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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橘千奈 -【美麗壞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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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千奈 - 美麗壞女人

可恨哪!想她辛紅在警校,
可是師長眼中的優秀學生、警界閃亮亮的未來新星,
如今卻淪為重案組可有可無的助理小妹?
好不容易極力爭取進入項目小組,卻又被當成無色空氣?
更可惡的是,上頭居然還打算請離職的副組長回來開會?
想到這就有氣,那人到底有啥了不起?
每每提到他絕對是褒獎連連,簡直被崇拜成神明一尊!
哼,排擠她、卻要一個自動請辭的前同事是吧?
好,那她也不要他們,一切自己來!
殊不知,當她佯裝草包小女人混入被偵查對象的宴會,
打算搜集證據卻出師不利──一下就被粗魯的冷血男人制伏,
可原來墨鏡後的他……竟是未成年?!還助她逃離色魔毒爪?
但奇怪,情勢怎麼突然大逆轉──
這會兒現身在組裡的前副組長,
居然和那「未成年」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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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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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種子
  橘千奈

  終於寫到這個故事了。

  有看千奈的第一本書:《愛語速達二人組》的讀者們應該知道,千奈曾提到——「愛語」是「無中生有」的,是千奈在寫另一本書時,由一個角色和他父親的互動,所衍生出來的一本書。

  而這一衍生,就接連寫了《惡女的條件》、《愛你的勇氣》共三本。總算千奈克制住自己,在寫完第三本後,記得要拉回最早的主題來——也就是現在各位所看到的這一本《美麗壞女人》。

  這個系列的構思起於非常非常早之前,眼尖的讀者們在開始往下看之後,將可以發現角色們的名字裡嵌有顏色——組合起來,正好形成一道「虹」。至於是否每個顏色都有一個故事?因為支票開了就得兌現,所以千奈在此不做任何承諾。

  什麼?你問我既然不是每個顏色都有故事,那為何還要將七個顏色都設計人名?唔……,我只說「不做承諾」,沒說不寫嘛。事情總要留點彈陸,我沒說要寫,也沒說不寫,大家才有更多期待的空間呀,不是嗎?(要砸雞蛋或番茄的,請排隊^^)

  然而這本書雖是最早完成,但寫完後還歷經「愛語」等三本書,接著根據前三本書調整內容,中間經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而不知不覺中,原先設定好的角色與橋段,也慢慢地改變——舉例來說,那場引出「愛語」一書的關鍵戲,竟然在千奈答答答敲著鍵盤修稿之際,悄悄地消失不見了!

  而等我發現這場關鍵戲被自己無意識中改掉的時候,稿子已經全部完成了。

  於是,現在鄭重向大家鞠躬道歉:如果有人期待魏胥列在這一本現身,結果沒看到而大失所望、深覺被作者所騙,可以做笨蛋千奈的草人來釘沒有關係。

  在最初的版本裡,魏胥列確實有出現(斬雞頭發誓!),還和他的獨子有過一段對話。但這段對話隨著整本書的劇情走向改變而消失了,變成只存在於作者心裡的一個發端,不能和大家分享,自己也是遺憾又懊惱。(要砸雞蛋和番茄的,請再度排隊,但請不要丟石頭,謝謝。)

  這就像得到了一顆種子,埋進土裡,滿心以為會長出亭亭如蓋的大樹,沒想到樹木不但長得慢,枝葉也不朝預計的方向生長。園丁千奈只好拿剪子來,東修西剪,希望讓樹長成我想像中的模樣。有時候意外長出幾根枝芽,雖然不是千奈希望的方向,但左看右看,覺得還不錯,也就保留下來。

  換言之,這本書是一顆「種子」,它大致上會按照園丁的期望慢慢長大,但往後還會長出什麼枝葉來,會變成灌木叢或針葉樹,園丁無法完全預料。也許七個顏色寫完就沒了,也許相關人物會再發展出新的故事,也許寫了四個顏色,就決定另外種一棵樹……
  可不論如何,我一定會努力讓這棵樹長得很漂亮的,請大家拭目以待!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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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深夜。
  Pub裡客人稀落,男女各自喁喁,在鋼琴曲輕柔低鳴的催化下,上演著不同的都會情慾。已是凌晨,早起的鳥兒早就回巢安歇;?對寂寞的都市人而言,一切才正要開始……
  他忍耐地看了牆上掛鐘一眼,漂亮的大眼裡有厭煩,也有擔憂。
  厭煩的是,他雖不在意規律的作息被打亂,但討厭這種男人釣女人、女人釣男人的「不良場所」,讓他只想像從前一樣,板著臉站出來,說一聲——
  「臨檢,請把證件拿出來……」
  他揉揉額頭,歎口氣。以前是以前,別再想了。
  總之,若非為了那個人,他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而過了約定的時間,對方還沒有現身,是碰上什麼麻煩了嗎?
  他正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連絡,幾個客人從他身邊經過,一個女客看到他的臉,低低驚呼——
  「咦,不是十二點了嗎?未滿十八歲不能留在這裡……」
  他大眼一瞇,向那女人瞪去。
  與他娃娃臉不符的威嚴森然的眼神,讓女人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同伴走開。
  他繃著臉,端起桌上果汁。可惡,所以他討厭十二點以後還在外面逗留!
  「我已經說過幾百次了,你為什麼還不懂?」吧檯邊傳來疲憊的女聲:「拜託別煩我,我工作一天很累了,現在只想好好休息,讓我安靜一點好嗎?」
  他皺眉,望向吧檯邊的一男一女。半小時前那女人進來,沒多久那男人也來了。他沒刻意去聽人家說話,但兩人聲音不小,總是傳進他耳裡。
  「小紅,」男人已經是第N次說這句話:「回到我身邊吧……」
  「沒興趣。」女人喝著酒,低柔的聲音帶著微醺的慵懶。
  「我們原本那麼適合,為什麼……」
  「價值觀不合,還說什麼適合?」
  「這……價值觀可以改變的,畢竟,女人真的不適合那種工作——」
  「改變?你還是堅持你的意見,有什麼改變了?」女人嗤了聲,「該做什麼工作,我自己清楚。
是我選擇當警察,我媽都不管我,輪不到你來囉唆。」
  她是警察?
  他微揚眉,望著吧檯邊背對他的窈窕身形。
  「但是警察的工作太危險,尤其你是女人,不適合啊!而且不久之前,不是才有一個女警被……」
  「結帳。」女人不想再多談,摸出皮夾向吧檯後正在調酒的少女開口。
  「小紅!」男人緊抓住她手,不顧尊嚴地哀求:「我是真的愛你,才會擔心你啊!不然我以後都不提這件事,也不要求你辭職,這樣可以嗎?」
  「並不是有愛,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就不存在。」女人將手自他掌中抽離,冷靜陳述:「你無法認同我的觀念,我也無法認同你的,勉強在一起,只是讓彼此都難過。以你的條件,很容易再找到新對象,不缺我這個想當警察想瘋了的女人。晚安,再見。」語畢,她往Pub外走。
  男人似乎明白再也無法挽回,頹喪坐著,並不追出去。
  想當警察想瘋了?他抿著唇,深思地目送那女人修長的背影走出玻璃門,長髮在夜色中甩出自信的弧度,越走越遠。
  而他等待了許久的男人,與她擦身而過,正走進Pub裡。
  他薄唇勾起淡淡笑弧,開始整理腦海中的思緒,準備討論醞釀已久的計畫……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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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色正逐漸籠罩大地,馬路上壅塞著車輛,閃爍的車燈、交通號志和廢氣,錯雜成令人心浮氣躁的都市傍晚。
  辛紅拎著背包下了車,長長吐了口氣。
  她有張線條姣好的鵝蛋臉,鼻樑上架著淡紫色太陽眼鏡,半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而此刻那雙常帶笑意的鳳眼卻鬱積著濃濃不滿,顯然心情相當惡劣。
  她仰起頭,對路邊閃爍的「Silver  Pub」招牌望了好一會兒,摸摸自己新理的短髮,才大步走向Pub的暗色玻璃門。
  「歡迎光……」吧檯後忙著洗杯子的黃之勤抬頭,看見熟悉的身影踏入,笑道:「下班了?」
  「嗯哼。」辛紅摘下太陽眼鏡,露出美麗卻含瞠帶怨的臉龐,「給我純伏特加,不加冰。」
  Pub才剛開門營業,昏暗室內就只有她們兩個女孩。黃之勤倒了半杯酒遞過去,同情地看著好友,「你又被同事趕出會議室了?」
  「經過我的抗議,他們不敢了。」辛紅一口飲盡杯中酒,長歎一聲:「現在改成叫我泡茶、準備點心、做會議紀錄。唉,你真該看看,那堆身為人民保母的男人排擠女人,有多麼不遺餘力!就因為我是女人,就認為我一定肩負不了刑警的工作,那當初何必讓我進重案組?」
  想她辛紅在警校可是師長眼中的優秀學生,警界的未來新星,以第一名畢業的成績進入刑警隊重案組,她滿心以為可以大展身手,哪知那些男同事整天只會叫她泡茶、泡咖啡、寫報告,當她是助理小妹!
  而她這次力爭進入專案小組,他們先是開會時不讓她進會議室,她向組長申訴俊,他們不得已才讓她參與會議,可從頭到尾沒人理她的意見,完全不把她當成小組一員!
  她自信能力不在這批前輩之下,可處處受到打壓,有能力也表現不出來啊!
  「更過分的是,」辛紅咬牙:「他們居然打算請那個已經離職的副組長回來跟他們開會!」
  當初就是因為那個副組長離職,她和另外兩個新進員警才被遞補進來,現在又請那傢伙回來,不是教他們三個人難堪嗎?
  「是——費橙希嗎?」黃之勤努力回想豐年前新聞提過的人名,一面又幫她倒了半杯酒。
  「沒錯!而且那些傢伙還商量好了,如果他不肯,就要動用人情壓力,說什麼都要把他請回來。
」就算是因為先前留下的證據和資料大半遭到破壞,所以得請那人回來幫忙補足,也不用一副請到三太子聖駕降臨的崇拜口氣吧?!聽了就有氣!
  關於這位離職副組長的傳言,她已聽到不想再聽了——一談到那男人,絕對只有滔滔不絕的讚美,將他描述得神奇無比:沒有辦不了的案子,沒有逮不到的壞蛋,上天下地,除了生孩子之外無所不能……簡直是他們重案組不滅的傳說,被永恆崇拜的神明!
  她一度懷疑那些男同事根本想給他在組裡安個牌位,早晚三炷香,以祈求辦案順利!這傢伙真有這麼強,當初又怎麼會自動辭職,離開重案組?
  「也許你還是轉女警隊比較好。」黃之動認真建議,「同事都是女人,你可以好好發揮,不會有人打壓你。」
  「我偏不要!」辛紅又是一口喝乾了酒,鳳眼含怒。「是他們態度不對,又不是我做錯事,為什麼要我離開?我不但要留下來,還要做出成績給他們看!」
  「那你要怎麼做?」黃之勤看著好友沮喪地趴倒在吧檯上,輕歎口氣。
  認識才幾個月,她已知這位美艷的女警具有相當強的企圖心,即使被分派打雜的工作也認真做到完美,極力爭取參與辦案的機會,前天甚至剪了她心愛的長髮,只因被前輩說了句「長頭髮可能妨礙勤務」。
  辛紅聰明機敏,個性也相當堅毅,如此人才,無論進那一廳都會有很好的發展,卻選擇了刑警一途;要當刑警,畢竟是男人的天生條件較為優越,難怪她在重案組受了不少氣。
  黃之動知道勸慰也是枉然,心想或許今晚跟堂哥請假,陪她出去走走……
  還沒開口,就見辛紅慢慢抬起頭,前一刻的哀怨憤恨已戲劇性地消失殆盡,換上一張無辜又討好的笑臉。
  「其實呢,我有個計畫……」
  「我沒空。」黃之勤立刻轉頭繼續洗杯子。
  這位女警除了不服輸的個性,還有專門給人帶來麻煩的天分,這時擺出這種小女人的面孔,絕對沒有好事。
  「討厭,人家什麼都還沒說欸,這麼急著拒絕。」辛紅呵呵而笑:「下禮拜江振達要舉辦六十壽宴,你知道吧?」
  黃之動點頭,「新聞上有報導。」
  江振達,即是辛紅所屬專案小組偵辦的對象;此人從前是角頭老大,近年來努力漂白,運用財力踏入商界,甚至出來選過民意代表,雖然沒有選上,但也打下良好的政界關係。
  傳聞他仍有涉及不法勾當,前陣子殉職的女警就是因為要查他的底,反而遭到滅口,但沒有證據,而他黑白兩道關係良好,警方受到壓力,無法偵辦。最近案子重開,不過偵查進度很不理想。
  「你不會要我跟你混進去查案吧?」黃之勤皺眉,估量著好友可能的打算。
  「當然不會!我怎麼會要你做這麼危險的事?」辛紅大大搖頭,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剪報,「是這個。」
  「『億萬富翁將展出價值數億的私人收藏品』。」黃之勤念出剪報上的標題,「你要我跟你去看展覽?」
  「這是一位曾先生辦的,把他搜集的一些珠寶和金銀首飾拿出來做慈善展覽,過幾天就要展出了。」辛紅擺出一臉令人難以抗拒的期盼,「我好想看哦,你陪我去好嗎?」
  「真的只是看展覽?」黃之勤還是不放心。正因為理由簡單充分,看不出可疑之處,更顯得可疑。
  辛紅笑咪咪地點頭,「對啊,真的只是看展覽嘛。」
  她保留沒說的是,得在展覽的前一天晚上,直接摸進那位億萬富翁家裡去「看展覽」。
  而「看展覽」不過是個餌,將用來引出她真正的幫手,以便於進行下一步的計畫。為防那人屆時不肯合作,得借用黃之勤練過柔道、合氣道等武術的身手,以確保能將那人手到擒來。
  面對好友懷疑的模樣,辛紅一逕保持最無害誠懇的美麗笑臉,鳳眼深處閃過狡猾卻篤定的光芒——
  她的同事們不要她,卻要一個自動辭職的男人,是嗎?
  那她也不要他們,一切自己來!

  巷弄與大馬路切成的轉角處,有家小小的店面;沒有招牌,沒有引人注意的門面,乍看像是普通住家,但透過大片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面有幾套桌椅,牆上釘有層層深色木架,放著各式咖啡杯與咖啡豆。
  店內,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櫃檯後的架子前,正在檢視帳本。背對櫃檯的他,有超過一百八的身高,適合夏季的清爽平頭底下,可見後頸如牛奶巧克力的膚色。乍看這背影,不動如山的站姿,給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人自然聯想到穩重、可靠、堅毅等等形容詞……
  屋角,正在煮咖啡的小工讀生似想起了什麼,忽然驚呼一聲:「老闆!」
  「什麼事?」男人緩緩回過頭,一口低沉的嗓音極悅耳,而一張曬得黝黑的臉……極可愛!
  他有飽滿的額,一對筆直勻長的濃眉,微抿的薄唇與端正的下巴,顯示出他堅毅不屈的個性;然而如此富有男人味的面容,偏長了一對孩子氣的湛然大眼,微卷的濃密睫毛更徹底柔化了他的嚴肅,即使眼底閃動著精悍銳利的光芒,仍改不了這雙眼讓他看起來年齡驟降的……悲慘命運。
  小工讀生丁綠尹呆了呆,「我……我早上忘記訂濾紙了。」嘴角微微發抖,強自把嘴唇上彎的衝動忍住。
  「等一下上網訂就好了。」費橙希並不在意這種小事。他對自己要求一絲不苟、絕不出錯,但對別人的標準則寬得多。
  不過,小工讀生疑似中風的唇就讓他有點在意了,本就冷酷的表情更沉了些,「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丁綠尹低下頭,強憋的笑悄悄溢出唇外,但不敢笑出聲,只好在心裡狂呼——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唷!為什麼會有三十歲的男人長成這樣呢?她以為她哥哥已經夠娃娃臉了,沒想到這個咖啡店老闆道行更高啊!明明老大不小了,看起來年紀卻跟她差不多,若非那超過一百八的身高,他自稱國中生她都相信!
  怎麼辦,她好想摸摸他頭、捏捏他臉、給他棒棒糖啊!
  看嬌小的工讀生肩頭不斷抖動,費橙希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笑什麼,繃著臉回頭看帳本。反正僱用這丫頭之前有約法三章,第一條就是「不准對著老闆的臉笑」,他不必擔心會受到無聊的騷擾。
  他剛轉回頭,就聽見背後傳來開門聲,清亮的男中音飄入——
  「日安!」魏霓遠提著紙袋進入,俊美的面孔帶著迷人的微笑,一身時尚的亞麻色休閒服襯出他優雅斯文的氣質。
  「午安。」費橙希放下帳本,注意到好友身後還有個孩子,看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
  「他是我朋友的弟弟,從法國回來念大學的,剛剛才下飛機,我去接機,順便把他帶過來了。」魏霓遠解釋著,將男孩推到身前。
  「你好。我是谷靛。」眉清目秀的男孩膚色極白,燦亮的黑眸顯得聰穎,微卷的短髮卻是濃郁的紅褐色,顯然是個混血兒。他有禮地向費橙希頷首,態度大方而不怕生,顯出良好的教養。
  打發男孩去和工讀生玩以後,魏霓遠打開紙袋,向費橙希笑道:「有個好東西給你。」取出一份邀請函。
  始終面無表情的費橙希動容了,「這麼快就拿到了?」
  「江先生主動寄來的。看來他想借這次作壽拉攏關係,我們『矩陣』明明跟他沒什麼來往,他還是寄邀請函來。」
  費橙希接過精美的邀請函,見到上面邀請人「江振達」三個字時,眉頭抽緊,大眼凶狠瞇起。
  就是這個老頭子,害死了他的好友,施壓讓長官阻礙他調查,最後逼得他離開重案組!好友過世已經半年,這人竟還活得好好的,還能風風光光舉辦什麼鬼壽宴?!
  「我爸工作忙,又不喜歡應酬,我已經跟他說好,由我代他出席。」魏霓遠順手開了收音機,讓音樂聲掩飾他與好友的交談,不讓兩個孩子聽到,低聲道:「你就扮成我的保鏢,陪我一起去吧。」
  費橙希一愣,「你——」
  魏霓遠微笑:「你想混入江振達的宴會調查,不是嗎?」認識十幾年了,怎會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呢?
  從幼時搬到費家隔壁,他就跟這個年紀比他人、看起來卻比他小的傢伙成了好朋友;雖說剛開始是他很好奇這人到底幾歲,想探知而主動接近,後來卻是被這人的個性吸引了。
  富正義感、擇善固執、一絲不苟、少說多做,「剛正不阿」四字更可說是為他而生的,雖然未免稍嫌不知變通,但如此個性讓他欣賞。因此雖然後來費家人搬走,他仍和費橙希保持連絡,而當好友決定進入警校就讀,他也毫不意外。
  直到,半年前出了事。
  當時費橙希擔任重案組副組長,他昔日的警校同學被調到他組內。那人知道費橙希在調查江振達卻沒什麼頭緒,自告奮勇擔任臥底,卻被識破而遭殺害。
  因為江振達政界關係良好,當時刑警隊內部想把事情壓下來,費橙希雖然力爭,但證據遭人破壞、同事受到壓力而不敢幫忙,他在心灰意冷之下辭職,而後開了這家小咖啡店。
  「太危險了。」費橙希不贊同好友的提議。魏霓遠是獨子,若有萬一,他如何向魏家兩老交代?
  「那你要怎麼混進去?警方最近重開江振達的案子,他這次發出邀請函一定格外小心,邀請了誰、可能來的有誰,都會掌握得清清楚楚,就算你能易容,再弄到假的邀請函,恐怕也進不了宴會。」
  以魏霓遠對好友的瞭解,離職絕非放棄;只是當時的情勢無法改變,再留著也沒有用,所以好友
選擇了另一個方式。當他主動問起能不能拿到江振達壽宴的邀請函,他更肯定自己猜對了。
  「就算『那個人』會幫你掩護,恐怕也不行吧?」
  「實際上『他』也不可能掩護我。」那人的身份太特殊,不會在江振達的正式場合出現、他已盡量帶來了關於江振達的情報,他不會再勉強對方冒險幫自己。
  「所以你還是扮成我的保鏢,跟我進去吧。」啊,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可愛唷!魏霓遠忍住伸手摸摸那顆平頭的衝動,端詳好友臉龐,「嗯——戴個墨鏡,把你這對大眼睛遮起來,裝個鬍子什麼的…
…」
  費橙希看了那張萬分期待的臉一眼,「你要我怎麼回報你?」認識魏霓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會這麼慇勤提供意見,目的通常部只有一個。
  「大家好朋友,我怎麼會跟你要什麼回報呢?」魏霓遠蹺起二郎腿,露出左足踝上精緻的銀質踝鏈,俊美臉龐揚起無辜的微笑,「不過,下個月我要走秀,你也一起去吧?」一定要讓月姨拿特大號童裝給他穿,呵呵。
  就知道。費橙希薄唇一勾,「沒興趣。」
  「你不是很想去江振達的宴會調查?除了我,沒人能讓你安全混進宴會哦。」就不信好友抗拒得了這麼棒的機會。
  「其實,也不一定要去。」費橙希打開一包咖啡豆,「我那些老同事昨天打電話來,邀我以顧問的身份回去協助專案小組。」
  「哦?不過,當時的證據留下來的不多,不是嗎?就算你回去,也只有一堆殘破的舊資料可以看,比不上更新的……」
  兩個大人似乎爭辯起來了。谷靛不想再聽,收回視線,看著在屋角電腦前忙碌的丁綠尹,「……請問,你在做什麼?」
  「訂濾紙。」丁綠尹正忙著用一指神功輸入地址。討厭,她打字最慢了。
  「哦。」谷眨著漂亮的黑眸,看那只白嫩的食指像條毛毛蟲,慢慢在鍵盤上蠕動,蠕動半天還找不到下個鍵。
  谷靛很想直接伸手幫她打完,但還是禮貌地先開口問了聲——
  「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你去旁邊,別來吵我。」開玩笑,她丁綠尹可沒淪落到要小鬼幫忙的地步!
  「我……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四歲以後,已經沒人用這種對胡鬧小孩的口氣跟他說話了。谷靛愣了愣,俊秀小臉有些難堪。
  丁綠尹斜他一眼,口氣不自禁地和緩了:「你要幫忙?你懂電腦嗎?」沒辦法,她一向對小孩沒轍。雖然魏大哥說這小朋友就要上大學了,不過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這一臉稚嫩的孩子連國小都還沒畢業,頂多只會打電玩吧。
  「大概懂一點。你要輸入什麼?」
  「要打地址……」好啦,讓他玩玩鍵盤後,應該就不會再煩她了吧?
  丁綠尹念出咖啡店地址,然後看著那雙似玉的十指在鍵盤上掠過,五秒鐘便搞定她要三分鐘才能打完的東西,頓時目瞪口呆。
  「好了。」谷靛十指交疊在膝上,清秀小臉沒有一絲驕矜,微微上揚的唇難掩得意,正等著這位有張可愛蘋果臉的姊姊稱讚。
  丁綠尹呆了幾秒,才不甘願地開口:「你滿厲害的嘛。」
  「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你還會什麼?」
  仍是那不太相信的口氣,讓谷靛有些不高興。他可是從小把電腦當玩具的呢,「只要你說得出來,我應該都會……」

