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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韋伶 -【新郎新娘向後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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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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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伶 - 新郎新娘向後跑

今天,她杜雨熙又證明了自己天生帶衰的命運!
考空姐落榜五次,連在街上遊蕩也能惹禍上身——
只是粗心撞了他愛車一下下而已,這家夥竟索賠五萬?!可她如今是無業遊民一個,
哪有錢賠他?偏偏耍賴裝可憐都沒用,他硬逼她去舞廳工作
還債;要她「賣豆腐」?
免談!她當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嘍!這走路不長眼睛的笨女人,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推倒整排機車、撞壞他的寶貝奔馳,用五千塊就想打發他?!
他湯子矞可是出了名的冷血律師,精打細算從不吃虧,
就算她真是失業人口、處境堪憐,也別想這麼輕松走人!
然而他好心為她介紹差事,她卻毫不領情地落跑?!
開玩笑,舞廳可是正派理發廳,她幹麼怕被吃豆腐?
哼!他滿腔怒火無處發,非讓這笨女人好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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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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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姿態萬千的臺北大都會,擁有現代化金融中心、國際銀行,以及貫通全島、暢行無阻的鐵路設施,藉以疏散龐大交通量,加上近年來航空權之開放,使民眾得以上天下海。
  
  它的蓬勃發展,適切地描述了二十一世紀就是一個充滿驚奇的科技化年代。
  
  朝日一從雲端掙破,陽光立即強烈地刺激著眼睛。
  
  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們,拎著公事包、行色匆匆的穿梭在大街上,郊區車輛亦陸續湧向市區。
  
  厚重的窗簾密密地掩住了室外的光線,屋內一片昏暗,大床上的被單被人掀開一角,一雙美腿伸到地板,踩在柔軟地毯上。
  
  卉琳一絲不掛地坐在床邊扎頭發,將發絲隨意地在腦後綁成一團,才對床上的老情人說道:“你那可愛的弟弟不是今天回國?不用去機場
接機嗎?”
  
  趴著睡的湯子矞,挪了挪白色枕頭上的腦袋,咕噥道:“自己坐車就行了,又不是不知道路……”
  
  “真是好哥哥。”卉琳輕笑道,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內衣穿起,然後是鑲著蕾絲花邊的內褲、鵝黃色洋裝,最後往浴室走去。
  
  湯子矞伸長手臂去抓床頭上的鬧鐘,正看著時,卉琳回到床邊,在他鬢角上烙下親密的一吻。“上班時間到了,我得走了,下次見嘍!”
  
  她說罷,起身欲走。
  
  不料,右手腕突然襲來一陣力道,下一秒整個人猛地被湯子矞的壯碩身軀壓住。
  
  卉琳好整以暇地仰望他。“幹麼?昨晚還玩不夠啊?”
  
  “是啊,還玩不夠!”他笑道,下一個動作就是覆在她臉上放肆的親吻,不由分說的親密舉動,倣佛就要將她融化了。
  
  卉琳盈盈而笑。的確,膩在他懷裏消磨時光,是極其快樂的事,但工作還是得做,班還是要上。
  
  “不行,今天公司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沒出席,下場就是回家吃自己!好了,自己玩吧!”
  
  “不讓你走。”
  
  湯子矞勾起俊俏的笑靨,連哄帶騙的剝她的衣服、脫她的鞋。
  
  下一秒鐘,寬大的雪白被單便罩住了兩人。
  
  卉琳發誓,她真的想義正辭嚴地回絕他,可是話到嘴邊莫名其妙就成了潦草的笑謔,最後的結果是,兩人繼續在床上嘻嘻鬧鬧,瘋狂地纏綿一場……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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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臺北縣,一個極其純樸的社區。
  
  這裏的居民都是中華民國的小老百姓,沒有特別富有,也沒有特別貧窮,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
  
  “女──兒──啊──”
  
  丹田力道十足的喊叫聲猝然由社區南邊公寓揚起,嘹亮的分貝一路從廚房穿過客廳,竄進客廳旁的小走廊,貫進底部的小房間。
  
  “起床了──”
  
  “讓我再睡一會兒……”
  
  床上的人含糊的應著,拉了拉被子,又昏沉沉的睡去。
  
  “別再賴床了,你這習慣不改掉,怎麼成大事、立大業?”
  
  “沒關係……我沒有立志要當大人物,我當小人物就好了,不然當廢人也可以……”
  
  杜母在那頭喊,杜雨熙在這頭辯,賴床賴得理所當然,眼皮抬也不抬一下。
  
  杜母眼看女兒一點動靜也沒有,只好使出撒手簡,從廚房繞到後陽臺,一把推開她房間的窗戶。
  
  “你習慣吃的七分熟荷包蛋、五分熟的烤吐司,我統統幫你準備好了,快起來吧,我的好女兒。”身材略微走樣,但風韻猶存的杜母,笑
咧了嘴說。
  
  “非常謝謝你,不過我現在不餓,等一下再吃……”
  
  “等一下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我餓……”
  
  她話一完,屈起側臥的身子,一下子又恢復了平順的呼吸聲。
  
  杜母搖頭。“九點半了,今天是你面試的日子,我已經盡力叫你起床,來不及就是你家的事了。”
  
  咦?!
  
  雨熙的眼睛驟然睜開,整個人頓了一下,接著便驚惶失措的尖叫,晴天霹靂地從床上彈站起來──
  
  “遲到了!”
  
  她站在床上兩手抓著頭發,恐怖萬分的大叫,隨即火燒屁股地跳下床,從衣櫥裏拖出一套深灰色正式套裝,再從床頭櫃裏拿出兩吋高跟鞋
,七手八腳的脫衣、穿衣。
  
  突然間,她瞥見鏡中的自己──
  
  “還沒刷牙!”
  
  混亂中,她一腳套上高跟鞋、一腳赤足直往浴室裏衝,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慘叫一聲,接著便是巨大的撞擊聲及物品掉落聲。
  
  高跟鞋從浴室裏彈了出來,她趴在地上。
  
  母親搖頭。“還沒考試就先滑倒,這個月大概又是去陪考了!”
  
  說罷,拿著鍋鏟,煎她的蛋去。
  
        ※       ※       ※
  
  八點五十分了!
  
  湯子矞彎起左手臂,看了表一眼。他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趕到公司。
  
  有了這個認知,他拎緊黑色公事包,開始加快腳步在人群中穿梭,走過熟悉街道、經過熟悉的店面。
  
  “捐血一袋,救人一命!”
  
  “請大家卷起袖子熱情響應!”
  
  近來醫院在鬧血荒,路邊隨處可見醫院捐血車和四處散發愛心傳單的志工人員,他們大部分都還是學生。
  
  “先生,血庫存量急速下降,請熱情響應捐血。”
  
  一張宣傳單出其不意地塞進湯子矞手裏,阻住他的去路。
  
  湯子矞以最快的速度掃視上頭的鉛字──捐血一袋,救人一命,請響應捐血!
  
  “我今天低血壓!”他毫不考慮地回答,順手將傳單丟到垃圾桶內,直接揚長而去。
  
  義工瞠目結舌,怔傻在原地。
  
        ※       ※       ※
  
  南京東路
  
  Tom-Givie法律事務所設於宏樂大廈內三十一樓。高張的火傘,將它籠罩在金黃色的光影中。
  
  湯子矞西裝筆挺、風姿翩翩、面帶笑容地一腳踩進寬敞的一樓大廳。
  
  “早啊。”
  
  他與警衛打招呼。
  
  “今天比較晚哦,湯先生!”警衛道。
  
  “晚點到,可以不用跟大家搶電梯。”
  
  已經受夠了女同事們趁著擠電梯對他毛手毛腳的行為,湯子矞今天特意要錯開人群。事實上,他一進門就留意到,今天的大廳除了警衛之
外,空無一人,頓時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警衛詭異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說:“祝你今天工作愉快。”
  
  “謝了!”
  
  湯子矞不疑有他,灑脫的說了句,便向電梯走去,按了上樓的按鈕。
  
  在等電梯的同時,他想起自己從前對這電梯的深刻印象。這是座可以透過玻璃鳥瞰整個市容景觀的半玻璃式構造電梯,若有時間去欣賞,
會發現外頭的景致有多美。
  
  不過,這份感動也只在他初來乍到的那一刻湧現過罷了。
  
  “嗯?!”
  
  頃刻間,思潮頓住,他警覺到身後有股異樣的存在感。
  
  他身後有人嗎?大廳不是空空蕩蕩,沒其他人嗎?
  
  他慢慢的回頭,一看──
  
  “啊!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他猛地慘叫一聲,晴天霹靂地嚇退一大步,驚愕的看著神不知鬼不覺冒出來的一大群女人。
  
  她們全是其他樓層公司的女職員!
  
  “哎呀,外頭天氣真熱,烤得我汗流浹背,粧都花了。”
  
  “我不也是一樣嗎?等會兒上班前,一定得先到化粧室補個粧才行。”
  
  “傷腦筋,今天經理從南部出差回來,那個大色狼,看了就想吐!”
  
  “這是我昨天敗家買的襯衫,你說好不好看?”
  
  “不錯嘍!”
  
  她們全一副沒事樣地嚷嚷。
  
  看著這群人,湯子矞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又要”發生什麼事了,他非常不高興,臉色十分難看。
  
  “每天都來這一招,我受夠了,你們愛擠是不是?好,老子今天不上班了!”
  
  他不悅的低咒,將公事包換到左手,悻悻然地旋身就走。
  
  “當!”
  
  “呀,電梯來了。”
  
  “上班了!”
  
  “是啊,上班了!”
  
  她們心花怒放地說。
  
  湯子矞雙眼一瞪,說時遲那時快,四面八方的人墻突然堵住他的去路,噸位重、噸位不重、身材好、身材不好的,一大堆女人忽地夾擊過
來,他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就被擠向電梯。
  
  “喂……喂……喂──”
  
  在他最後一聲“喂”喊出口時,人已被塞在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般的電梯裏,眾家女人在他身上磨蹭亂摸,外加投懷送抱。
  
  “不要摸我的屁股!”他放聲大叫。
  
  難怪看到空無一人的大廳時讓他松了一口氣,也難怪他再也無暇欣賞窗外美景,原來!
  
  警衛看得大搖其頭,有感而發道:““英俊”不是一種錯誤,是大錯特錯!”
  
       ※       ※       ※
  
  傃陽下的臺北街頭,大車小車全擠在大馬路上,於是乎──
  
  “不是吧?塞住了?!”雨熙痛苦地呻吟道,柳眉豎起八字眉,心也涼了一截。
  
  回頭一想,忽而動作粗暴地由後座將臉一股腦兒地直往計程車前座的擋風玻璃上貼去。
  
  “快動呀!我求求你!”
  
  司機把手臂撐在車窗上,托著腮幫子,意興闌珊的說:“求我也沒用,上班時間塞車是正常的,不塞才怪,等一等吧!”
  
  她扭頭對著他叫道:“我等他們,公司不等我。”
  
  他瞟她一眼。“你對我抱怨有什麼用?又不是我害你塞在這裏的。”
  
  “司機先生,”她突然正色地講。“以你專業的經驗來看,這種情況通常會塞多久?”
  
  “今天車流量比往常大,再加上有大卡車穿梭,快則十幾分鐘,慢則半個小時,再慢大概一個小時吧!”
  
  雨熙雙眉緊擰,臉色鐵青地對著他。
  
  她靜了一下,猝然縮回後座,當下手忙腳亂打開皮包掏錢。
  
  “嗯?”司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給你!”
  
  司機自然而然接過鈔票,此時她打開車門直接跳下車。
  
  “喂,小姐,找錢啊!我還沒找錢呢!”
  
  司機搖下車窗,在她後面喊叫著,可雨熙早已頭也不回地跑進騎樓。
  
  “對不起,借過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
  
  “抱歉,撞到你……”
  
  騎樓下到處都是人,不是趕打卡的上班族、就是提著菜籃準備去買菜的歐巴桑,她將應徵工作用的文件跟皮包舉高,拚命地在走廊上跟大
夥兒搶路。
  
  跑出了騎樓,就是煩人的紅綠燈,過了煩人的紅綠燈,又是騎樓。
  
  揮汗如雨跑了幾條街,終於,她在一棟大樓前停下腳步,單手撐在柱子上,已經喘得像條狗,兩腳一度微微顫抖。
  
  “到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給了自己幾秒鐘調整氣息,末了,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縮小腹,以自認最優美的姿態慢慢走
進大樓。
  
  門側有塊直立的看板,上頭大字標著“亞洲航空空服員招考會場”。
  
        ※      ※      ※
  
  Tom-Givie法律事務所
  
  所裏人員忙進忙出,接電話、招待訪客、追蹤案件、辦理案件,全部的人都忙得分身乏術。
  
  而另一邊,辦公室內的湯子矞一邊整理褲頭及腰帶,一邊滿腹牢騷地按下電話答錄機,聽取昨晚新留的留言。
  
  錄音帶緩緩旋轉,嗶聲後,傳出第一通留言。
  
  “湯子矞,你這吸血鬼,出庭幾次就要我們那麼多錢!老天如果有眼,一定讓你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媽,別哭了。”錄音帶同時傳來細膩的女子嗓音,安慰了母親後,轉而一陣咆哮。“王八蛋,我詛咒你!”
  
  “卡!”
  
  冷冰冰的切斷電話聲。
  
  湯子矞面無表情,從容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法律書籍翻閱著。
  
  “嗶!”
  
  第二通留言開始。
  
  “偉大的湯律師,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我明明親眼看到被告把老頭子推下車,再迅速倒車輾過去,這明明是謀殺,你卻說我“偏執狂”,
證言不足以採信,你他媽的才是心裏有病!”
  
  第三通電話,是一通被雇主惡意毆打的婦女打來的咒罵電話,內容全是臺語──
  
  “像你這種為壞人講話的人,沒良心!沒道德!你怎麼能講我身上的傷是我自己打出來的耶!我跟你講,我如果因為這樣去跳河,做鬼也
不會饒你!”
  
  “很抱歉,我聽不懂臺語。”湯子矞毫不在乎地道,順手又從書櫃上抽出另一本書。
  
  他的助理律師小林,適時敲門進來。
  
  一進來,盯了答錄機一眼,直言不諱地說:“你走在路上,沒人突然拿刀砍你,實在是奇跡。”
  
  這些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而且答錄機的內容他在門外都聽見了。
  
  湯子矞不予置評,神色泰然自若,表明了一件事──
  
  他一向如此,好的留言、壞的留言,聽在他耳裏,一概不痛不癢。要當吸血鬼,是不能有感情的。
  
  “上星期一的案子整理好了嗎?”湯子矞頭也不抬地問道。
  
  小林將厚厚一疊資料重重壓上桌子。
  
  “行了!你最拿手的刑事訴訟案。”他道,開始條理分明地陳述案子。“你的當事人莫本華,被控殺人未遂,於今年七月十六號晚上,將
不會遊泳的妻子推進自家後院的遊泳池,蓄意將其溺斃……”
  
  服務生一手托著餐點,一手托著啤酒,面帶笑容地走在裝潢豪華的美式餐廳中。
  
  靠窗的桌位上,有幾個女孩子正有說有笑著。
  
  “我告訴你,事情就是這樣……”
  
  “不會吧,那男的好惡心哦……”
  
  正當大家哈哈大笑時,杜雨熙來得毫無預警,忽然一屁股坐進了椅子裏。
  
  大家轉頭看向她。“你不是說你會晚點來嗎?考完了嗎?”
  
  今天是大學時代的好朋友們約出來見面的日子。
  
  “考得怎麼樣?過了幾關?”衣著前衛的辣妹問。
  
  個性爽直的琪琪,看了一眼雨熙的表情,就說:“看她這副死德行也知道失敗了!”
  
  另一個長相甜美的朋友,邊用舌頭舔著腌櫻桃,邊出聲問:“雨熙,你不是有其他專長嗎?為什麼一定要當空姐?”
  
  她和雨熙是學生時代的室友,她覺得雨熙未必適合空姐這份工作。
  
  相對的,雨熙會畫畫、文筆又好,大可朝文藝界發展,看是要當畫家,還是當作家,都很好呀!
  
  杜雨熙恍惚失神,一臉呆滯的說:“我已經畢業兩年了……”
  
  說罷,叩的一聲,腦袋倒在桌上。
  
  大夥兒看了看彼此,異口同聲地道:“我們也是啊!”
  
  “但你們都是空姐,有固定收入、有成就,我卻每天混吃等死,浪費寶貴的青春……”
  
  朋友們此時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
  
  “當空姐又不是我們的志願,我們會做到現在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辭了工作之後,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就是啊!像我,到航空公司後,脾氣就越來越暴躁,學生時代的文靜氣質全被乘客摧毀殆盡了。”回想起來,果真還是學生時代的她最
美!
  
  雨熙固執地說:“不行,以前我們是校園四朵花,現在你們都考上空姐,我也要當空姐!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她不要被留下來。
  
  辣妹道:“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找一個男人依靠才是明智之舉。琪琪就說她現在立志當人家的情婦,自己在外頭打拚太辛苦了!!”
  
  “一個?一個可以滿足她嗎?”雨熙迅速說,精神固然不佳,但該質疑的她還是會質疑。
  
  大家一聽,當下爆出一片笑聲。“當然不夠嘍!”
  
