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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眇 -【魔戀那西色斯(經典大顛覆之水仙花的故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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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眇 - 魔戀那西色斯(經典大顛覆之水仙花的故事)

他是自私自戀的神祗,
她是固執愛哭的凡人;
他拒絕神女的愛情,
受眾神的懲罰,變成了水仙,
她父母離異,棄她不顧,
她卻天真可愛地將他帶回家;
他在凡界人神互換地沉睡或蘇醒著;
她在十多年中依戀他的美貌而生活著——
會產生愛嗎?會相知相守到永遠嗎?
他不知道呵!他原來就只愛著自己;
她沒把握呵!她仍是雙親控制著的棋子。
危機早就四處埋伏,愛情卻無由地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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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西色斯(那耳喀索斯,Narcissus):美少年,希臘神話中河神刻菲索斯和水澤神女利裏俄珀的兒子。傳說之一,他因為看見自己水中的倒影,顧影自憐,相思而死,眾神將他化成水仙花;傳說之二,他因拒絕神女厄科的愛情,受到眾神的懲罰,變成水仙。不管是何種傳說,他同水仙花都代表著自私及自戀。

  水波輕晃中,他綻放出清麗而略微妖嬈的嫩白色身姿,絕世的傾城容顏罩著一層不願被打擾的嚴霜。雪已經停了。雪光映著冬夜寒冷的月光,反射於他讀不出思緒的湛藍色眼瞳,整個世界在他不具絲毫雜質的純淨眼眸裏凝結為天寒地凍的一片。

  “為什麼要把我吵醒?”他靜靜地問面前驚訝得張大嘴的女孩,透露冰寒氣息。

  “問你話,沒聽到嗎?”見呆滯的女孩不回答,他微皺細長的眉略顯不耐。

  女孩是真的為眼前見到的景象驚呆了,甚至都忘了深夜自己立于湖邊哭泣的原因。淚珠還殘留在她凍得僵硬的臉龐上,如其主人般因過分驚豔而停止了呼吸。月光同時也打在了淚珠上,於是淚滴便映著一層光暈,晶瑩透徹,似感慨般歎息一聲悄悄滾落。

  奇怪……像……花瓣上滴落的露珠……

  他暗自想,好奇地伸出手指接住,放入薄薄的紅唇中品嘗滋味。

  鹹的……並不是露水的甘美,但……好涼i而且……悲哀……

  他為自己的想法輕笑,孤傲緊抿的唇扯出一抹自嘲的完美弧度。

  悲哀?他竟也懂人類的情感嗎?也許只是因為他知道她在傷心罷了。

  “你……你是誰……”女孩終於清醒過來,眼前突然從水波中鑽出來的人雖美,可是仍不可思議得教人恐懼。

  “那西色斯,你這醜東西又是誰?”被世人評為自戀狂的美男微微將上身往前傾,使得自己與女孩間的距離縮小至十釐米以內。

  “喬怡,我叫喬怡。”小喬怡仰首,羨慕驚歎地盯著對方漂亮的臉,稀罕地伸出手,欲觸摸大海色澤的瞳孔。“藍色的……我從來都沒看過這麼漂亮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不要碰我,你的手太髒。”不知是以何種方式,那西色斯的身影閃爍一下便又與另一人拉遠距離。

  髒?她的手怎麼會髒呢?喬怡低頭不解地看自己乾淨無污漬的手,迷惑之至。

  “那西……你不喜歡別人碰你嗎?”

  “那西色斯。”他不悅地糾正,“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吵醒我?”

  “我並不想吵醒你的,我不知道你藏在水裏。那個……這麼冷的天你在水裏不冷嗎?”她困惑地問。

  神話中才存在的水仙之神因對方的問題露出淡淡的笑意。

  “看到那些花了嗎?它們就是我,它們不冷的話,我就不冷。”

  “爺爺告訴我那些是水仙花。”女孩的目光戀戀不捨地從過分俊美的臉龐上移至湖邊在風中輕顫的白色花朵。

  “不……它們就叫那西色斯,沒有任何花朵能比它們美麗,不沾泥土的潔淨美麗。”

  年幼的喬怡無法理解,但還是勉強點點自己的小腦袋,然後終於想起要說出自己傷心的原因。“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吵你的。我只是不想離開這裏,爸爸和媽媽離婚了,所以我一直跟爺爺住,可是爺爺死了。我不想同媽媽一起住,可爸爸也不想要我。”

  無聊,沒有人類正常情感的他自私地想。修長的手指捂著嘴,嫵媚地打個哈欠,他對女孩不再感興趣。

  “不要再吵醒我。”

  “對不起。”喬怡為自己打擾了別人又一次道歉,還深深地一鞠躬,幼稚園的老師就是這麼教她的。

  於是另一人便感到非常滿意,愉悅地微笑一下後消失在空氣中。

  “那西?那西……你在哪兒?那西……”抬頭後驚覺方才還同自己說話的美人突然不見了,喬怡慌張地四下尋找,可是回應她的只有清冷的回音,傳說中山仙厄科的化身。

  “不見了……怎麼會……”女孩一個人自言自語,隨後目光落在那些潔白的水仙花上。

  白色的小花,粉嫩的,娉婷的身姿裹著翠綠色的葉和那西有著同樣名字與美貌的植物。雪一般的潔淨感覺,卻又擁有多情的生命,若有似無的香氣,淡然如方才那男子的一顰一笑。

  “那西!”喬怡突然天真地笑著大叫道。然後奔向那片湖水中的花叢。親人逝世的哀傷,被父母遺棄的哀傷……全因那些於冬夜中冷然孤芳自賞的花朵而暫時遺忘在冰冷的水波中。

  就在這一夜,女孩記住了“那西色斯”,這個希臘神話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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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同學們!你們是未來的希望,你們肩負著未來的使命,所以你們更應該努力學習,古人雲……”校長站在禮堂前方嘶聲力竭地賣力演講,白色的唾沫四下飛濺,似乎同他一樣興奮激動。

  台下黑壓壓地坐著全校師生與員工,但所有人連咳嗽都沒有一聲,強打起精神,努力讓自己裝出聽得很認直的樣子。

  喬怡瞟了眼臺上的校方領導,用手掩著嘴偷偷打個

  “真是受不了,每學期的第一天都得受這樣的魔音貫耳。當學生的還好,忍個三年也就畢業勝利大逃亡了,剩下他們這些苦命的教師,年復一年難逃此劫。

  她在心裏苦笑,竭力做出一副坦然的樣子站起身,在數位同事的目光下走向廁所。

  “呼……”進入廁所的那些得以暫時脫逃的人還是大大地呼出一口氣。隨後朝鏡子裏的自己扮個鬼臉,愉快地從另一扇通向操場的門走出去。

  下午兩點的太陽火辣辣的,烤得人一陣暈眩,蟬的鳴叫聲“嘶啞啞”地響成一片。快步躲進種植了藤蔓植物的走廊,她迅速往自己開著冷氣的辦公室移近。

  有那麼多人聽著,少她一個應該不要緊吧,身為教師的人邊走邊不負責任地想。因為怕熱,她選擇的途徑由氣溫高得嚇人的操場改為有著庇護的教學樓。

  “等等……嗯……”當她準備在樓梯拐角處轉彎時,一個奇怪的呻吟聲傳入耳中。

  怎麼回事?教室裏現在應該一個人也沒有。是誰?

  喬怡有些不安地猶豫數秒,以她的理論經驗而言,此時應該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比較好,但是她清楚自己有看不司。救藥的好奇心。

  “天……”由於太過驚訝,她差點咬到自己可憐的舌頭。教室裏是一對男女學生,從她站在窗邊的角度恰巧能看到兩人羞恥的姿態。

  女生整個依在男生的懷裏,雙臂主動勾住對方的脖子,摟著女生纖腰的男生則與闖入者正好對視。

  他們是在接吻?!喬怡呆了呆,隨後莫名地,自己先紅了臉。即使她有身為教師的職責,即使那兩名學生觸犯了校規,但她在愣了片刻後便視若無睹地轉身離開。

  “那……那是誰?”原本渾然忘我的漂亮女生因感覺到氣氛的詭異而轉首,正好只看到偷窺者離去的背影。面對女友的慌張,旭日煊卻不在乎地微笑。

  “沒關係,是誰不重要,她看起來比你更驚慌,放心吧。”

  “是嗎?可是到底會是誰?要是被老師知道的話。說不定會被退學的。”膽小的女生還是處於慌亂害怕中。

  “我說不要緊就不要緊,不相信我嗎?”他看來有些不高興,推開小鳥依人狀的女生,靠在牆上取出一支煙。

  “不……不是的……我只是……”似乎更畏懼他的生氣,女生又陷入另一種恐慌。

  “算了,反正也沒了興致,我先走一步。”冷淡地丟下驚慌失措的另一人。旭日煊站直身體,扣上校服的鈕扣懶散地步出教室。

  “日煊,等等我。”害怕被一人留下的女生不顧矜持地追了出去。

  原先還被用於幽會的教室立刻又恢復了無成一片問津的死寂。只有空氣中還殘留著夏末悶熱以及情欲的味道。

  好舒服的冷氣,一口氣快步沖進辦公室的人滿足地輕歎。在坐進舒適的椅子前,她為自己又倒了杯冰水。一口就飲下半杯,瞬間她就將五分鐘前目睹的校園禁忌忘得一乾二淨。

  她就是這樣的人,在其他老師看來有點不負責任、有點散漫,但又因為個性溫和從不與人交惡而贏得不少學生與同事的友善對待。

  “那西,好熱的天哦,你覺不覺得?”心情因外界物質有所改善的她輕笑地對放在桌上的一盆水仙花說道。

  水仙花?還處在夏季的九月初哪來的水仙花,尤其還是盛放的?白色的花,青翠的葉,球狀的根,確確實實是水仙!

  花自然是不會說話的,但獨言獨語的人也像習慣了似的並不介意,愉快地取出新買到的歷史書籍翻閱起來。

  這一刻對她而言是小小的幸福,鼻間充盈著“那西色斯”的迷人香味,四周是無人打擾的靜謐,捧著喜歡的書籍。她常覺得這種時候是自己深感幸福的時候。不過,還有比此刻更幸福的事,那就是同那西在一起……

  配合著室外的蟬鳴,冷氣機有節奏地響著,時光也就在書本的頁面間流逝。意識到原本靜默的校園突然變得喧鬧起來,她收起書本,鎖好抽屜,拎起背包,預備回家。

  如果她估計得沒錯,開學典禮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放學。

  “噫?喬老師速度怎麼這麼快?這就回家了?”推門進來的政治課王老師詫異同事的動作迅速。“啊……是,那個……我家有點事,所以……”她含糊不清地乾笑兩聲蒙混過關,“王老師的速度也不慢,明天見。”

  “明天見。”對方也沒追問,同樣笑著道別,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王少賓關了冷氣也準備回去,但不經意地又看到對面桌子上的水仙。

  “真是奇怪的花,這麼熱的天,還能開得如此清冷冰豔。喬怡到底是怎麼養花的?只是每天換水而已,為什麼一年四季都不會調謝?完全不符生命週期的定理嘛。”

  當然自從喬怡進這所學校任教三年來,幾乎所有的老師對她的這盆植物都抱著一種讓她深感困擾的強盛好奇心。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不想離開那西色斯。明知自己是過分依賴了,但就算許多人對她偏愛水仙有著不敢苟同的批評,她還是執著得一如既往。

  有什麼關係呢?她的愛好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既沒有傷害別人,也沒有阻礙他人。其實一直以來她就以這樣的方式生活著,儘量不給別人添麻煩,也從來不去管他人的閒事。

  “自私的傢伙。”在大學念書時。同寢室的女生們曾給她下過如此評價,可是她依舊習慣地一笑置之。

  潛意識中,她就希望自己是那珍愛的水仙花。自私也罷,自戀也罷,只圖一分顧影自憐的清靜與滿足。

  好熱的天,在公車上擠了一身汗的喬怡打開家門。小套的公寓有些老舊,但卻打理得乾淨整齊,除了必要的傢俱外就數書架最多。

  “你一天都不在家。”坐在一塵不染的木地板上,他背靠書架,翻著一本過期的文學雜誌。

  金色的頭髮讓夏日的陽光都為之遜色,大海似的眼眸明亮深邃卻讀不出情緒,嫩白色的肌膚有著透明的無機質感,鐫刻的五官精細得完美無缺。他很美,美得不沾染一絲塵世的氣息,美得找不出一絲可以指摘的地方,也許正因為如此,他的美才讓人感到強烈的不安與非現實。

  “我忘了告訴你嗎?今天開學了,我得上班。”她換下平跟的涼鞋走進屋,視線一直沒離開屋裏人的臉。

  “有嗎?”金髮碧眼的美人吊著眼梢斜睨進屋的人,全身散發著中性的嫵媚氣息。

  “沒有嗎?”喬怡似回想地反問,腦中果然沒有任何一點印象。知道是自己不對,她討好地靠過去。

  “對不起,因為昨天你一直都在睡嘛,我就忘說了。那西,你不會生我氣吧?”

  被喚作“那西”的男子只是躲開她欲擁抱的手臂,淡然的表情看不出生氣的跡象。

  “不要碰我。都是汗臭味。”

  “啊……”喬怡硬生生收住自己的動作,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我一看到你就高興得把什麼都忘了。那我先去洗澡,你會不會等我出來後才去睡?”

  不要總是用這種水汪汪的乞求眼神看他啦,簡直同條哈巴狗沒兩樣。那西色斯不舒服地別過頭,隨後又孩子氣地拿手中的雜誌擋住臉。以表現自己相當的厭惡。真是的,為什麼十幾年了,她還是改不掉這個毛病?

  察覺自己令對方感到不悅,喬怡失落地歎口氣回臥室。

  從第一次見到那西色斯起,她就被他魔性的美貌所迷惑,這十幾年來,她就是依賴著那西的美貌而生活。真愚蠢,簡直同世上其他膚淺的女人沒兩樣。她不止一次在心裏默默地反省。可是只要一看到美麗的那西,她的一切理智就又都化為空氣。漫不著邊。

  奇怪的女人,就因為他的美貌而願意低聲下氣這麼多年,而且一切悲喜的來源都是他。人不都是有自己的意識與情感嗎?那為什麼喬怡的沮喪與快樂只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而改變?他是知道他自己有多美。可是那也只是他自己的迷戀罷了,為什麼連帶這個與他扯上十幾年關係的女孩也同那些幾千萬年前的水仙一樣,為他沉迷不可自拔?  

  那西色斯迷惑地看著喬怡無精打采的背影,稍微象徵性地思考一下。他不喜歡思考,思考太傷神,所以他只是淡然地看著所有發生的一切,所以他只喜歡沉睡在水波中不被打擾,偶爾在蘇醒時讚歎自己賞心悅目的容貌。

  化成人形的時間太長了,他覺得又累又困。今天從早上醒來後他就沒睡過。而現在他想睡了,安心地睡著,不做夢的睡眠永遠是最香甜的。

  “那西,今晚你想……”一身清爽的喬怡一到客廳便發現已無方才的頎長身影,萬般的失意湧上心頭,她忍不住,已罵道,“混蛋那西。”

  “究竟誰是混蛋?要不是你魯莽,我也不會被帶到這種吵鬧的地方。”理應已經入睡的那西色斯冷冷道。他無預兆她出現顯然嚇了她一跳。

  “……你不是睡了嗎?”知道自己理虧,她心虛地岔開話題。又不是故意的,當時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那西會隱身在一株水仙上睡覺,只是想帶一株水仙留作紀念,誰知恰好是那西棲息的那株。“被個笨蛋罵,我若還睡得著,那才叫奇怪。”他靠著門框,一條腿屈著。黑色的短袖T恤搭配黑色的牛仔褲,更襯得肌膚光亮透明。同樣也襯得他的身材越發頎長有型。

  “那西,現在我可以抱你一下嗎?”總是這樣。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只有兩眼發亮犯花癡的份兒。“不要,我要睡了。別再吵我,人類真的都好嗦。”他並不把她的乞求放在心上,直達腰間的波浪長髮一甩,便融於窗外照射進的陽光中不見,徒留下發問的清香與金色的餘韻。

  “那西……”她洩氣地喚道,如其所料,沒有任何回應。

  良久,才有對方低沉悅耳的嗓音在空氣中傳來。

  “明天早上我會醒來一次。”

  “真的?我等你醒來再出門。”喬怡笑彎了眼。

  她的眼睛不大,每次一笑就會眯成月牙形,再加上卷卷的睫毛,二十六歲的她看來還如在大學時一般稚氣。不過,也只有在真心笑的時候,學校的大部分時間裏她只是一個人看書或發呆,當然上課時候的她會敷衍地微笑。

  用寬大厚實的白絨浴巾擦拭滴著水的短髮。她心情愉快地哼著歌,打著冷氣的室內令她已忘了豔陽高照的夏日。不管怎麼說,她是喜歡同那西住在一起的。雖然他對她冷淡又不在乎,可是她的確一直在心裏慶倖著當初自己誤打誤撞將那西從偏遠的鄉下一起帶回了這個喧囂冷漠的大都市。而她臥室裏那盆四季長開的水仙正靜靜地吐著芬芳,奶白色的花瓣靈秀異常。全世界大概只有她,喬怡知道,在這株水仙裏本棲息著一個自戀的美麗靈魂,從遙久的神話時代開始就存在著的美麗靈魂……

  注意到天色變暗。她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確定是否還有剩餘食糧。遺憾得很,所有庫存終因她的懶惰而宣告空空如也。

  雖是晚餐時間,但窗外仍暑氣無消。才洗澡的她害怕再出一身汗、因此情願餓著肚子回到客廳。坐在那西色斯方才坐過的地方,她以同他一樣的姿勢看起書來,很快地,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書本上。這些年來她就是這麼過來的,缺乏正常的飲食,缺乏他人的關心,獨自一個人堅強地生活著。

  說實話,現在她也不指望再有誰來關心自己的飲食起居,更不會渴望將她當成絆腳石的父母回首看她一眼。都習慣了,一個人……不,同那西色斯一起的生活她已經習慣,就照現在的模式生活下去好了,她是個易於滿足的人。

  並不算陰暗的街道,但由於是行人稀少的淩晨夜半,所以還是讓從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購物出來的喬怡有些膽怯。當初貪圖這裏附近的房價便宜,根本沒考慮此處是市區內治安最亂的地方。

  深更半夜出門不是謹慎的她所喜歡的,可是肚子餓得睡不著覺,想到冰箱裏連那西惟一喜歡喝的純淨水也沒有,最終她不得不像鬼似的出來晃一下。

  還沒到街角處,眼睛並非近視的她早已看到一群少年正圍毆一個相同年紀的男生。由於在這個地區總共有五所中學,其中有兩所是全市最臭名昭著的流氓中學,再加上這兒有通宵達旦的歌舞廳、遊戲機房、電腦房等面對青少年開放的不良場所,所以治安問題一直頗令人頭痛,也因此這種情形在這一帶純屬正常現象。

  怎麼辦?擔心會被波及的人站在原地遲遲不敢上前,即使那個以一擋十的男生穿的是她所教學校的制服。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硬著頭皮拎著裝滿東西的購物袋向前走,這個街角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沒辦法,就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吧。

  但好歹挨打的少年是自己學校的。會不會太自私了點?越走近一些,她就越緊張,這種緊張來自於自己的視若無睹。

  不行,還是不行……她強制命令自己不要看向暴喝著打得興起的不良少年團體。但挨打少年倔強不服的咒駡聲偏往她耳朵裏鑽。

  “你們這群白癡!膽小鬼。不是人養的……”

  不入耳的狠聲咒駡換來的是更猛烈的拳打腳踢,原本已掛了彩的臉部與手臂也就更慘不忍睹。

  “……烏龜王八蛋,狗養的……”他不服輸地仍在罵。

  眼角餘光瞟見每次試著從地上站起來,每次又被打趴下的倔強傢伙,已經與少年們擦身後過的喬怡突然轉身大喊:“別打了,員警來了!”

  “員警?!員警……”還在廝打的人群一哄而散,而得救的少年也跌跌撞撞慌張地扶著牆站起身。

  應該沒事了吧?喬怡不再看狼狽的少年,正欲轉身回家,誰知那少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便拔腿就跑。

  “喂……這……”還沒搞清狀況的人只能被拖著一起跑。

  真是莫名其妙,為什麼他要拉著她一起跑?她一邊不情願地跑著一邊不甘願地想。在又轉過數個街角後,少年總算停下腳步,放開自己抓著的救命恩人,兩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大口喘氣。

  而一向缺少運動的喬怡也好不到哪去,靠著牆氣喘吁吁。

  “為……為什麼……要拉著我一起跑……”出了一身汗的人不悅地問。

  “白癡啊,不是有員警來嗎?要是被逮到,就得直接去警察局,跟他們是無論什麼都是說不通的。”

  救了他,他竟然還罵她白癡?何況根本就沒什麼員警,真是討人厭又自以為是的小鬼。

  “根本沒有什麼員警,白癡。”她冷冷地反擊,四下一望。才發覺他們竟然是在她公寓的樓下。

  “沒有……”酒醉中的意識全部清醒過來的人總算瞭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當他借著街燈看到對方的臉時,眼神流露出古怪。

  同樣看清他長相的喬怡則迷惑得在腦中搜索有關少年的印象,但並無多大的結果。只是少年盯她的淩厲目光。讓她確定對方一定是自己曾在學校內見過的。

  “哼。”少年受不了她的善忘冷哼,隨後補充道,“今天下午的事,你應該都看到了吧?”

  今天下午?原來……喬怡終於想起來。原來就是下午在教室裏接吻的男生。早戀,外加校外鬥毆、深夜不歸……總之。他絕對已經被貼上不良少年的標籤。

  “看到了又怎麼樣?我不想同你扯上關係,你早點回家吧。”她站直身體,準備上樓。

  “等等……”旭日煊情急之下拉住她。

  “不要碰我!”見他一身污漬與血漬,她神經質地甩開他的手臂,反應不是普通的劇烈。

  “好痛……你幹什麼?”預料不到喬怡會如此激動,他摔倒在地,觸動了渾身的傷處,痛得齜牙咧嘴。

  注意到他還滲著血絲的傷處。她感到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只是不喜歡被別人碰……那個……嗯……你先跟我上來。”

  “為什麼要跟你上去?”