  夜闌人靜時分。
  宏偉的宅邸裡,主人與一干傭人都已熟睡。
  值班的兩個警衛坐在警衛室裡,目不轉睛的盯著數十個監視螢幕,一面喝咖啡提神。
  胖警衛抱怨:「要辦展覽,也不趕快把東西拿到會場,一堆黃金和珠寶放在金庫裡,再叫我們要小心守夜,說丟了一樣就叫我們全部走路,莫名其妙!」
  瘦警衛道:「安啦,這房子有三道保全系統,一般的小偷根本進下來。反正明天東西就會送過去會場,之後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萬一,」胖警衛擔心地壓低聲音:「『那個小偷』來了,怎麼辦?」
  「呸呸呸,不會那麼衰啦,我們有三道保全系統,還有那個女警……」這個就不能說了。瘦警衛拿著空咖啡壺站起來,「咖啡沒了,我再去泡。」
  胖警衛喃喃自語:「難說啊,這次老闆拿這麼多黃金出來展覽,誰不想要……」背後忽然「砰」一聲,跟著有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響。
  胖警衛剛要回頭,一記重擊正中他頸後,暈了過去。
  「三道保全系統?」年輕男人收回球棒,看著胖警衛滾倒在腳邊,嗤之以鼻地哼了聲,作態地翹起小指,「就算是三十道保全系統,老子我一根手指,就把它們全都解除了!」
  他走到牆角,一腳踹斷了牆上的四個插頭。監視器與數十個連接到機器上的監看螢幕瞬間斷電,只餘室內一盞小燈發亮。
  微光照出他年輕俊朗的面孔,滿頭不馴的凌亂鬈發,左耳的銀質圓耳環閃著亮光。
  「黃金們,」嚼著口香糖的唇角揚起快樂笑意,「我來了!」他一個旋身,出了警衛室。
  紅寶石黃金耳環、項鏈、髮飾、胸針一整套!純金鑲鑽對表!十二生肖四寸金像!純金書頁、白銀鐫字的聖經!仿製的埃及法老王純金棺木模型……
  黃金啊,燦爛的黃金!他已經看到自己往後的人生、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有下下下輩子,都塞滿了用不完的鈔票!
  金庫設在屋主臥厲內,他無聲地穿越屋主的臥房,屏風後就是金庫的入口。
  「嗯,要輸入密碼。」他自言自語著,回頭向床上兀自好夢酣甜的屋主微笑,「是你的生日嗎?」戴著手套的手指輕按,輸入四組相同的號碼。
  「嗶」輕響,金庫開了。
  太簡單了!他克制自己不要得意地吹起口啃,踏入金庫,旋亮了燈。
  六坪大的空間,堆滿了全世界最耀眼的風景——各種純金打造的物品閃閃發光,他美好的未來呀!
  他剛拿起一隻雕琢生動的小羊欣賞,忽聞背後傳來慵懶的女聲——
  「晚安。」
  他一愕,驀見金庫牆上一扇隱藏的門扉開啟,一名女子緩緩走出,姣好的面孔盈滿笑意,一對古典的鳳眼欲語還休、似笑非笑。
  他的驚愕瞬間轉為驚艷,下一秒,卻看見她一身刑警制服,警覺地扔了金羊就往後退,剛握緊肩上的球棒,頸後卻毫無預警地被重重一擊,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醒來時卻是躺在草地上。頸後熱辣辣的疼痛讓他呻吟—聲,又聽到那慵懶的聲音——
  「醒啦?」
  他猛然睜眼,那女子和一個女孩就站在眼前。
  他霍地跳起——他以為能跳起來,卻只是像毛毛蟲般蠕動了下。手腳竟全被繩索緊緊綁住,還加了手銬?
  「別亂動,這坡很陡,你要是滾下去了,就會掉下懸崖喲。」美艷女人的笑容充滿勝利的得意。
  「你是警察?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又沒犯法!」他怒吼著,發現自己被放在山坡上,十公尺遠處的斜坡盡頭是無盡的黑暗,果然是懸崖。「你謀殺啊?!快放開我!」
  「哦,你沒犯法啊——」辛紅語調如恍然大悟地揚起,輕拋著手裡的球棒,一邊檢視一邊嘖嘖稱奇:「怪了,你三更半夜到人家家裡把警衛打昏,又摸進金庫裡,我怎麼看都覺得你犯法了呢!之勤你說,是不是我弄錯了?」
  這顯然是個圈套,而他不幸中計了。
  他恨恨咬牙,卻只能放低姿態,「你要我做什麼?」出門忘了看黃歷,今天八成不利「上梁」——克他這個樑上君子。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要你幫忙?」辛紅訝然。
  「不然你幹嘛下把我帶回警局,反而把我綁得像粽子,放在這荒郊野外?」這點小事,用指甲想也知道!他怒叫:「不管你要老子做什麼,先放開我!不然休想要老子合作!」
  「警衛室和金庫都裝了針孔攝影機,你今晚做過的事全都錄影存證了,我一點都不擔心你會拒絕
合作。」辛紅輕笑,俯身注視著他,絕美的鳳眼泛起令人失神卻又心寒的流光,彷彿有什麼可怕的風暴正在醞釀。
  他吞口口水。偷兒的敏銳本能讓他知道,這回可惹上大麻煩了。「你到底要我做什麼?」警察找小偷幫忙,破題兒頭一遭。
  「其實也沒什麼。」她溫柔的聲音教他全身起了陣冶疙瘩,頭皮發麻。「十歲不到就是慣竊,十三歲以後就不曾被逮,犯案現場絕對找不出任何涉案證據,號稱『從不落網』的絕世神偷,丁綠堯丁先生,你倒是猜猜,」鳳眼中的光芒邪惡無比,「我會要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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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色降臨,私家轎車陸續駛進江家,川流不息的賓客湧入豪宅。
  江振達身著米白色休閒服,四處與客人招呼談笑,平時陰鶩的八字眉難得舒展開來,顯然心情極佳。兩個負責今晚宴會安全的手下則跟在他身邊,隨時以無線電確認有無任何意外情況。
  環顧滿廳賓客,幾乎全是政商名人,即使礙於身份無法到場的也派人來致意,禮品、花籃不斷送進來,接待的人幾乎忙不過來。
  江振達志得意滿地撫著下巴。
  人生不就該要這樣嗎?叱吒一世,呼風喚雨,即使他人背地裡罵得再不堪,表面上還是不敢有半點不敬,誰教他江振達有錢有勢,黑白兩道的人脈又廣,手下的兄弟們更是「辦事俐落」,一踏入商界,想不做番大事業也難啊!
  忽見一個男人向他走來,盈滿笑意的臉龐年輕俊美,「晚安,江先生。」他身後還跟著四個男人,清一色的墨鏡加黑西裝,氣勢迫人,顯然是保鏢。
  江振達微瞇起眼,「你是……」
  「家父是矩陣集團的總裁,他不克前來,我代他來向您問候。」
  「啊,你是魏霓遠。」不就是那個八卦雜誌最愛報導,以模特兒為業、常常三更半夜開狂歡派對的敗家子嗎?
  江振達有些訝異,雖說發了帖子給矩陣集團,但魏家的高科技產業跟他的事業沒有太多交集,魏胥列不來在他意料之中,卻沒想到他會專程派獨子前來祝壽。
  訝異之餘,不免也有些得意,想是他的勢力越來越大,最近也有跨足科技界的打算,魏家得到風聲,這就先來拉關係了吧。
  江振達乾笑幾聲,道:「不過是個小生日,魏總裁太看得起了。」
  魏霓遠態度恭敬,笑道:「江世伯近來生意越做越興旺,家父叮囑我要多多向您請教,往後我們矩陣集團需要您照顧的地方還多著呢,汪世伯就別客氣了。啊,有沒有地方讓陪我前來的這幾位待著?」指指身後嚴肅的保鏢,「他們恐怕不習慣這麼熱鬧的場合。」
  話鋒一轉,江先生成了「江世伯」,攀關係的意味更加明顯。江振達皮笑肉不笑地指著角落的房間,「那裡是起居室,讓他們去那裡吧……」
  遠離江振達之後,魏霓遠才低笑道:「我就說吧,扮成保鏢,輕輕鬆鬆就混進來了。」
  緊跟著他的費橙希,墨鏡下的眼微瞇,「他竟然沒認出我。」墨鏡掩住他那雙過於稚氣的眼,墨鏡外的臉龐只餘難以親近的冷酷,直有判若兩人的效果。剛才對面相遇,江振達竟完全沒認出他這個頭號大敵,讓他為今晚的大事安下心來。
  「我會盡量找江振達講話,有問題隨時通知你。」
  來到無人的起居室前,魏霓遠低聲吩咐另外三個保鏢:「你們負責掩護費先生的行動,注意保全人員的動向,知道嗎?」
  三個保鏢一齊點頭。
  費橙希看了好友一眼,向另外三人頷首:「謝謝。」這兩字是對三個保鏢說,更是對魏霓遠說。
  雖然成功混進來了,但接下來才是最危險的,一有閃失,仍不免讓好友身陷險境。魏霓遠知道這件事對他有多重要,冒險鼎力柏助,讓他相當感動。
  「大家好朋友,別這麼客氣嘛。」魏霓遠順手幫他調整橘色領帶,笑吟吟地:「只要記得走秀那天早點準備好,我會提早去接你。」
  費橙希微微撇唇:「知道了。」
  趁無人注意,他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三個保鏢隨即在附近散開監視。
  「好啦,這就去和江先生聊聊吧。」魏霓遠自語,慢吞吞地穿越人群,遠遠望見江振達身邊已多了兩個男女客人。
  男客有一頭鬈發,身穿墨綠色西裝,女客則是一襲紅色細肩帶的連身洋裝,體態婀娜。
  「晚安。」魏霓遠大步一跨,來到江振達和那對男女客人身邊。正面一看,不由得驚歎:好個美女!
  長髮綰髻,淡妝的臉蛋精緻迷人,眉梢眼角儘是嫵媚,一對勾魂的鳳眼未語先笑,使她的嫵媚昇華成毫不做作的自然美艷,一眼就使男人怦然;那件合身的絲質洋裝更襯出她身材的完美曲線,低胸的設計露出頸間、胸口大片白嫩肌膚,引人遐思。
  堪稱五顆星的極品,美呆了!
  「這位是……」辛紅看著一位風度翩翩的俊美男子走到身邊,有些詫異。
  「他是矩陣集團的少東,魏總裁的獨子魏霓遠。」江振達為兩人介紹,但目光從沒離開過美女那片凝脂般的胸口,「這位是知名服裝設計師翁嵋的助理,趙佳鈺小姐,因為翁小姐太忙,所以讓趙小姐代她出席。另外這位先生是她的工作夥伴。」注意力只在美女身上,對她身邊的男人是圓是扁根本
沒注意。
  「哦?你是翁姊的助理?」魏霓遠頗感興趣地打量眼前女子,「我上個月才去幫翁姊走秀,怎麼沒看到你?」
  糟!沒想到這麼快就碰上「同業」。
  辛紅泰然微笑,「我是前兩個禮拜才被翁姊僱用的,魏先生當然沒看過我。」其實,她是聽常去光顧的服裝店設計師提起,說翁嵋收到了江振達的邀請函,而翁嵋不想來,她索性偷偷摸走邀請函,頂著她助理的名銜混進來。真實身份可不能敗露呀。
  就算江振達事後發現她根本不是什麼設計師助理,她也早就逃之夭夭,不可能被逮到。至於翁嵋前天就出國了,這一去,沒有一年半載不會回來,江振達想找她逼問她這冒牌助理的來歷,也找不到人。
  「我以為翁姊習慣一切自己動手,不請助理呢。」魏霓遠深思地摩挲著下巴,看著美女眼中那抹淡淡狡黠與心虛。
  「翁姊最近很忙,所以請了幾個人來幫忙。」
  她的眼神在說:別拆我的台呀,好心的先生。魏霓遠於是識相地不再追問,微笑道:「翁姊只讓你當助理,未免可惜。以你的條件,更適合走秀吧?」
  「哎呀,我沒受過模特兒的訓練,上台只會打壞翁姊的招牌。」感謝你不掀我的底,此恩來日再報嘍。辛紅掩口淺笑,轉向一旁被冷落、臉色開始難看的江振達,「江先生,您照顧的明星也不少,往後如果有需要,只要撥通電話來,我一定請翁姊為您的明星量身訂做,包您滿意。」
  「這是當然。」見美女伸手遞名片過來,江振達伸手接過,同時不著痕跡地要往她手腕摸去,卻被美女閃過,教他更是心癢。
  他包養的女人不少,卻沒一個像眼前這般美艷,輕聲細語的模樣媚得入骨,在床上應該也很熱情吧?若跟翁嵋要人,料想她也不敢不給。
  辛紅順手也給了魏霓遠一張名片,「魏先生如果有需要,佳鈺也樂於服務。」
  魏霓遠微笑,「謝謝,我一定會常去光顧的。」怪了,總覺她身邊那男人有些眼熟,但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
  辛紅轉向江振達一笑,再度讓老頭子一陣心猿意馬,「江先生若不介意,我們可以在這宴會裡和客人們多認識認識嗎?若能在江先生的地方多認識些嘉賓,對我們翁姊的生意會很有幫助。」
  「這……」
  放她去和滿廳賓客周旋聊天,就是少了和自己相處的時間,江振達想拒絕,又想不出什麼借口,就聽美女再度開口——
  「當然,為了感謝江先生的慷慨,我會有所回報的。」綻開一朵惑人的笑,在老頭子的眼裡無限擴大,誘惑蕩漾……