  “琪琪,你自己老實說,多少男人才可以滿足你?”
  
  “見鬼啦!”琪琪抗議。“好男人一個就夠用了,如果是爛人,再多也是爛!”
  
  話題到此,自然而然轉了個方向。
  
  “對了,琪琪,你這次飛到美國,在那裏停留了好幾天,難道都沒異國戀曲發生嗎?”
  
  “對啊,有的話快說來聽聽!”
  
  馬上有人附和。
  
  琪琪放下手中的牛排刀叉,鄭重其事的喝了一口水。“外國戀曲當然有,你別看我胸部這麼平,我在那邊可是很搶手的!不過交往歸交往
,我還是守身如玉的回來。”
  
  她們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種話居然會從一個立志當人家情婦的人口裏講出來?!
  
  琪琪根本沒注意到大家的異樣,興致一來,索性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在美國的趣事。
  
  “你們不知道,我剛到那邊時,就被他們那邊的學生嚇到了!”
  
  大夥兒睜圓了眼,以為她遇見了什麼恐怖經驗。“怎麼了?”
  
  琪琪深深吸進一口氣。“我沒有看過那麼笨的人!”她用難以置信的口吻道。“就算跟我們一樣,都是大學畢業的程度,可是……可是從
他們講話的內容就知道,他們真的笨得可以!”
  
  “不可能吧!”
  
  她們好歹也去了美國幾趟,但從沒這種感覺。
  
  “他們根本不懂得你在談什麼,講出來的話,不是文不對題、就是牛頭不對馬嘴,比如我問他們某都市的交通該如何改善,他們會說商店
街該如何規劃,還常自以為幽默!”她聽得都快昏倒了。
  
  辣妹接著說:“我聽一位朋友說,那邊的老師很喜歡臺灣的學生,學期結束時,甚至會請臺灣的學生吃飯,請他們將報告留在那裏當教材
的範本,所以引起當地學生抗議,說老師為什麼對臺灣的學生特別好?結果,你們知道老師怎麼回答嗎?”
  
  眾人好奇不已。“怎麼回答?”
  
  “老師說:“你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辣妹說得笑哈哈。“夠絕了吧?”
  
  何止夠絕,簡直令人佩服!大家也跟著笑開了。
  
  “待在美國其實不錯,可是後來,我卻生病了!”琪琪語鋒一轉。“你們看,在臺灣健保卡永遠都拿A卡的人,到美國竟然生了一場重病,那時候,我整個人呈半休克狀態,同事把我送到醫院,連續打了四支點滴,才比較好一點。可是四支點滴,竟然要臺幣十萬塊!十萬塊耶!”
  
  並沒有專心地融入話題,雨熙此時只問:“你都可以和那些外國人流利的溝通嗎?”
  
  “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有機會碰到外國人,久了自然而然能講。否則,我連KK音標都不會,怎麼可能在飛機上存活下來?”
  
  “KK音標我會,”雨熙沒精打採的迸出話來。“但是連今年幾歲都答不出來!”
  
  她話一完,跟來時一樣,失魂落魄地呆了起來。
  
  大家頓時鴉雀無聲。這麼爛的英文,難怪會被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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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什麼?
  
  為什麼又被刷掉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雨熙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悲哀裏,不斷反問自己為什麼再度被刷掉?
  
  她的粧明明畫得那麼好,身上穿了象徵穩重的深色套裝,腳上是標準的兩吋高跟鞋,半公分也不多。她一直讓自己笑臉迎人,盡量表現親
切,並且充滿智慧,但是為什麼她會突然忘了──Iamtwenty-fiveyearsold──怎麼說?
  
  她是那麼的努力,為什麼?
  
  雙腳突然轉向,她行走的路線,立刻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劃了一個不自然的L形,直接穿過車道,一排車子倏地在她後面緊急煞車。
  
  “媽的!你有沒有長眼睛!”
  
  “不要命了是不是?!”
  
  車子裏的駕駛一個個探出車窗脫口大罵,喇叭一聲按得比一聲大。
  
  偏偏,他們氣得快斷氣,雨熙一樣充耳不聞,臉上始終保持同一個表情──呆!完完全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
  
  眼前是重慶路,車流量總是特別大,她看見十字路口上有許許多多的車子停在白線前等著駛出,也看見自己這方的燈號已由綠色變成紅色
,但她就是忘了停下腳步,直闖紅燈!
  
  “吱──砰!”
  
  車禍因此發生,一輛小轎車為了閃避她,緊急轉向外側,卻撞上隔壁車道的小貨車,玻璃立即應聲碎裂。
  
  小轎車的司機臉都綠了。
  
  “喂!你到底是怎麼走路的?紅燈還闖!”他氣得跳出車,對著雨熙的背影大吼大叫。
  
  但雨熙什麼也沒聽進去,始終神遊太虛,沒事發生般的繼續走她的路。
  
  “欸,先生,不要作秀了,撞到我的車你要怎麼辦?”貨車司機豎著兩道黑眉,粗聲粗氣地問轎車司機。
  
  “我作什麼秀?!你沒看見是那女人闖紅燈嗎?”
  
  貨車司機指著自己的車,說:“我只看見你的車頭鑲在我的車門裏!”他可沒看見其他人。
  
  “話不是這麼說啊,錯的是那個人,你要錢賠,應該找她!”
  
  “廢話少說,快點賠錢!”
  
  “都跟你說不是我的錯了,我賠什麼賠?”
  
  “少廢話,叫你賠就賠!”
  
  虎口引擎聲喧囂,人聲更喧囂。
  
         ※        ※        ※
  
  “子矞,謝謝你的下午茶,也謝謝你百忙之中撥空出來陪我。”
  
  “大家都是朋友,用不著這麼客氣。”
  
  天色方暗時,湯子矞與妙齡女伴坐進了停放在一座小公園外圍的轎車內。兩人剛結束一頓餐聚。
  
  “偶爾還是得培養一下從前的那種感覺,不然,時間越久,彼此的感覺就會越生疏。”她以略帶幾分嫵媚神情的眸光,含笑盯著他看。
  
  妙齡女子是個氣質出眾的大美人,渾身散發著具有時代感又不失古典優雅的高尚氣質,倣佛是從螢光幕上走下來的大明星。
  
  她很美麗,湯子矞不否認這一點。
  
  “最近是不是另結新歡了?”她問。
  
  湯子矞笑。“你說呢?”
  
  女子眼睛一眨,突然滾出了眼淚。
  
  “她有我好嗎?有我媚、有我嬌嗎?有我懂得男人的心嗎?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棄我而去?”她誇張地呻吟著,不論是時代感或是古典
美,瞬間消失殆盡。
  
  她其實是湯子矞的大學同學,兩人也曾經是男女朋友,可因為她一心一意要當有錢人的老婆,所以大學一畢業就嫁進豪門。
  
  只是幾年後,和不少妻子一樣,面臨到了丈夫外遇的問題。
  
  “老公已經不愛我了,成天跟上海姑娘泡在一起,難道就連你也移情別戀了?”
  
  “我看你累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湯子矞把車鑰匙插進鎖孔。
  
  “誰說我累了?我精力好得很!”
  
  像要證明她的話般,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她整個人竟在狹窄的車廂內移坐到他腿上,二話不說攫住他的唇,將蜜糖一股腦的往他嘴裏送

  
  她接著板下椅座調整桿,湯子矞隨著椅背一口氣往後倒下,她緊接著快手抽掉他的領帶、解開他襯衫的扣子,身子彎下來就冷不防咬住他
的乳頭。
  
  “啊……”湯子矞立刻滿足地發出一記嘆息。
  
  她回到他眼前,凝著他好看的眼眸,不知不覺間,兩人微啟的唇瓣已向對方迎去,幾乎貼在一塊兒了……
  
  “啊!”
  
  湯子矞霍地痛叫出來,在那一剎那間,始料未及的一陣力道猛地撞上車身,致使兩人的牙齒硬生生撞在一塊。
  
  “好痛……”
  
  “怎麼回事?”
  
  女子一邊捂著嘴,一邊看向後方,根本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鏘!”後方再傳來東西重擊地面的聲音。
  
  湯子矞一震,不能不下車了。
  
  “你在這裏等著。”
  
  他打開車門,倏地下車。
  
  繞過車身,走到車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擦得閃閃發亮的保險桿誇張移動了,整支桿子一邊還連在車尾,另一邊卻像溜滑梯般,一路
傾斜碰到地面。
  
  它被撞爛了!
  
  他瞪大眼,一臉驚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看清楚,不僅保險桿遭殃,他寶貝愛車的車燈、後車廂,甚至車牌都被撞得扭曲變形。
  
  “我的車子……”又驚又氣之餘,他氣得暴吼。“誰!是誰幹的好事?!”
  
  偏偏,他只看見一長排原本停放在他車後的機車,這會兒全骨牌效應地壓在車廂上,卻不見肇事者的蹤影。
  
  “出來!人在哪裏,給我出來!”
  
  他站在原地,不斷巡視四周。
  
  突然間,前方圍了小柵欄的草皮上,冷不防地坐起一個人。
  
  那人的頭上黏了一坨垃圾,連眼睛也被垃圾遮住了,只見她先伸長右手在眼前試揮了一陣,似乎覺得伸手不見五指,害怕之餘,更加用力
搖了起來。
  
  接著她靜下來,下一秒卻猝然晴天霹靂的大叫──
  
  “啊──啊、啊──我死了嗎?”
  
  “為什麼我眼前一片黑?!為什麼什麼都看不見?”
  
  湯子矞氣不過,筆直走過去,一把扯下垃圾說:“你的眼睛被蒙住了!”
  
  “啊?!”
  
  雨熙大吃一驚,這才回神看著前方。這是臺北的街景、臺北像火柴盒般方方正正的房子,原來……
  
  “我真的沒死!”雨熙忘形的大叫,好開心。
  
  她只記得她走著走著,突然間撞到東西狠狠被絆了一下,接著就眼前一片黑。太好了,她安然無恙!
  
  “你是沒死,不過我的車死了!”
  
  一陣冷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雨熙轉向聲音來源。
  
  她轉頭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擦得油亮的黑皮鞋,順著黑皮鞋上去則是深色西裝褲,然後是西裝外套、襯衫,接著便是湯子矞陰鷙、不友善的
面孔。
  
  兩道濃眉近乎倒插在一起,他帶著一絲輕蔑由上而下睨著她。
  
  “你的車?”她喃喃自語地念著,跟著移開視線去找目標。“啊!”
  
  突然之間,她用雙手掩住自己的雙頰,淒慘地大叫。
  
  “別以為叫就可以推卸責任,你撞壞我的車,該怎麼賠?”湯子矞不理會她的尖叫,開門見山地問道。
  
  雨熙跳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倒機車去撞你的車子的,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心不在焉……”
  
  “你不需要跟我扯那麼多,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準備付多少修理費。”他一派的冷淡。
  
  “多少……”雨熙神色黯然地掏出皮包,從裏頭挖出了幾張千元大鈔。“五千塊夠不夠?”這是她全部的家當了。
  
  “五千塊光付我的精神賠償都不夠。”他別過頭去,看都不看一眼。
  
  “不然你要多少?”她怯懦的問。
  
  “我那輛車的來頭有多昂貴,你不會不知道,把我的後車尾撞成這樣,你說要多少?”
  
  “我是真的沒概念,你就說吧!”
  
  “一句話,五萬塊。”
  
  “五萬塊?!”雨熙眼睛差點沒爆出來。
  
  “這已經是最保守的估計了,你別不識好歹。”
  
  “我沒那麼多錢……我……”
  
  “子矞,你快點把事情解決,我老公快回來了,你得送我回家。”
  
  車內的女人適時打斷他們的對話。
  
  雨熙立刻留意到車窗邊女子的口紅花了,反射性地一轉頭,她很快就找到搞花唇膏的原兇──他!
  
  她相信他脖子上的那些唇印,不會自己無中生有。
  
  “你跟有夫之婦混在一起?!”
  
  她的態度變了,由膽怯內疚變得不卑不亢,炯炯有神地迎視著他。
  
  “那是我的私生活,關你什麼事?”
  
  “你的私生活當然不關我的事,可是你這樣沒操守,就會讓我懷疑你要五萬塊是不是在坑我。”
  
  他冷若冰霜地瞇眼。“你說什麼?”
  
  “本來就是,你們……你們這些小白臉,除了要錢還是要錢,哪管什麼仁義道德?我告訴你……要五萬塊沒有,五、五千塊要不要隨你!

  
  她再把錢往他眼前遞進一寸,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私底下其實也是在耍賴。
  
  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嚴重激怒了湯子矞。
  
  湯子矞緊抿著唇,火得不得了,二話不說抓過她的手腕,整張面孔驚怖地壓向她。
  
  看著他黑抹抹的臉不斷貼向自己,雨熙不禁腿軟。
  
  “你、你想幹什麼?走、走開!”
  
  湯子矞怒目相視,哼的一聲,將她拖走。
  
  “不!放開我──”
  
       ※        ※       ※
  
  中華賓士車廠。
  
  技師戴著棉質手套,仔仔細細巡視車身。
  
  “內部的機器還算良好,不過後車廂的漆面嚴重受損、車燈也撞壞了,再上鈑金、重新烤漆,估計……大概八至十萬吧!”
  
  “這麼貴?!”雨熙驚喊,兩眼無法自制地瞪大。
  
  技師說:“賓士車裏裏外外的零件都必須從國外原廠進口,光一顆鏍絲釘就要臺幣六百塊,你說能不貴嗎?”
  
  只能算她倒楣,什麼車不去撞,偏偏去撞賓士跑車。
  
  她馬上問道:“那有沒有比較便宜的?用國產品可不可以?”
  
  技師愣住,突然間不知道怎麼接話。
  
  湯子矞不悅地挑了一下眉,怒道:“你別聽她的!”
  
  “但是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湯子矞一臉威脅地走向她。雨熙立刻被他嚇到,下意識地往後退移,直到撞到車子才停住,撐坐在車頭上。
  
  湯子矞停在她面前,故意惡意地嘲笑道:“現在你自己說,誰坑誰了?如果你之前聽我的話,大可不必多付五萬元。自作自受,你活該!

  
  他一副得理不饒人的嘴臉。
  
  “我……我沒有錢!”
  
  “喔,沒有錢啊?”湯子矞笑著點點頭,然後突然暴吼起來。“說沒錢就可以了事了嗎?我的車子好端端停在路邊,你別的地方不去撞,
硬是撞我的車。你放心好了,十萬塊我一毛錢都不會少跟你拿!”
  
  雨熙愁眉苦臉的說:“我是真的沒錢……我還在失業中,如果你真的要我付錢,可能要給我一點時間……”
  
  “沒有工作是吧?我替你找。”
  
  雨熙瞪大眼睛看他。
  
  湯子矞毫不遲疑地拿出行動電話,飛快按了號碼,電話一下子就通了。
  
  “舞廳嗎?”
  
  “舞廳”?!雨熙僵住。
  
  “叫你們店長來聽電話,說湯先生找他。”他等了等,才重新開口。“店長,上星期聽你說那裏人手不夠,現在還缺人嗎?”他瞟了雨熙
一眼。“是嗎?那正好,我這裏有現成的人可以過去做。”
  
  做?!
  
  雨熙腦中轟然巨響,嘴巴張得大大的,但發不出半點聲音。
  
  “何時?馬上就可以上工了!”
  
  從他的話聽來,他為她找的是什麼樣的工作,已經可想而知了。毫無疑問地,他就是要安排她去當酒家女。真惡心,虧他人糢人樣的,沒
想到──
  
  雨熙一臉鄙夷,強迫自己閉上嘴巴,假裝一切正常的背上皮包,向技師問道:“可以跟你們借一下洗手間嗎?”
  
  “可以啊,轉角進去就是了。”
  
  “謝謝。”
  
  然後她掉頭就走,卻不料自己的右手竟被扣住,整個人不由分說的被人拉回去。
  
  她猛一回頭,迎上的是已切斷通話,正慢條斯理將手機收回西裝外套內的湯子矞。
  
  “想去哪裏?”他問。
  
  “放開我!我才不會去你說的舞廳工作!”雨熙一邊激動的說,一邊死命的掙扭自己的手腕。
  
  湯子矞一派冷酷、面無表情地對技師說:“我車上有一本記事本,麻煩你替我拿出來。”
  
  “這本嗎?”
  
  “麻煩拿到車蓋上。”
  
  “好。”
  
  湯子矞將她拖向車旁,從胸前的口袋掏了枝筆出來,想讓她簽一張借據給他,以示負責賠償費用。
  
  雨熙則以為他要她簽的是賣身契,既害怕又畏懼的說:“我、我太瘦了!要胸部沒胸部、要屁股沒屁股、要臉蛋沒臉蛋,去做一定賺不到
什麼錢!”
  
  “沒關係,只要你有手有腳就行了!”
  
  她大為震驚。“什麼?原來你們標準這麼低啊?”
  
  “廢話少說,簽!”
  
  “不──我不要賣身──”
  舞廳──
  
  “今天要剪發還是洗頭?”
  
