁哼一聲,差爺又台何?有多少個空有一身蠻力,卻連大刀都耍不來的差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回不同,他們若真和殺手門搭上,情況就不會如我們預估的那麼容易。”公孫華做事向來面面俱到,總要推盤演練到最完美境界才肯出手。

  “會嗎?要是真如此,我們豈不是永遠都不能碰秦家那個下流畜牲?”阿勇跳起來,說得咬牙切齒。

  這回的行動,按照輩份,根本輪不到阿勇坐上議事廳發言,不過鼎驥破例讓他成為帶頭隊長,一方面是要一解他胸中怨氣,二方面是要讓他在被救下的小雙姑娘面前當一回英雄。

  “不能碰,我也要去碰上碰。”鼎驥搖起摺扇,態然自若地說。

  “沒錯!天地間還沒有什麼事情,是咱們主子不能、不敢碰的。” 這話發自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阿成,他不是諂媚阿諛,而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鼎驥聽了沒多作表示,只是淡淡一笑,繼而說:“我們再確定一次行動分派——阿勇,你帶二十名弟兄到秦家各處烯放迷魂煙,然後到後院門口等待接應。阿成、武倫你們帶領五十各弟兄,直往後院開鎖,盡可能搬光秦家多年積蓄。羅嫂子,你領人守在山寨出入口,一方面等待接應,一方面偵察有無追兵。公孫先生,請你準備好藥草醫物,等我們回來,好為受傷弟兄包紮治療。大家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眾人異口同聲。

  “很好,現在大家先下去挑選自己要帶的人。”鼎驥說。

  “等等,我們不抓秦少開了嗎?為什麼沒有派一隊人馬去抓他?”阿勇問。

  “抓個不成器的秦少開還要用上一隊人馬?你太抬舉他了。”鼎驥冷笑。

  “是啊!有我和主子出馬,還怕他不手到擒來。”輔仁光想起他的癟三相,就一臉興味。

  “他身邊一定會有很多侍從守著,只有你們兩個人……”

  “你不信我們的能力?”鼎驥邪眼一看掃,截住阿勇的話。

  “我、我、我……不是這意思。”

  “不是就好,下去吧!”

  話一說完,眾人紛紛走出會議廳,一會兒廳裏只剩下鼎驥和輔仁。

  “家裏和宋家的情形怎麼樣了?”

  “宋原德得知愛女被強盜擄走,心急如焚,四處請托官府相助,可是一聽到‘菊花寨’三個字,沒有官府肯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放棄了嗎?”

  “放棄?不!為了女兒他說什麼都不會放棄,聽說,他正準備上京手提式人相助。”宋老爺疼愛女兒是眾所周知的,為女兒他可以連老命都不要。

  “找人到他身邊攀交情,就說有門路可以幫他把女兒給救下來。”

  “你要把宋姑娘放回去?”這麼快?說要留她十天半個月的,看來宋家小姐果真不投他的緣。

  “我說過要放她?”斜眉一挑,他露了個不易察覺的笑。

  “好吧!反正你做事都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管。對了!忘記告訴你一點,宋家老爺親自走一趟穆家。”

  “他找爹做什麼?”

  “退親啊!他很清楚你們這種大戶人家,是容不下一個有汙名的媳婦兒,與其把女兒留在你家被虐,倒不如自己帶回家養。”

  退親?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結果,可現下聽輔仁提起,卻有了一絲不捨。

  不捨什麼?一個驕矜的高傲女子?

  別傻了!他喜歡的女人不是她這一型。

  “我爹怎麼說?”

  “你爹反對!他執意要回報宋家當年的救命恩情,不管鳳姨怎麼說,都要把宋旭脈給迎進家門,他是這麼對宋原德說的:‘要是能救回宋家小姐,這穆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若救不回來,迎也要把她的牌位給迎回穆家祠堂,絕不叫宋家小姐成了無主孤魂。’不是我說,這老爺實在太過迂腐。”輔仁歎口氣,搖搖頭,主子的妙計無英雄用武地。

  可這會兒,他的迂腐卻讓鼎驥懸掛在半空的心重新定了位。在還沒馴服她前,他還沒打算鬆手。

  “然後?”

  “你還要聽什麼然後?當然是宋原德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鳳姨娘胎大眼瞪小眼,想把老爺的後腦瞪出個大窟窿。你也知道她千方百計要把自己的侄女兒嫁給穆家少爺,好穩穩端上穆家幾十年飯碗,這會兒,照老爺這方法辦下去,溫柔多情的玫兒姑娘不就全無指望。”

  “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你才撩撥我說出下文,現下說到精采處你又不聽了。”

  “還有哪段精采下文,說吧!”碰上輔仁這個痞子,他註定拿他沒法。

  “話說玫兒姑娘聽到這消息,哭得死去活來,鳳姨娘跪在老爺跟前苦苦哀求,求老爺為了少爺您的幸福設想,千萬別讓宋家小姐入門。”

  “多事!”鼎驥輕斥一聲。

  “到最後老爺受不了兩尊水龍攻勢,愛協了,答應她宋家小姐為大、玫兒姑娘作小,毀顧全少爺的幸;福又報了宋家恩。”

  “下去!我不想聽。”

  輔仁識趣退場。

  鼎驥坐入椅中,思緒不知不覺飛到宋旭脈身上。

  她……還好嗎?

  那日制住她的穴道轉身離去後,就再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的性格是否稍稍收斂?

  想起她粉粉的臉,晶瑩剔透的賽雪肌膚,紅得誘人的檀口,玲瓏有致的身段……他的思念氾濫成潮。

  思念?他居然思念起一個他不想要的女人?

  他拚命想否認,但總是在不經意間,她那雙倨傲的眼睛便會躍上腦海,然後揪住他的思緒,霸道地不准他才能思索其他。

  回想兒時,她的頑劣事蹟,簡直多到罄竹難書。作弄大人、欺壓小孩、惡作劇、強搶她看上眼的東西……若非人人都看在宋老爺慷慨助有的份上,不與她計較,光天天上門爭取公道的人,踩都能把她家的門檻給踩破。

  從小他就討厭她到極點,可是她又偏偏愛黏著他,成天拿他當馬騎,還拿了貨真價實的馬鞭,抽出他身上好幾塊青紫,要不是娘常說宋家老爺對咱們多地,天天耳提面命,要好好陪宋三小姐玩耍,他早一腳反她給踢出門去。

  後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她才不再上門找他?

  忘記了,只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她,他們正準備舉家搬遷。

  那時,爹受貪官栽贓,硬說他家裏的傳家寶翡翠如意是偷盜來的,將爹爹誣陷入獄,宋原德花了大筆銀了把爹爹救了回來。

  爹和娘親自上宋家感謝並辭行,宋原德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他們穆家就是靠這筆錢發跡的。

  那日,他上後院等爹娘和宋伯伯談完話,遠遠的,看見旭脈一個人坐在池邊,呆呆望著池中蓮花,心裏還懷疑她怎能一動不動坐那麼久,她不是一天不整人就過不下去嗎?

  站在她身後好久,他還是沒勇氣上前和她道別,直到爹娘呼喚,他就隨之離開,從此再沒見過她。

  想起她,平靜的心湖再控不住地泛起漣漪,他的腳自作主張地往有她的院落行去。

  旭脈坐在鏡前審視著臉上的傷痕,公孫先生的藥膏很好用,才三天就不見痕跡了。放下滿頭青絲,在家裏有成群婢女服侍著,旭脈從沒為頭髮傷過神,現下不管她怎麼梳,都梳不出整齊俐落。

  想想算了,隨意抓起一束長髮,結成小辮,剩餘的不管也管不了,便任由它們在肩背間飛揚擺弄。

  整整床上的被子,沒人幫忙的日子好歹要自己學著照料自己。這兩天除了有人固定幫忙送來餐飯外,畫畫圖來打發時間。

  看著鏡裏的自己,一身碎花短襟、碎花褲和鄉花鞋,清靈靈的她像極了小小村姑,微微一笑,她讓自己看來可親些。

  爹說過,嫁進穆家要學會和旁人好好相處,不可仗著身份或丈夫寵愛就不可一世,為人妻貴在賢德,婚前的傲氣、壞性子全要放在娘家,別給帶過門去。

  記起來了,她會為穆哥哥而努力,那些年,她改了好多壞行為,不再以欺人為樂,現在,她要讓自己變成人人喜歡的小媳婦。

  其實,只要別磅上尋附上大壞蛋,她是很容易控住脾氣的,比方說她這幾天的情況就蠻好的,是不?

  她不但能與公孫先生相處愉快,也能嬌生慣養愛那個聒噪的孔輔仁,而羅嫂子,旭脈對她更是崇拜極了,一個活生生的女英雄,豪氣、不矯情做作,加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她簡直想拜她為師。

  瞧!她連在土匪窩都能如魚得水,相信嫁到穆家和大家相處,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是的!只要別遇上假裝穆哥哥的冒牌貨,她就能心平氣和。

  雖然,他有雙和穆哥哥一模一樣的多情眼睛;雖然他有一個和穆哥哥一樣溫暖的懷抱,可是他還是和穆哥哥相差太多。

  穆哥哥從來只會讓她、只會軟聲相哄;不像他,彷彿沒欺侮她就難以度日,一會兒親她的臉,一會兒吻她的嘴,一會兒點她的穴,那天害她整整躺足三個時辰,手腳才又能自主控制。

  他好似不把她整死,心有難甘。

  不想他、不想他,一想起他,旭脈就控不住情緒波動,可起說不想他,他就越要爬上她腦裏,惹得她全身都不舒暢。

  討厭、討厭!連人不在,都還能惱她。走出房門外,菊花天滿庭園,菊花不若清蓮淡雅芬芳,不若牡丹雍容華貴,更不似蘭花高雅矜持,它只是隨處可見的花種,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色花苞在陽光下伸展,暈上一片金黃,數大就成了美。

  她彎身折下幾枝,預備插在瓶中供養。忽地,她聽到向聲嚶嚶啜泣,走近哭聲一探,她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躲在花叢下哭泣。

  側隱心,人皆有。

  旭脈蹲到她身前,遞過一張帕子。

  小女孩端詳她好半晌,對著她情中的誠摯研究好久,才怯憐憐地拿過帕子擦去臉上淚水。

  “小姐姐,謝謝你。”說完,她持續哭著。

  旭脈輕拍拍好的背安撫,過了許久,她還是沒止住哭泣的動作。

  旭脈無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小女孩,她要是手中有盒糖,也許還容易辦些,可在這個連飯菜都嫌粗淡的匪窩,她上哪裡去尋糖?

  站直身,她走進屋內,為她倒來一杯水,至少別讓她哭啞了嗓子。

  婁她哭得她的耐心快用罄時,小女孩總算抬起閑說話:“姐姐,對不起。”

  旭脈搖搖頭,伸手把刀子扶起,手才剛觸到她,她吃痛,哀叫一聲,整個人蜷縮成團,眼淚又招呼出門。旭脈偏頭一想,不對,怎會這樣?

  ;紅拉開女孩袖子,乍見到她手上一條條青昆色的瘀傷時,嚇了一大跳。

  才多大的孩子啊!誰會下這麼重的毒手?好殘忍!

  輕輕牽起,她把女孩帶回房中,用清水洗淨狎口,塗上公孫先生帶來的藥。

  “姐姐,你真好!你是主人的朋友嗎?”

  朋友?要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她笑笑搖頭。

  “我想要是我快點長大,能進主人這采豐居來幫忙就好了,到時我後娘一定不敢再打我,因為,主子最討厭人家用暴力解決事情了。”

  從她的話裏,旭脈得到兩條線索,一、此處喚作采真面目居,是那個被喚作主子的強盜頭頭住處,不是高級牢獄。二、他討厭用暴力解決事情……對第二點她存了疑問。

  是了!定是這孩子年紀沿、尚輕,判斷力不明。

  拿來巾子為她拭去淚痕,一個清清秀秀的小佳人出出眼前。

  “我娘若不要死掉就好了,我後娘好壞好壞,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已經很努力做事情、很努力帶弟弟妹妹,可是她每天還是要打我……”話題一開,她的眼淚又源源不絕地滾落下來。

  拍拍她的肩,看她瘦巴巴的一雙膀子,臘黃的膚色,怯憐憐的小臉,旭脈很想幫她。但以她目前的身份……一個階下囚怎助得了一個小孤女?她能做的實在有限。

  “我常想,要是我死掉就好了,後娘打也不會痛、罵也不會傷心。”

  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女孩就想到死?這是多麼嚴肅的話題。

  她無法理解她心中的苦,但她堅信活著就存希望,人的一生好長好長,走過逆境,平坦的路就會跟在後頭等待。

  她無語可相慰,遂取來紙筆,本想畫畫圖逗小女孩開心,後來見她一臉崇拜地望著她研墨,便改了主意。

  “姐姐,你會寫字嗎?好棒哦!你前輩子一定燒了好香,這輩子才能學寫字。爹爹說,會念書的人是文曲星下凡,像我們這種平常人是不能學的。整座菊花寨裏的女生,只有小勻姐姐能學字呢!”

  話沒說完,旭脈已在紙上畫下一朵花。

  “姐姐,你的花畫得好漂亮。”

  旭脈點點頭,在花的旁邊寫下一個“花”字。

  “這個字是花嗎?”

  她對小女孩笑笑,接著交給她一枝筆,要她學自己的筆劃一筆一筆寫下,接連寫過十幾次後,她已經記起這個字。

  接著,她又在紙上畫一朵菊花,並把“菊”字給寫在花的上面。

  “我懂!這是菊花。”有了前一次經驗,這回寫不到十個字,她就把菊字給記起。

  小女孩的聰明伶俐讓旭脈教起來特別得心應手,她心中有了夫子得高徒的喜悅。

  在菊花下面,她補上一個“寨”字。

  “我懂,這個字一定是寨字,菊花寨,就是我住的地方。可……這寨字有點難,我恐怕要多學幾次才會記得牢。”就這樣她一遍遍寫,直到全記起來為止。

  一個早上就在兩個專心女子的教學中不知不覺度過,小女孩學會好多個字,連喊過多年卻不知它長怎生模樣的名字都會寫了。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喜兒抬起頭問。

  旭脈在紙上整整齊齊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三個字怎麼念呢?”她不懂,姐姐為什麼不肯開口說話。

  旭脈搖搖頭,仍沒作響。

  “姐姐你教教我吧!”

  鼎驥從議事廳走來,願長的身影佇立在門外,經年長駐臉龐的冷笑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喜兒替他問出胸中疑慮,他認識的宋三小姐是聒噪而吵鬧的,幾時起她變成口不能言的啞子?

  在初見旭脈的微笑時,他整個人怔愣住,那含黛蛾眉、那寒潭映月的明眸、那桃花初綻的粉腮、那不點而朱的微翹絳唇,攝人魂魄的風情在不經意間流洩出來,教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宋旭脈。”

  一個男音凌空而至,兩人同是回頭,喜兒見到是主人,手一抖,毛筆不自主地從掌中滑落。

  旭脈沒多看他一眼,記取了公孫先生的話,對他采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拾起地上的毛筆,她把硯墨收妥。

  “主子。”喜兒恭順地站起身,把位置給讓出來。

  “那三個字叫宋旭脈,往後你就喊她旭姐姐。”

  “是的!主子。”她怯怯地縮縮身子。

  走到旭脈身邊,兩人默默無言。

  她回避他的眼光,心裏拚命告訴自己,只剩下十二天,忍耐、千萬要忍耐。

  “你終於學會害怕我了?”他的唇揚起一抹興味。

  不過,她裝小媳婦——不舒適,還是那個做得讓人咬牙切齒的宋旭脈看來順眼些。

  害怕?這人名字叫老王嗎?全世界的瓜都沒他家甜!轉過身,牽起喜兒的手,她扭頭就往外走。

  這兩天她學會一事,只要不走出采豐居五丈遠,就不會有人出聲制止。這屋裏有他,空氣變得污濁,留在這裏會害小孩子生病。

  “你不想看到我?”算准了她不會有反應,他安步當車地跟在她身後。

  可——他估計錯誤,她回過頭,大大方方地點了一下頭。

  是的,她不想看到他、非常不想。

  “問題是……這整座寨子全我的,我想看到誰,誰就必須讓我看見。”

  扣住她的腰肢,他把她整個人納入懷中,相貼的觸感柔軟細膩,處甜美的馨香芬芳如蘭芷,她的呼吸鼓動起他一波波欲潮。

  他要她!