  「原來你是叫我來自殺。」丁綠堯鐵青著俊臉,嘴裡嘮叨,手裡拆著保全系統線路,心裡則詛咒著辛紅的祖宗十八代。
  「哦,偷東西對你來說,就是在自殺嗎?」一旁的辛紅百無聊賴,以手掩口,
  「偷江振達的東西,不是自殺是什麼?!」他更火大,吼道:「你沒說要我幫這種忙!早知道你要我來這裡偷東西,我寧願你直接送我進警局,坐牢坐個五十年我也甘願!」
  「別那麼大聲,你是怕江振達和他的手下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嗎?」辛紅毫不動怒,柔聲催促:「快點,鼎鼎大名的神偷對付個保全系統也要這麼久?你已經用了一分鐘了!」
  「神偷也需要時間的好不好?」他瀕臨爆發邊緣,大聲吼回去:「不然你自己來拆!」
  媽的,倒了八輩子楣,碰上這狡猾的女警,叫他來偷江振達的家!不用等踏出江家大門,他鐵定就被黑道兄弟拿烏茲打成蜂窩!
  「只要不是你不行,我就閉上嘴,等你擺平這個系統。」
  辛紅整整頭上假髮,檢視自己桃紅色的蔻丹,出自翁嵋設計的紅裙,腳下的細跟高跟鞋,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後,正要從腳到頭看上來,丁綠堯終於哼一聲——
  「好了。二樓通行無阻了。」
  「那麼就照原定計畫,我查東邊的書房,你查西邊的臥室。四十分鐘之後在約定的地方見面。」
辛紅轉身走了幾步,回眸笑道:「小心點,別被逮到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們警察都抓不到我了,江振達會抓得到?」話是這樣說,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神偷搔著滿頭鬈發,朝走廊的另一邊快步走開。
  他倒不煩惱怎麼取得女警要的資料,只是估量該怎麼從她手中搶回那卷威脅他的錄影帶。受制於人的感覺非常嘔,他得快些換回自由身,然後——跟這個女人永遠劃清界線、老死不相見!
  縱使她美得讓和尚也會忘記色戒,卻是一朵能殺人於無形的罌粟,一不小心墮入她的算計中,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辛紅避開了巡視的警衛,小心翼翼進入書房。
  說是書房,書架上卻只有洋酒和擺飾,地毯上隨意丟著報紙和雜誌,還有架電視機。顯然主人把它當成起居室之類的休息地方,就是沒把它當書房。
  「俗氣。」她輕嗤,扭亮了書桌上的檯燈,開始尋找她要的東西。
  根據最新情報,江振達目前和一些政界人士有利益輸送,專案小組已經掌握了可疑的政客名單,江振達這邊卻什麼都沒查到。她想找的是任何相關的帳目記載、書面資料,任何能讓檢方有理由逮人
的東西都行。
  然而她翻遁書櫃、抽屜、暗格,卻只找到幾張無關的紙片。
  「要找東西,還是小偷比較行吧。」辛紅咕噥,停下來環顧書房,想找找有沒有什麼保險箱時,背後突然響起細微的聲音。
  是腳步聲。
  雖然對方極力隱藏聲響,然而書房裡只有時鐘的滴答聲,他的腳步聲仍然在秒針滴答聲之間的縫隙間傳了出來。
  她不動聲色地抓住書桌上的大理石紙鎮,等對方走到身後,猛然轉過身,向那人綻露一個最美的微笑,右手的紙鎮同時揮出——
  這招很陰,臉上在笑,手上卻是要對方頭破血流、昏倒在地的狠辣。
  可惜對方的反應比她預計的更快,她右手剛揚起,手腕已被緊緊鉗住,紙鎮瞬間被奪下,一隻粗糙的手掌掃住她頸子,把她推倒在書桌上,害她後腦和背部撞得一陣疼痛。
  「你是誰?」低沉的聲音響起,並不凶狠,只是警告她別妄動。
  哦喔,出師不利,還沒十分鐘她就失手了。
  眼前的男人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橘色領帶在昏暗中鮮艷發亮。是江振達的手下吧?
  「我是……江先生的客人……」對方掐得很緊,令她難以呼吸,咳了幾聲。
  「我不知道江先生會招待客人來他的書房。」費橙希蹙眉。前一秒才見識過她俐落的身手,現在卻用這種借口脫罪?未免當他太好騙。
  她絕不是一般的客人。也許和他一樣,是來搜集江振達犯罪證據的?或許他不必對她這麼凶狠,不過在確定對方身份之前,還是小心點好。
  「真的,我只是客人,不小心走到二樓來……這裡門沒鎖,所以我好奇……進來看看……」她開始眼冒金星了,「請你……放開我……」這人懂不懂憐香惜玉呀?!她快斷氣了他知不知道?!
  「原來你只是好奇進來看看,那麼你也只是好奇地把紙鎮拿起來,又好奇地拿它攻擊我,想看看我會不會被打昏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鳳眼含淚,神色驚恐,柔軟的身軀抖如風中落葉,而一片白膩豐盈的胸口隨著短促的呼吸急劇起伏,與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成眩惑感官的刺激。
  費橙希冷然盯著眼前誘人犯罪的美麗胴體。
  她很美,顯然也很懂得如何善用這項武器;讓他分不清是因為她真的無辜,而被他的舉動嚇壞了,或是她正在利用她的美色,瓦解他的防心?
  他仍不動聲色,?手勁漸鬆,終於放開了她。
  辛紅咳著坐起來,搗著被掐痛的喉嚨,心裡飛快盤算:行蹤既已敗露,那就裝傻吧,裝成無意間誤闖禁地的宴會客人,反正以江振達對她那副色迷迷的死樣來看,絕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她又咳了幾聲,歉然道:「對不起,剛才我只是太緊張,反應過度了,真的不是存心要打你的。」不是才怪!你怎麼不乖乖被打昏?!
  他身材相當高,她坐在書桌上正好與他平視。墨鏡以外的臉龐線條剛硬,很有男人味,只可惜冷冰冰地毫無表情,媲美魔鬼終結者,幸好他身上淡淡的咖啡香味為他添了點人氣。
  「你究竟是誰?」嗓音倒是悅耳,低沉醇厚,薄唇抿出迷人的線條。
  辛紅忙從隨身皮包裡拿出名片,一臉天真地討好:「我是趙佳鈺,服裝設計師的助理。」今晚她扮的是心思單純、涉世未深的草包小女人,刻意撩動男人心弦,降低對她的戒心。這招對江振達很有效,就不知對眼前的魔鬼終結者效果如何?
  他不動,不語,可她能感到墨鏡俊的尖銳審視,刺探分析著她的每一個字。
  「服裝設計師的助理,膽子未免太太吧?」
  「都說了我是不小心的嘛。」她俏皮吐舌,目光往他腰間掃去。不知他有沒有帶槍?「你是江先生的保鏢嗎?」
  費橙希嘲諷撇唇:「你說呢?」
  「你別跟江先生說我進來了,好嗎?」她故作撒嬌地挨近他,雙手順勢往他腰間襲去,「他要是知道,說不定會生我的氣……」
  他側身避開要吃他豆腐的魔手,「這種事請你自己跟他解釋。」她的嗓音略帶慵懶,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哎呀,那樣他就知道了嘛。」八成有槍,所以不讓她靠近。
  眼神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思,看不到他眼睛讓她覺得像在跟個木偶對話,心念一動,她傾身向他,「不然你說,要怎樣你才肯幫我說謊?只是個小忙嘛……」快手一把抓下他的墨鏡,頓時傻了眼,「你……是高中生?」江振達何時開始吸收青少年當手下了?
  費橙希幾乎噴火:「我不是……」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他立刻關掉檯燈。
  兩人不約而同地衝往角落,才在屏風後貼著牆壁躲好,即不約而同相望一眼。
  他眼中有譏嘲:「我以為你是江先生的客人。」逃得這麼快,原來是冒牌貨。
  「彼此彼此,我以為你是江先生的手下。」她輕笑。
  書房門開了,進來的人大聲交談著,有江振達的聲音,還有一個低沉得像來自地獄的聲音。另外還有兩個聲音,一共是四個男人。
  他們開了書桌上的燈,開始說話,聽內容似是和地下錢莊有關。
  辛紅鳳眼一亮,從皮包中拿出數位錄音筆。
  費橙希側目注視,難掩詫異:「你到底是誰?」
  「其實啊,我是警察。」說了實話,鳳眼卻故弄玄虛的眨了眨。那四個男人聲音大,講得又專心,不會聽到他們在這裡。
  「真巧,我以前也是警察。」他苦澀一笑。
  「騙人,你明明就是高中生。」戴上墨鏡的時候的確可以唬人,但一拿掉墨鏡,那對大眼完全柔租了他冷醅的線條,一臉「我未成年」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大男孩,還想唬她!
  「我不是小鬼。」費橙希從齒縫間低沉進出幾個字,眼神陰森,「我已經三十歲了。」
  「哦?原來三十歲長這樣子,那我八成就有四十歲了。」在他開口辯解前一把搗住他嘴,警告地壓低聲音:「小弟弟,你最好乖乖的別搗蛋,大姊姊我是來這裡辦正事的,你要是妨礙到我,我可是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喲。」
  她隨即又從屏風的縫隙中觀察四個男人的舉動,調整手裡錄音筆的按鈕。
  芳馥柔軟的掌心堵住了費橙希所有的怒氣,他竟發作不出,只有僵著不動。
  他好不容易進入書房,還未找到任何證據,她就進來了,只好暫時躲起。待見她鬼鬼祟祟,顯然不是江振達的手下,考量時間有限,所以想把她打昏,不讓她耽誤寶貴的時機。哪知是個厲害角色,若非他閃得快,被打昏的就會是他了。
  她到底是誰?說是警察,但做出這種私闖民宅的事未免胡鬧……他正沉吟著,江振達的聲音卻鑽入耳中——
  「阿隸,費橙希現在怎麼樣了?」
  「他目前開了家咖啡店,幾乎不和以前的同事連絡。」高大的男人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感情。
  「是嗎?」江振達陰陰一笑,「我不相信他會這樣就放棄了。繼續盯著他。」
  「是。」
  「先不要管費橙希,老大,警察又開始調查我們了!」一個滿臉胡碴的男人嚷著:「專案小組已經成立了!跟我們有接觸的幾個民代還被約談!」
  另一個矮胖男子點頭道:「以前那個跟我們關係很好的萬組長走了,接手的姓徐,老婆已經過世,孩子都在國外,過兩年就要退休了,沒什麼把柄好拿來威脅的。這案子他說要辦,那批狗警察就辦了。」
  「走了個費橙希,又來個姓徐的。」江振達冷著聲:「這些警察就是他媽的跟我過不去。阿隸,去把分堂名冊和錢莊帳簿拿來。」
  高大的男人低應—聲,走向屏風。
  屏風後的兩人同時一驚。
  費橙希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因為來的是「他」;一旁的辛紅卻低聲咒罵,恨極了自己的壞運氣。
  先是找碴的魏小開,接著是這個未成年的小鬼,現在則是等著被甕中捉鱉,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她咬牙,彎腰撩起裙擺,露出紅色細跟高跟鞋,纖巧的腳踝,玻璃絲襪裹著渾圓修長的小腿……
  費橙希一愣:「你做什麼?」她打算色誘嗎?
  先前那些男人在交談,現在書房內安靜下來,他這句話立刻被聽見了。
  矮胖男子大叫:「屏風後面有人!」
  擦擦數聲急響,拔槍、開保險、子彈上膛,四把槍已經對準了屏風。
  辛紅恨恨向身邊的小鬼一瞪。早知道他是個禍胎,剛才真該把他踹昏了省事!她將裙子撩高,露出綁在右邊大腿上的槍袋,將槍取在手中。
  他頓時失神,不知是為了她有槍,還是為了她勻稱修長的腿——不見一絲多餘,力與美結合得恰到好處,女性的纖細擴張到極限,蘊含了陽剛的美感,絲襪上閃光點點,緊實的肌理在微光下透出一股幽暗的誘惑……
  「出來。」高大的男人已來到屏風旁,手裡的槍瞄準了先看見的辛紅,不意外見到她也有槍,意外的是旁邊還有費橙希。
  完了!
  卒紅懊惱至極,卻見身邊的小鬼竟和那男人交換了個眼色?
  她腦中念頭急轉,把錄音筆放回皮包,槍卻塞到費橙希手裡,低聲道:「等一下救我。」昂然走出屏風。
  費橙希愕然,還不明白她的用意,她故作嬌甜的聲音已揚起——
  「對不起,我到處亂走,不小心就進來這裡了。江先生,請您別生氣。」
  從屏風後出來的竟是個千嬌百媚的女人,三個男人先是一呆,江振達首先笑了,「不會,趙小姐不認得路,沒關係。」
  「多謝江先生的慷慨,今晚我和我的朋友認識了不少嘉賓,真是謝謝您了。」她盈盈鞠了一躬,俯身時胸口的風光呼之欲出。
  老頭子一見,兩眼發直,連連揮手,「你們都出去。」
  三個男人知道老大的意思,馬上識相地離開書房。
  江振達盤算著:宴會只在一樓舉辦,這女人卻走到二樓來,八成有不良企圖;但剛才的話還沒有涉及真正的機密,讓她聽了也無妨,只要能包養她,還怕她洩漏?
  他微笑道:「你這麼認真幫翁嵋拉生意,她一定不會虧待你。至於你說要回報我,要怎麼回報呢?」
  費橙希緊握住手裡的槍。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警用佩槍。她真的是警察?
  雖然這年頭有警用配槍的人,不見得就是警察,可她也不像有管道弄來這東西的人,再說她若懂槍,光論攜帶方便這點,就不會帶這個。
  他沉吟著,腦中運作著種種可能,耳中聽見她天真惑人的口音——
  「那,江先生要我怎麼回報呢?」
  「要報答的人是你,還要我告訴你怎麼做?」在裝傻?這樣更能挑起男人的慾望,可惜他沒耐心奉陪。江振達逼近美女,「也可以,先把衣服脫了。」
  「脫衣服?」她退了步,佯作微驚,「您說的,是……我想的那樣嗎?」
  「不用怕,跟著我只有好處。」眼中全是色慾,張開了雙手不讓她逃離。
  「這……我們翁姊的生意會更好嗎?」
  「有我罩著,全台灣的名人都要買你的帳。」老頭子豪氣不可一世。
  就見美人兒鳳限一亮,「真的呀?那——」垂下頭,欲拒還迎的嬌羞姿態讓老頭子興奮莫名,「就請江先生多多照顧了……」
  「砰」一聲。
  在興奮到爆掉之前,色老頭後腦已被警用佩槍擊中,連是誰打的都沒看見,已癱軟暈倒。
  辛紅輕撩裙擺,避開他倒下的身體,呵呵而笑,「看來我想升組長,這事業的第一步,就靠您多提拔了。」
  她抬頭迎視費橙希,燦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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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午後的刑警隊會議室內,專案小組正在召開兩天一次的會議。
  台上,重案組的林副組長正在解說案情進度,台下小組成員專心聆聽。
  會議室一角,辛紅面無表情地坐在電腦前,雙手擱在鍵盤上,隨時從林副組長的解說中擷取要點,輸入電腦中。
  「……布線有結果了,除了和民代有利益輸送以外,江振達可能還涉及暴力討債和槍械走私。」
林副組長搔搔所剩無幾的頭髮,「不過,還是沒有足夠的證據。」
  一個員警頷首道:「半年前差點被我們抓到,現在江振達做事越來越小心。」
  另一個員警道:「線民那邊呢?」
  「江振達現在防得很緊,就算是親信,也不容易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們的線民大部分只是小角色,很難知道什麼大消息。而最重要的那一個,始終連絡不上。」林副組長又搔搔頭,面有愧色。
  換句話說,他們的偵查進度很有限。對方來頭太大,即使當時幾個曾經對調查施壓的長官,不是被調職或是已退休,他們仍受到重重的阻礙。
  林副組長又道:「大家有什麼看法?」
  辛紅緩緩舉起手。
  林副組長看著台下,一幹員警有的低頭,有的皺眉,顯然陷入苦思,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辛紅的右手突兀地懸在半空中。
  過了快半分鐘,才有一個員警悶聲開口:「小橙什麼時候回來?」
  又是他!辛紅心中暗咒,臉上不動聲色,將完全被忽略的右手放下來。
  「他說這兩天有空會過來。」提到費橙希宛如提到救世主,林副組長立刻神采奕奕:「我問過他了,當時細節他大部分都還記得!」
  「哦?」死氣沉沉的眾人跟著眼睛大亮,「他都記得?太好了!這樣我們至少有點方向……」
  辛紅冷眼旁觀同事們的興奮熱烈,紅唇扯出一抹輕蔑。
  舊資料有什麼用?她掌握的可是最新的啊!
  那曉讓突然進入書房的江振達等人一亂,她什麼都沒查到,但神偷在臥室那邊倒是發現了不少名冊、帳簿,除了得到地下錢莊的資料、槍械走私的紀錄,還掌握了江振達和民代往來的重要證據!
  這讓她先前出師不利的怨氣一掃而空,但為了不打草驚蛇,只用小型掃瞄器將資料做了複製,仍把文件歸回原處。而江振達一直昏迷不醒,她與神偷就此平安脫身。
  她想自己查案,透過黃之勤的協助逮到了神偷,又透過神偷取得需要的線索,至目前為止可說相當順利;但有件事讓她困惑——那個小鬼。
  回想他的舉止行動,他絕不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去的?又是什麼身份?
是和她一樣,去查江振達的底嗎?
  更重要的是,當時走向屏風的那個男人,為何在自己老大面前選擇掩護他?
  剛才林副組長提到過,他們有個「最重要的線民」一直連絡不到,據傳此人是江振達身邊的重要人物,因有意離開江振達而和警方合作,而他唯一肯相信的人只有費橙希。所以當費橙希辭職,警方跟那人的連絡也就中斷了。
  又是他!要走也該把事情交代清楚,留個亂七八糟的尾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在江振達身邊當內應的是哪幾個人,而那男人絕對不在警方的線民名單中。
  他會不會就是那個失聯的線民?若能約他出來,說不定讓她押對寶,以後要取得江振達的情報就易如反掌了。
  費橙希算什麼?沒有他,她辛紅自己調查,照樣查得出來!這些男同事們老是緬懷一個過氣的傢伙,放著她這個將才在旁邊坐冷板凳,損失的是他們啊!
  她得意微笑,正好會議室門口傳來敲門聲,她側頭看去,一時扯緊了脖子僵硬的肌肉,微笑成了獰笑,淚水險些飆出眼眶,不禁咬牙詛咒——
  要是再碰到那個小鬼,她絕對要把他碎屍萬段!可惡,掐那麼緊,害她脖子青紫了一圈,這兩天頭低不下也抬不起,全是他害的!
  「在開會嗎?」偵一隊的員警探頭進來,向林副組長招手。
  林副組長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門被推開——
  辛紅還來不及把轉不回來的頭扳正,就看見她想碎屍萬段的那張臉探人會議室——
  「小橙!」會議室內的刑警們爆出一聲歡呼,蜂擁而上。
  小橙?
  辛紅愣愣看著那個如大明星般被眾人簇擁的男人,很確定對方的娃娃瞼,還有那高大的身形,跟前夜把她差點掐到斷氣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他們叫他小橙?
  他……就是費橙希?
  她一雙鳳眼從未瞪得這麼大,完全忘記該把頭轉回來。
  瞬間淨空的會議室裡只剩她一人還坐著,因此當那張稚氣的臉龐往會議室內看來,立刻看見很有存在感、一臉呆愣的她。
  只見他一怔,漂亮的大眼瞬間瞇起,視線迅速掃過她的臉龐,還有那頭俐落的短髮,似乎有些困惑;跟著視線一凝,忽地攫住她雙眸,眼中的困惑轉為深沉。
  她知道,他已經認出她了!
  大事不妙!

