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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板冬 -【越軌暗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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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軌暗戀 作者:板冬

內容簡介】:

  前女友結婚那天,周霧喝多了,一個人躲去樓道抽煙。

  昏暗中有人靠近,是高中三年幾乎沒有交集的女同學溫辭。

  對方身上的酒氣與他一樣重,溫柔地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段薇?好巧,我喜歡她的新郎。

  說完,溫辭踮腳吻了他。

  -

  溫辭從小乖巧懂事,循規蹈矩,少有的越軌全都交給了周霧。

  比如和他接吻。

  比如跟他做情人。

  比如騙他,她愛別人

  一句話簡介:讓我做燕尾蝶擁抱最後的美夢

  立意: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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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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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月的江城微風陣陣,陽光穿過街邊的梧桐樹,撲灑一地光斑。

  江城小學的寧靜被一道下課鈴聲打破,溫辭微不可聞地鬆一口氣,宣布放學。

  為了這節公開課,溫辭熬了很多個大夜。好在看後排幾位老師和領導們的表情,她沒有搞砸。

  溫辭跟幾位旁聽的老師寒暄了兩句,再一一感謝到場的領導們,回到教師辦公室,她把自己重重地往椅子上一扔,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

  「恭喜啊小溫,終於結束了。」一位老師接完水經過她的工位,笑道,「主任在群裡誇你呢,說你講得好,表現得很大方。」

  溫辭再坐直時,臉上已經恢復剛才的笑容:「沒有,我還差得遠呢,經驗太少了,還要多多向您和其他老師學習。」

  溫辭是去年下半年進的江城小學,這學期剛轉正,目前在三年級教英語。

  經過的這位是學校裡的老教師,姓許,是溫辭教的其中一個班級的班主任,平日裡對溫辭還算照顧。

  「小姑娘真謙虛。當初知道你來教我們班的英語,我特別放心,真的,雖然你是新老師,但我看得出來,你很有耐心,課也上得有趣,很難得,我們班學生天天誇你,都說想上你的課。」

  「謝謝。」溫辭舉起自己桌上的袋子,微笑,「吃草莓嗎許老師?我媽媽自己種的,很甜。」

  不論是對著同事還是學生,溫辭臉上總掛著這樣的笑,溫柔清淡,像清晨沒有危害也不刺眼的陽光。

  「不吃了。」許老師問,「對了小溫,我記得之前問你,你說你沒談男朋友呢?」

  溫辭聞言,像上次一樣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道:「對。」

  許老師問:「長這麼好看,以前怎麼也得是位小校花吧,沒有男生追嗎?還是你都沒看上呀。」

  其實她頭一回看到溫辭時,沒覺得溫辭長得多漂亮,只覺得順眼,看起來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兒,相處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這姑娘其實特別耐看,屬於越看越好看的那一類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溫辭眼型漂亮,眼尾有些向上彎,笑起來時像月牙兒。她鼻梁挺翹,有一頭柔順漂亮的黑髮,今天為了方便上課,隨手挽了一個髻,耳邊散了些碎髮下來,清爽隨意。

  「哪有,以前學校裡比我好看的人很多的。」溫辭說,「我之前一直……挺忙的,現在又剛開始帶學生,沒有時間談戀愛。」

  「可不能這樣,你現在正是談戀愛的年紀呀。談一兩年,如果合適了就結婚,正正好。」許老師終於道出自己的意圖,「前陣子我侄子不是來給我送東西麼,不知道在哪兒看見你了,跟我說特別想認識你。他今年跟你一樣大,今年剛進他自家公司學習,條件挺好的,人也長得高,白白帥帥的,要不你倆認識一下?」

  溫辭客氣地聽她說完,才道:「不了許老師,我現在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沒事,你們就先認識一下嘛,就當多個朋友呀。」

  手機響起,溫辭拿起來看了一眼,低頭開始收拾起東西:「下次吧許老師,我現在得先走了,我……我家人在外面等我,您知道的,學校附近不方便停車。」

  「哎,加個好友而已,很快的小溫——」

  溫辭匆匆離開辦公室,長裙的裙擺晃在空中,留給對方一個溫柔決絕的背影:「明天見,許老師。」

  -

  校門外自然是沒有來接她的人。

  溫辭坐在單車上翻找包包,隨即很輕地嘆了一聲氣——果然,剛才收拾得太匆忙,落了一份筆記在教室。

  好在公開課已經結束,也不急在這一晚總結。

  手機又響了一聲,是她媽發來的消息。

  上一條消息她忙於逃離還沒來得及回復,是一張照片,拍了她家今晚的晚餐,今晚家裡有親戚來做客,晚餐做得很豐盛,有葷有素,中間還擺著一鍋好湯。

  【媽媽:下課了就快回家,不然湯就要涼了。】

  溫辭回了一句好,騎上單車,駛進人群之中。

  傍晚的風很溫柔地撫在她臉上,溫辭停在人行道紅燈前,聞著周邊小吃的香味,正想著要不要偷偷買一份甜糕,結束這平凡疲憊的一天,包包裡的手機忽然又響了一聲。

  溫辭拿出來,手機屏幕的熒光裡,跳出一行黑字——

  【周霧:5899】

  紅燈轉綠,周圍人潮不息,溫辭卻久久未動,直到身後的催促聲響起,溫辭才回神,匆匆挪車到旁邊。

  溫辭盯著對方的頭像看了許久,打開對話框,輸入一句——什麼時候回來的?

  然後又刪掉。

  最終,她點開媽媽的對話框,發出一句:媽媽,學校臨時有聚餐,沒辦法回家吃飯了,晚上也會回得晚,不用等我,早點睡。

  隨即掉轉車頭,朝相反的方向離開。

  有些建築明明在一個城市,卻又好像兩個極端。半小時前,溫辭還在人來人往的擁擠街道裡等紅綠燈,半小時後,她的自行車駛進了江城最豪華昂貴的錦江酒店。

  泊車人員想必也是第一次見到騎自行車過來的客人,勉強周到地給她安排了一處電動車停車位。溫辭笑著感謝,並決定以後還是先把單車放到家裡,再打車過來。

  到了酒店前台,她報了自己的名字。

  「您好,溫小姐,這是您的房卡,非常歡迎您的入住。」新來的酒店前台把房卡遞出去,並忍不住打量了面前的人幾眼。

  輕柔卻也廉價的米色針織衫,白色長裙,被風吹亂的碎髮,和一個簡簡單單,連牌子標識都沒有的托特包。從這個裝扮看,完全看不出眼前的人會入住五位數一晚的套房——據電腦上的備註看,這間房還是長期給一位熟客空著的。

  直到溫辭抬起眼,前台立刻收回打量,笑容滿面,「會有專人來帶您上樓,請您稍等。」

  「不用讓人過來了。」溫辭朝她一笑,「我自己上去就行,謝謝。」

  溫辭熟門熟路地乘電梯上樓,刷卡開門,套房裡理所當然的空空如也。

  溫辭已經習慣了,她把包包放好,脫了衣服,轉身進了浴室。

  因為公開課,她精神緊繃了一整天,此刻只想好好洗個澡。

  熱水打在身上,溫辭忍不住舒服地舒一口氣。水霧將玻璃抹上一層薄紗,模模糊糊地勾勒出樸素衣服下勻稱漂亮的身體線條。

  溫辭仰起頭,閉上眼,安靜地享受沖洗,下一秒,刷卡聲響起,房門被打開。

  溫辭沒動。她聽著男人的皮鞋聲靠近,最後停在淋浴房前。

  「怎麼沒回消息。」男人嗓音有些低,沉沉地混在水聲裡。

  溫辭想了一下,居然真的沒回:「抱歉,忘記了,當時在路上。你消息發得太臨時,我騎自行車過來的。」

  周霧沉默。

  外面安靜得有些久,久到溫辭都以為他出去了,周霧突然問:「能進去麼?」

  溫辭把腦袋從水柱下挪開,睜開眼,說能。

  下一刻,淋浴房被打開,男人跨步而進,原來剛才的沉默是在脫衣服。

  周霧肩寬腿長,身體線條實在優越,這間淋浴間溫辭一個人待在裡面還覺得特別寬敞,周霧一進來,突然就狹窄得無處可躲。

  溫辭剛洗完頭髮,此刻濕漉漉的披在後面,露出她漂亮的額頭。她撥了下頭髮,說:「等一下,我頭髮沒沖乾淨,我再……」

  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她被抬起下巴接吻,人也被輕鬆地托了起來。

  ……

  溫辭呼吸歸於平穩時,落地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下來了,她懶懶地趴在床褥裡,渾身沒了力氣,頭髮被汗濕在額頭上也懶得管。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八點四十,快三小時了。

  溫辭放下手機,抱著枕頭,又忍不住往窗外看。

  周霧在陽台抽煙。

  男人只圍了一條浴巾,後背紅色劃痕明顯。

  抽完,周霧擰滅進屋,溫辭感覺到被子被掀開,周霧把她翻過來,抓起她的腳腕,低頭剛要親下來,被溫辭躲了一下。

  周霧挑眉,然後笑起來:「忘了,剛抽完煙。」

  周霧的臉比他的身材更有可看性,五官深刻挺拔,下頜線鋒利流暢,是那種氣質和野性混合起來的帥,他眼睛顏色比常人要深,此刻懶洋洋地盯著溫辭,笑得很散漫。

  「不是。」溫辭回視他,「我只是有點餓了。」

  周霧意外,掃了眼她扁平的小腹:「過來前沒吃東西?」

  「沒,剛放學就過來了。」

  周霧鬆開她的腳腕,打電話讓人送吃的上來。

  酒店速度很快,沒多久就把飯菜送來了,溫辭看著滿桌的菜,沉默了下:「我吃不了這麼多。」

  「一起吃。」周霧掰開筷子,遞給她。

  溫辭:「你也沒吃嗎?」

  「吃了飛機餐。」

  溫辭沒帶衣服,只能裹著一條浴巾吃飯,她吃得不太認真,消失了快三個小時,她手機已經要被消息塞爆。

  應付完她媽,溫辭又去回復工作上的事。

  實在沒有力氣再打字,溫辭清了清嗓子,用語音轉文字:「許老師,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不用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消息剛發出去,聽見對面的人輕笑一聲。

  溫辭疑惑抬頭,對上周霧的眼睛。

  「沒,我只是覺得有點……」周霧很輕地聳了一下肩,「你剛才很像在跟老余說話。」

  老余是他們高中的班主任。

  溫辭剛想說什麼,手機又嗡嗡震起來,她只能朝周霧笑一下,繼續低頭回消息。

  溫辭肩膀露在浴巾外,上面還有幾道周霧剛才留下來的吻印。溫辭長得很白,痕跡在她身上格外明顯,周霧喉嚨滾了一下。

  這麼多消息,她這頓飯什麼時候才吃得完。

  手機鈴聲響起,這次是周霧的。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

  「喂。嗯,回來了,你哪來的消息……藍調?不去。」

  「沒幹什麼,有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錦江?」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周霧神色不耐,「滾,別來……知道了,待會兒過去。」

  周霧把電話扔一邊,繼續盯著溫辭回消息。

  溫辭咽下嘴裡的飯,說:「你先走吧。」

  周霧:「什麼?」

  「我還要一會兒,有個家長在找我問學生的課堂情況。」溫辭說,「你如果著急的話,可以先走,我吃完自己會走的。」

  「……」

  看溫辭這麼忙,再來一次有些說不出口了,周霧沒再說什麼,起身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出來,溫辭似乎終於忙完,正在慢吞吞地喝湯。她此刻沒什麼表情,但臉頰仍舊有些紅。

  周霧看著她,鬼使神差地開口:「要不要一起去?」

  溫辭一愣,抬頭看他。

  周霧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邀請溫辭,但說都說了:「秦運叫的,你認識,他之前也在三班。」

  「不了。」溫辭回神,「你去吧。」

  「嗯。」周霧點頭,「那我走了。」

  「好。」

  周霧剛要走到門口,裡面的人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周霧,這頓飯的賬單,你到時候記得發給我。」

  「不用了。」周霧說。

  「要的。」溫辭溫柔道,「我們說好了,見面後所有的花銷都AA。」

  以前本來酒店錢也是兩人平攤,約了兩次後周霧實在受不了幾百塊的酒店,強硬要求溫辭聽他的安排,並表示這個意見由他提出,產生的高額費用當然也由他承擔。

  「知道了。」周霧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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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周霧出門前套了一身方便簡單的黑色連帽衛衣。