  是的!他要她!

  旭脈被他一抱,倉促間忘記放掉喜兒的手,這番拉扯又扯出她的疼痛。

  驚呼聲傳起,旭脈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轉頭迎向喜兒。她忙拉開喜兒的衣袖檢視她手臂上的傷。

  “這是誰弄的?”當青青紫紫的瘀血塊、縱橫交錯的鞭答痕跡擺在鼎驥面前時,他震憾極了。

  旭脈抬起眼輕蔑地望過他,眼裏滿盛譴責。

  愚昧至極!

  難不成一個孩子會把自己弄得全身傷?要不是你們偉大的菊花寨人,誰敢下這種毒手?

  冷哼一聲,她倒要看看他怎麼還這個小女娃兒下個公道。

  她的輕視明目張膽,絲毫沒有掩飾意願。

  “喜兒,把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我!”鼎驥陰驚的眼光透露著兇狠。

  “後、後娘……打……打喜兒……”他冰寒的口吻讓喜兒全身抖個不停。

  “你的後娘是誰?去把她化我叫過來!”

  “是、是……”彎著腰,喜兒想要退出門外,卻讓旭脈一手拉住,不放她去。

  旭脈惱怒地瞪住他,這個笨蛋!讓喜兒去叫人,不是要她多討上一頓打,他做事只憑直覺不用腦筋嗎?

  看見她滿臉怒火,鼎驥也想到不妥處。沒作解釋,牽起她的手,把她細細軟軟的柔芙包裏在自己大大的掌心中,帶她走出采豐居。

  “王二嫂了,你好殘忍的心,別人的孩子打不死嗎?她列喜兒是你家男人的親生孩子,這麼做太過分了。”羅嫂子剛看到喜兒那身狎,再忍不住脾氣,狠狠地數落她一頓。

  “是啊、是啊!你這樣虐待孩子,哪個孩子受得來?喜兒平日乖巧懂事,她會做出什麼壞事,讓你氣成這樣?”幾個婆婆看到喜兒,搖頭喟歎。

  “王二,喜兒好歹也是你的親骨血,你怎忍心看她這樣受欺負?!”

  怯懦的王二縮在一旁,對這個惡妻,別說是喜兒,連他也不敢多說上一句呀!

  “我是代她死去的娘管教她,要不,她長大變壞不是又賴到我頭上?人家說後娘難當,果然是真。我找罵她一頓,你們就全圍剿我,我自己生的王凱、王平還不是照常管教,誰說我一句啦!”王二嫂子說得振振有辭,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是嗎?”鼎驥飽含殺氣的聲音一揚,嚇得在場人士寒毛直豎。

  “當、當、當然是……”人,畏懼強權屬天性,再理直氣壯碰上厚牆,也要學會繞道而行。“喜兒素日貪懶,不愛做事,管她也是為她將來好,免得往後找不到婆家,又怪上我們夫妻倆。”

  “好個管教,來人!撕下五凱、王平的衣裳,若是他們身上沒有像喜兒身上一樣的傷,就給我狠狠的抽,抽出同樣的痕跡才可以停手。”

  話一落,旭脈心生竊喜,雖說他……是個賊了,不過還算聰明。她偷偷低頭,抿唇輕笑。

  哼!輕浮。旭脈腳挪了挪,挪離他的向在側。

  她不挑出他和穆哥哥不同之處,她的穆哥哥穩重實在,有一點點迂腐,可是憨厚得讓人好喜歡。不若他……討厭!

  拉住她的手,他不准她離開。若不是氣氛太凝重他會把她抱在腿間,重溫她若芷芳香。

  “不要!主子,我錯了!”當鞭子高高揚起,眼見就要刷向兩個兒子肥白的身子時,王二嫂子哀聲大嚎。“請原諒我,都是我壞、我刻薄、我偏心,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我會把喜兒視如己出,不虐待她。”

  “旭兒,你相信她的保證嗎?”鼎驥轉頭問刀子,存心把她當成寨中一分子。

  他一聲甜滋滋的“旭兒”,讓寨裏人瞠目結舌,他們有這麼……“熟”嗎?

  可惡,居然拖她下水,要她當惡人嗎?哼,誰怕!

  重重搖頭,她不相信保證,只相信人格。

  她口中的壞、刻薄、偏心,全是被一群人逼著承認下來,關起門,要對一個沒力反抗的孩子反悔下不容易。

  “很好!我也不相信。羅嫂子,前陣子你對公孫先生說,想要一個小孩兒當伴,不如喜兒從此就跟了你,和你作伴,可好?”鼎驥問。

  “求之不得呢!有這樣一個乖孩子在身邊,誰會不願意。”羅嫂子滿面春風。

  “往後帳房把王二的月餉撥出三分之一,挪到羅嫂子帳下,作為喜兒的生活費用,要是不夠平地再跟公孫先生說。”

  “夠了、夠了!這樣一個瘦巴巴的孩子能吃下多少飯糧,那些錢倒是給她買書買紙筆作學問比較實在。”突然多個女兒,羅嫂子笑得闔不攏嘴。

  “喜兒,你想讀書?”鼎驥問。

  “是!我想變得跟旭姐姐一樣能幹。”喜兒環住旭脈的腰,捨不得放手。

  “往後,你在羅嫂子房裏幫過忙,就去找旭姐姐學字。”

  這是……寵愛嗎?

  他依她的意見發落事情,他憐惜她的寂寞,為她找來喜兒相陪?

  是嗎?是她想多了嗎?他握住她的手,這回她讓他安安穩穩地握著,沒打算抽回。

  大夥兒這才第一次仔細端詳宋旭脈,驚豔之餘,差點忘記張口呼吸,窒息感壓迫著眾人心胸。

  見到大夥狐反應,鼎驥後悔把她給推介出來,掩不住男人眼中的覬覦神色,他翻身擋在她身前,厲聲說:“眼珠子不相要的,就儘管往‘夫人’身上招呼?”

  此話一出,標明她的身份,再沒人敢多瞧上一眼。

  霎時,所有眼珠子都調向地面,沒有敢把脖子往多抬半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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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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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4 天前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凌厲眼光掃過眾人,發覺寨中弟個個都很愛惜生命。

  很好、很好,噢 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也!這菊花寨裏全是孝子。

  抱起旭脈嬌軟的身子,飛身往屋外一點,腳踩梁上瓦,兩個躍竄,一對璧人消失在幾十雙眼睛前。

  人紛紛散去,小屋裏留下幾個主角,王二嫂子哽著聲,一面幫兒子穿上衣服,一面數落丈夫的不是。

  “你是死人嗎?就眼睜睜看別人欺侮我們,一句話都不會替我們說,嫁給你這種沒出息的男人,我真是倒楣透頂,你的薪餉讓羅嫂子拿走三分一,我們還生剩多少,能不餓肚子嗎?都是那狐狸精惹的禍……”她拉拉錄影機雜說個沒完,一抬頭卻看丈夫緊盯著門外不放。

  “爹……那阿姨真漂亮……”王平說。

  “可不是,和天上仙女不相上下……”說著說著,他回過頭和兒子討論起來。

  “死鬼,你命不要啦!敢再多看那個狐狸精一眼,不怕眼珠子被挖下來?”手一擰,她拉起丈夫耳朵。

  砰地一聲,門板撞上,這家子關起門來……背家規?

  午後,采豐居裏寂靜得讓人昏昏欲睡。幾方斜斜陽光射在窗櫺上,幾株不知名的爬籐植物悄悄從牆角爬上窗臺,兩朵橙色小花迎著陽光綻放。

  屋裏,旭脈石墨作畫,鼎驥面向大門看冊,兩人各做各的事,誰也沒理誰。

  這就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兩人同在一屋子中,沒相談、沒交流,偶爾,抬起頭來,趁對方沒注意時,偷看對方一眼,然後在對方眼光追逐而來之前,慌忙逃開;偶爾,垂眉抿唇偷笑,為著他或她就在身旁而感到幸福不已。

  他們習慣屋子裏有對方一眼,然後在對方眼光追逐而來之前,慌忙逃開;偶爾,垂眉抿唇偷笑,為著他或她就在身旁而感到幸福不已。

  伸伸懶腰,鼎驥把手中的厚重帳冊闔上,揉揉臂膀,發現不知何時桌上多了一杯溫熱的茶水,舉杯湊向嘴邊。

  他的眼光讓無所遁形的旭脈不知所措,忙著起身,走到屋外。

  他會意一笑,這女子真是驕傲,連示好都要表現得蠻不在乎,這種不懂撒嬌、不懂使小手段的女人最吃虧。

  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出門外,他看到她俯身摘折花,一轉身,手上的嬌妍花兒和她臉上的絕美淺笑,相映成輝。

  鼎驥失了神,她……好漂亮……

  斂起笑容,她沒打算和他分享自己的好心情。避過他,帶著滿懷鮮花,從他身邊穿過,欲往屋裏走去,卻在經過他身旁時,被他的大手一攔,阻去她的去路。

  仰頭,她不解的眼光對上他的。

  他沒解釋,,只是直直把她撈進自己寬寬闊闊的懷抱中。

  瞬地,他的專屬味道迷惑了她的心志,熟悉的安全感、熟悉的舒服、熟悉的淡淡幸福,她真喜歡這種莫名的“熟悉”。

  沒道理的,他明明是個再陌生不過的人,怎會有這種教人安心的熟悉?

  中間隔著花朵,他和她近得讓人臉紅心跳,她偷偷地爬上他心底,占住最重要的一個角落,他卻毫無所知,只是直覺地喜歡和她靠近。

  翻轉過她的身子,他讓她的背靠上前胸,手自背後環住她的腰。兩具相偎的身體,兩個不同的體溫在貼近同時緩緩交融,他的下巴抵住她的發梢,他的心跳影響她的。

  沒說話,他們就這樣站著、偎著,從火紅陽光西下,滿天霓雲染紅兩張陶醉的臉,直到月牙兒升起,占占星光躍入兩對相交的目光……

  夜裏,羅嫂子調皮著采豐居大門,旭脈揉揉惺忪睡眼,起床前去開門。

  菊花寨裏沒有任何一戶人家有奴僕服侍,在這裏,她習慣了凡事自己動手,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不覺得苦,反而喜歡上這種簡單樸實的生活。

  “夫人,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你。”

  搖搖頭,她欠身想把羅嫂子和喜兒迎進門。

  自那日在王二家中現過身後,好奇的人常常藉故送東西,前往采豐居探她。

  初時,是她的美貌吸引人們的目光,引得他們的流連。

  慢慢地,他們發現她的啞疾,也接納她的美中不足;慢慢地,他們的熱情融化了她的冷僻;慢慢地,她在菊花寨也有了必個朋友。

  雖然,她加不進談話內容,但甜甜的笑容溫暖親近了每個人的心扉。

  “不了,今夜寨子裏有事,我想托你幫我看住喜兒。”

  她笑笑,點頭答允。

  “下回有空,我再到你這裏來串串門子,還有一件事兒,一直沒跟你道謝,謝謝你把我家喜兒教得那麼聰明,她每天從你這兒回來,都會把新學的字寫一遍給我年看,等我家喜兒將來當了女秀才,一定要大鴨大魚來謝謝你這位好師傅。”

  她口口聲聲說著“我家喜兒‘,看來羅嫂子真把喜兒當親生女兒疼惜了。攬住喜兒肩膀,她們一起揮手送走羅嫂子。

  進屋,還沒坐定,喜兒就忙開口說:“旭姐姐,你知不知道今夜寨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搖搖頭,她把喜兒送上床鋪,和她並肩躺著。

  “今夜,主子要帶領寨裏的叔叔伯伯和大哥哥下山去打劫秦家好有錢、她有錢,如果今晚的行動成功,娘說要用新布幫我裁幾件新衣裳。”對羅嫂子,喜兒改了稱呼,喚她一聲娘。

  打劫?上回他們從她這裏強搶去的妝奩全用光了嗎?為什麼又要去做這種事?

  寨子裏的男人個個身強體壯,明明可以好好耕種以勞力去獲取所需,為何要去搶奪別人的辛苦所得?這行為……天地不容啊!

  “旭姐姐,你知道嗎?聽說秦少爺做了好多壞事,他想欺負雙兒姐姐,幸好這事被阿勇哥哥看見,從他手中救下雙兒姐姐,還痛快修理他一頓。這回,他們要順便把秦少爺抓回來,好好處罰他。”

  殺人越貨?

  生存的方式千百萬種,他為什麼偏偏要選擇最危險、最不見容於世的一種?

  人間的正義自有律法去維護,他不是神啊!憑什麼去判決別人的對錯?想至此,她的心再不安寧,一顆心翻翻攪攪,居無定所。

  他會平字返回嗎?會不會受狎、會不會碰上危險,會不會讓官府中人給抓走?好多好多問號繞著她轉。

  再聽不見喜兒嘮嘮叨叨說些什麼,她的心已隨他下山,整個掛在他身上。

  緩緩地喜兒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旭脈卻睜開雙眼盯住窗外月色,再也睡不著。

  等著、等著……月牙兒轉過位置……

  等著、等著……星子悄悄西沉……

  等著、等著……一起雞啼拉址她的心臟……

  怎麼還不回來?怎還不回來?失風了嗎?被捕了嗎?

  不等、不等……再等下去,心滴了血……

  不等、不等……再等下去,枯竭了淚……

  不等、不等……再等下去,她已經失卻了心……

  他們才見過幾回啊?可她的思維裏全充滿了他的身影。

  他們才爭執過幾次呢?怎麼她的腦海裏全是他說過的言辭,他的冷漠、他的嚴肅、他的輕佻、他的霸道、他的佔有,和他的寵愛?

  她在不知不覺間,想起他;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心交到他手上,他是盜匪也好、他是殺人不眨眼的賊子也罷,她……再回不了頭。

  妞著十指,躺不住了。她起身往門外走去,驀地廣場上的火光映入眼簾。

  他在那裏嗎?他帶回喜兒口中的秦少爺嗎?

  慌慌亂亂中她穿起外衣,步履紊亂地朝光源處奔去。

  人好多,幾百個影子交錯著、晃動著,晃得她的頭好痛,好痛,他們能不能停止呐喊、能不能停止狂歡?

  她只想找到他……那個她尚不知道名字的“主子”。

  熱烘烘的火把,照映不出她的蒼白;明明的熱鬧氣氛,溫熱不了她寒冷的心……

  他在哪裡、在哪裡?他平平安安回來了嗎?

  眼光穿過人群,在每張臉孔上搜尋——

  她在尋找那雙似熟悉了一輩子的眼睛,她的眉頭糾結成霜,她的臉上飽含冰冷,描繪不出現在的心情,有好多好多責備、好多好多關心、好多好多害怕……

  她,只想找到他啊!終於,她看到他了,他唇角帶著殘酷的肅殺之氣,不留情的刀了架在人質頸間,他們距離太遠,她聽不到他們在交談什麼。

  一步步走向他,鼓噪的歡呼聲摧殘著她的心,周遭的人像失去理智般,一聲聲喊著“殺他、殺他”!

  身處在一群殺人魔中,她全身嚴重地顫慄,手抖腳抖,她快跨不穩步子了。

  請別殺人、請別殺人……天地萬物都有權利存活在世間,誰都不能剝奪。當年害死娘後,她的心沒安穩過一天,奶心遣責她、恐懼折磨她,所以她用沒默來懲罰自己。

  但不管她多努力想變成娘眼裏的乖巧孩子,娘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看不到了。

  她不要他和自己一樣,圖一時之快殺害別人,卻讓自己在心在囚籠中關上一世。

  刀一劃,鮮血自男人驂中迸出,血漫過衣襟、淹上腰帶。

  不要……就算他有天大的錯,就讓天來懲罰他,請不要殺他!別殺他!

  來不及了,她伸手撥天人潮,不斷不斷往前奔跑,她要求下人質,不要讓鮮血染上他的手、汙了他的心。

  終於,他也看到了她,四目相交,他放下手中大刀,推天擠在面前的人群,直直走到她面前。

  “你為什麼不好好睡覺,出來做什麼?”

  他的關心在她眼中成了責難,而她糾結的眉峰在他眼中被解讀成反對。

  “你想參與我們的快樂?”小勻的聲音冷不防地從她耳邊傳來。

  參與?

