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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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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首輔大人求包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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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2: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太後壽宴不安寧

  第二日,薛颯下朝,搭乘馬車在京城大街繞到小巷,回到石墨胡同內一處小四合院,這院子外觀看來並無特色,在這一區這樣門戶的人家極多,毫不起眼。

  他下車入內,院裡靜悄悄的,進入廳堂,再往裡走,幾名暗衛低頭行禮,他一路往裡頭行去,來到書房,就見潘竣安埋首處理各方情報,他輕敲門板,潘竣安抬頭,滿臉怨念,沒想到出去一天的好友臉上的哀怨竟比自己還要多?

  「一堆事情丟給我不說,一人去爽快,你還好意思給我這閨中怨婦的臉色看?」

  薛颯撫了撫額頭,在他桌前坐下,疲累的閉上眼睛,「我又容易嗎?好不容易掙得一天休息,兩個孩子黏著到現在也沒有機會跟小五好好獨處。」

  接著,堂堂祖爺竟然如閨中怨婦般滿肚牢騷,將昨日的一切種種道來,就連晚上想夜探閨房,人倒是去了,卻見她跟赫亦軒還留在杜名揚的屋內討論病況,他只能窩在屋簷上看了一夜的星星月亮,待赫亦軒離開時,杜月鈞也累了,他哪捨得再去吵佳人?

  潘竣安聽了也哀怨啊,他揉揉眉心,嘴角抽了抽,這好友是被換魂了唄?

  「我說你是不是中邪還是被奪舍了?不然,那個高瞻遠矚、狡滑多智的男人哪裡去了?赫亦軒還能擋你的道,阻止你軟玉溫香在懷?」他受不了搖搖頭,「罷了!鬼迷心竅的男人就是沒用。」

  薛颯瞪他一眼,「哪日你愛上一個女子便知我這百般滋味。」

  去,他可不要自找麻煩!百花樓的花魁還有其他花樓的女人多著呢,玩樂給錢,何必自找罪受?但瞧好友這副百年沒見過女人的樣子——也是,好友碰過的女人的確少得可憐。

  潘竣安無可奈何,將手上的茶盞重重的往案幾上一放,「讓我再好好瞧瞧小五那奪舍高手,竟讓你變化如此之大,究竟值不值?」

  說來他統共也就見過她幾次,都沒真的放在心上,接下來查了一大堆事都與她有關,印象反倒模糊了,只記得是個長得漂亮的軟萌包子。

  「別湊熱鬧了,我還排在她大哥之後,再來她還要與她姊姊練琴藝,還有——」薛颯想到某人,頭更疼了,郁蘭郡主準備和親,但還有一朵爛桃花找不到人接收,他又不好荼毒友。

  潘竣安起身踱了兩步,松松坐累的筋骨,「怎麼?莫芯彤還不死心?」

  薛颯卻是坐下,「百折不撓,老纏著小五,煩得小五都要發火了,說從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說是這麼說,但薛颯想起某人氣得鼓起腮幫子,粉臉煞紅揮拳的小模樣,心還是甜甜的。

  此刻,被他們討論的對象正猛翻白眼,恨得想仰天長嘯。

  藥鋪裡,杜月鈞好好的一個坐堂大夫,身後多了一個珠環翠繞的千金小姐打下手,甭說病人不自在,她這把脈的大夫更想罵人。

  這裡是繁華京城好嗎?王侯將相、名門貴族雲集,怎麼隨意撞也能撞到一個門第不差的男人,為何一定非要搶別人碗裡的?