  “我就住在這棟樓裏,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她解釋,送佛送到西天,反正都已經救了他,借他些傷藥用也應該沒問題,“上來吧。”

  “喂!”不願意跟著她的人起先站著不動。但見她根本不回頭理他,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跟上去。

  “進來……等等,把你的鞋換掉。”進到屋裏時。她一看到光亮的木地板上留下某人的清晰鞋印,臉上的表情便不由地扭曲起來。

  “真是麻煩。”旭日煊小聲咕噥,“嫌髒的話就別讓我進來,是你自己多事。”

  不知感恩的小鬼!她不理他,只管到臥室裏取急救箱。

  很乾淨的房間,雖然所有的住房面積還沒有他私人房間的一半,但感覺上卻比他家裏的房間有味道。令他吃驚的是狹小的客廳除了書架之外連一張椅子也沒有,喜歡書也不用喜歡到這種地步吧?

  咋咋舌,他靠近書架大概掃視一下。都是歷史書籍與小說,還有就是……漫畫?!有點不敢相信嚴肅艱澀的哲學書旁邊竟是卡通書籍。他欲伸出手抽出一本確認。

  “不要碰!”還是過分的神經質,喬怡從臥室裏沖出來阻止,“你跟我到廚房好了。”

  那西不喜歡血腥味,不喜歡髒亂,也不喜歡有油煙味的廚房……她可是好不容易將屋子打掃得令那西滿意,不可以讓一個陌生人破壞,那西的鼻子比狗還靈敏。

  “給,你自己擦藥,擦好了就把藥箱擱在桌上回去吧。我要睡覺,沒空理你。”她把急救箱扔給他,“還有,要記得幫我關好門,謝謝。”

  是她硬拉他進來上藥的,但現在……這……這是什麼態度?旭日煊被她的冷淡搞得哭笑不得。“知道啦,我自己來,真是莫名其妙。”

  “小鬼,不要不知感恩,我是因為從來沒給別人上過藥,不想拿你當悲慘的試驗品罷了。”她將購物袋裏的食物一樣樣放進冰箱。

  另一人被她這種匪夷所思的說詞逗笑了。

  “可不可以給我面鏡子?”

  “鏡子?要鏡子幹什麼?”她不解地問。

  “沒有鏡子,我怎麼知道藥應該擦在哪兒。”他為她的缺乏常識詫異。

  “只有一面鏡子在衛生問,算了,還是我來幫你擦藥。”她放掉手裏的物品,接過酒精棉花靠上前,儘量小心地為受傷的人處理傷口。

  “輕……輕點,好痛……”旭日煊因她的笨手笨腳怪叫不止,“輕一點,你白癡啊,好痛。”

  白癡?她火了,丟下棉花與藥水瓶,轉身走出廚房。

  “那你就自己摸索著擦好了,不懂事的小鬼。”

  小鬼?!他才不是什麼小鬼!也被她的冷淡態度惹毛了,受傷的少年不發一言地穿上鞋就走。咦?屋子的主人倒是吃驚不小,但也只是吃驚並未阻止。他要走是他的事,反正她該做的早就做了。

  門發出很大的響聲合上,自始至終,旭日煊連句“謝謝”都沒說,而身為教師職責的喬怡也好不到哪里,她冷淡到連學生的名字都沒問。

  “白癡!”

  “討厭的小鬼。”

  隔著門,兩人各自在心裏暗罵一句。

  “什麼事?好吵。”那西色斯不知何時出現在喬怡身後,睡眼惺忪卻依然美麗,滿臉寫著被吵醒的不快,“剛才是誰?好醜的傢伙。”

  “學校的學生,受傷了,所以讓他上來擦些藥。”一見到醒來的美人,她立刻換上一張諛媚的臉,“那西,你應該不介意吧?”

  “啊,可是下次不要再吵醒我。”

  “不會再有下次了,好心沒好報。”想到不懂感恩的學生,她心裏大大的不爽。

  “你出去過?這麼晚了,幹什麼?”聞到她身上的汗味,他起疑心。

  “買吃的東西,冰箱裏都空了。我要煮宵夜,要不要吃?”明知他不太喜歡吃水果之外的食物,她還是每次都要討好地問。

  “不要。”那西色斯不感興趣地一口拒絕,又走回臥室繼續補眠。

  深深地歎口氣,喬怡苦笑。她總覺得那西色斯不該是水仙的,老是睡覺的應該叫睡蓮比較好吧。但也只敢在心裏偷偷地想,要是說出口的話,她擔心會惹那西生氣。

  一句話:除了那西,其他任何事與人對她而言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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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爺爺已經死了,你不可能再待在這種鄉下地方。以後你想同我住還是同你父親一起生活?”陌生的語氣透著不耐煩。

  “小怡,同你母親一起生活吧。爸爸家裏實在不方便讓你住進來。你要知道你的新媽媽剛剛懷孕了。”父親的目光並不比母親的有暖意。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她跟著我就方便了嗎?她可是你的女兒!”女人吊高了尖細的嗓音。

  “她也是你的女兒,這些年來你根本就沒盡到過母親的責任,把她丟給我爸爸一個人撫養。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男人漲紅著臉,生氣地反駁。

  “我自私?那你呢?為了自己能儘快往上爬,就把我和女兒當犧牲品,娶了有錢人家的千金,連女兒都可以不要。你憑什麼說我自私?”

  “你……不要胡說,是你自己先在外面有了情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情人是你大學裏的學長,你們常約在酒吧見面,而且也進過賓館……”

  “你胡說!”

  不……不……

  不要再吵了!她既不要同母親生活在一起,也不想同父親生活。夠了,為什麼自她有記憶開始。父母總是不斷地爭吵,總是這樣……當她不存在似的整日冷漠地爭吵著,完全不顧她心裏的想法。自私……胡說……離婚……

  這些是她最早領會意思的詞語,而父母對她而言只是陌生的爭吵者……

  喬怡摸摸冰涼的額頭。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夢到小時候的事情了。

  “你今天不用去學校嗎?”

  她還未睜開的困頓雙眼在聽到熟悉冷淡的話語一刹那,睜得如銅鈴般大小。

  床邊是那西一米八五的修長身影,他微低頭俯視著她的臉,以一種她所不瞭解的奇特眼神。

  “天……幾點了?是你起得太早還是我睡過頭了?”她從床上一躍而起。

  “九點。”

  九點?!怎麼可能?!睡過頭的人連慘叫的時間都沒有,迅速沖進衛生間,不到五分鐘便衣冠整齊地沖到客廳。

  “那西,我已經遲到了,晚上回來再說。”她一邊穿鞋,一邊同站在臥室門口的人急急道別。

  “先等一下。”他喚住急著出門的人,把手上從冰箱裏取出的一包餅乾遞給她。“早飯。”

  “啊?”喬怡愣愣地接過,大腦有數秒的罷工跡象。那西竟然給她準備了早飯!雖然這餅乾還是昨晚她自己出去買的,但是……

  “不是已經遲到了嗎?還愣著幹什麼?”他輕敲一記她的額頭。

  “哦,晚上見。”醒過來的人傻笑,隨後樂滋滋地捧著餅乾走出家門。也許偶爾遲到並不是件壞事。

  真是頭腦簡單的傢伙,也不知危險就在身邊。

  那西色斯關上門,想到昨夜進來的那名男學生。當時他只是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而已,但到今天早上他終於憶起對方的真實身份。

  算了,喬怡只是普通人,應該不會惹到那個任性傲慢的小鬼。不過即使惹到了,應該也不關他的事,他只要好好睡自己的覺,不被打擾就行。

  不大的公寓因為女主人的離開而顯得既冷清又空曠,數千萬年以來累積的寂寞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一個人,他一直習慣一個人,以至於讓人說成是自戀與自私的代表人物。也許他會永遠這樣孤獨下去,不需要任何人與神的憐憫和關心,不被打擾地靜靜生存著,孤芳自賞。

  神?那些奧林波斯山上的大神們除了會追逐繆斯女神們隨風輕揚的裙擺外就只會彼此嫉妒與爭鬥,不僅自己無聊地樂此不疲,還要將人類牽涉進來。

  戰爭!掠奪!姦淫!謊言!背叛!亂倫……

  在大神的光環照耀下全都被賦予了正義的美名,那些自以為是的神……

  幸好到現在都煙?肖雲散了,可惜的是這世界依舊沒改變,依舊混雜吵鬧得令他受不了。當神話時代結束以後,大概也只有他因遺世獨居,化身為水仙而得已僥倖逃過一劫。

  自求多福吧,從神之位轉世為人類的高貴神們。千萬別來招惹他才行呢,因為失去前世記憶與法力的他們在他面前也只是普通的人。

  他走到窗口,抬首看窗外的炎熱晴空,那雙冰藍的透明眼眸綻放出金色的冶豔光芒。配著金光閃閃的發絲,令得太陽也炫目得睜不開眼。他一直都有自信,自信自己無論在外貌還是其他任何方面都不比太陽之神阿波羅差。(注:阿波羅,又稱福玻斯,Apollo,宙斯和女神勒托的兒子,是奧林波斯山的重要神之一,太陽神、音樂之神……)薄唇略微上揚,他輕笑。

  他眼裏所觸及的這片藍天已不同於數千萬年前了,在這片藍天之上,白雲之巔,已經沒有雄偉的宮殿與頹靡的曲樂聲,沒有了那些惺惺作態的醜陋神靈……僅僅是日月星辰沉默的證言而已。

  不會有問題的,他微笑地伸個懶腰準備再睡一覺。誰都不會打擾他……不,除了那個不小心把他從偏遠安靜的鄉下帶到大都市的喬怡。

  喬怡?她真的是好吵,不過這十幾年來他也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他這才驚覺習慣是何等可怕的東西。竟讓他覺得喬怡的存在是一種自然。才十幾年,在幾千萬年的無情歲月沙河中只能算是滄海一粟,可他卻已習慣了。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所以也懶得再去細想。

  又困了呢,睡吧,睡吧,睡著了,就算是喬怡也都不關他的事了……

  房間又恢復成無人的寂寞,大概房子也是習慣了,所以從來都沒抱怨過。但不知是誰在那裏說話,說:“不,那是因為它沒有思想,也沒有嘴。沒有思想所以就不懂寂寞,沒有嘴。所以就無法吵鬧。”

  喬怡厚著臉皮走進辦公室,果然除了她。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到齊了。

  “喬老師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身體不舒服嗎?”兒子在本校念高三的邱老師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是……頭有點痛……”她虛應道,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位子。

  “教導主任找過你好幾次,他讓你去教導室一次。”王少賓推推鼻樑上的黑框鏡架。

  教導主任?不會這麼衰吧?難得一天遲到竟會被教導主任正巧逮到。

  “那西,這下我慘了。”她對著桌上的水仙,可憐兮兮地哀歎。誰知讓其他老師聽到,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我說喬老師,你不用每天都對這盆水仙說話吧?簡直把植物當寵物了。”

  “你安心去教導室,我們只說你因為吃壞了肚子一直跑衛生間。”

  “太好了,謝謝。”她馬上放下手裏的背包,往教導室沖去。但教導主任找她到底做什麼呢?通常有麻煩的老師都是兼做班導的,而她為了避免麻煩從來也沒當過班導。並且也從不理會上課以外的其他事。

  “喬老師你身體好點了嗎?”老教導主任圓圓的身體圓圓的臉,看上去就跟肯德基的老爺爺一樣和善。

  “謝謝主任的關心,已經好多了。主任找我是……”她心虛地微笑著。

  “這個啊,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談。”對方笑得更加慈眉善目,活像彌佛。

  不好的預感,喬怡的直覺令自己不安起來。

  “是這樣的。二年A班的班導肖老師昨天突然因心肌梗塞送醫院了,可能要長期病假,所以我想讓你暫代他管理二年A班的學生一學年。”

  “二年A班?為什麼要找我?學校裏不是還有很多老師嗎?”她困惑地問,由於她是在校時間最少的老師。是對學校最不關心的老師,所以她不知道幾乎每位瞭解學校狀況的老師都不願接手這燙手山芋般的高二年級A班。

  育仁學校是這個大都市里的重點高中,每一位學生都是萬中挑一選出來的。很多望女成鳳,望子成龍的父母都想將自己的兒女送進這所中學。但是兒女們不爭氣的大有所在,尤其是家境富裕的孩子。於是有錢有勢的父母以教育捐款為名,出資幫學校建造各種教育設施,然後讓成績不合格的兒女們進校讀書。

  二年A班中的大部分學生就是以此類特殊情況進校念書的,也由於他們不學無術卻又有強大的靠山而讓每位老師頭痛不已。A班的學生惡質到極點,但卻沒有人敢出來管教,全校師生都敬A班而遠之。

  “那個……”燃眉之急的教導主任擦擦額頭上的汗,明明有冷氣,但他還是覺得熱。

  “那個……哦,是這樣的,你來我們學校也已經三年了,除了必要的課時之外好像並沒有其他事情。我同校長認為這是浪費師資,所以想要磨練你一下,你還年輕嘛。試試看吧。”

  “但是,我……”她不要做班導,一做班導就有好多麻煩的事,學生間的爭吵,學校舉辦的活動,還要花大把的時間與學生交流。她不要,她只想早點回家守著那西色斯。

  “不要再推卸,這是A班所有學生的個人資料,你拿去看吧,下午的班會你要好好幹。A班的學生其實都還算可愛,要努力啊,喬老師,年底評優秀教師,我一定會提名你的。”不讓不知詳情的人有拒絕的機會,他軟硬兼施。

  “就這樣定下了,你回辦公室準備一下吧。”

  知道是推不掉的死命令,喬怡抱著厚厚一疊的檔案袋認命地走回辦公室。要整整一年哪,她哀歎。然後思維卻又跳躍到早上那西給的餅乾,愁眉立刻展開。

  不管怎麼樣,都只有幹了。所以她會儘量偷懶的,儘量減少在校活動的時間,管他什麼優秀教師的,她統統不感興趣。

  “喂,知道嗎?我們換班導了。”教室裏女生們小聲議論著。

  “昨天那老頭好沒用,才被嚇了一下就進醫院。真的好遜,幸好他不能再當我們的班導,不知這回會不會換個稍微年輕帥一點的。”

  “就是啊,我們爸媽每年給學校那麼多錢,他們就不能找幾個養眼的老師嗎?”

  “對啊,每次進來的不是老頭就是歐巴桑,倒胃口。”連男生都跟著抱怨起來。

  “好煩。你們能不能閉嘴!”有人嫌吵地大叫道,教室裏立刻一片寂靜。方才還小聲討論著的學生們都閉緊嘴,惟恐自己惹到最後一排睡午覺的暴君。

  旭日煊以殺人般的眼光掃視眾人。昨晚先是宿醉,然後又被人打,再就是碰上那個讓人火大的女人,他幾乎一整晚都沒睡。原本想在學校補個眠,但是教室裏嘰嘰喳喳得就同鳥市場一樣,他現在一肚子火,身上的傷也還在痛。

  “日煊的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樣子。”

  “嗯,還受了傷,昨天是不是打架了?”

  小聲,再小聲,再再小聲的耳語。

  “鈴……”上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坐回位置,奇怪的是等了五分鐘還不見新的班導進來。

  “怎麼回事?是不是這學期我們沒有班導了?那就輕鬆了。”有人吹起了口哨,其他人也跟著鬧了起來。

  “閉嘴!”旭日煊再次對周圍吵雜的環境不滿。

  “噓,日煊要休息,我們安靜些。”教室裏又回歸于先前的寧靜。

  而就在這時。遲遲未出現的新班導終於懶洋洋地走進教室,同樣是一副眼睛睜不開的樣子。

  “我先介紹一下,我姓喬,單名怡,教歷史,以後一學年中就是你們的班導。”

  很普通的年輕女老師,既不是讓男生們傾倒的美女,也不是可以讓女生在背後嘲笑的醜人。清秀的五官透著書卷氣,那雙笑有時候眯成月牙形的眼睛清澈也動人心。

  噫?怎麼會是她?!旭日煊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但事實已擺在眼前。

  “你……”他吃驚地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所有人的目光則齊刷刷地交聚在其身上。

  喬怡肯定似的點點頭,連她都沒想到會同這討厭的小鬼在此種情況下相遇,何況對方。

  “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她突然狡詐地笑笑,“……旭日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當班長。沒問題,就這麼決定了,省得大家再投票這麼麻煩。那麼其餘的班幹部也由你決定,還有待會兒班會結束後的大掃除。”

  “我……不是的……我是因為昨……”上當的人及時閉嘴,他不可能將昨晚的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來,也因此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他什麼也沒再多說,坐下,扭頭看窗外操場上的景象。可是逐漸他的目光與注意力仍被講臺上的人吸引過去,連他自己也感到迷惑。迷惑於自己竟為了這不期而遇的女老師而感到生氣與無奈。

  “為什麼要陷害我當班長?”下課後他追上陰謀者同。

  “陷害?不必說得這麼難聽吧。”她不動聲色地微笑,“全班學生中我只認識你,當然讓你當班長。”

  “我不會當的,你選其他人吧。”他狠狠擱下話,轉身就走。

  “你可是有不少把柄在我手裏。”喬怡撕開餅乾包裝袋,整整一天她都不太捨得吃。現在則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隨便你。”旭日煊的身影頓住。

  “哦,那好,我現在就去找主任,告訴他我不願當你們班班導的最大原因是因為你的劣跡。你不想再讓你父母到學校處理這種不名譽的事情吧?”

  他父母?被威脅的人滿臉黑線,他討厭別人提到父母的事,可是……

  “我懂了,我會盡力配合你。”

  “謝了。”嘴裏塞著餅乾的人滿足地笑著,即使今天一大早的開始不太順利,可她的心情還是出奇的好,而且今天的餅乾是有史以來最好吃的。

  她邊走邊咀嚼,一雙命犯桃花的媚眼兒又眯成了半月形。

  她好像很快樂的樣子,為什麼?因為整到了他嗎?旭日煊憤怒的目光緊追著抱著資料咬著餅乾悠然離去的人,眼神逐漸化為陰冷。

  他討厭別人在他面前提起父母,討厭別人威脅他,討厭……新的班導!

  喬怡討厭高溫的天氣,討厭要與很多人擠公車。烈日下,朝公車站走去,她毫無形象地繼續咬著那些剩餘的餅乾。

  “小怡。”汽車與人聲同時將過馬路的她喚住,二輛俗豔的紅色歐洲款式的小汽車停下。

  “爸……”她躊躇地喚了聲駕駛者,心裏訝異竟在學校門口遇到多年不見的父親。

  “上車,我有事找你談。”萬年不變的冷然口氣,缺乏父女感情的關係讓彼此形同陌路。

  她無言地上車,意外地發現車後座上有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小怡姐好。”喬菲長得就同她那過分肥胖的母親一樣,五官與身材都是扁圓的,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也是,簡直沒有一處像她們斯文俊朗的父親。

  “好久不見。”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妹妹。可是也說不上討厭,只是如陌生人。不,如同她的那些這個年齡的學生。

  “小怡姐是這所學校的老師真是太好了。”

  “嗯。”對於妹妹羨慕的表情。她不甚熱情地回應一聲,隨後看向一旁專心開車的父親,“找我有什麼事?”

  “是小怡上高中的事,本來我和她母親都不想找你的。但是現在實在托不到人幫忙了,所以只有找你。”喬永低沉著嗓音,不敢看大女兒。

  “上高中?可是不是已經開學兩天了嗎?”她不可思議地問。

  “是,要進你們學校,小菲的成績還差兩分。如果讓她念普通的學校就太可惜了,本來我們想出點錢,可是近來公司不景氣,一下子湊不齊這麼大筆數目。”

  這同她有何關係?為什麼要來找她?有必要嗎?這些年來,他們父女的關係一直處在“我不求你,你也別來煩我的”緊繃狀態。

  “本來想托熟人想辦法的,但對方說名額有限。小怡,我知道你們學校對教師有優先的待遇,只要是教師的直系親屬就可以免試免費人取。小菲是你親妹妹,雖然你們不是同一個母親。”

  “我懂了。”她並沒有因為父親向她低頭而感到高興,相反,心像石頭般沉甸甸的。

  “我知道,過去我同小菲的母親對你不夠關心,但好歹這些年你的學費生活費我們有出過。我們不求你回報些什麼,只希望你能幫自己的妹妹一次……”

  越聽,喬怡就越覺得車裏悶得難受。她不想聽,也不想說話,雙目無神地望著窗外的街景。

  “為什麼要把你前妻的女兒帶回家?”陌生尖細的聲音又回蕩在耳邊。

  “我也沒辦法,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叫做父親的男人無奈道,“放心,我不會讓她住在我們家的,已經聯絡好住宿學校,等下星期開學我就送她走。”

  “……小怡,小怡!你有在聽我說嗎?”

  喬永急切的話語喚回片刻神游的女兒。

  “啊……我聽著,這件事我知道了,明天就同校長說。我們學校是有這樣的優先條件,應該沒問題……在前面的路口放我下來就好。”

  “反正順路,我送你回家。”不曾有過的體貼令另一人更覺悶得慌。

  “我要買點東西,就在前面放我下來。”她的手已不由自主地觸到了車門。

  見她堅持,做父親的便也不好再說什麼。車子平穩地停下,她下車。

  “小怡,謝謝。”喬永這時才敢認真地凝視印象已經模糊的女兒。

  “同自己女兒是不用說謝謝的。”她故作平淡地回答。

  “小怡姐,改天來我家玩。”喬菲揮手同她告別,換來的是只是對方不經意地一瞥。

  走在驕陽下,她準備擠公車。有比擠公車更讓她討厭的事,那就是乘坐她父親開著冷氣的豪華車。

  心情抑鬱得令她感到渾身乏力。

  為什麼父親要來求她呢?而且是為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小菲得到的是她從來也沒得過的,只是為了小菲能進這所重點高中父親就可以回過頭來求一直以來都被遺棄的大女兒。明明小菲的成績就算進不了育仁學校,進其他重點高中是沒問題的,只因為育仁學校是這個都市最好的高中嗎?