  他常住這家酒店,工作人員摸清了他的一些習慣,下樓時泊車小弟已經把他扔在酒店車庫裡的另一輛車開到了酒店大門。

  黑色大G底座比較高,周霧腿長,一抬便上去了。

  給完小費,周霧撥動方向盤往外開,出去時掃了眼酒店最外面的電動車停放區域。

  一小塊地方停的幾乎都是來送外賣的電動車,只有一輛例外。

  是輛米白色的自行車,安安靜靜地停在外賣車中間,車頭微微傾斜。

  很奇妙,周霧一眼便覺得,這就是溫辭的自行車。

  後面傳來一聲喇叭,周霧收回目光,駛入車流。

  藍調酒吧。

  周霧到場時氣氛正熱,員工看見他,立刻上前給他帶路。

  一樓熱歌勁舞,男男女女緊貼在一起,香水味和酒吧香氛互相纏繞,聞得周霧難受。

  沒來由地想起剛才溫辭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不知名花香。周霧皺了下眉,抬手把衛衣帽子扣上了。

  員工帶著他一路上到二樓。

  二樓是個能俯瞰整個一樓的台子,比一樓稍微清淨一些,算是個全開放式的包廂。

  這家酒吧是周霧的好友秦運開的,不為賺錢,就為了在國內有個好玩兒的據點,又因為平時秦運捨得花錢,經常請一些人氣高的歌手明星來熱場,原本只是開來玩玩的東西居然成了江城最熱門的酒吧,平時想來都得拖關係預約。

  周霧剛現身,二樓沙發上的人就扯開了嗓門。

  「看看誰來了。」秦運拍拍身邊的女人,笑道,「寶貝兒坐這邊來,騰個位置給他。」

  女人乖乖起身讓座,周霧看了一眼有凹陷痕跡的沙發,可想而知那頭此時有多重的香水味。

  他沒搭理秦運,接過服務員手裡的酒,靠在欄桿上,沒什麼目標地懶懶掃視樓下。

  秦運笑著「靠」了一聲,拿起酒起身過來,站到他旁邊:「不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回國都不告訴兄弟?」

  「不告訴你,你不也知道了。」周霧說。

  「我那是想約你去歐洲看球,問了喬喬才知道你們今天飛回江城了。」

  周霧跟他碰了下杯,語氣涼涼:「你能不能離我秘書遠點?」

  「你這話說的,我認識喬喬的時候人家還沒當上你秘書呢。」秦運給他遞了支煙,「和美國那邊的合同都簽好了?」

  周霧淡淡地嗯一聲,沒接煙,他癮不大,幾天一根都算多的。

  秦運再一次忍不住深深地佩服周霧。

  秦家和周家在江城是數一數二的背景,兩家算世交,所以他倆從開襠褲一直玩兒到現在。

  秦運從小就愛玩,逃學打架喝酒抽煙樣樣不落,周霧也不是什麼乖孩子,很多禍都是他倆一起闖的,上學時周霧身上的處分比他還多。

  唯一不同的是,周霧雖愛玩,學習能力卻很強,學生時期上主席台都是檢討書念完了直接領競賽獎狀,強得可怕。

  現在也是,他們其他人還在學公司管理,剛過26歲的周霧已經游刃有餘地行走在名利場裡,談下好幾個數額驚人的大項目了。

  「牛逼。這樣,後天吧,後天我給你安排個派對,咱慶祝慶祝。」

  周霧拒絕:「你自己想開派對,別扯上我。」

  他回頭看了一眼,道,「把人清一下,太吵了。」

  秦運嘖了一聲,叫來服務員,讓他把客人帶到樓下去玩:「那下次,你有空了跟我說,我來給你安排。話說你這次回來還是住酒店嗎?」

  「嗯。」

  自從周華成去年帶他第二個私生子回家後,周霧這一整年幾乎就沒怎麼回過那處宅子了。

  他這一年裡待在江城的時間不算多,還沒來得及安置新房。

  「還住在錦江?」

  「嗯。」

  秦運深深地看他一眼,忍不住又跟他碰了個杯:「兄弟,你真是位情痴。」

  周霧一頓,挑眉看去:「什麼?」

  「行了,在兄弟面前少裝。」秦運小聲說,「段薇不就在那個酒店結的婚麼,不是,她都結婚一年多了,你還放不下啊?」

  段薇是他們的同學,三人從小學一路同班到高中,算得上是他們的髮小。

  周霧和段薇曾經談過兩個月戀愛。周霧在高三畢業後向段薇告的白,兩人剛談沒幾天就分別去了不同的大學,開始了異地戀。

  兩個月後段薇說覺得異地戀太辛苦,周霧又在國外,有時差,並且她目前有了更想交往的對象,遂跟周霧提了分手。

  直到後來收到結婚請柬,周霧才知道,段薇說的更想交往的對象是他們高中時的班長。

  這導致那年段薇的婚禮幾乎成了一場小型的高中同學聚會。

  周霧撇開眼:「住習慣了而已。」

  「當年也不知道是誰,酒席吃著吃著,人消失了。」秦運拍拍他的肩,「沒關係,在兄弟面前你儘管嘴硬,我不會拆穿你的。」

  周霧把他的手撇開,沒什麼笑意地扯扯嘴角:「滾。」

  秦運沒滾,他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校慶邀請你收到沒?你去嗎?」

  月底馬上就是江城中學——也就是他們的母校的校慶,班群裡已經通知了幾回。

  像他們這種畢業生,學校還會私下再親自邀請一遍。

  周霧:「收到了,不去。」

  「我就知道。算了,那我自己去吧,其實我前兩天就去過一趟了,我外甥女在江中小學分校上學,就在初高中部隔壁,我替我姐去接了他幾回。」說到這,秦運回憶起什麼,「哎,你猜我當時看見誰了?」

  周霧不感興趣,應付了一句:「誰。」

  「溫辭。」

  周霧看向他。

  秦運還以為他的眼神是詢問,笑道:「哦,你估計都不記得了吧,我們以前高中班裡的一個女生。就是……就是……」

  秦運「就是」不出來。

  他看到溫辭的臉,能勉強把人認出來,但要說這個女同學有什麼讓人留下印象的事,他還真一件都說不出來,連溫辭的名字都是事後他找外甥女確認的。

  「記得,英語課代表。」周霧說,「總是坐在第一排的那個。」

  「啊?」秦運愣了下,「對對對,是她。你居然記得!」

  「她現在在江城小學當老師,教我侄女英語。」秦運回憶了一下溫辭的模樣,「你別說,當時在高中,我就覺得她以後會當老師。」

  周霧問:「為什麼?」

  「不知道,給人的感覺吧。就,長得很乖,說話也很溫柔,一看就是那種特別聽家裡人話的乖乖女,這種人長大後一般都會進體制,不是老師就是公務員。」秦運反問,「你不覺得嗎?哎,你不是說不想抽嗎,怎麼又點上了?」

  周霧站姿懶散,偏頭吐了一口煙,選擇性回答:「覺得。」

  溫柔,乾淨,乖順。這應該是所有人對溫辭的第一印象。

  包括周霧也是。

  在段薇婚禮之前,周霧對溫辭的印象和秦運一模一樣,記得臉,看起來很乖,其餘沒了。

  所以在段薇婚禮當天,周霧離場去樓道抽煙,看見溫辭走進昏暗裡時,周霧罕見地愣了一下。

  當時周霧喝得有些多,疏懶地倚在牆上,溫辭走近時,他甚至分不清鼻尖縈繞的酒味是他的還是溫辭的。

  溫辭站定在他面前:「你是不是喜歡段薇?」

  和他印象中一樣的聲音,很低,很輕,像耳邊低語。

  周霧皺了下眉,剛想走,溫辭卻又近一步。

  「好巧。」溫辭小聲地說,「我喜歡她的新郎。」

  說完,溫辭踮腳吻了他。

  溫辭的吻和她滿身的酒氣不同,但和她這個人很像。

  是軟的,嘴唇、舌頭、唇邊的皮膚,觸感都軟得很舒服,她嘴裡沒有酒味,是偏甜的果香,周霧懶懶地低著頭,跟她接吻,不禁想,婚宴上哪款酒果味這麼濃?

  周霧不是重慾的人,相反,他在過於富裕的家庭環境下長大,見多了感情和肉體上的骯髒齷齪,對這方面反而慎重,就連和段薇談戀愛時,也都只是碰了碰嘴唇。

  或許是那晚太醉了。

  溫辭一個生疏又橫衝直撞的吻,他就把她帶上了樓。

  再醒來時,溫辭已經穿好了衣服,長裙下露出的一截腳腕,上面還有周霧留下的吻印。

  她站在沙發邊,像是在等周霧醒來。兩人剛對上視線,她溫聲說:「抱歉,我昨晚喝醉了。」

  周霧預想她下一句應該是『昨天是個意外請你忘記』之類的話,正要點頭,就聽見她又開口道,「我們能保持這樣的關係嗎?在段薇反悔前。」

  周霧想了很久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婚禮時,段薇來敬酒,趁周圍人都不注意,湊到他耳邊俏皮地問了一句:「周霧,萬一以後我反悔了,你還要我嗎?」

  周霧說:「你反悔了再說。」

  他們的對話被溫辭聽見了。

  周霧那時覺得很扯淡。什麼意思?他前女友和她喜歡的人結婚了,所以他們抱團取暖,互相安慰,等那對夫婦離婚?

  時至今日,周霧再回想,都還是會被氣笑。

  周霧其實應該拒絕的,但他沒有。

  說不上為什麼,可能是溫辭穿著一件乾淨純白的長裙站在那問他,他們能不能保持炮友關係,太新奇也太違和了。

  可能是溫辭眼睛長得好,直視過來的時候,人很難拒絕她的要求。

  也有可能純粹是那晚他們過得太舒服。

  總之,當周霧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成了這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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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溫辭最終還是打了輛車,把單車扔到了後備箱。

  她太累了,腿似乎都還在打顫,再蹬一個小時的單車回去,她明天怕是不用上班了。

  出租車從高樓大廈一路駛到弄堂小巷,溫辭沒讓司機往裡開,街坊鄰居都太熟悉,看到她從後備箱拿出單車,估計又是一通好問。

  預感正確,溫辭推著單車沒走幾步就被人叫住了。她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她媽。

  溫母剛倒完垃圾回來,這會兒正在和附近的鄰居聊天。

  瞧見她,鄰居笑道:「溫辭回來啦,哎喲,又瘦了。不過變得更漂亮了。」

  「當老師的,每天都在教孩子,累得很,能不瘦嘛。」溫媽笑眯眯地應,隨即看向她,「怎麼回來這麼晚?媽給你留了碗湯,在鍋裡,趕緊回去喝。」

  溫辭跟鄰居打了聲招呼,微笑:「好,那我回去了。」

  走出幾步,聽見後面的人還在聊。

  「你們可真行,一家子都是人民教師,真厲害。」

  「哎喲,這有什麼好厲害的……」

  溫辭回到家,溫父正坐在客廳看書,聽見動靜,他頭也不抬道:「回來了?」

  「嗯。」

  「把鍋裡的湯喝了。」溫辭剛走進廚房,溫父又開口道,「你們副校跟我說,你今天的公開課上得還行。學校環境、學生進度這些都習慣了嗎?」

  溫辭看了一眼飄滿油的湯,很輕地皺了下眉,還是端了起來:「習慣了。」

  溫母緊跟在溫辭身後進屋,聽見他們的對話後插嘴:「你看,我和你爸說得對吧?小學老師壓力小事情少,當初你要是沒聽我們的,去考中學老師的編制,那別說是下班和同事聚餐,現在你都還在看學生晚自習呢……怎麼不喝了?喝完呀,我特意給你熬的,為了看火候,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出門,喝完。」