  「小五妹妹,這個可以了,再看下一個病人吧,不然今兒病人多,你累著了,姊姊可是會心疼呢。」莫芯彤說得特別溫柔,讓聽者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

  杜月鈞寫藥方的手抖了幾抖,只能咬咬牙,聽而未聞,快速落筆。

  銀心也是痛苦無奈,莫芯彤搶了她常站的位置。

  所謂一皮天下無難事,莫芯彤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不放棄,不是有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她軟磨硬泡的向杜月鈞頻頻示好,給她當丫鬟打下手也甘之如飴,一口一個的「小五妹妹」叫得親切,也隱隱透露她想當平妻的強大意願。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莫芯彤在人前絕對做到了笑盈盈的親切可人模樣,至於人後不知破口大駡這些看病的粗鄙賤民多久,又因此摔碎多少杯盤、踹了丫鬟多少腳洩恨,也只有她跟她的丫鬟知曉。

  杜月鈞看完病人,見抓藥處還有不少藥方要抓,便過去幫忙,莫芯彤也要幫忙抓藥,但藥方上的字看得懂,藥材看不懂啊,旁邊抓藥的小廝已經夠忙,她還東問西問的添亂,對這千金小姐他哪敢發脾氣,臉憋得都紅了。

  最後還是她受不住的一把將莫芯彤一路扯到藥堂後方,咬牙低吼,「你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根本沒有腦子,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要知大人胸有丘壑,不是我三言兩語能左右的,你若能讓大人點頭娶你進門,我不會也不敢有意見,所以,我們去薛府,你去把話說明白,你不要再在這裡糾纏我了!」

  杜月鈞看著這些日子如影隨形的女人,眼神的挑釁很清楚,薛颯若對她有意,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莫芯彤真是恨死她了!她若能讓薛颯點頭,還需要伏低做小的來討好她嗎?家裡的人也要她死心,但勸她之餘又不忘責怪她太輕敵,她若能與相爺結親,定能增加家族勢力,前程似錦啊!

  但她不在乎家裡什麼前程,她是真的愛他啊。

  一行人乘車來到薛府,此時薛颯甫從石墨胡同回來。

  偌大廳堂裡,薛颯坐著,張嵐也坐著,杜月鈞向兩人行禮,指著低頭站在一旁的莫芯彤,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莫姑娘有事想跟大人說,希望說清楚了就別更纏著我了,這樣讓我很困擾。」

  薛颯示意所有下人都出去,但府裡的下人哪個不是人精?

  莫苡彤過去是一口一個「姊夫」的叫,現在又是一口一個親密的_「小五妹妹」,她心裡打什麼算盤,他們都心如明鏡看得清楚。

  廳堂裡一時靜悄焇的,莫芯彤眼眶微紅,幾度握拳,才鼓起勇氣,「姊夫,我、我——我知道我要說的這些話,姊夫可能不喜歡聽——」

  「那就別說,我的確不想聽。」他一雙深邃似寒星的黑眸犀利的射向她。

  她臉色一白,心裡一顫,但隨即逼自己勇敢直視,大聲說:「我是真的喜歡姊夫,想當姊夫的——」

  「你們說吧,我回書房了。」他離去前還狠狠的瞪了杜月鈞一眼。

  杜月鈞自然知道他生氣了,這些日子,莫芯彤可是一直想找機會向他告白,他盡可能的避開了,她倒好,直接帶著她來找他,若不是為了見她,他肯定讓下人說他不在,也不必面對莫芯彤。

  「芯彤,何必呢?京裡的青年才俊又不是只有青淵一人。」張嵐苦口婆心的勸著。

  奈何莫芯彤吃了秤砣鐵了心,幾百頭牛也拉不回,抽抽噎噎的哭著,低聲下氣的求著,張嵐知道自己根本是對牛彈琴,也沒力說了。

  莫芯彤連杜月鈞都求了,雙膝一跪,一手拉著她的裙擺,涕泗縱橫的仰頭哀求,「小五妹妹,我們姊妹同心,一起照顧孩子不好嗎?日後我不會跟你爭什麼的,我只求能陪在姊夫身邊,嗚嗚……」