  因為難得請到費橙希,原定一個小時的會議,時間再延長一個小時。
  林副組長拉過辛紅,低聲交代:「再去泡咖啡。順便看冰箱裡有沒有點心,多拿一點過來。」
  辛紅頷首,看了被圍在講台上的費橙希一眼,迅速離開會議室。
  她拿了十包即溶咖啡,來到茶水間,將咖啡粉全倒進壺中,熱水一沖,拿起整個咖啡壺搖晃。
  林副組長向費橙希介紹她時,她原本還擔心他把那晚的事情說出來,但他只是淡然看她一眼,寒暄幾句,接下來開會也沒有刻意點她說話。
  而整場會議猶如他的個人秀,空手前來的他一站上講台就沒下來過,提筆就往白板上寫下半年前掌握的情報,每一場小組會議、小組行動,也鉅細靡遺地重現。
  他甚至連著兩次在白板上畫出行動部署的圖,人數、人員位置,一切細節絲毫不亂!這讓她看得瞠目結舌,其他男同事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大家埋頭做筆記,無人發問。
  他的腦袋裡,其實偷偷裝了一部電腦吧?
  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若非記憶力過人,就是這案子對他來說太重要,所以任何小節他都不願放過。
  不過,他提出的都是半年前的資料,江振達的最新動態——如地下錢莊、與民代勾結的資料,他一個字都沒提到。
  這表示他在那晚一無所獲。
  她不禁暗自得意:看吧,這位被當作神一般的前副組長,知道的還沒她多呢!
  拋開男同事們拚老命要拉他回來、卻不理她的「舊恨」,平心而論,他的解說相當精彩、精準,融會了辦案多年的種種技巧與經驗,雖然是舊資料,仍讓她聽得津津有味。
  一來她也需要多瞭解半年前發生過什麼;二來她缺少實戰經驗,正好藉機補充;三來,她一向欣賞認真的男人,而他的嚴謹態度相當吸引她。
  身高超過一百八的他,面對台下聽眾時總得略微低頭,濃密的墨黑睫毛隨之垂下,遮住他眼神。也許是作賊心虛,她總覺得那雙潤黑的瞳仁,其實在那羽狀的掩蔽後審視著她,偶然銳利的光芒一閃,總教她像是忽而被針在心上狠狠一扎,險些驚跳起來。
  不過大多時候,她都對著他稚氣的長相偷笑,他實在長得很「幼齒」,板起臉說話就像小孩在裝大人……
  「原來你是這樣泡咖啡的,」低沉的男聲在門邊揚起:「『趙』小姐。」
  辛紅愕然停下搖咖啡壺的動作,回頭看見費橙希正站在門邊,她綻開淺笑:「抱歉,因為沒時間用煮的,只能拿即溶的充數。」頓了頓,「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姓辛了。」
  「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高中生。」費橙希垂眼注視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她,一身警察制服在比例完美的身段上,完全顯不出嚴肅拘謹,唯見風姿婀娜,又不掩一股精明俐落的氣質。
  辛紅俏皮地行個禮,「如果你要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向你道歉。」哪知偉大的前副組長會有一張和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臉呀?
  「那倒不用。」長腿挪近她數步,垂首注視,「我只想知道,那天和你一起去的,還有組上的誰?」
  辛紅—愣,「呃?和我去的……」除了一個賊以外,沒別人……
  「只有你一個人?」他神色轉為冷峻,「我想你也沒有搜索票,是擅自行動吧?」
  辛紅很想回他一句「干你啥事」,都離職的人還管這麼多?但自知理虧,萬一他去告訴組長就糟了,只能低聲下氣:「你也知道,我們組裡為了江先生的案子焦頭爛額,我是想,也許直接混進去查
會比較快——」
  「你沒想過萬一被發現怎麼辦?」對她的膽識不無欣賞,但就事論事,這樣的行為不值得鼓勵……非常非常不值得鼓勵。
  「但是沒被發現啊。沒被發現就沒關係嘍,不是嗎?」
  費橙希蹙起濃眉,盯著她巧笑倩兮、一派無所謂的嬌顏。
  以她孤身闖入江振達宅中的表現,他不信她會說出如此輕率的話。那麼眼前這心無城府的笑容,就如同那晚她泫然欲泣的驚慌,不過是用來掩飾她真正的企圖、模糊事情焦點的面具吧?
  她無疑是個相當聰明,甚至稱得上狡猾的女人,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此刻那雙含笑的鳳眼看似有禮,其實正在向他挑釁。她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攤在他眼前,等著看他如何反應,以評斷他是否夠格作她的對手。
  明知他毋需理會,只要說出她違反紀律的事,這場較勁她立刻就輸了,但卻無法抗拒這挑戰,那雙眼已勾起他與她交手的慾望;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眼中,看到如此的自信,那生氣勃勃的眼神,比她的美麗更奪人心魄。
  而在接受她的挑戰同時,似乎也從那雙嫵媚明亮的眼中接受了什麼,使他一向平穩的心莫名騷動起來,分明什麼也還沒開始,卻有種他已認輸屈服的錯覺……
  忽見她唇上那抹淺笑越拉越長,越笑越開心,他臉色一沉,「笑什麼?」
  「沒,沒有。」他認真思考的樣子好可愛啊!辛紅低頭悶笑。幸好現在提著咖啡壺,否則恐怕會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頭。
  會對著他的臉笑,原因通常只有一個。費橙希盯著她強忍住笑的模樣,緩緩開口:「以你那天亂七八糟的行為來看,你只是運氣好,沒有被發現。」就算不說出她做的事,也有必要制止這樣的行為。
  「亂七八糟?」竟說她精心策畫過的行動亂七八糟?辛紅斂去笑意,盯著雙手環胸的他,「請解釋。」
  他冷然目光掃過她裹在長褲下的修長雙腿,「你不該把槍藏在那種地方。」
  「哪裡?你說這裡?」辛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腿,「藏在裙子裡有什麼不好?難道那天我該在腰上繫著槍袋,大搖大擺走進去嗎?」
  「那樣……取槍太慢。而且你是警察,應該要端莊一點。」說真的,她要把槍藏在哪裡不干他的事,但一想到她家常便飯似地當著男人的面,如此香艷地拔出槍來,他就有種快要腦溢血的感覺。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這是因為他從沒這麼近距離看到如此刺激的畫面,心臟有點負荷不了……
  也許這對她來說沒什麼,他卻有點希望——這一幕除了他之外,不要再有別人看到。
  「太慢嗎?我不覺得……」瞥見他嚴厲的目光,辛紅聳聳肩,「好吧,你是前輩,都聽你的。」
真囉唆,連她前任男友們也沒管過這麼多。
  「還有,哪有警察會把槍給別人的?你在學校沒上好課嗎?你的槍是你的夥伴,你們同生共存,它就是你的一部分,隨便把槍給別人,等於把性命交出去。」這點他最不能苟同!
  她嫣然一笑,眸中閃耀著全然信賴的光芒,「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呀。」
  「你……有聽懂我的話嗎?重點不是我會不會害你,而是你不應該讓槍離開你的手!」發覺自己險些被她柔柔的嗓音蠱惑,忘了談話的重點,他臉色驟寒。並非怪她嘻皮笑臉,而是暗驚自己的定力,竟輕易被一個只見過兩回的女子撩撥?
  他忽而繃緊的面容卻讓辛紅解讀為生氣,這才正色了些,「在那種情況下,我也只能那樣做啊。」
  「你只想得到那種自殺的做法?」
  「那個男人拿槍瞄準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很難脫身了。」辛紅慢條斯理地解說當晚瞬間作出的決定:「你在江振達的書房裡鬼鬼祟祟地找東西,就算目的跟我不同,至少也不會是我的敵人;而且你又和那個男人交換眼神,這表示你們認識。因而我推斷,只要我從屏風後現身,讓他能對江振達有個交代,你就可以安全地留在屏風後。所以我決定出去應付江振達,把槍給你,以伺機幫忙。」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救你?」費橙希不讓自己太快流露出欣賞的表情,嚴苛挑剔:「萬一我不救你呢?」
  「別忘了我有兩條腿。」鳳眼彎出狡獪的弧度,「兩條腿,兩把槍。你若不來救我,我也可以自救。」
  「萬一我是江振達的手下呢?」
  「如果你是江振達的手下,為什麼不在你老大來的時候就現身?倘若你是來偷東西的,諒你也沒膽子現身。總之,只要你敢做出不利我的事,你是江振達的手下,我就抓了你老大當人質;不是,我就斃了你。」
  計算精密的每—步,設想了所有可能情況而作出的決定,她並不是沒頭沒腦就把槍給他的。
  他再不能遏抑對眼前女子的欣賞,卻只冷冷道:「可惜你那天的行動終究沒有成功。」少年得志容易得意忘形,稍微刺她一下,免得她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哦,這點請容我提醒你,那天要不是你說話的聲音被聽見,我怎麼會被發現?再說,」辛紅狡猾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成功?」
  「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成功脫身了。」她巧妙地迴避話題,反問:「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那個走到屏風後面來的男人是誰?你認識他?」
  「算是認識。」
  「我們有個線民潛伏在江振達身邊,聽說原本是由你負責和他聯繫的,就是他嗎?」
  「你知道的可真多。」
  「好歹我也是專案小組的人,能運用的情報當然要隨時掌握。反正你現在回來了,以後我們就能跟他連絡上嘍。」他似乎看出她有「不良企圖」,不肯正面回答問題。
  無妨,這讓她更添了幾分把握,八成就是那個人,她會自己想辦法去取得聯繫。倒是先擺平眼前的事要緊。「你不會把我溜進江家的事說出來吧?」
  「也許不會。」費橙希語帶保留,「得看你的『表現』如何。」
  「是說我若不再犯,你也不會去告密嘍?」好樣的,威脅她啊。辛紅笑咪咪地說:「當然嘍,第一次去就被你抓包,我以後都不敢再去了。」反正已經查到想要的資料,短期之內也沒必要再去了。
  她走出茶水間,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又為什麼去江振達家裡?」
  「這是我個人的事。」看她好奇的表情,想必同事們沒跟她提過半年前的事。他不願多說,瞥了她的短髮一眼,問出多時的懷疑;「你以前是長髮嗎?」
  「嗯。前陣子剪掉了。」
  「你去過『silver  Pub』嗎?」
  「偶爾會去。我有朋友在那裡工作。」她已開始計畫如何連絡上那個神秘的線人,沒想到他為什麼問這些,逕自轉往會議室走去。
  果然是她,那晚決絕甩掉男人,還說著「想當警察想瘋了」的女子。
  比照她潛入江家的行徑,他相信她確實有點瘋,那不顧一切的大膽,很像……他半年前殉職的好友。
  只是她更聰明,判斷迅速、思考周延,有成為一流刑警的絕佳資質。只消好好琢磨一陣子,會是重案組的生力軍。
  ?若沒有人從旁指點她,任憑她自己摸索,也許她會像他的好友一樣,一步走錯,將自己的命賠進去。
  他深思地望著她背影,泛起淡淡微笑,逐漸加深,直到雙頰凹出一對醉人的酒渦。
  原本只打算回來兩、三次,把案件的情況交代清楚就走,現在——計畫也許要改變了。
  但願,她是塊值得他改變計畫的璞玉。

  因為生日當晚在自家書房裡「昏倒」,江振達被家人送往醫院,住院數日才返家。
  各界的慰問潮水般掩至,江振達只能一一應付,等到閒下來已經是傍晚了。
  江振達坐在書桌後,環顧書房內或坐或站的手下一眼,才道:「查出是誰幹的了?」
  沒人吭聲。意思就是還沒查到。
  「廢物!」江振達一拍桌子,暴跳如雷,「只是一個女人,竟然查不出來?你們當我住院就是一去不回,大家都逍遙了,不用做事了,是不是?!」吼得太大聲,後腦傷處又是一陣隱隱作痛,坐下來呼呼喘氣。
  「至少……至少名冊、帳簿那些都還在,沒被動過……」一個手下怯怯應聲。老大發怒,誰都不敢開口,他已經是提了十幾次的勇氣,才發出聲音來。
  「有什麼屁用?!」江振達一句髒話脫口而出,又怒罵:「保全系統都被破壞了,東西要是被人家看過又放回去,沒丟掉又有什麼用?」
  這十餘人是江振達的親信,也是權力核心,平常手下還統領幾十個兄弟,一言不合就可以出傢伙拚生死,如今被老大問候到自己老母,個個一聲都不敢吭,就怕被拿來開刀。
  「我想,那個女人沒有找到什麼東西。」一旁高大的男人開口,字字徐緩,低沉的聲音相當具有說服力。
  連江振達也沒反駁,「你怎麼知道?」
  他淡淡道:「她如果偷到手,何必放回去?花了大番工夫破解保全系統,是不會想空手而回。現在東西還在,表示她根本沒有找到。」
  那晚他之所以放過美艷的紅衣女郎,沒將她從屏風後揪出,是因為她和費橙希在一起,或許也是要對付江振達的。只要能對江振達不利,不管是誰,他都不吝於幫上一把。
  「也對,那個系統至少要花一個小時才能破解,她既然大花工夫破解了,沒必要東西偷到又放回去。」江振達喃喃自語:「一定有共犯,不然她離開我的視線也沒多久,怎麼就混進書房……對了,是跟她在一起那個男的!阿隸!」
  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你去找他們兩個人。找到了,先問清楚他們有沒有看到我的任何帳簿或名冊。不管有沒有,都把他們殺掉。現在就去。」
  「是。」他應聲,卻不移動腳步,低聲道:「如果這次的工作做得好,讓您滿意,我是不是能……見我妹妹?」
  江振達聞言,眼神一厲,凶狠向他瞪去。
  他卻只是不卑不亢地站著,俯首的姿態像是無比恭敬,從不敢違抗主子的任何命令。
  江振達冷冷—哼:「好,如果你做得讓我滿意,我就讓你見她。」
  「是。」他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江振達對著關上的門瞪視半晌,又哼了聲。
  早就察覺,藍隸表面上對自己依舊服從,其實心思早已偏離。人才縱然能成為得力的左右手,但越有能力,反叛時也就越可怕。
  不過他早有準備,想要養頭噬人的猛虎在身邊,就得隨時準備好餵養的餌食。只要掌握了他的要害,再兇猛也得乖乖聽話。
  江振達頭一點,「阿原,跟著他去。別讓他發現了。」
  另一個手下應聲而去。
  他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這頭猛虎是永遠離不開他的。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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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狂歡過後的Pub一片凌亂,黃之勤和堂哥閉門花了近兩個小時整理,終於在早上五點多收拾完畢。
後來堂哥有事先走了,她洗完最後一塊抹布,就見辛紅蹣跚地從二樓走下來。
  「你今天不上班,怎麼不多睡一下?」
  「睡不著。」辛紅揉揉眼,坐到吧檯邊。好友即將結婚,幾個閨中密友為她舉辦告別單身派對,一夥人瘋狂玩了一夜,她的身體倦極了,腦細胞卻靜不下來。
  「喝點茶醒酒。」黃之勤倒了兩杯紅茶,遞一杯給她。
  「我醒得差不多了。」她喝了一大口紅茶,懶洋洋地趴在吧檯上,滿足地歎息一聲:「唉……偶爾這樣瘋一晚、放鬆一下,真不錯。」
  「你最近似乎很累。」
  「有某人專找我麻煩,」微微磨牙:「怎麼能不累呢?」
  黃之勤微笑,「是那位費先生嗎?」
  「不然還有誰?」講到這幾天的遭遇,辛紅火氣就上來了,「我們本來隔天開會一次的,他要求改成天天開會!害我會議紀錄都做不完!這也算了,好不容易開完會,大家都走了,他又把我留下來一個小時!」
  而她的主管及男同事們竟毫無異議,任由她被一個「民間人士」擺佈!
  「他把你留下來?只有你和他?」
  「沒錯,不但要我背一些基本程序和法條,又得做一堆行動模擬,他如果不滿意還要重來!而且不能報加班!我真搞不懂他,又沒人要他做這些,且他回來七、八天了,該講的早就講得差不多了,幹嘛還不走?」
  她懷疑,他是藉此在懲戒她的擅自行動;雖然他是個好老師,她的確學到不少,但是……為何只針對她一個人啊?!分明是在整她!
  「也許,」黃之勤深思地道:「他是為了你留下來的哦。」
  辛紅差點噴出紅茶,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為了我?」冷笑一聲,「喔,這也有可能,他大概是為了整我才留下來的。」
  「整你?不是吧?照你說的,他該說的都說完了,沒必要再留下來啊。開會的時候針對你,開完會還特地把你留下來,他的目標一直是『你』本人哦。」黃之勤清澈的眼難得泛起八卦的光彩,「這情況不是很明顯嗎?」
  辛紅沉默片刻,「你是說他……對我有意思?」
  「不是嗎?他每天早上都會經過這裡呢。」
  「那是因為他慢跑,剛好經過。」她前天值夜班,下班時已經凌晨了,順道過來「Silver  Pub」,第一次遇到晨跑的他。
  昨天則是和妹妹來喝兩杯,準備離開時,跟前天同樣的時間又遇到他。
  「未免太了,我之前都沒看到他,你認識他以後,他卻連著兩天都經過這裡。」黃之動搖頭,不信辛紅的推論。
  「只是巧合而已。」
  她明白自己的魅力,也明白想追她的男人會有什麼表現,而他每天來組裡的一個半小時,除了與案情相關的問題,不曾與她有過半句閒聊;接下來,兩人關在會議室裡做行動模擬時,他也從不問她會不會累、需不需要休息,問題一個接一個拋來,不斷地轟炸她,壓搾她已經忙碌了一整天的腦子,連喝口水潤喉的時間都沒有。
  喜歡她就是整死她?這種只有小學生會用的手法,請恕她敬謝不敏。
  不過,她倒還滿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他多半時間都很嚴肅,但在她表現良好的時候,雖然他口頭上不說,眼中卻會流露出淡淡的讚賞,繃緊的面孔也會放鬆,勾出類似欣慰與滿意的微笑。
  他肯定她。這讓她得到進入重案組以後,從未有過的成就感。雖然真被他整得累慘了,但卻越來越期待每天開會後,與他獨處的時間,甚至會推測他可能提出的問題,事先去找資料。
  她為何這麼積極?
  也許因為他是前輩,是這一行的佼佼者,得到他的肯定,比得到男同事們的肯定更具有挑戰性。
  也許因為……她喜歡看他笑。一般男人對她的皮相不外乎是露出驚艷、垂涎的表情,她早已厭煩不已;但,純粹對她個人表現表示肯定的笑意,就格外顯得新鮮誘人。
  而他只在她答出他要的答案時微笑,經由她的努力所換來的一粲,更像是一份難得的獎品,莫名勾動她心緒。
  「時間差不多了,他應該快來了。」黃之勤抬頭看鐘。
  「說不定他今天偷懶,還在家裡睡覺。」辛紅走到門邊往外看。
  今天是星期日,時間還不到六點,馬路上只有幾輛車、幾個行人。
  辛紅看了眼腕表,前兩天他都是五點五十分左右經過,現在已經五十一分了。回頭看了黃之勤一眼,「來打賭,我賭他今天不會來,你輸了得請我吃早餐……」話還沒說完,遠遠就望見熟悉的身形轉過街角。
  「好啊,你輸了要幫我代班一天哦。」黃之勤答應得乾脆,反正看辛紅呆愣的表情,她巳經可以開始看行事歷,挑個時間讓自己休假了。
  辛紅愣愣地望著那身穿淺橘色無袖背心、卡其色運動褲的高大身形,以和前兩天同樣穩定的步伐與速度,逐漸往Pub接近。
  跟前兩天他經過這裡的時間,誤差不到三分鐘!
  他其實是有自動定時功能的機器人吧?!
  路口轉成紅燈了,雖然沒有車經過,他還是停下來等燈號。
  辛紅可以看見他的寬肩、結實修長的手臂,褐色肌膚上的汗水在朝陽下微微發亮,他胸口被汗水濡濕了一塊,衣服服貼著鍛煉過的肌肉線條,綴出兩處引人遐思的微突,衣料沿著他寬闊的胸膛往下收束,環住緊窄的腰身……
  「你的表情好像想吃了他。」黃之勤慢條斯理地擦著杯子。
  因為他看起來很可口。辛紅不答,看著他過了馬路。他專注於晨跑,並沒看路邊的Pub,當他越來越近、就要視若無睹地通過Pub門前時,她大步一跨,擋住他去路——
  「早安。」
  費橙希猛地停步,才沒踩到她的皮質涼鞋。眸底掠過詫異:眼前的女子穿著棗紅色短襯衫,衣扣開到令人流鼻血的程度;下半身一件綴滿亮片的迷你裙,再短一公分就會走光;一雙修長的腿兒竟然只有右腿穿了絲襪,左腿光裸,渾身還帶著一身濃濃酒氣。
  他愣了片刻,才認出眼前衣著火辣的女子。「……早。」
  見他要繞過她,辛紅後退一步,又擋在他面前。
  「有事嗎?」
  「你為什麼又經過這裡?」他皺眉的表情不像看到美女,像看到鬼。這讓辛紅的自尊小小受創。
  「晨跑。」
  「我以前沒看過你來這裡晨跑。」
  「我固定去的國中操場在整修,所以改成在市內晨跑。」
  「為什麼要晨跑?」呵,好像在說相聲。
  「個人習慣。」她為什麼問這些?他又為什麼得跟她解釋?
  費橙希想舉步繞過她,又被她擋住,那雙鳳眼瞅著他笑,似乎在估量什麼,就是不說話。
  他捺住脾氣,沉聲道:「有事請說,我還有半小時的路程。」距離太近,他一垂眼就看見半裸的胸口風光,立刻侷促地別開眼,因運動而潮熱的臉龐更熱了些。
  她有這麼醜,讓他不想用正眼看嗎?
  辛紅雙手擦腰,瞪著眼前神色不耐的他,「也沒什麼事啦。」她忽然想到短裙口袋裡昨夜玩遊戲剩下的糖果,伸手摸了出來,以大人騙哄孩子的口氣,笑吟吟地遞到他稚嫩的臉前,「來,給你糖果。」
  費橙希瞪著眼前保險套造型的彩色糖果,僵了幾秒,「……我不吃甜的。」她把他攔下來,就為了做這種事?繞過她拔腿就走。
  「只是開玩笑,別生氣嘛!」辛紅連忙拉住他,不禁歎息。她認同他工作時絕對嚴謹的態度,可工作外的時間總可以放鬆一下吧?八成刑警當了太久,腦細胞被壓搾得失去彈性,連帶讓生活態度也僵化了。
  偏偏,她對認真的男人最沒抵抗力啊……
  見費橙希臉色不善,她趕緊找話題:「聽說你前陣子開了咖啡店?等會兒慢跑完就要準備開門營業了吧?」
  「沒那麼早,十點才開門。」
  「你現在生活的重心就是咖啡店了?昔日赫赫有名的費副組長,現在卻來賣咖啡,不覺得大材小用嗎?」她繞著他走,打量那令人垂涎的體魄。他皮膚上都是細汗,卻沒什麼汗味,倒是他身上那股咖啡香被體熱一蒸,在清晨空氣中格外濃郁,飄散著誘人的味道。
  「不同的行業,需要的專長也不同,無所謂大材小用。」
  「你真謙虛哪。以你在重案組的表現,我相信你不管改行做什麼,都能做得有聲有色。」鳳眼含笑,心底卻在算計另一件事,「早上十點營業,是到晚上十點才休息嗎?」
  費橙希頷首。
  「每天都這樣?真忙啊。」辛紅歎息,心底卻是竊喜,「既然這麼忙,我猜你晚上關了店門就得休息,想約出來,你大概也沒時間了?」
  「你——」想約我?他及時忍住下面幾個字,淡然道:「那也不一定。」
  「聽說你以前天天準時上下班,除了工作以外,平常的休閒活動只有研究各種咖啡。」這種生活,她不用三天就悶死了。「是你太孤僻,不喜歡參加團體活動,或是沒人約呢?」
  「你想說什麼?」第二次提到「約」宇,他訝異自己竟有一絲……類似期待的情緒。注視著明艷的她,眼神複雜。
  「沒什麼,只是最近很受你照顧,我想應該找時間請你吃頓飯,表示感謝。但你要照顧咖啡店的生意,也不過夜生活,可能不容易排時間給我。」
  吃飯是其次,重點是她得確定——今晚他不會出門。她有「大事」要辦,要是讓他撞見,可不敢想像他會有什麼反應。
  費橙希訝然,「你不認為我是在整你,而是在照顧你?」幾個曾讓他如此「照顧」的員警,背後都批評他找麻煩,她是第一個例外。
  辛紅噗嗤一笑:「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我承認,一開始是認為你在整我,但仔細想想,我沒加班費,你也沒有,何況你是受邀回來的,純粹義務性幫忙,何必多花時間在我身上?而我確實從你身上學到很多,這點得感謝你。」鳳眼瞅著他,真摯讚賞:「我很欣賞你的熱誠。」
  「謝謝。」他不喜諂諛,但發自內心的讚美不同,尤其是讓他付出了許多的她,簡單誠摯的一句
話,令他湧起喜悅的情緒,淡淡回以一笑。
  「但,你為什麼要教我那麼多?」
  「你是可造之才。」
  「就這樣?」辛紅試圖從他平靜的表情中,找出洩漏內心想法的縫隙,促狹淺笑,「不是因為我美麗動人,你想來個近水樓台,先下手為強?」
  「我一向公事公辦。」不習慣如此大膽直接的口吻,他臉色冷了下來。她似乎常這樣和男人說話,脫口就是調笑,就如她那晚撩起長裙般的落落大方,教他心上有些疙瘩。
  「所以你純粹是欣賞我的才能嘍?」辛紅難掩失望。是喜歡他這麼肯定她,可他除了公事別無其他的態度,又教她悵然若失。
  唉,畢竟是有一點期待,他會用男女之間的眼神看她啊……
  「既然你這麼欣賞我,何時介紹那位傳說中只和你連絡的線民讓我認識?」被他一臉冷然的反應弄得有些悶,她改變話題。
  黑眸深深凝視著她,「這是你第九次問這個問題了。」
  「我好奇嘛。」她一如前八次詢問時,笑得心無城府極了,「你一直不肯說,不會是忘了怎麼連絡他吧?」
  「你一直追問,是想找到他,然後透過他調查江振達吧?」
  賓果!不愧是神!
  「當然不是。」辛紅連連搖頭,一臉純良無害、信誓旦旦,「我哪敢再擅自行動啊?讓你知道了還得了?就只是好奇嘛,關於這個人的傳言不少,可是沒真的見到,我很懷疑他到底存不存在?嗯…
…」裝模作樣地思索幾秒,「應該就是那天晚上,走到屏風後面來的男人吧?」眼角瞥見一輛時髦的鮮黃色跑車轉過街角,呼嘯著直駛到身邊。
  「小紅!」駕駛座上的華服男子帶著酒氣,一停好車即迫不及待奔下車,就要給辛紅一個擁抱,「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辛紅皺眉,「段……依元?」閃身避開男子雙臂,他抱了個空,一頭栽到人行道上。
  費橙希單手將他拉起,吃了一嘴灰塵的男人呻吟著:「謝謝……」呆愣看著眼前的稚氣臉龐,「你是小紅的弟弟?」
  「他是我朋友。」辛紅沒好氣地瞪了段依元一眼。真倒楣,遇到這死纏爛打的牛皮糖,好好一個星期假日恐怕不得清閒了。
  「你好,我是她的前男友!」段依元揉著摔痛的臉頰,熱烈地與費橙希握手,「原來你只是小紅的朋友,我以為她這回交上這麼年輕的小男友呢!不是的話,我又有希望了!」
  「好說。」費橙希淡然道。此人並非上次在Pub裡見到的男人,看來是她另一個前任男友。
  「你有什麼希望?」辛紅哼聲。
  「別這麼冷淡嘛!」男子挨近她,一臉不加掩飾的愛慕,「聽說你跟上一任男朋友分了,好歹我們也交往過半個月,不如……」見一旁的男人邁步離開,而前女友追上去,他也跟著跑上前。「小紅!聽我說嘛……」
  「我說過,我還有半小時的路程。」費橙希盯著緊鉗住自己手臂的白嫩五指,眸光掃到追上來的華服男子,更形疏離。
  「至少告訴我,那個晚上放你一馬的,到底是不是他?」辛紅不肯放棄。這和她今晚要做的事情有關,非得問清楚不可!
  費橙希看到段依元對她渴盼的眼神,顯然自己再留下會礙了人家的事;但不回答,她又不肯放他走,不免有些不耐:「就算是,他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你應付不了他。」沒來由地煩悶起來,格外覺得需要跑步來發洩。
  察覺她手指鬆了,他立刻抽回手臂,大步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果然是他……」辛紅喃喃,鳳眼跳動著興奮光芒。太幸運了!一次就押對寶!她真是太厲害了!
  她自我陶醉了幾秒,回過神來才發現費橙希已經離開,叫道:「喂……」
  他頭也不回,轉進巷子消失不見。
  幹嘛走得那麼快?還想跟他多套點消息呢。
  辛紅輕歎口氣,目光掃向一旁還在等她的段依元。對方笑咪咪的,像等著她欽點寵幸,那雙眼不斷地在她胸口溜來溜去。
  「你還不走?」她逕自轉身進了Pub。碰到這天字第一號囉唆鬼,真倒楣!都分手兩、三年了還纏著她不放。
  「別這樣嘛,我很想你啊。」段依元裝作看不懂美女的拒絕之意,涎臉跟進  Pub,「你今天不用值勤吧?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晚上我會過來,你要在哦。」辛紅完全不理會黏人的傢伙,向吧檯後的黃之勤叮嚀。
  黃之勤不太情願地嗯了聲,「你保證是最後一次?」每次都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幫這位好友的忙了,可她一開口求助,還是忍不住答應。那晚真不該答應跟她去「看展覽」,導致今晚她約人在這裡見面,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保證!」辛紅快樂地舉手作發誓狀,「騙你的話,我就是大美女!」
  黃之動噗嗤一笑,「你本來就是大美女啊。」
  「好啦,我保證今晚所有事情都會處理得好好的,絕不給你帶來麻煩。為了感謝你幫忙,加上剛才的賭約,我幫你代班三天!」辛紅忙著安撫已經變成苦瓜臉的好友,眼角瞥見一直想插話的男人,低聲道:「如果你能想辦法把他灌醉,別讓他來煩我,我幫你代班一個禮拜!」