  溫辭忍著噁心把湯一口喝完,說:「我回屋了。」

  溫辭回屋後又沖了一遍澡,她有些輕微潔癖,上床之前必須要洗澡。

  洗漱出來,喉間依舊油膩,溫辭難受地喝了幾口水,才勉強把反胃感壓回去。

  躺回床上,發現手機上有消息。

  【周霧:[圖片]】

  是那頓晚飯的賬單,783.4。

  溫辭立刻轉了391.2塊過去,周霧沒有收下,應該是沒看到。

  溫辭沒動,一直停留在和周霧的對話框裡。

  不是專程等周霧的回復,只是今天太累了,她現在沒有玩手機的精力。

  周霧的頭像是隻薩摩耶,應該是他養的狗,戴著墨鏡沖著鏡頭吐舌,看起來有點傻。

  溫辭往上劃,她和周霧的消息實在是少,他們雖然很早就加了好友,但一年前才開始有對話。

  他們約的次數不過十次,她剛入學工作忙,周霧也經常不在國內,他們的對話沒多久就能劃到最頂上。

  第一次是溫辭主動親上去的,第二次也是溫辭先約的。

  她還記得那天是她進江中小學實習的第一天,她在午休時,第一次給周霧發微信。

  【溫辭:你好,周霧,我是溫辭。】

  【周霧:我知道】

  【溫辭:請問你周末有空嗎?我想約你。】

  【周霧:……】

  當時溫辭看著這串省略號,覺得周霧可能有一點拒絕的意思,她收好手機,心想如果過了午休還沒有得到回復。

  她就再問一次。

  周霧沒讓她等一個午休,只過了十分鐘。

  【周霧:哪裡見。】

  溫辭訂好酒店,發了房間號。

  發了兩次後,周霧終於忍不住她找的酒店環境,說以後酒店由他來定。於是他們的聊天記錄就從溫辭發房間號,變成了周霧發房間號。

  中間偶爾摻雜一句聊天,也沒什麼閒話,大多是告知對方自己沒空。

  聊天記錄翻到最新,周霧仍舊沒收錢,溫辭側躺著,習慣性地點進了周霧的朋友圈。

  周霧的朋友圈沒開時間限制,全部對好友開放。裡面內容不多,一年最多兩條,但每次更新都很豐富——機車、騎馬、滑雪、城堡酒會……

  看得出來,周霧和高中時一樣,是把正事和興趣分得很開,也都做得很好的人。

  周霧身材修長高大,所有服裝在他身上都不違和,穿西裝時沉穩板正,換上球衣又渾身的青春氣息,看向鏡頭時臉上帶著笑,或清淡或張揚,都是帥的。

  正看著,手機上方跳出一條對話框。

  【主任:@全體成員月底就是校慶了,雖然我們小學部創立的比較晚,但也還是要慶祝一下的。學校公眾號發了一篇賀文,大家積極轉發,多多評論!】

  溫辭退出周霧的朋友圈,轉發了學校的賀文。

  溫辭的朋友圈是一年可見——原本是三天,溫母說這樣顯得不大方,讓她改掉了。不過三天和一年對溫辭來說沒有區別,因為她根本不發朋友圈,這一年來所有的動態都是轉發、轉發、轉發。

  和周霧截然不同。

  她爸媽和幾位同事陸陸續續給她點了讚,溫辭想了想,去其他同事的轉發裡也回了讚。

  正打算睡覺,手機震了一聲,周霧把款收了。

  又過了幾秒,朋友圈提示亮起來,溫辭點開一看,怔住。

  周霧給她剛轉發的任務朋友圈點了一個讚。

  -

  周五下午,溫辭正在寫教案,一罐軟膏被放到她桌上。

  抬頭,是她帶的其中一個班級的班主任,姓李,對方關切道:「溫老師,你這該不會是被毒蚊子咬的吧?兩天了都沒消,你試試這個軟膏。」

  溫辭聞言,下意識用掌心捂了下自己的脖子。

  周霧上次親得太久,吻痕至今沒消乾淨,她用遮瑕膏都很難完全遮掉,在學校出了點汗後就更明顯了,有老師問起,她只能說是蚊子叮的。

  「謝謝。」溫辭只能接下,「我塗完了還給你。」

  「沒事,用完直接放我桌上就好。」李老師沒走,試探地問,「溫老師,今天下午你還有什麼事沒?」

  溫辭沒答反問:「怎麼了?」

  李老師面色著急:「是這樣……最近不是流感麼?我兒子中午突然發高燒,我愛人已經把他送去醫院了,但你知道的,我孩子比較小,才七歲,現在就非哭著鬧著要我,一直不配合打針,但我現在又走不了……溫老師,你有沒有空幫幫忙?」

  「你接下來還有課?」溫辭為難,「語文課我不是很能代上……」

  「不不不,下午沒我的課,就是放學的時候需要有人把我們班裡的學生領到門口去,方便家長接小孩放學。」

  學校規定,四年級以下的學生必須要家長親自接送。

  溫辭明白過來:「行,你快去醫院吧,我幫你把他們帶過去。」

  她父母這幾天正好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了,不著急回家。

  「太感謝了,溫老師,下次我請你吃飯。」李老師連連感謝,抓起包就要走,臨走前又忍不住叮囑,「全送走後麻煩你給我發條消息,我好放心,謝謝你了溫老師,我們班的學生家長都來得很快,通常三點半放學,四點就全接走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謝謝了!」

  傍晚六點。

  隔壁高中部的學生都快離校完了,溫辭牽著班裡僅剩的最後一個學生,還在校門口站著。

  【5班李老師:對方家長終於接電話了,說之前在飛機上,已經提前派人去接孩子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到,已經催了。抱歉抱歉溫老師,能麻煩你再等一下嗎[雙手合十][雙手合十]】

  溫辭牽著小姑娘的手,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後低頭問:「餓了嗎?老師帶你去買點吃的好不好?」

  周霧到的時候,溫辭正蹲在校門口,在給小姑娘擦嘴邊的餅乾屑,溫辭今天綁了兩條麻花辮,這會兒已經有些雜亂,鬆鬆垮垮地垂落在她臉頰兩側。

  周霧看了一會兒才開口。

  「老師,我接一下,」周霧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她。」

  聽見熟悉的聲音,溫辭一愣,抬起頭來。

  溫辭還沒回神,小女孩已經過去抓住了周霧的衣擺。

  周霧今天穿得很隨意,黑T,寬鬆的褲子,露出的胳膊流暢有力,清爽得像大學生。

  看到小姑娘直接抓住自己的衣擺,周霧也愣了一下。

  溫辭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小女孩的名字,問:「這位哥哥是你哪個家長?」

  說完,她向周霧解釋:「我們需要登記。」

  「不知道。」小姑娘脆生生地答,「我不認識他。」

  溫辭:「?」

  周霧低頭,好笑地看她:「那你抓著我幹什麼?」

  小姑娘抱住周霧的大腿,誇張道:「你太帥了吧!你一定是明星,你給我簽個名吧!」

  溫辭:「……」

  「簽個屁!站好你!」遠處吭哧吭哧跑過來一個人,把小女孩從周霧腿上扒下來。

  周霧指著來人,懶聲解釋:「她舅。」

  「不好意思啊溫老師,我忘了今天要接這小屁孩了,趕過來路上還被人蹭了一下車。」剛來的男人朝她道歉,隨即話頭一轉,「溫老師,你還記得我不?我們之前是同學,高中同學。」

  溫辭點頭:「秦運。」

  「哎,你看!」秦運碰了碰旁邊的男人,「我之前就說了,她絕對記得我。」

  周霧沒說什麼,只是嗤笑地撇開臉。

  溫辭有些懵。之前?什麼時候?他們討論過她嗎?

  「真不好意思溫辭,你陪著她一個人等了得有兩個小時吧,天都黑了。」秦運說,「這樣,正好到飯點了,我請你吃頓飯,當賠罪。」

  溫辭忙說:「不用。也沒等很久,今天家長們來得都比較晚。」

  「其他人四點就走了!」小姑娘狠狠往秦運腿上揍了幾拳,「你害溫老師站了兩個小時!」

  溫辭:「……」

  秦運抓住外甥女的拳頭:「這頓飯不請,我姐真得揍我,賞個臉吧溫老師,咱還是老同學呢。」

  「我,我家裡人還在等我回去吃飯。」溫辭磕磕絆絆地說。

  秦運:「家裡的飯哪天吃不到?正好,我和周霧打算去吃一家私房菜,我們朋友開的店,平時別人想吃都得排隊兩個月,這必須得一起去啊!」

  溫辭向來不會拒絕這方面的事。

  她求助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周霧。

  周霧雙手抄兜,看戲許久。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溫辭說謊,說實話,很不高明,笨拙得一眼就能看穿。

  見她看過來,周霧問:「單車放在哪?」

  溫辭:「?」

  十分鐘後,溫辭眼睜睜看著周霧拎起她的單車,放進了秦運車子的後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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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姑娘今晚要寫作業,家裡還請了輔導老師,秦運才不管自己要被錘壞的右胳膊,硬是在去吃飯前,先把外甥女送回了家。

  「終於送走了,吵死了。」把外甥女送給自家保姆,秦運一腳油門走得飛快,捶著自己手臂嘀咕道,「小小年紀,哪來的這麼大勁兒啊。」

  秦運平時愛玩賽車,車技好,日常上路時都在超速邊緣徘徊。

  溫辭被推背感狠狠一晃,她沉默兩秒,默默地系繫了安全帶。

  「開慢點。」周霧突然開口。

  「哦,行。」秦運反應過來,從後視鏡看向溫辭,「溫辭,你別怕,我是專業的,我的車超穩。」

  溫辭回以一笑。

  送走吵鬧一路的外甥女,秦運終於有時間聊起別的事:「對了,你怎麼知道溫辭騎了單車?」

  溫辭下意識看向周霧。

  她一路上都在分神想,周霧和秦運之前是怎麼提到自己的?

  他們約定過不會把這段關係告訴任何人,她覺得周霧不會違反約定。

  這讓她更忍不住去好奇。

  周霧坐得懶散,一雙長腿隨意舒展開:「她高中不就騎單車上學?」

  溫辭垂了垂眼。

  秦運嘀咕:「是嗎?我們學校允許學生在校內停車?」

  不允許。

  以前有學生在學校裡騎車出了事故,學校怕擔責,至今不允許任何學生的交通工具進校,加上學校外面停車條件惡劣,還容易被偷車,基本沒有學生會騎車上學。

  溫辭高中都是坐公交。

  溫辭含糊地笑了一下:「嗯。」

  餐廳是莊園設計,開在山水之間。服務員認識他們,引著他們走進曲徑通幽的小道,把他們請到了湖心亭。

  流水潺潺,琴聲悠揚,方正的紅木餐桌,顯然是這處莊園最好的位置。

  服務員道:「周先生,秦先生,我們老板特意給兩位安排好了菜品,現在方便上菜嗎?」

  秦運剛要點頭,周霧抬了抬手:「還是拿份菜單上來。」

  服務員很快拿了菜單過來,周霧接過,直接伸到了溫辭面前。

  溫辭一頓,反應過來:「不用,點什麼我就吃什麼。」

  「看看。」周霧放到她面前,「點的都是大菜,你會膩。」

  「對,溫辭你看看,想加什麼隨便點。」秦運意外,他這兄弟今天怎麼這麼周到?