  杜月鈞簡直也要給她跪了,但她只是蹲下來,「強扭的瓜不甜,能做主的也不是我跟師父啊。」

  最後,張嵐是真的受不了,半哄半拉的與下人扶著莫芯彤,將她送上馬車。

  杜月鈞、張嵐應付莫芯彤真是要累壞了,她一走,兩人大大松了口氣。

  嬤嬤連忙上前替兩人重新倒杯溫茶。

  杜月鈞對著張嵐欲言又止,一個女子的瘋情,她無立場論是非,但如此執著也是不易,她想了想,還是將這些話同張嵐說了。

  「小傻瓜,若她真的是這麼柔弱無依,又對青淵一往情深,或許我還高看她幾眼,但她真正的個性可不是如此,」張嵐喝了口茶,潤潤喉嚨,「何況我也是女子,身邊也沒有那些所謂的妾室姊妹,人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開心笑,「師父英明啊。」

  張嵐忍不住伸手輕點她額頭,「我跟青淵他爹對他寄予厚望,但也教他品德,他文武兼修,運籌帷幄,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絕非偶然,青淵不曾睥睨自傲,從來沉穩內斂,沒什麼脾氣,性子也冷,但有了你後,人真的有了溫度,看著鮮活了些。」

  杜月鈞那雙純真美眸帶了點俏皮,怎麼看都勾人,難怪兒子動了心不說,還像個血氣方剛的小毛頭一樣衝動,一張冰塊臉多了好幾種顏色及溫度,才這樣想著,小廝就快步的過來,拱手道——

  「相爺找少夫人。」

  杜月鈞臉都紅了,她都還沒嫁進來呢,那廝胡說什麼?

  張嵐笑得闔不攏嘴,輕拍她的手,「去去去,我兒急著找媳婦呢。」

  杜月鈞面露羞赧,手足無措,但還是行個禮方才離去。

  銀心和阿紫要跟著去,卻被張嵐留下,笑道:「坐在這裡喝杯茶吧,這是自己家,你家姑娘不會少根汗毛的。」

  夫人發話了,阿紫跟銀心哪敢跟,只能乖乖坐著喝茶。

  在薛府,杜月鈞早就熟門熟路,一路往清幽雅靜的東院走去,心裡倒是忐忑,她與薛颯相處越久,越發現堂堂相爺也有幼稚的一面,是個小鼻子小眼睛愛記仇的,不過,臉皮恁厚啊,少夫人?她又還未嫁進門。

  她心裡嘀嘀咕咕的,甫進入書房,正想叨念某人幾句,還沒開口,手臂已被輕輕一扯,整個人就被拉入溫厚懷裡,房門「砰」地被關上,她隨即就被推靠在門邊,接受某人甜蜜的懲罰,將她吻得昏天暗地。

  「唔……嗯……」

  時序已入秋,京城大道的楓樹添了抹紅,京城最近的大事就是太后壽誕,這一日,正三品以上的王公命婦都進宮賀壽,更有不少皇親國戚等青年才俊進宮賀壽,將在競技場上分隊較勁,給太后的生辰添點娛樂。

  天空無雲,陽光露臉,皇宮內喜氣洋洋,金碧輝煌的殿堂長廊裡已聚集不少夫人奶奶、大小姑娘,她們打扮慎重,珠光寶氣,頭戴赤金簪,等候著進殿獻藝及送壽禮。

  宮人一一唱名,小太監及宮女帶著被叫喚者進殿覲見,其他尚未見駕者便在所設的棚子等候,很是熱鬧,然而,在另一處安靜的大殿內,莫芯彤正低頭行禮。

  坐在上首的莫雲姝看著盛裝打扮的妹妹,話說得親切,「自家姊妹免禮,你有什麼話直說吧,留下的都是我的人。」

  莫芯彤這才直起身,抬頭看著年已三十但仍保持天真神態的姊姊,心裡覺得很奇怪,宮裡美人環肥燕瘦,相貌清麗狐媚各具特色,但就數她最受寵,不過,後位空虛多年,姊姊也恁地沉住氣,臉上不見半點哀怨。