  好難過!她的心跳緩慢,一下,一下,沉重得令她失去所有力氣。

  包裏還有那西給她的餅乾,可是現在她一點食欲也沒有,早上起來後的好心情也飄到九霄雲外。

  為什麼他父親還要想起她這個女兒呢?都已經三年沒聯繫了。為什麼要為了小菲求她呢?她們都是他的女兒。

  她想笑的,可是怎麼也笑不出。

  原以為已經不在乎父母對自己的態度了,可是當再遇到時,她還是不由得被傷害了。

  該說自己太敏感了嗎?但有哪個孩子可以對父母的態度不敏感呢?她是父母親生的,不是路邊撿來的。

  如果不想要她,為什麼要生她呢?如果嫌她是累贅,為什麼要讓她出生?

  她一直都想問他們,可是他們連問話的機會都不給她。

  吸吸鼻子,現在她只想哭……

  那西色斯睜開眼,雖然沒聽到喬怡回家的聲音,但是他感應到了她的悲傷。就像很多年前的晚上,她站在天寒地凍的湖邊哭泣時;就像這些年來,她感到孤獨無助寂寞時;就像她每次都感到自己無力生存時。

  他搖搖首,甩掉她傳染給他的混亂思緒,化成人形。

  她趴在床上,抱著枕頭,可是卻沒有掉眼淚,靜靜地發著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相。

  “那西?”沒有平日的喜笑顏開,只有如受傷孩子般的不安表情。

  “你好吵,害我睡不著覺。”他不滿的話語完全是缺乏同情的殘酷。

  “吵?我沒吵你,我……”她覺得委屈,輕咬著唇,眼眶逐漸濕潤。

  那西色斯抬起手,輕敲她的額頭,語氣變得柔和。

  “我不是指你說話,我是指這個……你的頭,你想的東西太亂了,吵到了我。”

  “咦?”她不懂,坐直身體仰首看他。

  還不懂嗎?真是笨蛋!那西色斯在心裏低歎一聲。

  “過去的事情都是無意義的,你想得太多了。”

  “……那西……”他知道她在為什麼事情難過?他這是在安慰她嗎?喬怡想高興地笑,眼淚卻偏偏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誰說那西冷酷又寡情的?十幾年來在她傷心時陪著她的就只有那西而已。

  “喂,別把眼淚擦在我衣服上。”那西欲推開猛撲過來的喬怡,反而被摟得更緊。

  “……”

  “喂,你一身汗臭味,先去洗澡……你……這衣服我再也不要穿了……”

  死摟住他的人還是沒反應,哭得更厲害。

  那西色斯垂首,歎口氣,一隻手撫上她的發絲,動作輕柔。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真的討厭你的眼淚、汗水擦在我身上,快去洗澡吧。”

  仍舊沒有動靜,但他並沒像往常那樣將她推開,只是站著垂首看她,眼神中有著他自己都不瞭解的情慷。

  兩人就這樣站了很久,久到那西色斯懷疑將臉埋於他胸前的喬怡是不是悶死了的時候,她終於說話了。

  “那西……我……我最喜歡……最喜歡那西了……”

  濃重的鼻音已沒有傷悲的氣氛。

  “我知道。”他依舊淡淡地道,不夾雜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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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速食麵的香味彌漫於整間辦公室內,甚至將水仙的花香都掩蓋掉。

  “好香,可惜那西你不喜歡吃速食麵。”嘴裏塞著麵條的人,口齒不清地對書桌上的花卉說話。“為什麼這學期大部分的課都被排在了上午最後一節?”她自顧自地抱怨,“這樣的話,每天吃午飯都會碰到學生用餐的高峰。唉,看來我要多買些速食麵儲存著。”

  “老師,不要邊吃飯邊對花說話,這樣太奇怪了。”不敲門就走進來的旭日煊露骨地表現出自己的不

  料不到有人進來,受打擾的人嚇一跳,被正在下嚥的食物嗆著,猛咳嗽。

  “唔……唔……咳……”她還拿著筷子的手撫在自己的咽喉處,試圖逃脫食物的謀殺。

  實在看不下去的學生順手為她倒杯水遞過去。

  “……謝……謝……”得救的人喘著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校運動會我們班的報名表今天應該要交上去了,需要你作最後的確認。”他將一張紙的報名表放到桌上,目光掠過那盆在九月中仍然盛放的水仙花。

  “不用我確認,你看可以就可以。”她不負責任地將那張寫滿名字的紙擱在一旁,坐回位子又繼續吃午飯。

  “你是我們的班導不是嗎?但你已經三天沒來教室看過了,早會都變成了早自修,你不覺得自己很不負責嗎?”明明是指責的話語,聽來卻更像是單純的疑惑。

  “不負責?大概是吧。可是沒有我,你們不是照樣過學校生活?而且你當班長也當得不錯,學生都聽你的,為什麼我還要自找麻煩?”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一時找不出話反駁的旭日煊愣在當場,心裏面卻仍極為不平衡,因為應該是班導的工作,現在都要他來完成。他討厭班長的工作,一直以來他都是令學校領導頭痛的物件,為什麼現在他要反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教師們利用?都是眼前這個只顧自己的女人害的!

  他的忿忿不滿全部寫在少年還未成熟的臉上。明顯得令另人一看就明白。

  “沒辦法,誰讓你們班今年運氣不好,碰上我這樣的懶鬼。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你們自己去年的作風令其他老師受不了,今年也不會輪到我接這檔子倒楣的事。”她不但不安慰,還說著風涼話火上澆油。

  倒楣?!旭日煊端正的臉漲成豬肝色。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你的黴運?”

  “難不成還是幸運?”她放下筷子反問。

  太過分了!就算再不負責任,身為教師的她也不該說自己的學生是什麼見鬼的黴運!又不是他們要她來教的?她如果真的不願教,那完全可以不教的不是嗎?

  “不僅我這麼想,所有老師都這麼想,所以才沒有人願意到你們班當班導,最後我這個門外漢才被拖下水。”她明知這些話有多傷害人,但是仍舊毫無顧忌地說出口,因為都是實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他咬牙切齒。

  “那要我怎麼說?你們班去年的成績是全校最差的。蹺課的學生比上課的多,還給不少老師難堪。政治課的李老師因為一時氣不過罰你們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小時,就被你們有錢的父母告上法庭。另外,你們在校外也惹了不少麻煩,甚至還有被警察局拘留過的,我沒記錯的話,我和你第一次見面時你正在同不良少年打架吧?”

  漠視他憤怒受傷的倔強眼神,她繼續說道:“我是個特別怕麻煩的人,我討厭辛辛苦苦付出的卻沒有回報,更討厭整日間被莫名其妙的事搞得魂不附體。我絕拒當你們的班導,但教導主任似乎實在找不到人了。我自認倒楣,你也認命吧。”

  “不要把我們說的好像是你的累贅,放心,以後我們班的事就由我們學生自己解決,不會麻煩到你。”他深吸一口氣,控制著一肚子火。

  “這樣最好。”她靜靜地微笑著,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殘酷,月牙形的眼睛眯得讓人有火無處發,一副心滿意足的快樂樣。

  “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我這兒還有速食麵,你要不要?”

  她到底在想什麼?在說了這麼多難堪的話後竟然還能裝作無事的樣子請他吃午飯?他才不要當在她股掌中跳舞的醜娃娃。

  “不用,這種廉價的東西我從來不吃。”他報復性地羞辱對方後,氣衝衝地離開辦公室,而留下來的人則絲毫不介意地聳聳肩。

  “那西,他好像很生氣……不過,我說的是實話嘛,什麼芝麻大點的事都要來找我,很煩哪。雖然是不負責點兒,可是我只想清清靜靜過自己的日子嘛。你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對不對?”

  水仙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將嬌豔的姿態映在清澈的水中,如同其主人一樣自私冷漠。外界的冷暖,世人的痛苦都同它無關,它只要守著自己一方平靜的水面便足夠。這世界太大、太混亂,麗它只需要一隅寧靜的憩息處。

  推開擋在門前的赫梅思,旭日煊堂而皇之地沖進旭集團歐式風格設計的董事長室。

  繡金絲的長毛地毯上零亂地堆滿了檔資料,除此之外,沙發上與茶幾上也散落著女子的昂貴套裝與內衣。三米多長的黑漆辦公桌上除了左上角的那台電腦外,另有一名全身裸露的香豔美女嬌喘著,女子散亂的波浪長髮遮去了其大半的臉,而背對著門正埋首於女子胸前的男人則聞聲轉首。

  男人看上去遠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年輕,白皙的肌膚現出其身份的高貴,俊秀的五官魅人地呈現著不凡的氣勢,額頭與眼角雖有皺紋,但反而更襯托出他的成熟風采。退去一半的西裝與敞開的襯衫既能使他有型的身材得以展示,同時也將他襯得更放浪形骸和不羈。

  果然!旭日煊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地打擾其父的風流快活,他站在門口既不關門,也不打招呼,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對姦夫淫婦失措的反應。

  “對不起,我沒能攔住日煊。”赫梅思隨後跟進來,及時關上門,防止室內的春光外洩。

  “這並不是你的錯,連我也擋不住他。”男人朝自己年輕貌美的特助溫柔地笑笑,拍拍情婦圓潤的香肩,示意她穿好衣服離去。

  “你不是應該還在上課嗎?有什麼急事?”

  “我要退學。”面對父親與其情婦的狼狽,他冷血得視若無睹。拿了衣服躲到里間休息室去的女兒他以前沒見到過,多半是他父親新狩獵的成果。

  “為什麼?”旭冕邊讓赫梅思幫其扣上鈕扣,邊同自己的兒子說著極為不適合在還殘留著淫摩氣息空間內討論的嚴肅話題。

  “不為什麼,我討厭學校的學生,更討厭老師。”已經習慣面對生性放蕩的父親,他冷眼旁觀地在沙發上坐下。

  “可惜要你讀那所學校的是你母親,我一點也幫不上忙。你應該知道我同你母親最近在辦離婚的手續,在財產與你的監護權問題上有很大的爭執,我不想讓事情更複雜化。”旭冕微抬高下巴,頸與下額繃成一條完美的弧線,而服侍他的人則利索地為其打好領帶。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好歹我是你兒子。”

  “……辦法……小思……有點緊……”他抓著領帶的手示意最得力的私人助手再重新將領帶打過。

  “不可能的,日煊,你也知道你母親的脾氣,要不然也不會來找我了。上次她派人潑硫酸在歐羅芭臉上,這種女人同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知道了,我自己想辦法就是。”看來是白走一趟了,旭日煊在心裏沮喪地認識到現實,卻仍是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與其親密的特助。

  幫他父親打領帶簡直是多此一舉嘛,他敢拿自己的性命打賭,他走後不出十分鐘,剛才那個女的肯定會一絲不掛地回到辦公桌上。赫梅思只是幫著他父親一起在他面前演戲而已,這個容貌英俊、年輕又有著驚人能力的青年一直是他母親難以忍受的對象之一。旭日煊記起母親曾對他說的話:“他就像是你父親的影子,或者說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如同手、腳、大腦一樣。只要是你父親想做的、想要的,他一定會讓你父親如願以償的。你要記住,你的父親從來也沒真正地愛過我以及你,但是他卻永遠也不會放赫梅思離開身邊的。因為對他來說,赫梅思就是自己。”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從赫梅思十六歲進到他家來為止,他一直貼身侍候著旭冕,以至於生性挑剔的旭冕只習慣他的服侍。從衣裝到出行,從極為重要的商業機密到與情婦幽會的把風……赫梅思幾乎一刻不離地守在旭冕身旁,也難怪有無聊的小報說赫梅思是旭冕的禁臠。

  禁臠?!誰能肯定不是呢?連他有時都會懷疑他父親與赫梅思之間是否有過肉體的關係。赫梅思很漂亮,那過於纖細的五官與身材對好色的中年男人來講,有時比波霸身材的豔女更具有吸引力。何況他父親一向是美人的最大天敵,他不信他父親可以對過分美麗的赫梅思有免疫力。

  似乎發現旭日煊打量他們的狐疑眼神,旭冕與赫梅思同時轉首。後者的手抓著前者的領帶,而前者則不知是否無意識地將手臂環在助理的腰上,姿勢之曖昧足以讓旁人震驚。

  “日煊,還有別的事嗎?這件事我幫不上你的忙,如果沒有其他事,我現在要辦公了。”旭冕雖然在表面上能裝出一副標準的好爸爸笑臉,但語言卻是赤裸裸的無情。

  “小思,日煊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你送他。”

  “是。”迅速地為上司打好領帶,美青年似一貫誠懇的態度答應。

  “不用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忙,而且一刻也離不開赫梅思,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旭日煊拒絕的同時也不忘諷刺一句,隨後立馬離開。他不是傻瓜,父親話裏的意思他很明白。父親根本就是不歡迎他,根本巴不得他早點離開。有要緊事?沒時間?如果物件是剛才的,那個情婦,他想一切肯定就會不一樣。

  他是他兒子呵!親生的兒子!可是他從來也沒關心過他,如果討厭他的存在,如果不喜歡他,那為什麼要把他生出來,而且就連離婚了還要爭奪他的監護權與撫養權?面子的問題,抑或存心是夫妻間的爭鬥?

  他憎恨父母,他們都好自私,自私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犧牲與漠視。

  “你剛才說的話很傷日煊的心呢。”赫梅思為旭冕端上特別泡制的咖啡。

  “傷他心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他母親也是。反正我們父子的感情永遠是不會好的,他從小就不可愛,不像你……我至今都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時的震撼。”他端起杯子,輕啐口溫度正適宜的咖啡,動作之優雅完全是英國正統貴族的風範。

  可愛?這種形容詞只要是男人都不會覺得高興的,因此赫梅思只有苦笑。

  “其實我不該要日煊的監護權的,我不是個好父親,而且將來也不會把旭集團傳給他……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留給你,可是我不想讓那惡毒又喜歡嫉妒的女人得逞,如果她得到監護權的話,一定會向我要求天價般的撫養費。”

  “董事長,你不該……”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聽到此類的話語,但倍受寵愛的特助仍感到不小的困惑。

  “沒有人在的時候你就直接叫我冕,別的稱呼我都不想聽,包括那個被禁用了的稱呼。”

  “是的,我的陛下。”才二十四歲的人愉快地笑了,並拿另一人的名字打趣。常常私底下無人時,他都會稱旭冕為陛下。

  看到對方如春花般嬌豔的笑容,被打趣的人也輕笑出聲,並禁不住伸手抓住對方的下巴。

  “小思……你應該多笑笑,你的笑容真的很美,美到連我都會心動。”

  “那是因為冕的自製能力差吧。”

  聽出他的意有所指,旭冕的笑容擴大。

  “這句話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吃那些情婦的醋?”

  “隨便你理解了。”他面不改色地回道,然後躲開那只有著修長美麗手指的魔掌。

  “開玩笑的。”旭冕收回手,“你出去吧,被日煊打擾後我也沒有興致了。這樣也好,可以專心工作到下班。”

  “知道了,在這段時間內我會替你擋下一切私人事情。”赫梅思也收起了少有的笑意,畢恭畢敬恢復成嚴肅的下屬。

  關上董事長辦公事的兩扇雕花刻印的門,他抬眼;走向自己的座位。俊秀的五官有著堅毅的神情,黑漆的瞳孔折射出一絲淡藍,眼神中有著讓人畏懼的銳利。他所有柔美的表相都只是偽裝而已,瞭解他的人都知道,旭集團真正的幕後黑手正是這名才二十四歲,看似弱不禁風的美青年。

  天氣已沒有開學初那般炎熱,但是對一向萬事不管的喬怡而言,快步人涼爽季節的此刻是比夏日更焦炙的水深火熱。

  自從那次在辦公室裏與旭日煊發生不快後,已經整整一星期沒看到那任性小鬼的人影,也就是說旭日煌整整一星期沒來學校上課,而且沒有請假。他蹺課原也不關她的事,她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不知道。但……

  他是她班上的班長哪,沒有他,所有的雜事都落到她肩上。尤其是那該死的校運會,一會兒是報名單要修改,一會兒是某某不願參加了,一會兒是要組建啦啦隊,一會兒又……停止!停止!她恨不得讓一切都停止下來,然後倒帶,回到一星期前的中午,然後收回那些話。

  早知……早知當時就不要說得那麼絕,她也只不過是因為旭日煊總是每事要她下最後的定奪而覺得麻煩才說得那麼絕情。沒想到……沒想到這個年紀的青少年好像自尊心都非常強烈的樣子,竟然給她來個老死不相往來的絕招。

  “天……”瞪著本星期的野外郊遊名單,她不知第幾次哀怨地歎著。

  雖然因她怕惹麻煩而竭力掩蓋旭日煊翹課一周的事情,校方領導目前還不知道,但若仍繼續下去的話,事實的曝光只是個時間問題。她能預知未來即將出現的特大麻煩,而這個麻煩的來源還是不見人影的旭日煊。

  “天哪……”她深深地,再深深地歎口氣,雙手悔恨地抱住頭。

  真是不幸的人生哪,因為與旭日煊同時出現的大麻煩還有另一個——喬菲,她那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曾天真地以為只要讓喬菲進學校讀書就能一勞永逸,萬萬沒想到喬菲的課業竟跟不上其他同學的,所以她不得不幫著補課。

  為什麼要是她呢?父親與繼母不是很有錢嗎?即使目前公司不景氣,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請個家庭教師應該絕對沒問題的。為什麼要死纏著她呢?更可恨的是自己為什麼要答應,毫無原則性地答應下來呢?

  現在的喬怡最恨的是自己的懦弱,明明一直想逃避麻煩的,想好像那西一樣諸事不理地過清靜日子,可偏偏因為自身的怯懦而被迫攬下一大籮筐的煩心事。

  她好怨恨自己的個性,現在她開始拿自己已經如鳥窩般的頭髮出氣。

  “你究竟在幹什麼?”一旁原本在看書的那西色斯以一種要笑不笑的冷淡眼光瞅著躺在地板上翻來覆去不知想些什麼的人。

  “啊……我……什麼也沒幹……”是不是她的歎氣聲讓那西厭惡了?她緊張地不知說什麼。

  “那這個又是怎麼回事?”他冷笑地先指指被她揉皺的書,再指指她的亂髮,“還有這個。”

  糟了!發現手裏的書正是那西最喜歡的漫畫,她更顯慌張。

  “我……我只是無聊……對,無聊而已。對不起,這個書……我會想辦法讓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她笨手笨腳地努力將紙張攤平並及時找到一個理由搪塞。她不是要故意瞞那西色斯什麼,只是不想讓自己的麻煩也影響到他。

  說謊!能窺知人心的神並不揭穿對方的謊言,他合上書站起身,懶得再去理自暴自棄的哀怨者。

  愛撒謊的人類!都被那個該死的赫耳墨斯帶壞了!他在心裏偷偷詛咒神話時代時小偷、騙子、賭徒、商人的庇護之神。(注:赫耳墨斯,又稱墨丘利,Hermes,奧林波斯山諸神之一,宙斯和普勒阿得斯七姐妹之一邁亞的兒子。是畜牧神,是天界的信使,也是伴同靈魂到冥界引路者,行路者、商人、小偷、騙子……的庇護之神。)“那西……”發覺自己一定又惹對方不悅的人如可憐的小貓般往主人身上蹭著,“……對不起,我不知怎麼說,反正有很多的麻煩事;所以心情不太好。”

  “不關我的事,隨便你。”他甩開她,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討厭有人黏在自己身上。

  “那西好無情,怎麼說我都是你惟一的同居者。”她習慣地纏上他,故意要讓他不高興似的死死抱住。

  “無聊的話就到外面曬太陽去,不要煩我。”他的聲音似從臥室裏傳來,喬怡撲個空,差點摔一跤,方才抱著的美麗軀體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是這樣……”站穩的人嘟噥,心情不知為何已有好轉,看看外面有些暗下的天色,決定出去吃晚飯。

  一個人逛街沒有一點意思,吃飽了晚飯從餐廳出來的人仰望點綴了數顆黯淡星辰的夜空,心裏湧上寂寞感。

  要是那西能一同出來看看這夜幕下的繁華都市就好了,可是他討厭人世,他只要整天躲在水仙花中沉睡。

  輕輕歎口氣,在人群中的她孤獨且不起眼,茫茫個海,像她這樣的人應該還有很多。因為天生的懦弱與自私,而不斷對現實妥協,表面隱忍的委屈其實都是為了維護自己最大的利益。所以她不能像那西色斯一樣,萬事不煩心,一覺睡上數千萬年,猶不知冬夏的變化。

  “日煊,等等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女子焦急的聲音。

  日煊?!是旭日煊嗎?喬怡下意識地回首尋覓。滿是人影的街上並沒能找到那個倔強的少年。“對不起。”回首頻頻張望的人不知不覺地撞上前面的行人後慌張地道歉,低著頭不敢看對方就欲迅速離開。

  “沒關係。”有些沉卻絕對悅耳的男聲,她一驚。忍不住抬首。

  同那西不一樣的驚人美貌,如雕像般深刻的五官。白皙的肌膚卻多一層健康的色彩,身材則要比一米八五的那西更高一些。他以一種多情且溫柔的目光注視她。令她禁不住臉紅。

  搞什麼?看慣那西美貌的她竟然還會輕而易舉地被別的英俊男人吸引?!喬怡發現自己的失態,在心裏默默地唾棄。

  好像習慣初次見到的女人都會有她這樣的反應,被撞的男人只是不介意地柔情一笑,極有風度地朝她點個頭便擦肩而去。

  “冕,等等。”男人身後跟著的另一名男子喚住他。隨後轉身又叫住準備離去的喬怡,“小姐,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咦?為什麼要她的名字?感到突兀的人不理解地望著眼前容貌出眾的美青年。

  他的年齡明顯要比那個叫冕的男人小很多,感覺上甚至比她還年輕。那張臉並不比那西與同伴遜色,只是過於纖細,不知不覺間就令人產生對方是絕世美女的錯覺。

  “對不起,有些冒昧,因為你長得同我的一個遠親很像,所以……”看出她的懷疑,青午彬彬有禮地解釋。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她若還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就未免太小家子氣。

  “喬怡,我想我同你不會是親戚。”

  “果然,打擾了。”

  喬怡也回以不介意的微笑,再看了一眼兩位容貌出眾的俊男後沒入人海。

  “為什麼要問她的名字?你對她有興趣?又不是什麼漂亮的女人。”旭冕好奇地問自己一向對女人敬而遠之的特助。

  “也不能算是興趣。她有味道。”赫梅思曖昧地笑著。

  “味道?”可以用這種詞語形容女人的魅力嗎?同吃相聯繫,不愧是他的小思,竟可以想出這樣的形容詞。他的唇抿成一道興味盎然的弧線。

  “真是不錯,你終於能注意到這世界還存在女人這種生物。”

  “同你想的不一樣,我注意到她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赫梅思不理另一人的揶揄,保持一派坦然。不是他多心存疑,那女子身上的確有神話時代神特有的氣息。但這種氣息不同於他與冕的,也不同於日煊與朱諾的,是一種淡然又獨特,一瞬即逝的氣息,與印象中的諸女神極為不同的氣質。是誰?那女子究竟是誰?