  “洗頭。”
  
  “好的,洗完之後再幫你吹個美美的發型。”
  
  盯著正前方──
  
  雨熙全神貫注地發呆,兩眼無神,神情恍惚。
  
  室內的燈光明亮、溫暖,極具文藝氣息的交響樂在空氣間抑揚頓挫地傳遞飄揚,即使是鵝黃色的地板瓷磚,亦潔凈到足以反光。
  
  這裏沒有醺人的酒味、沒有低級的歡場笑語,只有發色染得一個比一個奇怪的洗頭小妹,以及衣服穿得一個比一個前衛的發型設計師。
  
  是的,一場誤會,這裏不是舞廳,只是一般的發廊,一間名叫──“舞廳”的發廊。
  
  什麼鳥名字?!雨熙心裏沒好氣地想著。
  
  “對不起,借過一下。”
  
  雨熙被進門的大奶媽撞了一下,又幹又瘦的身子立刻被拽到邊邊的角落去。
  
  “吳小姐,好久不見了,最近身材越來越好嘍!”
  
  “是嗎?”大奶婆笑得合不攏嘴。
  
  “MissLin,這邊的發片我替你打薄一些,讓發量看起來少一點。”
  
  “小珍,這邊的客人好了!”
  
  “知道了!”
  
  學徒讓師傅一叫,匆匆忙忙從這頭穿至那頭,一不小心又撞到雨熙,將她狠狠頂離幾步。
  
  雨熙皺著臉,揉著自己的手肘,看著眼前的人忙進忙出,一會兒忙著幫人修剪頭發,一會兒忙著跟客人寒暄哈啦,心裏的感覺真是復雜。
  
  此時,時髦的同性戀男店長走過來了。
  
  “湯先生回去了,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他故意用傲慢的眼光輕輕掃視她。
  
  “猜得出來。”不外乎工作內容、工作環境的認識。
  
  “我聽湯先生說,你把我們這裏當成下流的舞廳?”他聽湯子矞說了。
  
  “你們的店名容易讓人產生誤解。”雨熙老實說,一臉冷冷淡淡,沒什麼歉意。
  
  就男性的聲音而言,這位店長的嗓音實在走調走得厲害。人長得這麼矮,眼睛竟長得那麼高,也真夠強的了。
  
  店長一手插在腰間,從鼻孔哼的一聲,衝著她罵道:“我們這店名是經過高人指點才選出來的,你既然不懂得欣賞,就請你閉嘴。我和湯
先生都是身分高貴的人,從不走下流舞廳那種低級地方。”
  
  “哪裏高貴了?光看那身大朵花、小朵花的衣服,還有扭來扭去的屁股,也知道你是Gay。”雨熙把話含在嘴裏嘀咕的說,不料被他聽見了

  
  “Gay又怎麼樣?Gay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啊!礙到你了嗎?礙到你了嗎?”
  
  雨熙被他趾高氣昂的口水噴得滿臉都是,躲都躲不掉。
  
  “來!你過來!”他抓著她的手,直接往店中央走去,向大夥兒介紹她。“你們大家圍過來。”
  
  片刻之間,她便被團團圍住,幾十雙眼睛一股腦的盯著她看。
  
  她一樣防衛的看著他們。
  
  “各位同仁,這位就是咱們新來的打工小妹,杜雨熙小姐,大家以後好好的跟她相處,有什麼需要她的地方,盡量使喚,我不是花錢請她
來當壁花的,懂嗎?”
  
  他語調柔軟溫和,乍聽之下還以為他大人不記小人過呢,但是越聽到後面就越可以感受得到他話裏的敵意。
  
  “那雨熙小姐,我替你介紹一下我們店裏的設計師,這位是Jay、這位是Martin,而這位是Laura、Melissa、James……”
  
  辟哩啪啦一大串全是英文名,雨熙記得才有鬼。
  
  然後,他咧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至於你的工作內容嘛……”
  
  雨熙自以為是的笑說:“不就是洗頭小妹嘛!”
  
  “你作夢!”他一口截斷她的話,朝身後一抽,一支掃把、一塊抹布赫然呈現在她面前。“是打雜的!”
  
  雨熙愣住。
  
  “你放心,在你工作還債的這段期間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正常人!”
  
  他最後一句話,令雨熙不禁由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雨熙,這裏來幫忙一下!”
  
  “哦!”
  
  她分類換洗的毛巾才正分到一半,店長一叫,她就得立刻往他那裏去。
  
  “不過就是要罐“發魔”嘛,自己不會拿嗎?”
  
  送完發雕,她臭著臉回來,抓起使用過後的臟毛巾,一條一條地,幾乎洩恨似的拚命用力往洗衣機裏塞。
  
  “雨熙,來一下!”
  
  “來了!”
  
  轉眼間,她又從店後衝到了店前。
  
  “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她笑盈盈的問。
  
  一位設計師小姐,用下巴指了指飲水機。“去幫我泡杯茶,不要太涼,也不要太熱,謝了。”
  
  “茶?”
  
  雨熙的的確確還在微笑,用她那近乎空姐級的職業笑容,開心至極地笑著,只是她臉上在笑,眼裏卻已經在噴火。
  
  “好的。”
  
  她的臉部表情已經變得十分猙獰。
  
  “雨熙,你那邊忙完就過來我這邊一下。客人說她的肩膀酸痛,你過來替她按一按。”
  
  “知道了。”
  
  “雨熙,你過來當一下接待人,我去買個面包馬上回來。”
  
  “接待人?沒問題。”
  
  “雨熙!”
  
  “雨熙!”
  
  “雨熙!”
  
  倣佛故意要整她一樣,店長不斷地叫她做這、做那的,讓她在店裏飛奔來、飛奔去,幾個鐘頭下來,她甚至連坐下來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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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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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而她從頭到尾,臉上都還保持著一貫的笑容,笑到她懷疑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快抽筋。
  
  為什麼會這樣?她在心裏吶喊。她交了補習費去學習美姿美儀課程,可不是為了來這裏讓那娘娘腔隨便用。
  
  她的人生究竟在哪裏?
  
  “雨熙。”
  
  一陣略帶鼻音的低磁嗓音傳來。
  
  兩手撐在洗手臺上的她,馬上像職業病發作般,熱誠有加地回頭笑問:“是,請問你需要我幫你什麼?”
  
  緊貼她而站的,不是別人,正是頂了一個大肚子的王牌設計師。
  
  “我一直在觀察你。”
  
  雨熙的笑容在剎那間硬化,然後碎裂。
  
  “你這種氣質跟服從感,令我想起機場那些既開朗又親切的空姐,你該不會就是吧?”
  
  雨熙突然一愣,然而令她整個人僵住的原因,不是他一眼就識出她有成為空姐的必要特質,而是他那只熱呼呼地貼在她臀部上的魔爪。
  
  可……可惡!竟然還把手指彎起來?
  
  “不,我不是。”她極力忍耐,臉上還帶點笑容,想維持基本禮貌。
  
  王牌設計師佯裝出一臉訝異。“你不是嗎?”
  
  “不,我真的不是。”
  
  那只魔手絲毫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她的笑容卻更加燦爛,持續地一直向他笑下去。
  
  忽而,她從洗手臺摸出了一瓶泡沫式刮胡水,二話不說拿了出來,對準他的眼睛,“滋!”的噴下去──
  
  “啊──”
  
  一陣哀嚎聲霎時嘶吼出,恐怖的叫法震得前店的設計師手部一陣亂抖,硬是剪斜客人一綹頭發。
  
  “哦!對不起!對不起!”前店的設計師紛紛向客人道歉。
  
  “啊──”緊接著的一聲尖叫來自雨熙,她對付完了色狼,竭盡全力的大叫。“非禮──”
  
        ※        ※       ※
  
  老爺酒店
  
  湯子矞的眼睛自然地移了下,正好看見推門進來的雨熙。
  
  他和小林正在談公事,正好談到一個段落,於是合上資料夾,拿下臉上的眼鏡。“其他事情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
  
  小林埋首收拾桌上文件。
  
  “店長說你找我,有事嗎?”杜雨熙來到桌前,向湯子矞問道。
  
  突如其來的女音,讓小林抬起頭來。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個……氣質大美女!
  
  哇,真正點!
  
  她有著白皙潔凈的肌膚,雙頰大概是因為剛趕路過來而變得紅潤,此外,她有張比例完美的雞蛋臉、一對瑩亮的眼睛;她的笑,肯定很燦
爛……
  
  不過,她看起來不太高興,兩個腮幫子都氣鼓了。
  
  小林讚嘆的喘一口氣,曖昧的對湯子矞眨了下眼,才離席。
  
  “你請坐。”湯子矞說。
  
  雨熙坐下,盯著桌上壓克力制的面紙盒,口氣不佳的說:“幹麼?叫我來訓話嗎?”
  
  “他們應該有告訴你,那間發廊最大的老板是我。既然是老板,我就有權力維護發廊的秩序,你難道不知道在店裏做出那種舉動會引起客
人的揣測嗎?”
  
  雨熙皺著眉,不滿地說:“揣測什麼?有什麼好揣測的!”本來就是性騷擾呀,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沒有揣測更糟,”她不高興,子矞也不悅。“你等於是直接砸我店裏的招牌!這種事情傳出去,以後誰還敢進門?”
  
  說到嚴重處,他禁不住加重口氣。
  
  “少一、兩個客人,你又不會死!”
  
  雨熙又冤又氣,錯的人又不是她,為什麼她得坐在這裏看他臉色?
  
  氣到了極點,她突然伸手抽了一張紙巾,拿到面前、盯著它,她這時才想到自己根本沒有要擦哪裏,她又沒有流鼻涕,也沒有流眼淚……
  
  愣愣的想了一會兒,往桌上一放,她埋頭苦幹的折起紙巾。
  
  他看了她的動作一眼。“萬一少的是一百個客人、兩百個客人,那怎麼辦?我的店還要不要經營下去啊?你說你沒錢、沒工作,我好心替
你安排工作,結果你不但不領情,還在我背後捅樓子!”
  
  他的指責在耳邊鼓噪,雨熙手中的紙巾則對折再對折、對折再對折,最後將手掌般大小的紙巾給折成了小小的一張。
  
  沒得折了,她立刻再抽一張。
  
  “抱歉,送餐。”
  
  服務生此時端來了一籃餐包跟餐前湯。
  
  “放著。”她突然出聲說。“你為什麼不去怪那個設計師?他如果敢對我性騷擾,他就一定對其他人出手做過,你放任他的行為,卻反叫
我來挨罵,這算什麼?”
  
  她一字一句的講著,火歸火,除了眉頭堆得像座山外,還不至於和他比嗓音大小。
  
  “其他人不會像你一樣在店裏大叫。”
  
  “喔?這麼說是真的嘍!”明知店內有性騷擾的行為,而他竟刻意縱容?
  
  “她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不會在店裏耍老大。”
  
  “你的意思是說今天全是我的錯,我搞不清自己的立場、沒肚量、沒耐性,總而言之,我本來就該讓他吃豆腐?”
  
  “他是我店裏的王牌發型師,除非你的能耐比他強,不然就閉嘴。”
  
  她雙眉一橫,身子往上,一股腦的站起來。
  
  “你幹麼?”
  
  “我如果是你老婆,你就不會叫我去讓人家摸了!”
  
  她氣鼓了臉頰,用力捉起皮包,轉身就要走。
  
  他出聲。“晚餐呢?”
  
  “不吃!跟你這種人吃飯會消化不良。”說罷,她掉頭就走。
  
  子矞不發一語地看了她背影一會兒,等他低下頭時,只消一眼,就發現桌上的餐包已不翼而飛。
  
  他轉頭再看去,正好看見雨熙從玻璃窗前通過。
  
  她整個人氣呼呼地走過,一手勾著皮包、一手則抓著襯衫前擺往外反折起,裏頭很明顯地包著東西。
  
  子矞站在那裏目送她,沒說什麼話,也說不出什麼話。
  
         ※        ※       ※
  
  黃昏時刻,運球的聲音由地面反覆傳出。
  
  “大家注意,再進一球。”
  
  “來哦,要開始了哦!”
  
  “攔住他!”
  
  叩的一聲,籃球投上了籃框,沿著籃框迅速兜了好幾圈,才掉入籃框中。球一下來,底下的人馬上又搶成一團。
  
  這裏是一處社區公園,雨熙坐在椅子上看人打球,偶爾看到幾幕爆笑的畫面,她會跟著笑起來,不然就發呆。
  
  從餐廳打包帶回來的小面包被她一口一口咬進嘴巴裏,等到吃飽喝足了,她的精神也恢復了。
  
  嘴裏還吸著蜜豆奶,她的視線斜仰上去,留意到身旁的路燈燈泡前,正縈繞著十多只小蟲子,不斷追著燈光轉。
  
  她看癡了,想起以前在國小課本曾讀過,說這叫……什麼“趨光性”來著……
  
  生命裏,曾經跟自己有過交集的事情很多,但已經忘記的也很多,不管是討厭的、反感的、悲傷的、快樂的、開心的、喜悅的……過去的
事總有忘記的一天,雨熙突然有些感慨。難怪師長總說人要往前看。
  
  往前看,就可以看到未來、看到希望,看到──飛機?!
  
  雨熙的視線正好和劃破天際的客機對上,激動之餘,她迅速將鋁箔包吸得既扁又幹。
  
  但是下一秒,她的表情立刻變得極度沮喪,腦袋倏地垂下。
  
  “唉……”
  
  她的朋友們都在天上飛,她居然還在地上爬,可憐呀!
  
  唉……
  
  一個星期後──
  
  這是一間布置豪華的公寓,挑高的天花板,豬肝色大理石、進口毛絨地毯,在在都說明它的價位不凡。
  
  此刻,在客廳裏的男男女女們,一致無聲地向主角笑咧一張大嘴。
  
  他們拿出預備的彩炮,轟然一聲,炸開了舞會的最高點──
  
  “祝你生日快樂!”
  
  音樂湧入現場,音響開始奏出歌聲,那些衣冠楚楚的都會男女,有的人一邊拿著雞尾酒暢飲,一邊同時隨著音樂擺動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子矞。三十歲了,何時娶我啊?”
  
  “快了,快了。”
  
  主角,那個出盡風頭的湯子矞,穿梭在人群中,隨著很有格調的音樂動起四肢,自在而隨興地與每個擦身而過的女賓客各自舞上一段、聊
上幾句。
  
  “不公平,聽者有份,你也要娶我們。”
  
  “一夫多妻耶,你們可以接受?”
  
  “可以!”
  
  他談笑著,他享用美食,他散發無盡的魅力。
  
  女孩子們都樂得走向他,她們縈繞在他身邊,旋轉著、笑鬧著。
  
  雨熙像個自閉兒一樣,酷著一張臉,高高地獨坐在旋轉梯上,由上而下的觀察他。
  
  一個禮拜前不歡而散的景象還沒忘記,今天她又發現他是個“嗜色”的爛人,沒節操,只要是母的一概來者不拒。
  
  “嗨!”
  
  清朗的嗓音傳來,是小林,她在西餐廳見過一面的人。
  
  接過他遞上來的雞尾酒,她應道:“嗨。”
  
  已經喝得微醺的小林,為了方便,一次端來一大盤雞尾酒和下酒菜,本想躲到旋轉梯上獨自暢飲,沒想到遇到雨熙,立刻熱情地要和她來
個不醉不歸。
  
  一邊喝酒,小林一邊介紹著自己,自己介紹完了,便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湯子矞……
  
  “原來他是律師呀。”難怪常常得理不饒人。
  
  雨熙了然的點點頭,先喝光杯裏紫紅色的液體,才拔出杯緣的櫻桃,放進嘴裏含。
  
  “我是他的助理律師,跑腿的。”
  
  小林同樣一口喝光杯中物。
  
  吞下櫻桃,雨熙想也不想地便順手再拿起一杯酒──喝。
  
  她含著酒,半仰頭盯著天花板,含糊的問:“同理可證,下面那些女人,也都是你們事務所的女律師嘍?”
  
  “部分啦!你只要看哪些人的衣服比較講究,又長得一副尖酸刻薄相,十成九都是律師。”
  
  “真的嗎?”她趕快低頭看,果然就看到樓下跳舞的人群中有五、六個麻辣女律師。
  
  “她們平常都是這樣的嗎?”她問。
  
  小林一邊品嘗著酒,一邊想了想。“發酒瘋的時候。”
  
  “喔!”雨熙說,手裏還握著酒杯。“既然這裏都是湯子矞的朋友,不算他朋友的我,為什麼也可以來白吃白喝?”
  
  她眼尖的發現有人跳起了森巴舞。
  
  “呼!真辣!”她很佩服。
  
  “可能他想為吃豆腐的事情陪罪吧!”
  
  這句話令她哈哈大笑,那種笑法明顯帶了諷刺意味,她臉上一副鬼才相信的表情。
  
  “哈哈……”
  
  同樣的一陣笑聲來自樓下的湯子矞,只不過他發出的是一種灑脫不羈的笑聲。
  
  此時的他,一手端著雞尾酒杯,一手擁著舞伴玲瓏的腰肢,正大跳浪漫的華爾滋。
  
  女子目光嫵媚地迎著他,笑彎了唇。
  
  他擁著她,笑著、旋轉著,並找機會不斷地喝著杯中物,看得出來他真的玩得很開心。
  
  “他是個很清楚自己魅力在哪裏的男人,不論工作上、感情上,都是。”小林以旁觀者的角度評論。
  
  “這個我知道,”雨熙還在大笑,覺得腦筋變得有點遲鈍。“雖然他沒有桃花眼,不過那雙眼睛就是不斷在放電。風度翩翩、瀟灑有氣質
,這種人最吃香了!”
  