  不!她是來阻止的,她不要他嗜血、不要他沾染滿身罪孽。

  做這種可怕的事情只會痛苦,不會快樂呀!

  他以前做過的事,她管不著,也來不及管,但在她已經對他交了心,認分地想留下來當他押寨夫人的現下,她不要自己的後半生在腥風血雨中度過。

  他要錢,她給!她不要他當一生強盜。

  她一搖頭,小勻馬上接腔。

  “你那表情是看不起我們的行為羅?對不起!你恐怕沒弄懂,你腳下踩的這片土地是土匪窩,殺人劫財是我們的主要工作。”

  旭脈恨恨地瞪住小勻,刀子已經連是非對錯都不分了嗎?殺人是快樂、搶劫是豐收,除了她自己之外,世界上再沒有人的生命值得尊重?

  “你用那種眼光瞪我,讓我好害怕哦!當然羅,對你這種富家小姐來說,旬們幹 這種勾當是傷天害理、罪大惡極的大壞事,可是……沒辦法呀!你不工作飯就自動會捧到你面前,從不會教你餓著,我們可沒你的命好。你以為那些當娼妓的喜歡出賣自尊躺在床上賺錢?”

  幾句話,小勻把她和大家做了劃分,尤其那些從妓院中被救下來的女子,看著她的眼光,都帶上絲絲嘲諷。

  “你出來做什麼?如果你不適應這種場面,沒人請你出來。”

  鼎驥的譏諷讓她心中為之一酸。

  “宋小姐,您請回房吧!免得我們這種下流骯髒的行為汙了您的眼。”小勻加重口氣。

  旭脈咬住下唇,咬出一片青紫,手微微顫抖,她轉臉望向鼎驥,視線定在他身上,再不轉移。

  “請教你,你這眼光是……輕視嗎?”他臉色一沉,出口問話凍結成冰。

  篤定地,一點頭。

  她是看不起他的是非不明、對錯不分;看不起他年輕力壯卻不自行營生,只會搶奪別人的血汗;看不起他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刀下舔血卻還沾沾自得……

  她看不起他太多、太多,多到足以令她後悔,為什麼要為他擔心害怕,為什麼要愛上一個殺人魔鬼!

  她的“回答”立刻引起眾怒。

  “哼!你輕視我們,我們才輕視你呢!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看不起我們的作為?你又做過什麼豐功偉業,有沒有餓過、有沒有被那些披上偽善面具的假好人欺凌過,你什麼都沒有,只會用世俗那套眼光來批判我們,你有什麼資格?”一個落難的秀才張口說。

  “我們有我們的生存何時何地和方式,不需要你來評價。”

  “主子,休了她要押寨夫人,我們寨 子裏多得是,要是都看不上眼,下山去搶幾十個回來挑,還怕找不到比這個啞巴好上千百倍的女人嗎?”

  “很好,你已經引得群情激憤,滿意自己的影響力嗎?”他往前跨上兩步,高大的身子在她身上投注一道陰影。

  隨他怎麼說,今天她來只是為了……為了不教他多傷人命。不!是為了救下人質。

  走到木樁前,她用身子護在秦少天身前,表明自己的堅決態度。

  “走開!我不想連你一起殺。”她鎖住全的眼神,不離天,不退縮。

  “你要救他?”他雙手胸,恨中怒氣張揚。

  冷凝的肅殺之氣彌漫整座廣場,鼎驥人聲全都沉寂下來,悄然無聲的廣場中人有火光搖曳,氣氛詭譎的讓人不禁泛起寒栗。

  她點頭,明確表態,不願在這時候表現出怯懦。

  “你和他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壓抑住狂飄怒焰。

  搖搖頭,他們當中唯一的關係,就是同在世間生為人。

  “沒有關係就肯為他犧牲生命?你未免太慈悲。”他記憶中的宋旭脈不是這樣子的。

  羅嫂子走到旭脈身邊,拍拍她產肩膀。“宋姑娘,幹什麼少開無惡不作,為了他和主子鬧翻,不值得。”

  “不值得”?一條人命在她口中竟只是輕描淡寫的三個字。

  這未免太可怕!旭脈8堅決護在奄奄一息的人質。

  她是執意和他對峙到底?

  寒光一射,他暴吼出聲。“讓開!”

  搖頭、搖頭、再搖頭,不年夫子,固執地低下頭,她要用人質賭他最後一分良知。

  “我說讓開!”他的忍耐已達最後界限。

  旭脈仍然搖頭,要殺就連她一起殺吧!錯看他,她的心已經粉碎成末,還會有更大的損失嗎?她再不害怕。

  “格奶奶的,你不知道這小子做了多少缺德事,這種人讓他活著,不是要逼死更多良家婦女?!”阿勇急得想一手推開她,可礙於主子的眼光,他不敢貿然行事。

  不!她堅信壞人自有律法來懲處,他們不是天,不能替天行道。

  “還不讓開,人是我們抓回來的,你有什麼權力維護?”小勻也忍不住了,一個好好的歡樂場面,讓這個不知趣的女人一攪和,全亂成一團。

  “姑娘求您讓開吧!我要他的命來償還我爹娘,兄弟的命。”一個穿著綠色小碎花衣服的姑娘從人群中跑出來,跪在她跟前,垂並沒有哀泣。

  “你後面那個男人,為了得到小雙姑娘,不但殺了她爹娘,還放火燒殛她全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你說他該不該死?”小勻拉起小雙,讓她看清小雙臉上的燒傷。“你看清楚,刀子臉上傷痕就是那個畜牲的傑作。”

  清麗秀氣的小雙轉過臉,只見她隱藏在黑暗處的右臉,緩緩暴露在火光中。一塊凹凸不平的猙獰傷疤,從太陽穴一路延伸到下頜處,她的臉彷彿是來自地獄的鬼怪,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中詭譎跳躍。

  揚住嘴巴,她簡直不敢相信眼睛所見。

  怎麼會有人這樣對待別人?人性……果真只有醜陋齷齪?

  那樣一端秀的女子,就為了男人的私欲痛失親人、毀滅一生?她有一刹那間的暈眩,再分不清孰昌孰非……

  鼎驥握住旭脈的手臂,用力一扯,就把她扯離木樁旁邊,任她再用力都推不開他的鉗制。

  “阿勇,動手!”一聲令下,阿勇走向前去。

  不要、不要,我們把他送去官府、指導他交給法律去制栽,讓法律來還小雙姑娘公道。她掙扎著想從他手中逃開。

  在刀一閃,鮮血像箭一樣噴射而出。

  溫熱的血液染出一片火紅,刺目的紅、聳動駭人的紅,像張牙舞爪的怪獸,吞噬著在場人的良善,他們長嘯、他們低吼,他們為手執天道而興奮不已……

  這樣的場面叫刀子心驚膽顫,視線模糊了、心寒了,頭一回,她看清自己和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回身想返回采豐居,卻在幾個踉蹌後,整個人失去知覺……

  悠悠醒轉,映在眼簾中的是他憂心忡忡的眸光。

  那是關心嗎?她有些微感動,但方才的事一幕幕在刀子腦中閃過,然後她開始發狂,掄起拳頭拼命捶打他。

  他是壞人、是壞人,是個草菅人命、無視他人的大壞蛋!

  這種人會下地獄、會因果迴圈報應不爽、會晚景淒涼……

  可,她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呀。

  她嗚嗚咽咽哭著,淚如雨下。

  手打得酸了,仍不肯停止。

  她好恨、好恨他的冥頑不靈,好恨他的滿身血腥。

  死亡一直是她心中的最大奶影,那年娘支世,奶娘幾句話定出她的罪,雖然年紀漸長,知道了錯不在自己,可是根深蒂固的想法早已牢植腦中,再也褪不去。

  很多年了,她用自己的方式處罰自己,也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自己。她不哭、不笑,讓無謂的情緒降到最低起伏點,她不要脆弱的心再受干擾。

  誰知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卻讓她的心再度沉淪。

  她的淚灼熱他的心,自從掀開轎簾見到她第一眼起,所有的情況都在不受控當中。

  對她的厭惡被她的驕傲擊潰,對她的計畫變成笑話;他本想掌握她的一生,卻沒想到賠上自己的心……

  他為她的喜而歡,為她的怨而怒,為她的淚而心憐,他被掌握了,被她的驕傲、她的不馴、她的固執給掌控。

  他要她!沒錯,他要定她了,不管以前多憎惡她,不管有多生氣父親剝奪他的婚姻選擇權,他都要定她了。

  握住她的雙肩,尋不出方法止住她的胡鬧舉動,唇一落,他吻住她的小嘴。還是那股沁鼻的體香,柔軟的櫻唇、甜蜜的津沫,鼓動了他身體時的潛在欲動。

  他加深了這個吻,靈活的舌頭在她的貝齒間徘徊遊移,吻出她狂亂的心跳,和窘迫的呼吸。

  敲開她緊閉的牙關,敞開她的心扉,他要教會她為自己狂戀,糾纏的舌頭緊迫地追逐她的,直到她放棄閃躲、學會接納。

  放開她,他的臉上帶著魅惑人心的邪狷笑容,挑動著她的心、她的情,這樣的他……她從未見過他。

  “你是我的。”淡淡的四個字宣佈了心之所向。

  他的手指撫上她細緻的五官,那雙柔柔的含情目、那兩變細細長長的柳葉眉、那挺直細巧的鼻樑,那紅灩柔軟、教人垂涎欲滴的菱唇……

  他細細描繪她優美的線條,貪戀她芬芳的唇畔,他的手滑向耳根,耍弄著她白玉般的耳垂。

  “記住!這裏……”他握住她法白的柔荑,放在唇邊一吻。“是我的。”

  接著捧住她的臉,在光滑無瑕的額上印上一吻。“這裏昌我的。”吻緩緩落入她的眉眼,她害羞地垂下眼簾。“這裏也是我的。”

  他的柔情,讓她忘了一切,忘記該緊寧的婦德、廉恥、貞潔……

  串串輕吻,細碎綿密,一陣陣湧上的心悸讓刀子再不能自己,只能由著他去操縱她的意志,帶領著她在陌生的男女情潮中載浮載沉……

  允愛結束後,剩下的是尷尬與難堪——

  旭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的未來,那些道德貞操觀在這時候強烈地困擾住她。

  “你還她嗎?”他的手撫上她的頰邊。

  她恨刀地推開,拉起被褥蓋起自己的裸身,遠遠地退離他,躲到床的最角落處。

  “你怎麼了?”他不解她的表現方式。湊近她,想捧起那張讓他牽掛的小臉。

  不要!反射地,她揮開他的關心。

  又是那個驕傲表情,鼎驥的眼光倏地變得陰騖冷漠。

  “你看不起我?”

  她沒答話,只是把脖子仰得高高,眼光遠遠調離他身上。

  “你看不起我這個染滿血腥的強盜頭子?可惜!你已經成為我的押寨夫人,就算我放你下山,恐怕那位穆家少爺,不會笨得肯收留你這殘花敗柳。”你的話句句含針,刺得她遍體鱗傷。

  他衝動地想抓住她的雙肩,搖去她一身的傲慢,撕去那張覆在她臉上的驕傲面具,讓她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一指勾住她的下頜,他強迫她面對他的冷冽。

  “我說過,只要有我在,你的眼睛就必須牢牢地放在我身上,不可以轉開視線,不可以別過臉去,從今以後我是你的開,你的一切行為認知都要以我為主。”

  瞪他一眼,以一個強盜為天?哼!等他真能當上天再說。

  這個眼神很容易被解讀,鄙夷、不屑、看輕,這眼神說盡她對他的看法。

  “不要我碰你?覺得我骯髒?女人真是心口不一,剛剛你在床上的表現可不輸給風騷蕩婦……想不想再試試歡愛滋味?”用力扯下她手中被子,他粗暴地拉過她,唇封住她的,他比較喜歡 她為他意亂情迷的模樣。

  但……下一刻,他猛力推開她,手勁之大,讓她的背脊直直撞上牆壁,砰地一聲,痛得她整個背脊麻木不堪。

  “該死!”他用手背抹過唇角,擦下一抹鮮紅。

  她居然咬他?!

  穆鼎驥狼狽起身,穿起衣服。

  抑住疼痛,她的傲骨不容許她示弱。

  “嫌我髒?可惜你渾身上下都染滿我的味道,不知道這股髒味兒,穆家少爺還能不能接受!”

  他的話教她臉色鐵青,他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穆哥哥來刺激她。仰起頭,她像只驕恣的孔雀。

  想起她心中正掛念著另一個男人,他的心一陣壓迫,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忘記那個叫穆家少爺的男人,正是他自己。

  “終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臨行前,他冷冷地撂下一言。

  門砰然一聲甩上,震得她耳雜轟轟作響,垮下肩,偽裝的驕傲在這時候徹底垮臺。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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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主子!阿成在回寨途中,救下幾個女孩子。”羅嫂子自門外走入,身後跟著一素未謀面的女人。

  “怎麼回事?”鼎驥和輔仁同時從帳冊中抬走頭來。

  他們剛剛從家中回到菊花寨,正埋首在一堆積成山的帳目中時,羅嫂子就帶進來最新消息。

  “還不是黑風寨又在作孽,下強搶民女。”

  “救下幾個?”

  “十二個,全是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這群賊人真該千刀萬剮,殺光他個片甲不留。”說到姦淫擄掠,羅嫂子就頭頂冒火。

  “讓阿江和阿勇找幾個人把它給挑了。”冷冷兩句話,代表事情結束,毋需再討論。俯首,他又繼續手邊未完的工作。

  “主子,那些小姑娘我全送她們回家去了,可是這位霜霜姑娘的家,被那群黑心肝傢伙給毀掉,我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也沒其他地方可去,不如就留下她,你說,好不好?”

  這霜霜姑娘長得靈秀動人不說,她那雙巧手事事會、樣樣行,待人親切又溫柔,才來沒幾天就和任性刁蠻的小勻成為好姐妹,更別說其他人了,大家都希望她能留下來,當作一家人。

  “好!由你安排。”他沒反對。

  霜霜垂著頭,眼簾微掀,偷偷地從餘光中打量著穆鼎驥,就是他了!她偷偷抿唇一笑。

  “好!那我把她安置在迎豐閣,讓她和宋姑娘當鄰居,平日也好有個伴。”宋姑娘性格太孤傲,之前還有幾個人會到她屋裏去坐坐,但自上次她維護秦少開後,同情小雙姑娘的人莫不同氣埋怨她,再沒人肯跟她交她,甚至孤立起她。

  這回,她讓霜霜住進迎豐閣,說不定開朗活潑又善良的霜霜姑娘能和宋姑娘結成好友,慢慢引她和寨裏人打成一片。

  聽到“宋姑娘”三個字,鼎驥表情明顯一僵。

  她還好嗎?十幾日不見,她還是那副硬石頭脾氣嗎?

  這些日子的奔波往返,她的影子不曾從他的記憶中消逝,反而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心。

  去看她?

  不Q他要等她主動求和。

  “主子!”羅嫂子的聲音把他分散的思緒拉回。

  “沒事,你下去吧!”自始至終他都沒多看羅嫂子背後的霜霜姑娘一眼。

  人下去後,輔仁離開桌子,直直走到他面前問:“你現在預備怎麼做?”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位宋姑娘。”他不明白主子心裏打的是哪一款主意。

  “她礙著你了?”他挑眉,眼裏露出一絲不耐。

  “你要我派人去跟宋家老爺接頭,說可以幫忙救下宋姑娘,可是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你又不肯放人,你讓我底下的人很難做事。”

  “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打算放人。”

  “什麼?改變主意!你在擔心放刀子回去,她還是要入穆家大門、壞你計畫?難道要這麼把刀子留在菊花寨一輩子?不可能的,宋家小姐何等嬌貴,留下她,她會適應不良,會早夭的。”

  “誰告訴你她會早夭?”

  冷眼一掃,掃落他滿身雞皮。

  “你忘記秦少開那回事?她根本無法認同寨裏人的價值觀,說她被保護過度也好,說她驕矜都好,反正她和這裏的風水格格不入,你硬要把她留在這裏,只會害死她。你見過哪株蓮花種上岸還活得成?”

  “你對她……倒是很瞭解?”