  “哦?其他的原因?別拿哄別人的藉口哄我,你家的遠親別人或許不知道情況,我可是再清楚也沒有的。”旭冕邊與同伴說話,邊不忘在人群中搜索美麗時髦的新獵物,同時對每個向他們投以驚羨目光的女子報以溫柔一笑。

  “我是不可能騙你的,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他停下腳步,微側首,認真地盯著上司那雙令眾女子心跳加速的桃花眼。

  “記得什麼?同小思的山盟海誓嗎?我怎麼可能記得這種東西,我同小思根本就不存在這種關係。”另一人照舊不正經地開著惡劣的玩笑。

  赫梅思苦笑,神情不自覺地罩上一層落寞的悲傷。

  “不要再說這種無聊的話,快走吧,與夫人和日煊約好的餐廳應該就在附近。”

  “你心裏一直有事瞞我吧?”旭冕想這樣直接問個清楚,但目光一觸及前方那削瘦修長的背影便再也訴不出口。他們之間並非親密到如外人猜測的那般毫無禁忌,恰恰相反,他們一直都存在著別人無法窺知的心結。

  他追上去,一隻手臂拍上赫梅思略嫌單薄的肩,並感受到對方的小小的震動。

  兩人誰都沒說什麼,沉默地快步往前走。

  為什麼就只有他記得?前世神的記憶!太不公平了!神話時代已經覆滅了,所有的神也都轉世成為平凡的人類,可是為什麼獨獨只有他還殘留著光輝往昔的記憶?赫梅思想找到答案。

  好沉重的命運,他不想背負整個神族的命運,但是不湊巧的是這世他還是成了世界主宰者的一部分。他可以不顧整個神族的命運,其實也顧不了,可是忘不了前世的他卻無法漠視另一人的喜怒哀樂。

  “赫耳墨斯!他根本就是宙斯陛下的走狗!”諸神們的嘲諷同神時代的記憶一樣鮮明地存留在腦海裏。曾經他試圖遺忘不可理喻的一切。但是不能擺脫的命運令他不得不重新面對現實。(注:宙斯,又稱朱庇特,Zcus。希臘人崇奉的最高天神,眾神和萬民的君父。與許多女神與人類女子育有孩子,太陽神阿波羅與赫耳墨斯都是他的兒子。)不管是赫耳墨斯也好,是赫梅思也好,他總是他,沒有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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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怡,時間差不多了,今晚就到這兒,你吃了宵夜再回去吧。”繼母在書房外客氣地說道。

  “啊,好,等小菲做完這題就結束。”喬怡回應,瞄了眼桌上的鐘,已近九點。

  “小怡姐,我是不是很笨?我有一直努力念書。但是沒想到最後還會差兩分。現在又跟不上其他同學的進度,總是麻煩你。”做完題目的人沮喪地問。

  “沒有的事,智商的高低不是光用成績就能確定的。”她違心地安慰,實因不忍看那張自卑的臉。明知是麻煩她為什麼又拉著她不放?對於有血緣關係者的自私,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是她父親,畢竟是她妹妹。每次都會在這樣的想法下屈服,惹上甩也甩不掉的各式麻煩。

  “真的嗎?”

  “真的。”看到妹妹有著十六歲女生已不再有的天真,她無奈地再次催促,“這題做完了嗎?做完了就下樓,你媽正等著。”

  “小怡姐,你班上的旭日煊是不是旭集團董事長的兒子?他父母今天正式離婚,電視都播了。”把習題本交出後,松了一口氣的喬菲就找個話題聊起來。

  日煊的父母離婚了?好像今天在學校裏聽誰說起過,連一向不理閒事的人都有些印象。也難怪,旭家可以說得上是這座大都市最有錢的大富豪,一舉一動都倍受矚目,更何況是離婚這樣的大事。也托此事的福。即使校方知道旭日煊有兩周的曠課,卻可以此為藉口掩蓋。

  離婚!既然最終要走上這條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在結婚前不考慮清楚?而到最後受害最大的永遠是像她這樣沒人要的無辜孩子。不過,她想她不可能知道旭日煊的想法,也不必知道。

  “我不太清楚他的事。”她一句話敷衍過去。

  “他家好有錢哪,而且他人長得也很好看,好多女同學都暗戀他。我也看過他,真的同王子一樣。”做夢年紀的少女露出懷春的羞怯模樣。

  王子?被人打得渾身是傷的倔強小鬼竟被這些少女們形容為王子?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再說旭日煊的長相雖然不錯,但比起那西來根本不值一看。

  “也沒什麼,不過是個任性蠻橫的小鬼,只有你們這個年紀的女生才會喜歡他。”她看完習題,並糾正部分答案後把習題本遞回,“下樓吧,時間不早。我也要回去了。”

  “嗯,不知媽媽今天煮了什麼宵夜,希望不要太甜。小怡姐,你喜歡吃甜食嗎?我本來是很喜歡的,可是吃甜的容易胖。”

  “還可以吧。”她看看妹妹的確過胖的身材,無精打采地應一句。只想快點回家,其他什麼甜的鹹的,統統不在興趣範圍內。

  客廳裏她的繼母已經擺好碗筷等她們下樓。

  “我不吃了,下星期再過來。”喬怡非常不喜歡繼母,匆匆地道別就欲出門。

  “還是吃了再走,你父親過一會兒就回來。你們也好聊聊。”如葫蘆似的身材與臉形,堆滿肉的笑容,在繼女的眼裏全是作嘔的虛偽。

  “我和他沒什麼好聊的,再見。”

  “哦,路上小心。”

  “小怡姐,明天學校見。”

  一滴……兩滴……三滴……

  快步趕路的人不由地小跑步起來,嘴裏則開始咒駡。暗夜的雨說下就下,措手不及地襲擊路上沒帶雨具的行人。

  幸好下車的公車站離家不算太遠。只要再穿過兩天街,拐三個彎就到了。雙臂抱著腦袋,她拿出百米衝刺的精神。

  不……不會吧……

  她不敢置信地刹住往前沖的腳步,瞪著拐角處正廝打成一團的不良少年們。與上次相同的地點,與上次相同的人物,惟一不同的這次顯然是單獨一人的旭日煊占上風。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她在心裏碎碎念,腳卻一步步往前移。

  那些圍攻的少年們似乎已經打不動了,搖搖晃晃地站起後就四下奔逃,而同樣掛了彩的勝利者則仍不甘地大呼:“來啊,再打啊!都是沒用的傢伙!”

  “你等著,小子!我們會找你算賬的。”逃跑者們不忘回頭示威。

  似乎已經不屑再同他們攪和,獨自站在雨裏的人輕蔑地望著消失在遠處的敗逃者。隨後抬起右手臂,整只衣袖早成了絲絲條縷,手肘與臂膀有鮮血流出,顯然是被小刀劃傷的。

  輕呼一聲痛,他皺著眉彎下腰想撿起地上的彈簧刀,但虛脫的身子卻一個不穩向前傾,眼看就要跌個狗吃屎,卻被一雙細胳臂扶住。

  “謝……”他張著道謝的嘴在看清扶住自己的人後,一時訝異地合不攏。

  “不要再給別人惹麻煩。”她不耐地訓斥他,將對自己愛管閒事的無奈發洩在又惹了是非的人身上。

  “不用你管。”他推開好心扶住自己的人。

  誰要她來讓他麻煩的?他又沒要她扶自己,是她自己多事,現在又反過頭來教訓他。她以什麼姿態教訓他?這種自私又不願負責任的老師!

  雨下大了,從方才的點滴串成線,瞬間淋濕人類的發絲。

  好心被雷劈!喬怡想冷漠地置之不理,可最後還是走上前,拉住旭日煊的手臂。

  “走。”

  “放開我!要到哪里?”被抓著的人掙扎著,但因為氣力已盡,所以無法得以掙脫。

  “我家。你的傷要包紮一下,去醫院太麻煩。還有。你已經差不多兩星期沒上學了。你父母也聯繫不上。”她硬拖著一米七六的他在雨中費力地前進,兩人奇怪的走姿十分好笑。

  “你不是說過不想惹麻煩的嗎?為什麼要管我?而且我做什麼事都不用我父母管,他們根本不會在乎我上學還是沒上學,我死了,他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你放開我!”旭日煊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無力卻又有憤怒的悲哀。

  喬怡突然無預兆地停下來,回首。料不到她有這樣的舉動,一直試圖逃脫她牽引的少年一時措手不及地因慣性跌坐在地。

  “痛……”神經直接反應下,他用受傷的手臂撐住身體,隨後嘗到了流血的代價。

  她凝視他呼痛的悲憤神情。不知是否因為雨水的關係。她覺得旭日煊哭了。

  “我父母在我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們誰都不想要我,我是讀寄宿學校長大的。”嘈雜的雨聲中是她靜靜的話語。

  伸手抹掉臉上蜿蜒流下的水漬,旭日煊別過頭,輕咬薄唇,不願與對方直視的炯然目光相對。

  “跟我走吧,雖然沒人要,但總得有個去處。”她走近他,伸出手。

  “為什麼……為什麼要管我?你不是討厭麻煩嗎?”夜幕下雨簾中的臉是模糊的,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滿腹的疑問。她是因為同情他才伸以援手的嗎?如果是,他情願獨自在雨中冰凍。

  喬怡沒有回答,也沒有收回自己的手,一動不動地等著對方的決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伸出手,惟一能確定的是她決沒有同情旭日煊的意思。只是……只是在他大叫著要她放手的一刹那。她突然了懈了他的想法。

  他們誰都沒有動,在黑暗中隔著雨幕注視彼此。

  久久……雨水淋濕了他們的衣衫,透進肌膚,滲進五臟六腑,她才因眼中雨水的不適眨眨眼皮。於是整個雨中的暗夜世界開始變化,雨水因街燈反射出迷蒙的光芒。令得兩人都睜不開眼,刺目又充滿涼意的微光。

  他終於伸出手,握住她並不代表任何情感的援助之手。

  她的手濕的,而且不知為何冰涼之至,如他們此刻的心。

  所有的衣物都被水浸透了,拖著疲憊且沉重的身體,喬怡打開房門。屋裏是她並不曾預料到的溫馨景象,微黃的燈光下那西色斯坐在地板上翻閱著他最喜歡的漫畫,好像是在等她歸來的樣子。發現她回來,屋裏的人抬起頭,無意識地皺起俊秀的眉。既是為她全身滴著水的模樣,又為她身後的不速之客。

  “怎麼回事?”他沉著臉問。

  “外面下雨了。”知他不喜歡家裏來陌生人,她閃爍其辭。

  “我是問你後面的那個小鬼是怎麼回事?不要讓他進來,都是血腥味,而且他身上太髒了。”那色西斯無情地說出自己的不滿。

  “可是……”她想說什麼,最後只有放棄。

  “你也別進來,雨水會滴在地板上。”他自私地要求這屋子的主人。

  “哦,我是沒關係。可是日煊需要包紮,他受傷了。”喬怡哀求地望著同居者。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決,明天我會去學校的。”因為對方傑出的美貌而失神片刻的人在意識到自己的不受歡迎後,便識趣地說道。

  “沒關係的,那西只是討厭血與髒的東西,我們在門外處理乾淨後就可以進屋了。快點吧,要不然會著涼的……啊……哈啾……”

  發絲上、臉上、衣服上的雨水隨著顫抖的身體同時滴了下來,說不出的狼狽。

  自認受不了她那副可憐相,那西色斯先到衛生問拿了幹的浴巾,然後又到臥室取急救箱丟給門口的兩人。

  “那西……”抱著浴巾,喬怡感動地看著向來對自己冷漠的神,浸了雨水的雙眸看似分外水氣。

  最討厭她這副像小狗的樣子,那西色斯迅速轉身,不再理睬門外的兩隻落蕩雞。

  “他是老師的男朋友嗎?雖然長得不錯。但好像性格很惡劣。”也不管當事者會聽到,旭日煊用浴巾使勁擦拭濕透的頭髮與臉不爽地評論道。

  啪!

  毫不客氣,喬怡警告似的敲打一下學生的頭。“不准說那西的壞話!”

  “好痛……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沒受傷的手捂著腦袋,挨打者扁著嘴抗議,“就算裏面金發藍眼的男人是很英俊,而且明顯是外國人,但也不用這麼維護他吧?”

  “誰讓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把手伸出來。痛的話你就先忍忍。”她開始為受傷的人包紮。這次倒並沒有像上次那樣鬧得不愉快,雖然喬怡的粗魯仍沒有改善,可是旭日煊的忍耐力的確比上次要好很多。

  他只是拼命咬著唇,很痛,卻不吭聲,安分地讓只有理論知識而無實踐經驗的包紮者虐待自己的手臂。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看向在屋裏的另一人。恰巧對方也正以一種非善意的眼神打量他。

  神氣什麼?長得好看就了不起嗎?還不是同赫梅思一樣,都是娘娘腔。忍不住,他朝那西色斯扮個鬼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數千萬年後的轉世,這小鬼仍同以前一樣自高自大,仗著其父親的威名驕寵任性。

  將一切了然於胸的奧林波斯山的神冷淡地瞥了做鬼臉的少年一眼,一種不屑的高高在上。

  他……他那個是什麼態度?!一肚子氣的人正待發作,卻因另一人而放棄。

  “總算好了,哈……啾……我們進去吧。”吸吸鼻子。完成救護任務的喬怡松一口氣,示意旭日煊同她一起進屋。

  “去洗澡,把衣服換掉,真難看。”見一同進來的兩人,那西色斯的臉色陰沉得令人害怕。他記得喬怡上次明明告訴過他“不會有下次”,背誓棄約的女人,沾染了世俗的惡習。

  “好……日煊你先進去把濕衣服換掉,我替你拿那西的衣服。”反正自己已經感冒了。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以免別人也步上自己的後塵。不過,她卻不敢看那西色斯的臉。低著頭逃進臥室。

  “你們關係非淺哪,但你真的喜歡老師嗎?怎麼我都看不出你們是情人的關係?”留在客廳的旭日煊就是想招惹身邊有著絕世容貌的美男。看到那西色斯的瞬間,他就不由得想到了赫梅思與其寡情風流的父親。

  “離我遠點。”他擺明自己對不速之客的厭惡,他與喬怡的事沒必要同別人解釋。

  “你好像有很嚴重的潔癖,嘻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看出那西色斯的弱點,旭日煊以自己滿身血污漬的身體向對方靠過去。

  這下子,那西色斯終於被惹火了。他原本就討厭奧林波斯山上那些狂傲的神,原本就不想搭理他們,為什麼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非要招惹他?

  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閃到房間的另一端,正想要好好教訓旭日煊時,喬怡又成了兩人的滅火器。

  “日煊,給,那西的衣服。你們身材差不多,應該可以穿,快去換掉。”

  “這樣的小鬼應該永遠被命運女神遺棄才好。”那西色斯尖刻道,藍色的瞳眸射出冰冷的寒光。“那西……”喬怡邊拿出裝可憐的殺手銅,邊將想反唇相譏的人推進浴室,然後回到客廳大大喘一口氣。

  “這是惹禍上身,你想拿他怎麼辦?”那西色斯的不悅已經到了生氣的地步,口氣中儘是嚴厲的責問。

  她低下頭,知道自己又惹了麻煩。她不是故意要惹上的,只是真的沒辦法坐視不管。

  “只幫他包紮一下傷口,讓他換身衣服,不會有更多麻煩的,我保證。”

  “哼。”一個字的不信任。

  “我發誓,等他一出來我就讓他走,不會讓你不高興。”她費力挽救自己在對方心一目中已毀的形象。

  “誓言之神早就不存在了。你發誓也沒用……別靠過來……聽到沒……你身上還是濕的……”那西色斯說到後來已近乎嘶吼,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這女人總喜歡往自己的身上貼。

  回答他的是連續的噴嚏聲以及濕黏黏的身體。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從來也沒騙過那西。”從鼻子裏哼出的撒嬌聲,令逃脫不掉的神愈發冒冷汗。

  “因為你不可信,被赫耳墨斯帶壞的人類都不可信。”想這麼說的人將臨到嘴邊的話語及時換成。“好,我相信你,你快放開,濕濕的,好難過。”

  “嘿嘿……”喬怡滿意地乾笑兩聲。鬆開手。

  真是拿這女人一點辦法也沒有,自戀又自私的他無奈地歎息,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同她相處了十幾年。十幾年,比起幾千萬年的神來說僅是一夕,但對於生命短暫的人類來講卻絕對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穿著那西色斯衣服的旭日煊從臥室出來。要比剛剛進門時的樣子帥氣無數倍,當然前提是看不到他被包紮得像火箭炮似的左臂。

  “這身衣服我不要了。”那西色斯瞥了眼出來的人,視線最終落在喬怡臉上。

  “啊,好,我改天再替你買身新的。”她討好似的猛點頭,隨之轉向另一人,“很合適,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快點回家。”

  害怕那西會不高興,她慌忙趕客。

  “不要!我不想回家!”出乎意料的回答讓兩位主人都吃驚了足足數秒。

  “為什麼……不回家,你想住在哪兒?”避開那西色斯冰焰的目光,她慌張地問。

  沒有感到屋內緊張氣氛的人想也不想的理所當然地回答:“這兒啊,外面住飯店的話多沒意思。”

  暈!喬怡的眼前一片漆黑。

  “不行!”她激動地否決。

  “不行。”那西色斯也毫不考慮地拒絕,淡然的語氣有著不可反駁的堅決。

  旭日旭被他們的反應嚇一跳,原先稍微恢復些許精神的臉也在瞬間變成無血色的蒼白。

  對啊。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願要他,別人就更不肯收留他,被拒絕才是正常的。可他是麻煩嗎?沒人願意收留的麻煩。

  從他變化的臉部表情可以揣測出其受傷的內心,喬怡湧出內疚與不忍。但因為那西不是凡人,她實在不方便收留他,何況那西的挑剔也是出了名的。

  她看看旭日煊。又看看那西,猶豫與抉擇的難過全落入另兩人的眼中。

  “我不會再麻煩你,謝謝你幫我包紮,還有……謝謝那西的衣服,再見。”旭日煊攥緊右拳,走向門外。

  “嗯……再……見……”喬怡死命說服自己這樣做是最好的,可看著少年快要消失在門外的孤單背影時。終於不顧一切地喊道:“等等!你就住在這裏吧,不過要有期限限制,等你心情轉好了,一定得回家。”

  那西色斯非凡的美貌因這樣的突變不由得扭曲,全身都沸騰著想要掐死喬怡的衝動。

  她知道她做了什麼嗎?這個笨女人!五分鐘前還對他發過誓,現在竟然……她到底懂不懂這個叫旭日煊的小鬼有多麻煩?一旦扯上了旭日煊,一定會有預想不到的麻煩事接踵而來。好不容易他才逃離混亂的奧林波斯山,脫離糟糕的神時代,過了數千萬年的清靜日子,現在都要因為她的一時心軟而毀了!他不想,不想再同奧林波斯山上的眾神有牽連,哪怕是他們的轉世。

  “你是說真的?”旭日煊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重聽,不確定地問。可能嗎?他的這位班導不是最厭惡麻煩了嗎?而且剛才不是已經回絕掉了嗎?他一時分不清心裏複雜的感受,呆呆的回過身。“是……是……真……的……”被那西憤怒的眼神貫穿的人無力地輕聲道,心裏則為自己的多事欲哭無淚。

  “太好了!我不會住很久的。頂多到高中畢業。”旭日煊大模大樣地折回客廳,關上門,一副很體諒很乖的口氣。

  到高中畢業?這還不久嗎?他現在才高二啊!喬怡張大著嘴想說什麼,無奈還是乖乖閉上雙唇。此時,打死她她也沒膽量看那西色斯的表情,於是只能偷偷移向臥室,笑得很心虛地同借住者說話。

  “日煊,你先在客廳等一會兒,我洗了澡出來再商量住的問題。”

  “沒關係,我不會客氣的。”得到居住權的少年得意地朝客廳一角的美人笑著,他討厭那西,因為那西與赫梅思擁有一樣驚人的美貌,並且總是一副冷然的高姿態。

  “一點都沒變過的囂張,任性的小鬼。”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那西色斯喃喃著。

  “我才不是什麼小鬼,而且我再怎麼囂張也與你無關。不好意思,從今天起你就不能同老師過親密的二人世界,尤其我還未成年,你們更不允許有限制級的舉動。”他在撩撥他的忍耐力,想要讓對方憎恨的奇特破壞欲。

  “還說不是小鬼,自己不也承認是未成年嗎?笨蛋。”他非但沒有被撩撥到,反而以不冷不熱的態度令得旭日煊暴跳如雷。

  “你才是笨蛋!你知道什麼……是小鬼又怎麼樣,我才不是像你這樣的老頭……”

  見到輕易就憤怒的少年背後散出常人無法看到的萬丈光芒,還擁有神法力的那西色斯微垂眼瞼,心中輕歎一句:“……太陽之子……”

  “你在嘀咕什麼?大叔。”見他不理自己,受到漠視的旭日煊愈加生氣。

  大叔?懶得為稱呼這類的小事生氣,那西色斯不在乎地輕笑,帶點自戀的輕蔑。

  “你……”被他的笑容吸引住的旭日煊立刻忘了討厭對方的事實。無論怎麼樣,他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名不知全名的男子的美貌是可令每個人瘋狂,不屬於人類該有的氣息加上傾國的容顏,再加上那淩然于世的淡然漠離,他其實要比赫梅思更美。

  還是不同的……將他驚豔的神色全看在眼裏,那西色斯心思複雜地想道。數萬年前的太陽之子,看似宙斯最寵愛的兒子,決不會因他的美貌而流露癡呆的表情。

  變了!一切都變了!就算是阿波羅的轉世又怎麼樣,只不過是個愚蠢的人類小鬼。他的眼神有點落寞。畢竟他是在神時代誕生的。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後怎麼叫你?”旭日煊想要掩飾自己因對方容貌所表現出的不自然,乾脆粗魯地隨便找個問題打發。

  “那西色斯……”站在窗邊的他打開窗,讓雨水打在臉上與身上,讓潮濕的風吹進房間,他的腦中閃現過去所有的回憶。

  過去……回憶……他試著逃避的諸神……

  那西色斯!不就是希臘神話中那個自戀狂的名字嗎?怎麼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

  旭日煊凝視那個側身站在窗前,以暗夜為背景的人,感到驚奇。他看著他太陽色澤的發絲在風雨中飛揚,看著他如大海波濤的瞳眸浮現自己無所探知的思緒,看著他嘴角那抹似有非有的微笑,突然問,一個古怪的念頭躍進他的腦海。

  “這個男人。這個美得不像話又冷酷無情的男人一定就是那西色斯!”