  溫辭沒法,只好低頭看菜單。

  她以為前幾天,周霧發來的酒店賬單已經是她見過最貴的菜——兩碗飯、一份青菜兩份葷,要了他們八百塊。

  而這家店,一份青菜699,一壺茶888。

  身邊,秦運在問周霧他們美國好友新開的滑雪場體驗如何,周霧敷衍地回答還行。

  溫辭安靜地聽著,覺得自己看的時間差不多後,她把菜單遞回給服務員,微笑道:「想吃的都已經下單了,就按之前安排好的上吧。」

  菜全上齊,秦運說:「溫老師,快嘗嘗,有什麼喜歡吃的盡管加,剛才讓你等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本來也是我們老師的義務。」溫辭客氣道,「你叫我溫辭就可以了。」

  「行,溫辭,我們好久不見了吧,高中畢業之後就沒……」秦運一頓,突然想起什麼,「等等,段薇婚禮你是不是也去了?」

  周霧懶怠地靠在椅上,吃得很慢,聞言,他看了眼溫辭。

  溫辭臉上還是很淺淡的笑:「對,我坐在你們隔壁。」

  段薇婚禮那天,他們高中同學分了兩桌,一桌是段薇請的,另一桌是新郎向溫文請的。

  段薇在高中是那種很玩得開的女生,漂亮有活力,認識的多是周霧秦運這類型的學校鬧事精,她安排的那一桌甚至有一半人都不是他們班的,婚禮那天,就他們那桌最熱鬧。

  向溫文是他們高中班級的班長,請的都是班裡各位班幹部和學神們。

  秦運之所以會想起那天溫辭也在,是因為:「那天散席後段薇他們還安排了第二場,說是同學聚會,向溫文過來問我看沒看見你……你那天怎麼走這麼早?」

  溫辭咽下嘴裡的食物:「我,當時有點醉了,就先回去了。」

  「可惜,晚上加的那場可好玩了,就你和周霧沒去。」

  溫辭吃飯的動作更慢了。

  周霧方才不是隨口說說,這家店的老板給他們點的全是大菜,佛跳牆、東坡肉、魚翅撈飯,連豆腐都被濃濃的蟹黃包裹著,唯一一道清淡些的就是開水白菜,一份就三根白菜,溫辭沒敢多吃。

  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溫辭也跟著放筷。口袋裡手機響起,溫辭看到來電人,才想起自己忘了給李老師說明情況。

  她跟桌上兩人示意了下,連忙拿起手機去外頭接。

  「你看見沒?」待人出去,秦運忽然問。

  周霧正在敲手機,眼也沒抬:「什麼?」

  「溫辭這裡,還有這。」秦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兩側,小聲道,「看不出來啊,她玩這麼野。」

  蚊子叮的,這種話騙騙其他人還好,秦運這種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痕跡。

  秦運:「這動靜,像掐的……哎我草,你幹嘛?」

  剛被服務員拿上來的熱毛巾突然朝他的臉招呼過來,秦運趕緊伸手擋住。

  「讓你閉嘴。」周霧淡聲問,「亂看什麼?」

  溫辭掛斷電話回來時,秦運已經從善如流地用扔過來的熱毛巾把手擦完了。

  吃飽喝足,三人一起朝外走。

  天色已黑,為了氛圍感,磚路旁燈光昏暗,照不清路,剛又下了一場小雨,石磚濕滑,溫辭得很仔細地盯著地面才能放心前進。

  周霧慢悠悠地落在後面。

  「對了,溫辭,我們加個微信好友唄,以後常聯繫。」秦運回過頭來,「放心,我一定不問我那白眼狼外甥女的功課。」

  溫辭聽笑了,拿起手機掃他的好友碼:「好,你問也沒關係。」

  兩人通過好友,秦運想起什麼,突然笑起來:「你朋友圈可別屏蔽我啊。」

  溫辭微愣:「什麼?」

  「那天你屏蔽周霧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哈哈哈哈哈。」想起那天的情形,秦運還是樂不開支。

  那晚在藍調,秦運本想問周霧試不試新酒,湊過去發現對方正在看什麼文章,仔細一瞧,秦運新奇道:「不是說不去校慶麼,怎麼還看起校慶的宣傳來了?」

  周霧退出來,點了個讚:「隨便看看。」

  「溫辭?」看到朋友圈的當事人,秦運更驚訝了,「你怎麼會有她的好友?哎你別關啊,讓我也看看,那宣傳裡寫什麼了?老余出鏡沒?」

  「自己找來看。」

  「我沒有好友會轉發這些,你再點看我看一眼。」

  受不了秦運的好奇心,周霧重新打開微信,準備給他瞄一眼好讓他閉嘴。

  誰想許久都沒再翻到那條轉發動態。

  避免聊天記錄被看見,周霧從通訊錄裡翻出溫辭的資料,點開對方的好友圈——

  沒有文章,沒有轉發,只有一個「——」。

  「太好笑了,我第一次趕上這種點讚被秒屏蔽的現場。」走到莊園門口,秦運都還在笑,「對象還他媽是周霧,太他媽精彩了。」

  溫辭沒想到還有這件事。她怔怔聽完,下意識想回頭跟周霧解釋,沒顧上看路,就這麼一下,她腳下一滑,猝不及防往旁邊偏去。

  腰被人攬住,身後的人輕輕鬆鬆把她扶正。

  溫辭還沒回神,已經被鬆開了。

  莊園門口停了兩輛車。秦運剛要上車,突然覺得不對。

  他打量了一眼停在自己車後的大G:「周霧,這車跟你車一個型號。車牌也跟你的一樣——不是,你車怎麼會在這??」

  「剛讓人開來的。」周霧從泊車員手中接過鑰匙,隨手一摁,解鎖車子,「你自己開車回去吧。」

  秦運莫名其妙:「行吧,那我送溫辭回去……」

  「不用,我和她順路。」周霧敲了敲他的後備箱,言簡意賅,「單車。」

  「不是,你好歹問問人家溫辭的意見啊。」秦運好笑道,「人家剛把你屏蔽了,沒準不想坐你車——」

  咔噠。

  不遠處,溫辭已經拉開了周霧車子副駕的門。

  夜晚風大,溫辭沒聽清他們後面幾句說的什麼。

  見兩人忽然沉默地朝自己看過來,溫辭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問:「……是需要我一起抬車嗎?」

  秦運無聲地打開自己的後備箱,周霧拿回她的車,好像笑了一下:「不用,上車等我。」

  -

  山間路少,秦運的車一直纏著他們,還放下車窗跟溫辭聊天,雖然嘴上說著不會管他的白眼狼外甥,但五句裡還是有三句關於小姑娘。

  溫辭擔心他這樣會影響開車,又不好意思不搭理他,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駛出狹窄曲折的山路後,進入市區後,周霧終於忍無可忍地一腳油門,把自稱專業的秦運甩得老遠,溫辭甚至沒來得及跟對方道別。

  耳邊終於清淨,溫辭鬆一口氣,關上車窗,世界又恢復沉默。

  聞著車裡淡淡的雪松氣息,溫辭後知後覺——她和周霧自高中畢業後,好像是第一次在酒店以外的地方獨處。

  這輛車她也是第一次坐,周霧不是沒提過送她回家,但她家附近的街道路窄人多,每回溫辭都拒絕。

  車內靜得溫辭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半晌,她開口解釋:「朋友圈的事……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怕打擾到你,我的朋友圈都比較無聊。」

  「嗯。」周霧不甚在意,「沒事。」

  車裡又沒了聲音。

  溫辭張嘴,想說點什麼打破寂靜,想了一會兒,又無聲合上。

  溫辭向來不擅長聊天。小時候父母教育她,少說話,多做事,專心學習,不要和別人有多餘的交流,於是她習慣了沉默寡言,長大後再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可能她天生就是不怎麼有趣的人。

  周霧開車姿勢很隨意,修長的手指勾著方向盤,手肘懶懶地搭著手扶箱,昏黃交錯的路燈映在他臉上,把他挺拔立體的五官一一描繪了一遍。

  他點開音樂,《Love Me Like You Do》前調響起,車裡的氣氛終於沒有那麼尷尬。

  溫辭聽著熟悉的歌,慢慢放鬆下來。

  直到遇到紅燈,周霧轉頭看向她。

  感覺到視線,溫辭反應過來:「我家在中興街道,裡面的路比較難開,你把我送到路口就好了。」

  周霧嗯了一聲,忽然問:「一定要送到那麼?」

  溫辭明白了:「前面隨便找個地方放我下來也行,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可以。」

  周霧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撇過臉笑開。

  紅燈轉綠,周霧踩下油門,在溫辭的茫然中又無聲地笑了一會兒,才說。

  「我意思是,能不能先去酒店?」

  溫辭手指交錯,臉上十分鎮定,就像在回復工作群裡領導的發言:「好的。」

  黑色大G緩緩停到路邊。

  「我去買點套,之前的沒了。」

  周霧不喜歡用酒店的套子,他下了車,把著車門問副駕上的人,「你想吃什麼?」

  溫辭沉默地跟他對視。

  周霧等了許久,直到他疑惑地挑了下眉,溫辭才開口。

  「就你上次用的吧。」她說。

  「我上次用的。」周霧重復了一遍。

  「嗯。」溫辭說,「就是那個,薄的,001。」

  周霧點頭,學她剛才的語氣:「好的。」

  「但我是在問,想吃什麼?」周霧說,「剛才你在莊園沒吃多少,再給你買點。」

  車門關上,周霧走進街邊的便利店。

  溫辭彎腰,把紅透的臉藏進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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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溫辭難得的腦袋當機,最後只憋得出一句:「什麼都可以,謝謝。」

  周霧挑了飯團,讓櫃員盛了些關東煮,再拿了兩盒套。

  等結賬時,周霧透過便利店透明玻璃,看了眼自己的車。

  溫辭還埋著頭,看不見人。

  溫辭是很容易臉紅的,通常在接吻這一步,她耳根就已經快紅透了。周霧之前一直以為是體質原因,每次他們做的時候,溫辭身體雖然已經紅透,表現卻非常鎮定,他說什麼都配合,眼睛緊閉,緊咬著唇,到最後才會發出一點聲音。

  現在看來好像不全是。

  從櫃員手裡接過東西,周霧收起笑,轉身朝車子走去。

  車門被打開,聽見動靜的溫辭倏地坐直,臉上已經恢復鎮定。

  「這幾樣可以麼?」周霧問她。

  溫辭:「可以,謝謝。」

  為了緩解尷尬,溫辭一路上都在努力進食。

  只是她吃東西的習慣實在太好,啃了一路,直到看見酒店建築時,她手裡的飯團都還沒消滅一半。

  「沒事,慢慢吃。」周霧手肘支在車窗旁,「到了房間再吃也行,我沒那麼著急。」

  「……」

  溫辭臉頰鼓鼓,看向窗外,「好的。」

  周霧又想笑了。

  -

  晚上接吻時,周霧沒有急著閉眼。

  他垂眼打量溫辭的表情,雙眼緊閉,呼吸很亂,配合地跟著他的吻揚起下巴。

  周霧往下。

  想到秦運那句「像掐的」,周霧頓住,沒再用力親。

  握住的小腿不住地抖,周霧抬起眼,果然,溫辭手臂搭在眼睛上,嘴唇咬緊,一點聲響都沒有,微弱的床頭燈下,她已經變成了粉色。

  每次,溫辭基本不看他,周霧也從不勉強,他尊重床伴的喜好。今天不知怎麼,他有些好奇手臂下的臉。

  一道尖銳的手機鈴聲響起,溫辭身子一僵。

  「不好意思,」那隻手臂好像聽見了周霧的想法,乖乖撤下。溫辭看向他,眼下發紅,眼睛裡有潮濕的水汽,一副被做過頭的模樣,客氣地詢問他,「我能不能接個電話?」

  周霧從床頭櫃拿過她的手機遞給她,餘光瞥了一下,來電顯示是「媽」。

  溫辭剛接通,就聽見裡面的人問:「你在哪呢?」

  溫媽聲音有些著急,嗓門也大,手機旁離得近的人也聽得清,「我剛看了一眼客廳的監控,家裡沒人,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想急死我嗎?你現在在哪,怎麼這個時候都沒回家?」

  溫辭不明顯地沉默了半秒,才說:「我在以晴家。」

  溫媽鬆一口氣:「怎麼不跟我說呢?」

  「想著你不在家,就沒說。」

  「你這孩子,不論如何,在外面過夜都要跟我和你爸報備一聲。」

  「好,知道了。」

  「以晴最近工作應該挺忙的吧?我聽她媽說她這學期帶高二去了,你要少去打擾人家,她……」

  「知道了媽。」溫辭打斷她,「以晴在喊我,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先掛了,媽。」

  掛了電話,溫辭立刻給微信置頂好友發去消息,讓對方在父母那邊幫她打掩護。

  一切做完,溫辭鬆一口氣,回頭時,周霧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他生活習慣好,平時喜歡運動,肩背線條優越流暢,因為處於狀態裡,手臂有微微憤張的血管紋路,清薄的肌肉鋪了層汗。