  “我?說瞭解還談不上。”睨著他冷漠表情,輔仁乾笑兩聲。

  再笨,幾時該閉嘴,他倒還分得清。這時候——再談宋姑娘好像……不甚合適。

  “是嗎?連她是株水土不服的蓮花、她各這裏的風水格格不入,你都一清二楚,說不瞭解,實在太客氣了。”他的聲音冷冽得近乎危險。

  “我……”眼睛左右溜轉一圈,看到公孫華正打庭前走來,輔仁忙推卸一些責任。“這是公孫大哥告訴我的,不關我的事。”

  “在談我?有事?”公孫華進門,溫爾一笑,放下手中檔。

  “談談有關宋旭脈的早夭預言。”他目光森然地盯向甫進門的公孫華。

  “誰說她會早夭?”這淌渾水,他濕得不明不白。

  “有、有……幾句話是我加上去的,不過、不過這幾天我跟著你家裏、商行四處跑,要不是公孫大哥告訴我,我怎會知道宋姑娘的近況……”這責任好像推得太乾淨了一點。

  搖搖頭,淡淡一笑,公孫華開口:“宋姑娘在這裏的確過得很不好,她習慣飯來張口的日子,在這裏所有事都要自己動手,她是金枝玉葉,那些事她哪裡做的慣,再加上上回秦少開的事情,寨晨人大多數都不喜歡她,人人刻意和她保持距離,更別說是幫她的忙。你把她往寨裏一扔,任她自生自滅,似乎有些殘忍。”

  “你捨不得?”

  捨不得?噢!不!這話說得太嚴重,哪個人敢去“捨不得”主子的押寨夫人,他只不過心地比那個在邊邊好笑的“旁人”仁慈幾分。

  “主子,依原計劃您早該送她回家。”公孫華說出最後結論。

  “計畫改變了。”他不打算解釋自己的行為,偏偏有人看不慣,多事地出口解釋。

  “老太爺說不管宋姑娘發生什麼事,都要迎她入穆府,所以,一送她回家,少爺還是擺脫不了她。”輔仁自動地介面。

  “主子可有意中人?”公孫華思忖。

  “當然有,是風姨娘的侄女兒玫兒姑娘,她溫柔又體貼、說話聲音嬌滴滴,你要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是個讓人忍不住心疼到骨子裏去的好姑娘。”輔仁插口,他對玫兒有諸多好感。

  “既是如此,主子何不和老太爺商量,同時迎娶宋姑娘和玫兒姑娘為妻?既可滿足您的意願,也可幫宋姑娘解除眼前困境。”公孫華提出建言。

  “我的事輪不到你們插口。”說完,他背過身離開屋子。

  “主子很奇怪,不!是非常奇怪。”孔輔仁看著他的背影說。

  “說不定,他是喜歡上宋姑娘而不自知。”想起主子代喜兒出頭那次,那回,他眼裏流露出的佔有欲應該不假。

  “喜歡?你沒搞錯吧?”主子不是恨不得把宋家小姐綁上船,送到番邦當祭品,永世不相見的嗎?]

  “誰知道,他是主子,主子的事輪不到我們來管。”公孫華斯斯文文地走出門外,他要去看看他那剛出生的兒子。當老爹,真好!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

  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扶著一株修竹,旭脈默默眺望遠方斜陽,幾隻歸巢鴉雀在天邊展翅飛翔。

  倦鳥歸林……

  人呢?累了是不是也要返家?他累了嗎?倦了嗎?要回家了沒?

  只不過——有她的地方不是他的家,所以,他不願歸來……

  自那天憤然離去後,他不曾出現,他在等她跪地求饒,等她將量後一層自尊剝去,匍伏在他腳邊稱婢?

  不!那不是宋旭脈會做的事。

  日子長得教人心驚,這些日子她部是搬來一張凳子,從朝陽初升等到日正當中,再望 到餘輝夕陽,等待時辰自指間滑過,等待光陰緩緩離去……

  她不曉得還能做什麼來幫助自已?她的未來掐在別人手心,還未鬆綁。

  他們說十天半個月就會送她回家,可是她已經在這裏住了好久了,為什麼還不放她走?

  旭脈心裏十分清楚,嫁入穆家是再不可能了,往後只能青燈祖上佛度此殘生。

  她並不害怕過這種日子,她早習慣孤獨、習慣自處,少了所有紛紛擾擾,她的心才能再獲平靜。

  只不過,未不她必須學會——不去想他。

  輕輕喟然,轉身往回走。夜色遊入屋內,驅趕了陽光的腳步,她定定地站在門檻前,看著黑暗一寸寸吞噬光明……顏色褪盡,伸出五指再看不風任何。

  摸黑走入,她找到打火石,連連試過幾次,好不容易才將燭火給燃上,卻也在手上留下幾個燙傷印子。

  低頭審視受傷雙手,幾時起,她嬌軟的柔莠也結起粗繭子?大大小小的刮痕江滿布掌心,手心卻是粗糙得連痛都不再有知覺。

  拿起筆,研濃墨汁,提筆不成書。

  輕歎息,魂兒飛出窗外,蕩在樹梢處,空對月色想著心上人兒。

  他還在生氣嗎?

  是嗎!他的陰沉讓人心生畏懼,但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的冷是張保護網,密密實實地圍在周遭保護著他不受傷害。

  他今日的偏激性格是怎麼造就出來的?是一段傷心往事?還是一個不堪童年?她猜不來,也幫不了。

  幾筆飛墨,他的面容躍然紙上。

  算命先生觀人面相斷人未來,他的劍眉斜飛入鬢,雙瞳炯亮有神、意氣風發,這種人的意志堅強,不容更改;他的鼻樑直挺、雙耳垂珠,必是福榮雙至、風雲際會的人物,不該受困於一個小小的菊花寨。

  輕搖頭,搖去多餘想法,她這是在做什麼?

  描繪再多張的“他”,畫再多他的神態,他都不會出現,除非……她去求和。

  她會嗎?不!她不會。

  起身,將。圖像收入箱筐中,各其他幾張擺在一塊兒。

  收拾桌面,她將一張寫著詩句的紙稿拿起來反反復覆在心中念了幾遍。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螟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她的傷心、她的愁,還要等過多久他才看得到?她的歸宿又在何處?有他還是沒有他的地方?

  拿起詩稿燃上火燭,她把自己的滿腔心事燒去,燒得無痕也無跡。百般無聊,倚窗斜望明月,又是一天將盡……

  喜兒多久沒來了?聽說寨裏來一個霜霜姑娘,她面貌姣好,性格溫順,人人都樂於和她接近,喜兒向她告了假,說是要去纏著霜霜姑娘學針線。

  聽說霜霜姑娘的歌喉清脆嘹亮,甜柔的噪音成了寨裏人的最愛;聽說霜霜姑娘有雙人人稱羨的巧手,紡織刺繡、彈琴奏樂、燒飯做菜……無所不會。

  那位霜霜姑娘才來沒多久,就成了菊花寨裏的傳奇人物。

  如果霜霜姑娘是菊花寨裏的傳奇人物,那她是什麼?冷宮棄婦?她自嘲苦笑。

  不想了!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紅顏綿與薄命成友,多想不過空惹傷心。

  她站起身,該到廚房去拿些飯菜果腹,自那血腥夜晚後,沒有人肯為她送來食物,她只好親自走一趟廚房去取食。

  再怎麼說,她都要活著回到宋家。

  只不過……回得去嗎?她的自信在菊花寨時一分分消磨殆盡。

  幾次舉足欲往采豐居,卻總在門口徘徊時,讓輔仁給拉進迎豐閣,一起聆聽霜霜姑娘唱曲兒。

  很快的,她的歌聲傳遍菊花寨,大家習慣在懈飯後聚百迎豐閣,聽她彈琴唱曲,聊天聯絡感情。

  今夜亦不例外,迎豐閣的院子裏,十幾張軟椅、必壺好酒、必盤瓜果,一群人談談笑笑,欣賞繞梁佳音,氣氛和諧得讓人羨慕。

  “霜霜姑娘,你的歌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輔仁托起一杯灑送到她面前。

  “讓孔大哥見笑了。”她羞紅臉,垂下眉,那姿態如含苞嬌梅,引人遐思。

  “什麼見不見笑,孔大哥說過的廢話比好話還多,而這些好話裏就這兩句最中聽。”小產代她把灑接下,攬住她的肩膀說。

  “是啊、是啊!霜霜姑娘的歌聲琴藝好得沒話說,我家喜兒丫頭這兩天直吵著要我幫她買把琴,說要拜她為師。”羅嫂子加入話題。

  喜兒要拜她為師?那她另外一個師你呢?旭脈的影子在頃刻間占滿鼎驥的腦海。

  “喜兒妹妹的天資聰穎,學琴一定又快又好。”霜霜笑答。

  “那……我明天上街去幫她買把琴回來。”

  “不用、不用,。她先用我的琴練習,等我這兩天有空,親自幫喜兒妹妹做把琴。”

  “你連做箏琴都會,你還有什麼不會的?”輔仁訝異。

  “除了當爹爹以外,其他事情霜霜全會做,琴棋書畫、細活粗工,啥事讓她摸個幾下就熟透啦!孔哥哥,你要是想追求霜霜,可得加把勁兒,溫瘟吞吞的會讓別人化捷足先登。”小勻笑說。

  “你又取笑我,不理你了。”一跺腳,霜霜就要轉身回房。

  “霜霜姑娘,別惱,小勻這瘋丫頭的話你別擺在心底,她向來是有口無心的。”輔仁忙起身擋住她的去路。

  “我……”仰起頭,她又是滿臉桃色。

  “別你啊我的,快為我們再唱首曲子才是正經。”羅嫂子忙打圓場,把霜霜帶回琴前。

  “嗯!”低眉信手幾個撩撥,珠憬樂聲在她指間流竄。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屢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臘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支,走馬蘭台類轉蓬。

  旭脈雙手端著晚飯自迎豐閣走過,悅耳歌聲隨晚風傳來,讓她的腳步緩緩停下。

  有星辰、有夜風,春酒暖、臘燈紅,良宵為有懷臉點綴著有情夜,一個“有”,一個“無”,一個“點”,一個“通”,有情國婦的真情再不需言語表達即能通心達意,他們是幸福的!她想。

  原來,菊花寨裏臥虎藏龍,什麼樣的人物都有,不單單如她所想——一個隻懂殺戮的污穢地方。是她太過淺薄了。

  歌 聲持續著,新的曲子和著琴聲,唱出另一段心意。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安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多大膽炙與少年郎,跟隨他一生一世,就算被無情拋棄亦不回頭了嗎?

  突然間,她想要見見這個唱曲女孩,腳步不自覺地被吸引。

  還沒走近,鼎驥就看見她嫋娜纖瘦的影子。

  是她!他的心被狠狠擰了一下,她居然瘦成這樣,風一拂,衣袂飛揚連人都像要被吹上天空。好準備要夭要滅了嗎?她打算用死來向他抗議嗎?她真的非要用最強烈的手段來迫他妥協?

  不!她不會如意,他說過要馴服她,就不會只是句空話。

  歌聲漸歇,他一反常態,和著眾人大聲鼓掌喝采,走到花圃邊拆下一枝雛菊,再轉回霜霜身旁,萬分輕柔地幫她簪在鬢邊。

  “輔仁說你像梅花,我要反駁,你是菊,清雅尊貴的菊,你尊貴高雅卻不嬌弱,你美麗純結面不豔惑,你是我菊花寨裏最出色的女人。”

  他的動作、他的話全落入旭脈眼低、心底,酸水如暴雨侵襲,淹沒她的心、她的情。

  她那麼“出色”,所以他“已經愛上她了是嗎?

  很想哭,咬住唇,很用力、很用力,她讓痛覺提醒自己僅存的自尊,不落淚、不示弱,她是最傲骨的宋旭脈。

  “說得好,你是我們菊花寨最出色的女人,這話要引起多少女人嫉妒。”輔仁介面。

  “才不會呢!霜霜本來就是最好的,她才不像那個成天啥事都不會做的女人,只會一味假清高看不起別人,她看不起我們當強盜的,我們才看不起她呢!”

  聯合次要敵人攻擊主要敵人是人之常性,小勻也不例外,只要能讓驥哥哥反宋旭脈送走,她排第幾都沒關係。

  何況,霜霜早就私下告訴她,她喜歡的人是孔哥哥,不會搶走她的驥哥哥。

  “別這麼說,人都各有自己的優點和不足處,不能拿來相較,像小勻的天真浪漫、喜兒的慧黠聰敏、羅嫂子的英氣颯颯,都是旁人不及的。”霜霜柔聲道。

  “說得好,真是精闢見解,看來霜霜姑娘飽覽群書,滿腹墨水。”鼎驥的讚頌不曾止歇。

  “本來就是,霜霜的爹還是個秀才呢,他不但有學問還有一手好醫術,全教給霜霜了。”小勻插口。

  “是嗎?我真想見見令尊,看是怎樣的人才能教導出這們的靈秀女子。”他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住她。

  旭脈全身發顫,想轉身離開,避掉這幕難堪,無奈失卻力氣的雙腳再支持不了她的意志。

  她的心碎了,幾千幾萬個碎片飛揚在夜空中嘲笑她的愛情。

  他說過愛她,原來只是虛假,她卻為了這份虛假交付真心,可憐她無疾而終的愛情呵!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她嘗到鹹鹹的血腥,卻感覺不到痛。

  是不是心死了,知覺也會跟著滅亡?然後呢……生命灰飛煙散,再不留痕跡於世間?

  不准暈厥、不准哭泣!她對身子下最後一道命令,她不願讓任何人看輕。

  他們的隅隅私語映在她眼中,成了千隻針,刺入她的肉、她的骨、她的髓,刺得她再尋不出完整。

  “我們來合唱一首杜甫的琴台,你會嗎?”鼎驥輕問。

  霜霜的眼光掃過籬笆外的人影,明白了他演這場戲所為何來。

  她就是小勻口中的狐狸精吧!看來他相當在乎她,否則他大可維持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不用大費周章賣力演出。

  既然他在乎刀子,那麼在目標達成前,也許、也許可以送給他的心上人一點兒小禮物……朱唇微啟,她作出無限嬌羞模樣,足一拐,差點兒跌倒。

  他伸手一撈,把刀帶進自己懷中,那種曖昧氣氛惹出眾人哄然。

  霜霜坐入定位,兩三個挑弦,音律已成。

  茂陵多病後,尚愛卓文君。灑肆人問世,琴台日暮挨雲。野花留春靨,蔓草見羅裙。歸鳳求凰意,寮寮不復開。

  琴台?!

  他居然用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琴台定情的愛情幫事,來暗喻他們當中至死不渝的愛情?那她還留在這裏做什麼,匡啷一聲,手上的盤子應聲落地。

  這聲音引來旁人側目,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怔,不知該做何反應,羅嫂子忙迎上前去,熱絡地拉住她的手。

  “你還沒吃晚飯吧!一起進來聽曲子,這裏有些瓜兒果兒的,餓不著你。”

  刀子勉力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婉拒。

  “人家不想來,我們就別勉強人啦!人家是好了不起的千金小姐,跟我們這些低三下四的人一起取樂,不是降低身份嗎?”小勻冷言冷語地走近。

  鼎驥沒阻止,他的態度鼓勵了大家的訕笑嘲諷。

  “可不是,何況要啞巴來聽曲子,不跟喊瞎子來賞畫一樣無趣。”

  “是啊、是啊!難不成你們還要她來和霜霜姑娘合唱曲子?”

  話一說出,大夥兒哄堂大笑。

  旭脈沒應答,蹲下身收拾一地殘破。

  輔仁和鼎驥想繼走近,當他看到地上灑落的殘羹和發硬的窩窩頭,心頭怒火更熾烈了。

  她是故意的!

  菊花寨裏民生富裕,沒人會去吃這種東西,她想跟她唱反調,想讓他易弦改轍送她下山?想都別想!