  搖搖頭,甩掉這個瘋狂的念頭,旭日煊只是告訴自己。他千萬不能因為對方的美貌而被迷惑。他應該討厭他的,因為他同赫梅思一樣,有著男人不該有的絕世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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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午餐時間的食堂永遠是嘈雜混亂的,而一向對此難以忍受的人今天卻兩耳不聞似的只顧自己歎氣,一聲接一聲,像快到世界末日了。

  “你再歎下去,我就要餓死了,”與她同桌的旭日煊抱怨道,只要聽到她歎氣,他就沒有下嚥食物的胃口。

  “你餓死才好,我就不用再歎氣了。”她低垂著的頭猛地抬起來。狠狠瞪著對方。要不是他硬要留在她家,那西也不會生她的氣,那西已經兩天不同她說話了,好怨恨哪;為什麼自己要答應留下旭日煊呢?真是欲哭無淚的決定。

  而另一人則做出事不關己的委屈表情。

  “這是老師對自己學生該說的話嗎?誰讓你那個光臉蛋好看的男友特別會生氣,動不動就拿眼神掃射別人,幸好眼神不是什麼利器,要不然我都不知死幾百次了。”

  聽到罪魁禍首說的風涼話,喬怡順手拿起旁邊的背課本敲打他的頭。

  “不許你說那西一句不好的話,他生氣完全是有道理的,本來他就不想讓你住下的,誰知你還不知好歹地總是惹他。老是把髒東西亂扔,而且還要放那些吵死人的搖滾音樂,我都告訴你好幾次了,那西喜歡清靜,也討厭不乾淨的東西。你再這樣,我就趕你出去!”

  “好嘛。偏心。只知道那西,他又不是什麼寶,不就長得好看點。不過……”旭日煊神秘地眨眨眼,故意頓一頓。

  “不過什麼?”雖然沒心情同他鬧,但她還是順口問道。

  “那西色斯好像沒有工作,感覺上他是老師包養的情夫。”

  “不要胡說?怎麼可能?我同那西什麼都沒發生過,我們只是……只是……”她找不出合適的詞語,臉紅得如餐盤裏的番茄。

  “……小鬼。我們的事告訴你你也不懂。”

  “哼,不懂才怪,你第一次在教室看到我同那個女生時為什麼臉紅?難不成是你還沒接過吻?被我猜中了。對不對?”見到她紅得幾乎變紫的臉色,他篤定道。

  “不用你管。”被一個十七歲的小鬼識破這種事,她顏面掃地,“嘿嘿嘿……”他笑得更得意,而四周偷偷打量他的女生們全因他充滿陽光氣息的俊美笑容而發出短促的輕呼聲。

  “臭小鬼!”喬怡低聲罵一句,不顧周圍注視的目光又用課本敲一下對方的腦袋。

  誰知這次旭日煊早有準備,上半身不動,往後一倒,一個瀟灑的翻身遠離暴力範圍。

  “上完課我到辦公室找你,等我。”

  “鬼才會等你。”氣不過,她朝著他的背影揮一拳,隨後才意識到這是學校食堂,立馬在眾人深感稀奇驚訝的視線下低下頭。

  “喬老師,你好像同你們班的學生關係不錯,而且你們班最近表現也有所改善,果然你還是有很強能力的,我沒看錯人。”教導主任走過來,笑得一勝春風。

  “是……不……這多虧主任的指導,還有學生自己的努力……”她虛應,說著最基本的場面話。

  老資格的前輩拍拍她的肩以示讚賞鼓勵後踱步離去。

  “唉……”真是麻煩哪!

  被瑣事纏身的人第一百零一次地繼續歎息,她原本光明美麗的生活現在帕已是一片模糊的漆黑。

  而這又能怪誰?怪只能怪她自己軟弱……多希望那西不再生她的氣了,只要那西不再生氣,再麻煩她都無所謂。

  那西色斯啊,神話傳說中的美男,她想她一定是中了他的魔,要不然決不會如此毫無理智可言地在乎他!

  但他真的可以屬於她嗎?不可以吧,他是神呢。不應該存在于現實社會中的神。再說……再說那西從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只是他眼中的一個醜東西而已,他厭惡她……一定是的。是她把沉睡千萬年的他吵醒,是她把他從安靜的鄉下帶到吵雜的都市,是她強迫他同自己生活在一起……她所做的一切都應該是惹他厭惡的。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喜歡那西,不顧一切地喜歡,一味地想將他留在身邊,哪怕會總是惹他不高興。惹他生氣。

  美麗的那西色斯,她多希望他是屬於她的神話傳說。雖然她這樣的想法也很自私,不過,已管不了這麼多,她僅憑生存的本能,直覺地需要那西,已經習慣了。在被父母遺棄後的十幾年裏,她已經習慣有那西的陪伴了。習慣,有時候是改不掉的,因為既然成了習慣就不


  改變?是的,數千萬年至今的改變,滄海桑田,什麼都改變了,就連遠古時那些高高淩然于人世之上的神……”

  奧林波斯山的諸神祗表情肅然地看著傳說中比太陽神阿波羅更為英俊的美青年,目光流溢出驚豔與嫉妒,還有就是赤裸裸的憤怒。

  “那西色斯,作為什麼要棄約背信,你不是已經發誓要娶山仙厄科為妻嗎?為什麼現在反悔,不願實現承諾?”

  被銬著鎖鏈接受審判的美男不動聲色地——掃視過自己面前自詡為公正者的眾神,細挑的眉略上揚。帶著種輕蔑嘲諷的笑意。

  他背信棄義關他們何事,那都是叵村的一廂情願,他不會繁任何一名女子的。不光是因為她們的容貌比不上自己。何況他並沒發過這種肉麻的誓言,他怎麼可能會發誓娶厄科?他討厭麻煩,而那個厄科偏偏總喜歡同其他女神一樣整日黏著他不放。神都好無聊,自己不斷地挑起各種紛爭。除此以外還怕無法打發多餘時間似的,再多事地干涉別人的事情。

  “那西色斯!如果你再說不出理由,就別怪我們以諸神之父宙斯的名義懲罰你!”畜牧神潘的山羊彎鼻噴出一團團白氣,頭上那對尖角劇烈地抖著,用以表述難以克制的憤怒。(注:潘,又稱帕恩,PAN阿耳卡狄亞的森林和叢林之神,赫耳墨斯和德律俄普斯之女所生的兒子,被尊奉為牧人、獵人、養蜂者和漁夫的護神。)“她太醜,配不上我。”隨口掰個理由,他想儘快脫離這種裝腔作勢又毫無意義的審判。

  “胡說!厄科怎麼會醜?她是所有山仙中最漂亮的。那西色斯,你太傲慢了!”正義女神忒彌斯也被被審者的漫不經心惹得大為不快。

  “可是她根本比不上我美,不是嗎?”那西色斯嘴角的那抹自戀微笑令得其餘諸神打個寒顫,很美,但卻無法讓人喜歡。

  “我為什麼要娶個比我醜的妻子?她那樣的醜女只配得上潘吧。”

  一直追求厄科未果,有著張羊臉,曾因外貌的醜陋而受到眾神嘲笑的畜牧神因這句話終於暴怒。

  “太過分了!太自以為是了!”

  “他以為他是誰,不過是外貌出眾的小神,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他應該受到懲罰。”

  都是些震驚且充滿怒氣的竊竊私語,奧林波斯山的神祗們還從末受過這樣的侮辱。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答應厄科娶她為妻呢?既然你答應了,就要做到,否則諸神將懲罰你。那西色斯,請你在誓約之神面前實現你的許諾。”忒彌斯勉強壓下滿肚的怒火,公正地裁決。

  他有答應過厄科娶她為妻嗎?那個發誓的笨蛋根本就不是他!都是受赫耳墨斯騙的厄科的一面之辭,與畜牧神潘的胡亂攪和罷了。

  懶得與這些自認為掌控天地的神批們多說什麼,更木需解釋,他點點頭。

  “我不會娶厄科的。什麼樣的懲罰我都不在乎。”

  什麼?!真是太傲慢,太自大了!他竟可以藐視他們的神威,可以把神的懲罰視同兒戲!原以為這一向高傲不把眾神放在眼裏的美麗人兒這次一定會下跪求饒的,誰知依舊是那副清高的神氣。奧林波斯山的神都張大嘴,氣得說木出一句話。

  風揚起那西色斯的淡金髮絲,陽光在他身體四周灑下光影,他的確是天地間最美的,可是他的這分美只會讓奧林波斯山的眾神們厭惡。一直以來,他從不願在他們的腳下匍匐;一直以來,他總是離群寡居z一直以來。他總是冷眼戲弄那些追求他的女神與女仙。他是什麼?

  他不過是個微末小神!哪來的這分傲氣?哪來拒絕眾神要求的資格?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那西色斯,厄科真的一點也配不上你嗎?你是很美,可是這奧林波斯山上的諸神哪個不美?總有一天你也會愛上某位女神或者女仙,五比特的金箭可以為證。所以請你憐憫一下厄科愛你的心,請你好好想一想再作回答。”藝術女神纓斯的美目含著同情,她不忍心看著像那西色斯這樣的美人受到嚴厲的懲罰。(注:丘比特,又稱厄洛斯,ErOS,愛神,他挽弓射向凡人與神祗的金箭能帶來愛情。)“丘比特的金箭已經射中我了,兩隻箭同時射中我的一顆心,我只愛自己,我不會再愛上別的女神或者女仙。什麼樣的懲罰我不在乎,我不會娶任何人,就算是阿爾忒彌斯與阿佛洛狄忒,我都不放在眼裏。”(注:阿爾忒彌斯,又稱狄安娜,Artends,月亮女神,太陽神阿波羅的孿生姐姐,同樣有著美麗的容貌。阿佛洛狄忒。又稱維納斯,Apwte,愛與美的女神,被傳頌為是眾女神中最美麗的女神。)“不用再為他辯解了!像這樣自以為是的狂傲傢伙應該受到處罰,要不然厄科就太可憐了。”潘無法再忍受那西色斯。如果……如果他能擁有那西色斯一半的美貌,他就不會一再被眾仙女嘲笑與拒絕,可偏偏有人不珍惜。也好,只要那西色斯受到嚴懲,那麼厄科就會對他死心,那麼他就可以完全得到厄科。

  “那就把他化為水仙花,以自私、傲慢、自戀的臭名讓後世的人都知道,讓他再也回不了奧林波斯山。再也沒有資格同眾女神站在一起。”兇殘的阿瑞斯露出整齊的白牙獰笑。只要沒了那西色斯,那麼一定會有更多的女神與女仙回頭追求他的。(注:阿瑞斯,又稱瑪斯,ARES,宙斯與赫拉的兒子,戰神,以破壞為樂,因殘暴而受眾神厭惡。)“不錯……應該懲罰他,因為他背棄誓約,因為他傲慢,將諸神都不放在眼裏。”所有的神祗都附和道。阿瑞斯雖然兇殘,但還不至於視眾神於無睹,只有這個小小的那西色斯,總將他們當作透明的空氣。

  忒彌斯歎口氣,揮揮手要諸神安靜。

  “那西色斯,你聽到了嗎?你的傲慢讓大家都感到非常不高興。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請你馬上實現你的承諾,娶厄科。要不然,我就以諸神之名令你化為水仙,永遠被逐出奧林波斯山。”

  化為水仙?永遠被逐出奧林波斯山?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正想離開這整日都有眾神吵鬧的聖地,正想獨自覓一處安靜之地生存。化成水仙他就更不在乎這樣更可不受任何女神女仙的打擾。

  他朝審判的正義女神略一鞠躬,修長的身姿漸漸騰起浮於半空,在太陽的光芒中逐漸淡去。惟有含義不明的淡然笑容讓捨不得他離開的眾女神們發出痛苦的哭泣聲……


  亙古的諸神已經煙消雲散了,不用看桌上的電腦與流線感極強的室內設計,赫梅思也能確定這一點。

  “喬怡,二十六歲,育仁學校的歷史教師。”電腦螢幕上的資料很簡單,簡單到讓看的人感到失望。

  還是沒有一點痕跡,他明明在喬伯身上感到了神時代的氣息,可是為什麼其二十六年來的記錄乏善可陳到毫不起眼的地步?他無法從她身上找到任何一位女神及女仙的身影,哪怕是男神。究竟怎麼回事?他充滿了不安。神時代,他有時候真的很恨自己無法抹去的記憶。諸神都死亡的現今,為會麼他非要執著於找尋那些莫名其妙的答案?

  “我要見旭冕。他人呢?”一個熟悉的尖銳女聲刺進他耳中。

  “董事長有事出去了,請問有什麼事嗎?”他站起聲,面帶客氣的微笑。

  “少來這套。赫梅思。旭冕他畢竟曾是我丈夫,我有急事找他,他人呢?”朱諾精緻的美貌下藏著刀鋒般銳利的神情。

  “他真的是有事出去了,如果您有什麼急事可先同我說,或者等董事長回來後我再讓他給你回電,當然你也可以在這裏等他。但是,我相信你也清楚,他有可能今天不會再回來了。”通常只有在一種情況下赫梅斯才不會像影子樣跟著旭冕,那就是旭冕與其各種情婦約會時。

  啪!

  旭集團中第二位的人物白皙的臉上浮出清晰的五指印,他知道他一直是旭冕妻子的眼中釘。不,現在應該說是前妻才對。

  “你就同你不要瞼的母親一樣忘恩負義,當初是誰讓你入旭家的?現在竟敢這麼對我!就算我同冕離婚了,可還是旭集團惟一繼承人的生母!”

  惟一繼承人?是指旭日煊嗎?赫梅思輕牽嘴角,儘量掩藏對對方愚昧的嘲諷。旭冕是不可能將旭集團傳給日煊的,永遠也不可能,除非他赫梅思不存在了。

  “是我冒犯,不過今天董事長是絕對不可能見你的,有急事請先說。”

  面對他看似彬彬有禮,不怒反笑的舉止,來話只能咬牙切齒。眼前這個有著同其母親一樣俊秀外貌的年輕男子,這些年來得到了一切她想得到的。是他,是他與他死去的母親把旭冕硬生生地從她身邊奪走的,以著天使般迷感人的美貌。

  可是沒辦法了,她需要他的幫助,無路可退。現在能連接她與旭冕的就只有旭日煊,雖然她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畢竟是自己親生,這時候也只能以母親的身份擔心了。

  “日煊……日煊已經連著四天沒回家了……”

  “哦?到學校找過他嗎?”他冷靜地問。

  “那個……我一時沒想到……但是他一定是出事了,如果他能照常去上課的話怎麼可能不回家?赫梅思,你一定得幫我想想辦法,我知道你對冕一直很忠心,他是冕惟一的兒子。請你馬上通知冕。”修剪漂亮,塗有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指緊抓住香奈爾的手提袋,細長上挑的丹鳳眼裏幾乎能溢出水來。看樣子,她真是位關心兒子安危的好母親。

  別開玩笑了!

  另一人沒有半分的同情心,僅是掛著有禮的微笑淡然地聽著看著,心裏冷冷地笑著。

  也許旭日煊是真的連著四天沒回家,但他敢以自己的性命打賭,那個任性又嬌生慣養的小鬼決不會出事的。而這個從來也不會關心自己兒子的女人只是想以此為藉口見旭冕,再次纏著自己的前夫。她根本就是還愛著旭冕的,包括旭冕的錢。嫉妒與佔有欲。她一刻也不會放過旭冕,就像前世一樣,善妒又陰狠的眾神之母——赫拉。(注:赫拉,又稱朱諾,HeRA,她是天神宙斯的姐姐與妻子,生性善妒,)惟一的兒子?自欺欺人的話。旭冕生性風流,情婦多得數不清,怎麼可能只有旭日煊一個兒子,就他所知的就不下五六個。真是不會用大腦理智思考的女人!

  “這件事我會處理的。明天我就到學校去找他,保證他不會有事,而且馬上乖乖回家,請夫人不用再擔心,董事長那兒我也會及時通知。”

  他略微低首,看似是矮一截地服從,實際只是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眼中的鄙夷與嘲笑。

  “這話可是赫梅斯你親口說的。要是明天我見不到日煊,要是日煊真有什麼不測,我看你怎麼向我和冕交待。”完全拿冷靜又足智多謀的赫梅思沒辦法,計畫全盤失敗的人不甘心地丟下威脅的話離開。

  “要是真有什麼事冕同你一樣。都不會傷心難過的。”他微松自己的領帶,對著離去者的背影喃喃道。

  為什麼在轉世後,還得維持這樣的關係?一點也沒變,不管是赫拉還是朱諾,不管是宙斯還是旭冕,前者總會找他的麻煩,只因為他是後者最親近的侍從。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變,誰不成這就是輪回轉世的命運?’

  抽掉勒得脖子難受的領帶,他多想不再受命運的束縛,可是辦不到,辦不到……他放不開前世的記憶,也離不開旭冕。雖然他們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嚴重心結,閉上眼,他靠著牆,痛苦地皺起眉,過分纖細的臉龐因難過與心情的低落而顯得楚楚可憐,這副人類單薄的軀體不知能裝載神之靈魂多久,更不知何時會風無法承受命運的巨輪而被壓得粉碎,神時代已經結束了……幸好……可是心頭的不安電正來緣於此。所有的神祗都將輪回轉世,被消去前世的記憶與法力。可是……像他這樣出現意外的不僅僅就一個吧?他還殘留著前世的記憶,那麼以此類推,說不定有誰殘留了前世的法力,如果,如果那人恰恰是宙斯的敵人,或者是提坦族的,那麼結果將會不堪想像,(注:提坦族,Titansn老一代的神祗,烏刺諾斯與該亞的兒女們,宙斯的父親克洛諾斯推翻其父馬刺諾斯的統治,而後又被其兒子宙斯推翻,後來由該亞率領提坦的巨人向奧林波斯山發動攻擊,欲奪權復仇,最後的結果是該亞領導的提坦一族完全被宙斯率領的奧林波斯神們擊潰。)他只擔心這個,所以才會留心神祗們復活的情況,所以才會對喬怡身上散發的那股奧林波斯神祗才具有的氣味感興趣。

  他睜開眼,目光又射到電腦螢幕上。

  也許……他錯了,喬怡根本就不是奧林波斯的神祗,而是提坦族的……要不然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誰。

  她究竟是誰?  

  赫梅思不由地提高了警覺心,他一定要派人監視喬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一向是個小心謹慎的神與人


  那西色斯一見進門的兩人便不情願地別過頭,寧願無聊地盯著電視畫面,連招呼也不打一個。他已經持續四天沒同喬治說話,因為憤怒。這個說話不算話的女人,他討厭!

  “那西……”喬怡小心翼翼地探問,心中祈禱對方已經消氣了,但看上去的事實恰恰相反。

  “我好渴,不知冰箱裏還有沒有剩餘的冰水。”不理另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引起爭端的人鬧鬧地晃進廚房,自管自舒服。

  “那西……是我不好啦,我道歉還不行?你已經四天沒理我了。好了啦,下次,下下次,再下下下次……我一定不會再這樣了。日煊已經住下了,而且也沒添太大的麻煩……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喬信走到生氣者的身邊第N次低聲下氣地道歉。

  沒添太大麻煩?那是給她吧?自從那小鬼住進來後,他就不能像以往那樣自由幻化成水仙,不能連著睡上數天數夜……不僅如此,還得被迫過普通人的生活,整天面對那小鬼的冷嘲熱諷,聽那小鬼喜歡聽的搖滾音樂,吃那小鬼喜歡吃的垃圾食物……如果他在忍受的同時還不生氣的話,他寧可同神時代一同覆滅。

  最重要的是他討厭神時代的一切,哪怕是奧林波斯山眾神低的轉世也好,討厭就是討厭。那些個沒事做惟恐天下不亂,總喜歡插手管別人閒事,為自己的利益不惜以堂是藉口行卑鄙之事的神抵們,他非常討厭!