  夜間,咖啡店內。
  「她是警察?」最後一個客人剛走,魏霓遠驚詫已久的問題終於得以問出口。江家宴會後,幾日沒來找費橙希,今晚一來,竟然就聽到這麼具爆炸性的消息。
  和他一起前來的谷靛照例坐在角落玩電腦,丁綠尹忙著拉上窗簾、收拾桌面,偶爾和男孩說幾句話,兩個人聲都刻意壓低。
  「而且是重案組的。」在門口掛上「休息中」的牌子,費橙希回到櫃檯後,開始清點咖啡豆存量。
  「她是去查案?」
  「不是。她擅自行動,沒讓組內同仁知道。」
  「擅自行動?不就和……一樣……」魏霓遠咳嗽一聲,吞回那個會引人傷感的名字,「她膽子可真大。你告訴老同事了?」
  「沒有。」清點完存量,費橙希彎腰將咖啡豆收回櫃於裡,「她答應不再犯,我就不說。」
  「這樣啊……」魏霓遠把玩著幾根銀湯匙,回想那夜在江家看到的佳人倩影,「不過,她可真是漂亮,對衣服的品味也不錯,完全打破我以往對女警的觀感呢。以她的臉蛋和身材,當警察是浪費了……」忽覺兩道銳利視線射來,他詫異抬頭,見費橙希凝視著自己,「怎麼了?」
  「沒。」低頭繼續整理咖啡豆。
  魏霓遠摸了摸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呃,你也知道,我在伸展台上,多少有點職業病,看到條件適合的人,不管男女,都想拉他們上台。其實沒別的意思。」
  「你要怎麼看她,與我無關。」
  就是覺得那不善的眼神「很有關」,才要解釋嘛。魏霓遠微笑,「好吧,你說無關就無關。那麼你這幾天下午關店,特地回你的『老家』去傳道、授業、解惑,有何感想?」
  「她很適合當警察。」費橙希難得露出滿意的眼神。不想當她的面說,以免她得意忘形,不肯按部就班學習。「她很聰明,學得很快,而且舉一反三。」
  魏霓遠摸摸俊美的臉皮,輕咳一聲,「呃,我是問案子的進度。」
  費橙希一怔,「案子……」不自在地清清喉嚨,「我能講的已經講得差不多,目前他們陸續有新線索,過幾天就不必再去了。」能教給她的,也大概教完了。
  「哦?回來之後,你要再和『他』合作吧?」
  「不一定。我打算找個時間,讓『他』和這次專案小組的負責人見面。」
  魏霓遠很是訝異,「我以為你會堅持自己把這案子辦完?」
  「既然警方重開案子,我可以暫時放手了。而且,『他』所需要的幫助,不是現在的我能給的。
」若只有一人還可以,?再加上一個被江振達藏匿的女孩,要找到她,非得靠警方的力量不可。不過此事還未跟「他」提起。
  爐上的水開了。費橙希取過濾紙放在杯上,倒入少許研磨奸的咖啡粉,將熱水緩緩注入。
  魏霓遠閉上眼,深深嗅著咖啡香,悠然道:「很少聽到你讚美人哦。」
  費橙希的手頓了下,「是嗎?」
  「是啊。」語氣裡那種打心底散發出來的欣賞,連他這個十幾年的老朋友都沒聽過呢。墨黑長睫徐徐抬起,看著好友飄移迴避的目光,「尤其是女人。」
  「警察這一行,本來就沒什麼女人。」要讓他讚美的對象也就不多。
  「不如說,你從不主動認識女人。」唸書的時候是書癡,出社會以後是工作狂,從不參加聯誼,這樣就只能等女人來接近。
  雖然費媽媽生給他的臉還不算差,?問題也出在這張臉——兩任女友中的第一個,就是因為出去被當成他媽,哭著和他分手;而第二任……唉。
  這也是第一次,聽到好友主動表示對某個女人的看法。一個能引起他興趣的女人,這讓魏霓遠好奇極了。
  費橙希忽道:「你記得那天跟她一起去的男人嗎?」
  「記得啊。」
  「不覺得他和某個人很像嗎?」
  「嗯。」兩人對看一眼,視線不約而同轉向牆角的少女——丁綠尹。
  意外的是,她也正看著他們。平日嫣紅可愛的蘋果臉褪去笑意,有些蒼白,絞著抹布的手顯得驚慌,不知所措。
  費橙希皺眉,「怎麼了?」注意到谷靛也是一臉茫然,一見他目光射來,立刻低頭,悄悄縮到丁綠尹身後。
  「那個,」丁綠尹覺得有必要負起身為大姊姊的責任,硬著頭皮道:「我和小靛聽到你們在講什麼江振達的,就……就上網查資料……」
  費橙希眉頭益發緊蹙,「然後呢?」每每就看兩個孩子躲在一起玩電腦,嘰嘰咕咕地咬耳朵,現在八成闖出禍來了。
  「然後,查到一點東西……」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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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幾個小花招,就甩掉了跟蹤的人。下了計程車,藍隸走進路邊的「Silver    Pub」。
  Pub內播放著大提琴協奏曲,低沉而憂傷,寥寥幾個客人談話的音量幾不可聞。他腳步輕盈如貓,繞過桌子,往吧檯走去。
  約定的位置,是從吧檯右邊數過來的第四個。藍隸確定自己沒有記錯,然而那位置右邊,已經坐了一個短髮的男人,再過去還有一個趴在吧檯上,滿頭鬈發,似乎睡著了。兩人都穿著西裝。
  藍隸沒有猶豫,走近吧檯,在第四個位置坐下。
  吧檯後只有一個女孩,微笑問道:「請問要點什麼?」
  「馬丁尼。」酒精會降低感官的靈敏度,他一向不喝酒的。為了不引人注目,還是隨便點—杯裝個樣子。
  「給他我帶來的葡萄汁吧。」他旁邊的男人忽然開口,卻是語音嬌柔:「晚安。你很準時。」
  藍隸這才向旁邊的男人看去——不,那不是男人,只是穿了西裝掩人耳目,配上那短髮,從背後看去像個男人一般,實際上卻是個長了對勾魂鳳眼、美艷得讓人難以正視的女子。
  藍隸微微瞇眼,「我見過你。」是他奉命要殺的女人。
  「我也見過你,在你老大的書房裡。」辛紅微笑,從容地自我介紹,「我是辛紅,也就是約你出來的刑警。」指著吧檯後的清秀女孩,「她是之勤,我旁邊這位是丁綠堯。」
  「喂,別隨便把我的名字講出來!」神偷霍然直起身子抗議。
  辛紅橫他—眼,「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上。」
  神偷哼了聲:「說得好,你這食言而肥的小人!什麼時候把錄影帶還我?!」是白癡才會相信這女人!她說從江家偷到東西以後就會放過他,他傻傻照做了,結果錄影帶連個鬼影子也沒看到!現在又被她要脅來這裡!
  辛紅下理他,問身畔男人:「該怎麼稱呼你?」與這個人是以電子信件連絡,她只提到「費橙希」三字,他就答應出來見面。
  沒想到這三個字除了長得養眼和擅長折磨她,還有「芝麻開門」的功能啊。
  「我是藍隸。」淡漠的聲音,低沉得像來自地獄。
  「你姓藍?」辛紅驚訝,「你是……那個殺手?」
  傳聞,江振達之所以能黑白兩道通吃,是因為身邊僱有—個由某組織訓練出來的殺手,誰敢違逆江大爺的意,就會被這位殺手送上黃泉路。因而江振達橫行無阻,誰都怕不小心惹惱了他,他背後那只死神的手就會摸到自己頭上來。
  關於這個男人,警方幾乎一無所知,唯一掌握到的,只有他手下亡魂的名單,以及他可能的姓氏——藍。一個幽靈似的存在。
  而,費橙希與那位秘密線人似乎曾有約定,不得將他任何資料透露給警方,因此警方關於此人的檔案極少,只知他想脫離江振達而與警方配合,而此人正好也姓「藍」。
  不會吧?她釣上這麼大的一條魚?
  辛紅端起葡萄汁輕啜一口,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就聽藍隸緩緩開口——
  「我得到殺你的命令。」
  那始終平淡無波的眼,透出一絲銳利,間接印證了她的猜測,跟著望向神偷,表示他也在名單上。
  黃之勤立刻抄起水果刀,全神戒備;神偷則立刻張望尋找最近的逃生口,喃喃咒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女人真是掃把星,只會給我找麻煩!」
  「讓我想想——」辛紅以指輕把額際,「你沒易容就來了,而且這麼乾脆就招出你的身份,應該是打算——和我見面以後沒問題便罷,要是出了問題,就把我和所有看到你的人都殺光光吧?這樣你的身份就不會曝光,還順便完成你老大的命令,一舉兩得。」
  訝異在藍隸眼底一閃而過,?隨即隱去,注視著笑吟吟而不顯畏懼的女警,「費橙希呢?」
  他今晚會來,是因為費橙希從不讓人知曉他的身份,但這女人卻能找到他。因此,他必須剷除可能知悉他與費橙希關係的人。在救回妹妹之前,他還不能和江振達正面衝突,這層關係絕不能洩漏出去。
  她既然知道他很可能殺了她,為何還笑得出來?
  「他晚一點大概會來。」會來才怪哩。辛紅臉色微沉,「除了費橙希,你就不相信任何人嗎?」
  「要我相信你,就給我個好理由。」
  否則這裡的所有人,隨時可能橫屍遍地。神偷從他冰冷的眼神讀出這一點,連忙拉拉辛紅衣擺,要她好好回答,卻聽她皮皮笑道——
  「我想當警政署長,這個理由可以嗎?」
  藍隸泛出一絲類似譏嘲的微笑。
  「我也可以說,我看江振達不順眼,所以想撂倒他。」辛紅滿不在乎地說著,反手在神偷猛拉她衣服的手上狠狠一擰,「或者告訴你,我崇拜費橙希,想替他結束之前沒辦完的案子。隨你相不相信。」
  「我若不信呢?」
  「你若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也不會下跪求你別殺我。」要打動眼前這個像尊冰山的男人,與其裝可憐苦苦哀求,不如給他想要的。「但我也是警察,費橙希能給你的協助,我也能給你。你想殺我,請便;只怕你今晚殺了我,以後除了受到警方通緝,休想讓我們再幫你半點忙。」
  「——好,我暫時相信你。」他的原則是不殺警察,她正好扣住這一點。而她的膽色令他欣賞,想聽聽她接下來還有什麼話說。「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你老大最近有什麼動向?」
  「最近一批海洛因已經銷完,兩個月後才會再進貨。東南亞有槍械要進來。」
  「什麼時候?,地點呢?去的人有多少?」
  「警方會派多少人去?」他想多瞭解這個女人的行事方法。
  「都在這裡了。」辛紅揪住神偷的衣領拖過來,「我,阿丁,還有之勤。」
  藍隸蹙眉,「你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你聽好……」
  黃之勤始終靜靜聽著對話,忽見自動門開了,兩個男人一起進來。一見到走在後面那個高大的身形,她吃了一驚,連忙扯了扯辛紅衣袖。
  辛紅正忙著解釋計畫,沒有理會。
  黃之勤見那人筆直朝吧檯走來,又拉拉她,「紅,那個……」
  「有純威士忌嗎?」清亮的男中音趨近吧檯,「啊,這位不是趙小姐嗎?」魏霓遠眸中閃著深邃的笑意,「或者我應該稱呼你——辛警官?」
  辛紅一愣,這男的好眼熟……不是那天在江家遇到的某集團小開嗎?跟著看見他背後的男人,臉蛋頓時刷白——
  「晚安,阿隸。」費橙希淡道,大眼裡全是怒火,眼瞳映出女警心虛的側臉,容下下別的。
  藍隸無言點頭,瞧了辛紅一眼,默默讓開。
  死定了!他為什麼來這裡?!
  辛紅鳳眼往四週一溜,自懷中取出一卷錄影帶,低聲問丁綠堯:「你想要這個?」
  「還我!」他一見,撲過去就搶。
  辛紅閃身避過,附上他耳邊:「幫我擋住後面那個高中生,我立刻還你。」轉身匆匆往女廁走去。
  「在這裡等我。」費橙希向魏霓遠說完,跟藍隸交換個眼神,大步跟上辛紅。
  神偷閃身而出,「我說小弟弟,這麼晚了不應該在外面逗留喔……」一記殺氣沸騰的狠瞪讓他倒退一步,費橙希已越過他身邊,向女警追去。
  哦喔,狠角色哩。丁緣堯拍拍自己心口,喃喃埋怨:「什麼高中生?這女人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辛紅剛關上女廁的門,還沒上鎖就被踹開,連帶撞得她倒退一步。
  大步走進來的費橙希,臉色是她認識他以來僅見的暴烈狂怒,緊握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反手帶上了門。
  她下意識地又倒退幾步,想逃進唯一一間廁所,左腳剛踏出去、還沒落地,已被他抓住手腕拖過去——
  「你答應過我,不會一個人行動。」強自克制的聲音、咬牙切齒的語調,在在表示他瀕臨爆炸的邊緣。
  「我不是一個人行動呀。」辛紅不敢亂動,不敢強辯……呃,只是想辦法為自己脫罪而已,不能算是強辯,還勉強做出一個溫馴的笑臉。
  「我可沒看到任何一個刑警在附近。」他俯下臉,與她額頭相抵,語氣忽轉輕柔:「辛小姐,難道是我弄錯了嗎?你的後援在哪裡?那個女孩和那個卷毛的傢伙,就是你的幫手?」
  距離好近。他的睫毛幾乎觸及她的眼,他說話時有淡淡的咖啡香,而他把神偷說成「卷毛的傢伙」,更令她想笑,「他們——」
  「我想我該給你好好上一課。」下一秒,一塊白色的東西貼上她臉,嗆人的味道襲進鼻中與口腔——是撒隆巴斯!他竟然用撒隆巴斯貼她的嘴!
  辛紅瞪大了眼,卻無法出聲抗議,而他猛然抓住她兩腕釘在牆上,她後腰撞到了電燈開關,女廁裡登時陷入黑暗。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掌控一切?」他就著窗外透入的微光,鎖住那對下知所措的鳳眼咆哮:「你知道藍隸是什麼樣的人嗎?你以為他會和你合作嗎?知道我為什麼貼住你的嘴?因為我不需要聽到你的任何回答,因為你只會敷衍我!我想栽培你,不想看你送死,所以警告你,結果你把我的警告當什麼?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給我聽好,你再敢亂來一次,我會讓重案組把你革
職!」
  她的雙手被拉直固定在頭頂,腳尖幾乎觸不到地,而他吼得她耳膜快破了。她說不出話,只有眨巴著一雙楚楚鳳眼,委屈地含淚瞪著他。委屈是因為他居然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含淚則是因為他出手太重,害她後腦撞到牆壁,痛得淚腺自動分泌淚水。
  「聽懂了就點頭!」一口氣吼出所有的憤怒,他深深呼吸,試圖平復激動的情緒。
  她竟會找上藍隸!得知這消息時,他先是以為弄錯了,繼而驚恐——藍隸是那種只要覺得事情不對,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走一個的人。她竟去找這種死神!倉促間連絡不上她,更找不到藍隸,他只有趕在他們約定見面的時間之前,匆匆趕來。
  辛紅點頭,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不外乎是「放開我」、「讓我說話」。
  費橙希陰沉著眼,「答應我,你不會再擅自行動。」
  她用力點頭。
  「再騙我,你就自動請辭。」
  她更用力點頭,淚珠滴上了他胸口衣服。好痛,嗚嗚嗚嗚……
  他這才鬆開手。
  辛紅跌坐在地,發出一聲疼痛的悶哼。
  他注視著她眼角淚光瑩然,顫抖的手緩緩舉起,試著撕掉嘴上的貼布。他背過身去,哼了聲:「等你準備好說話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訝異於見到她的淚水,竟讓他有放柔姿態、安慰她的衝動;一向嫵媚狡黠的臉蛋失去光彩的笑,盈滿了委屈,著實令人憐惜。
  但現在若和顏悅色,無法讓她學到教訓。這次他是及時趕到,下次呢?如此莽撞行事,她命再多也不夠賠啊。
  沒聽見背後的她發出啜泣的聲音,只有貼布撕掉的時候聽聞痛呼—聲,跟著窸窸窣窣,她似乎從地上爬起來,哽咽著說:「喂……喂,轉過來。」
  得板起臉,把一切嚴肅地說清楚。
  費橙希打定王意,一回過頭,迎面一塊撒隆巴斯封住了他嘴,跟著九○手槍直指他左眼。
  「你最好別動,因為我現在很生氣,而我生氣的時候很容易失手。」辛紅咬牙切齒,滿腔憤怒因為後腦和臉上還痛著,發音略顯不正——
  「你以為你素隨?!為什麼我非聽你的不可?!你以為我不知道藍隸素什麼樣的人嗎?!你以為我沒辦法勸他和我合作嗎?!為什麼你也和其他男人一樣膚淺,老是以為女人沒在你們的監控下,就會做出蠢事?!知道我為什麼貼住你的嘴?因為我受夠了你們男人的自以為是,你們那些謬論我一個
字都不想再聽到了!」
  吼得眼冒金星,辛紅不得不暫停下來喘口氣,瞪著他鐵青的臉,「我佩服你過去的成就,但我不需要你用你的標準,來判斷我該做什麼!給我聽好,我只警告你這一次:你敢再這樣亂來,我會讓你後悔你媽把你生出來!」
  狠話撂完,辛紅往後退開,槍仍對準了他。後腦痛得她快昏過去,可看見他動也不動、嘴上還貼著那塊貼布,又忍不住好笑。
  「我之所以貼住你的嘴,還有一個原因。」邪惡又得意地笑,「因為撕掉的時候很痛、很痛、很痛,你自己應該嘗嘗這滋味。」
  費橙希木立半晌,伸手慢慢撕下貼布,臉上卻沒有痛楚的表情。
  「可惡,貼過一次就沒黏性了。」辛紅憤然,而他大跨步往前,順手一揮,貼布又回到她嘴上——咦,這麼緊?
  就見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整包撒隆巴斯!他要笑不笑的樣子真是欠、揍、到、極、點!
  辛紅氣結,眼一花,槍瞬間被他奪過,動作快得她根本來不及看,雙手同時遭反剪在背後,他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籠罩住她所有視線。
  「你竟敢用槍指著我?」他一字一字說著,低沉的嗓音放慢了速度,帶來沉窒的壓迫感。
  她瞪大鳳眼,盡力捕捉他臉上表情,猜測他接下來會怎麼做。而他抓緊她雙腕,迫使她頭往後仰,頸胸之間向上拱起,幾乎貼上他寬闊的胸膛。
  這姿勢真曖昧。這念頭剛在她腦中閃過,他已俯臉靠近,隔著貼布,那線條好看的薄唇,竟是對準她的唇而來……
  她一怔,後頸驀地被重重一擊,暈厥在他懷裡。