  他哪裡知道,寨裏有人想整刀子,根本不讓她上桌吃飯,兩樣果腹的殘羹剩菜算是照了規矩了事。又得重洗過;就是在她的飲水裡加鹽巴,再不飯飯餿湯,整寨裏的人根本是團結起來聯的欺負她。

  “走!我帶你去吃一頓‘正餐’。”輔仁蹲下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她一緊張,捏緊拳頭收回手,掌中破瓷片順勢插入,鮮血隨之竄出。

  “放開她!”鼎驥的聲音射出,如結凍冰珠。

  旭脈仰頭,她的臉龐仍然驕恣,不會不熟他、絕不求他,寬願死了,刀子也不讓自己當條搖尾乞憐的狗。

  甩脫輔仁的手,她一提氣,跑回採豐居。

  他凌厲的眼光追隨她的背影,怒焰燒炙著他的心。


  縮起身子,好冷好冷,淚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滑落。

  沒注意到嘴角流血、沒看到鮮血已經自手掌漫過衣袖,她只專注著說服自己不哭。

  她不是棄婦、她沒有交付真心、她不在乎他……

  從來就不,他只是一個強盜,一個寡廉鮮恥、缺乏道德的土匪,她怎會愛上他?

  不愛、愛,她不愛他……就如他說過愛她……都是騙人……

  她拚命說謊、拚命欺騙自己的心,可是……謊越說,淚越狂,她哭得更厲害了。

  怎麼辦?停不下來啊!停不了淚……也停不了愛他啊……

  怎麼辦?好痛好痛,心痛、身痛、頭痛……她全身每一個環節都好痛好痛……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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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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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打開右掌心,汩汩的血還在流著,左手用力一扯,拉出刺在肉裏的瓷片,也扯出更大的傷口,血噴了出來,溫溫熱熱的,她伸出舌頭去舔,腥膩的嚇人,她永遠都學不來喜歡血腥,也永遠成不了他的同類人。

  他們註定是不同的兩個人,兩個世界、兩顆心,努力無用啊!

  長聲歎息,偏過並沒有,她累了……睡一覺,也許這一睡就再不會醒來,從此不丙傷心……

  一個暗黑的身影自門外射入,站在床前注視;灃她,昏黃燭光映照著她的睡容,只見刀子眉頭微微皺起,難道刀子連在夢中都不得安穩嗎?

  拿起隨身藥膏為她抹上,解下懷中玉佩為她系上,他在她耳畔堅定地說:“不管你多努力,都躲不開我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手指輕輕撫上刀的臉龐,清瘦的小臉掛滿憔悴,有些些心疼、有絲絲不捨,究竟要到哪一天,他們才能停止對立?

  小勻自屋外走入,手裏拿著一襲新裁好的衣裳,哼著小曲子,一蹦一跳的,心裏想著,等驥哥哥回來,她要把它穿給驥哥哥看,他說過秋香色最適合她。

  驥哥哥、孔哥哥和公孫大哥今兒個一早就出門去,約莫明兒晚上,最遲後天一定會回來,到時她要央求霜霜教她燒一桌子好菜替他們接風。

  推開房門,乍見旭脈站在她房中。

  她來做什麼?小勻警戒地瞪著她。

  “你來我房裏做什麼?”

  旭脈沒說話,仍是那張讓人見就生厭的表情。

  “不說話?是我請你來?是我抬了轎拜你上門?沒人欠你情欠你恩,你不用老拿那張囂張跋扈的臉對人。”胡亂罵過一通,她心情也跟著好上幾分。

  那個晚上大夥兒眼睛裏看得清清楚楚,驥哥哥對她早不在乎了,押寨夫人?是好聽的說辭,說難聽點兒的,根本是個暖床妓。想拿喬?等著吧!

  旭脈淡淡一哂,卸在小勻眼裏就是諷刺。

  火苗竄上來,一指鼻,她劈時啪啦罵得好不痛快:“你還以為自己是宋大小姐?別做夢了,落到我們菊花寨,吃我們一口強盜飯,你就變成半個強盜了。要不是驥哥哥要留你暖床,你早就被編派到廚房做雜役,沒眼前這麼好運道的。不過,照我看來,驥哥哥對你的興趣已經所剩無幾,你的好日子不會剩下太多,好她把把握吧!”

  她依舊沒說話,拐個身往外走,再不理會小勻的叫囂。走入小徑,反手撕下人皮面具藏入袖中,旭脈轉身一變,成了霜霜姑娘。

  “死啞巴、臭啞巴,裝什麼高尚派頭,不過是個婊子,假哪站子清高,簡直不知廉恥、下賤到極點!”忘記查問她的來意,小勻急著發洩胸中對她的不滿。

  哼!驥哥哥早晚要一頂大紅花轎娶她入門的,其他人別貪想。

  放下手中衫裙,罵得極渴,倒過茶水一口喝下。沒想到,水才喝下沒多久,她就一陣腹中絞痛。

  天!宋旭脈在她茶水中下毒?

  賤人!用這處下流方法剷除她,以為刀子死了,驥哥哥就會是她的嗎?

  不,她不能死。

  小勻掙扎著奔出室外大喊救命,她痛得汗流浹背,視線漸漸模糊。救命啊……刀子不能死,她一定要活著把那個賤女人的陰謀揭發出來……遠遠的,她看見幾個小孩子奔過來,氣一松,她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羅嫂子的聲音在她耳邊繞,掙扎著想起身,卻讓霜霜給按住肩膀。

  “小勻,你別亂動,好好休息吧!”霜霜眼裏有著明顯的焦慮。

  “是啊、是啊,今天幸好有霜霜姑娘在,否則你這條小命早玩完啦!還不乖乖休息,想幹啥去?”羅嫂子附和。

  “霜霜,有人要害我!”她虛弱地說。

  “菊花寨裏每個人都拿你當親人,誰會害你?別瞎說。”霜霜道。

  “你病了,不要胡思亂楊,好好休息才是正經。”羅嫂子跟著勸道。

  “我沒騙人,我親眼看到宋旭脈下毒害我,是我太粗心大意,才會喝茶。”

  “你是說,茶水裏有互不?”霜霜一問,忙取來茶水,用銀針一試,繼而在鼻間嗅聞。

  “茶水真的有毒嗎?”蜀嫂子湊近問。

  “是了,我沒猜錯,這是梓籐散,宮中嬪妃爭寵常拿這種東西支互不害對手,這互不淬煉不易,價格昂貴,不是普通人可以隨手買到的。”

  “難道說……真是宋姑娘?”羅嫂子懷疑。

  “幸好小勻發現得早,這互不不難解,但中毒者往往會被誤診為中暑,拖延醫治時間,沒弄好會四肢麻痺,終生成個廢人。我本也以為是中暑,但這天氣怎會讓人熱昏頭?所以我才會做這方面徦設,沒想到居然讓我給蒙中了。”

  “真是這樣?”羅嫂子沉吟。

  “羅嫂子,別擔心,往好外想,起碼這毒不是下在井裏,否則全寨子上上下下千百口人要都中毒,豈不是糟糕。”

  霜霜的話提醒了事情的嚴重性,若宋旭脈真為被擄掠上山而心存不甘,一心想報仇那倒是不以膛防。

  “怎麼辦?主子不在,公孫先生也不在,教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下決定?”羅嫂子在口中喃喃自語。

  “不管了,先把她關進地牢再說。”小勻起身說話,沒想到體力不支,一個踉蹌差點兒僕倒,幸而霜霜及時將她扶起。

  “這樣……好嗎?”霜霜遲疑。

  “好啦……這妖女心腸太壞,上回想救 下秦少開那個魔王,這回又想毒害小勻,她心中不知道還有多少歹互毒招數在後面等著施展呢。”王二嫂子這下總算為上次喜兒的事替自己出口氣。

  “沒錯!我就覺得她這人不對,上回好端端的,養得肥滋滋的一窩小豬全死掉了,搞不好就是她在作怪。”

  “宋姑娘陰陽怪氣,誰都不親,成天關在房裏,不知道在使哪門妖法呢!”

  “難怪……上回我看她在牆邊燒什麼東西……”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羅嫂子心頭亂紛紛。

  “羅嫂子,聽我一句若是我說得不對,您就當沒聽見,若是我說的有幾分理,您就拿來當參考。”霜霜低低一笑,走到眾人面前挺身說話。

  “好!你說說看。”

  “明兒個主子和公孫先生就會回來,萬一,在這之前寨子裏發生什麼事情可就不好,不如依小勻的說法,先將宋姑娘關入地牢,等明天主子回來再作定奪,要宋姑娘真是冤枉的,他們也會還好一個清白。”她說得字字入理。

  “就依霜霜小姐的意思吧!”在場 人都同意她的說法。

  “好吧!只能先這麼辦了。唉……事情怎會弄成這樣?”羅嫂子搖搖頭,走出房門。

  霜霜扶好小勻,也急忙跟往外走。


  旭脈昏昏沉沉睡過大半天,饑餓、口渴再加上流血過多的傷口,她虛弱得連替自己張羅飯食都是困難。

  強起身,想擦擦臉提起精神,卻不料敲門聲咚咚作響。想前卻開門,但舉虎維艱,挪了幾小步,陣陣暈眩襲來,使了勁還是走不到門邊。

  突然,門被撞開,幾個拿著棍杖的男女沖進門來,怒不可遏地對她咆哮。

  “你這妖魔鬼怪又關起門來使妖法了嗎?”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沒弄懂,嘈雜的聲音讓她頭痛欲裂。

  “不要跟她多說,直接把她關進地牢不就結了。”說著幾個人沖向前,一左一右拉住她的雙臂,壓著她往前走。

  她不懂、真不懂,這些人為什麼不文明一點、不講道理一點,他們以為天理全由自己制定嗎?他們真是野蠻到極點了。

  “宋姑娘。”羅嫂子的聲音響起。

  她來救她?抬起頭,旭脈眼裏浮上希望。

  “關於小勻中毒的事,你有沒有話要說?”羅嫂子問道。

  搖頭,她真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既然沒話說,你就先到地牢去,等主子回來,他會和你再談過。”羅嫂子輕歎,眼前她是沒本事救下她了。

  旭脈 身不由己地被幾個人往前推趕,想掙脫根本不可能,熾烈的陽光一路曬著她,暈眩的腦袋昏沉沉的,幾百個人拿斧頭在她腦子裏頭捶打,弄得她好想吐。

  終於陽光不見了,森冷腐朽的黴味撲上鼻息間,頭一垂,她大吐特吐起來。

  霜霜伸手一探。“羅嫂子,她在發燒。”

  “那……還是別把她關在這裏……”有了藉口,她忙打退堂鼓。

  “不好、不好,誰知道她是不是裝病,要是我們不謹慎些,讓她把咱們寨子弄翻,要找誰負責去?”王二嫂子出言反對。

  “是啊!羅嫂子,事關咱們全寨上千口子的安危,大意不得。”大夥兒全持反對意見。

  他們把旭脈推入牢裏,咋地一聲,落了鎖。

  “不如你們把鑰匙留給我,我去煎一副藥來讓宋姑娘服下。”霜霜提議。

  “就這樣了,不要再多想,我們都出去吧!”幾個推擠,沒多久工夫,一群人全離開陰濕牢房,大門栓上,光線就被鎖在屋外。

  旭脈縮起腳,環伺周遭,陰冷讓她全身不自主地顫抖,腥臭的味道讓她再次興起嘔吐感。

  漸漸地,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空間,在微弱的光線中,她看到牆角有一具蜷縮的身體,惡臭從他身上不斷發出來。

  他死了?旭脈剛起了近身察看的念頭,他就發出聲音,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是那個替我求情的姑娘?你也被關進來了?”秦少開幹啞的噪音在空蕩蕩的地牢裏迴響,散播著恐怖氣氛。他沒殺死他?儘管他的罪狀令人髮指,他仍估沒有痛下殺手?

  這個訊息讓她有了短暫的快樂,“他”並不如她想像中的那般殘暴不仁。

  既然他是仁慈的,那麼,旭脈堅信他會來救她,蜷起身,她用雙臂把自己緊緊包起,靜靜等待,他,一定會來。

  “你別害怕,等我一離開這裏,我會讓我姐夫把整座菊花寨給抄了,男人發配邊疆、女人收編當軍妓,我還要把斷我雙腳的土匪頭子給凌遲處死、到骨揚灰。”秦少開的話裏透露出野獸般的殘暴。“到是,我會救你出去,迎娶你當我的十七小妾。”

  想到那新途徑,她那張映著火光的漂亮小臉,窈窕的優美身段,淫意染上他的心間,好幾天不近女色,胯下物膨脹得難受。

  他拖著兩條殘廢的腿,緩緩挪近旭脈,惡臭隨著他的接近一陣陣襲來。

  天!她又想吐了,勉強站起來,她找個距離他最遠的角落蹲著。

  “唉……都是這兩條不濟事的衷心感謝腿,你別怕我,我會對你很溫柔,乖乖,來我這邊。”她一起動,身上的幽香淡淡傳來,招惹得他心癢難當。

  她好累了,但是面對他的騷擾她又不敢掉以輕心,幸好,這座牢獄很大,在行動不便的秦少開將要靠近時,她一躲開,他又得重新花上一番工夫靠近。

  她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到什麼時候,但,她會努力,努力等他來相救。想起他,一股新生的力量衍生出來,她要等他!


  驀地,耳邊傳來沉重的大鎖讓人搬動的聲音。

  他來救她了嗎?振奮精神,她坐起身,把目光調向也口處,一個曼妙的身形背著光走入。

  不是他!沮喪垂下頭,她不想動,持續等待。

  “宋姑娘,你發燒了,先把藥喝下去,養好身子,明兒個主子回來,就會替你澄清一切。”霜霜清朗噪音在她耳畔浮動。

  她說“他”明兒個就會回來?那麼……她不用再等上好久好久了是吧!

  啟唇一笑,她感激地望 向霜霜。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一口仰盡,不怕良藥苦口。

  “這才對,明天,一切真相大白,我就不用苦哈哈繼續在這裏扮小可憐。”霜霜清亮的聲音突然變成陰細,得意張狂的態度讓她百思不解。

  “你就是秦少開?”霜霜走近伏在地上的男人,用腳踢踢他的肩頭。

  “你是……”

  “我是毒娘子寒霜,你的大舅子——王知府要我們來救你,明天天黑時會有人來救你,你準備一下。”

  殺手門成員有數十名,個個有其專長,有的善使刀劍、槍戟,有的以內功、暗器著稱,而這個毒娘子的專長則是使毒,她自創的毒物無人能解,所以每次出手,幾無失敗。

  原本依她的意思,一包毒物滲進井水中,事情不就完結,可是王知府堅持要留下菊花寨上千口生命。

  他打算將他們收編己用,明著,他是除惡官府,暗地裏他要做起打家劫捨勾當。官賊相護,誰能拿他奈何。

  “明天就能離開?太好了,我這身味道還真是難聞,對了!明開叫你的人順便把這個小娘子給我帶出去,我要收她當小妾。”

  “她是穆鼎驥的女人,你也敢要?”

  穆鼎驥?她認得穆哥哥?旭脈滿心疑惑,想拉住她問個清楚,可是她的手居然不能動了。

  天啊!

  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腳不能動、身子不能動、脖子不能動……她全身都動彈不得,連想閉上眼睛、扯扯嘴角都辦不到……

  她的意識是清楚的,她聽得見霜霜和那個惡人的交談,看得見他暖昧淫穢的臉,可她就是動不了……身不由己的感覺讓她恐懼到極點。

  “管她是誰的女人,我要她就是要她,你讓人把她帶出去就是了。”

  “我收到的銀票沒包括她,我只負責你,要是真想玩她,就趁正主兒還沒回來,好好樂上一回吧!”她輕鄙地瞪他一眼,救這種色心不改的男人,還真是汙了她的手。

  “笑話,刀子跑來跑去的我怎麼玩?要能上我早上了,還等你來說這篇廢話!”

  “你動不了了,我喂她吃過木石散,你要怎麼玩就請自便吧”一轉過身,她出門為明天迎接“主子”做準備。

  門關上,光線又變得微弱。

  旭脈聽見男人在地上挪動的聲音,聞得到他滿身的腥臭味,感覺得到他逐漸靠近,心在顫抖、在哀嚎,可是她仍然維持著不動的坐姿,臉上如剛才一般漠然。

  “小娘子,相公來疼愛你了,這回你可躲不掉啦!”他染欲的猥瑣氣息噴上她的臉頰。

  他卸支她的外衫,手在她頰邊撫摸。

  “你好美……皮膚好細好柔……比起我家那群婆娘好上太多……”頭湊近,他不斷在她臉上吮吻,一個、兩個、三個……一串串的吻落在臉旁頸間,惡臭嚼心侵襲著她的知覺……

  她懂了,懂得小雙姑娘的淚、懂得她想報仇雪恨,也懂了是怎樣的憎恨會讓人失去理智,要對方用命來償。

  如果她現在手上有刀,她也會一刀刺入他的心,這種人死有餘辜!她後悔維護他。

  “剛才想要你,你竟敢逃,瞧這會兒不還是落到我手中了,等一下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開始動手解去身上衣物。

  無法推開他、無法救自己,她不想忍愛這種痛苦,好想一死了之,可是,她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淚一顆顆沿頰邊滑落……想死……她真的想死……

  可是,她還沒口跟穆哥哥說聲抱歉,說她的愛已經給了別人,也沒有認認真真千訴“他”,她真的愛他!