  “所以我們辦公大樓裏所有的女人,都喜歡他!”小林躺在階梯上,灌進他肚裏的酒精,開始讓他變得散漫起來。
  
  雨熙狐疑地問:“也包括老阿婆嗎?”
  
  “差不多!!”
  
  “哈哈──”
  
  這種對話一點都不好笑,但兩人就是控制不了地笑到人仰馬翻,活像兩個爛酒鬼。
  
  雨熙一邊笑,一邊問道:“奇怪,為什麼我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楚?”
  
  小林認真地回答。“一定是酒沒了,我去拿,喝了就看得清楚。”
  
  “喝酒跟眼睛有什麼關係?”她問。
  
  兩人都為這個問題靜了一秒鐘,接著又一起爆笑出來,好像那真的很好笑一樣。
  
  “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
  
  樓下也有人這樣告訴子矞。
  
  “沒有,我沒醉,我的腦筋清楚得很!”
  
  子矞指著自己發鬢說,但是他卻連路都走不穩,邊走還邊喝著酒,一不小心竟然撞翻了同事的酒杯,酒灑了一地,濺開了好大一片水花…

  
  酒意越濃,笑意越發開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終於很深很深,音樂已停,酒客散盡,只有兩個醉得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人,兜兜轉轉,兜進了同一間舒適大
房。
  
  這兩人就是湯子矞及杜雨熙。
  
  他們確信自己再也喝不下半滴酒了,便一副神情滿足的模樣,同時舉高雙手投降,任醉醺醺的身軀直直往後傾,倒入那柔軟細膩的被窩中

  
  夢真醇,兩人依然吃吃地笑著。
  
  他們倣佛還置身在舞會裏,殊不知兩人已經躺在同一張床上……
  
         ※        ※        ※
  
  晨間的陽光已經從雲端展露頭角,屬於臺北市的忙碌早晨重新起跑。
  
  陷在棉被堆裏的雨熙,整個人突然驚彈了一下,倏地醒來、倏地從枕頭上抬起頭。
  
  “還好,今天星期天……”
  
  她喃喃自語的說了句,人一放松,腦袋跟著倒回枕頭裏。
  
  昏昏沉沉間,她才準備合上眼皮,天外飛來的一條粗壯手臂猝然由她背後甩來,順勢握住她的肩膀。
  
  咦?!
  
  睡意頓時全無!雨熙瞠目結舌地回望著這條“素不相識”的胳臂。這麼強壯、這麼黑,不像她媽的……
  
  她忐忑不安地將頭轉了一個方向,一眼望去,眼睛差點沒當場嚇掉出來。
  
  臉幾乎貼在自己臉上的,竟然是自己的死對頭湯子矞!
  
  他還在睡,均勻的氣息一陣一陣地吹在她臉上。
  
  怎麼會這樣?!
  
  她呆掉了,僵在那裏一會兒,才想起要趕緊脫身。她再度將視線飄回他握著自己肩膀的五根手指上,眼睛盯著它,小心翼翼地板開,一根
手指、一根手指的……
  
  這時,湯子矞突然動了,她被嚇得瞪大眼,下一個動作是反射性地在床上躺平──裝死。
  
  幸好,湯子矞只是翻身。
  
  這一翻身,反而讓她自由了,雨熙見機不可失,毫不考慮地坐起身來,被單順勢滑下露出了她赤裸的上半身,她低頭一看,呼吸驟然尖銳
無比。
  
  “我的衣服?”
  
  全不見了?!震驚之際,她反射性地拉高腰際的被單,將它高舉過頭往內看……
  
  啊──
  
  她在心裏晴天霹靂的尖叫。
  
  不見了……她的小褲褲……
  
  頂著瘋狂跳動不已的心臟,她一臉不知所措的到處張望,受到的打擊太大致使她一下子亂了方寸。
  
  她為什麼會躺在這裏?為什麼衣衫不整?他又為什麼會跟她睡在一起?
  
  她甚至連這裏是哪裏也記不得了!
  
  就在她東張西望之際,一個異常的突起物,冷不防地攫住了她的視線。
  
  盯著它,她的呼吸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倣佛所有的疑竇,在這一瞬間全都串連起來,也全都被解開。
  
  那個突起物就在湯子矞的胯間,隔著被單,傲然站立。
  
  她深受打擊,咬著下唇,眉宇糾在一塊兒,隨後她下一個動作就是揪緊被單、溜下床,一路就要逃往浴室反省。
  
  不料他纏著被單,她拉得太快,後坐力倏地將她衝下去的身子拉回來。
  
  她反應不及,當場滑倒,纏在他腰上的被單松了,而她也硬生生從床上摔到床腳下,險些沒把鼻梁撞斷。
  
  “好痛喔……”
  
  花了好大一陣力氣,她才從地板上爬起。
  
  從床沿這邊望過去,對上去的,正好是湯子矞赤裸的全身。
  
  “喔……”
  
  她倏地垂下肩膀,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這時,越睡越不安穩的湯子矞,突然動了起來。
  
  她看到這一幕,嚇得直接用爬的爬進浴室。
  
  要關門時,被單有一角卡在門外,使門關不起來,然而咻的一聲,轉眼間,被單以閃電般的速度被拖進去,消失在門內。
  
  床上的人,仍舊平穩地呼著氣息。
  
         ※        ※        ※
  
  浴室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雨熙兩手插進淩亂的頭發裏,皺眉、咬唇,五官幾乎糾結在一起。
  
  此時此刻,她卷著被單,一屁股坐進洗臉臺裏,兩腳懸空,對著並無他人的浴室自言自語。
  
  “為什麼會和他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
  
  奇怪!昨天晚上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回到家,衝了澡,泡了杯牛奶,最後抬起雙手舒舒服服地躺進她的被窩裏呀!為什麼她會在這裏?
  
  “難道……一切都是夢嗎?”她問,感到疲憊又懊惱,只好不停地搓自己頭皮。
  
  她的頭好痛,好像有幾十根棒槌一起在她頭上敲,這樣子她根本沒辦法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當她想到這裏時,一陣無形的青光閃電突然打進她腦海。
  
  她突然記起一幕景象──
  
  他們一起在小小的床上移動著自己的身軀,有意無意的抓了棉被,摸了枕頭,然後不知道是誰先親誰,他們兩人的臉莫名其妙地就廝磨在
一起。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當時欣悅的笑聲,也聽見了他的。他們共度了一個極度瘋狂的夜晚。
  
  “真的有!真的有!為什麼會這樣?”
  
  想起越多,她就越坐立難安,近乎手忙腳亂。
  
  就在她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時,門“喀”的一聲被打開來,她瞪大眼睛倏地抬頭看──
  
  看到的就是與她有著同樣訝異表情的湯子矞。
  
  “對不起,我不知道有人在裏面。”他道歉,趕緊禮貌地關上門。
  
  咦?!但關上的頃刻間,湯子矞突然驚覺不對。怪了,這是他的房間啊,他幹麼道歉?
  
  他連忙又開門進去。
  
  “喂!”他口氣不佳的叫她。“你……”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了一下她的動作。“你“塞”在我家的洗臉臺裏幹什麼?”
  
  雨熙睜圓了眼。
  
  “還塞得如此理所當然,難道你不知道那是我用來梳洗門面的地方嗎?”他繼續道,大剌剌的走進來。
  
  雨熙尚停留在瞪大眼睛、張大嘴的階段,說不出半個字。
  
  “你別不說話,你到底在這裏幹什麼……”
  
  “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她猝然拔高的音量打斷了他的話。
  
  子矞一臉莫名,蹙眉問:“什麼負責?”
  
  雨熙露出懊悔的表情,低下頭,雙手按著兩邊的太陽穴道:“我喝醉了,其實也不太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隱隱約約又有一些印象……唉呀!我明明要睡覺的,為什麼會演變成那種局面呢?”她形同在質問自己。“我不是隨便的女孩子,不可能隨便亂來的,可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呢……”
  
  她已經語無倫次,陷入難以自拔的思緒裏。
  
  看她那麼痛苦的樣子,子矞忍不住心軟,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話。
  
  “行了,行了,你也別太自責,其實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指的是她屁股塞在洗臉臺的事。“反正你也不是生理期,如果是生理期,那就真的很不衛生了!”
  
  雨熙驀地瞪大眼睛,抬頭看他。不是吧?他說什麼?
  
  他竟然知道她不是生理期?!如果他不知道,那就表示他們沒有;可是如果他知道,那就表示他們有。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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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啊……
  
  忽然之間,她有種想痛哭的衝動。
  
  湯子矞對她這張悲情的臉大皺眉頭。“不過是在這裏過夜,”他指浴室。“你沒著涼就行了。”
  
  “我有蓋棉被……”她說的是他們完事之後。
  
  湯子矞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被單,了然。“你離開的時候記得把它還給我。”他指了指她身上的被單。
  
  雨熙愣愣的低頭看。
  
  “沒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我要盥洗了。”
  
  “哦。”她從洗臉臺上跳下來。
  
  湯子矞耐著性子等她出去。
  
  這時,走到一半的雨熙,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對不起……把你的背弄傷了……”
  
  湯子矞沒多想地看著她走掉,尾隨過去鎖浴室的門。只是,驀地一個念頭,吸住了他的腳,讓他往後退。
  
  退、退、退……一路退到洗臉臺的鏡前。
  
  他在那裏停頓了好一晌,猝然大叫。“啊──”他看見自己的背上全是指甲痕,血淋淋的。
  
  他下一個念頭就是往外衝。
  
  雨熙已經不見人影,他火速衝到床邊,雙手往淩亂的被枕間一插,立刻狂亂搜尋。
  
  “有沒有?有沒有?”他不斷的問,突然,他的神色凝住了,他的手摸到了東西。
  
  他想也不想,飛快地將雙手往外伸,抓到的東西登時呈現在他眼前──右手,保險套,用過的。左手,女用三角褲,白色的。
  
  這下子……
  
  “事情大條了──”他大驚失色的狂叫。
  
  “你說什麼?”
  
  琪琪拿到嘴邊的餅幹掉下來,眼睛瞪得比死魚眼還大。
  
  “啊──你的可樂倒了!”
  
  “我新買的褲子被你濺到了啦!”
  
  “快去拿抹布來擦啊!”
  
  不僅是琪琪被震呆了,旁邊兩個女人也一起變呆,不小心就撞翻了可樂,濺了一地,讓她們亂成一團。
  
  有人拿抹布,有人拿拖把,手忙腳亂地清理服裝、地面,她們可不想半夜螞蟻入侵她們的床。
  
  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只有琪琪尚能方寸不亂,正色地問:“對方是誰?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她這一問,其他的女人立刻停住動作,好奇的將目光投注過來,側耳傾聽。
  
  “是我剛認識不久的人,你們沒見過他。”雨熙一臉菜色的說。
  
  話一完,她馬上情不自禁地嘆息,她現在的心情好煩,雖然身體沒任何不適的症狀,不過就是輕松不起來。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弄丟的是張處女膜,不是丟了錢包,也不是身分證。
  
  “那人叫什麼名字?幹哪行?住哪裏?”旁邊拿著抹布的女人,突然插話問。“還有,過程怎麼樣?”
  
  “說!還在等什麼呢?”
  
  “說……說……”
  
  雨熙說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從頭到尾面有難色,她本不想透露太多,但她們咄咄逼人的模樣,她實在無力招架,最後只得招了!
  
  “他……他是個律師,在什麼、什麼法律事務所上班,聽說是和他朋友合股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真的不太了解。
  
  “律師啊?想不到你居然有辦法和那種法律人搭上關係,太令人跌破眼鏡了。”同伴們嘖嘖稱奇。
  
  琪琪則有不同意見。“不過,聽說那種表面正經的人,背地裏很下流,你們……”她狐疑的打量著雨熙全身上下。“應該沒玩可怕的遊戲
吧?”
  
  “對啊!你們有沒有?!”
  
  突然之間,這成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根本不記得了……”雨熙說。
  
  “怎麼可能?這是最重要的部分耶!”太迷糊了吧!
  
  雨熙雙肩垮了下來,心浮氣躁的說:“我喝醉了,什麼也記不得了,我甚至連自己怎麼進他房間都不知道!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想,才
隱隱約約想起一些畫面,唉呀,我好煩哦……”
  
  她已經煩到不能再煩了。
  
  “幹麼嘆氣啊?”
  
  “是啊,幹麼嘆氣?”
  
  “我能不嘆嗎?我還沒嫁人,就跟人發生這樣的事,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呢?再說,如果讓我家裏的人知道,我還能活嗎?”
  
  “那也好啊!”琪琪道。
  
  雨熙眨眼。“哪裏好了?”
  
  “現在你更可以理所當然的玩嘍!”
  
  “玩?”雨熙奇怪的看著她。
  
  “以前你是乖乖女,一在外面鬼混就滿心罪惡感,現在這樣子,就不用再堅持了。你解脫了!”琪琪樂得猛拍她的背。
  
  辣妹說:“人不能原地踏步。”
  
  “從現在你就是女人了,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成熟女人的特殊韻味,屬於你的青春,才正開始!”
  
  “以前你在男人面前,總是很不自在,現在有了這層歷練,應該可以好好的展現自己了吧?”
  
  原本心情低落的雨熙,在朋友“普天同慶”的笑語下,竟開始覺得這一切真的沒什麼,甚至還試著說服自己──管他的,就當作什麼事都
沒發生!
  
  “有個和臺大醫生的聯誼會,你去不去?”琪琪向她提議道。
  
  “去!”
  
  她破涕為笑,決定放縱自己去玩樂,總比回發廊去面對那死Gay來得好!
  
       ※       ※       ※
  
  幾天後──
  
  沉穩的黑色轎車,從馬蹄型廣場的車道直切過來,不偏不倚停在晶華飯店的門口。
  
  湯子矞一開門下車,車鑰匙即扔進服務生的手裏,人已大步地走進飯店內。
  
  晶華飯店的大廳氣派非凡,席上賓客多是有些身分地位的人物。
  
  湯子矞冷冷地望了大廳一眼。坐在那裏,閒散的喝杯咖啡,確實符合他的風格,不過,今天他沒那種心情!
  
  他的沒心情已嚴重到連手上最大樁的案子,都無心鑽研。
  
  他的當事人,一位知名富商,被控殺人未遂,他卻至今都還沒弄清他是無辜或是有罪,再拖下去,這個案子就要開天窗了。
  
  那會讓他損失一大筆錢,並在他的律師生涯裏留下一大污點。
  
  在電梯前等了又等,失去了耐性,他索性掉頭往樓梯走去,大步跨下臺階,朝處於地下樓層的義大利餐廳走去。
  
  “先生,用餐嗎?”
  
  “找人。”
  
  大踏步地走進雅致的餐廳,他遠遠地就認出杜雨熙的背影。
  
  不知情的琪琪等人,因為聯誼的另一方一直沒出現,等不及了,所以適時從椅子上站起來。
  
  刻意經過打扮,穿了一襲黑色削肩洋裝的雨熙問:“你們要去哪?”
  
  “遲到太久了,我上去看看他們到底來了沒有?”琪琪對著手表大皺眉頭。
  
  “我們陪她去。”
  
  另外兩只花蝴蝶,口頭上雖然這樣講,但其實是想要“捷足先登”!看見好的貨色,就先搶下來,那才是她們打的如意算盤。
  
  “那你們去吧,別讓我等太久。”
  
  “行啦!行啦!我們馬上就回來!”
  
  一群聒噪的女人,帶著雀躍的心情趕忙離開。
  
  雨熙沒事做,於是順手拿起桌上的銀湯匙,翻過來,遂對著湯匙屁股練習臉上的表情。
  
  笑──
  
  優雅的笑、關心的笑、全笑、半笑、三分之一笑、很專業的笑!
  
  點頭──
  
  客氣的點頭、熱情的點頭、從容的點頭!
  
  這些全都是身為一個空姐準學生,應該熟悉的肢體語言。
  
  除此之外,傷心──
  
  同情程度的傷心、可憐對方程度的傷心、遺憾程度的傷心,都是為了應付各式各樣的旅客,而應具備的臉部表情。
  
  雨熙再度設想各種偶發的狀況。對了,旅客也有可能要求他們的空姐去聽他吐苦水。
  
  人家講到感傷處,不掉幾滴淚怎麼可以?
  
  想到此,她的眼角此時掛了幾滴戲劇性的淚珠,拿起桌上的餐巾,她不忘維持優雅的輕拭。
  
  “我在找你!”
  
  “嚇!”
  
  一只大掌毫無預警地落在她的肩膀上,雨熙猝地倒抽一口氣,嚇了一大跳,一滴眼淚不巧掉出她的眼眶。
  
  她迅速看向後面,立刻對上湯子矞嚴肅、深邃的眸子,一時之間,震得她心臟差點沒直接從嘴裏吐出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打電話到你家,你媽說你和朋友來了這裏。”湯子矞拉開椅子,穩穩坐在她身旁,正經八百對著她說:“我必須跟你談談。”
  
  雨熙噤若寒蟬的看著他。“不用了,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湯子矞把位子拉近她一些,方便他談正事。
  
  雨熙因為他這張第二次靠得這麼近的臉,心跳大亂。
  
  他說:“我們發生了關係,非談不可!你聽我說,我背上的傷是你抓出來的,光從那皮開肉綻的程度看來,就知道我們那一夜有多激烈;
我甚至還找到了你的內褲,難道你那天“裏面”光著屁股回去?”
  