  「嗯……」趴在床上的辛紅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她昏昏沉沉地打量四周,從擺設認出自己是在「Silver  Pub」二樓,黃之勤的房間裡。
  她一時想不起自己怎會在此,只覺後頸有點麻木、冰冰涼涼的。試著爬起來,頸子一抬便慘叫出聲:「啊……」好痛!
  「別動!」一隻大手按上她肩膀,立刻將她壓回床鋪裡。
  「我……」脖子痛得她無法轉頭,鳳眼拚命轉去,才看到費橙希坐在床邊地上,關切的目光正看著她。
  「很痛嗎?」他低聲問著,將掉到枕頭上的冰毛巾撿起來,放回她後頸。
  「嗯。」辛紅努力撐著眼皮,看他拿著剪刀把撒隆巴斯剪成一塊塊,昏迷前的記憶頓時湧上來——「你打昏我?」
  他微微一震,沒有說話,但那心虛的眼神已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幹嘛打昏我……噢!」想爬起來跟他理論,一動就扯緊頸背肌肉,痛得她幾乎噴淚,只能乖乖趴著,「藍隸呢?」
  「走了。」
  「走了?!」她瞠大眼,「你沒幫我留他……」不對,他既然打昏她,就是不願她再跟藍隸接觸,「是你要他走的?」
  「嗯。」
  「你!」辛紅氣極,咆哮道:「我好不容易約他出來,你竟然讓他走了?!啊,我懂了,你以為我應付不了他,所以幫我打發他,是吧?告訴你,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不需要你……」一陣頭暈目眩,不得不暫停喘口氣。
  費橙希始終默默任由她罵,放下剪刀和貼布,稍稍拉開她衣領。
  她的西裝外套、領帶已取下,敞開的後領下,可見顏色已變深的肌膚。他是以掌緣斬上她頸後,淤紫的面積卻比那一擊大了數倍;而她雙手手腕也有他留下的掌痕指印,青了一圈。
  他不知道她這麼脆弱……或者說,她的所作所為,讓他早已忘了她不過是個女人,完全將她當成和他勢均力敵的對手看待,又在氣頭上,才會出手太重。
  眸底閃過一絲歉疚,撕開貼布,小心地貼上她衣領下的肌膚。
  「撒隆巴斯還真好用啊。」辛紅冷冷譏嘲:「先拿來貼我的嘴,再來貼我的頸子,你以為我辛紅這麼好說話,補償幾塊撒隆巴斯,我就會原諒你——」
  「那錄影帶是什麼?」
  她一愣,「什麼錄影帶?」
  「從你身上掉下來的,那個卷毛的傢伙撿了就走,我……來不及阻止他。」當時他抱著她要上二樓,對方身手極快,逃得更快,他根本沒時間反應。
  「那只是空白帶,沒關係。」
  「他是誰?」總覺得和他請的小工讀生長得很像。
  「一個朋友而已。」還有用得著神偷的地方,她不想讓他知道這張牌的底細,故意岔開話題:「你為什麼知道我約藍隸在這裡見面?」
  若藍隸通知他,他該會與藍隸同來;但藍隸顯然沒這麼做,那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費橙希不答,反問:「你怎麼找到他的?」
  「我先問你的……呃。」他手指在她淤傷的肌膚上一碰,她悶哼一聲。
  「抱歉。」他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將貼布四角撫平。
  她微瞇著眼,感受貼布的清涼,逐漸緩解了不適感;偶爾他指尖拂過她肌膚,總教她半麻木的神經忽地甦醒,那粗糙的紋路彷彿直接撫過她心上,似有若無地撩動。
  她抬眼看他,他濃眉微蹙,專注而小心地處理她的傷,表情只有嚴肅,沒有絲毫旖旎。
  現在床上躺的若不是她這位衣衫半褪的美女,而是江振達,他應該會更感興趣吧?
  她輕歎—聲,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口溜去,他今晚穿的是寬鬆的澆色T-  shirt,?因他此刻俯身照料她,衣料微微扯緊,胸腹之間精實的線條於是清楚展現。
  她暗暗為他的身材打了滿分,鳳眼一瞬也不瞬地欣賞著。好久沒碰到讓她能看得目不轉睛的男人了,可惜個性稍嫌死板,她這位美女如此嬌弱地任由擺佈,他這位柳下惠卻目不斜視,當她是尊CPR訓練的假人似的,教她想惹起什麼「意外」,都像是會冒犯他。
  不過,若將這反應解釋為世風日下難得的君子風範,倒令她更欣賞了。認真嚴謹,實事求是,富正義感,體格好得沒話講,再加上君子不趁人之危的態度……為什麼令她心動的這些特質,會這麼剛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呢?
  費橙希忽覺腰上有什麼東西碰觸,微微一縮,低頭看去——一隻修長白淨、腕上卻青了一圈的「魔爪」,正以似乎要將他全身上下摸個夠的可疑姿態,搭在他腰畔。
  他詫異抬頭,迎上那對心虛的鳳眼。
  「我……想喝水。」辛紅垂下視線,裝出一副疲累疼痛的模樣。
  忍著啊,辛紅!你從不會讓色女的本性輕易流露的,雖然他實在很誘人,雖然你很想看看他衣服下底是何種風情,也不能失控啊!
  費橙希不疑有他,貼完貼布後,下樓倒了杯溫開水上來,她已自行坐起,穿好衣服,手腕雖然青紫,倒不妨礙她接過杯子,慢慢喝了幾口水。
  「——為什麼要這樣做?」
  「什麼?」她正放下茶杯,一回頭就看見他臉色沉肅。
  「你是這次專案小組的成員,為何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動,要自己查案?」
  看樣子,他打算跟她算今晚的帳了。
  辛紅早有準備,從容回答:「你沒看到開會的情況嗎?我除了是打字小妹、影印小妹兼泡咖啡、買點心小妹,哪裡像個專案小組成員了?他們開會決定要做什麼,哪一次有把工作分配給我?根本不當我是夥伴!你看不出來嗎?」
  「所以你決定自己查案?」
  「我是刑警啊。」她傲然抬起下巴,一時忘記自己脖子前後都有傷,這一抬頭拉緊了頸部肌肉,頓時痛得齜牙咧嘴,「如……如果不查案,我來當刑警幹嘛?要是被排擠就放棄,不如一開始就當個助理,這樣被人家指使去泡茶的時候,就不會不甘願了。」
  「你不曾試著說服他們嗎?例如,用比較柔性的方法。」他含蓄道:「你是——女人,應該有下錯的方法……」手腕忽被她掃住,他訝然看著眼前猙獰卻仍美麗的面孔,聽著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是指撒嬌耍賴,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既然我是以刑警的身份跟他們站在一起,本來就該受到同等的對待!為什麼他們不用爭取就享有的權利和義務,我竟然得裝可憐去哀求才有?」
  有些頭暈,她喘口氣,又怒道:「如果我擺出女人的樣子跟他們撒嬌懇求,而他們因此接納我,我只會不屑!用美色引誘一群色鬼而讓他們屈服,有什麼意思?我不要他們當我是女人,而對我降低標準,我要他們當我是跟他們站在同等地位,跟他們一樣是刑警,對我的能力心服口服!」吼得頭昏眼花,她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下。
  費橙希接住她身子,歎息:「我的意思是,態度放柔一點,好好跟他們談。你可以不必這麼激動。」她卻慷慨激昂地說了這麼多,大概是碰到她的忌諱了。唇畔隱隱帶笑,沒讓她瞧見。
  看似莽撞、草率、顧前不顧後的她,原來還有這層堅持。那意氣風發的神情、鏗鏘有力的語調,好像……那個人;總神采飛揚地談著案子,談著她想要怎麼做,極力爭取每個和其他男刑警站在第一線的機會……雖然受到阻礙,卻不曾放棄,反而因此激發了她的潛力,自行「向外發展」。
  演變至此,他不能再放著她不管了。任由她為所欲為,一旦事情失控,第一個被反噬的就是她。  他不希望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更不希望……發生在她身上。
  「你明明就是暗示我要這樣做。」她靠在他肩頭,任由他身上的香味包圍住自己。
  「……以後,你不用再這樣偷偷摸摸地連絡藍隸。」他沉思片刻後,開口。
  她狐疑抬眼,「什麼意思?」
  「我剛才告訴藍隸,已經著手安排警方接手,以後專案小組可以直接連絡到他,你也可以。」
  「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看不見他的眼,只看見他緊抿的唇,顯得僵硬。「這不是你當年很在意的案子嗎?」
  「我不是警察了,這畢竟是警方的案子,該交由警方去解決。」因為該伸張的正義無法伸張,他才在離職後繼續追查,而今專案小組成立,眾人的力量總比他孤軍奮戰來得大,可以鬆手了。
  「為什麼放棄當警察?」
  他垂下頭,注視著那雙美麗而隱含刺探的眼,「你為什麼好奇心這麼重?」
  「你為什麼始終不肯說……」忽被他推開,僵硬的肌肉讓她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直接摔上地板,又被他撈回臂彎中。
  「沒事吧?」他懊惱自己的粗魯,歉然低問。
  「不說就不說,幹嘛推人?」傷處痛得她想扁人,卻只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相,「你知不知道你那晚在江振達書房裡掐住我,害我淤青成什麼樣子?今晚又被你打,我看今年夏天都穿不能露背裝了啦
!」
  他微皺眉,想起今早她那一身火辣的打扮,「你是警察,應該……」
  「端莊一點?」她替他接完話,下巴擱在他肩頭,嗤道:「警察歸警察,下了班,只要不妨害風化,我想怎麼穿是我的事。」瞇眼瞧他,「其實,你也看得滿高興的,不是嗎?」
  「我……」
  啊,傳說中曾有兩次與槍擊要犯對峙都面不改色的費前副組長橙希,竟然在臉紅欸!
  她輕歎口氣,「好啦,反正看都看了,你不承認我也不能怎麼樣。不過你可以點點頭,表示一下我的身材不差。」完蛋了,她第二無法抗拒的,就是會臉紅的男人啊!
  「我……」燒得更紅的臉,更暴露出他不擅交際應對的弱點,「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啊,太嚴肅了,連開玩笑都不會。」她讓他扶著站起,戲謔地戳戳他胸口,「這樣不行哦,男人嘴巴不甜一點,是追不到女人的。」
  「就像你前任男友嗎?」早上那開著跑車的男人影像立刻躍入腦中,那人看來就是能言善道,所以才能追到她吧?他微蹙眉,卻不自覺。
  「為什麼提到他?」她有些詫異,看著他嚴肅的臉龐,玩味淺笑,「如果你是想知道,我現在有沒有護花使者,我可以跟你說,沒、有——」
  「我並不想知道。」話出口時並沒想太多,卻被她含笑的眼看得不自在起來。
  可若問心無愧,他又何必不自在?
  「哦——你不想知道啊?」越感到他的退縮迴避,越往他身上黏,懶懶拉長了聲調:「可是,我很希望你知道呢。」
  「為什麼?」訝異於她的柔軟,身上有淡淡的香氣,繚繞他鼻端……那雙鳳眼閃爍著誘惑的光芒,唇微啟,似在笑,又似要回答什麼,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驚覺自己盯著那兩辦紅艷的唇下放,他忙收攝心神,轉開頭,聲音有些粗啞:「沒事就好,我……」唇上一軟,已被她的芳馥封住。
  他漂亮的眼瞠大,驚愕瞪著她。是因為他轉開頭才誤觸的嗎?可與她之間還隔了一點距離,不可能……感到唇上的細細滑動,他微微屏息,屬於她的馨香侵入他口中,陌生的輾轉溫柔,佔據了他所有意識,彷彿他也在期待這一刻,糾纏出漸趨火熱的沉醉……只是,剛開始沉醉,她已退離。
  他不明所以,怔怔看著她,在那雙帶笑的鳳眼裡,看見自己驚愕的表情。
  而她眼中笑意卻迅速收斂,彷彿做錯事般,顯得心虛。
  她潤了潤唇,訥訥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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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對不起?」電話那端的辛家二女兒辛若淇沉默半晌,一如往常以柔軟緩慢的語調說:「姊,這不像你的作風。」
  「我知道啊。」辛紅在警局的茶水間裡來回踱步,對手機那端的妹妹唉聲歎氣,「可是他那模樣好像被我嚇到了,我也被他嚇一跳,就這麼說出口了。他那種無辜又驚嚇的表情,好像我摧殘他似的。」一張孩子氣的臉龐做出這等表情,她當場錯以為自己是對一株國家幼苗伸出魔爪,下意識先道歉
再說。
  「那他怎麼反應?」
  「他說:『沒關係。』」接得可真順口!
  「那就好啦。」辛若淇輕柔地笑,「他說『沒關係』,就表示不介意嘛。」
  「可是,我要的反應不是這樣啊!」辛紅扼腕不已。
  又不是把他衣服燒了個洞,那種「沒關係」才是真的沒關係,她就是想要「有關係」,才主動吻他啊!
  害她接下來也不知接什麼話,只好呆呆地任他送自己回家。而他除了表明隔天會幫她請假,讓她好好在家休養,一路上並未再與她交談。
  女人主動的情況,十個男人該有十個會有熱烈回應才對,至少她的前任男友們從未讓她失望過。
可他不但沒反應,還一臉震驚,她不認為那表示他討厭她,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第一次碰到主動的女人,嚇——呆——了——
  「你不是認真的吧?」辛若淇不太贊同,「照你說的,你們還是朋友,他就管你什麼該穿、什麼不該穿,你不怕把他追到手以後,他管你更多?你一向討厭人家對你管東管西的。」
  「可是他說話的樣子很迷人啊!你想像看看,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充滿抱負和正義感,卻受到環境壓迫,有志難伸,但即捷離職了仍不放棄,當他用那張未成年的臉……呃,用他那對漂亮的大眼睛
,非常嚴肅地和你說話時,你可以感受到每個字都包含了強烈的意志,感受到他堅定的信念,怎能抗拒……」
  「你摔壞頭了。」辛若淇甜軟的聲調帶著肯定。
  辛紅摸摸還腫著的後腦,輕歎,「大概吧。」頸子前後青紫了一圈,活像被套著繩子吊過、勒過,她該咬牙切齒痛恨那始作俑者的,卻一天到晚在腦子裡想著他的身材……想著他。
  「你一定是太久沒交男朋友,把自己悶壞了……啊,我上課要來不及了。」辛若淇慢吞吞的嗓音難得急促起來,「我要上課了,如果你要去看醫生,等我下課再陪你去……」話沒說完,電話已經掛斷。
  「悶壞了?」辛紅咕噥著,收起手機,「我才不會因為沒有男人就悶壞了。」
  雖說老是對他身材有遐想這點,似乎印證了妹妹的話,但皮相易得,她一向不怎麼看重,真正能使她動心的,還是相處後在對方個性裡發現的特質……
  唔,她剛使用了「動心」這個詞嗎?苦惱地搔搔髮際,「好啦,算我動心了,那他呢?」
  那反應是純粹嚇到了,或是並不排斥她?她分辨不出呀!
  那句「沒關係」更讓她信心降低,直覺像是自己犯了個錯,而他原諒了她,把那個吻當成意外。
  哦,可惡!為何他沒有一般男人的反應?到底她哪裡做錯了?那個吻是想要勾引他的,結果他不為所動,反而擾亂了她自己……
  「小紅,」電腦犯罪組的小吳經過茶水問外,正好看見她,「電腦灌好了,你可以用了。」
  「謝謝。」辛紅拿起水杯,踏出茶水間,「那個入侵的駭客抓得到嗎?」她昨天不過在家休息一天,今天銷假回來竟赫然發現,組裡她專用的那台電腦遭到駭客入侵,資料全毀!
  那部電腦一向只有她在用,所以直到今早開機,才發現那晚她與神偷查來的資料、她與藍隸的通信全被刪除,對方甚至留下一堆「建言」,指出電腦哪裡有漏洞,該加哪些程式,最後署名「Cateyes」。
  「Cateyes」,不就是那個曾經入侵多國政府電腦主機的駭客嗎?這引起刑警隊一陣恐慌,各處室立刻電腦大體檢,忙亂了一早上。而她的電腦被電腦犯罪組抱回去研究,還問她資料損毀了哪些,以試圖救回,她卻只能將苦水往肚子裡吞,什麼也不能說。
  幸好,家裡有備份啊。
  「抓不到的,他把系統紀錄都改過了,要抓就得等他再來。」小吳顯得不解,「奇怪,其他電腦都沒事,怎麼就你的一堆東西被砍光呢?」
  問得好,她也很想知道。
  辛紅歎口氣,「也許他只是湊巧逛到我的電腦來,毀了我這一台,其他的就懶得管了。」
  算算時間,駭客入侵事件,應該是她週末下班到回來上班這段期間發生的。不知為何,她一直聯想到費橙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Pcu抓她的情況……兩者間會有什麼關連嗎?
  下午開會,就直接找他問個清楚吧。