  “那西,同我說話吧,哪怕是罵我一頓也好。你不要再生氣,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她一邊央求,一邊往身旁人的懷裏靠。事到如今,也只有用這最後一招了。要是那西再不理她,她肯定自己會瘋掉。

  他的雙唇固執地挽成一條直線,身形以最快的速度逃離喬怡接近的範圍,但礙於有旭日煊在,所以無法運用法力讓自己瞬間消失。

  他的行為模式似乎早就在另一個的預料之下,喬怡乾脆伸出手臂,驚慌地摟住竭力想拉遠彼此距離的美人。

  “放開我!”見一身汗濕的她黏過來,性愛潔淨的那西色斯忍住尖叫的衝動,大喝道。

  被喝的人倏地睜大眼,水汪汪的,抬首盯著上方那張即使流露厭惡情緒但仍能讓人心跳加速的俊臉,“那西……那西……”

  “幹什麼?快放開我!”他討厭她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盯著自己,討厭她不洗澡就黏在自己身上,討厭她哀怨又可憐的神情,討厭……所有的這些都讓他感到無能為力,因此才討厭,“不要!你好不容易才同我說話,我才不要放開你!“她摟得更緊,而且像只恃寵而驕的貓,一個勁地往主人身上贈。

  從廚房出來看到兩人說話情景的旭日煊驚訝萬分,嘴裏的冰水一口噴出,不巧的有幾滿,就那麼幾滴,濺到了那西色斯的臉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當我不存在嗎?還是要霸王硬上弓?”他抓著機會就嘲笑喬怡與其那美得令人驚豔的男友。

  那西色斯的臉色白如紙,連僅剩的一點血色電褪得一乾二淨,跟神冷得能凍結炎夏的悶熱天氣,“不要胡說,小鬼,你知道什麼?走開啦,都是你幹的好事。”喬怡心虛地轉首責備旭日煊,一隻右手卻悄悄爬上那西色斯的臉幫他擦掉那幾小滴水珠。

  “那……那西?”右手被對方抓住,握得生痛,她驚呼。

  “你想留在這裏,那就待著好了。”他拋下這句話,便抱著搞不清狀況的喬怡換上出門的鞋沖出屋子,噫?那個總是不拿正眼,不受自己挑撥的冰山美人終於被他惹毛了嗎?

  旭日煊手裏拿著沒有水的玻璃杯,深覺難以相信,隨之大笑出聲。真的好有趣,不光是人前人後不同態度的喬怡,還有那西色斯,他們這兩人真的是太有趣了!

  同他以前周圍的那些人絕對是不同的,尤其是那西色斯。除去驚人的容貌不說,他那種一向不為所動的個性,淡然的生活習性,幾乎沒有七情六欲的性情,真的會是普通的人類嗎?

  那個赫梅思也是這樣呢,不動聲色地整日間掛著和善的微笑,實際上又怎麼樣呢?實際上卻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掠奪者,掠奪了原該屬於他的一切,旭日煊的神色又陰暗下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希望自己不是旭冕的兒子。再多的家財他也不稀罕。一點也不稀罕。因為錢並不是萬能的,這一點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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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那西拖著走到太陽底下,喬怡連痛都來不及喚出聲就又被甩掉。那西一定是氣瘋了,要不然向來厭惡外面世界的他怎會拖著她走到街上?不敢抬眼看他陰沉憤怒的神色,她只有垂首盯著自己方才被那西主動握過的手……

  那西的手是冰涼的,舒服的涼意。她突然不合時宜地傻傻地笑了。

  眯著眼仰首看天空中偏西欲下沉的太陽,那西色斯確定自己已稍稍冷靜下來。數萬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生氣過,忍耐是有個限度的,他覺得他對旭日煊的忍耐也只能到這。看著喬怡,她正低著頭不知發什麼呆。

  “走吧。”都因她才會有今天這樣的麻煩,他微消的氣又冒了上來,不顧她在想什麼就率先準備過街。

  “等……等等……好痛……那西……”因他冰質聲音掠過耳邊而回過神的人欲快步追上走在前面同伴,卻發出慘叫。

  他無奈地轉過身,兩條眉糾結在一塊兒,滿是受夠了的厭煩。

  “又怎麼了?你惹的……”

  他無法再責備喬怡,因為被責備的物件此刻已難看地跌坐在地上,沒穿鞋的腳沾滿了塵土,而右腳還染了血……不,不是染的,因為旁邊有一堆碎玻璃。

  “痛……”喬怡咬著下唇,抬起頭緊張地看向丟下自己的人。當看到那西色斯就站在眼前時,臉上閃過安心的表情,但隨後也意識到流血的疼痛。

  他一動不動地略低頭看著受傷的她,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淡然地看著,什麼話也不說。頎長的身影遮住了部分的陽光,在喬怡的頭頂形成一片不定氣候的陰影。

  “沒關係的……我……我們去哪兒?等會只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包紮一下就行了……我……”她覺得那西此時一定是更生氣了,因為她又惹了麻煩,那西討厭髒,討厭血。急急地用手臂往地上一撐,試著站起來,可是這一用力,腳心底的玻璃碎礫刺得更深,她來不及慘呼便又重新跌坐在地。

  鮮血以數條粗線境蜒地於地面流淌著,並且還能看到因移動而留下的不完整血印。她想呼痛又忍住的表博全映在俯首站立者的淡藍色眼珠中,那稀薄如大氣層的藍色,照理應是淡淡的憂鬱,可是沒有,只有喬怡因忍痛而扭曲的五官。

  那西……會……討厭……

  她沒有勇氣面對對方毫不留情的厭惡眼神,於是別過頭,下巴微揚高,不願讓淚水掉落,“笨蛋!”他罵道。語氣是一慣的淡然。

  是的,在他面前她永遠都是笨蛋,她很清楚這點,無法反駁的清楚,下唇都被咬得有些腫了,可是她卻不敢說出一個字。

  “為什麼不穿鞋就出來?走路也不看地面。受了傷還要逞強,真是笨蛋廠那西色斯的話語就像一座巨大的千年冰山砸在她身上,將她活活地砸死。凍死。

  不行……

  她用力吸口氣。

  眼淚……眼淚又要掉出來了……

  “連解釋都不會嗎?真是……”他將後面兩個字咽回肚中,蹲下身,伸出手抓住她血污糊了一片的腳。

  “不……好髒……那西……”他的舉動讓喬怡大吃一驚,不知是因為他的手觸及了傷口,還是其他的原因,她的淚終於克制不住掉下來。

  一滴滴,滴在方才的血跡上,化開……

  那西的手涼涼的,覆在灼熱的傷處,好舒服。

  “玻璃刺得太深,我不能幫你拔出來,得去醫院。”他認真地判斷進,然後將她攔腰抱起,“那西!放訂我!這是在街上,我能自己走。”她大叫,反而引來更多路人的目光。

  但他並不理睬她,只是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坐過去。

  “最近的醫院,謝謝。”

  司機雖然有些奇怪,但因為是客人便也不多問什麼便往醫院方向駛去,只是總會偷偷自反光鏡中窺視那西色斯的外貌。

  “那兩,為什麼……我…身上好髒,你放開我……”喬怡還是不敢看對方的臉。小聲道。

  “我不想再讓你給我添更多的麻煩了,如果你也不想的話最好乖乖的不要再動。”聽不出絲毫火藥味,如平時的冷言冷語。

  “我……”那西不生氣了?瞭解他的人仰起殘留著淚水的臉。

  “原本想丟下那個小鬼找個安靜的地方住幾天,現在看來不可能了。你聽好,這次我就忍下來,但是絕不允許再有下次。包括你說話不算數,”他一臉平靜地警告她,並為她拭去淚滴。好舒服,那西的手掌與手指,涼涼的,卻又能讓她心頭溢出暖洋洋的感覺。

  噫?說起來的話,那西很少會向這樣主動碰觸她的,不由的,她展開笑顏點點頭。

  她最喜歡那西了……最喜歡……

  因為每當自己受傷時,照顧她的就只有那西,這十幾年來都是這樣。那西色斯,她才不信那個希臘神話,那西才不是神話中那個空有外表的愚蠢傢伙。她只相信自己親身感受到的那西,看似冷淡又無情,其實一直都是以一種沉默的方式守護著她。

  所以……她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的就是那西色斯,不光因他的外貌!

  她摟著他,一如往常般地賴在他身上,而他則難得地主動抱著她。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司機偶爾瞥過來的打量眼神……


  “是誰在這時候敲門?”正在煎南瓜餅的旭日煊咕噥著走到客廳開門,結果便詫異地看到那西色斯抱著一隻腳纏著白色紗布的喬怡。

  “怎麼會這樣?”

  “不小心踩到了碎玻璃……咦,你在煮什麼嗎?我好像有聞到一點焦味。”被抱著的人吸吸鼻子不確定地問,也許是還沒吃晚飯的關係,因此對食物的香味特別敏感。

  “糟,我的南瓜餅!”旭日煊趕忙回廚房關掉煤氣灶,也幸好提醒得早,因此理應金燦燦的小餅雖然有些黑乎乎的,但應該還能入口。

  趁另一人不在,那西色斯將不能行走的人抱進臥室,他試著適應有著異味的房間。知道他不喜歡油煙味的喬怡很少會開火煮東西,可是旭日煊似乎對廚房非常有感情的樣子,堅持不吃喬怡的速食面或外賣,每日都會下廚,也不知家庭環境極為優越的大少爺何以會做此類家事。

  “你不是從來也不出門的嗎?怎麼會知道醫院與計程車這類現代社會的東西?”她把一路回來的疑惑問出口。

  “笨蛋只要你一個就夠了。”那西色斯瞥了靠坐在床上的人一眼,諷刺道。這種生活常識雖然只屬於現代社會,但睡了幾千萬年的他還不至於愚笨到無法將電視與書中的知識吸收消化。

  又被罵了笨蛋,喬怡嘟起嘴,“什麼嘛?那西老說我是笨蛋,我哪有笨?”

  “如果不笨的話,你的腳是怎麼回事?”拿著一盤煎好的點心走進來的旭日煊笑嘻嘻地挖苦道。

  “只是一時不小心而已,我才不像某些人,歷史考試竟然會不及格。”握有對方弱點的人反擊,這個也能拿來說?卑鄙!寄居的少年撇撇嘴,把盤子與筷子遞給自己的收留者。

  “今天的晚飯,本以為你們不回來的。我的份先給你們。

  “太好了,我肚子正餓。聞起來好香。”對吃不挑剔的喬治立刻開動,但正要把一塊圓形小餅塞進嘴時卻停住了,望向站在床邊的那兩。

  “要不要試試?日煊的手藝真的很不錯。”

  “不用。”簡單的兩個字,他看出不看有些焦黑的食物便走出臥室,“哼,餓死最好!”旭日煊朝著他的背影扮鬼臉。

  “他是不喜歡有油煙味的食物啦,不是說你煮的東西不好吃。”喬怡習慣性地為那西辯解,“又不是神仙,不吃油煙味的東西……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奇怪什麼?”知道另一人話裏的意思。喬怡只能裝傻。

  “我發現那西每天做的幾乎只有三件事,睡覺、看電視、看書,沒有工作,沒有朋友,也不出門……還有。除了水果與礦泉水,其餘的食物都不吃。這還不奇怪嗎?他根本就是同社會脫離的人嘛,很少說話又不搭理人……

  他是不是神經受過什麼刺激?”同他們住了近一星期,旭日煊對那西色斯有著滿腹的疑問。

  “才不是,那西的生活習慣是與常人有點不同,但也只是習慣的問題,依你的說法,我不是也很奇怪?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應酬外也沒有朋友,也不喜歡出門;你太多心了,如果不習慣住在這裏,你可以搬出去。”

  “我才沒這麼容易被你趕走。”他取了塊盤中的餅放進嘴裏,“和兩個奇怪的人住,總比問到那個什麼也沒有的家好。”

  喬怡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可能是太餓的關係,也不用筷子,直接學日煊的樣子用手抓著一個南瓜餅就往嘴裏塞,這些日子以來,她不得不承認收留旭日煊還是有好處的,班級裏的事都由他一手擋下,回家還能有固定的晚餐與早飯。雖然那西覺得他是麻煩,但卻很好相處,即使認為那西奇怪也不會挖掘別人的隱私,那西色斯在客廳裏看著兩人邊吃邊聊的樣子,嘴角輕輕一扯,扯出抹沒有絲毫笑意的漂亮弦線。

  遲早,旭日煊會給他們帶來麻煩的。可惜喬怡並不瞭解這點,她還沒意識到原本他們平靜不受打擾的生活。自從旭日煊出現後就已起了波瀾,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能預感到即將來監的危險氣息……


  喬怡因為腿傷及沒有課程安排所以今天並沒有到校,也因此旭日煊倍感無聊。他在校的人緣很差,因他的身份與任性的脾氣,而最近又因為心情轉好。所以以前那些用來安慰的女友也都全部被遣走,到目前為止能與他接近的也就只有喬伯。將書包甩到肩後,他大步走出校門。腦中轉著晚上回去吃什麼的主意。

  “煊!”不陌生的嬌喝聲,一長得極為可愛的秀麗女生朝他小跑步地奔過來。

  他停下來,不耐煩地瞪著不知是第幾任的女友。

  “我……”被他一瞪,少女便畏縮了,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他缺乏耐心地催促。

  “我……我不想和你分手,除非煊有了真正喜歡的女孩子。”女孩鼓足勇氣的臉龐泛著紅潮,是少女羞澀的嫵媚。

  “我已經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怎……”受到冷酷對待的人睜大圓圓的雙鳳眼,不願相信的傷痛模樣。

  “像你這樣的女友,我有很多,所以一旦分開後我就不可能再記得名字。你確定你還想同我在一起嗎?如果我的每個女友都提出像你這樣的要求,到時候感到勉強與痛苦的不止是我一個人吧?”他不想因父母的忽視而繼續墮落,那種傷害他人與自我傷害的方式已經不必要了。他離開了那個家,不需再理會那對自私的夫妻,所以他想要新的開始。沒有女友,沒有打架,沒有嗜酒……想試著過完最後兩年輕鬆又單純的青春生活。

  “跟我走吧,雖然沒人要,但總得有個去處。”某個雨夜,喬怡向他伸出手如斯說。

  是的。他是沒人要,父親並不在乎他,母親只是在利用他的時候才會想到他……不過,總得有個去處。他有去處,雖然那個長相完美的那西色斯討厭他,但他就是喜歡住在喬治那裏把討厭他的傢伙氣個半死。

  他揉揉女孩的頭,一向冷然暴戾的臉閃現稀罕的溫柔,因不想看到女孩的眼淚,因他而受傷痛苦的眼淚。

  “不能再繼續傷害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們了,所以才要一個個分手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話。”

  這……這是那個暴躁、愛耍酷、踐得不行的旭日煊嗎?從來也沒正眼瞧過她的陰沉少年嗎?少女愣愣地瞅著眼前這張微笑的善意臉龐,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英挺的外貌。

  “不需要這麼奇怪。”他笑笑,收回手。

  “煊……旭學長,我,我還是想成為你的女友。”

  看著少女萬分認真的神情,旭日煊略微驚訝。同其他人分手時,頂多被罵一頓,七名過纏著不肯放的。但最後還是不甘願地分了手,為什麼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會如此堅持?一種焦躁感蔓延開來,讓他感到極為不舒服。

  “不可能的,我不適合同你這種女孩談純情的戀愛。

  而且這世上除了肉欲,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愛情。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拒絕你的話,所以你還是放棄的好。”

  “這樣傷女孩的心可不好哦,董事長擺脫情婦時決不會用這種殘酷的方法。”清亮的雜訊帶著滑膩調侃的語氣,赫梅思不知何時出現在旁邊。你來幹什麼?”

  ‘有事,你先把這個女孩的事處理完。我在車事等你,”有著纖麗容貌的人說話的同時如女孩禮貌性地微笑,僅僅是一個微笑,便令得對方看傻了眼。

  “學長,他是……”少女的目光與周圍的人一樣,好不容易自遠去的人身上移回。

  “你不用知道,我同你就到此為止了,我還有事,再見,”不滿眾人為赫梅思中性化的美麗容顏所傾倒,他不自覺地冷笑。拋下一再被自己拒絕的少女,快步走到赫梅思炫目的寶馬跑車旁。

  車門已經為他打開,他一矮身滑進駕駛座旁的位子,用力關上門,將方才的不滿與對身旁人的厭惡全部發洩出來。

  “車門又不是我,沒必要這麼大力、”似有讀心術般,赫梅思悠閒地道。

  “有什麼事就快說,我要趕著回家。”

  “回家?”掌握部分實情的人輕笑。“你要回哪個家?

  你母親昨天到我那地哭訴,說你近一星期沒回家了。”

  ‘哼,她才不是為了找我,而且根本沒必要,只要直接到學校就可以知道我沒事,她不過是不想讓我那個花心父親過太平日子。”聽到母親為找尋自已而擔心的事,他沒有一點欣喜,早個幾年,他或許會因為赫梅思巧妙的說詞而亂感動,但……太多了,數也數不清的希望與失望相交替後,他變得更聰明了。

  “你住在哪里?銀行帳戶裏的錢幾乎沒動,董事長很擔心。”

  這才是赫梅思真正讓他恨的地方,總擺著張端正的優秀青年臉說著大家心知肚明的謊話。旭日煊者惱地看著駕駛者的側臉懶散道;“有地方住就行。”

  “我答應你母親,今天一定會送你回家。”相對於旭日煊的不合作,赫梅思則比較坦白。

  “她那兒不是我的家。”他就知道一切是謊言,什麼他父親擔心他,不過是因為讓他父親極欲擺脫母親的糾纏。

  “啊,也對,法院判董事長是你的監護人。也好,你回董事長的住處,然後給你母親打個電話。”很平常的話,聽在另一人的耳中卻異常不快。

  “不需要,到前面的路口放我下來。”與其每天看赫梅思與膽冕那兩張表裏不一的臉,他情願被那西和喬伯罵“小鬼”。

  “如果你不把你的情況交待清楚的話,我想我不得不直接開車去見你母親。”他的威脅看似不具任何殺傷力,卻能讓態度強硬的人有了明顯的軟化。

  猶豫了一下,旭日煊受脅似的開口:“是不是只要我說清楚就不必回去?”

  “當然。你父母也只是擔心你而已,並不強求要把你束縛在身邊,只需偶爾給他們打打電話報個平安。”赫梅思並不勉強不願回家的叛逆少年,維持一慣有禮的紳士風度。

  這傢伙……旭日煊暗暗咋舌,為其父親的特助總能把話講得如此冠冕堂皇。不甘地轉首望向窗外,他不得不說出暫時的“棲息地’。

  “我住在班導的家裏,你告訴我母親,我很好,讓她死了這條心,別想再拿我當藉口賴在父親身邊。”

  似乎沒料到一向對父母態度極為在意的少年會說出這樣的話,赫梅思虛假的臉皮面具因些許的訝異而產生裂痕。

  “好自私的說法。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你父母,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應該聽過吧?”

  自私?那麼誰又是不自私的?為了自己尋歡作樂而不顧家庭的父親?還是只顧得到丈夫的心與財產而拿兒子當籌碼的母親?抑或是居心叵測,商場上以笑面虎著稱的赫梅思?別開玩笑了,自私並不可怕。可怕嬸是有些人自私到連親情都埋沒了。他不想這樣的,一點也不想,但……他更不想自己再被親生父母傷害。

  不願讓沉默難堪彌漫在車廂內,赫梅思轉移話題,從不為別人著想的他此刻如此體貼的最大原因不過是因為旭日煊是旭冕法律上惟一的兒子。

  “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名叫喬治的女教師?教歷史的。”

  “為什麼要問她?”由於不信任而產生的戒心迫使知情的人將驚訝掩藏於好奇心之下。

  “見過一面而已,她在餐廳落下一套書,正好讓我撿到,封面的內頁有她的名字與所教的課程,下次的話我就托你把東西還回去。”面不改色地不斷撒謊。這與他秀麗纖細的容貌一點關係也沒有。

  “哦。”他壓根不信赫梅思的話,這個男人是毒藥,裹著美麗的外貌,心中卻永遠算計著別人不知道的隱秘。

  赫梅思以眼角的餘光瞥了眼只發出一個字聲音的人,笑聲中混雜著含義不清的模糊意味,“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父母。”

  旭日煊盯著說話音的側影,眼中閃過嫌惡,“不要對我用你的那套讀心術!”

  “對不起,已經成為習慣了,”即使被拆穿了,他仍舊是一副值得讓人信賴的好青年樣。車子在路口穩穩停下,他示意要下車的人可以打開車門,片刻意地多加一句話。

  “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家的好,你同你那個班導還是保持些距離,你並不真正瞭解她,不是嗎?”

  “我母親那兒我會自己打電話說清楚,以後我的事請你別管,你只是我父親的特助,不是我們全家的。”知道他是倒好心,旭日煊再次狠狠地甩上門。快速奔離赫梅思,帶著種逃跑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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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赫梅思第一次在他家出現時,他就是不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美貌,而是他看人的犀利眼神以及眼神中透視一切的了然,表面溫和的他,實際卻是地地道道的陰謀家,這點不用他舉例說明,只要是同他父親有過生意往來的商界人物都可以作證。更可怕的是,九歲起他就一直活在赫梅思的監控下,那雙能將他心裏的掙扎看得一清二楚的眼睛是他此生最大噩夢。不光如此,其實他早就知道旭集團的真正繼承人是赫梅思,在街上他瘋狂地奔逃著,不顧人潮的擁擠竭力奔逃著,好像赫梅思開著車在後面追他似的,他想逃離那個家,那個不是家的家,逃離無所不知的赫梅思……

  原來會撒謊的不光是他呢,赫梅思邊開車邊想著。嘴角溢出一抹同方才完全不一樣的邪笑,他已經握有足夠的資料,與旭日煊一同住的正是那個地欲探其真實身份的喬怡。現在他該如何下手呢?