  死——不甘心、不甘願啊!

  可是骯髒的身、污濁的心還有誰要,現在談愛不是太可笑……

  她讓靈魂抽離身體,讓魂魄再感受不到恥辱,她沒打算活,驕傲的宋旭脈連皮帶骨被拔去滿身銳刺,剩作的只有殘破……什麼都沒了。

  娘走了,穆哥哥不再是她的,而“他”……從來不屬於她,她還有什麼不能放棄?

  生命嗎?那不過是最卑微的東西……


  鼎驥、輔仁和公孫華快馬加鞭奔回菊花寨,他們探得最新消息,知道殺手門的毒娘子已經混入寨裏。

  他們連夜不休,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來,卻在一入寨門就聽見小勻被下毒事件。

  是她?!

  居然是她,他一心以為的宋旭脈竟是潛入寨裏的殺手……

  這樣說,這就可以解釋所有事情。

  難怪她不說話,因為他曾和毒娘子交過手,一說話聲音就會洩底,難怪她要苦苦哀玉他不殺秦汪開,因為,他是她這次的目標,殺了他,她就無法交差;難怪刀深居簡出,為是是怕暴露身份壞了事……

  事實就是如此,圮他是個何等精明的人,居然會讓人耍弄得團團轉。

  其實,他早該察覺不對,他認得宋旭脈,她是個多麼野蠻的丫頭,她嘴巴叨叨絮絮,永遠闔不攏,眼前這個宋旭脈和她相差太多。

  他只是讓她那雙澄澈乾淨的眼睛給欺騙,他只是讓她眼底眉間的傲慢給蒙蔽,忘記最美麗的蠍子往往帶了劇毒,忘記豔麗是罪惡的保護色。

  “主了,我不知道反宋姑娘關進地牢裏對不對,可是……”羅嫂子在他耳邊急道。

  “你做得很好。”截下羅嫂子的話,他和輔仁、公孫華一行人匆匆趕往地牢。

  一入地牢,在看見秦少開下正費力地想解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的努火瞬間爆發,理智盡失,想殺人的欲望在血管中奔騰。

  “你樣這對姦夫淫婦,連在這種地方都能做起苟合之事。”

  牢門開啟,他提掌,把秦少開抓起,狠狠扔向壁角。這個撞擊讓他口吐鮮血不止。

  “說!你是不是毒娘子!”穆鼎驥眼燃烈焰,噴出的火欲將她燒融。

  他五指緊扣住旭脈的頸間,迫得她近乎窒息。

  他居然會迷戀這具身體,他真是瞎了眼,視人不清!

  “說話,我已經擴穿你的身份,再裝假沒有意義了。”

  不對,他弄錯了,她不是毒娘子,霜霜才是!他不能誤會她……

  她心中有著強烈的說話欲望,可是身上沒有任何一個部分肯幫她,她還是僵直坐著,眼望前方。

  “我對你那副表情免疫了,你的驕傲再也影響不了我。”他咬牙切齒,一貫的冷靜沉著讓她打破。“說話,除了你,還有誰混進菊花寨?”

  說不出話,旭脈放棄解釋。

  直直盯住他盛怒中的臉,她要牢牢記住,是這張臉、這個人、這懷抱,讓她的心沉淪,讓她再不參回頭去愛她的穆哥哥……

  她要牢牢把這個輪廓刻在心版上,用銳利的刀、用最大的力氣,留住他和他的一切,然後陪著她再轉世為人,讓她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憑藉著這份“深刻”認出他……

  可是……有用嗎?

  聽說喝了孟婆湯,她訓再記不起前世;聽說轉了世,她手上的紅線就會被剪斷,那……她和他是不是永無相聚機會?

  鼎驥的問話讓秦少開聽清楚他的錯誤。這個毒娘子還真夠狠毒,要是讓穆鼎驥知道真相,就算殺光不死他,恐怕他的心一輩子都再也難安。

  “甭問了,除了一個我、一個毒娘子曝光外,其他人早就埋伏在這裏,等待時機一到,把你整座菊花寨給掀覆過來。”吐掉滿口血水,他知道鼎驥不會釘他,因為,真要殺就不會留下他這條命,關上大半個月。

  “沒人問你話!”輔仁一腳踹過,把他再次踢翻肚皮。

  要不是主子要拿他當罪證送上京城,把王知府給拉下臺,幹嘛留下這個人渣浪費糧食。

  “你以為你的傲氣可以敵過千軍萬馬嗎?”他發狠,緩緩收緊扣在她喉間的手指頭。

  氣再流不進她的心肺,她的臉漸漸轉紅,窒息感充斥她全身……她快死了、就快死了……可是她還沒把他記牢啊……

  她的不反抗引起公孫華的注意,就算是要自殺,人在臨死前還是會下意識地想保住生存機會,所以懸樑、服毒、自刎、跳水……不管是哪一種,人在瀕臨死亡前,都會盡全力掙扎。

  她撫動於衷大奇怪!

  “主子,她不對勁!”

  公孫華一句話,讓鼎驥立刻鬆手。

  手松了也不見她撫胸急喘,這回連鼎驥也看出不對勁。

  公孫華翻轉她的手探入脈穴,翻開她的眼臉,察看半晌。

  公孫華和鼎驥有默契地一點頭,抱起旭脈往牢外奔去。

  “喂!你們要去哪裡?”他們的動作讓輔仁一頭霧水,忙跟著跑出去,臨行前還不忘多踢秦少開幾腳。


  “她中了毒娘子的木石散,這種毒會讓中毒者全身如木石般動彈不得。”公孫華說。

  那……她不是毒娘子?

  他又冤枉她一次,看她滿身傷痕,他痛徹心肺。

  “能解嗎?你能解去這種毒嗎?”他抓住公孫華的膀子急問。

  “毒娘子最得意的是,刀子制的毒天下無人能解……”

  “你的意思是說她沒救?”天!他到底在做什麼,好端端的把她擄上寨裏,讓刀子惹上這場無妄之災。

  他錯了,錯的徹底,他該高高浴池興的去行這場婚禮。再不,擄了她,心裏掛上她後,他也該儘早把她送離這個是非之地,不該為那個該死的自尊心、無聊的驕傲強留下她……

  他錯了,真的錯了,查是再無法挽回……

  抱住她身子,鼎驥再管不了別人的眼光,她滿身青紫讓他慌了心。

  那個禽獸對她做過什麼 ?

  不管了、不管有沒有罪證、不管能不能把王知府治罪,他都要一刀砍了那個禽獸。

  可是……他對她做的又比那個禽獸好過幾分……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埋在她的勁窩間,他哭了,兩顆淚筆直落下,濡染了她的肩背,第一次,他對蒼天有求。

  他在哭?他的淚水燙了她的肩、暖了她心,他是為刀子落淚?這代表他在乎她?

  如果這真昌愛她的表現,那麼她的心再無遺憾,毒解不解,無所謂;能不能再活著,無所謂,因為……她已經擁有他的心。

  “請你為我堅持下去,公孫先生不能治人多們再去找其他人,世間之大,總有人可以治好你。”他不放棄,是的!不放棄她、不放棄自己的幸福。

  從床上一把抱起旭脈,他直起身往門外走去,心中只存著一個念頭——

  他要救她,不讓她就此死去,絕不!

  公孫華堵在門口處,止住他的動作。

  “主子,聽我一句,宋姑娘身上的毒,拖不過十二個時辰……”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做任何舉動,眼睜睜看著她一點一點死去嗎?”他瞠大眼,滿面哀慟。

  “我……我的意思是……你趕快把她放下來,好讓屬下醫治。”

  鼎驥的眼神教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他的玩笑會不會開得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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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剛剛說……”他氣結。這分明是耍他!

  “我剛說毒娘子最得意的是,她制的毒無人能解,並沒說,我解不來她制的毒。”天地之大,人外有人,毒娘子自己大托大,可不關他的事。

  “你好,好,這筆帳先記著,等我有空再跟你算。”放下旭脈,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沒事了,你的毒公孫華能解,別害怕,等你一好,我馬上送你回穆家。”

  再不讓她涉險,他要她待在家裏平平安安的等他歸去。

  回穆家?

  不要!她已經是他的人,她不離開菊花寨、不離開他,儘管她不喜歡這裏的人事物、不喜歡他們的野蠻作風,但是為了他,她願意適應、願意學著接納和習慣。

  鼎驥緊握住她的手,答而複得的喜悅流露在眼底眉梢,往日的冷靜沉穩在此時全然不復見。

  公孫華取來針灸工具,在她周身幾個大穴插上針,並於穴道附近割開幾個小洞放血,瞬地,黑色血液自各個洞口往外洩出,必在條血河在她身上形成一番可怖景象。

  “你割這麼用力,她會痛的。”鼎驥抗議。

  “稟主子,中木石散的人對病……”公孫華出言想解說。

  “專心一點,我有讓你讓話嗎?”叱喝一聲,彷彿公孫華手上的刀割痛了他。

  鼎驥的叱喝近乎無理,可是誰叫他是主子,他是屬下呢!公孫華苦笑。

  “她流這麼多血會沒事嗎?”他摔來濕帕子為她擦淨。

  這回公孫華選擇沉默,果然,下一刻他又說話了:“我要怎麼看,才知道她的毒有沒有解開?”

  他的話不為求得答案,仲介單純的擔心、單純的在喃喃自語。

  倒是一旁的輔仁忍不住,平日以冷漠著稱的主子怎麼會變得婆婆媽媽,大大殺傷他在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乍不出來嗎?她的臉剛才優得像顆石頭,沒表情、沒反應,現在,她的表情變柔和,眼睛會閉起來,就代表毒已經慢慢解開。”輔仁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不放心、不確定啊!

  他的心裏有好多好多 抱歉,抱歉他在這段日子裏對她做的,抱歉他對她的態度,他不再在乎她的驕傲、不再介意她的矜持,他只要她好起來,他要和她重拳來過。

  在流出的血由黑轉紅後,公孫華拔針、敷藥,然後站起身報告:“主子,宋姑娘的毒已經解了大半,現在我要去配藥熬湯讓她服用。”

  “好!你去吧!”

  “容屬下再稟一句。”

  “說!”他口氣中有難掩的在耐。

  “毒娘子的行動已經開始展開了,我想……”

  “你以為這回我會讓她逃掉,在她傷了旭兒之後?”他的笑變得詭譎難測,又恢復他一貫的冷然。

  輔仁滿意地笑開,對嘛!這才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主子。

  握住她的手,他在她耳邊不斷訴說情話。

  “知不知道,你和小時候真是大大不同了,小時候你惡魔得讓人想抓狂,沒人可以忍愛你的惡作劇,可憐我偏偏被你找上,從此墮入地獄翻不了身。

  “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咬我手臂的那牙印?現在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到,我頭上還留著你逼我跳阱留下的舊疤。總之,想起你,我就滿 心排斥,更別說要和你結親。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我愛你、我要你……”

  是誰?好吵!老在她耳邊嘮叨個沒完,拉起耳朵她努力細聽,卻聽見他數不清的承諾。

  “旭兒,等你醒來,我要帶你去騎馬、去京城,去看看皇帝老子的家。知道嗎?我向來是待不住同一個地方的,每年我都會藉口生意四處遊玩,等你醒來,我要帶你遨遊五湖六嶽,看遍世上的奇景風光。對了,我要幫你蓋一座旭日樓,樓下挖一池水,水裏種滿清蓮……”那是他們第一次認識的場景。

  那是“他”的聲音……沒錯,是他的,他口口聲聲喊她的名字,甜甜的話讓她好幸福、好感動。扯動眼皮,她努力張開眼睛。

  “告訴我,你喜歡水上風光還是大漠景象?若是你喜歡水上風光,我就帶你到蘇杭去坐畫舫,去欣賞煙雨江南的……”

  終於,一絲光線透入眼簾,她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她看到他握住她的手不斷說著窩心話,她看到他的深情款款……

  果真讓她等到了,等到他的情、他的愛,那麼,這番愛苦通通值得了。

  他的臉變得憔悴,染了風塵的鬢髮看來疲憊不堪,他為了她心力交瘁嗎?

  那……她還在害怕什麼,付出愛,她樂意;交子真心,刀子水後悔。只要有他相伴相陪,縱無錦衣玉食,縱無萬年富貴,她都不介意。

  忽然間,她看到他背後一個影子。

  霜霜!是他們口中的毒娘子!

  來不及細想,不知道打哪裡來的力氣,抱住他,一翻身,長劍自她後背刺入。

  下一刻,鼎驥發掌,霜霜被震飛出窗櫺。

  “你沒有中毒……”她不甘願,不該會失手的、不該……

  “你以為我會大意到讓你下第三次毒手。”他冷冷一笑。

  “秦……少開……”

  “恐怕你的人救不到他了,他現在已經在押解入京的途中。”說救不到是客氣了,正確說法是——你的人已經被一網打盡。

  “你……都算……”

  他不再理會她說什麼,抱起旭脈細細檢查她的傷口。

  “殺手門……不會……放過你……”頭一偏,毒娘子氣斷魂歸。

  天!好深的口子,她不該救他的。抱住旭兒,他滿心焦惶。

  怎會弄成這樣子?他把全副注意力擺在偷偷入門的毒娘子身上,竟沒注意到旭兒已經清醒過來!自責極了,他怎耆是讓她受傷。

  血染紅了她的衣裳,刺目的鮮血張狂了他 的心,事情又脫軌了,她不能愛傷、不該愛傷,他才剛信誓旦旦要保護她,怎他的保護又讓她傷重?

  抓住他的衣襟,旭脈用盡全身力氣,逼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對他說一句話。

  張開口,她好辛苦、好艱難地說出:“你……不死……”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擔心他會不會死,她該擔心的是自己啊!

  她流了那麼多血,她才剛從鬼門關走回來,她才……

  她……她說話了?!她是不是開口對他說話?是……他沒聽錯,不是幻覺、不是!他確定她對他說話。

  她不要他死,所以用身體幫他擋下一劍;她不要他死,軍械可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得他一命……

  天!他居然還在懷疑她的心、還在自以為她的驕傲源自於她看不起他,她不說話,不表示她不愛他呀!

  是了,她愛他猶如他愛她,他們彼此相愛、彼此疼惜,那麼……又是哪個環節不對,讓他們看不清彼此的心?

  不能再想了,現在瞎子點燈白費蠟重要的事情是救她。

  抱起旭脈,他沖出房門往公孫華的屋子奔去。

  一路上,他喃喃地回應著她的話;“不死、不死,我不會死,你也不准死,我 們兩個人都不死,我還要 帶你去玩、去騎馬、去坐畫航……”


  換過藥,公孫華把苦得近乎噁心的菜汁端到她面前。

  旭脈皺起眉,還沒喝,整張臉已經把苦表現得淋漓盡致。

  同一副苦藥已經連連折磨她三天,還不能讓馳下床活蹦亂跳,可見這個公孫華的醫術也是有限得很。

  偷偷瞪他一眼,她滿心不願。

  “旭兒,很苦嗎?”鼎驥的關心滿滿地寫在臉上。

  她重重點頭,連帶做了一個嘔吐動作。

  惡作劇的調皮神色掛在她眉梢,這們的她才是他記憶中的宋旭脈。

  “喝喝看,要是藥熬得比上次還苦,我就讓公孫華也陪你喝一碗。”

  他這是招誰惹誰?自從宋姑娘醒來,他的主子就換上一張臉、一副性格,怪的讓人無從評論。

  菊花寨裏寵老婆最出名的,就數他公孫華了,但和主子一比,他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藥一落肚,鼎驥立刻送了塊藕粉桂花糖糕入她口中。

  “很苦嗎?”他又問。

  只見她點點頭,公孫華的臉立時浮上痛苦表情,幸而,她緊接著又搖頭,他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你這樣欺負他,不怕明天他弄碗更可怕的式水給你喝。”

  她搖頭。不怕!因為有恃無恐,有他撐著,她誰都不怕。

  “主子,我下去了。”公孫華嚇得逃之夭夭。

  旭脈笑得嬌憨,鼎驥望住她,在她臉上尋找小時候的印象。

  但除了那雙幹 淨得太過的眼睛,他尋不到舊時痕跡。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她伸出五指在他面關晃了晃。

  “說!從實招來,這是什麼?”他從懷裏掏出自箱筐中搜出來的畫像,擺在她面前。

  旭脈一看,瞬間紅遍雙頰,他怎這樣活生生把人家的心事給晾出來。

  “你偷走我的心還不夠,居然連我的臉也要一關偷走,太可惡,也太貪心了。”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吐吐舌頭,她不理他,逕自轉頭面向床鋪內側。

  “又在腦子裏偷偷垂涎我的‘美色’?唉,這種色女孩該怎麼治罪?”