  不過到了下午開會前五分鐘,還不見費橙希人影。
  會議室裡,辛紅髮完會議資料,正準備去泡咖啡,林副組長走過來,道:「小紅,脖子還好吧?

  「好多了。」休養一天,冰敷加熱敷,雖然仍僵硬得很,至少她可以左右各側轉二十度角,還可以向林副組長微微點頭示意。
  林副組長把一份開會資料遞給她,順手把她手裡的咖啡壺接過來,「你人不舒服,多休息一下,咖啡我去泡就好了。」
  「呃……」就算林副組長突然變身成了外星人,她也不會如此吃驚!辛紅呆愣著,「我去就可以
了。」
  咖啡是為了費橙希準備的,林副組長—向盯得很緊,開會前還有十分鐘就連連催她,必須在費橙希進會議室前衝泡好,讓他在開會前可以潤喉。
  今天是怎麼啦?不但不催她,還說讓她多休息一下?
  「這種事本來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做啊。以後也不用每次都由你做會議紀錄,你教一下其他人,開會時就由大家輪流做紀錄吧。」
  「為何不讓我做?我做得不好嗎?」辛紅驚疑不定。是決定把她踢出專案小組了嗎?
  「也沒為什麼,小組人不少,本來就沒道理把事情都推給你。」林副組長發福的臉甚是和氣,笑起來有幾分彌勒佛的樣子,「何況你受了傷,大家更應該幫忙分擔工作。」
  「是啊,你脖子怎麼受傷的?」另外幾個員警進了會議室,自動走到他們身邊,加入談話。
  「不小心撞傷的。」真有什麼不對啊。她看著那幾張神色堪稱「關心」的臉龐,頭皮不由自主地發麻。
  「小心一點啊,小橙給的資料幫助很大,我們的布線、跟監,成果也慢慢出來了,別等到行動的時候你卻掛病號了;臨時調人幫忙是不難,?還是原本從頭到尾參與的人比較好……」
  辛紅聞言如遭雷劈,呆呆聽著男同事們繼續叮嚀她要多保重……直到眾人散去,她還傻立原地,動彈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他們態度劇變?
  回想起來,平常由她負責的雜務,今天一早進辦公室,忽然都由其他同事代做了。她煩惱著電腦出問題,當時並沒有多想,現在的情況卻教她全身爬滿冷疙瘩。
  莫非重案組眾刑警集體中邪?
  還是昨天有外星人攻打重案組,大家都被外星人附身了?
  她可不會以為這群前輩忽然天良發現,決定不再欺負她這只菜鳥,唯一的可能只有——費橙希!
  他怎麼幫她請假的?讓一堆同事開口就是「保重身體」,彷彿她不是傷到頸子,而是得了腦瘤,再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直到會議開始,過了半小時,仍不見費橙希人影。
  辛紅坐著,手指撥弄著資料紙邊緣,鳳眼瞪著坐在電腦旁做會議紀錄的男同事,越來越焦躁。
  費橙希從不遲到的,為何到現在還沒來?被什麼事絆住了嗎?以他的個性,至少也會打通電話告知,怎麼一聲不響,說不來就不來?
  她不斷捏著資料紙,紙角都被她捏捲了,手指就是停不下來,耳畔響著林副組長的聲音——
  「……所以總結來說,目前情況有利於我們。加上之前的暗樁,我們有足夠的內應,目前只缺一個導火線,也就是讓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去抓人的理由、借口或事件。大家有什麼看法?」
  一聽到這句話,雖然辛紅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還是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來。她已經被它制約了,如一根纏在右手腕上的線,林副組長一出口「大家有什麼看法」,這條線就會自動捲起,把她的手吊起來。而每一回林副組長都當作沒看到,讓她這隻手幽靈似的在半空中吊上幾十秒,直到有其他人開
口。可這次——
  「小紅?你有什麼看法?」
  林副組長點她了?!辛紅愣在椅上,感到十幾道目光同時射了過來,等著她發表高見。
  她首次在人前結巴:「那……那個……」一直在腦中盤旋不去的疑問脫口而出:「費先生為什麼沒來?」
  眾人認真的目光一愕,似乎一時無法把嚴肅的案情進度,和這麼簡單的問題銜接起來。
  林副組長也有些驚訝,「小橙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看來是沒有。林副組長道:「昨天開會,小橙說已經把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所以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乍聽到林副組長的回答,辛紅只想仰天長嘯:就這樣?
  一句「把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們,所以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就結束了?
  她還沒跟他要醫藥費啊!
  他還沒解釋,為何會突然跑到Pub逮她啊!
  她……還沒弄清楚,到底「有沒有關係」啊!
  也許他就是覺得「沒關係」,所以要走就走,走得乾淨俐落、毫無留戀?
  也許這是他給她的暗示,要她意會他們之間到此為止?
  心浮氣躁地開完會、下了班,辛紅向林副組長問來費橙希的咖啡店地址,驅車前往。
  煩躁佔滿了她的心思,來到離咖啡店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她停下車改為步行,想藉走路來釐清思緒。
  比起關於案子的疑問,其實來自於他本身的困擾更多。
  她向來只有被眾多追求者簇擁、捧在掌心,這次可說是頭一回得一再採取主動。向來少有男人能讓她投入這麼多心力,而且還是個對她到底有沒有興趣,她都搞不清楚的男人!
  為何在不知不覺中,就陷得這麼深呢?是不是她哪天吃錯藥了,只是自己一直沒發覺?
  驀覺有個硬物抵到她背心,有人自背後抓住她左肩。
  「你這女人,」男人粗魯地將她扯進防火巷,憤怒的聲音響起:「你以為你逃得掉嗎?錄影帶在哪裡?!」
  不用回頭,辛紅也知道這聲音是誰,輕歎口氣,「晚安,丁先生。」背後的是……槍嗎?
  「錄影帶呢?」丁綠堯咬牙切齒。
  「那天你不是拿去了——」
  「少唬攏我,那是空白帶!母帶在哪裡?」那硬物抵住她後頸,觸痛了她的傷處,「我已經沒有耐心了,你今天要是不把東西交出來,別怪我不客氣!」
  「你要怎麼下客氣?」
  這女人竟然絲毫沒有被嚇到,還興致勃勃地問他要怎麼對付她?!
  他又吼:「死女人,你不要以為你是警察,我就不敢動你!老子我——」
  「好啦好啦,我會還你的啦。」辛紅忍住後頸的不適,明眸一轉,計上心來,「其實我今天就是來這邊拿錄影帶的。我朋友在這附近開店,我因為怕錄影帶被你偷走,所以托他保管,今天就是要來跟他拿回去的。」
  「哼,難怪我在你家怎麼找都找不到。」
  辛紅訝異:「你去過我家?」
  「不然難道你會把這東西藏在警局?讓你同事跟你一起設計陷害我嗎?告訴你,老子去你家去了三次,今天早上也去過,你睡得像死豬……」  「你才是死豬。」辛紅咕噥。現在主控權在他手上
,講話也不客氣了,動輒老子老子的。
  丁綠堯沒聽見,繼續道:「如果東西在你家,早被我找到了,可見你一定是藏在別的地方。反正今天老子跟你卯上了,拿不到錄影帶,老子就拍你裸照當抵押!看你什麼時候才還我!你朋友的店在哪?」那硬物用力往她頸後重重一戳,「快帶我去!」
  她疼得差點流淚,嘀咕著被推出防火巷,「別那麼粗魯啦,又沒說不帶你去。」就不要落在我手裡,否則活扒你一層皮!
  雖是下班時間,這附近人卻不多,辛紅走在前頭,丁綠堯緊隨在後,那硬物抵在她腰間,即使跟他們擦身而過,也不容易發現她是被脅迫的。
  轉過街角,一家沒有招牌的小小店面透著暖黃的燈光,數著門牌,辛紅確定那是她的目的地。
  他應該在吧?如此就算丁綠堯有槍,兩個人對付一個人總容易得多……
  忽見店門開了,一個少女走山山來,背後還跟著一個男孩。
  辛紅剛注意到那男孩白得出奇的膚色,就聽背後的他驚呼——
  「阿尹?」
  那少女聽見聲音,轉過頭來,訝然道:「哥?」
  辛紅還沒會意這兩人的關係,眼角忽瞥見一道身影閃過,一股大力自背後推得她蹌跌,迎面撞入溫暖的胸膛,及時環住腰身的手臂讓她站穩腳步,甫嗅到那再熟悉不過的咖啡香,就聽背後傳來哀叫聲——
  「放開我!」丁綠堯掙扎著,右腕遭對方鉗制,幾乎被捏斷,手指一鬆,手上僅有的紙袋掉落地上。他惡狠狠地向對方瞪去,—句髒話滾到口邊,隨即被那張盈滿煞氣的臉容給嚇得吞回肚子裡。
  「沒事吧?」費橙希注視著懷裡的辛紅。剛剛他請魏霓遠暫時幫忙看店,出來買點東西,遠遠就見她被鬈發的男人挾持,往他的店走。
  看著掉在地上的紙袋,露出裡頭的東西——只是一支釘書機,不是槍枝。
  費橙希左手摟住她還有些不穩的身子,右手將丁綠堯的手臂反扭到背後,足尖往他膝後一陽,他便不由自主跪了下去,接著抬腳踩住他腳踝,讓他無法逃脫,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
  「老闆!」哇!老闆身手真好!丁綠尹忘形地鼓起掌來,過了兩秒才遲鈍地想到,她的目標該是那個跪著哀哀叫的男人,匆匆跑到費橙希身邊。
  「老闆,他不是壞人啦……」丁綠堯正好抬頭,她瞪著他,皺眉道:「哥,你又做什麼壞事了?」