  雨熙聽得尷尬不已。
  
  “住……住口!”她尖聲打斷他,臉紅得快起火。
  
  他頓住。
  
  通往餐廳的樓梯回蕩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琪琪等人偕同一群男子正浩浩蕩蕩走進來了。
  
  雨熙一看,心裏大叫不妙,二話不說拉著湯子矞就往男廁裏躲。
  
  隨後砰的一聲,甩上廁所門。
  
  “我沒有再去發廊上班的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雨熙站在裏面問他,才跑沒幾步路,就已上氣不接下氣。
  
  “我知道我的行為傷害了你,所以你傷心欲絕。”湯子矞道。
  
  “我傷心欲絕?”哪有?雨熙聽得一頭霧水。
  
  “我剛才看見你臉上的淚珠。”
  
  “那是……”
  
  湯子矞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接著說:“你心裏難過是自然的,但它就是發生了,我們必須把話講開,然後一起找出一個方法解決,而不是
單方面讓我成為最佔便宜的人!”
  
  他沒那麼下流。
  
  雨熙總算了解了他的動機,連忙出聲辯解。“我現在就在解決它,而且我也沒有傷心欲絕。”
  
  “對著餐具淚流滿面,就是你的解決之道?”
  
  “不是,那是……”
  
  雨熙突然不知道從何解釋起,來來回回煩悶的走了幾次,最後兜進一間小廁所,踩上馬桶蓋、坐上水箱。支著頭側,她突然覺得頭又痛起
來了。
  
  “總而言之,那跟你沒關係!”她說,不解自己看起來真像是那麼軟弱的女人嗎?
  
  “你知不知道你的話聽在我耳裏,全是口是心非的大謊話?”他嚴峻地問。“你是平常人家的大小姐,又不是舞廳裏的舞小姐,發生這種
事,怎麼可能不在乎?”
  
  “我是真的不在乎!”
  
  湯子矞倚坐在洗手臺邊緣,面對廁所內的她,與她成一直線地對望。雙手環胸,已經擺好談判的架勢。
  
  “這是你的第一次吧?在我之前你應該沒有別的男人,是不?”
  
  雨熙雙頰火紅。提……提這幹什麼?!
  
  “像你這樣單純的女孩子,不沮喪、不自責是不可能的。”他不至於粗線條到忽略這種事。“我會設法彌補你,若你覺得需要精神賠償,
說個數字,我覺得合理,肯定不會有第二句話;若你覺得需要心理醫生,一樣,講一聲,我一定聘請最好的醫師輔導你,若你……”
  
  他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大串,雨熙則越聽越覺得這個男人有理講不清。
  
  “總之,我不想站在不負責的立場,你應該明白,再說我……”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湯子矞嘴巴僵住。“你不想聽?!”
  
  雨熙從馬桶水箱上跳下來,直直走向他。“首先,雖然在你之前,我沒有其他男人,但我並不覺得沮喪,也不需要你來賠償我。再說,我
如果拿了你的錢,那才會令人覺得齷齪!”
  
  “你真的這麼想?”
  
  “不然呢?盡管那一晚的事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我相信我應該是樂在其中的,你不欠我什麼,就請你別再自以為是了!”
  
  她只想盡速從他眼前逃離。兩人發生過那種事,像這樣站在他面前,難免令她覺得別扭、丟臉。
  
  “你真的不要緊?”湯子矞看著地,持續他一點都不相信的模樣。
  
  “滿面春風,好得很。我不在乎那件事,你也快點把它忘掉,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凝著她秀麗的臉龐,喟嘆她竟如此開放。
  
  “既然你了解,那我們也該說再見了。今天我是來參加聯誼的,對方都是些高學歷、高收入的醫生,你千萬別再出來妨礙我,明白嗎?”
  
  “聯誼?你在找男朋友?”
  
  “職場上,考空姐我又失敗了,情場也許可以得意一些。再見!”
  
  “再見……”
  
  他的聲音輕細的在空氣中慢慢擴散開來。
  
  已開門出去的雨熙,探頭回來說:“修車的錢,我會設法籌,不過別想叫我再回去讓人家摸屁股,行嗎?”
  
  她雖然詢問他,然而口吻裏,早已是不容置否。
  
  “行……”湯子矞心不在焉地道,在她離開後,室內突地一片靜默。
  
  在正式走向自己的死黨前,雨熙先在暗處拉拉裙子,以便它更整齊地貼在自己腿上。抿了抿嘴唇,讓它看起來豐潤些,然後才帶著吸引人
的笑容,端莊地走向他們。
  
  “不好意思,我去了一下化粧室,所以來晚了。”
  
  眾人跟隨著聲音,抬頭看向這位遲來的美人。
  
  四名男子中一名身材最高壯的男子,趕緊說:“不不不,來晚的是我們,你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他顯然被她高雅的氣質深深擄獲住了,這是許多男士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犯的錯誤。
  
  認識她愈久,就會愈明白縱使她談話的口氣非常溫和,但不代表她真是那麼地文靜端莊,事實上她和許許多多女孩子一樣,也有神經質和
火冒三丈的一面。
  
  她只是外表比較容易讓人誤解罷了。
  
  琪琪對坐下來的她說:“他們的車子在市民大道上拋錨了,為了等拖車來,所以才拖到現在。”
  
  “拖車不是很貴嗎?”
  
  “再貴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好在咱們這位先生有金卡,道路救援服務來得特別快。”壯先生拍拍一旁的俊小子。
  
  “金卡?!”
  
  琪琪等人喜出望外的驚呼,目標就是他了。
  
  “哪一家銀行的?”
  
  “不是靠老爸才辦下來的,對吧?”
  
  “請問你是哪一科的醫生?”
  
  “沒女朋友吧?”
  
  三個女人像嗜食的蒼蠅,纏著他這塊大肥肉你一句我一句地問著。
  
  “金卡是我自己辦的,不是靠老爸。我剛回國,所以還是婦產科的實習醫生……沒有女朋友。”湯子凱羞澀地詳細回答,不經意地,靦腆
的笑眼對上了雨熙的眸子。
  
  雨熙立刻彎出了一朵笑雲。
  
  男廁內──
  
  子矞回神咽了咽口水,才赫然發現自己在廁所內,已呆站了好一晌。
  
  他瞥看鏡內的人,再次確信自己對雨熙只有那一段露水姻緣的綺情,不含其他情愫,但……
  
  為何聽見她要去結交異性朋友,他的胸口會有陣酸澀的滋味湧出?
  
  他徐徐地抬起右手,將它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心中感受到一種五味雜陳的滋味,使他滿臉狐疑。
  
       ※       ※       ※
  
  誠如兩人所協議的,湯子矞與雨熙從此分道揚鑣,各過各的生活。
  
  湯子矞跟過去的生活一樣,每晚淩晨兩點就寢,九點鐘出門上班,到了公司,一樣被同棟辦公大樓的女性盡情淩虐、吃豆腐。
  
  值得一提的是,那輛捐血車來了位媽媽級的義工,記得她是這樣說的──
  
  “人命關天,年輕人,就是你了!”
  
  忽然間,等湯子矞回神時,他已被按在捐血椅上,一根粗大的針頭觸目驚心地立在他面前,漸漸接近他……接近他……
  
  “啊──”
  
  至於雨熙,她總不可能一直走霉運,忙於聯誼,排不完的應酬,使她幾乎天天過著天堂般的生活。
  
  同時,她仍舊利用白天的時間繼續上她的空姐訓練課,那也不是件輕松的事,美姿美儀、英文;英文、英姿美儀……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然後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清晨……
  
  “不會吧?”
  
  石破天驚的叫聲,驟然劃破天際。
  
  “女兒呀,怎麼了?你在廁所裏怎麼了?”
  
  杜母拿著鍋鏟,趿著木屐,靠在廁所的門板上,又敲又問。
  
  雨熙坐在馬桶上,印著某某藥房的塑膠袋,以及雜七雜八的藥用紙盒和說明書散落一地。
  
  這時,她咬著下唇,顫抖地將手中的試紙再拿到眼前看清楚,一個鐵錚錚的事實就赤裸裸的攤在她面前──
  
  她有了!
  
  “天啊……”
  
  她再度愁眉苦臉地癱在馬桶上。
  
        ※       ※       ※
  
  事務所
  
  小林將蛋糕及咖啡推到客人的面前,笑了笑,然後問:“百忙之中還特別請你跑這一趟,真不好意思。”
  
  身材矮胖、頭發微禿的中年男子,拿起蛋糕不客氣的吃起來。
  
  “不會啦!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老板都開口了,我就算不想來也得來。”他用塞滿了蛋糕奶油的嘴說,一不小心,噴了些奶油渣出來。
  
  “對不起!”他用袖子去擦。
  
  “沒關係。”小林客氣的說,扶著椅背微微轉過身去看他的老大。“湯先生,證人已經來了,請開始吧!”
  
  他們必須依照證人的陳述詞,更加深入案情。
  
  就跟電影、電視常上演的劇情一樣,要定一個人的罪,要有人證、物證;同理,要洗清一個人的罪,也一樣要有人證、物證。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他們辯方的人證之一。
  
  站在一大櫃法律書籍前的湯子矞,視線望著包羅萬象的專書,腦海裏卻一片空白,記不起任何事。
  
  小林於是又轉過頭來對證人說:“抱歉,他已經在那裏呆站了一個上午。”
  
  最近常常這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差錯!小林內心暗自搖頭。
  
  “沒關係,除了清洗遊泳池的時間外,大多時候我都跟他一樣。”
  
  小林明白的點了點頭。“喔……原來如此。”
  
  轉轉手中的鋼筆,他問:“請問,你為莫本華管理住宅的庭院,已經多久的時間了?”
  
  “十幾年了,從年輕做到老。”
  
  “這麼說來你們主僕間的感情應該不錯嘍?”
  
  “莫先生對人不錯。”
  
  “你一個月薪資多少?”
  
  “這種問題也要問嗎?”
  
  “我們在了解你的個人背景。”
  
  “兩萬五千元,包吃住。”
  
  “有沒有加薪的動作?”
  
  “有,莫先生的公司最近賺進了一大筆錢,他心情好,從上個月就給我加薪五千元。”
  
  小林在記錄本上迅速書寫。“那不錯啊!”
  
  “何止?他還說年底要招待我出國旅遊,就等這件案子平安落幕。這種老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
  
  小林笑而不語,心想,他這句話湯子矞不知道聽進去了沒?他瞥了他老板一眼……看來,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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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湯子矞持續神遊中,眼神茫然呆滯。
  
  叩!叩!!叩!
  
  “湯先生,有位杜雨熙小姐找你。”秘書小姐開門進來。
  
  杜雨熙──
  
  一聽見這三個字,就像電源開關猛被彈開一樣,電流倏地流遍湯子矞全身,他飛快地轉回頭來。“杜雨熙?!”
  
  “對,我讓她進去嘍!”
  
  湯子矞像幹了壞事而極欲掩蓋般,一陣心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證人面前裝模作樣。
  
  “杜小姐,你可以進去了。”
  
  “謝謝。”
  
  在秘書示意雨熙進入辦公室之際,他正好握著證人的手說:“你是我們重要的證人,今天你的陳述,對我們了解案情有莫大的幫助。”
  
  一派的穩重敏銳、魄力十足。
  
  證人傻眼,被他前後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怔呆了。“可是我……我什麼都還沒說啊!”
  
  湯子矞仍舊一臉認真。“你今天肯來,就已經幫了我們最大的忙。莫先生的事,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是無辜的,你不用擔心。”
  
  “我擔心?”證人蹙緊了眉頭,一頭霧水。
  
  湯子矞露出一個微笑,將他推給小林帶出去。
  
  不著痕跡的,他用眼角掃了一下杜雨熙,確定她已走進來,而其他人也都出去了,他才裝腔作勢地走回書櫃前,擺出自以為瀟灑的律師姿
態。
  
  “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從櫃子上抓下了一本精裝版的大書,佯裝很有水準的翻閱著。
  
  盡管口頭上問得雲淡風清,然而他的心裏卻五味雜陳,百般不是滋味,他始終對她那天聯誼的情形耿耿於懷。
  
  玩得愉快嗎?有看對眼的人嗎?開始交往了沒?考上空姐沒?應該不至於從此改變心意,靠男人養吧?!
  
  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裏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幾乎令他發瘋。
  
  站在門前的雨熙,以充滿怨怒的眼睛瞪著他,突然之間,她疾步走向他,直到離他三步的距離才停住,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的保險套有側漏!”
  
  湯子矞兩眼大瞪,手中的大書馬上掉下去。
  
  “啊!”
  
  砸到腳了!他痛得咬緊牙關抱住自己的右腳,一路跳到椅子裏坐下。
  
  雨熙刻不容緩地跟過去。“我懷孕了!”
  
  湯子矞心臟倏地起伏。“你懷孕了?!”他也吼叫著問,不敢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我的月事一直沒來,今天特地去西藥房買了驗孕劑,沒想到一驗就中獎了。麻煩是你留下的,你要幫我!”
  
  “幫你?怎麼幫你?”
  
  湯子矞不甚專心地仰頭對望著高高站在身側的她。怎麼辦?他的心臟一直跳個不停。
  
  “到醫院施行人工流產時,需要孩子的爸爸簽字,你必須跟我去!”
  
  “你要把孩子拿掉?”
  
  “現在不拿掉,我的肚皮就會一天天大起來,然後幾個月後,就會有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蘿卜頭冒出來,不拿掉行嗎?”
  
  更何況她還未婚耶!她瞪大眼睛看著他。
  
  “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他慢慢重復她的話,有些失神。
  
  雨熙的話在他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回想起自己自學生時代起,就已到處拈花惹草,成天在女人堆裏打滾,但卻從未發生過“失誤”的
記錄,關於下一代的事情,久而久之,也就被他完全置之腦後了,而現在……
  
  他的目光倏地移到她的腹部,嚴肅正經的凝著。
  
  突然之間,那裏正孕育著一個生命,他的兒子!還跟他長得一模一樣呢!
  
  百感交集的心情,若不是當事人是不會理解的。
  
  雨熙的臉色卻更加難看。“等他會講話時,他還會喊你爸爸。”
  
  而她是媽媽?!哦,天啊,這根本不在她的生涯規劃裏!她光想就全身無力,兩肩跟著垮下來。
  
  “爸……爸?”
  
  和她相反,湯子矞反而隱含著一種雀躍的心情。
  
  “反正我已經找好了婦產科,到時候你一定要到就是了!”
  
  “你已經找好了?!”他的臉色驟變,恢復以往精明的神情。
  
  “不過不是最近,另一家航空公司通知月底面試,在那之前,我不能進醫院。”這次她勢在必得。“一切等到面試之後,你要有心理準備
,到時候一定要為我空出一點時間。”
  
  “我這一陣子很忙……”他推托的說。
  
  “忙也不可能忙太久吧?”
  
  “要一直忙到明年初……”
  
  “明年初?距離現在有五個月耶!到那時候,孩子都快生了!”
  
  “我知道……”所以他是故意的。
  
  雨熙抿唇鼓起腮幫子,雙手插腰,對著他斥道:“開什麼玩笑?時間到時,我會再來找你!”
  
  說完,她掉頭就走。
  
  湯子矞目送她的身影,猝然間,看到她在門外絆了一下,一顆心臟差點沒跳出來。“小心──我的兒子……”
  
  雨熙沒聽見他的呢喃,匆匆穿廊而去。 
  當天傍晚──
  
  秘書小姐踩著三寸高跟鞋,推著黑框眼鏡,從外頭進來。
  
  “湯先生,莫先生剛剛打電話過來,問為什麼什麼都沒問他的管家就讓他回去了?”
  
  埋首讀書的湯子矞聞言,緩緩地由書堆中抬起頭。
  
  秘書一看,當場瞪大眼,結結實實倒抽一口氣。
  
  映在她眼中的,竟是湯子矞對她癡癡傻笑的臉龐,雙頰莫名其妙的酡紅、神情莫名其妙的充滿了……幸福感。
  
  “呼!天呀!”她打了一個冷顫,一逕從背脊冷起來。
  
  正好經過的小林,恰巧看到這一幕,搖搖頭道:“越來越嚴重了。”
  
  湯子矞仍舊呆呆傻笑著。
  
  他們絕對想像不到坐在那一堆又一堆的法律書籍中,真正攤在湯子矞面前的,會是一本盈滿粉紅色彩的育嬰書。
  
  當下,就有張光著屁股的嬰兒照片對著他笑,他也跟著笑。
  
  那是一種……身為準爸爸的喜悅!
  
  下班時間──
  
  對湯子矞虎視眈眈的女性們,老早就把下樓的電梯填得滿滿的。
  
  以至於電梯門一開,湯子矞就可以看見她們在裏面搔首弄姿。“嗨!”
  