  他越說越過分,旭脈嘟起嘴,面有惱意。

  騙人家沒見過美男子嗎?就她的印象,穆哥哥的帥氣一點都不輸他!況且,穆哥哥斯文有禮,事事都遷就她,哪像他又強勢又霸氣,簡直蠻橫到讓人牙癢。

  “我的小旭兒,告訴我,喜歡我很吃虧嗎?不然怎老擺張醜臉,她像倒楣到底似的。”

  本來就是倒楣嘛!人家好好的要嫁到穆家當少奶奶,誰知半路殺出他這個程咬金。擄了人,也擄走了人家的心,害她心裏總不得安穩。

  扶起她,他讓旭脈靠在自己胸前,手繞到前麵包住她的手,四隻手緊緊交握,串連起兩人的心意。

  “從此,你的生命交到我手中, 你的喜怒哀樂全在我手中,我要負責起你的平安、快樂。”

  昌的,她好喜歡、好喜歡當他的責任和包袱,喜歡他負著自己走過一生道路。靠進他懷裏,她挑一個最舒適的地方安心窩著。

  “以前,我不相信男婦之間除了生理需要外,還會有愛懷存在,我總想女人需要男人為她撐起一片天空求取生存,男人則貪戀女子的肉體,兩種人相依只為了彼此所擊破,無關情愛。因此,要我為了這種‘需求’而放棄自由將就婚姻,我做不到,但是,現在……”

  現在怎樣?她轉頭向他索討答案。

  “有你,我覺得很值得;為你,我原意遷就婚姻的種種不便、願意放棄自由,只要你在我身邊。”

  點點頭,她也願意,就算他不能為她撐起一片天,就算他只給得起一個小小的窩巢,她都跟定他了。

  “你快愉好起來,我要為你舉辦一具盛大風光的婚禮。”

  旭脈點頭,她並不在意婚禮大小,只介意新郎是不是他,她要當他的新娘,為他生兒育女,平平順順走過一生。

  不要名、不要利、不要風光婚禮,她只要……他。

  自己的大膽思想,讓她羞畿了臉,宋旭脈——真不害羞呵!

  “答應我,快快好起來,我心中有很多很多計畫,等著你和我一起去完成。”他的眼中有誠懇、有濃濃的……愛。

  環住他的頸項,她好快樂,他們有共同計畫了呢!


  冬天腳步近了,但驕陽仍然當空照拂。

  旭脈的傷已經結上痂,鼎驥帶她來到菊花寨外,一溪清水流過,一彎小橋橫在上頭,滿山滿穀不怕寒的菊花爭妍鬥豔,在陽光下展露出最美麗的顏色。

  “當年,我救下小勻,本來想把她帶回家中,沒想到在路上碰到公孫華,他正帶領一群不願為新朝統治的漢家兒郎,準備尋找一塊好山好水安置生活。幾經攀談,知道他們大都是舊朝遺臣的蛇膽屬,和當朝者多少有些仇隙。我和公孫華建立了情誼,於是領著他們來到這裏結廬成居,慢慢的,就成了你今日看到的規模。”

  這個菊花寨昌他們心目中的世外桃源,在這裏沒有貪官污吏、沒有紛擾朝政,有的只是安詳和諧、平等正義。

  這就是他落草為寇的經過,一群不滿新朝的人民、一個慈心善念的救世男兒,結起了一個在律法之外,鋤奸鏟惡的團體?

  摸摸他的鬢角,她對他一笑,點點頭。

  他不用解釋的,不管他是不是為匪為盜,在決定跟他的同時,她就做她和他一起冒險犯難的心理準備。

  折下幾朵雛菊,他把花送到旭兒手中,牽住她一隻手。

  她的掌心小小軟軟,掌指交接處,多了幾個小小的粗繭,停下腳步,翻開她的掌心,那雙曾經是千小姐不動針銀、不沾水的嫩手,現在多了風霜、多了磨難,卻讓他更是心疼、心憐。

  “還怕我嗎?”輕抬起她下頜,四目相交。

  搖搖頭,她不怕,她知道他不是殺人魔王,知道他不嗜血,知道他的仁慈寬厚成就了一群人的愛戴。

  “別搖頭,用嘴巴告訴我,你可以說話的,是不是?”

  她猶豫了,多年不開口,她連發音都忘記了,那天是理時情急,現在想來,自己還覺得不可思議。

  “試試看,我相信你做得到。”

  “……好……”旭脈深吸口氣,張開口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好”字。

  “真行,你做到了!今天說一個字,明天說兩個字,後天說三個字……一年後,你就能和我侃侃而談了。”他一興奮,抱起她連轉三圈。

  “好!”這回她很用力的說出話來,還伴隨用力的點頭。

  如果這是他對她的期望,她願意為他對努力!

  “乖旭兒!走,我們來釣魚。”捏捏她的小臉,他順勢在她額際例印上一吻。

  “好!”有了起頭,她越說越溜,發音對她來說已不是困難。

  他取竹成竿,垂下魚餌入溪。

  她坐在他身旁,將金黃的菊花花瓣,一瓣瓣撕下拋入水中,讓它們隨著流水慢慢朝下游飄去。

  “我不是流水,你不是落花。我對你有情,你對我有意!”他說得霸道,不准她反駁。“你沒回答我。”

  “好!”他說什麼都算,她當不當落花、他做不做流水都無關緊要,知道他心裏有她,她就滿心安慰。

  “不是好,你要說對、說是,說像我的最愛,說我是你的終身依賴。”

  想了半天,這話兒……好難!

  “好,我不為難你,你只要在我耳邊悄聲說——我愛你,我就讓你過關。”他把耳朵湊近,攬住她的腰,不准她逃跑。

  驚喘了好大一口氣,說這種話……太教人尷尬……

  見她遲遲沒動作,他轉臉看她。

  “很難嗎?我教你——我、愛、你。懂不懂?再一次,他細聽哦!我、愛、你……來,試試看。”

  旭脈羞z紅了臉,咬咬下唇,咬出一片紅痕。

  她的嬌媚讓他心蕩神馳,俯下臉,他吻住那兩瓣嫣紅。

  他的吻像文火,細細地熨貼了她的心,暖暖的、溫溫的甜甜的、柔柔的……她醉在他的溫柔裏。這樣一個霸道的人,也有體貼人心的一面……

  埋首在他頸窩處,嗅聞著他的味道,連做夢都會思念的味道呵。

  吸口氣,湊向他耳際,她在他耳邊心底烙下三個字。“我、愛、你。”

  推開她,他帶笑的眼睛對上她。

  “我聽到了,你愛我是不是?你真是個最好、最乖的學生!旭兒,我要你記住,我愛你不比你愛我少,我會愛你一生一世,你不許變節,要用盡一世的力量守住我的愛,能做到嗎?”

  “嗯,做到!”旭脈肯定地一點頭。她伸出小指,和他的小指一勾,勾住了相愛的兩顆心,也勾住了一生的承諾。

  揚起唇,她的驕傲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卸下,在他面前,她再不需要保護色,再不擊破要用面具掩飾自己的真面目。

  “啊……魚……”魚竿隨著水流往下游流去,旭脈指著水面驚呼。

  鼎驥跳起身,躍入水中,幾個竄躍,救起竹竿。

  “旭兒,你看,一條好肥的魚,快來幫忙……”

  旭脈跑上前,不顧鞋襪弄濕,伸手幫他抓住滑溜的魚身。

  兩人七手八腳,將一條魚從勾上取下,結果它幾個鑽滑又躍回水中。

  什麼都沒抓到,卻濺得一身濕,你看我、我看你,兩人面面相觀,然後爆出一聲大笑。

  “釣不到魚怎麼辦?肚子餓了,晚餐要吃什麼?”搖搖頭他作出一臉沮喪。

  她拍拍他的肩。

  他轉頭對上她一臉燦爛笑容。

  “有了,我還有一條美人魚來裏腹。”飛身撲上她,旭脈見狀轉身跑開。

  一個跑、一個追,他們在陽光下快樂追逐。

  原來快樂可以簡單,原來快樂可以容易,只要想追求,快樂就會在身邊低向你招手……

  夜裏,躺在鼎驥懷裏,她睡得沉穩。

  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再沒有安穩沉睡過,現在在他懷裏,她開始學會享受睡眠。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擾人清夢。

  揉揉眼睛,她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身邊人早已離開床邊,被裏還有餘溫,擁住被子,貼在臉側,一陣莫名驚慌席捲了她。

  心很亂,悉了眉,她不知所措。他的聲音自門外斷斷續續傳來——

  “把婦孺集合在後山山洞,由羅嫂子統領……阿勇帶一隊人馬,在寨前小徑引爆埋伏炸彈……輔仁,你帶一百名弟兄……公孫先生,你帶人去引兵入陷……”

  “旭兒,快起來更衣,我讓人送你順穆府。”他急匆匆地走入房內,一面取衣換上,一面對她說話。

  他要送她回穆府?他不要她了?

  不要、不要、她不要……

  他說要愛她一輩子的,怎可以說話不算話,一有事情就要把她給扔下?

  她答應他要一世守護他們的愛,他怎能變卦?

  “旭兒,快一點,再遲就來不及了。”沒想到殺手門的人會來得那麼倉促,更沒想到官賊膽敢明目張膽兩路聯合,一起攻上菊花寨,他太低估王知府的能耐。

  “不!”她堅決搖頭。

  不容 得她說不,這次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讓旭兒再愛到一絲傷害。拉起她,他開始動手幫她更衣。

  “不去,跟你一起。”拉住他衣服一角,她淚流滿面,他緊張的神色告知她事情的嚴重性,她不要在這時候離開他。

  “跟著我很危險的,這次敵人數目很多,比我預期的要多上很多。”

  “旭兒,不怕死!”

  “你不怕,我怕!上一次差點失去你,我膽顫心驚、惶恐害怕,我從來沒這麼恐懼過,不!我絕不讓歷史再重演,我會受不住的。”

  “旭兒,留下。”

  “不可以,我乖乖聽話,有人會保護你到穆府,那裏很安全,不會有人傷害得了你。”

  “不去、不去,不去穆家。”她頭搖得像波浪鼓,淚水一串串止都止不住。

  她不懂,為什麼羅嫂子、小勻可以留下,她卻不行,她也可以跟其他人到山洞去避難,為什麼非得把她送到穆家?

  除非……他後悔,他不要她了。

  想到他不要她了,她淚如雨下。

  突估間,一個念頭閃過,他探問:“你不想去穆家?為什麼?當穆夫人比跟著我這個強盜頭子好上太多了?”

  “要你,不要穆哥哥。”早知她就該讓真學說話,就不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辭不達意。

  她愛他,不是為著他的錢財、他的身份地位,單單純純的只是愛上他這個人……這個認知讓他欣喜若狂。

  “傻瓜,我的傻瓜旭兒……”抱緊她,他的心漲滿幸福。

  “留我……”

  留下她吧!生不成雙,她要死同墳啊!別放她一人孤單……

  “送你回穆家是為你好,寨裏的女人銘不都有點功夫可以自保,和你不一樣。”他不允許她出一點差錯。

  說她傻,他才傻!他怎不明白,只有在爺身旁她才會安全。

  不走、不要離開,既然選擇愛他,她就必須鍛煉出好心臟,隨時迎接危險。

  “主子,馬車準備好了,可以請宋姑娘上車。”小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來不及解釋他和穆家的關係,他捧住她的臉,認真地說:“旭兒,仔細把我的話記起來,等這裏的事情一處理好,我會快馬加鞭到穆家找你,你要耐心在那裏等我,把自己照顧好,不要讓自己受委屈。答應我!”

  不要、不要,她才不要答應,離開他就是她最大的委屈啊!

  緊緊環住他的腰,她一刻也不肯鬆手。

  他右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她卻忘不了,她要愛他,一直、一直……一直愛啊!

  “你又固執了。”抱住她,他拿她無可奈何。

  “對!”真的要死,就讓她死在這裏吧!至少這裏離他近一點……

  “主子,再不快一點,我怕半途會遇上敵人。”門外小三的聲音頻頻催促。

  鼎驥吧口氣,不捨地看她一眼。手刀一劈,劈錯了旭脈,打橫抱起她,把她送到小三手中。

  臨行他再次叮囑:“我要她平平安安回到穆府。”

  “是的!主子,小三辦不到,就提頭回來風您。”他鄭重一點頭,抱起宋旭脈,快速消失在新途徑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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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睜開眼,幾個陌生人聚在床頭,對著她評頭論足。旭脈心驚,坐直身子,反眼看著他們。

  這裏是哪裡?穆府嗎?“他”仍然把她送進穆府……

  心頭沉重,為什麼他不讓她留下,不讓她陪在身邊?

  夫妻不是該同甘共苦嗎?大難來時為什麼要讓她獨自飛離。她不懂他的安排,真的不懂。

  縮起身子、關起心房、閉起耳朵,由著他們去評論,她不想和這些人有任何交集。

  “玫兒你看,這姑娘好傲的一副樣兒,她似誰欠了她多少銀兩不還。”鳳姨娘怎麼看都覺得旭脈不順眼。

  當時她就極力反對驥兒娶宋家姑娘,瞧瞧驥兒和她;家侄女玫兒是多相襯的一對啊!他們自小青梅竹馬一路玩到大,男有情、女有意,這樁婚姻是人人看好。

  偏偏老爺不知道是吧根筋沒搭好,居然擅自幫驥兒訂下這門親,弄得驥兒一怒,連著出門幾個月不捎絲毫訊息回家,玫兒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常常哭紅雙眼。

  穆夫人在穆老爺被誣陷那段日子裏外張羅、心神俱疲,在逃離家鄉不久後就病逝了,後來穆老爺另娶鳳鈴為妻,幾年下來,全家倒也過得平安和樂。

  “姨娘別這樣,她是嫂子,往後都是一家人,何況,表哥交代我們千萬要善待她。”玫兒想起表哥,又紅了眼眶,她的心事怎會變成今日這光景?

  “別哭、別哭,我的好玫兒,老爺已經答應讓驥兒娶你做小。你又不是不知道,驥兒對你有多麼疼惜,這女人啊!名分地位都是假的,要是能讓男人反你疼在掌上、愛到心裏才是真的,等驥兒一回來,我馬上辦你們的婚事。”

  “以嫂嫂面前……別說這個……”皺起眉,玫兒一雙盈盈秋瞳滿懷心事。

  這宋姑娘長得好美啊,人間哪裡還娃得出這等女子,會不會表哥看過她一眼,心裏就愛上她,才會……才會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好好照顧她?

  “嫂嫂?那是叫給外人聽的,誰知道她在土匪窩裏有沒有教人玷污了去。女人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名節,守德的女人,要是碰上這種情形,早就上吊自殺了,哪還有臉跑到人家家裏,占住夫人位置不放,真不知道這宋家是怎麼教女兒的。”

  旭脈兗耳不聞,一心只想著身處危險的他。

  他還好嗎?全身而退了嗎?一顆心紛亂無緒,安定不下來啊!