  因為剛才他們在做的事,看向她的眼神幽深直白。

  溫辭是第一次認真地看這時候的周霧。

  只一眼,她覺得剛才碰觸過的所有地方都火似的燒開。

  「忙完了?」周霧問。

  溫辭立刻躲開眼:「嗯,不好意思,我沒想到……」

  她話音頓住。

  「沒想到家人會查監控」這句話有點難以說出口,對於向來自由的周霧來說,二十多歲的成人還要每天給父母報備自己的所有行蹤,應該會讓他難以理解吧。

  她沒說完,周霧也沒問。男人寬大灼熱的手掌很輕易地把她拉回去。

  「那我繼續了。」

  ……

  到兩點結束,周霧洗完澡出來,溫辭正準備換衣服回去。

  「要去竇以晴家?」周霧擦著頭髮問。

  這會兒以晴肯定已經睡了,溫辭沒打算去打擾她。

  「沒,」溫辭怔了一下,「你記得她。」

  「不是你高中同桌麼。」想起她剛才的電話內容,周霧說,「你這個時間回家,家裡人不會問?」

  溫辭說:「我去便利店坐一會,天亮了就能回去了。」

  「……」

  「溫辭。」周霧突然叫她。他倚在牆邊,好笑地問,「你不喜歡這家酒店?還是不習慣旁邊睡人?」

  溫辭立刻道:「沒有。」

  「那是我的問題?」周霧懶聲道,「我睡覺沒有壞習慣。」

  「不是。」溫辭反應過來,舉起手機解釋,「馬上期末了,學校剛剛通知,這個學期的述職報告明天就得交,我收尾還沒做完,今晚得熬夜趕一趕,就不在這打擾你睡覺了。」

  周霧說:「我睡覺不挑環境。」

  溫辭衣服只換了一半,長裙還沒來得及穿上,一雙又直又白的腿露在空氣中。

  周霧掃了眼,又很快撇開。

  這次他收了勁,印子應該不會那麼難消了。

  周霧把她的電腦包拎到桌上,順手把檯燈挪好,亮度調到最大:「留在這做吧。」

  溫辭猶豫了一下,私心佔上風:「好,謝謝。」

  周霧轉身朝浴室附近去,房間重新陷入安靜,等電腦開機的時間裡,溫辭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這件套房價格昂貴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擁有能俯瞰整座江城夜景的落地窗。

  溫辭沒坐過這麼大的辦公桌,她支著下巴,望著不遠處的建築一角。

  那是她和周霧最初相約的酒店,她做了許久功課後定下的。明明也是一家知名的連鎖酒店,但樓層比錦江矮兩倍不止,看不見延綿燈火,也看不見江景橋邊的車水馬龍。

  溫辭盯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才把心思重新放回她的述職報告。

  她想了想,伸手把檯燈的燈光拉低了一半。

  下一刻,周霧又忽然走了過來。

  他掃了一眼檯燈,把剛從衣帽間拿的T恤遞給她:「穿著這個睡,舒服點。」

  溫辭盯著他沒動。

  周霧好笑道:「洗過,乾淨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辭接過,又乾巴巴一句,「謝謝。」

  周霧懶懶地嗯了聲,抬手,又把檯燈擰到最大,房間裡重新亮起來。

  「你可是你們年級老師裡最後一個不近視的獨苗,」他說,「得好好保護。」

  溫辭一愣,脫口問:「你怎麼知道?」

  周霧:「你轉發的那條宣傳裡有照片。」

  一排老師裡,只有溫辭一個人沒戴眼鏡,她眼睛彎彎,笑得官方體面,像專門練過標準笑容,顯眼,漂亮。

  溫辭回神時,周霧已經走到另一頭,上床躺下了。

  溫辭換上周霧的T恤,很寬,不知道是什麼牌子,材質很軟,正好遮住屁股。

  她打開朋友圈,第一次點開那條任務朋友圈,裡面居然真的有照片,配文是「江城小學全體教職工共同慶祝江城中學五十周年」。

  溫辭找到照片裡的自己,忍不住揉了一下臉。

  衣領有點歪,頭髮太亂了,拍的時候她沒想到這張照片會被周霧看見。

  這條朋友圈下面還留有周霧的點讚。

  放下手機,溫辭重新投入工作。

  敲了幾下鍵盤,她抿了抿唇,又打開微信。

  取消了對周霧的屏蔽設置。

  -

  翌日,溫辭回到家,剛把單車放好,手機就奪命似的響起來。

  「溫辭!你簡直big膽!!!」竇以晴在電話那頭誇張地尖叫,「你!你現在甚至在那個男人那裡過夜!!!啊啊啊啊!!!」

  竇以晴是溫辭的閨蜜,兩人初中相識,之後一直是同班,就連大學都在同一所、一個專業,現在溫辭在江城小學教書,而竇以晴則在江城中學、她們的母校帶高二。

  或許因為父母都是老師,兩人惺惺相惜,關係一直非常親密。

  溫辭有固定炮友這件事只有竇以晴知道,畢竟溫辭偶爾晚歸,需要她幫自己做一下掩護。

  只是她沒告訴竇以晴,她的約炮對象是她們的高中同學周霧。

  「就這一次。」溫辭笑起來,熬夜的疲憊似乎都被竇以晴喊散了,「你小點聲啦。」

  「有什麼所謂,我現在自己住,又不會被別人聽到。」

  同是在雙教師父母的重壓下長大,要麼在沉默中爆發,要麼在沉默中死亡。

  竇以晴是前者,因被逼相親於去年和家裡正式鬧翻,目前已經搬出去獨居。

  但她現在覺得她的好姐妹更瘋:「你今天必須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

  「絕對是你認識的人,你不可能和不知底細的人上床,」竇以晴開始她第n次分析,「你認識的人就是我認識的人,沒準還是我們的同學,什麼時候的同學?大學還是高中——」

  「不是,」溫辭飛快打斷,「他,他你不認識,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竇以晴肯定道:「高中的。」

  「……」

  「別猜了以晴,我真不想說。」溫辭認輸道。

  竇以晴在那頭重重地嘆了聲氣,她要是沒那麼了解溫辭都還好了,溫辭這種人,如果不是喜歡,根本不可能跟別人上床。

  可是喜歡又為什麼不能堂堂正正在一起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是個渣男,只想睡,不想負責。

  竇以晴今早看到溫辭的消息都嚇住了,本打算今天不論如何都要逼問出那狗男人的名字,可聽見溫辭求饒,竇以晴就又心軟了。

  「行吧。」沉默了一陣,竇以晴暫時妥協,隨即又尖叫起來,「但你要發誓!你絕對不會意外懷孕!!!!」

  「怎麼可能!我們每次——」溫辭一頓,舉手朝天,「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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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交完述職報告,剛開學的那一陣忙碌總算是過去。

  週二下午,兩位人民教師時隔一個月,終於顧上見一面。

  地點就定在竇以晴最喜歡的韓餐館。

  見到溫辭的第一眼,竇以晴掏出手機,按下110:「你這樣不行,我們還是報警。」

  溫辭按住她的手:「我怎麼了?」

  「你還問!你自己看看!」竇以晴指著她的脖子,「不是,他怎麼還打人啊?捏的還是掐的?你們——等等。」

  竇以晴突然反應過來,三觀震裂,表情震撼,「你們……你們不會玩的S……」

  「不是!怎麼可能!」溫辭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創可貼沒貼好嗎?」

  「這是圓的!怎麼可能遮得住!」竇以晴問,「那是怎麼傷的?」

  「不是傷的,是蚊子——」

  竇以晴聞言低頭又要打110。

  溫辭連忙承認,在人滿為患的餐廳裡小聲又用力地為周霧辯解,「他親的,是親的,真的。其實已經消很多了,再過兩天就徹底沒有了。」

  「……」

  竇以晴閉了閉眼,雖然知道這事兒小半年了,她仍不敢置信,初高中連小黃書甚至言情小說都沒幾本的溫辭,會幹這種事。

  那男的到底是誰????!

  竇以晴忍不住又要問,溫辭看出她的意圖,先發制人:「你什麼時候近視的?」

  竇以晴這回出來,臉上多了一副之前沒有的眼鏡。

  聞言,竇以晴推了推鏡框:「沒近視,裝飾,這樣顯老。」

  竇以晴今年26,是江城中學目前最年輕的老師兼班主任,在他們這一行,年紀太輕鎮不住學生,高中更甚,為了增加自己的威嚴,竇以晴成天黑色大T恤配闊腿褲,一個抓夾走天下,怎麼老氣怎麼打扮。

  溫辭笑起來:「班裡最近情況怎麼樣?」

  「……別提。」話題被成功轉移,竇以晴心一梗,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雞翅,「我真巴不得跟那群考30分的混蛋同歸於盡!」

  「冷靜。」溫辭笑道,「你說的,成績不能代表一個學生的全部。」

  「是不能代表。但那幾個學生可不止是成績不好,逃學打架樣樣都幹,前段時間還來我辦公室偷試卷……」竇以晴冷笑,「秦運你還記得嗎?」

  溫辭一頓:「記得。」

  「他已經夠混蛋了吧?」竇以晴拍桌,「我班裡那群學生比他還混蛋!」

  竇以晴高中時是班裡的紀律委員,她曾說過,這輩子寫過最多的名字就是秦運。

  秦運被記名次數全班最多,還因此記了個小過,也不服她,高中那會兒,兩人見面就要互懟幾句,每次溫辭擔心萬一動起手來竇以晴會吃虧,周霧就會過來,把秦運叫走。

  溫辭:「你之前不是想辭職嗎?現在什麼打算?」

  「先把這個班帶到畢業再說吧,雖然有幾個氣人的,但大多數學生都不錯,上學期我不是有這個打算麼,也不知道被誰傳出去了,學生家長們還聯名寫信,讓我別走。」

  竇以晴嘆了聲氣,「不聊這些煩人的。週末的校慶你來不來?」

  如果是尋常的校慶,竇以晴肯定不會多此一問,但今年正好是江中的五十周年慶,辦得非常熱鬧,不僅安排了許多活動,邀請了很多領導和優秀畢業生,據說還有煙花和晚會表演。

  「你去嗎?」溫辭問。

  「本來有點興趣的,但我看群聊,秦運那幫人也要來,真掃興。」

  「群聊?」

  「對啊,就高中時候拉的那個QQ群,你沒看見嗎?」

  「……沒,我看看。」

  溫辭高中時被管得嚴,碰不到電腦,上學也沒手機,連QQ都是借竇以晴的手機創建的。

  當時不知由誰牽的頭,創了一個QQ群,有位同學拿著本子一個個往後傳,讓大家留下自己的Q號,方便他把人拉進群。

  本子傳到溫辭這,她正要說明情況,就瞥見了周霧的名字。

  溫辭還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她聽著蟬鳴,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轉頭找竇以晴借了手機。

  高中畢業後那個群就漸漸沒了聲息,溫辭工作以後換了手機,連QQ都沒有再下載回來。

  下載完畢,提示要重新輸入賬號密碼,溫辭偷瞄了一眼在旁邊狼吞虎咽的竇以晴,以最快速度,在密碼欄敲下一串拼音字母。

  軟件提示登陸成功,果然,群聊消息顯示99+,看時間,就在昨天聊的。

  說是班級群,其實冒泡的都還是最活躍的那幫人。

  【段薇:江中五十周年慶誰要去~】

  【同學A:我啊。話說你怎麼跑到Q群來聊了?】

  【段薇:微信群就你們幾個人在,我來問問有沒有其他老同學要去】

  【同學B:好久沒用這軟件了,好陌生……班長咧?跟你一塊兒來嗎?】

  【段薇:誰管他。】

  【同學B:什麼情況,吵架了?哈哈哈】

  【同學C: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要不要約個地點一起集合,那天正好週末,晚上還能去聚會,有沒有人安排?】

  【秦運:可以啊,我安排,怎麼樣?】

  段薇回了一條語音,女聲張揚嬌俏,嬌嗔地罵:「秦運你什麼意思,微信不回?周霧去不去呀!他又不回我消息了,到底在高冷什麼!」

  【秦運:他游泳呢,沒看手機,我們在一塊兒。】

  【秦運:不是,這還用問嗎,你都開口了,他肯定去。】

  【段薇:哼。】

  【段薇:那你等會兒轉告他,要跟我一起穿校服哦。】

  ……

  竇以晴吃著吃著覺得無聊,湊過來一起看,看到秦運頭像她先嘖了一聲,看到段薇頭像,又脫口喃喃:「向溫文也太能忍了吧?他和段薇都結婚一年了,段薇還用著和周霧的情侶頭像,我昨天特意看了,周霧的頭像也沒換……算了,他們那一幫人的世界我一直不懂。怎麼說,你去嗎?」