  有人誘惑地撩開窄裙,有人聳起一邊香肩吸引他,有人則猛拋媚眼。全是些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女人,哪怕湯子矞拒絕搭乘這班電梯,等會
兒再叫電梯上來,她們也依然會在裏面。
  
  往常,湯子矞總要像上班一樣,痛苦萬分地受盡折磨,但今天情況不一樣了,他一進去就衝著她們每個人笑。
  
  “哦,天啊!”她們當下為之神魂顛倒,渾身上下的細胞都被電到了。
  
  “我要當爸爸了!”在她們心花怒放之際,湯子矞驟然宣布。
  
  “咦──”
  
  一剎那間,所有人僵成一尊尊的石像。
  
  電梯門緩緩闔上……電梯門緩緩啟開……
  
  一樓到了!
  
  湯子矞西裝筆挺、瀟灑自若,外帶滿面春風地走出電梯。看到警衛,和善一笑,才揚長而去。
  
  警衛才正納悶今天他是怎麼逃出那群女人的魔掌的,驀然回頭,就赫然發現電梯裏有一堆掛掉的石頭像,一群呆愣在原地的女人。
  
  電梯門又緩緩關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連串自得其樂的笑聲無法控制地自湯子矞喉間逸出。
  
  他終於明白,人的心情一改變,路上原本一成不變的事物,也會變得不同凡響。
  
  “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他興奮地喃喃自語。
  
  “是啊,世上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兒女。”
  
  無預警的,他的右臂突然被一條肥肥的手臂逮住。
  
  他頓住,轉頭一看,誰都不是,正是那位號召捐血的志工媽媽。他問:“你不會又要我捐血吧?”
  
  “你該不會又要呼天搶地的掙扎吧?”
  
  “不會,既然大家都是上帝的兒女,也算是我的手足,捐點血算什麼?”
  
  出人意料的,他欣然接受。
  
  “那真是太好了!”
  
  “助人為快樂之本嘛……”他繼續在笑。
  
  下一秒,他已經躺在捐血椅上,笑容依舊,但腦門隱隱罩著一片陰霾。
  
  針來──拍拍血管──插──
  
  “啊啊啊──”
  
  幸福背後,免不了有些甜蜜的負荷……
  
         ※       ※       ※
  
  一個星期後,斐麗歐式餐館。
  
  滿是希望的日子,總令人笑容很燦爛,紅光滿面。
  
  湯子矞安逸地癱坐在花室的沙灘椅上乘涼,右手托著高腳酒杯,神氣活現的搖著、品嘗著。
  
  他的心情極佳!
  
  在他身後的宴席廳,替他弟弟辦的接風舞會正如火如荼的展開。
  
  到場的女賓客禮貌性地過來與他打招呼,開口說的話,幾乎如出一轍。
  
  “大律師,近來心情不錯哦,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呀?”成熟美女以磁柔的嗓音,面帶微笑的問。
  
  他說:“有那麼明顯嗎?”
  
  美女回眸。“你一直笑得合不攏嘴哦!”
  
  說完話,她提步融入會場裏。
  
  “到底是什麼事讓我們鐵面無私的大律師,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面?”成熟美女前腳剛走,後一秒俏小姐馬上遞補上來。“可以說來聽聽嗎
?”
  
  “如果我說“沒什麼”,你信不信?”
  
  “不信。”
  
  湯子矞品了一口葡萄酒,發出濃濃的笑聲,然後他慢慢的轉頭,視線停留在胞弟身上。
  
  這小夥子年紀小他兩歲,和他一樣,擁有得天獨厚、令所有異性為之傾倒的優異條件,除此之外,還比他多了幾分陽光氣息。
  
  現在是醫院婦產科的實習醫師。
  
  交女朋友了,動作挺快的嘛!湯子矞瞥見他身旁站了名妙齡女子。
  
  然而他定睛一看,兩眼一瞠,猝然像屁股被針扎到一樣,極度惶亂地站起。
  
  “子矞?”小姐愕然問,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
  
  他根本無暇回應,瞪大眼睛,無法相信那女人居然就是杜雨熙!
  
  她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無袖套裝,大方的剪裁將她甜美的笑容烘托得既亮眼又清純,與他老弟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極了!
  
  他兩眼冒出熊熊烈火。
  
  “她怎麼會在那裏?”他問。
  
  小姐轉頭。“你說那位小姐嗎?好像是你弟弟新交的女朋友,十分鐘前就看到她了。”
  
  “這怎麼可能?!”他氣衝衝的問,視線鎖在他們身上移不開,突然看見弟弟自然而然的伸手要搭她的肩,猛然出聲大叫。“湯子凱──

  
  那叫聲把服務生手中的托盤嚇翻了。
  
  子凱聞聲轉頭。“大哥?叫我有事嗎?”
  
  他渾身充滿肅殺之氣的向他們走去,雨熙訝異的看著他們兩人。“你們兩個是兄弟?!”
  
  子凱低頭轉向她,納悶的問:“你們兩個認識嗎?”
  
  她趕緊搖手,虛偽的笑道:“不……不認識。”
  
  她當然不能承認,跟他未婚懷孕這種丟人的事,自然不能曝光。
  
  “大哥,你來得正好,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杜雨熙,我的朋友。”
  
  “雨熙,這位是我大哥,湯子矞。”
  
  “你好。”
  
  她應該早些注意到他們的姓氏相同的!雨熙一邊暗想一邊裝陌生地要與他握手。
  
  有了新情人,就忘了舊情人!算你狠!
  
  湯子矞滿臉不高興的接下她的手。“你好。”
  
  下一晌,他轉而面帶微笑看著弟弟。“子凱,跟大哥出去一下,大哥有些話想跟你咬耳朵。”
  
  “好啊!”子凱不疑有他,爽快答應。“雨熙,你去吃點東西,我馬上回來。”
  
  “放心,在這裏她餓不死的。”
  
  湯子矞兄弟情深般的將右手搭在子凱肩上,不到一分鐘,兩人便消失在會場,藏身窗簾後的陽臺上。
  
  “你要跟我咬什麼耳朵?”子凱毫不設防的問。
  
  “對,我要跟你咬耳朵。”湯子矞點點頭說,但下一句話,卻突然暴吼地質問他──“你說!”他伸長手臂指著廳內。“難道這就是你學
成歸國的目的嗎?”
  
  “廣交異性朋友,也是一種社會學分。”子凱好脾氣的解釋著,順著他的手勢,看到的是雨熙。
  
  “你這哪是廣交朋友?你這是……這是……亂搞男女關係!”
  
  子凱聞言,驟然臉紅。他心想,大哥畢竟受過社會歷練,一般人不敢掛在嘴邊的事,他竟然可以毫不避諱的說出。
  
  湯子矞老早就氣到坐立難安,一手插著腰,一手搓著下巴,在陽臺上轉來兜去。
  
  突然之間,他瞄到弟弟的表情,不明白的問:“你臉紅什麼?”
  
  子凱像被逮到在做壞事般地笑了笑,然後又故作沒事的說:“沒什麼。”
  
  湯子矞念頭一轉,雙手猝然激動地揪起他的領子問:“難道你們已經……”
  
  子凱看著哥哥,靦腆地道:“我們暫時還不會發展成那種關係,但是我對她印象很好,繼續再交往下去,或許就會自然而然發生了!”
  
  “你要讓它自然發生?!”
  
  “好了,大哥,我要回會場去了。”
  
  “我還沒說完……”
  
  他笑道:“我們兩兄弟要聊,多的是時間。你快進來吧!”
  
  他一心想回宴席廳找雨熙,於是很快地轉身跑回廳內。
  
  “我……”湯子矞張口結舌,進而脫口大叫。“朋友妻不可戲!何況……她還是你未來侄子的媽!”
  
  他的話最後消逝在喧嘩的人聲中,沒人聽見他的話,至於那兩人更當著他的面卿卿我我。
  
  “砰──”
  
  驟然,一記無形的拳頭揍向湯子矞,他因打擊過大,當場腿軟暈眩。
  
         ※       ※       ※
  
  舞會中的人情緒異常高昂,有人像花蝴蝶似的專司嘻鬧於賓客間哈啦打屁;有人忙著追求異性,矯揉造作、獻殷勤;有人則像精力過剩一
樣,從頭到尾都在舞池裏搖頭晃腦,像瘋了似的。
  
  只有湯子矞定定的站在那裏,微瞇著眼睛,猛往會場另一端看去。
  
  他悶不吭聲地盯著杜雨熙,眼神陰鷙不悅、憎恨冷漠。
  
  太陰險了!
  
  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她喜歡引人注目,否則她就不會輕易成為人群中的焦點,讓所有人都對她風評極佳。
  
  人際關係的運用,她簡直得心應手!
  
  哼,笑得那麼開心,不怕臉抽筋嗎?湯子矞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嗤之以鼻。
  
  都懷孕了,還穿什麼高跟鞋?哈!活該,腳扭到了吧?
  
  看到她一不小心拐到腳,他樂得幾乎想放聲嘲弄,但好景不常,眼前接踵而來的一幕,羞點令他嘔血。
  
  “那算什麼?!”
  
  腳扭到,就不能站了嗎?竟然主動靠過去?!
  
  事實上在舞會另一邊的雨熙,只是略扶著子凱的手腕,彎下身去揉拐到的腳踝。只是畫面進了他眼裏,全成了猥褻的鏡頭,氣得他眉頭深
鎖,不斷從鼻孔中噴出氣來,手中的動作亦不斷加快。
  
  周遭的人看到他這樣子,全一個個張大嘴巴,怔得說不出話。
  
  “子、子矞,你這樣吃……沒事嗎?”
  
  鴉雀無聲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沒事,幾塊鮑魚而已,怎麼會有事?酒!”他語氣堅定的說,仰頭喝光一杯酒,重重放下杯子,然後轉身向雨熙不悅地走去,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後的人已經全傻了眼!
  
  他吃的哪是鮑魚,根本就是一根一根的炸辣椒;他喝下的,也不是酒,而是用來洗菜的臟水。
  
  難道,他一直沒發現他的酒杯特別“大碗”嗎?
  
  眾人看得嘴角抽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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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子凱扶著雨熙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看她好像腳很痛的模樣,他體貼地說道:“你先在這裏坐,我去拿冰塊來給你敷腳。”
  
  “好,謝謝你。”雨熙馬上擠出笑容。
  
  他走了之後,雨熙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對它大作討厭的表情。不可靠的鞋子,這麼高,摔死人不償命!
  
  她不悅到想把它直接丟進垃圾桶裏。
  
  湯子矞踩著流裏流氣的步伐,邊走邊東看西看,就是刻意不去看她,到了沙發邊,雖然嘴唇腫起來,但仍一個轉身,故作瀟灑地坐在她身
旁,蹺起二郎腿看著別的地方。
  
  雨熙看到他了,不知道要講什麼,於是低頭繼續揉腳。
  
  湯子矞目光對著別處,酸溜溜的問:“我看你挺習慣這種場合的嘛!”
  
  “美食、美酒、音樂,誰不喜歡?”
  
  “上次你參加我的派對,好像就沒這麼開心。”
  
  “那時心情不好。”
  
  “現在心情就好嘍?”她的理由令他不是滋味。
  
  “是啊!”
  
  “因為釣上我弟這個金龜婿是吧?”
  
  “我多的是人選選擇,約會排到明年去了,要嫁人的話,也不一定是他。”雨熙不是滋味的說,心理著實不高興。
  
  “什麼?你帶著我的孩子到處去跟人相親?!”他對著會場一邊齜牙咧嘴。
  
  “又不準備生下來,有什麼關係?”
  
  “誰說不──”
  
  突然間,念頭一閃,他猛然頓住。心想再這樣下去,兩人一定又要不歡而散。
  
  他立刻壓下暴躁的情緒,聲音恢復自然,正經的問:“最近身體怎麼樣?我聽說女人懷孕,都會有害喜的現象,你還好吧?”
  
  她狐疑地用眼尾瞥了他一下下,然後轉回頭繼續揉她的腳,聲音不高不低的說:“時間還沒到吧,沒什麼感覺。”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書上說……”
  
  “書上說?!”
  
  他突然住嘴。他怎麼可以讓她知道他放著正事不做,成天跟育嬰書為伍呢?
  
  “咳,沒什麼!我是問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
  
  “麥當勞。”
  
  湯子矞卻聽得膽戰心驚。“你每天都吃麥當勞充饑?!你想害死……”
  
  “害死什麼?”
  
  她一轉頭看他,他馬上撇開臉,拒絕讓她看見自己因關心而氣極敗壞的臉。
  
  “沒什麼!”
  
  但他的口氣依然沒好到哪裏去。
  
  雨熙嘟嘴,老覺得他今天怪,欲言又止的,講出來的話又牛頭不對馬嘴,真不知道他在耍什麼花招。
  
  “我媽最近回南部,沒人煮飯,只能吃外面。”
  
  “沒人煮,你不會煮嗎?”他心情惡劣到極點。“你是女孩,這種事應該懂一點吧?”
  
  “我是閒妻涼母。”她坦言。
  
  “那應該就更沒問題了啊!”他以為她說的是賢妻良母。“你現在的情況特殊,一定要特別照料才行,不只是眼前,更關係到你將來的健
康!”
  
  說到這裏,他回頭,用滿含感情的面容望著她。
  
  雨熙不可思議地瞠大眼睛。
  他繼續以善解人意的口吻說:“你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你應該知道生命有多來得不易。這一個多星期來,我一直認真在衡量自己的心
境,對於你肚子裏的小生命,我對它不是一時悸動或激情,我是發自內心的期盼他。”
  
  她這麼專注的看著他,眼裏再也容不下第二人,這種感覺真是意外的好!
  
  他動了動喉結,重新回到主題。
  
  “你說得對,你未嫁、我未娶,這個孩子確實有他不能存在的理由。但如果換一個立場呢?我們不是神,不是刑場上的執法者,我們沒有
權利去決定他的生死!再加上……他可能……他可能……”他吞吞吐吐地結巴了起來。
  
  這是最難的一部分!他從沒對女孩子如此低聲下氣過!
  
  但,不行!
  
  他突然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一鼓作氣道:“他可能長得很像你!把他生下來吧!”
  
  說完了。他心跳如飛地看著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你……”終於,她張口了。“你──的嘴唇腫成這樣不要緊嗎?”
  
  “呃──”他呆掉。
  
  回神,他忍不住火大。“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雨熙,我替你拿冰塊來了。”
  
  “謝謝。”
  
  她的注意力被回來的子凱轉移開來,笑容可掬地望著他。
  
  “我順便替你拿了一條毛巾,直接用冰塊敷會太冰。”
  
  “謝謝。”
  
  “來,我幫你……”
  
  “好……”
  
  兩人旁若無人、親密有加的交談,當場令湯子矞極度難堪。
  震耳欲聾的甩門聲,突然在房外大響。
  
  鐵門不知被誰推開了!
  
  正在自家書房上網的卉琳,整個人在椅子上嚇了一大跳,一臉驚愕地盯著房門。
  
  沒讓她等多久,另一記撞擊襲來,她眼前的房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湯子矞站在房門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一連串的喘息,正不斷地從他口鼻間吐出。
  
  她瞪大雙眼傻了幾秒,才回神地問:“什麼事?”
  
  “給我!”
  
  湯子矞沒好氣的說,忽然間,欲火騰騰地走向她,二話不說轉過她的旋轉椅,揪住她襯衫的領口,就往兩邊大力扯。
  
  “啊!”
  
  卉琳倏然大叫,滿眼驚恐,高級襯衫衣扣瞬間全部移位。
  
  他的回應是拉離她,用身軀及雙臂不由分說的將她壓制在書櫃與他之間。
  
  卉琳再也說不出話,兩唇在那一瞬間教他緊緊攫住,吻著、咬著、摩挲著。
  
  當他將舌頭伸入她口中時,她瞪大了清澄大眼,感覺到他全身充滿欲望,倣佛像是頭野獸!
  
  然後,她慢慢閉上眼,享受他不同以往的侵犯。
  
  “快點!我要!”
  
  湯子矞倏地再將她拉近一些,捧起她的左側大腿親匿地夾著他的腰,並在她溫暖的身軀上,激動的撫摸,激動的探索,不時發出狂野的喘
息聲。
  
  卉琳深深的吸氣,默許他將自己的上衣揪下懸在腰際,領她走向另一層感官刺激。
  
  湯子矞毫不猶豫地推高她的窄裙,一連串勢如破竹的動作,似乎就要不顧一切地掠奪她。
  
  卉琳雙手鉗住他的頸子,饑渴的等待他降臨,他卻忽然頓住,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心裏像想起了什麼事。
  
  “怎麼了?”她問,意亂情迷且渾身燥熱著。
  
  猶豫片刻,他道:“去客廳!”
  
  “客廳?”
  
  “對,就是去客廳!”
  
  他的唇又急如驟雨地落在她唇上,威力之急、之猛,幾乎令人無暇喘息。兩人一邊卷在欲火裏,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客廳移去。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衣服、裙子、鞋子散落一地。
  
  到了客廳,兩人立刻快如閃電般地倒進沙發椅內,卉琳在下,湯子矞在上,兩人之間吻得毫無空隙。
  
  “腰帶……”
  
  她說,奮力扳開帶扣,用力將它抽出來。
  
  湯子矞低下頭親吻她的胸,拉她在激情的漩渦中沉淪得更深,卉琳欲火難耐,催促的說:“快啊!”
  
  湯子矞氣息輕顫,“好”字都還沒說出口,卻又愣住,遲滯地看著她心醉神迷的模樣。
  
  “到地板好了。”他終於開口。
  
  “地板?!”
  