  莫芯彤心思百轉,看著姊姊盡是討好神態,「薛杜兩家訂親,我好壞話都說盡了,杜月鈞仍不肯成全我,還請姊姊幫幫我。」

  莫雲姝從椅子起身,宮女立即上前攙扶,她扶著宮女的手,走到莫芯彤身邊,低聲笑問:「我有什麼好處?」

  莫芯彤吞了口口水,「太后一心拉拔杜月錚進宮選秀,後位空虛,太后打的什麼主意,我不信姊姊心裡沒底。」

  莫雲姝笑得天真,原來這妹妹還是有心眼的,竟然連這事都打探清楚,沒錯,老太婆的確有心要將杜月錚送到皇上身邊,若說這選秀名單上,有誰讓她有威脅感的,恐怕就只有杜月錚了。

  「我在外打探過了,杜月鈞自小就與杜月錚不和,我們只要讓她們姊妹鬩牆,當場岀醜,接下來的選秀,杜月錚閨譽有損,也許連第一輪都進不了。」她說得信心十足,好像已經看到那日的光景。

  莫雲姝想了想,緩緩點頭,隨即招來心腹官女,悄聲交代一些話,便讓她去辦事。莫雲姝接著站起身,看著她,「本宮剛剛稍有不適,這才回宮休息,這會兒也該過去大殿了,你也去吧。」

  莫芯彤笑著行禮離去。

  在慧安宮外,各府來祝賀的奶奶小姐仍守在殿外,等待被點名進殿內獻上賀禮,一名宮女卻來到杜月鈞身邊說了些話。

  她微微蹙眉,向杜月錚說:「我去去就來。」

  宮女將杜月鈞帶到殿外一隱密處,就見到莫芯彤,她還沒說話莫芯彤已將她拉到一旁,四處看了看,再悄聲說起話來。

  莫芯彤見她一臉的難以置信,用力點點頭,「是真的,小五妹妹,這段日子,我對你的事特別上心,你也知道的,曉得你要表演琴藝,特別讓丫鬟去看著,哪想到你姊姊竟派人將她遣走,我多了心眼,急著偷偷回去,就見她故意把你的琴弦弄斷,這是想讓你無法上場表演,她能獨奏出風頭呢。」

  杜月鈞還是沒說話,皺著眉頭。

  「平常有來有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姊姊恁地過分,要不要我幫你?」

  「你要幫我?」這是自尋死路吧,她心想。

  「小五妹妹,姊姊我最討厭這種表裡不一的人,看來溫柔婉約,實則一肚子壞水,若非我親眼所見,真難相信。」莫芯彤說得忿忿,但眸光一轉又突然說:「其實我聽說你跟你姊姊原本就很不對盤,小五妹妹的家人也真不應該,怎麼讓你們兩人一起表演,想來應是不想讓外人覺得對你們厚此薄彼,卻不知有人心思不善。」

  杜月鈞看著莫芯彤嘴巴開開闔闔,想著重生前,一些勳貴極品官員的宴會,就算請柬進了甯安侯府,也多是大房出席,但她心比天高,老想爭過大姊姊,總是不管不顧的跟著出席,席間更是不顧臉面與大姊姊爭強好勝,但重生一回,她心態已變,對那種端著架子,眾人虛與委蛇的宴席並無好感,也極少出席,寧願在屋裡啃醫書。

  而大姊姊又學習宮中禮儀,兩人鮮少岀現在各大邀宴上,莫芯彤所謂的「聽說」其實已是陳年舊聞,外人不知她們之間的摩擦早已不見,甚至相處甚佳。

  莫芯彤與莫雲姝這對姊妹同樣狡猾有心計,只不過莫雲姝藏得更深。

  兩人說了些話就回去了,殿外各府夫人小姐陸續被點名入內,為太后送上壽禮。

  莫芯彤早甯安侯府等人一步入殿,隨後葉氏帶著杜月錚、杜月鈞姊妹進殿,恭敬的送上掐金絲琺瑯彩禮盒,內為一尊寶相莊嚴的白玉觀音。

  雍空華貴的太后笑看著這一家與自己深交的來客,多說了些話,看著粉妝玉琢的杜月鈞,再想到被軟禁等著和親的郁蘭郡主,連忙斂斂思緒,讓送禮的人速度加快,待所有人皆入席後便是獻藝時間。