  利用旭日煊這條線似乎不太能成功,那小鬼雖然已沒有前世的記憶與法力,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但防他像防病毒,根本不受控制。

  也許……

  他加大油門,在交通燈轉換成紅燈前。飛速沖過十字路口。

  已經不是神了,卻不得不背負神的記憶與命運!他為這樣難以掙脫命運束縛的自己感到無限的悲哀。

  人,只要活一次就夠了!一旦有了活過兩次的記憶,那麼生命中將充滿尖銳的矛盾,何況他另外一世是神……

  不是沒有試圖掙扎逃脫過,但到頭來都是徒勞的。

  他是神,轉世成了人,卻還得延續神的命運。這……未免太可笑了,悲哀得可笑……

  頂著秋老虎午時猛烈的陽光,那西色斯一臉晦暗地走在街上。他非常的不悅,不僅僅因為被逼出門,還有以下的原因:首先是路人們盯著他猛流口水的貪婪目光,其次是令他渾身覺得黏黏的炎熱,再有就是貼在他身邊甩也甩不掉的喬伯……對了,還有他最難以忍受的就是建議一定要出門吃午飯的旭日煊,即使請客吃飯的正是這個不付房租的房客。

  “那西,走慢一點啦,我跟不上你。”整個身子掛在那西手臂上的人一路上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

  跟不上?別開玩笑了。自打一出門她就死拽著他的手臂不放,他那可憐的美形臂膀沒被硬生生扯下來也算是一項奇跡。喬伯根本沒有好好走過一步路,明擺著是他一路硬拖著她走的,她竟然還好意思同他說。她跟不上?!

  旭日煊看到那西色斯越變越難看的臉色,在心裏偷偷暗笑,現在他終於知道最能刺激高傲冷漠的那西色斯的最佳人選非偉大的喬怡莫屬。

  那西色斯走得更快了,才不管黏在他身邊的喬怡哀叫得多可憐。

  “慢點……我腳上的傷才剮剛癒合。”

  “是嗎?”那西倏地停住腳步,俯首瞪胡亂撒謊的人。

  “是……是,不是……沒事了,我的腳很好。”本來想順水推舟人一看到對了,冰寒的雙眸便傻笑著蒙混。

  “腳傷已經癒合了是嗎?”他明知故問地又問一遍。

  瞭解他現在不太高光,喬怡咽口唾沐,用力地點點頭。

  “那你就自己走,不許再碰我!”忍無可忍的神用掉那只纏繞著自己的凡人的手,頭也不回地繼續快步往前走。

  哀歎一聲,被甩下的人急忙跟上,表情由方才快樂轉為哀怨。早知受傷同沒受傷的待遇差別這麼大,她寧願腳上的傷永遠也不癒合。

  “不需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吧?要是哪天你被這傢伙拋棄了,你還活不活?”旁觀的旭日煊好笑道。他真的難以將在學校中與家中兩個不同形象的喬怡重疊,在那西色斯面前的喬怡簡直就是個渴望大人關愛的孩子,會撒嬌、會抱怨、會任性,必要的時候還死纏爛打。

  那西色斯之所以今天會陪他們出門吃午飯就是因為受不了喬怡的“磨”功,先以腳傷癒合為山坑地請客,然後又摟著那西色斯不放,死皮賴臉地要其陪他打一起出門。長時間相處下來,他兒子不懂哪個喬怡才是真正的喬怡。

  是那個初遇時過分神經質冷淡的喬怡?是學校裏萬事不管。冷然看著周遭一切變化的無情喬怡?是那天雨夜向他伸出手模糊身影的喬怡,還是家裏如天真孩子般賴著那西色斯傻笑的喬怡?

  他不懂,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多面的樣子,就連那個陰險的赫梅斯都沒喬怡如此善變。他看向自己無法理解的女子,她正低頭尋思些什麼。方才的高興勁已蕩然無存。

  那西會拋棄她嗎?她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那西會離仟她,是不願想也不敢想。那西要是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過已經習慣了那西的存在,每日每夜,哪怕在見不到他的學校裏,她都要擺上一盆那西施過法的水仙。

  要是……要是那西真的走了,她會怎麼樣?孤獨。再也沒有人會過問她的喜怒哀樂;寂寞,再也不會有誰在乎她的眼淚;無助,她就真的只有獨身一人,哪怕是嫌惡的眼神她也得不到。

  不要!她打個寒顫,失去那面的恐懼襲遍全身。她不能失去那西,如果真的失去了,那她就真的是誰都不要的孩子了。不要!不要!她不要……

  “笨蛋!”突然那西的手指又敲上她的額頭,微痛使她自痛苦的思緒中掙脫出來,仰首看上方冷冷中帶著不耐煩表情的臉,她伸出手。

  “不要碰我。’他躲過她冒著濕汗的手,斥責。

  “可是……”她只是害怕失去他,只有觸碰他才能讓她不至於如此慌亂。

  “以後不要再說剛才那種無聊的話了,有的人比較笨,會當真。”那西色斯不理會顯現強烈不安的喬怡,反而向旭日煊警告道。

  被警告的人一時不解,他剛才說過什麼話了?誰是哪個比較笨的人?旭日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隨即他就領悟了,賊兮兮地朝著另外兩人笑著。

  遺憾的是沒有人理他,那西色斯拉起喬情的手。放慢了腳步。而後者則處於太空漫遊般的真空狀態,她握緊那西一年四季沒有溫度的手掌。正是這雙不具人情溫暖的手一直陪伴著她,只要有這雙手在,她就不是孤單的,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富麗堂皇的餐廳,兩層樓面都採用了落地玻璃窗,典雅的室內設計風格融入了東方的人物風情,而背景音樂卻是不被普通人能欣賞的室內音樂,小提琴與大提琴的四重奏。

  “就是這兒?”喬怡問率先坦然走進兩扇雕花把手玻璃門的旭日煊。她有些腿軟,怕待會兒付不出賬要留下來洗碗抵債。

  “對啊,不是要我請客嗎?當然得來這種特別貴的地方才顯得我有誠意。”請客的高中生絲毫不在乎地回答,隨後轉向引領他們的待者,“我姓旭,事先訂過一張桌子。”

  “旭先生,請跟我來。”侍者有禮有節地帶他們向視野良好靠窗的一排位置走去。

  “喂,你確定帶夠錢了嗎?”感到不多的客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她不安地拉住旭日煊,紅著臉小聲地問。

  到這時候了還問這種問題,不嫌太遲嗎?被懷疑吃霸王餐的人苦笑。

  “你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旭集團董事長的兒子,一個月的零用錢夠每星期來這裏吃一頓的。”

  “既然這麼有錢,你為什麼還賴在我那裏?乾脆自己租間房,省得大家彼此看不順眼。”看不慣對方得意的樣子,她潑盆涼水。

  那西色斯則不言語,沒有情緒的藍色雙眸掃過餐廳裏那些因他容貌而忘了食物美味的名流富賈們。他清楚自己的長相太引人注目,神時代連奧林波斯山諸神都會為其瘋狂,更何況是凡人。

  不感興趣地掃視一周,他的雙眸在看到角落裏三個人就餐的一張桌子時閃現驚訝的複雜情緒,冰質藍水晶的眼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注意到他的異狀,正準備坐下的喬怡與旭日煊也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怎麼會……不可能……她那離婚十數年的父母竟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另一人……她雖然不善記住陌生人。但惟獨那人是例外,因他同那西一樣有著極為出色的容貌,是上次在街上遇到問她名字的美青年。

  不會這麼巧吧?吃個飯都會碰上他此生最不想見的人!旭日煊身體因對方投過來的興味視線而僵直著一時無法行動。

  赫梅思拿起酒杯向旭日煊優雅地舉了舉,一慣看似無害實則無溫度的笑容。目光從旭日煊不自在的臉上掃過喬怡,從她比同伴並不好多少的臉色上就能猜到這只見過一面的女子此刻心裏的想法。最後他無意間看到了就站在喬怡身邊的那西色斯……

  震撼!

  酒杯從他白皙手指的控制中滑落,掉在暗紅的桌布上。同色的酒液一傾而出,灑了一桌,有幾滴濺在同桌者昂貴體面的套裝上。但與他同桌的一男一女並不介意,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不遠處的女兒身上……

  “小怡……”喬永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變化著奇異的色彩,坐在旁邊的前妻則啟了啟後一個字也沒說,發窘地看了眼女兒後便別過頭看侍者俐落地為他們換過乾淨的桌布,在空酒杯中重新注滿紅酒。

  是生身父母就永遠也躲不掉,血緣有時候真的是沒辦法斬斷的,喬怡皮笑肉不笑地移步至另一桌。

  “爸,媽。好久不見,還好嗎?”

  “還好。”做父親的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一雙眼不看著近旁的女兒,反而直盯著對面的赫梅思。

  “好久不見,有十五年吧?長這麼大了,要是沒你父親在的話,我都認不出你。”徐麗麗握著講子的手顫抖不已。

  這種話由自己的親生母親口中說出來,真有說不出的彆扭與諷刺,喬怡胃裏泛著苦澀的酸液,終究她只是母親用客套話就可打發的外人。

  “是十七年,你同爸離婚時我才九歲。”

  “是……是啊……”記錯時間的人尷尬地垂首,於是曾是一家三口的三人陷入難堪的沉默。

  “很高興見到你,喬怡。”躲開那西色斯銳利的視線,赫梅思將內心巨大的震動掩藏好,恢復往日的風度翩翩。

  “你……好,看來你真的是我家的親戚吧?”她想起初見面他問她名字時所說的話。

  “怎麼可能?我當時不是就否認了嗎?”他為她輕易就相信了自己的謊言而輕笑,並轉向喬怡的父母。

  “不過,我們很快就會成為很親密的親戚了,我說的對嗎,喬伯父,徐伯母?”

  “你在搞什麼把戲?為什麼會認識喬?”雖然非常不願與赫梅思碰面,但不放心之下仍限過來的旭日煊沒好氣地質問。

  喬?看得出他們的關係很好,赫梅思在心裏泠笑。

  “這兩位是……”喬永不解地看著隨女兒一同出現的兩人。

  “我,日煊是我的學生,還有……”她看看站在一旁不說話的那西再看著雙親,突然間不知如何介紹。

  “這傢伙叫那西色斯,是喬的男朋友。”旭日煊毫無預兆地又插了進來,以無禮地態度挑釁地望向喬水與徐麗麗,“你們又是誰?”

  女兒的男朋友?這個長得過分美麗的外國人,冷著臉鄙夷地看著他們,帶著種令他們感到微微窒息的淩然氣勢的驚豔男子?

  怎麼可能?!那西色斯?!男朋友!握在赫梅思手中的玻璃杯輕微地顫抖著,半滿的酒液也跟著搖晃不定。

  “他們是喬怡的雙親,我們在商量些事情,沒想到就正好碰到你們。”

  雙親?喬的父母不是離婚了嗎?旭日煊有點疑問,但也不方便直問,只好乖乖閉上嘴,瞪著赫梅斯等他解釋清楚。

  “至於我同喬怡之間是怎麼認識的沒必要告訴你吧?即使你是董事長的兒子。但這不在我的責任範圍內。”

  “啊……”離婚多年的男女同時驚呼,不得不重新打量看似囂張的少年,接著又以一種估量稀世珍寶價值的眼光凝視被自己忽視整整十七年的女兒。

  “不……那個,其實……”從旭日煊話語中驚醒過來的喬怡想張口澄清與同居者的關係,可是那西色斯摟著她腰的手臂一緊,她便會意地保持沉默。

  “走吧。不要吃午飯了。”那西色斯既不同喬怡的父母打招呼,也漠視赫梅思的震驚,拉著喬怡便轉身離開。

  他知道讓旭日煊抱著極大敵意的美青年就是前世的赫耳墨斯,史上最傑出的騙子,眾神之父宙斯最信任的神祗。不是出於憤恨與宿怨,只是單純的不想再與這些曾是奧林波斯山神祗的人有任何牽扯。

  “等等……”赫梅思一反常態地再次失控,與那西色斯回首的目光相對後便沒有下火。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連忙又轉向喬怡微笑道:“……希望下次見面時,就你同我單獨兩人。”

  什麼意思?喬怡從方才開始就不明白只見過兩面的美青年說的每一句話,而這時也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我不認識……”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西色斯拉著匆匆離開,最後一個“你”守卡在喉嚨裏咽下。


  走到陽光直射的餐廳外,那西色斯放開喬怡,而旭日煊則一股無精打采的模樣,沒有人再想著午餐,一個個都有著自己的心思。

  “你怎麼會同赫梅思認識的?”旭日煊第一個發問。

  “他叫赫梅思?我不認識他,只在街上偶遇過他一次,他問我的名字,說我很像他的一個遠親。”

  “那個騙子!”十七年的相處經驗讓旭日煊高聲罵一句,而比他更瞭解赫梅思的神則在心裏暗咒。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你們認識,而且關係似乎非淺。”她也問出自己的疑問。

  “他是我老爸的特助,旭集團的首腦之一。”

  這麼厲害?那同她父母應該沒多大關係,又不是親戚,怎麼會一起吃午飯?如果只有與她父親兩人。也許是生意的往來,可是連她母親都在場。這不是找個普通的理由就能解釋的。

  喬怡想不透,苦悶地看著走在身邊的那西。另一者的臉色從方才起就嚴肅得讓她不敢如平日般胡鬧。

  “他不能再同我們一起住。”那西色斯無情地向喬怡宣佈,以非要不可的不妥協氣勢,“為什麼?”數秒鐘反應過來後的人驚詫地問,不明所以地慌亂著。

  總是著他不順眼的人則一下子愣住,不瞭解為何對方會如此的果決與突然,“他不走的話,我走。”這並不是他的威脅,只是陳述一項事實,“走?走去哪兒?”喬怡驚跳起來,一把抱住他,仿佛抱住的軀體立刻會消失似的。

  那西色斯任由她抱著,仰首望望炫目的天空,頭一次感到光線的刺眼。

  “為什麼?你不是答應讓日煊住下的嗎?為什麼現在又要這麼說?”不顧身處眾目睽睽的鬧市,喬怡立刻問個清楚。

  為什麼?旭日煊也想知道,但只是緊抿著唇不說話。

  “再留著這小鬼,我們會有麻煩的,不,麻煩已經來了,那個叫赫梅思的男人……”

  “我不懂!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我不要你走,也不要日煊走!你答應過的,答應過的!”

  “我什麼也沒答應過。”與喬怡混亂情緒相反的是那西色斯的不以為然。他的確從來也沒答應過她什麼,他們之間不存在任何承諾,一直以來,他只是不想走,不是答應她不走。

  感到懷裏的人全身僵硬得如石像,他輕輕推開她,轉身而去。

  而這次喬怡沒有追,一動也不動地垂首站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同赫梅思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過?”旭日煊攔住總將他視作麻煩根源的那西色斯,怒問。

  “你沒必要知道。”永遠不變的高傲姿態,他根本沒把這個太陽神轉世的少年看在眼裏。

  “你不說清楚,我死也不會走。”

  淡淡瞥了眼憤怒的要脅者,他邁開長腿並不理睬,“那西色斯!”猶如被踩著尾巴的貓,旭日煊吼叫,沒有回應,那個人越走越遠,漸漸連背影都眺望不到。

  喬怡還是那樣站著,低垂著頭,紋絲不動,像雕像。

  要不是她的肩膀開始顫抖,另一人幾乎擔心起她是否有仍具有生命。

  下午一點的陽光就罩在他們身上,可誰都覺得冷,被遺棄的難過與冰冷感由喬怡的心裏蔓延至旭日煊。

  “喬……”他以為她低者頭在哭,所以無言地輕呼一聲。

  良久……她才抬起頭,臉上並沒有任何的水漬,只是呆呆地朝同伴笑了笑。

  “喬?”旭日煊覺得不安。

  “那西走了,真的走了……剛剛我還覺得這是不可能的……我……我沒想過他會離開我,只有今天……結墨……”她又笑笑,露出比哭泣更令對方感到難受的表情,“……一切都是真的……”

  “是我不好,我不陔這麼任性的,我……我今天就回家,這樣那西也不會離開了。”他試著不去想自己的真實感受,故作開朗。

  但另一人只搖搖頭。

  “不必了,那西已經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因為……”她說不下去,那西之所以走是因為她的自私,因為她要勉強那西色斯為她容忍他不想忍的的一切。她看著眼前的少年,不明白為何她讓他留了下來而不是那西。

  那個雨夜……她收留旭日煊的那個雨夜……

  重複了,可這次輪到旭日煊收留她,他們都是被遺棄的沒人要的小孩子,就連內心的傷痛也被一再漠視。

  她不哭,因為再也沒有誰會替她擦拭臉上的淚水,再有沒有誰……

  “走,我們回去了。”她挺胸大步前進,只有自已清楚此時的大腦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不願想。

  追上肩膀依舊顫抖的嬌小背影,旭日煊的苦澀最終也轉換成悲哀。

  為什麼有些人總是註定要被遺棄呢?如果真的是註定的,那麼那些個婚姻的掌控者們就不該生下他們!

  “既然不需要就不該生……”他呢喃,為想到自己無人憐惜的命運。


  是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歸結為命運呢?很多人是不相信命運的,大都是事業有成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土。

  赫梅思不相信命運,因為他殘留著前世神的記憶。

  前世……那西色斯、厄科、潘……所有的諸神……

  曙光女神曳開了她朝霞的裙擺,阿波羅架著烈火般萬丈光芒的馬車飛躍過天際,黯淡星辰無聲無息地退居於雲幕下,自慚形穢。

  望著兒子痛苦的神情,赫耳墨斯有點心軟。他這醜陋的孩子為什麼偏偏又那麼多情呢?而且還自不量力地要與美男那西色斯爭寵。

  “潘,為什麼你非要厄科不可呢?你不是很容易愛上某個山仙嗎?把厄科忘了吧。”他憐憫地看著長角尖耳的畜牧之神,有時連他都木敢相信這長著一張山羊臉的怪物是他的孩子。

  “不,父親……這次我一定要得到厄科。您是知道的,我有多愛她,可是她的眼裏只有那個目空一切的那西色斯。求您給我想想辦法吧,就連宙斯陛下也誇你足智多謀。如果得不到厄科的話,眾神們一定會恥笑我的,我可是您的兒子啊。”

  “潘沒有說錯,赫耳墨斯,你不能總讓活被眾神恥笑。他雖然是長得不如你我一樣能輕易讓女仙們心動,可是他的個性還不錯,就幫他一次吧,”眾神之王今天的心情很不錯,他對自己最信任的神低微笑。

  “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麼讓我好好想一想,想個好辦法讓那西色斯離開奧林波斯,這樣可憐的潘就能得到厄科了。”

  “你很快就會想出來的,如果主意有趣的話,我不介意也插上一腳,你想出來的事情總是很有意思的。”想起上次赫耳墨斯帶他去冥府著提坦族那些巨大會咆哮的怪物,宙斯便覺得興奮。

  “是的,我已經想出一個妙法,陛下一定會高興參與,因為厄科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呢。天后朱諾這次可就管不到您了,因為您將以另一者的形貌出現於眾神的面前,不但能抱得美人,而且還不會引起天后的嫉妒,”赫耳墨斯揮揮手裏的神杖,向其效忠的王躬身彎腰。

  “請跟我來,”

  “父親,那我呢?”潘急問。

  ‘你只要留在這裏等信使愛麗絲帶來好消息。”說完,赫耳墨斯與宙斯便齊齊消失於天宮,不知去向。

  奧林波斯山的綠色山林中,厄科正唱著憂鬱的歌曲,為自己不被心上人所愛的境遇,為什麼她愛的卻不愛她,她討厭的反而纏著她呢?美麗的山林女仙哀歎著,她悠悠地看著山林裏的精靈們高興地分享歡樂。突然她的雙眸亮了起來,遠遠地,她看到自己日夜想念的心上人正向這邊走過來,“那西色斯……”她跳著輕盈的步伐迎上前去,盎然如春之女神。

  “你是……”傳說中的美男迷惑地看著女仙。陌生似從末見過面。

  “我是厄科啊,你忘了嗎?”看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連名字都不記得她,她有種受辱的挫敗感,“是啊,你怎麼可能記得,你是這世上最美的,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其他人的長相呢?都是我們的自作多情。”

  聽到她後面的低聲喃語,那西色斯俊朗扭惑人心的臉閃過一絲狡黠。

  “其他女他與女神們也都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可是我真的有這麼美嗎?我不相信。”

  “任何女他與女神,你都不喜歡嗎?”聽出他話中韻引誘,厄科在不自覺中踏人事先就準備好的陷講。

  “當然。”他笑笑,如太陽神般耀眼的笑容,“我見過的女仙都是像你這麼告訴我的,但是,我怎麼知道我最喜歡的是哪一位呢?我最大的願望是能看到自己的容貌。哪位女仙或者女神能滿足我的這個願望,我就和她結婚。可是不會有人能讓我實現願望的,我還是繼續形單只影吧。”

  沒有發現如此說話、博取他人同情心的那西色斯與平日的冷淡極其不同,被喜悅沖昏頭的厄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她大喊一聲,“假如我使你看到自己的模樣,你就與我結婚嗎?”

  “我是這麼說的,說話算數。”

  見那西色斯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下來,使山林女仙心花怒放。

  “那好吧!請跟我來吧。”

  她挽著他的手來到林中的一個小湖畔,並沒有注意到身邊人悄悄流露的竊喜。

  多麼天真的美麗女他啊,真是好騙哪……化成那西色斯外貌的天神之父宙斯暗暗歡喜,“跪下,那西色斯。”厄科對他說,“往水裏看,這個湖是阿波羅妹妹月亮女神秋安娜每天早上梳理頭髮的鏡子,月亮和星星每天晚上也都向湖中瞧自己。向水中看,你就能瞧見自己的容貌。”

  ”那西色斯”裝作不知地向湖中望去。他看見碧波中那張絕世傾國的容顏,傲然漠離的表情卻隱隱透出無性別的美豔。這張臉太吸引人了,以至閱美人無數的宙斯也一時戀戀不捨。

  “是的,太漂亮了。”他難以自拔地陶醉起來。

  然而,山仙厄科卻等得不耐煩,迫不及待起來。

  “你剛才怎麼說的?”她問,“現在滿意了吧?我說的對嗎?請你履行你的承諾吧。”

  “他……我真的是整個世界最美的,簡直讓我瘋狂。

  走開吧!我不能娶你,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娶你的……”頓了頓,不是那西色斯的“那西色斯”為了逼真又加上一句,“你這個醜八怪,走開!”