  「不去了吧。」

  溫辭退出登錄,把軟件刪掉,笑了一下,「太累了,週末還是想在家休息。」

  「也是。」竇以晴點頭,「那我也不去了。」

  -

  江城中學校慶當天,早上九點。

  溫辭和竇以晴兩個人坐在江城中學保安室裡,吭哧吭哧打氣球。

  「不行了,我手酸了,破學校!佔用我的週末時間也就算了!怎麼還要我當苦力啊?!」竇以晴往後一倒,靠在牆上哀嚎。

  這週五放學,兩人同時收到通知,學校誠邀江城中學所有部門的教職工參加這次周年慶,並表示如果有想為學校出一份力的教職工,也可以積極報名。

  說是自願,其實活都分配好了。竇以晴還特意「托了關係」,讓領導把自己和溫辭的活分到了一起——打氣球,並輸送給各個活動點。

  溫辭拍拍她的頭:「你休息吧,我來打。」

  竇以晴看了對方比自己還細半圈的胳膊:「算了,我怕你上課沒暈,打氣球暈了,還是一起來吧。」

  打完氣球已經是午飯時間,學校今天唯一人性化的一點,就是用教職工卡可以免費吃今天的食堂。

  吃完午飯回來,她們的「臨時辦公室」裡多了一塊板子。

  見到他們,活動組長指了指地上的板子,笑道:「辛苦兩位老師,可能還要再打一些氣球,把這塊優秀畢業生介紹板給圍滿,做好後你們直接拿到校門口旁邊掛上就行,下午兩點學校開放入校前得弄好……後面沒什麼活了,聽說你們以前也是江中的學生,下午可以到處逛逛。」

  為了分流,學校建議各屆畢業生們分上午、下午和晚上返校,她們這一屆被分在了下午。

  活動組長前腳剛離開,竇以晴的白眼就快翻上天:「我一上午都在江中受折磨還不夠嗎,到底誰要逛啊!做完我馬上走,用跑的!」

  溫辭莞爾:「就是。」

  打完要用的氣球,竇以晴起身去扶牆邊那塊背對著她們的板子:「來吧,瞻仰瞻仰這些優秀畢業生。」

  溫辭幫她扶住另一邊,兩人齊力把板子轉過來。

  看清板子,溫辭微微一愣。

  板上大多優秀畢業生只有名字,只有少數人被印上了照片。

  被放在第一個的是周霧。

  照片上的周霧穿著校服,頭髮剪得很短——她記得是學校嚴抓儀容儀表那一陣,他們以前的班主任老余親自把他抓去剪的。

  這種髮型放到誰頭上都是災難,周霧例外。

  沒了頭髮,視覺中心全在他的臉上,男生下巴微抬地看著鏡頭,鋒利挺拔的五官一覽無餘。他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似乎心情不太好,看向鏡頭的眼神裡帶著不耐與挑釁,滿滿不羈的青春氣。

  版面有限,下方的介紹寫得很簡潔,美國名校畢業,就職於凌盛集團。

  「就職?人家可是太子爺……也是,學校不可能真這麼寫。」竇以晴看向第三行,好笑道,「我就知道有段薇。」

  段薇的簡介相對其他優秀畢業生算是普通,簡介處連她的大學都沒寫,只有一句「優秀設計師」,但她長得漂亮,高中時學校有什麼活動,都要她去站禮儀隊的第一個。

  竇以晴看著段薇的照片,表示理解:「算了,長這麼漂亮,我是校領導我也把她放上去。」

  「是啊。」溫辭淺笑附和。她站起身,扶住板子,「我們現在搬過去吧?」

  -

  江城中學校門旁。

  「能掛上嗎?」兩位保安在下面扶著板子的底部,擔心地喊,「不然你們先下來,我們上去掛吧,你們兩個小姑娘別摔著了。」

  在保安的叫喊聲裡,兩人已經把板子掛好了。

  兩人筋疲力盡,沒急著下去,坐在人字梯上休息。

  「掛好了。」竇以晴朝下喊,「沒事,這才哪到哪兒啊,我天天跟我們班學生比翻牆的,放心。就是得麻煩你們扶一下我們脆弱的溫老師。」

  溫辭揉了一下酸疼的手臂,聞言笑起來:「什麼啊,我平時搬的作業也比這個要重得多好嗎?」

  竇以晴:「好的,真好,我們班每次收作業,班裡都好像少一半人。」

  溫辭笑得更歡了。

  「別笑了,你看看你。」竇以晴樂道,「臉上都沾灰了。」

  板子背後有些灰塵,應該是她搬完後手不小心蹭了一下臉。

  「哪呢?」溫辭沒在意,伸手胡亂擦了擦,笑著問,「乾淨了嗎……」

  「溫辭?」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溫辭一愣,坐在人字架上回頭,看到了一幫高中同學。

  零散近十人,是之前在Q群裡冒過泡的那幾位,他們像是商量好了,身上都穿著江中校服。

  叫她的是秦運,就站在那群人中間。

  裡面只有一個女人,她的視線越過溫辭,看向剛掛好的優秀畢業生介紹板,隨即笑開,回頭去抓身後男人的手臂:「周霧,你看,我和你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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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周霧雙手抄兜,站在最末。

  他今天也穿了校服,除去髮型,竟與照片相差無二,只是多了些成年男人的自持和沉穩,反而更加惹眼。

  周霧身高腿長,站在末尾也仍舊是中心。他原本在看手機,不知聽到哪一句,才懶洋洋地抬起眼來。

  剛對上視線,溫辭飛快挪開目光。

  「雖然早就聽說學校不當人,讓老師們當苦力,但這也太不當人了吧。」秦運掃視一遍板子,問,「溫辭,優秀畢業生的名單就這一點?有沒有第二塊板啊,怎麼沒我名字?」

  溫辭遺憾道:「只有這一塊。」

  竇以晴:「可惜沒有恥辱板,不然你能排第一呢。」

  秦運莫名其妙挨了罵,納悶地看向溫辭旁邊的人:「不是,這位阿姨,你怎麼罵人——竇以晴?????」

  竇以晴沒再搭理他,三下五除二地跳下梯子,溫辭扶著把手,也穩穩當當地回到地面。

  竇以晴:「謝謝叔,梯子還你們,放哪兒去?」

  「不用不用,我們搬回去就行。」兩位保安一人抱起一個梯子,笑道,「你們去玩吧。」

  竇以晴點頭:「那我們走了。」

  「哎,校慶還沒開始,你們走什麼?一起去看老余啊。」秦運扯住竇以晴的衣擺,滿臉好奇、不怕死地湊上去,「竇以晴,你現在怎麼長這樣了,你上高中的時候是不是謊報年齡啊?你今年得有三十了吧?」

  竇以晴甩開得飛快:「誰要跟你一起,跟你熟嗎?我幾歲關你屁事,放手啊!」

  溫辭沒想到畢業這麼久,兩人還是見面就開撕,還是那副下一句就要打起來的陣勢。

  她剛想上前帶竇以晴離開。

  「溫辭!」甜美的香水味鑽進鼻腔,段薇環住她的手臂,「好久不見!」

  溫辭停下腳步,笑起來:「好久不見。」

  段薇化了精緻的妝,頭髮也特意捲過,整個人像一個漂亮的洋娃娃,連聲音都是好聽的。

  「剛聽秦運說你在這邊當老師,沒想到以晴居然也是。」說話間,段薇打量了一下溫辭。

  方便幹活又正好防曬的長袖上衣牛仔褲,白球鞋,幹了一上午活,雜亂隨便的頭髮。

  段薇道:「看來大家說得沒錯,老師這職業真的很摧殘人。」

  溫辭笑了笑,沒接話。

  「遇到你正好,我剛才還在發愁呢,今天來的全是男的,拍照肯定都不好看。」段薇從包裡拿出一個相機,「溫辭,你幫我拍幾張照好不好?我想和這塊板子合個影。」

  溫辭接過來:「當然可以。」

  段薇教她幾個基礎按鍵,溫辭低頭摸索著相機功能,試著拍了一張。

  段薇滿意道:「對,就是這樣,幫我拍好看一些,謝謝啦!……周霧,快過來,我們一起拍照。」

  「不想拍,你自己拍。」周霧終於開口。

  嗓音有點啞,像是剛睡醒。

  他的時差似乎還沒調整過來,溫辭想起上次在他那過夜,周霧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要醒的痕跡,她只能留下訊息先離開,周霧再回復她已經是下午了。

  溫辭舉起相機,對著介紹板找角度。

  「我不就是昨天晚飯放了你鴿子嗎?你真的很小氣誒!」段薇說,「快跟我拍一張!板子上還有我們的照片呢。」

  「昨晚是秦運組的局。」

  「好,那我就不是放你的鴿子,是放秦運的,那你現在更要和我一起合照了……周霧,拍一張嘛,周霧周霧周霧!」

  段薇的撒嬌方式還和高中時一樣,煩人又可愛,溫辭回憶了一下,在這之後,周霧通常會偏開臉低笑,然後依著段薇去。

  溫辭現在看不到周霧的反應,幾秒後,周霧出現在了鏡頭裡。

  段薇站在右側,周霧慢悠悠走到左側,兩人中間隔得很遠,遠到鏡頭甚至有點裝不下。

  但他們長相優越,又都穿著校服,仍舊是一幅美好畫面。

  「就這樣站嗎?」不知道是不是在烈日下幹了太久的活,溫辭忽然覺得喉間有些乾澀。她忍住不適,小聲問,「會不會離得太遠?」

  周霧直視鏡頭,彷彿在看她:「就這樣,我照片在這邊。」

  介紹板上,周霧和段薇一個頭一個尾,確實一左一右。

  段薇猶豫了一下,勉強同意:「好吧。」

  溫辭抿了下嘴,只好舉著鏡頭往後挪。

  一陣風拂過,溫辭忙碌過程中垂落的一縷頭髮被帶到半空中,久久不落,配合著她半彎腰的姿勢,顯得有些呆。

  溫辭按下快門的那一秒,周霧挑眉,很輕地揚了一下嘴角。

  拍完照片,隔壁還在吵。

  竇以晴和秦運彷彿天生就是冤家,上學時還有上課鈴可以讓他們暫時休戰,現在只能靠人力。

  溫辭拉住竇以晴的手:「以晴,都布置好了,我們回去吧?」

  「溫辭,這裡曬,你先回去,我再罵他兩句。」竇以晴頭也沒回,還在輸出,「你還有臉提高中!你那時候天天偷我記名本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你這個爛人!人渣!」

  溫辭沒拉住,下意識去找能拉住他們的人。

  一回頭,才發現周霧已經站在她身後。

  周霧盯著她的後腦勺很久了,他們只隔著半步的距離,溫辭回頭時差點撞上他。

  對上溫辭求助的視線,周霧想起來,以前她好像也總這樣。

  明明他們不熟,但秦運和竇以晴一吵起來,溫辭第一反應總是看向自己。

  這是溫辭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他。

  想到對方剛才在梯子上匆匆躲開自己視線的模樣,周霧莫名有點想笑。他明知溫辭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卻裝不懂,垂著眼睫,默不作聲地與她對視。