  咖啡店裡,魏霓遠獨坐一角,面前擺著棋局才走到一半的西洋棋盤,目光卻在店內兩組人身上轉來轉去。
  一組是兄妹檔,丁綠堯與丁綠尹,小妹正在幫哥哥差點被扭斷的手腕上藥,谷靛跟著幫忙。
  另一組是現任警察與前任警察,辛紅幾個衣扣被解開,露出後頸青紫得令人心疼的大片肌膚,費橙希將浸過熱水的毛巾擰乾,小心敷上。
  魏霓遠注視著好友難得的溫柔舉止,黑眼始終帶著笑意。
  丁綠尹瞥見女警美麗的鳳眼含淚,顯得相當痛楚,皺眉對哥哥道:「你又去偷什麼了?」
  「我沒有!」丁綠堯跳了起來,卻因為腳踝前一刻被重重踩過,腳一拐險些摔倒。
  「沒有?警察都追來了!」她老闆以前是警察,這位美女也是警察,老哥玩什麼把戲,這不是很明顯了嗎?
  丁綠尹越想越氣,大叫:「你又騙我!上個月才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這種事了,結果呢?你每次都騙我!」
  「真的沒有啦!」可惡!一點油水都沒撈到,反被女警利用,現在還被自己的妹妹懷疑!
  他簡直快氣炸了,可面對妹妹氣得紅了眼眶的模樣,只能好聲好氣地勸哄:「阿尹,你聽我說……」
  「我不聽!」
  「小妹妹,」辛紅趴在櫃檯邊,一手按著頸後的熱毛巾,忍著痛,笑道:「其實你哥哥說得沒錯,他的確沒偷什麼,因為——」
  丁綠堯立刻打斷她:「你給我閉嘴!」若讓這女人說出那曉在金庫的事,他妹妹怕不立刻跟他斷絕關係!他恨恨道:「都是你這女人害我,還利用老子!他媽的我警告你……」
  「丁先生,」費橙希淡淡開口:「注意你的措詞。」
  森冷犀利的神情讓了綠堯不寒而慄,立刻噤聲。這個咖啡店老闆顯然是在維護女警,他哼了聲,
忖道:就知道你們兩個有一腿!小偷槓上警察,怎麼算都是我輸,這口氣先忍下來,等阿尹不在,不把你這女人整死,老子就不姓丁!
  「小妹妹,」辛紅再次開口,無視丁綠堯拚命使眼色要她閉嘴,「你哥哥沒告訴你嗎?我們警方最近碰到棘手的案件,所以請他幫忙。」
  「請他幫忙?」丁綠尹狐疑地看了心虛的哥哥一眼,「他能幫什麼忙?」
  「這涉及機密,我就不方便說了。不過可以告訴你的是,他幫了很多忙,我們很感激他的協助。方才只是我和他有點小小的意見不合,你別誤會了。」辛紅以最誠懇的笑容和語氣解釋著,忽有被注視的感覺——是那個混血男孩一直盯著自己。
  見她視線射來,谷靛立刻低下頭。
  「這樣啊……」辛紅的親口說明說服了丁綠尹。想到自己哥哥這回並非做壞事被逮,她臉色立刻和緩下來。
  丁綠堯沉聲問:「錄影帶呢?」是感激她替他掩飾,但不代表他就會忘了事情的重點!
  「錄影帶?」辛紅驚訝,繼而失笑,笑得無辜極了,「那只是跟你開玩笑的啦!你是我們警方的得力幫手,要是真有這東西,早就還你了,怎會扣著它呢?我只是說笑罷了,沒想到你當真了啊……」
  「什麼錄影帶?」費橙希低聲問,立即想到那晚在Pub裡,神偷撿走空白帶時的興奮模樣。
  「沒什麼。」對付神偷容易,對付這個男人可就沒那麼簡單了。辛紅按著頸後的熱毛巾,繃著臉轉過頭看他,「你今天為什麼沒來開會?」
  「林大哥沒告訴你原因?」費橙希收拾了用過的毛巾,扭開水龍頭沖洗。
  「有啊。你真的以後都不再來了?」
  「嗯。」
  他淡然無謂的樣子讓她很不舒服。她也包含在他離開的那些人當中啊,他卻顯得一點都不在乎。
「你怎麼幫我請假的?」
  「怎麼了?」費橙希詫異地看著她一臉不悅。
  「怎麼了?今天我到組裡,每個人對我好得不得了,工作不讓我做、開會讓我發言,小組那些人還說要讓我參加行動!你到底怎麼幫我請假的?」
  「那不是你想要的嗎?」他繼續清洗毛巾。
  「我想要的,我自己會爭取。」鳳眼一瞇,她聲音沉了下來:「但是,如果有人多事,替我向上頭說話,因而讓我的主管改變態度,我絕不接受!」
  「總之結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好了?」
  「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搞的鬼嘍?」若非脖子還痛著,她會揪他過來問個清楚,「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又沒求你替我關說……」
  「我從不接受關說,也不幫人關說。」他打開木櫃,取出一個小瓶子,「我跟朋友拿了藥油,塗
了以後可以讓淤血散得快一點。」
  不是關說嗎?辛紅懷疑地看著他,「那你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
  「呃,抱歉得打斷你們。」角落的魏霓遠站起身,看著費橙希,「時間不早了,我們約好大家一起吃晚餐的,你還記得吧?」
  費橙希微愕,「我們……」什麼時候約好了?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關係,那我先帶小靛他們過去那家店好了。」這時候還不知道幫忙製造機會,可就枉稱好友了。魏霓遠微笑道:「你們聊完再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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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辛紅看著魏霓遠、丁氏兄妹先後離開咖啡店,臨走前魏霓遠還把窗簾都拉上、在門上掛了「休息中」的牌子。可愛的混血男孩最後一個走出去,還從門縫裡偷看她一眼,才關上門。
  好了.下相干的人都走了。
  她轉回頭,正要繼續追問,只見費橙希依舊拿著那瓶藥油,顯然打算幫自己上藥。自動脫下短襯衫,露出裡面的深色背心,咕噥道:「別以為你送個藥膏什麼的,就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
  他不答,打開瓶塞,倒了些藥油在手裡,合掌讓藥油變得溫熱後,才抹上她頸背傷處。
  她半麻痺的肌膚起先沒有知覺,慢慢才感到他指掌緩而輕的動作,將藥油推勻,待藥氣揮發,暖暖熱熱地滲入肌膚下,教她舒服地瞇起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他的服務,喃喃道:「你動作真熟練,好像常幫人處理這種傷似的。」
  他淡淡一笑,片刻後拿過瓶子再倒出些藥油,繼續做簡單的推拿。
  在她舒服得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聽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一位重案組員警在調查對像身邊臥底,身份遭識破,在深夜中他向你求援,而正在局裡值班的你,一共只有五個人可以調用。五個人絕對無法及時將臥底人員救出,但若等調集到人手,很可能來不及救人。這時你要怎麼做?」
  她不假思索,直接反應出最佳處理程序:「由一人與臥底保持聯繫,其他人立即連絡相關人員,並向各組請求支援,必要時……」一愣,怒道:「嘿,我剛才是問你用什麼理由幫我請假,你別扯開話題!」可惡,已經被他制約了啊!一聽他丟出問題,下意識就直接回答了。
  費橙希低低笑了,道:「半年多前,我剛升上重案組副組長,同時我的好友,也是我當年在警校的同學,調到組裡成為我的部屬。沒多久,江振達的案子就爆發出來,我們成立專案小組。但是上級
受到壓力,向小組施壓,阻礙我們查案。我不肯放棄,但其他人不敢違背長官的意思,沒人敢繼續調查。我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想幫忙我,竟然在沒有跟組內商量過的情況下,私自潛入江振達身邊臥底。」
  見他停了下來,她問:「然後呢?」由他漸趨低沉緊繃的聲音,她已聯想到半年前那則女警殉職的新聞,以及他為何在得悉她擅自行動時,會那樣激動的原因了。
  「她既然已經潛入,我也就沒阻止她,而且這是直接取得情報的最快方法,只要有證據就能抓江振達,上級也不能再阻礙我們。所以我讓藍隸掩護她,在江振達身邊臥底。」
  他喉頭抽緊,困難地吐出:「一個月後,她身份被識破了,立刻向組裡求援。那晚我值班,身邊
只有幾個人能調用,單憑我們幾個人救不出她,所以我立刻連絡人手。但她……沒能等到我們。」
  辛紅轉回頭,凝視著他。他神色平靜,眼底卻有壓抑的痛苦。
  「江振達手腳很俐落,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明知是他派人下手,卻無法抓人。」咬住下唇:「這是我的錯。」
  她反掌握住他的手,「不,這是江老頭的錯,不是你的。」
  「是我。我判斷錯誤,是我的錯。一開始就不該讓她去,她不夠機警,可我急於得到線索,沒考慮到她並不合適擔任臥底;更不該在她向我求援的時候,只會打電話四處找人,我該直接去救她,這樣她或許就不會……」
  「當時連你在內只有幾個人而已,你貿然去救人,只會把你自己的命也賠在江振達手上。」是她多心嗎?總覺得他的神情不像在談一個好朋友,像……談著自己非常珍惜與喜愛的人。試著帶開話題:「你說的這些,和你怎麼幫我請假的原因,有關係嗎?」
  「有。」否則他也不必去剖析往事,讓自己又回憶起當時的傷痛。「林大哥他們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們也很自責,如果當時他們能抵抗上級的壓力,執意辦案,也許她就不必去臥底。而當半年後,另一個女警進入組內時,你想他們會有什麼態度?」
  她不感興趣地順著他語氣問:「什麼態度?」早已領教過那群大男人惡劣的態度,還有別的嗎?
  「他們會想到半年前的憾事,所以他們一方面努力讓案子重開,但對於這個新來的女警,一方面也害怕舊事重演,只好把一堆瑣事都丟給她,希望她因為事情太多太忙,就算加入小組,也沒空管小組在做些什麼,更別提能跟他們出動。」
  辛紅足足愣了五秒,「——你的意思是,他們冷落我、排擠我、把我當小妹使喚,全都不是為了打壓我,而是為了保護我?」
  費橙希微笑,讚賞她的聰明,「而你顯然不甘於只當個小妹,這點他們也看出來了,所以當我昨天跟他們一提,他們就決定改變對你的態度。」並未提到她混進江家的事,就說服了眾人,應是他們也感受到不對勁吧。
  過度的束縛,反而讓她另覓出路,不如將束縛放寬,至少較能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不致有意外發生。
  她與他過世的好友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開朗活潑、能言善道、相當有自己的見解,而同樣都有一點讓他心折——越是困難重重,鬥志就越昂揚。
  最初吸引他的是這一點,而後認識她越多,越發現兩人的不同:她更難捉摸、更膽大妄為,他以為混入江家宴會已是她的極限,豈料她神通廣大,竟能連絡到藍隸!
  當他得知時此事時,是狂怒,是擔心,其實也有……激賞,以至於在Pub逮到她時,他分不清是該把她抓來好好懲戒一頓的念頭多些,還是狠狠給她一個吻的衝動多些。
  而單是這樣看著眼前的她,那若有所思的嫵媚臉龐,就有種奇異的感覺從心上湧出,逐漸蔓延;即使是和已過世的好友跨越朋友界限的那幾年,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彷彿她身上有什麼,使他目光一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離不開,而不由自主地放任這份感覺與她的—顰—笑,不斷進駐他的心……
  他凝視著她,細細品味著這份陌生的感覺,有些失神了。直到陷入沉思良久的她將視線調向他,紅唇輕啟,斬釘截鐵地吐出——
  「我不信!」
  費橙希一怔,「不信什麼?」
  「我困擾了幾個月的事,只憑你幾句話就解決了?怎麼可能?」但他那麼受同事們推崇,就算他要大夥一起去搶銀行,恐怕也沒人會拒絕吧?何況只是跟他們提起這麼一點小事?
  不甘心啊!到最後,還是靠他解決!
  看透她心思,他說:「如果覺得不甘心,就好好努力吧。用實際的成績證明你值得,那麼你最初是如何得到機會的,也就不重要了。」
  辛紅鳳眼一瞇,看著他轉身在水籠頭下洗去滿手的藥油,「你為什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你很好懂。」「好勝」兩個字,已足以囊括她個性的一半。
  「聽起來你很懂我似的。」她輕嗤,「那你倒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費橙希回過身,看著她雙手撐在櫃檯邊緣,美艷面孔略帶挑釁地揚高,「你在想,一個離職半年的人,說的話居然比你有份量,真是不公平。」
  她噗嗤笑了,又靠近他一些。「你真厲害,這也猜得出來。還有嗎?」
  店內空間很小,而櫃檯後只容得下一人,她如此靠近,他無路可避。
  他也沒想閃避,垂眼注視著她嫵媚的容顏,頸子上那圈逐漸淡化的淤傷,近距離看來更是明顯,「你在想,應該把我脖子掐得也淤青一圈才公平。」
  「我度量可沒那麼小,雖然的確很氣你害我今年夏天都得包得緊緊的。」她又笑了,吐語的氣息幾乎直接拂上他唇,凝視著他深沉的眼,「不過你若要自己請罪,把你的脖子也這樣弄青一圈,我倒是無所謂。」
  有個好友說過,她的笑容嫵媚燦爛,又隱含挑釁的意味,很容易引起男人征服的慾望。
  挑釁,是一種挑動人心的行為,和挑逗的本質其實是有部分相通的。他是只看見了挑釁,或者出也看見了挑逗?
  見他伸出手,她微微屏息,卻見他撿起她脫下的襯衫,披在她肩頭,「這裡有冷氣,你會著涼的。」
  辛紅有些失望,順著他手勢穿上襯衫,「我才沒那麼虛弱。」
  看來前晚在Pub偷吻他,那句「對不起」還真是說對了。他對她無意哪,都近得讓他只要低頭,就能與她共享一個纏綿的吻了,他卻什麼都沒做。
  「以你現在的傷勢,我並不這麼認為。」他為她整好衣領,大掌順勢覆住她頸後,低問:「你一直仰著臉說話,脖子不痛嗎?』
  她一窒。那是在幫你製造機會!悶聲道:「還好,不至於斷掉——」話未完,已被他帶有咖啡香的唇封住。
  她愣住。他……不是對她無意嗎?
  他的吻極輕,幾乎只算是碰觸,而非親吻,像是怕碰傷了她,只手托在她後腦,以防她頸子不小心使力過度。唇與她的親密相貼卻不放肆,似乎真當她脆弱得不得了,吻得太重就會讓她窒息或折斷脖子。
  若唇能得空閒,她也許會漾出一抹微笑吧;沒想到嚴肅如他,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她細細回吻他,感受他與自己的唇縫緩綢繆,化為細膩的蔓延;沒有激情,像只是共舞一曲,在漸趨和諧的舞步中,試探彼此的契合與否。
  分開後,她仍閉著眼。
  「痛嗎?」他的乎始終擱在她頸後,小心翼翼。
  她輕搖頭,默數到三,才睜開眼睫;看見他表情不變,但向來深沉的眼中,已燎起星般火光。
  縱然他長得像個男孩,但那的確是男人的眼神。這讓她輕易忍住上回那失控的三個字,嫣然一笑,「你不說『沒關係』嗎?」
  他一怔,薄唇勾出微笑,「那你得先說『對不起』。」
  「是啊。」她輕歎,倚在他懷中,伸指在他胸口亂劃,「自從我學會講『對不起』這句話以來,我還是頭一次覺得它這麼討厭,尤其加上你那句『沒關係』。現在這兩句話,並列為我最討厭的『三字經』。」
  他失笑,「這兩句話本身……」察覺她的手指開始往他腰際移動,甚至更往下探,他輕抽口氣,「沒……沒有錯。」
  「對,錯的是你。」哇,肌肉比她想像的更結實呢。不過他身軀繃得好緊,顯然這等挑逗的動作,對他而言太刺激了,她只得乖乖收住手指,改而勾住他頸項,「所以你以後萬一又聽到我說『對不起』,拜託別那麼順口就回答『沒關係』!」
  「那我該說什麼?」
  「什麼都別說,只要當作我在胡言亂語,然後——」她嫵媚微笑,踮起腳尖,主動吻住他的唇,「繼續現在我們在做的事,就可以了……」

  「那女的是警察?」江振達一驚。
  一名手下報告:「阿原查出來的,她不但是警察,而且跟以前的費橙希一樣,都待在重案組。那女的還是專案小組成員之一。」
  「警察竟然敢直接到我家裡來!」江振達來回踱步,目光向站在一旁的男人掃去:「阿隸,費橙希那邊有什麼清息?」
  「咖啡店每天開門營業,跟平常一樣。」藍隸低著頭,並未抬起。
  那手下補充:「老大,你辦生日宴以後那幾天,費橙希曾經回重案組,跟他們每天開會開了一個禮拜。」
  「開會?都離職半年了,還回去開什麼會?」江振達兩道濃眉擰起,哼了聲,「這小子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真是麻煩。」費橙希知道太多,回重案組必定是把所知全盤托出,這對他非常不利。
  最好除掉他!
  江振達想著,正要開口吩咐藍隸,卻見他始終垂眼望著地毯,頓了頓,喚道:「阿隸。」
  「是。」
  和平常無異的應答,稱不上恭敬,至少是順服的。
  江振達凝視著他,「我要你去教訓那個女人。我知道你的原則是不殺警察,所以我只要你給她警告,斷手斷腳都可以。至於費橙希,我要你把他抓來,我有些事要親自問他。如果他反抗,就殺了他。」頓了頓,「他已經不是警察了,叫你去殺他,不違背你的原則吧?」
  「是。」雖感受到江振達的灼灼目光,彷彿要看穿他什麼,藍隸平穩的音調仍是聽不出任何波動與情感。
  江振達端起桌上酒杯,喝了一口,似不經意道:「聽說你最近常常去Pub?」
  他眸光一閃,隨即寧定,「是。不過以後不會去了。」
  「這樣最好。那種地方太複雜,你的身份不適合出入公共場所,自己小心一點吧。」江振達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又道:「你妹妹前兩天有點小感冒,我請了醫生來幫她看病,現在已經好了。別怪我沒跟你提,我是想這點小不需要特別告訴你,再說,你是我這麼看重的人,替你照顧她,也是我應
該做的。」
  嗤,不過是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丫頭,他才不想如此重視。不過,也多虧這丫頭,才能讓他輕易掌握住這個殺手的弱點。
  「麻煩您了。」
  「好好為我辦事,你妹妹也會過得很好。」手一揮,「下去吧,把我交代的事辦好。」
  他不再多說,微微一躬,退出了書房,始終沒有看過江振達一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憤怒在體內每根血管裡奔騰,腰間的槍如鉛般沉重,提醒著他——只需一顆子彈,就能解決那個狠毒的老頭。
  可是,救不了那個叫他「哥哥」的少女。
  眼前浮現那張沉靜秀麗的容顏,他閉了閉眼,將沸騰的情緒強壓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再睜眼,已是一貫漠然神情,只有唇間吐出的歎息,洩漏積壓的茫然與疲憊。
  還要再殺多少人,他才能得到自由?

  刑警隊會議室內,正是晚餐時刻,便當剛發下去,眾員警都餓了,打開便當就大嚼起來,邊吃還邊繼續討論案情。
  一個員警正取出下午買的水果分給大家,見辛紅一手拿手機、一手拿著茶杯往外走,叫道:「小紅,要不要吃水果?」
  辛紅搖頭,快步出了會議室,關上門,隔絕嘈雜的對話聲後,才把手機放到耳邊,「總之,我今天得加班開會,不能和你吃晚餐了。」
  「怎麼突然決定加班?」手機裡傳來忙祿的聲音,顯然咖啡店那邊客人不少。
  「得到新線索,大家都很振奮,所以加開會議討論。」知道此案件對他的重要性,她主動解釋:「沒意外的話,最近就會分兩路採取行動,分組名單已經確定好了。這對江老頭來說可是個迎頭痛擊
,保證讓他手忙腳亂。」
  「你也在名單之中嗎?」
  「唉——」她拉長了語調,歎息一聲,「我可是小組裡最受期待的新星,大家迫不及待要看我施展身手,我盛情難卻……」
  手機那端頓時沉默下來,顯然並不樂於聽到這消息,她這才又裝模作樣地歎息一聲,「可惜我是只脖子受傷、實戰經驗不足的菜鳥,雖然自告奮勇,大家卻怕我剛學會飛,就給人一槍打下來,硬是把我排除在名單外,真教我失望。」
  「不必失望,你多磨練一陣子,這種事遲早會派給你。」明顯鬆了口氣,聲音隱隱帶笑,卻有些欲言又止。
  「是我聽錯嗎,費先生?」她輕哼,「你似乎對小女子我無法出征,感到很高興?幸災樂禍可是不好的喲。」
  手機那端的費橙希靜默了下,才簡短地說:「那很危險。」
  「有一堆好同事作伴,天要塌下來,他們也會先警告我,能有什麼危險?」明瞭此刻的他想到什麼,她刻意以輕鬆的口吻淡化話題的嚴肅:「倒是有他們在,連帶把我盯得死死的,而我又自找麻煩,弄了個『重案組之神』當男朋友,要是敢動個脫隊冒險的念頭,恐怕他又要拿撒隆巴斯整治我,我
有幾個脖子可以淤青呀?」
  「聽起來你受了不少委屈。」他笑了。
  「那還用說?只可惜今晚我要加班,不能找家最貴的餐廳,好好敲你一頓竹槓當賠償……」她瞥見林副組長拿著茶葉走出會議室,「好啦,我要去忙了,你可以利用時間認真找家餐廳,路邊攤我可不接受喲……」
  切了通話,辛紅快步追上林副組長,「林大哥,你要去泡茶嗎?」
  「是啊。」林副組長本想避開辛紅,沒想到仍被追上了,以為她要追究先前的事,不由得無措起來,「那個,剛才討論的分組,雖然名單還有可能變動,但基本上就是那樣了,也就是說……你應該不會加入。」
  辛紅不以為意,坦然笑道:「那沒什麼,我畢竟經驗不夠,你顧慮到我的安全,不讓我參加行動,也是為我好啊。」
  分配小組時,她是主動爭取要參加,?林副組長力持反對意見,最後將她排除在外。現在他大概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才會這麼緊張。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林副組長鬆口氣,殷殷叮嚀:「你還年輕,要立功,以後機會有得是,不急在這一次,這次情況比較危險……」
  「其實,有那位前輩的例子,我知道該怎麼拿捏分寸,你不用這麼擔心我。」而且,即使落入江振達手裡,她也有把握能脫身自保的。
  林副組長一愣,「你……知道了?小橙告訴你的?」
  卒紅頷首,「他前兩天跟我提過。」提到他,鼻端似乎隱隱嗅到了咖啡香,她泛起淺笑。
  小組內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己政變,她也不打算講,免得大家一聽到她成了偉大的前副組長的現任女友,怕她出勤時出意外,把她看得更緊,那可會悶死她。
  「是嗎?是他告訴你的……」林副組長有些尷尬,回想起往事,歎道:「那件事,讓我們組裡難過了好一陣子,尤其對小橙的打擊很大,」
  「我知道。那是他在警校的同學。」
  「是啊,她是小橙很好的朋友,姓柳,我們都叫她柳丁。」林副組長感歎著,「唉,我還聽過她跟小橙聊天,約好以後要一起開咖啡店,現在卻……」
  辛紅一怔,「他們約好的?」
  「是啊,據說小橙那麼愛喝咖啡,就是因為唸書的時候,和柳丁常一起去喝咖啡培養出來的,他們要開的店還打算取名作『柳橙』呢。」
  「聽起來……很可愛。」她忍住撇唇的衝動,「可是我去過那家店,沒掛招牌啊?」「柳橙」,聽起來還真是你儂我儂分不開!
  「當然不會掛招牌,一掛上那店名,睹物恩人,小橙會更難過的。」林副組長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昔日同事,「而且,雖然那時候柳丁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但她之前還和小橙交往過兩年,這份情誼……」見辛紅一個蹌跌,連忙扶住她,「小心!」
  「沒事,我踩到自己的腳。」她吸口氣,勉強露出笑臉,「這些事,我倒沒聽他講過。」
  「小組內一直迴避談起柳丁,你當然不會聽到。」林副組長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多跟你講一些。」
  總覺卒紅與那孩子相似——同樣富有熱忱、偏於浮躁,不易靜心按照規矩來,若能藉前例跟她談一談,多少可以警惕一些。
  「好啊,反正還有二十分鐘才開會。」她鳳眼含笑,眼底光芒卻隱現銳利,「關於這位柳小姐的事,我也挺好奇的。」
  倒要聽聽,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內幕」?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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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7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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