  不知實情的厄科哭了,傷心憤怒之下便決定去找正義女神主持公理。

  “一點也不像我溫柔的作風呢,至少也得說句對不起吧。”宙斯對著湖中那西色斯外貌的倒影輕歎道。沒辦法,都是為了赫耳墨斯那傢伙,為了那個幫自己做了很多事的美貌神祗……他又輕輕歎息一聲。

  另一邊的山林裏,被赫耳墨斯纏住的那西色斯竭力想擺脫煩人的糾纏。但當好不容易得到解脫時,又被正義女神的使者傳喚。

  “是的,我可以作證。我是在山林裏看了那西色斯……他同厄科在湖邊……”赫耳墨斯面不改色地撒著謊。瞟了眼在一旁一臉詫異呆滯神情的被害人。

  沒辦法呢,只要宙斯下的命令,他都會完美地完成任務,他有些同情被自己陷害的神祗……

  那西色斯不再辯解,因為他清楚一切都是多餘的。

  他冷冷地看向赫耳墨斯,已猜到大半事實並沒能使他憤怒。他只是淡然地看著眾神,被判任何嚴刑他都不在乎,現在他只想離開奧林波斯,離開這些自私又狡猾的陰謀者們。獨自過不被打擾的生活,背負自戀的名聲也罷,背負自私的名聲也罷……都不在乎,只要不再被麻煩纏上,他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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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說什麼,”旭冕忘了此時還在宴會的現場,以近乎震塌大廳的聲音驚問站在自己身邊即使板著臉也能吸引大批男女目光的赫梅思。

  “我決定結婚了。”不理會四周驚羨的各種眼神與大驚小怪的吼叫聲,他還是一派自然冷靜。

  確定自己沒有耳背,旭冕像看到對方的臉上長出一朵花似的幹瞪著。

  “過來,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他也不在乎什麼宴會與豬豔了,抓著赫梅思的胳膊就往書房裏沖。

  “好了,你把事情解釋清楚,”關上門,旭集團的首腦放開自己的特助。

  “不需要解釋,你只要知道我決定結婚就行了,”他能瞭解旭冕有多激動,因為被抓的右臂隱隱生痛。

  被蒙在鼓裏的人臉黑了下來,他不允許赫梅思向自己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弓形的眉毛往上一批,露出森冷的不悅。

  “從你十六歲開始跟著我以後,你就從來也沒對任何一個女人多看一眼。我身邊那些環肥燕瘦的女人來了又走,沒有一個能人你眼的……”他精悍的視線望進那對漆黑深邃的眼瞳,試圖找出他一絲屬於人類正常的情緒,—然而他什麼也得不到,只能妄自猜測。

  “……作為我已經做了很多,旭集團不需要你再犧牲自己的幸福,靠政策婚姻壯大,錢再多花不完也是無意義的。”

  漠視地歎息似的嚴肅態度,赫梅思別過頭,看著一排排黑色的書架笑了。

  “冕,你想得太多了。喬怡沒有絲毫可以讓人瞠目的身世背景,她只是個平凡的中學教師,連美女都算不上。”

  “那麼說來,你是真心喜歡她的嘍?怎麼可能?你幾乎時時刻刻都跟在我旁邊,怎麼會有時間認識一個不在同一圈子裏的女子,而且還竟然愛上她?”不可思議,他不信赫梅思會愛上哪個女人,因為其心思陰沉得無法體會戀愛以及人類的平凡幸福。

  “喜歡她……也許將來真的會……”赫梅思試著躲避旭冕直射他靈魂深處的凝視。怎麼說呢?怎麼啟口呢?說了他一定會信嗎?喬怡……當在餐廳裏看到同她一起出現的那西色斯時,震驚的餘韻到現在都還殘留在腦海中。難怪他會想不透喬怡是哪個神的轉世。原來喬怡只是個普通的人,不凡的是那西色斯。他仍同前世一樣……不,他根本就是前世的那西色斯。一點也沒變過,奇跡地從覆滅的神時代中活了下來。他害怕。害怕那西色斯會報復,畢竟前世的地與宙斯曾陷害過他,“那你為什麼要娶她?給我個理由。好讓我能為你安心。”他不放棄地要知道另一人的真正想法。

  “因為……她特別,我需要她。就這樣。”

  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乾脆,旭冕不知該如何說下去,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想見見這個喬怡。想知道她到底有哪里特別的。”

  “何必這麼認真呢?不過是我娶個妻,不好就離婚。”他的語氣輕浮得遭人怨恨。

  好像角色互換似的。原本風流成性的旭冕覺得自己竟突然變得道貌岸然,而那個一直勸自己收斂的優秀青年卻將婚姻視同一場遊戲。

  “不該是這樣的,小思,你不該學我的樣子,我希望你能幸福。從第一見看到你,我就在心裏想,要讓這個孩子幸福,不再痛苦。如同生活在童話世界中的公主那般幸福。”

  像童話世界中的公主那般幸福?他是搞錯對象了吧?自己又不是他的情婦之一。赫梅思為對方這樣非邏輯的比喻感到啼笑皆非。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旭冕更著急了。

  “小思,你有聽我在說嗎?你認真點。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對我一直有解不開的心結,但是在這件婚姻大事上,我希望我能以那個你不願承認的身份做一次主。”

  他不願承認的那個身份?赫梅思苦澀地笑了,一笑就難以停下。他從來也沒有不願承認那個身份過,從來也沒有。恰恰是那個身份束縛了他,從前世到今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眼前這個英俊逼人、掌控所有的男子。

  “小思……”

  “沒事了,請放心。我會幸福的,只要你也能幸福。”

  整整有些零亂的西裝外套,他微垂眼瞼。藏起眼中的那抹無奈的嘲諷,擺出一副好青年的認真姿態。

  “但那個女子……”無論如何在結婚前他都想看一下赫梅思的另一半,“你見過的,還記得有一次在路上作與某個女子撞了一下嗎?當時我問了她的名字。”

  腦海裏有印象,最大原因是當時赫梅思問對方名字的舉動。

  “她?”

  “是的。”赫梅思打開房門,先走了出去,留下為他擔心的人在房裏維持呆滯可笑的表情,赫梅思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不明白,頭一次他發覺他的小思不是每件事都聽他的,頭一次他因他忽視的態度感到不滿與難過。

  是的,是的!這些年來他依賴他的存在,依賴到認定小思是專屬於他一人的,就像月亮只繞著地球轉一樣……

  摹然驚醒之下,他才瞭解,赫梅思其實並不屬於他。

  雖然流著他的血,一切又以他為主。可是畢竟是個有思想的個體。這個個體終於跳出了他為其裝演好的舞臺,獨立於更精彩的人生劇場……


  焦黃的花瓣皺成枯萎的死亡姿態;綠色飽滿的莖也不知何時折斷了,不再清豔的花沒有生氣地掛在上頭;白嫩的球狀根部逐漸無情地腐爛;就連原本清澈的水也變成一盆泥濘的污濁……

  那西離開她了……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她緊緊將枯了的水他抱摟在雙臂中。再次承受被遺棄的傷痛。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掉再多的淚那西也不可能再會回來……

  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自私逼走了那西。

  這些年來,那西一直是容忍她的,容忍她的孩子氣與任性,容忍她的喜怒哀樂……然後她卻不知足地一再索求。明明可以讓旭日煊走的,可是她卻硬是不肯放手,只因為她怕感受到旭日煊那不被他人愛與接受的遺棄感。她是如此自私,自私到連那西山終於放手了,不願再呵護她……沒有機會的永遠後悔……

  以後……真的就只是自己獨自一個人了……

  那西會去哪兒?會做些什麼?以後都將是她悲傷無奈的幻想罷了,如鏡花水月般。不可捉摸與碰觸,她同他一起生活的記憶皆如一場春夢,來不多時,去也無覓處。

  她的臉埋在毫無生氣花束中,聞到絕望的死亡氣息。

  “喂,你在幹什麼?這盆水仙花已經死了,不要整天發呆啦。”傳來旭日煊充滿精神的話語。

  她愣愣地看著皺著眉一臉受不神情的學生,抿緊唇。緊繃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

  “終於有人說話了,旭同學,我們都不敢這麼說呢。

  這盆花一直是喬老師的寶貝,不知為什麼四天前死了,也就從那天開始她就變得這樣。”同辦公室的老師都有些擔心魂不守舍的喬怡。

  四天前?那不是那西色斯離開的第二天嗎?這麼巧?水仙花與那西色斯,巧合得讓人懷疑是希臘神話的重現。和那西色斯有過一段時間居住的人似乎突然間領悟了某事,但卻最終仍是不信地搖搖頭。

  “我……知道……”

  “那就扔了,為什麼還要摟著不放?”看著了無生氣的她,他就如同身受般難過。

  “我……我也不知道……”像個迷路的孩子,她無助地看著周圍滿臉古怪、驚訝及擔心的眾人。

  “今天的情況好像更嚴重了,不如讓喬老師請假吧,這樣比較好。”

  “對啊,旭同學,今天下午也沒課,不如作陪喬老師回家,請假的事就讓我們同主任講。”王少賓好心地附和其他教師的意見。

  “那就麻煩老師們了。”旭日煊道完謝便拉起神游狀態的喬怡走出辦公室。

  “喬怡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看這幾天的那副樣子,就算失戀也不用這樣啊。”

  “是啊,我私下裏問過旭日煊,但他說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很好的樣子,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那個旭日煊仗著是旭冕的兒子。從來都不把我們這些老師放在眼裏。可是……你看。他剛才還說謝謝了,真是稀奇……”

  “會不會他們……”

  “不要亂說話了,這都是無稽之談。”王少賓打斷惡意無根據的臆測。

  個別人發出奚落的冷笑使他紅了臉,於是辦公室又回歸于方才的寧靜,“好像要下雨了。”

  聽到耳旁有人說話,喬怡抬頭。

  天空陰暗得可怕,全不同于初秋的朗照。

  “你怎麼想的?沒必要再為那西色斯難過了,這樣小心眼的男人失去了也沒關係。沒聽過了一個會更好嗎?”旭日煊做著自己不增長的安慰工作。

  “不知道,”她還是這三個字,此刻什麼也不願想。害怕想,因為一想就會想起那西色斯,讓她痛徹心扉的名字。

  沒有話可說,兩人混在等車的人群中。一起體會被遺棄的悲傷。

  雨,掉落下來,像某人碎了的玻璃心,砸得世間的人一身冰冷。

  站在月臺外的候車者們紛紛躲進遮陽棚內,但是有兩個人卻如無感覺似的一動也不動。

  雨越下越大,一滴一滴。重複地掉落、掉進冷了心的軀殼。

  “是你對我說的……”旭日煊的身影與雨幕融成一體,瞅著兀自發呆的喬怡突然道。

  她努力眨著進了水的眼睛,像看清楚說話者的表情。

  “……跟我走吧,雖然沒人要,但總得有個去處……這是你對我說過的,不是嗎,那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卻讓自己無處可夫?不過是再被遺棄而已,天下沒人要的又不只有你一個?就同為那西色斯走了。你連命都不要了嗎?你有想過嗎。人都是會自己活著,所以也都是自私的,學學那些把我們遺棄的父母。為自己活,只為自己就夠了!”

  他……在說什麼?

  她麻木的思維神經發出生銹後被人啟動的“軋軋”聲。

  “沒有人要我們,我們就得為此難過一輩子嗎?自私!這有誰不會:這是天生的,不是嗎?是人的劣根性,不是嗎?走,不要再想見鬼的那西色斯,我們回去了,以後再也不用去想任何人,只要守護自己那顆沒人要的心,不再被遺棄就行了。我們有地方去,並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天還沒塌下來!”

  聽……清楚了!她聽得很清楚!雖然她同那西之間的感情與自私扯不上關係,但是她懂旭日煊的意思。

  是的,以後她再也不用去想任何人,只要守護好自己那顆沒人要的心,使之不再被遺棄就行了。可是

  她真的有地方去嗎?沒有那西色斯的這片天空,在她眼裏分明是已經塌下來的。

  淚水與雨水化成一片,迷了眼,她咬著唇,仰首,“那西……”

  滂沱的雨幕中,一高一矮兩個顫抖的身影形成一幕哀傷的景象……

  “笨蛋!”暗角處,從美形的薄唇中輕輕溢出兩個冷淡中夾帶少許溫柔的字,而那金色的發絲因雨水的關係折射出淡淡光暈。

  “啊……”看到他,少女吃驚地張著嘴。

  不再看那雨中呆立的兩人,他越過撐著傘似化成石像的女孩,逐漸遠去……


  雨就這樣一直地下,一連下了兩天。

  不知自己這一睡睡了多久,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她醒來後已經是夜晚了。靜悄悄的屋內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所以響個不停的電話鈴分外驚心。

  旭日煊不知是還沒放學回來,還是回來後又出去了,她邊想著拿起電話,“找誰?”

  電話裏沉默數秒後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小怡,是我,爸爸。”

  話筒由於意想不到的突然幾乎從她手中滑落,她用盡全身力氣抓緊。

  “爸,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和你媽想見你一面,敘敍舊。你看今晚你有空來我家一次嗎?原本我以為你今天會來給小菲補課,但時間已經過了,你媽還等著。”

  她母親在她父親的家裏等她?!這不會是她沒醒過來的夢吧?匪夷所思的現實。

  “對不起,我身體這兩天不太好。所以睡過頭了,這就過來。”

  “身體不好?沒怎麼樣吧?”近似焦急關心的詢問讓她心中湧起複雜的感覺,可惜這長久以來得不到的溫情並不能為失去那西色斯的她驅走一絲的寒冷。

  “已經沒關係了,我這就過來。”她利索地掛上電話,換了衣服就準備出門,並給不在的旭日煊留張條子後鎖門離去。

  沒有時間等公車,她伸手攔輛出租。報出地址。

  十七年。

  十七年了。他們一家三口沒有約在一起碰面,也就是說十七年來她的父母是對她不聞不問的。而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第一次踏進父親的家,但這次不同尋常哪,要自己無需為此多想什麼,可仍會不住感慨。

  “小怡……”徐麗麗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好像她日夜都想著住在同一城市內卻十七年未見面的女兒,連上次在餐廳見面也沒如此誇張。

  被親生母親一把摟住的她,驚異大過喜悅,如陌路人般的擁抱她已不渴望。

  “你冷靜些。”受不了前妻虛偽的做作,喬永拉開兩人。

  “有什麼特別的事嗎?”緩口氣,她單刀直入地問,才不相信當初嫌自己累贅的父母會突然間內疚地將十多年親情補償還。

  徐麗麗不敢看已經二十六歲的女兒,而喬永則略微避開她的視線。

  “你先坐下,我們慢慢談。”

  她依言在沙發上坐下,等待那對曾經是夫妻中年人開口。

  “上次……在餐廳裏,我們見到的那個外國男子是你的男朋友嗎?”還是喬水先開的口,似乎為了強調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他稍後又加問一句,“是嗎?”

  注意到女兒一下子變得蒼白的臉色及緊咬著唇不吭聲的默然堅持,徐麗麗耐不住焦急也跟著追問:“到底是不是?告訴媽媽,你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那西色斯同她……這與她的父母何干?她不說話並不是因為反抗,只因這個名字令她沮喪且難過。

  “不……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費了好大的力氣,她才吐出這句話,而雙親流霹的英大喜悅並未感染到她。

  “太好了!”母親高興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而另一邊的父親則以較含蓄的微笑表示內心的愉快,隨後他便道:“你一定很奇怪我們會這麼問吧?今年你已經二……二十六了吧?我們並不是反對你交男友,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歸宿,你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我同你母親為你挑了個人選,對方可是個了不起的優秀青年,如果你沒對象的話那就定下來吧、婚期的話就在下個月怎麼樣?”

  等等……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她聽不懂?只是因為她現在沒有物件就可以隨隨便便與某個連姓都不知道的男子在下個月結婚?那她個人的意願呢?這未免太荒唐,太可笑了!

  “你們說的我聽不懂。”果然哪,鴻門宴,她竭力冷靜地面對措手不及的情況。

  “那個……聽我說,小怡,上次你在餐廳中不是見過與我們同桌的男子嗎?就是他,他那次找我們就是為了提親的事。因為對方實在太優秀,所以我和你父親當場就答應下來,這都是為了你好。”徐麗麗覺得自己這一刻完全是苦口婆心。

  什麼?到底在她睡著以後這世界發生了何種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天那名男子可是旭集團的董事長特助,聽旭日渲講整個旭集團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這樣容貌出眾又極具地位與財富的男子怎麼會看上她,而且還一廂情願地提親並定下婚約?不,關鍵的問題不在這裏,更重要的是,她的雙親以何種心思答應下來這門親事,又以何種面目來同她說這件事的?

  太荒唐了,我不能答應。我並不瞭解他,他一定也不瞭解我。”她想也不想地回絕。一。“瞭解與不瞭解並不重要,你們結了婚後就能彼此瞭解。你想想對方的身份與背景經歷吧,況且棼梅思長得也是一表人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你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喬永勸著女兒,雖然他一直沒想通赫梅思何以會看上自己的大女兒。

  “我不會答應的,若僅僅是這些理由,我不會嫁給一個陌生人。”她總覺的父母會逼她嫁給赫梅思的原因根本不是什麼為她著想,因為他們從來也沒為她著想過。

  “你……你這孩子……”徐麗麗因女兒的不識好歹有些憤怒,可又不得不克制,換上張博取同情的面孔。

  “就當我求你了,答應這門親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原因……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她不去看母親那被歲月整垮的醜陋臉龐。

  “我……”躊躇良久,另一人咬咬牙終於下決心{巴事實說出來,“赫梅思的聘禮對普通老百姓而言是…筆天文數目的錢,我需要一筆錢。你並不知道你母親這些年來在那個家中過的是什麼日子,我現在丈夫的兩個兒子一直都不願承從我。可是要是我有了這筆錢,把他們送到國外念書的話,他們就願意承認我的身份。小怡。你就幫你母親這一次吧?當我求你。”

  為了別人的孩子求女兒將自己嫁給有錢人,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她親生母親嗎?還是十多年的時間無情到讓她忘了她們是親生母女這項事實?

  喬怡啞口無言,譏消地看向她邶必定同樣懷著非善意的父親。

  “赫梅思又答應你什麼條件?”

  “我的公司已瀕臨破產,只要你嫁給他,憑旭集團在商界的實力,公司一定能起死回生。你不想看到我們全家流落街頭的,是不是?小菲還小,你就算不念我們的父女情,也該為妹妹考慮,她一直都當你是姐姐。”知道自己對女兒的寡情是打動不了對方的心,所以聰明的他用姐妹情試探。

  全家流落街頭,這同她沒有關係,她並不屬於這個家中的一分子。真是不錯哪,親生母親為了聘禮錢將她賣了,而親生父親則以一副商人的嘴股將她當作等價交換的籌碼。

  “哼哼哼……”真是好笑哪,她還叫他們一聲“爸、媽”。夠了,他們三人的家庭鬧劇就在此作個了結吧。

  “我不會嫁給赫梅思,你們的事請你們自己解決,與我無關。”

  “小怡!”另兩人同時大吼。

  “你不可以這麼自私,好歹我也是你母親,就算這些年來我不曾看望過你,照顧過你,但是你每個月的生活費我都一分不少地付清了!”

  “不錯,雖然我們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但是這些年來我們還是盡最大的努力讓你衣食無憂地長大。你不該怨恨我們,從而通過這件事來報復我們。”一直爭吵且不相往來二十多年的男女從各自的利益考慮而站在了同一陣線上。

  自私?是的,她可沒有母親那種犧牲親生女兒也要送別人家孩子出國念書的大公無私!生活費!對了,還有她從小到大讀寄宿學校的學費,她都沒還給鑥們呢。

  這都是他們無意問在她身上的投資,現在是到連本帶利還清的時候了!

  血液凍結在體內,她心灰意懶地放棄掉一切掙扎。

  憤怒,可又不知為何化為死了心的悲哀。

  “我懂了……”她冷冷地望著眼前的男女,不會再承認他們是她的父母,“……我現在只想問。是不是只要我嫁給了赫梅思,我們之間所有的過往都可以終結,就證明我已經還清這些年你們的養育之恩?”

  “如果這是你的條件,答案是肯定的。”喬永毫不猶豫地答應,他之所以認她是自己的女兒就是為了公司,只要達到目的,他也願意撇清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

  “也好,那些聘禮錢就當是你還我的生活費,從此以後我們母女倆也兩清了。”看出女兒態度的無情,原本還幻想著靠女兒發財的徐麗麗很快就認清現實,殘忍道。

  沒有力氣說話了,一個字也開不了口。她朝他們點點頭,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小怡?”不確定又小心翼翼地最後詢問。

  不想再看到那兩張記憶中一直爭吵不休的臉,她沒有回頭,大步離去。

  “她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徐麗麗忐忑地問曾是自己丈夫的男子。

  “我想是答應了,她臨走前不是連爸媽都沒叫嗎?”

  得到意願中的答案,另一人重重喘一口氣,“總算是成功了,真沒想到這個女兒還能幫上這樣的忙,世事難料啊。”

  “是想不到,不過從今天起她就不是我們的女兒了。”喬永說不清自己心裏有怎樣的滋味,然而仍舊與前妻相視而笑。

  那個曾是他們離婚絆腳石的女兒,他們真的是從來也沒在乎過,所以也不需要感情,只要她有價值就能令他們高興……

  自私?從來也沒想過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不過是隨日說說的詞語。

  大口大口呼吸秋夜微涼的空氣,她真的還活著嗎?

  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她看到自己的手指還能動。她還以為自己死了呢,剛才,就在屋裏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殺死了。

  “那西……”絕望又悲傷地喚著,她虛脫地倚著路燈,光線在眼前一陣搖晃,她的身子滑落在地。不再有任何悲憤的舉動與言語。

  一個頎長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出現,襯著暗夜的景象緩緩走出來,靠近躺在地上的人並俯身將其抱起。

  無聲的歎息在夜色中融化成涼如水的舒適感,最後還是不變的兩個字——

  “笨蛋。”

  他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是甩不掉這個天大的麻煩,從被她帶到這個都市一同生活之後。與人接近的確是件麻煩的事,他向來十分清楚。數千萬年過去了,想法並無改變,惟一改變的也許只有他的心情,無奈的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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