  拍完照,周霧像是醒過來了,神色鬆弛,眉梢漫不經心地吊起,一瞬間,和照片上的模樣更像了。

  意識到自己心跳快了好幾拍,溫辭回過神來,倉皇地後退一步,挪開視線。

  見周霧一副不想管的模樣,溫辭決定自己努力,她又去牽竇以晴的衣角,想裝肚子疼,身邊一陣風經過,帶著淡淡的洗漱味。

  「你走不走。」周霧走到秦運身邊,聲音懶怠,「那邊馬上開始了。」

  秦運:「走啊,我草,怎麼都這個時間了……不跟你一般見識,本大爺現在要去大禮堂演講了,老余還在那等著我們呢。」

  下午三點學校大禮堂有活動,其中一個環節就是優秀畢業生上台演講。

  身為學校教職工,竇以晴當然也知道這事。她大聲地冷嗤一聲:「得了吧,就你?怕是人家周霧在台上演講,你秦運在最底下鼓掌吧。」

  秦運氣得瞪眼,趁他還沒醞釀出下一句,溫辭連忙拉著竇以晴離開,留下一句:「那你們快去吧,再晚真的要遲到了,再見。」

  -

  他們去得晚,大禮堂的位置幾乎已經坐滿,校方見到周霧,邀請他去前幾排特意空出來的位置坐,被周霧拒絕。

  「不用,我跟余老師站在後面就行,謝謝。」

  負責人走後,余斌弘打量了一圈自己曾經的學生們,最後目光停留在周霧身上,滿意道:「不錯,還算聽話,真穿校服來了。」

  余斌弘是他們的高中班主任,現已退休,是個戴眼鏡的大嗓門小老頭。

  周霧淡笑道:「您都開口了,不穿不行啊。」

  「學校那邊要拍照的嘛,說是都穿校服看起來規整一些。」余斌弘樂呵呵道,「要是你高中也這麼聽話就好咯。」

  「我高中最聽的不就是您的話?」

  「行了,別在這給我歲月史書。」余斌弘問,「待會兒優秀畢業生發言,你真不上去說兩句?」

  周霧不著調地點頭:「行,我去給學弟學妹們傳授傳授翻牆逃課的經驗,我當初鑽研了三年呢。」

  余斌弘氣笑了,跟以前一樣,一巴掌招呼在他肩上。

  -

  溫辭原以為遇見秦運,竇以晴會很生氣,沒想到走出一段距離,竇以晴臉上居然帶著笑。

  「太爽了!」竇以晴感慨,「平時我都不方便對班裡那幾個混蛋這樣罵,太爽了!!!」

  溫辭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放下心,哄道:「那我們去吃飯?」

  「好,」竇以晴大喊,「我要吃飯!我要按摩!我要睡覺!」

  下一刻,溫辭的手機響起來,是活動組老師的電話。

  看見來電顯示,竇以晴崩潰:「不要接——不要接——」

  溫辭忍笑接通,躲開竇以晴想要幫她掛斷的手:「陳老師……對,我還在學校裡,有什麼事嗎?……好。以晴她已經回去了,我自己過去吧……好,馬上到。」

  「遊園會那邊有個攤子缺人,我得去補一下。」掛了電話,溫辭說,「你回去睡覺吧,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得了吧,我哪忍心放你一個在這受苦啊?溫辭,你就是人太好了!你這樣不行!」竇以晴摟住她的脖子,生無可戀道,「走吧。」

  幹完活已經近下午五點。

  兩人越過操場從校門口走,竇以晴命令:「你現在立刻給手機開勿擾模式,別又被抓壯丁。」

  溫辭失笑:「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

  「別,上一頓就是你請的,這頓該輪到我了。」竇以晴揉揉肚子,「去吃烤肉吧……」

  「竇以晴?溫辭?」

  今日第二次被叫住,兩人回頭,竟然又是同一批人。

  只是這次開口的不是秦運,而是余斌弘。

  兩人一怔,連忙停下腳步和他打招呼:「余老師。」

  「我今天還在想怎麼沒見到你們呢。」見到以前的心肝班幹部,余斌弘臉上的笑容都和藹許多,「你們爸媽今天怎麼沒來?」

  溫辭答,「他們都在外省參加學術會議,要傍晚才能到家,就不來了。」

  余斌弘點頭:「在這邊教書感覺怎麼樣?」

  竇以晴實誠許多:「感覺您以前實在是太偉大了。」

  余斌弘哈哈大笑:「既然碰上了,正好,這幫人非要拉我去吃頓飯,都是同學,你倆也一起去吧。」

  話說出口,余斌弘才想起上學時,溫辭與竇以晴和他身旁這群顯眼包就不是一路人。他不知道下午發生的事,看向身邊的人,「你們互相應該都還記得吧?溫辭和竇以晴,以前的班幹部,現在就在這邊教書……」

  「當然記得。」

  溫辭剛想著怎麼婉拒,周霧就先開了口,他笑笑,「來的時候就和溫老師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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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溫辭被無數人喊過「溫老師」,早聽習慣了。

  但不知是不是周霧本身就是乾淨低沉的音色,淡淡這麼一叫,就彷彿和別人不同。

  溫辭本想拒絕,一時被喊得發怔。

  竇以晴先開了口:「不了余老師,你們去吃吧,我和溫辭已經定好餐廳了,正準備去呢。」

  「正準備去不就是沒去?取消了就是了。」余斌弘堅持,「我正好想問問你和溫辭的教學情況。」

  秦運插話道:「老余,別理她,她不去正好,省得待會兒大家都吃不下飯。」

  竇以晴:「老師,餐館我取消了,咱一起去。」

  「不是,你什麼時候取消了?」秦運問。

  「現在。」竇以晴冷笑,「我偏要噁心得你吃不下飯,餓死拉倒。」

  三兩句間,溫辭發個呆的功夫,她和竇以晴就莫名其妙的加入了這個晚飯大部隊。

  余斌弘拒絕了秦運說要帶他去的幾家好飯店,選了學校附近的小餐館,說是吃習慣了。

  餐館離學校不過一公里,這會兒碰上堵車,大家一致決定步行過去。

  一路上,為了避免竇以晴和秦運在路上發生爭吵,余斌弘把他倆叫到身邊,苦口婆心地勸。

  溫辭和其他人都不熟,路也窄,她乾脆獨自一人落在最後,圖個清靜。

  沒想到走著走著,她身前的人變成了周霧和段薇。

  段薇故意走得有些慢,經過一家電玩城,她揚起下巴問:「周霧,還記得這裡嘛?」

  周霧道:「哪裡?」

  「這家電玩城啊。」段薇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偷偷道,「你就是在這跟我告的白,你不會忘了吧!」

  溫辭第一次因為自己聽力太好而感到煩惱。她低頭數著底下的鋪地磚,又把步子放慢了很多。

  「沒忘。」周霧漫不經心地問,「向溫文今天怎麼沒來?」

  段薇一愣,隨即偏頭撅起嘴:「你非要提他嗎?」

  周霧:「隨便問問。」

  「周霧,我……」段薇聲音頓了一下,沒往下說,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這場沉默很短暫,過了一個路口,段薇已經恢復如常。她把包包從肩上脫下,遞給周霧,撒嬌道:「背了一天,肩膀酸死我了,你幫我拎一下。」

  周霧手懶散地垂在身側,沒有要動的意思:「快到了。」

  段薇嘴角落下:「以前放學,你都會幫我拎書包的。」

  周霧沒帶任何意味地笑了下:「現在不合適了。」

  「為什麼?因為我結婚了?」段薇看著他,突然問,「那如果我離婚呢?」

  一聲尖銳的公交車喇叭響起,溫辭被驚地顫了一下,沒有聽清他們後面的對話。

  但她大概知道周霧會回答什麼。

  類似的問題,段薇結婚那天,她也聽見過。

  -

  余斌弘讓飯館給他們留了最大的位置,說是最大,其實也就是一張大圓桌。

  竇以晴落座後特意給溫辭留了一個自己身邊的位置,誰想秦運卻一屁股坐了下去,並微笑:「竇以晴,今晚這頓誰也別想好好吃。」

  溫辭走進來時,圓桌上只剩三個位置,兩個連在一起,另一個在遙遠的正對面。

  周霧拉開一張椅子,段薇從善如流地坐下,並很甜地朝他道了聲謝。

  周霧一頓,沒說什麼,他拉開段薇旁邊的椅子,回頭道:「溫辭,坐這。」

  溫辭朝他笑了一下,是那張教師合影裡的笑容:「你坐吧,我坐另一邊。」

  溫辭很快地走到最後那個空位落座,沒再看他。周霧揚了揚眉梢,最後慢吞吞地坐下了。

  桌上聊得很熱鬧,溫辭發揮她參加同事聚餐的一貫本領,低頭吃飯,偶爾跟著其他人笑一下,不會太有存在感,但也不敷衍。

  直到話題轉向她。

  余斌弘問:「你倆今天怎麼沒穿校服?我看有些以前也在江中讀書的老師今天也穿的校服。」

  竇以晴吐了吐舌頭:「我的早弄丟了。」

  「我的也一時間沒找著。」溫辭笑道。

  「不是還專程找全班人在上面簽了名麼?怎麼也丟了。」周霧抱臂看向她,忽然開口。

  溫辭筷子差點沒拿穩。

  「全班人?在哪簽名?校服上嗎?」秦運聞言疑惑道,「我簽過嗎?怎麼沒印象了。」

  「別問,問就是沒找你簽。」竇以晴嘲笑道。

  另一個老同學笑道:「哈哈哈,溫辭沒找你嗎?當時我也簽了。」

  「?!」秦運看向他,受傷道,「不是吧溫辭?」

  溫辭很快回神,在心裡重重鬆一口氣,無比慶幸自己之前用了兩件校服。

  「對不起,當時沒找到你。」溫辭雙手合十,不好意思地笑,「回頭如果找到了,我會把你的名字補上的。」

  秦運:「不行。這麼大的事,你必須拿出來我親自補!這樣吧,下個月我生日,你來參加我生日派對,順便把衣服帶過來。」

  竇以晴:「神經病,誰要去參加你生日。」

  秦運舉起手掌橫在他和竇以晴中間:「你沒有被邀請。」

  竇以晴抬手就去掰他手指頭。

  余斌弘:「你們不要再吵了!還小嗎!」

  桌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們吸引去,又是一片歡聲笑語。周霧看著對面跟著一起笑的人,探究地揚了一下眉。

  這家飯館雖然不大,但東西確實好吃,多是海鮮,就是口味偏辣,偏偏店裡的冰箱還壞了,沒有冷飲。

  「去對街的便利店買幾瓶冷飲吧。」余斌弘道,「誰沒剝過殼,手還乾淨的,去一趟。」

  周霧起身:「我去。」

  溫辭本想自告奮勇,見他站起來,她又默默靠了回去。

  「溫辭,」周霧忽然看向她,「一起去?兩個人方便點。」

  溫辭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起身:「……好的。」

  -

  溫辭故意放慢腳步,習慣性地想落在後面,但不知為何,走出一段距離,周霧仍舊和她並著肩。

  斑馬線的綠燈轉紅,行人剛過去一批,這頭的馬路一時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站定後,溫辭一直偏臉看向另一邊。

  周霧垂眸盯著她凌亂的髮頂,半晌後懶聲道:「溫老師。」

  溫辭肩膀頓了一下,過了兩秒才轉過頭來,表情自然:「嗯?」

  「雖然我們的關係是沒那麼清白,」周霧看著她,唇角彎起一個很淺的弧度,「但也沒必要裝不熟到這種程度吧。」

  「……」

  「我沒有裝不熟,」溫辭辯解,「只是我們以前確實不熟,太親密的話,別人也會懷疑的吧。」

  周霧問:「你和秦運以前很熟?」

  溫辭一愣:「沒有。」

  「那為什麼區別對待?」

  「我沒有。」

  「你剛才還在和他聊天,」周霧陳述,「可你今天一眼都沒看我。」

  「……」溫辭沉默了一下,「抱歉。」

  沒想到她會道歉,周霧意外地挑了下眉:「沒怪你,不用道歉。」

  他看著溫辭的側臉,忽然問,「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

  「……」

  溫辭的辯駁總是很無力:「我沒有。」

  周霧拆穿得也很不留情面:「很明顯。」

  溫辭回憶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破綻百出。

  她抿了一下唇,胡亂地編藉口:「不知道,可能因為……向溫文今天沒來吧。」

  身邊終於沉默下來。

  紅燈變綠,溫辭劫後餘生:「走吧。」

  周霧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有了合適的理由,周霧終於不再問她一些很難回答的問題。