  一眾閨女的表演皆是畫作、舞蹈或琴藝,多有多年底子,倒也精緻熱鬧,莫芯彤也畫了幅畫,畢竟檯面上也是拜了張嵐這個名師,一幅牡丹盛開圖也得到不少喝采,但隨著一個又又一個的表演下來,莫芯彤心裡更為緊張,時不時的抬頭看向莫雲姝,又不時關注杜月錚、杜月鈞這對姊姊妹,注意到兩人似乎沒啥對話,她更加確定姊妹倆的感情一定是如傳聞般的不好。

  滿心盤算的她迫不及待的等待兩姊妹的演出,她等了又等,終於等到這刻,但令她錯愕的是,表演席上竟只準備了一把琴,也只有杜月錚一台。

  「怎麼只有杜大姑娘表演?」莫芯彤困惑的看向杜月鈞急問。

  杜月鈞朝她搖頭,「沒事。」

  但莫芯彤怎麼能輕易放過這個局?她是一定要幫杜月鈞出頭的,讓她清楚自己一心為她,日後平妻一事就更有譜,二來,若她們姊妹鬩牆出醜,消息外傳,她再推波助瀾,杜月鈞跟薛颯的婚事也許還有攪黃的機會呢。

  「太后娘娘,小女子越矩了,但小女子有話不說心不平啊。」

  莫芯彤立即起身,不理會家人頻使眼色要她坐下,硬是將她看到的事當眾說岀來,頓時,整個殿內靜悄悄的,不少人看向杜月錚的眼睛都帶著不喜,但只有莫芯彤知道,另一把琴是雲貴妃派人私下弄壞的。

  「杜大姑娘為壓妹妹,如此蛇蠍心腸,實在令人心寒,」莫芯彤一副伸張正義的模樣,見杜月鈞急著向她搖頭,「雖然是姊妹,但小五妹妹有什麼好替她隱瞞的,你顧慮姊妹之情不好說,我替你說,我就是看不過去!」

  「不是,莫姑娘肯定是看岔了,另一把琴的琴弦是我不小心弄壞的,跟大姊姊無關,我不是跟你說沒事嗎?太后娘娘,大姊姊跟我為了今日的琴藝表演,斷不會做這等損人又不利己之事,還請太后娘娘明鑒。」杜月鈞不卑不亢的行禮,她模樣嬌俏,帶著點天真,的確很討喜,但心裡只想大罵莫芯彤,她本想著息事寧人,特意跟大伯母及大姊姊說她不小心琴弦弄壞了,讓大姊姊上場就好,沒想到莫芯彤竟自己作死!

  見莫芯彤還滔滔不絕的提及她們姊妹過去曾在其他場合的不和,說得口沫橫飛,杜月鈞都要氣笑了,她還真是不死心,這是在幫她?不對,她根本是在提醒或告訴眾人,過去的她是有多麼跋扈囂張。

  莫雲姝眼波微轉,看得岀太後面現不悅,她起身屈膝一福,「母后,心不合則琴不合,琴音不會騙人,此事可大可小,還是讓杜家姊妹一起演奏,如何?」

  眾人頻頻點頭,雲貴妃話說得好啊,這來賀壽的女眷皆是習過琴藝的,到底如何斷能聽得出來。

  莫芯彤臉上帶笑,「是這個理。」

  杜月鈞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她臉色有些難看,看著莫雲姝跟莫芯彤眼神對上,還會心一笑,兩人分明有鬼啊!