  “姨娘……我們喚姨爹來吧!”吧歎口氣,她轉頭讓下人去請老爺。

  “叫老爺有用嗎?事實就是事實,真搞不懂老爺心裏在想些什麼,報恩有必要賠上兒子的一生嗎?這驥兒也真是的,一個老人頭腦不清楚也就罷了,他竟也跟著亂來,人不許出來,把她打包送回宋家不就結了,還扛回不定式這兒幹什麼?當花瓶嗎?用過了舊東西誰稀罕。”鳳姨娘罵個不停,說起這樁婚事她就是滿心不樂意。

  好吵,刀子這樣吵,擾得她不能專心想“他”……她不耐地揚起耳朵。

  是了!她可以回宋家,回去家裏等他來迎。

  可……說不定,他不知道宋家在哪裡,才學送她回那裏去,她要是真的離開,說不定,他們就見不了面……

  見她揚耳,鳳姨娘一把火燒得更加熾烈。

  “你那是什麼態度?!嫁進咱們家,好歹你也得喊我一聲婆婆,就算你是千金小姐,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理兒總有聽過吧!

  你手;上捧的是我穆家碗,嘴裏吃的是我穆家糧,人在屋簷下還得矮三分頭,你別把你宋家小姐的架子拿來我跟前擺譜,我不吃這套的。

  何況,我可沒拿到你半分嫁妝,你的嫁妝都便宜了那群土匪,我看大概連你的人都便宜了人家……”她不懷她意地看著她。

  聽懂她的諷刺,酸意泛上心間,咬住唇,她的驕傲再度在臉上現形,捍衛她的心。

  “你、你……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這是教你為人媳婦的道理,你可以不要臉、可以下賤、可以和男人做了苟合事,還賴上我家;我可不能不顧我穆家門風,你沒娘可管教,婆婆我就代替……”

  旭脈再受不住,揚手,一掌揮過,熱辣辣的五指印在她臉上。

  “你居然打我!”鳳姨娘氣極,轉身尋來一柄帚子就要住她身上招呼。

  “你這蕩婦,我今天不教訓你……”

  “鳳鈴,你做什麼?”穆老爺的聲音及時制止她的動作。

  “老爺,我不過問她幾句話,她就把我打成這樣。”轉眼,她的強悍在穆老爺進門時轉變成嬌弱,抽抽噎噎啜泣。

  “旭兒,這真是你打的?”

  她沒說話,卻是一臉挑釁,擺明瞭——是我打的,又如何?

  “傳說宋家小姐一個雙一個更刁鑽難纏,謠傳還真不如親見呢!你看你作主的好親事,真要誤上驥兒一輩子了。”鳳姨娘冷哼一聲。

  “旭兒,你還記得我嗎?”穆老爺走到她身前。

  望向他,仍是一臉桀驁不馴,她從鳳姨娘身上領受到的底毀,足夠讓她遷怒任何人。

  “你打算和穆家每一個人都結仇?”穆老爺耐心地再問一聲。

  “老爺在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嗎?難不成你是個啞巴。”鳳姨娘話剛說完,馬上想起什麼似的,“沒錯,她是個啞巴,從醒來開始,我問她好多話她都不曾回過。唉……這樣老爺未免也大欺人,把個有殘疾的女兒送到別人家,製造別人的負擔。”

  “旭兒,回答我,你是不是個啞巴?”

  旭脈撇過頭去看他們,她會說話,但她的嘴巴只為“他”開啟。

  “你看、你看,這啞巴是會傳給孩子的,我可不要看到牸家子孫全是群只會咿咿呀呀比手勢的古怪傢伙。”

  長歎口氣,事已至今,為穆家後代著想,他只得對不起原德兄了。

  “旭兒,我送你回宋家好嗎?”

  這回,她轉過頭來,很篤定地搖搖頭。她不想走,她必須留下來等“他”。

  “那……馬上籌備婚禮,驥兒十天後回來,馬上讓他和玫兒成親。”他驟下決定。

  一旁的玫兒聽到這話,赧紅了臉。

  驥兒是穆哥哥嗎?旭脈望玫兒一眼,很清麗的一個姑娘,溫柔婉約、秀外慧中,這樣的女孩子和穆哥哥一定很相配吧!

  她對玫兒展顏一笑,眼裏有祝福也有些許歉意。

  她衷心祝福玫姑娘和穆哥哥,她不會佔據穆夫人位置太久,只要等他來接,她就要走了。

  “你的笑容是代表同意我的安排嗎?”穆老爺問。

  旭脈點頭。

  是的,她同意,同意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頭重腳輕,連日來的隱心感,讓她蒼白了臉。

  勉力下床,盾著桌上早已涼掉的稀飯,她自我安慰,這些至少比在菊花寨裏的剩菜殘羹來得豐富。

  大概她在十八歲前把這生該享的福全享盡了,接下來的後半生隻剩苦頭可吃。

  不過,無妨,只要有他,再多的苦頭,她都會和淚吞下,甘之如飴。

  對鏡梳理表絲,一下,兩下,三下……好仔細、好專心,她要努力把自己打扮起,說不定,他今天就會來接走她,她要把自己弄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不教他看到自己一臉病容。

  扳動手反指細數,都過八天了,他還沒來,要再等過幾個八天呢?

  糟糕,她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好想找輛車把她送上菊花寨,可是……旁人會知道菊花寨在哪兒嗎?

  起身擰由子洗臉,好冷,縮縮手,想喚人帶些熱水進來,走到門口,想想不妥,聽說大家都在為婚禮奔忙,忙佈置、忙添妝,為趕在穆哥哥返回家臒當日午大婚,忙得人仰馬翻呢!

  她不過是個過客,還是少麻煩別人。況且,將來就算天氣再凍寒,她都一身是膽親手幫他洗衣服呢!現在不學著點兒,怎行。

  旭脈告訴自己不必,深吸口氣,把帕子放進面盆裏搓洗。

  果然,洗過冷水,整個有清爽多了。推開門,四處走走吧!

  結霜了?原來冬天在不知不覺中來臨,想當時上花轎才值秋分,才一會兒工夫,一個年轉眼就過盡了。

  她四處走著,放眼所見,園內柳杏雖無花葉,卻用各色絲綢紙絹裁製成花,系於枝上,石欄上的水晶風燈,反射出斑讕色澤,遠處傳來細樂聲喧,說不盡太平景象,富貴風流。

  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氣,腳步匆忙,穆家公子要行大婚是何等大事,豈可等閒待之。

  走過張燈結綵的朱紅大廳,他們將要在這裏跪拜天地是吧!多輝煌富麗的廳堂,但願……穆哥哥和玫兒姑娘能和她一樣,尋得終身幸福。

  走入回廊,池中游魚形影稀疏;仰望 天際,幾隻紙鳶翱翔……她的他還要讓她等上多久?

  “旭姐姐,你見過驥哥哥嗎?”

  搖搖頭,她誠實回答。

  “他是一個允文允武的偉岸男兒,他學富五車、經商手腕無人能及,我想世界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得過他了。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情不自禁的愛上他,除了他,我再不要其他男人。”想起驥哥哥,她有好多話想說。旭脈點點頭,這種感覺她懂,;就像她的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強盜,可在她眼裏,他是天是地,也是世界上無人能及的偉岸男兒。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要不是你答應,我一定不能順利嫁給驥哥哥,那時……我一定會很傷心,傷心到無法自拔。旭姐姐,真的好謝謝你,以後我們以姐妹相稱好嗎,我們當一對好姐妹,和平共處?”她自顧自地說,臉上漾滿喜悅。

  搖搖頭,她不要和她和平相處,因為她的“他”就要來接她,她有她的幸福歸依,不會一直留在穆府。

  牽住旭脈的手,玫兒把她安置在亭中。

  “旭姐姐,這是上好的人參雞,你多少喝一些,你好瘦呢!想來這陣子你在‘那裏’,生活一定很辛苦。”玫兒儘量避重就輕,不提那段傷心往事。

  “不過別怕,驥哥哥把你救出來了,他交代大家要好好照顧你,你也要加加油把自己養胖,別讓他替你擔心。”

  穆哥哥交代大家要好好照顧她?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仁慈敦厚,不管自己怎麼欺負他,他都不喊苦,仍舊待她好。

  忽地,她想起娘去世那天,她一路跑到穆哥哥跟前哭訴,想起他的安慰、他的懷抱,臉上浮起下朵甜甜的笑。

  穆哥哥,對不起了,這輩子旭兒已經有了心上人,也許下輩子……不!下輩子她仍然要留給心中的“他”,還是一聲對不起,但願,你和玫兒姑娘會月圓人長久……

  玫兒掀開碗蓋,雞湯得味引得旭脈一陣噁心感湧上,她搖住嘴巴吐得天昏地暗。

  “怎麼會這樣?”玫兒慌了手腳,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連忙起身大喊救命……

  一屋子人,擾擾嚷嚷吵得讓人並頭痛。

  安靜、安靜……頭快裂開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幹嘛還堵在床前,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她不愛忍受這些,可他又不快來救她……

  旭脈靠著床沿,不想理會,可是幾個媽僕硬是把她架起身,;不讓她安穩躺臥休息,她好累、好累……

  “旭兒,告訴穆伯父,孩子的爹是誰?”這時候,他再不肯承認宋旭脈是他家媳婦。

  搖搖頭,她不知道,真不知啊!

  他是主子,是她的天、她的地,可他從嗩告訴自己他是誰,要叫她怎麼回答?

  “是那些擄走你的土匪嗎?”鳳姨娘問得不客氣。

  她點頭,不否認,也沒否認的必要。

  穆老爺氣得說不出話來,尷尬的沉悶彌漫在房中,責備的眼光紛紛落在旭脈慘白的小臉上。

  大家心裏頭全在指責她的不知恥,一個貞烈女子會在受辱當時以生命殉德,哪像她,貪生怕死、不懂廉恥,硬賴上未婚夫家。

  “我送你回宋家。”穆老爺說得沉重。

  她可以收留一個失節媳婦,可以用一個夫人位置把刀子拱起來,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大極限,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收留一個強盜子孫。

  不!她拼命搖頭。

  她不能走,他和她約好要來穆家接她,萬一,她離開,他找不到人怎麼辦?他們豈不是要終生錯過?

  “我承諾過原德史,不管怎樣都會收留你,給你一個正式名分,可是今天的狀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你想留下來,就得把孩子流掉。”

  不!她仍然搖頭,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她怎捨得不要他?她要他,當然要,誰都別想從她手中把孩子殺掉。

  “如果你做不到,等驥兒和玫兒的婚禮完成,我就送你回宋家。”

  不要!她眼睛直直對上他的,不肯讓步。

  “旭兒,請你替我想想,這時候任性幫不了你。這兩天大家都忙著,想清楚,想留想走,你自己決定。”下了最後通牒,穆老爺歎口氣走出屋外。

  他前腳一走,鳳姨娘忙上前繼結續落井下石。

  “老爺真是太仁慈 了,要是讓我來講話——兩條路選一條,一是回宋家,把自己製造的恥辱帶回去,別把臭名留在這兒。第二,一尺白綾自我了結,免得玷污了穆家名聲。”

  旭脈仰起頭冷冷地看著她,嘴角勾 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痕跡。口口聲聲為了穆家名聲,其實她真正想要的是除去眼中釘,不教她和自己的侄女爭名排位,而孩子恰巧提供了一個最佳藉口。

  人心真齷齪,她罵菊花寨人殘酷嗜血,枉顧人性道義,這個養尊處優的闊夫人又好到哪裡去?

  為自身利益除去障礙物,是人人都會做的事吧!相較之下,他們還比;這位尊貴夫人來的講情論義。

  她充滿 鄙夷的笑意牽引出鳳姨娘滿 懷怒氣,那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雍容態度,讓情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要臉,懷了野種還不知羞愧。”

  羞愧?她愛他、愛孩子,她找不到羞愧的道理。

  “王嫂,去給我熬碗落胎藥;陣媽,去剪塊白綾布來。”

  “姨娘,您這是在做什麼?姨爹說了,這兩天讓旭姐姐一個人好好冷靜想想的呀!”玫兒扯住鳳姨的袖口,極力想阻止這場悲劇。

  “我這口氣等不了兩天,這個囂張的女人,今天若不治治她,要真留下她來,將來還怕不爬到我頭頂上去,做起當家主母了?”

  “嫣娘,您冷靜一下,讓我來勸勸旭姐姐,您別衝動啊!”

  “你就是這副柔弱心腸,將來肯定要吃虧的。”

  “不會的,我和旭姐姐說好要當對好姐妹,她絕不會欺侮我。”

  “你笨哪,她一身狐騷味,那張臉賽過千年狐狸精,這男人一看到她,哪個不會心癢難當,驥兒年輕氣盛,說不定一個把持不住,心就全往她身上偏,到時,你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別說玫兒,刀子要真想算起總帳,說不保,連她鳳姨娘也別想;安安穩穩待在穆家安養晚年。

  “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我問問你,哪個男人對別人穿過的破鞋會感興趣,何況是你驥哥哥,當時一知道你嫣爹作主要他娶宋旭脈,就氣得跑到外地怎麼都不肯回來,大婚當天還光明正大逃婚。

  這會兒人一救回來,不但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她,還保證十日內一定會回家。你說,他是不是看了這喉嚨騷狐狸一眼,就整顆心給迷上了。”

  原來……穆哥哥不喜歡她……那正好,這樣她就不會傷人太過。

  “姨娘,旭姐姐是驥哥哥的妻子,他就是迷上她,也是理所當然……”垂頭,玫兒掩去心中黯然。

  “懷個野種的妻子?除非是男人迷了心竅,這種水性楊花的妻子沒人會要的。”

  “不管怎樣,都等驥哥哥回來再說。”

  “不能等,老爺已經被她弄得頭昏腦脹,誰保證驥兒頭腦不會被她迷成一坨漿糊,說不定到最後,連別人的兒子都留下來養。沒關係,這惡人讓我來做,你先出去,我今天就要把事情做個了結。”

  看著王嫂和陳媽先後送進來的白綾和藥汁,鳳姨娘決定先斬後奏,她堅決相信她的作法是正確的。

  “來人,把那個賤人給我抓住。”

  “是!?兩個婢女強拉住旭脈的手,教她逃跑不得。

  “姨娘,您不行這樣做,驥哥哥……”玫兒話沒說完,就讓鳳姨娘給推出門外。

  “很好,現下再沒人能幫得了你。我讓你先擇,上吊或打掉孩子?”

  不,她不選!

  她要活著,也要孩子活著,撇開眼睛,她不去看鳳姨娘娘 那張猙獰的臉。

  “敬酒不吃專挑罰酒喝,也行!小紅、小玉、小紫、小翠,把她壓在床上,陳媽,給我把藥一滴不剩的灌進那賤人肚子裏去。”

  命令一下,幾個女人快手快腳地執行。她們壓住旭脈的才腳和頭部,讓她動彈不得。

  旭脈睜著大眼盯住她們,瞳仁中飽含恨意。

  終有一天她要報復,近得她不得不張口喘氣時,把苦口藥汁灌進去,劇烈嗆咳讓她噴出一部分藥。

  鳳姨娘為求保險,要人把剩下的藥汁全灌乾淨,才滿意地走出門外。

  幾個奴僕看見她眼裏的恨意,紛紛走避,沒人肯留下來多承擔。

  整屋子人幾乎全走光了,只剩下端來藥水的王嫂,默默整理著滿地狼藉。

  “別恨鳳夫人,咱們做女人的,命再苦都要認,我知道這事兒錯不在你,但留著孩子對你有害無益,也許孩子沒了,你還可以留在穆家,安安穩穩度過下半輩子……但留下他,你只會被逐出家門,就算回娘家,也會讓鄰裡鄉人指指點點度過一生,那對孩子來說不是樁好事兒。”

  王嫂捧來乾淨帕子為她擦去滿臉淚痕。

  不甘心,她憑什麼謀殺她的孩子?他們並沒有礙著她什麼,不是嗎?

  她只想留在這裏幾天,等心上人來迎接啊!她從沒要搶誰奪誰,為什麼不放過她?

  “歇歇吧!等會兒你還有好些時候要折騰。”拿掉孩子,疼的不只是身子,還有一顆當母親的心呀!

  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如狂潮,一波一波從身體深處席捲而來……好疼……好痛……孩子將要沒了,是不是?

  恐懼緊緊攀住她的知覺,不願退席。

  他……還要讓她等到什麼時候,他知道嗎?孩子就要沒了、沒了呀!為什麼 還不快回來?她盼的好辛苦好辛苦……

  倏地,暈眩主宰了她,在下一波痛楚來臨時,旭脈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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