  卉琳警覺地睜大眼,只是為時已晚,驚呼一聲,整個人已經被他拖下地板,然後又是一陣火辣辣的交纏。
  
  卉琳躺在那裏,欲火難耐,迫切需要他,偏他就不曉得哪根筋不對,老在最後關頭煞車,於是就成了這樣的場面……
  
  “到飯廳!”
  
  “到廚房!”
  
  “到陽臺!”
  
  “到……”
  
  狂野的一夜,試了各種場所和姿態,風雨一場;但天亮時,湯子矞卻頂著兩個黑眼圈,面黃肌瘦地躺在床上。
  
  他快死掉了!
  
  卉琳靠坐在床頭櫃前,點了菸,吸著,平平淡淡的說:“縱欲過度,小心腎虧!”
  
  她說完話,撿起地上的衣服,意興闌珊地往浴室去。
  
  湯子矞眸中銳光一閃,快速地抬頭,辯道:“我沒有!昨晚……是意外……”
  
  話到最後,他自動消音,低頭看著被單下的兩胯間,他煞是愁眉苦臉。
  
  一點都硬不起來……
  
  “這下子,英雄也變狗熊了!為什麼?!為什麼?!”
  
  他氣得拚命捶床。
  
  市立醫院泌尿科
  
  “五十七號,請進!”護士小姐拿著病歷資料,站在會診門口大聲叫著。
  
  握著掛號單的病人,從椅子上站起,垂頭喪氣的走進去。
  
  “湯子矞先生嗎?”
  
  主治大夫問,他是一位極具權威的老醫生,正架起老花眼鏡看著病歷上的資料。
  
  “是。”他勉強提起精神。
  
  “健保卡,謝謝。”
  
  護士跟他要,順便盯了盯他的五官長相。哇塞,還真俊!
  
  “今天來看什麼問題?”醫生問。
  
  湯子矞交出健保卡,不太自在地咳了一聲,看了一眼護士小姐,才勉強擠出三個字。“沒反應。”
  
  他回頭一想,其實也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她們幹這一行的,應該早就司空見慣了,不會……
  
  “唉,可惜。”
  
  咦?!
  
  湯子矞不假思索地轉向聲音來源──護士小姐。看著她,他的臉先是鐵青,然後通紅;繼而,顏面無光地撇開臉。
  
  哎呀,丟死人了!他用手擋著靠近她那邊的臉側,羞慚不已的想。
  
  醫生臭著臉用筆尖敲他前方的桌面。“我問你,有沒有受過外傷?”他已經問了第三遍。
  
  “沒、沒有!”他都忘了正事了。
  
  “不舉的現象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又幹咳。“三天前,在那之前一直正常。”
  
  “年輕人縱欲過度,也會造成類似的狀況。”
  
  “不!我沒有縱欲過度。”湯子矞矢口否認。“我只不過……”
  
  主治大夫面無表情地抬眼,等他描述。
  
  湯子矞被盯得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
  
  “我……其實不是真的沒反應,興致達到最高點時,依然可以。但是……當我在對女朋友愛撫時,看著她迷亂的表情,不知不覺就會將她
想像成……另一張女人的臉;一想到那女人……也可能以這種表情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馬上……馬上就軟了下來,再也硬不起來了!”
  
  “那容易。”醫生道。
  
  “真的嗎?”他的精神全來了。
  
  “把你自己想像成那一個男人就行了!”
  
  “嚇?!”
  
         ※      ※      ※
  
  國內航空公司招考會場
  
  航空公司的工作向來熱門,這次的招考也不例外,數千名應考者分別依照通知單上的應考時間,抵達招考會場。
  
  應考者依規定穿著簡潔套裝,進行一關又一關的面試。
  
  寬敞明亮的房間裏,正坐著四名主考官。其中一名主考官,對四人一組的應徵者提出了問題。
  
  “蔡小姐,能否告訴我,你認為與人相處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是的。我認為與人相處最好的方式,應該是相互幫助;彼此態度誠懇,而且尊重對方,對待他人時……”
  
  那位蔡小姐談吐條理分明,組織細膩,同時儀態及行為表現皆優雅合宜,應該受過相當好的訓練。
  
  相較於她──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雨熙,就顯得分外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
  
  自從舞會那一天之後,她就常常不自覺的陷入沉思,心裏想的,全是湯子矞那張嘴!
  
  他那個人向來愛在女人堆裏打滾,嘴巴腫成那樣,還能像以前一樣,那麼吃得開嗎?他那麼需要女人,受得了嗎?
  
  不過話說回來,他實在太沒操守了!她心裏忍不住鄙夷。
  
  “早安,關小姐。”
  
  “早安。”
  
  “關小姐,你已經從學校畢業一年了,這次面試以前,你是否曾申請過這份工作?”
  
  “有。這是我第二次申請這份工作……”
  
  雨熙仍舊陷入沉思。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鄙夷。雨熙考慮片刻,馬上推翻自己先前對他的評價。至少,在她接觸他的這一個多月裏,他沒再和那個有夫之婦混在一起。
  
  發廊裏的洗頭小妹說他有固定的女朋友,並不是只要是異性,他就接納。
  
  就這點看來,他倒也不是真的濫情。
  
  唉……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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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嘴巴有沒有消腫一些?太奇怪了,本來好好一個人,怎麼突然間就變成那樣?該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
  
  不會吧!
  
  雨熙蹙著眉頭,不禁擔心起來。
  
  “杜小姐?杜小姐?杜小姐!”
  
  原本語調尚輕柔的主考官,突然加粗嗓音喊她。
  
  “咦?啊,是!”
  
  雨熙赫然驚醒。
  
  主考官清清喉嚨,已經有些不高興。“你認為如何呢?”
  
  “啊?!”她搞不清楚狀況。“對、對不起!我沒聽清楚您的問題,能否煩請您再覆述一遍?”
  
  主考官極度不悅的說:“如果有名孕婦突然在飛機上要生產,你該怎麼做?”
  
  她松了一口氣。還好,老師教過類似的問題。
  
  “我會讓她在飛機的走道上躺下。”她趕緊笑容滿面的說。
  
  “這是分娩必然的程序,但你是否該再補充些什麼?”
  
  他要的答案不是讓對方躺下而已,應該還要做一些其他的措施,比如拿毛毯為對方保暖,並以廣播詢問機上乘客是否有醫生……這些都是
臨場反應。
  
  “補充什麼?”
  
  雨熙傻眼,局促不安地呆望主考官。她不知道該再補充什麼!
  
  “沒有想法嗎?其他人呢?有沒有答案?”
  
  完蛋了!主考官要放棄她了!
  
  她一急,疾聲搶白道:“腿張開一點!”
  
  主考官們呆掉。
  
  “不然……孩子出不來……”
  
  說完這話的當下,她臉上的表情夾雜著懊悔與烏漆抹黑的苦楚。
  
  完了!
  
  應徵結果──失敗!
  
  日正當中,雨熙一步步走在街頭。路上到處是車和人,他們有說有笑,唯獨她滿臉不高興,烏雲密布,自始至終低著頭。
  
  “運氣真是背到極點……”她喃喃低語。“諸事不順……禍不單行……從開始報考空姐至今,五次了,考了五次,也落榜五次!為什麼我
就是這麼倒楣──”
  
  她突然站在斑馬線上狠狠大喊,聲音之大、舉動之突兀,致使不巧與她擦肩而過的行人,紛紛跳離她一步,怪異的看著她,以為她瘋了。
  
  “哼!”
  
  她從鼻孔噴出一口氣,象徵她的不滿,抓著皮包快速穿越馬路。
  
  “吱──”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從巷子裏穿出的轎車,因速度過快,險些往她雙腿撞下去,雖然駕駛已及時踩煞車,但雨熙仍因前一刻的急速後退,
不慎跌坐在地。
  
  雙方有一秒鐘的時間,就僵在那裏,誰也沒動。
  
  很快的,雨熙一肚子鳥氣爆發。
  
  她迅速站起,拍了兩下裙子上的灰塵,一手插在腰部,一手指著對方的擋風玻璃,破口就罵──
  
  “你瞎了眼是不是?有人要過去,你開那麼快,想撞死人是不是?”
  
  不夠,這還不夠她洩憤!
  
  “開高級轎車了不起啊?”她指著自己的肚皮。“你撞啊!一屍兩命,沒蓄意殺人也是肇事殺人,你試試呀!”
  
  她狠狠瞪著那倒楣鬼,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真不知道你駕照是怎麼弄來的?”她咬緊牙關,說到傷心處,呼吸驟然變得又深又急。“為什麼普天下的主考官全不長眼睛!”
  
  氣死她了!氣死她了!
  
  發洩完畢,她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那只高舉的手不客氣地按在車蓋上,讓身上大半的重量倚上去,逕自低頭盯著路面,一臉忿忿不平的
神情。
  
  這時車門打開,一只穿著油亮皮鞋的腳首先落下,穩穩地踩在地面,而後,整個人跨出車外。
  
  “雨熙。”
  
  “呃?!”
  
  雨熙旋風似的抬頭,眼眶裏有著前一刻情不自禁盈上來的淚滴。
    
  事務所
  
  不分男女,一大群員工擠在湯子矞私人辦公室的玻璃窗前交頭接耳。
  
  其中一人挑著眉毛問:“肚子裏懷了湯先生骨肉的,就是她嗎?”
  
  “就是她!我記得清清楚楚!”秘書小姐推著黑框眼鏡,信誓旦旦的說。“而且,當時我還故意留在門口偷聽,絕對錯不了!”
  
  “是新歡?”
  
  “是舊愛?”
  
  “或者老相好?”
  
  “還是根本不是這一個?”大家齊聲說。
  
  辦公室內的湯子矞抬頭看了他們一眼,遂走向他們,到了與他們僅隔兩步的距離時,從玻璃另一邊對他們親切的微笑。
  
  他們亦回以傻笑。
  
  然而下一秒,湯子矞倏地板起臉孔瞪他們,他們驚見情勢不妙,趕緊作鳥獸散。
  
  湯子矞放下百葉窗,走回辦公室裏用來會客的角落,雨熙就坐在那裏。
  
  “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
  
  她不想說,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既然沒事,你為什麼在路上哭?”
  
  他的話,一下子就刺中她的痛處,雨熙眉一擰、發出一聲抽噎,立刻放聲大哭,開始她一連串的抱怨。
  
  “為了當空姐,我已經努力了一年多,每天不是航空專業知識,就是英文會談,背得我快瘋掉!可是為什麼別人才進補習班三個月就能順
利考取,只有我一考再考,也考不上?我長得不像恐龍,也不像怪獸,為什麼就是進不了航空公司?補習班的人還告訴我,因為我長得很甜,
可以去考新航,可是──我是旱鴨子,考什麼考?還有啊,生小孩本來就要張開腳生,小孩子又不會自己從肚皮裏蹦出來,我只是程序快了一
點,他們幹麼不給我機會?不公平──”
  
  她哭得梨花帶淚,好不可憐。
  
  湯子矞拚命咽著口水,看到這樣子的她,他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想將她一把攬進懷裏安慰,用他溫柔的臂膀,熱切地安撫她脆弱的心靈。
  
  他深陷於那股誘惑之中,不知不覺展開手臂想抱她,但看著她,就是不敢造次。
  
  “唉!”
  
  僵了半天,他最後唉的一聲,改摸自己的頭發,懊惱地撇過頭看著辦公室另一邊。
  
  他是怎麼了?
  
  以前,他不是最常用這招哄女孩子的嗎?就連外面掃地的阿婆掉了錢包時,他也是用這招安慰她,怎麼現在一面對她,反而別扭起來了?

  
  明明很想,又不敢,他何時變得這麼窩囊?
  
  完全不像他呀……
  
  不管了!豁出去,做吧──
  
  他肅起臉孔,倏地轉身,展開手臂,作勢要摟上去時,雨熙竟在此時冷不防地抬頭,眼淚止住。
  
  “你要幹什麼?”她問,不解地盯著他的動作。
  
  啪!他摑了自己臉頰一大下,呵呵笑說:“沒、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蚊子在叮我!”
  
  他繼續笑,瀟灑地將雙臂橫放在沙發椅背上,再佯裝不經意的仰頭望著天花板,其實他的心在淌血……
  
  雨熙毫無預警地冒出話來。“我決定了,一個星期後是華航面試的日子,如果這次我再失敗,我不考了,改去當有錢人的情人,一個月十
幾二十萬,比空姐還好賺!”
  
  湯子矞驚訝的看她。“你不是認真的吧?”
  
  “行行出狀元,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一定要應考失敗嗎?”
  
  她吃了秤破鐵了心。“對。”
  
  “那我幫你!”
  
  “什麼?!”她倏地朝他看。
  
  “不,我是說……”他目光閃爍不定。“不如,讓我幫你準備應考的事,一定事半功倍。”
  
  雨熙的眼神專注地梭巡他,不置可否。
  
  幾天後──
  
  “來,坐!”
  
  雨熙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貫西裝筆挺的湯子矞往自家客廳的沙發按。
  
  她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只知道一大清早替他這位訪客開了門,他就反過來將她往裏頭推。
  
  “你要幹什麼?”
  
  湯子矞對她微笑,逕自轉頭朝外面說:“進來。”
  
  他話一完,三名陌生女子便由門外魚貫進入,在她面前一字排開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教美姿美儀的老師。”
  
  “我是教航空專門知識的老師。”
  
  “我是教應對技巧及臨場反應的老師。”
  
  雨熙訝異的瞪大眼睛,伸手一抓,拉著湯子矞匆匆忙忙往陽臺鑽。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們到底是誰?”
  
  “你沒聽見她們說嗎?她們是老師,你的軍師。”
  
  她努力保持鎮定,但還是忍不住慌張的說:“可是我沒有錢再去付這些家教鐘點費!上次我欠你的錢都還沒有著落呢!”
  
  她沒忘記要壓低音量,免得在那些外人面前丟臉。
  
  “我說過我要幫你。”
  
  “我不要你的錢!”她堅持地喊道,這個問題他們八百年前就談過了!
  
  湯子矞皺眉。上次為一夜情的事情討論時,她不要他的錢,現在依然如此,有必要跟他分得這麼清楚嗎?
  
  深吸一口氣調適心情,他退一步地說:“如果你這麼堅持,那這些錢算我暫時替你墊的,等你工作有著落再還我,這樣行了吧?”
  
  雨熙抿唇,拚命考慮,仍是一副不太願意的表情。
  
  “好了啦!還想什麼想?”湯子矞咧嘴笑,壓著她的頭,不由分說的帶她進客廳。“幾個老師授教的經驗豐富,你好好努力!”
  
  老師們微笑。“請多多指教。”
  
  雨熙沒得選擇的看看她們,靦腆的笑。“請多指教!”
  
  湯子矞補充一句。“我也會幫你做功課的。”
  
  屋外陽光普照,雖然已經接近夏末,蟬兒的叫聲仍然清晰可聞。
  
  從那之後,湯子矞依照承諾竭盡所能地幫她,除了上班的工作外,生活圈子便繞著她打轉。
  
  就像現在,湯子矞就在雨熙家裏,視線瞟向雨熙,正以極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輕輕哄著她說:“來嘛,就等你點頭了。”
  
  “不行啦!我不能那麼做!”
  
  雨熙坐在椅子上,紅著臉為難的搓著膝蓋。
  
  “可以的,你絕對辦得到。”
  
  他循循善誘,笑容一直很俊魅。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放不開自己,拚命搖頭。“不行,我做不來!你別再逼我了!你再逼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他的笑容更沉。“害羞什麼嘛?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一就有二,這是很自然的。”
  
  雨熙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的臉,開始認真的考慮他的提議,但最後她還是沒辦法戰勝自己。
  
  “不可以!我就是沒辦法在你面前……惺惺作態的走路。”
  
  搞到最後,原來兩人曖昧的對話,談的是美姿美儀的練習。
  
  依照航空公司的考試方法,凡應徵者皆須在主考官面前走上一段距離,以供評審。
  
  “乖,要當空姐就去。”
  
  “唉,好吧!好吧!”
  
  拗不過他,雨熙沒得選擇的從椅子上起身。
  
  從一個定點起步,跨出標準的步伐,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每一步膝蓋都要踢得直,抬頭挺胸,要沉著、要穩健!
  
  訣竅她記得清清楚楚,但在他面前用這種方式走路,她還是很不自在,怪別扭的……
  
  她雙頰酡紅,在他眼前來來回回地走上一遍又一遍。
  
  呆坐在椅上的湯子矞,早已經看得出神。
  
  眼神隨著她每一個動作而旋轉,著迷於她柔媚的五官、細致的頸部,沿著她胸前的曲線滑下來,是她纖細的腰背及修長的雙腿,這一時半刻間,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連。
  
  太性感了……
  
  他陷入狂野的思緒中,不能思考,不能控制自己……
  
  “喂……喂……”
  
  雨熙站到他前面,雙手插腰,低下身來喊他。一開始還小小聲,可連續喊了好幾聲都沒反應,最後她猝然大叫。“喂──”
  
  湯子矞嚴重受到驚嚇,反應過度,連人帶椅倏地往後翻,砰的一聲跌在地上,兩腿騰空。
  
  他終於回神了……
  
  下一秒,他趕緊從容地站起來,並擠出一絲笑聲來掩飾自己的糗態。“很好!很好!我如果是主考官,一定給你打一百分!”他假意道,撇過去的臉上,五官卻是扭曲變形。痛死他了!他的腰!
  