  此時,太后命宮人再尋一把新琴過來。

  杜月錚清麗傾城,全身散發著端莊婉約的氣質,從頭到尾都沒有替自己辯白一句,如此沉穩,倒引來不少人的目光變了又變。

  莫雲姝看著她臨危不亂,沉默是金,又生得一副好顏色,心微微一動,此女若入宮定是強敵,她不可不慎,不得不防。

  而杜月鈞除了一張軟萌可愛的臉,那雙晶瑩明眸靈動非凡,不帶雜質,讓人見了都忍不住再看一眼。

  兩個美人兒眼神對上,微微一笑,同時伸指在琴弦上撥撚,清亮音色傾瀉而岀,沁人心睥,有如高山流水,兩人在按弦撥弦間默契十足。

  曲畢,竟是一片靜寂。

  兩姊妹相視一笑,起身行禮,默契十足,以實際行動打破姊妹不和的傳言,同時,所有人也從這合奏琴聲中回了神,掌聲如雷,獲得一致好評。

  同時,也有另一股譏誚聲此起彼薛,這些人的眼神全瞄向莫芯彤。

  「哼,根本不是來給太后娘娘賀壽,而是來找碴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

  「就是,原本想要對別人潑髒水,沒想到全潑到自己身上了。」

  莫芯彤企圖要挽回局面,但一波波低聲的鄙夷令她血氣翻湧,五臟六腑全絞成一團,她雙唇發白,全身發抖,面對眾人嫌惡的眼神,她揪扯著帕子,不知該如何是好?整個人就像被褪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眾人面前,羞憤難堪到想昏厥過去,她隨即眼前一黑,真的昏過去了。

  呿!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沒能力還想害人,丟人現眼!莫雲姝在心中冷哼,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派了宮女把她送到後殿休息,讓人找太醫去看看。

  太后對莫家人一向不喜,眼皮都沒抬一下,然也沒多瞧一眼。

  宮殿裡熱鬧依舊,幾個妃子嬉笑著故意將氣氛炒熱,那件事兒也沒人再提,平遠將軍府的人低調的跟到後殿,不敢再在太后面前現身。

  太后壽宴,除了姑娘們獻技藝外,更精彩的是青年才俊們的分隊競技,此時太后已經移駕至殿外競技場的觀臺上,而公主郡主、夫人奶奶及大小姑娘們也浩浩蕩蕩的移到四周的高臺座位。

  大慶皇朝講究文武兼修,豪門權貴子弟多有習武、練習騎射的,今日比的是箭術,場上已有幾名英武的年輕武將磨刀霍霍,手持弓箭要大顯身手。

  薛颯一襲黑袍窄袖,俊臉上慣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但即使如此,他在未婚女眷中仍深受歡迎,除了俊美出眾的外貌、清雅難言的氣質,更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騎射好功夫。

  因而薛颯即使已與杜家有婚約,還是擋不了其他閨秀羞澀又熱切的目光。

  「這是我繡的荷包,預祝你勝利。」杜月鈞將手上繡著青竹的荷包交給他。

  「妹夫,我也繡了好幾天的繡帕,分送一群好友,才收買了她們幫你加油喔,你可得拔得頭籌。」杜月錚也笑著說,再指指她身邊的幾名閨中好友。

  這段日子,她跟杜月鈞確實是姊妹情深,個性也沾染了活潑氣息,她杏眼桃腮,再加上身上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站在她身後一群跟著喜笑顏開的千金中極為搶眼。

  「多謝姊姊。」薛颯對這幫忙他將婚事提前的姑娘自是感激,臉上少了些淡漠多了一抹親切,更為魅惑迷人,讓杜月鈞這看慣他美色的未婚妻都看得癡了。

  「姑娘這也太偏心了,就只幫薛相,跟他同組的還有其他人呢。」

  某個低沉含笑的男性嗓音響起。

  杜月鈞的目光原是盯在俊美動人的未婚夫臉上,但乍聞這似曾相識的嗓音,她心跳陡地漏跳一拍,飛快的回頭,倒抽了口涼氣。

  是皇上!