  買了水,溫辭打算去拎櫃台上剩下那一袋,剛抬手,那一袋已經到了周霧手裡。

  溫辭忙說:「那袋我來拿吧。」

  「不用。」周霧語氣淡淡,「看你心情不好,讓你出來吹吹風,不是真讓你當苦力。」

  直到快回到飯館,周霧才把輕的那袋遞給她,沒讓她空手回去尷尬,進飯店時,周霧順手在前台把賬結了。

  飯局進行到尾聲,師母打來電話,余斌弘提前離開了,過了十分鐘,剩下的人也一一起身道別。

  「薇薇,我順路送你回去?」有人臨走前問。

  「不用啦,周霧會送我。」段薇心血來潮,扭頭問身邊的人,「周霧,你是不是還沒看過我新開的服裝店?一會兒帶你去看。」

  周霧道:「下次吧。」

  「那我和溫辭也先回去了。」竇以晴起身。

  「我送你們?」周霧抬眼問。

  竇以晴愣了一下,擺手拒絕:「不用,我開了車,溫辭跟我一塊兒走。」

  「溫辭,下週末見啊,到時候地址我發你微信上。」秦運笑眯眯道。

  竇以晴:「滾,溫辭才不會去。」

  秦運:「我跟溫辭說話你怎麼總插嘴啊,哦,你是不是也想來?行吧,那我勉強也邀請一下你。」

  溫辭連忙在竇以晴發飆前把人按住,她微笑地跟桌上所有人道別,這次她視線終於沒再避開周霧:「我們先走了,再聯繫,再見。」

  -

  回去的車上,竇以晴罵了秦運一路,溫辭盯著窗外,走神了好幾次,在竇以晴問「是吧」「對不對」時,才會收回思緒,笑著點頭附和。

  回到家,溫母看到她,詫異:「今天是校慶,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去了?還弄得這麼亂。你是老師,不能這麼樣邋遢……」

  溫辭應了幾句,轉身回房。

  洗完澡回到床上,溫辭把臉埋在枕頭裡,悶到快喘不過氣了才重新轉回來。

  她打開微信,本想回復完工作消息就睡覺,朋友圈上出現了段薇的微信頭像。

  溫辭沒忍住,點了進去。

  是九宮格,附文:如果能永遠待在18歲就好啦。

  前面六張都是江中的照片,最後三張露了臉。

  一張是她幫段薇拍的,那張與周霧在介紹板前的合影;一張是段薇自己在介紹板前的自拍。

  溫辭在這張自拍的背景裡看到了自己。

  段薇應該是無心拍到的,照片背景裡的溫辭只有一個很小的身影,頭髮凌亂,長袖上衣側面髒了一塊,洗到發白的牛仔褲,把段薇襯托得更加漂亮精緻。

  最後一張是段薇在車子副駕上的自拍。

  她的臉在最前面,後面是正在開車的周霧,車子在動,兩人的臉都有些模糊,是那種富有氛圍感的照片。

  腦子裡的疲累感忽然更重。

  溫辭關上照片,手指在點讚選項上停頓了許久。

  最後還是沒有按下去。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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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校慶過後,江城進入滾燙的六月,這段日子的室外氣溫一直在35度徘徊,校園裡豔陽高照,蟬鳴不止,空氣裡若有若無的浮著一層熱浪。

  江城小學老師辦公室裡哀聲哉道:「修理師傅還沒來搶救咱們辦公室的空調嗎?真是要熱死了哎。」

  辦公室裡的空調年歲已高,開了彷彿沒開,已經向領導報修三天,仍舊無人上門。

  「等著吧,起碼下週。」另個人道,「實在不行,你提前去班裡,班裡的空調涼快。」

  李老師連忙搖頭:「算了,熱死和吵死,我寧願被熱死。熱我還能給自己搧搧風呢。」

  天氣熱得人心浮躁,辦公室裡一時間都是老師們用本子搧風的聲音。

  李老師擦了一下臉側的薄汗,餘光瞥到隔壁工位上的人,忍不住問:「溫老師,你不熱嗎?」

  溫辭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開衫,裡面一件青色長裙。雖然是夏日普通打扮,但在這麼炎熱的環境裡,這身衣服仍是顯得有些厚重了,更別說他們辦公室的位置正好被陽光直射,劣質的窗簾擋都擋不住。

  溫辭卻似乎絲毫沒有被氣溫影響。她低著頭,安靜地批改著學生的作業,低馬尾垂落在脖頸後,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

  她身上沒有一絲悶熱的燥意,看一眼都讓人覺得舒服。

  被叫到名字的人毫無反應,李老師又喊了一聲:「溫老師?」

  溫辭猛地回神:「嗯?不好意思李老師,剛才在想事情,你跟我說什麼了?」

  李老師又重復了一遍,溫辭很淡地笑了下:「還好,我好像挺耐熱的。」

  李老師隨口關心道:「最近有什麼心事嗎?這幾天感覺你總在出神。」

  溫辭玩笑道:「沒有,只是偷懶而已。」

  「果然,那句話說的沒錯,心靜的人真的不怕熱。」隔壁老師插話,「溫老師,教教我,你平時都是怎麼調節情緒的,大家明明上的同一個班,我怎麼每天都過得火冒三丈的。」

  李老師搖頭:「這學不來,溫老師天生就脾氣好,我們班那群小孩兒那麼愛鬧,她從來沒對他們發過脾氣。」

  「他們只是下課比較鬧,上課時還是很乖的。」溫辭笑了笑,從抽屜裡拿出一台電動小風扇,「李老師,這個你要嗎?」

  李老師眼睛一亮:「這真是救命了,感謝感謝。」

  溫辭想說客氣了,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她連忙拿起來看。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動作太急了,李老師見狀,笑問:「男朋友的消息?」

  溫辭手指頓了頓:「不是,我媽的消息。」

  「人家小溫沒男朋友。」隔壁桌老師道。

  溫辭很淺地笑了一下。

  溫母給她發了食材的照片,叮囑她下午放學早點回家吃飯。

  溫辭回了一句好。

  上課鈴聲響起,教師辦公室終於安靜下來。溫辭捧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退出了和媽媽的微信對話框。

  溫母的消息下面,是無數個工作群、家長群,再往下是竇以晴,然後是找她聊工作事宜的幾位老師,學生家長,早餐店老板。除了竇以晴,她與其他人聊天的最後一條,都是「好的」。

  直到翻到薩摩耶頭像,溫辭才停下來。

  自校慶以後,半個月過去,她和周霧沒再說過話。

  其實這是他們之間的常態,他們本來就不算朋友,在酒店以外的地方沒什麼好聊的。周霧去美國那段時間,他們甚至失聯了近三個月。

  但那三個月溫辭沒覺得有多難過,她睡前醒來都會確認一下有沒有周霧的消息,沒有就會開始期待明天,直到忍不住決定找時間發消息問對方回沒回來時,她收到了周霧的房間號。

  「期待」本身對溫辭來說很寶貴,周霧慷慨地給了她很多。

  但這半個月,溫辭只覺得漫長。

  段薇的婚姻似乎岌岌可危,那次的聊天裡,甚至有「反悔」的念頭。溫辭忽然不確定,周霧還會不會來找她。

  如果不會再來,那周霧會禮貌地告知她,還是就這麼沉默地結束呢?

  她不知道。她對周霧了解太少。

  溫辭舉了很久的手機,終於點開和周霧的對話框,敲字:最近有空嗎?

  她盯著這行字看了一會兒,又全刪掉。

  她沒辦法在知道周霧和段薇關係曖昧的情況下找周霧上床。

  又擔心周霧會趁這次詢問,向她發出結束關係的通知。

  溫辭關掉聊天框,想了想,點開了段薇的朋友圈,這半個月段薇又更新了三四條動態,溫辭翻看所有照片,沒在裡面找到周霧,才微微鬆一口氣,放下手機。

  溫辭低頭看著學生的作業,半晌,終於忍不住放下筆趴到桌上,把臉埋進臂彎裡。

  太糟糕了。不論是抱著僥幸逃避,還是去窺探段薇的朋友圈。

  -

  晚上九點多,溫辭房間亮著燈,正埋頭寫教案,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

  想起今天李老師的話,她掩耳盜鈴,特意等待了兩秒才拿起來看。

  【秦運:溫辭,週六晚上,我的生日派對,到時候過來一起玩兒。】

  溫辭一愣。她原以為秦運那天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居然真來邀請她。

  他們之間不算太熟,加上竇以晴的關係,溫辭自然沒有打算要去。她想了想,打字回復。

  【溫辭:抱歉,那天我和以晴有約,可能去不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秦運:她約你了嗎?那就對了。】

  【秦運:她那天就是要來我生日派對啊。】

  【溫辭:?】

  溫辭立刻給竇以晴打去電話。

  對面接的也快:「怎麼了寶兒,我泡澡呢。」

  溫辭問:「你要去秦運的生日派對?」

  竇以晴起初當然是拒絕了的。

  讓她去給秦運過生日?她瘋了嗎?她不咒秦運都算她寬宏大量。

  偏偏秦運嘴賤得很,聽到她拒絕後浮誇地鬆一口氣:「太好了,那天說完我就後悔了,但沒辦法,我這人說到做到,說邀請你就一定會邀請你。那我先掛了,祝您生活一般,工作不愉快。」

  這竇以晴能忍?她還就偏要去了。

  「正好,最近我又要被我們班那群學生氣死了,我得去找個人罵罵,不然我遲早被氣心梗。」竇以晴道,「他也找你了?你不想去就不去,放心,我一個人可以解決他。」

  溫辭怎麼可能放心。

  再說她的爛藉口已經說出口,收不回來了。

  只是,秦運生日的話……周霧和段薇應該也在吧。

  沒等溫辭想好怎麼辦,秦運的消息就又發了過來:【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到時候我讓人過去接你。】

  溫辭連忙回復:【不用了,我到時候坐以晴的車就可以。】

  【秦運:竇以晴她不開車,也是我安排人去接,派對地點在山裡,挺繞的,你們自己開車打車都不安全。沒事兒,你放心,我來安排,你把家裡地址發我一個就行。】

  溫辭無法,只好回復:【好,謝謝。】

  【秦運:跟老同學還客氣什麼?對了,校服記得給我帶來!!】

  沒想到還有這一茬。

  溫辭連忙放下筆,踩在床上去翻衣櫃最裡層。沒多久,她翻出了兩件校服上衣。

  一件寫滿了名字,有些名字旁邊還有一行很小的畢業祝福語。

  另一件只有一個名字。

  溫辭展開衣服,對著那個名字發了一會呆,才轉身去找馬克筆和草稿紙——避免被發現,她要把周霧的名字加在另一件校服上。

  溫辭小時候學過書法,偶爾也會仿一些名家的字,還算有些經驗。

  但這次,她模仿著寫了十來個「周霧」,都覺得不太像。

  周霧的字潦草隨意、龍飛鳳舞,每個筆畫都像在飄,看起來似乎寫得不太用心,卻是好看的。

  仿了幾次都不得章法,溫辭靠在椅背上,盯著周霧的名字,思緒忽然有些飄忽。

  她沒來由地想起周霧簽名時的模樣。

  那時,她其實已經把這件校服上衣偷偷塞在書包裡近一週了,總找不到拿出來的時機。

  周霧終於落單,是在一個週三。

  周霧在高考前最後一個月逃了兩天課,被余斌弘叫去辦公室,訓到將近傍晚七點。

  溫辭那時坐在教室,守著周霧課桌上還沒帶走的卷子,原本還有些遺憾——再過幾分鐘,上晚自習的同學應該就要到了。

  然後周霧就回來了。

  周霧當時應該被訓得不輕,溫辭喊他時,他抬頭,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煩躁與不爽。

  看見她,周霧明顯愣了下。

  「能不能在這件校服上簽一個名字?」溫辭問,「我想留下全班同學的名字,做個紀念。」

  周霧眉宇鬆開,淡淡答應:「可以。」

  溫辭連忙遞出手裡的馬克筆:「用這個簽吧。」

  周霧展開衣服,找了找,發現自己是第一位。他問:「那我隨便簽了?」

  「好。」

  周霧唰唰兩筆,簽完以後,突然撲哧笑出聲。

  他抬眼看她,眼裡帶著輕淡笑意:「完了,好像簽大了……我明天買件新的賠你,重新給你簽一個。」

  溫辭望著他的眼睛,沉默地發怔。

  直到對方等待許久,疑惑地挑眉,她才連忙回神。

  「不,不用了。這樣挺好的,不會太大。」

  溫辭把衣服抱回來,沒敢再看他,「謝謝你,周霧。」

  ……

  第二十七次,溫辭終於模仿得像樣了。

  她拿起那件寫滿了名字的衣服,認真仔細地寫上周霧的名字。

  溫辭舉起衣服,左右比對了許久,嘆氣——還是有一點差別。

  好在是很難看出來的程度,應該可以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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