  “神經!”她嗤的一聲走掉。
 事務所
  
  光線通明的辦公室裏,包括湯子矞在內,四名法律領域的新秀和精英,分坐在長形會議桌前,聚精會神討論著手中的案件。
  
  小林切入正題。“你調查的結果怎麼樣?”
  
  “由於整件事情並沒有目擊證人,直到莫太太驚慌失措衝到大馬路上,才有人上前幫忙。所以警方那裏掌握的證據,也只有莫太太口述的部分,從莫家並未找到任何可疑點。”
  
  助理女律師一邊甩著鉛筆,一邊盯著筆記向大家報告,說完話,就順手拿起桌上的水喝。
  
  湯子矞語氣平穩的說:“園丁的證詞呢?”
  
  “很有問題!”助理女律師再道。
  
  小林點頭,一臉讚同。“沒錯。”
  
  “為什麼?”在座的另一名法務助理問,他看不出來有哪裏不對勁。
  
  “沒事獻殷勤,非姦即盜!”女律師笑道。“替莫家做了十幾年的工作,除了領死薪水外,從來沒有額外的獎金;事情一發生,馬上加薪,還贈送員工旅遊,太反常了!”
  
  “你是說他賄賂園丁作偽證?”
  
  法務助理大為震驚,畢竟是剛進這行不久的毛頭小子。
  
  “有點不太一樣。事實上,莫本華玩的是心理戰。一般人只要對對方有期許,自然而然就會偏袒對方。莫本華對待老園丁也是一樣的道理,老園丁希望出國旅遊,希望加薪,當然就會希望自己的老板無罪開釋!在這樣的前提下,他絕不會批評自己老板一點的不是!”
  
  “你們是不是在說莫本華其實是有罪的?”
  
  湯子矞和女律師對看一眼,隨後淺淺的笑說:“法律的世界就是這樣,“被告”百分之九十都是有罪的,我們的工作就是想辦法替他開罪。”
  
  法務助理張口結舌。
  
  “去讀讀《辯方證人》吧!”女律師建議。
  
  “《辯方證人》?”
  
  “《WitnessFortheDefense》,伊莉莎白.羅芙托斯、凱撒琳.柯西著。寫的是,羅芙托斯以專家證人的身分參與真實案例,道出司法正義仍有漏洞、仍有殘酷的一面。”
  
  “好了,那不是今天開會的重點。”小林說,拿出一份醫院診斷書,將它遞給同伴。“熱騰騰的資料,莫太太其實長期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截至目前為止,仍持續服用鎮定劑。我們捉住這點,引導法官相信她所以指控她丈夫意圖謀殺,完全是她個人情緒不穩所致,也就是幻想出來的情節。”
  
  “但她身上的傷怎麼解釋?”
  
  湯子矞立刻說:“自殘的結果。我們請專家作證,讓法官相信她的病的確可能造成這種結果。”
  
  女律師覺得可行。“那就決定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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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什麼時候開庭?”
  
  “三天後。”
  
  “三天後……”湯子矞喃喃自語地盯著月歷,神情若有所思。
  
  “有什麼不對嗎?”女律師問。
  
  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很快地回道:“不,沒什麼。”只是和雨熙面試的時間同一天而已……
  
        ※       ※       ※
  
  白天作自己的工作,離開了事務所後,湯子矞就為雨熙的事在奔波。
  
  今天下了班後,湯子矞沒直接到雨熙家,先到書店街買了一堆英文書才繞過去。
  
  他當然知道給她的這疊書,她絕對念不完,不過她非念不可,因為這全是他精心挑選下來的“完美教科書”。
  
  一大疊可觀的書籍,砰然一聲,重重地堆在桌上,將桌上的文具震得鏘鏘響。
  
  坐在桌前的雨熙,嘴巴張得大大的。“這是什麼?”
  
  “給你的教科書。”
  
  “這麼多?這麼厚?”
  
  “就因為它們厚,所以是集所有精華之所在。”
  
  湯子矞盡力裝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自然的拉了一張椅坐,再從公事包裏抽出一疊事務所的文件審讀。
  
  和過去幾天一樣,他一邊處理案子,一邊幫她準備考試,直到夜深。
  
  雨熙拿起一本教科書來看,當她迅速瀏覽的同時,也將頭埋進書裏,許久之後,她猝然抬起頭,再次確定地問:“你說這些是精華?”
  
  湯子矞優雅地瞄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說:“是你的老師特地交代我買的。”
  
  “為什麼在補習班沒看過?”
  
  “所以才是補習班啊!你們全是他的搖錢樹,百分之百的讓你們考上航空公司,他還賺什麼?”
  
  雨熙雙眉緊緊的鎖住,雙手掐住了書頁。“是沒錯,但是這也太……”
  
  湯子矞察覺到她的遲疑,冷靜地道:“快用功吧,不懂的可以問我。”
  
  雨熙對著封面憋住氣,久久之後,終於吐出來,垮下肩膀道:“在那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訴我,這本書的書名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根本沒見過這麼困難的英文,這真的……對她考試有幫助嗎?
  
  看著這一大疊外文書,還沒上場考試,她的信心已經先減了一半,湯子矞挑高一邊濃眉,嘴角有抹笑痕,看起來有點姦詐。
  
        ※       ※       ※
  
  “太詭異了!”
  
  一大清早,事務所的辦公室裏,就有人用高分貝的語調呼出蘊藏心底已久的看法。
  
  一大票聚在一起的長舌婦,立刻點頭如搗蒜,心有戚戚焉。
  
  “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了。”
  
  “真奇怪!”
  
  “何止,有次我還看見他一個人對著鏡子傻笑。”
  
  “真的嗎?”一大群人頓時驚叫不休。“他會獨自一個人對著鏡子傻笑?”
  
  女職員馬上點頭,她絕對不是憑空捏造的。
  
  另外一名女職員馬上說:“不但如此,他最近的行為動作也惡心得可以!每看一次,就起一次雞皮疙瘩!”
  
  “我知道!”有人搭腔,一臉“我的天啊!”的表情。“他變得娘娘腔,屁股好會扭,講話、走路、舉止、動作,全部走樣!”
  
  “是不是在學什麼東西,還是受了什麼影響?”
  
  “我看他根本就是精神錯亂!”
  
  “快回去!快回去!他來了!”
  
  “快掩護!”
  
  “知道了!”
  
  大夥兒夾著尾巴用最快的速度衝回自己的位置,有人隨手抓起資料夾裝忙碌;有人捉起電話“嗯”個不停;有人則抄起計算機,一逕死命
的亂按,顯現的全是一連串毫無意義的數字。
  
  玻璃門自動打開,湯子矞走了進來。
  
  “來了……”
  
  他越接近她們,八婆們就裝得越賣力。
  
  然後,等他一從自己的位置經過,她們便一個個依序從位置探出頭。
  
  “嘖嘖嘖……”
  
  “哎呀呀呀……”
  
  “天啊啊啊啊……”
  
  她們在他背後壓低音量的鄙夷著,臉上湧盡各種表情。
  
  他怎麼有能耐把膝蓋踢得那麼柔,腰肢扮得那麼婀娜?不快不慢、不誇張不保守,簡直就像只花蝴蝶,尤其是他的臀部──哦,有夠令人
不敢相信!
  
  真的騷得可以,可以去酒店當五月花公主了!
  
  感覺背脊發冷的湯子矞,停下腳步,莫名其妙的回頭。
  
  “糟了!”
  
  暗叫一聲,她們火速飄回自己的位置。
  
  “好忙!好忙!”
  
  “真忙!真忙!”
  
  她們煞有介事的嚷著。
  
  湯子矞極度狐疑。“你們有事嗎?”
  
  “沒事──”她們一起叫。
  
  但湯子矞就是覺得怪,仍在原地杵了一晌才繼續回頭走。
  
  他一動,她們馬上又殺出來看。
  
  最後,他消失在私人辦公室裏,她們立即刻不容緩地圍成一圈議論紛紛。
  
  “你們都看見了嗎?他那個樣子,像不像玻璃圈的?”
  
  “以前就知道,像他那樣風流,很危險的!沒想到,真的出問題了!”
  
  她們的言下之意是認定他被那圈子的人玷污了。
  
  “不,我不覺得是那樣。他這人本性陰險,所以才能在亦正亦邪的法律界如魚得水,又怎麼可能被別人欺負呢?”
  
  “這大概是他自作自受的報應,對吧?”
  
  “對極了!”
  
  有男人的聲音替她們回道,眾女職員們倏地轉向聲音來源,沒想到看到的是湯子矞冷酷的臉和冷酷的目光──
  
  她們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媽啊!”
  
  尖叫出來之後,紛作鳥獸散。
  
        ※       ※       ※
  
  時間過得很快,從湯子矞承諾幫忙雨熙考取航空公司的那一天起,一個星期過去了。
  
  明天就是航空公司面試的日子,今晚等於是考前最後一夜,而因為湯子矞體貼的一句“放自己一天假,輕松一下!”,兩人空出了這一天

  
  然後──
  
  掛滿黃色燈泡,明亮熱鬧的萬華夜市就在眼前。
  
  臺語歌後陳盈潔的“海海人生”,從街頭傳到街尾,無數的小吃、無數的成衣、雜貨,一路從頭賣到尾。
  
  湯子矞和雨熙混在人潮裏邊逛邊吃。
  
  一路走來,他們看到了號稱來自香港的精美手提包,卻發現是未曾見過的牌子;看見了被老板讚揚說像日本雪一樣的純白色兔子,卻肥得
像狗;也看見曾經興隆一時的花柳巷,現在就只剩下不再點起的茶室招牌。
  
  逛了一整晚,兩人最後來到“老王蛇店”前,看人賣蛇羹、蛇湯、蛇肉、蛇膽、蛇酒和蛇血。
  
  “來來來!今晚最後一條了!要看殺蛇的人快圍過來!要吃蛇膽的人,也圍過來!要喝蛇酒、蛇湯的人,就請裏面坐!”
  
  蛇店老板一面用純正的閩南腔高喊,一面拎高手中毒蛇,敲著鋒利的小刀制造聲勢。
  
  看到這一幕的湯子矞猛喘氣,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咱們這裏有幾個外地人?”滿嘴檳榔汁的老王問。
  
  圍觀的人彼此看了幾眼,都是外地人,但沒人舉手。
  
  “咱們閒話不必多講,只要有人要看,我就殺給你們看。來,有嗎?”
  
  “有……”
  
  觀眾群裏,傳來了零零星星的聲音。
  
  “好,要看,我就殺!等一下,就請各位多給本店打打業績!”
  
  老王說到做到,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將蛇交給另一位店員,抓高銳利的小刀毫不猶豫地往蛇身上刺,再往蛇尾拉,毒蛇馬上被開腸剖肚
……
  
  “惡!”
  
  湯子矞快吐了。
  
  他趕緊朝雨熙揮手示意離開,沒想到她竟然順手拉住他的手臂,在他瞪大眼睛回頭看時,不顧他的意願,一股腦的拖著他往店裏鑽。
  
  咦──不會吧!
  
  進了店裏,一坐下來,他就對墻上貼的各類猛蛇圖片大大感冒,越看心臟越無力,臉色越來越鐵青,快不行了……
  
  才決定把頭扭開不看時,打工的服務生突然出現,問──
  
  “先生要不要來一杯?”
  
  “什麼?”
  
  “新鮮蛇膽。”
  
  湯子矞低頭一看──腦門當場被炸開,一條活宰的蛇就彎彎曲曲的癱在托盤裏,旁邊有顆紫藍色蛇膽,上面覆著一層乳白色的薄膜。
  
  他兩眼往上一翻,砰──
  
  “客人!”
  
  “湯子矞?!”
  
  他整個人直接躺在地上──昏厥了。
  
        ※       ※       ※
  
  “你沒事吧?”雨熙凝視著他問,有點擔心。
  
  他用右手按摩太陽穴,虛弱的說:“沒事,不過真丟人,竟然在這種地方昏倒。”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你不敢看這種血淋淋的畫面。”
  
  湯子矞本來要接話,但店員正好送餐來,所以他閉上嘴,讓店員先擺好菜。
  
  “小姐,你的套餐。”
  
  套餐?她在他不省人事時點了什麼?!
  
  湯子矞往餐盤裏看,頓時一臉恐怖。“這是什麼?”
  
  一杯紅色液體、一杯透明液體、兩顆膠囊,以及一鍋白白濁濁的湯,有幾根姜絲浮在上面。
  
  店員解答。“蛇血、蛇毒、藥丸、蛇肉燉湯。請慢用。”
  
  語畢,走開。
  
  雨熙沒空再去理湯子矞,自己拆開衛生筷的包裝,搓了搓筷子,從碗裏夾了一塊蛇肉,用湯匙盛住,就直接往嘴裏送。
  
  “不要吃──”湯子矞突然大喊。
  
  不僅是雨熙,包括所有客人在內,一概停住筷子。
  
  “怎麼了?”雨熙問。
  
  “那是……蛇肉……”
  
  “我知道啊!”雨熙奇怪地道,繼續將湯匙裏的蛇肉往嘴裏送。
  
  他看到這一幕,又叫:“不要吃──”
  
  雨熙不耐煩的看他。
  
  他趕緊解釋。“你不覺得你吃它們是很惡心的事嗎?我們對這種動物完全不了解,誰知道老板這樣殺它,它身上的毒有沒有完全清除?我
們吃下去,可能半夜就要掛急診。還有,這蛇毒,你真的敢喝嗎?會死人的!這蛇血……”他改指另一杯。“紅成這樣,不會讓你聯想到車禍
現場嗎?那些肇事者滴在地上的血,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什麼不提,去提車禍現場?聽到這種話的客人,臉一概全垮下來,額頭布滿無數條黑線。
  
  雨熙也被他說毛了,但是錢都已經花下去,不吃不是太浪費了嗎?
  
  不行!她還是決定動筷。
  
  “不要吃──”他第三次驚喊。
  
  隔壁的大漢受不了,忿怒地甩掉筷子站起來。
  
  雨熙注意到他了,並且留意到他的食物一口也沒動。
  
  當他一走過來,她馬上明哲保身地用食指指向湯子矞,意思是──出聲的是他,和她沒關係。
  
  湯子矞腦中閃過一絲危險警訊,見對方塊頭大,此時也只能綻出清朗的微笑。
  
  大漢火爆地揪起他的領子,將他拉到鼻子前。“你──”
   
  黃色計程車的後車門,叩的一聲關上。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乘客一眼。
  
  “上哪去呀,小姐?”他問。
  
  “天母。”
  
  雨熙抬起頭,簡單回了他一句,回頭又忙著拉湯子矞坐好。
  
  喝得醉醺醺的湯子矞,天旋地轉的扭著頭。“我喝不下……別再灌我酒了……”
  
  他根本搞不清狀況,兩眼昏花,一直朝著前方搖手。
  
  那位蛇店大哥為難他的方法,就是逼他喝惡心的蛇酒,紅的、黑的、白的,各類蛇酒伺候。
  
  兩個小時下來,他就成了這副模樣。
  
  說什麼帶她出來放松一下,結果卻變成這樣,雨熙真不知該說什麼。
  
  “不行……喝不下了……”
  
  計程車一個大回轉,湯子矞重心不穩,頭猛地朝她肩膀倒去。
  
  雨熙受不了他身上的酒臭,伸出手將他推向旁邊,要他好好靠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她一放開,他的頭馬上又滑回她肩膀。
  
  她皺眉,再次動手推他。
  
  “不!”冷不防的,湯子矞突然抓住她那只手。“我真的喝不下了!別再灌了……”他用含糊的聲音說,已經快醉得不省人事。
  
  雨熙舉高自己的右手,詫異地盯著抓住它的大掌。
  
  不加考慮,下一秒立刻用力甩動。
  
  “放──開──”
  
  但任她怎麼試,就是甩不開!
  
  “我不能再喝了……”他繼續瘋言瘋語。“我還要帶我的女朋友去別的地方逛,不能再喝了……謝謝……”
  
  女朋友?!
  
  雨熙怔住。
  
  她瞪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突然不能反應了,然後……她靜靜的靠回椅背,若無其事的盯著窗外景色,沒再試著甩開他的手。
  
  在越睡越熟的情形下,湯子矞的手慢慢脫開了。
  
  這次換她不放,不動聲色地以最快速度拉回他的手,將他的手重新搭回自己的手背上。
  
  隨後,暗自竊喜笑彎了唇。
  
  她眼中看見的夜景,今晚特別美……
   
  空姐面試的這一天,雨熙起得特別早,鬧鐘沒響之前,她就已經離開床鋪,拉開窗戶兩旁小小的碎花窗簾讓陽光透進來。
  
  天氣不錯。
  
  她離開窗邊,來到浴室的洗臉臺,開了水龍頭,擠了牙膏,和平常日子一樣,把牙刷塞進嘴裏,便開始做著千篇一律的動作。
  
  刷完了牙,她索性對著鏡子伸出舌頭,用力刷。
  
  漱口!洗臉!微笑!
  
  她瞪著鏡中的自己。很好,完美的笑容。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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