  湛楠辰站在一群年輕勳貴中,他並未龍袍加身,而是與其他公子哥兒般,頭髮束冠,一身紫金窄袖長袍,豐神俊朗,俊臉上滿是笑意。

  「你誰啊,我都不認識你,幹麼幫你,不幫給我送禮討好的妹婿呢?」杜月錚想也沒想就嗆了回去。

  啊,杜月鈞小心肝顫了顫,焦急著要開口,但與湛楠辰一起過來的還有同組的禮部侍郎魏清禾,他是杜月錚的表哥,此時已嚇得開口,「表妹,你太無禮了,這位可是——」

  「清禾,願來她是你表妹啊,沒事。」湛楠辰給了他一個眼神。

  魏清禾連忙閉嘴,知道皇上是不願讓杜月錚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但這些閨秀中,有的與皇親國戚也有沾上邊的,哪有不識皇上的?當下就變得拘謹、害羞,不知所措的皆有。

  杜月錚只覺得氣氛有些怪,但與她相好的閨中密友剛巧也不識湛楠辰,以為他只是某個皇親國戚,多少有些芳心顫動,見他如此俊朗軒昂,皆是羞答答的。

  杜月錚突然有些不安的看向杜月鈞,因為身邊都是熟識之人,又想調侃妹妹這對小倆口,她就沒想太多,但不知是不是她說錯話了?

  杜月鈞也沒啥把握的看向薛颯。

  薛颯倒是回以一笑,「我們要準備上場了。」

  這是不打算揭穿湛楠辰的身分了,杜月鈞暗暗放下心中太石,杜月錚見人走了,也悄悄松了口氣。

  薛颯這一隊的青年才俊身高挺拔,相貌岀色,而那位被她嗆的男子更是風華絕代,見他還回頭又看自己一眼,嚇得她的心頭小鹿又是亂撞一通。

  似是知道唐突了她,他勾嘴一笑,她則蹙眉,呿,登徒子!

  這座競技場設了高高的看臺,除了太后等人在獨立的觀臺上觀賞,四周還有不少名門世族的公子千金,隨著比賽進行,各隊的家眷友人大聲呐喊助陣,就算是女眷也岀口歡呼,氣氛熱絡又緊張,有時是一片靜寂,人人屏息以待,待聽到利箭穿破木盾的聲音,眾人再發出如雷的熱烈掌聲,守著盾牌的宮人適時跑去拉出箭矢,再迅速退回來,讓下一輪比賽進行。

  其間,高臺上,杜月鈞、杜月錚就是兩朵最嬌豔的花兒,光采眩目,兩人緊張又開心的表情相當生動,但杜月鈞偶而有些恍惚。

  前生,她與大姊姊處不好,為太后獻技,她是一人獨奏,因為太在乎反而失了平時水準,她心情惡劣下,逕自尋了個地方生悶氣,並未前來看這場競技。

  如今看來,前世大姊姊應該是幫魏家表哥加油的,而且當時應該就引來當今帝王的注意,所以大姊姊與她在最後選秀上一個封妃一個僅封美人,並非在於身分之別,而是皇上的私心了。

  莫雲姝卻曾向她坦言,若不是她這有心人操作,她根本進不了宮!

  被莫雲姝視為勁敵的姊姊,能在宮中安然度日嗎?沒有她,莫雲姝只會再找其他美人幫忙設計陷害大姊姊,眼下看著跟著開心叫喊的大姊姊,她心思益發沉重起來。

  場上的射箭比賽仍繼續著,另一隊的男子們正彎弓試弦,每人的箭壺中各有三支箭。

  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拉弓射箭,「咻」地一聲正中靶心,連中三箭。

  參與比賽的皇親貴胄不少,競技場上吆喝加油聲更是不斷。

  世家子弟一次次的飛箭離弦,再中紅心,在到薛颯這一隊上場時,改為馬上馳騁,回轉身子時要一箭射中紅心,這是比馭馬功夫與射箭的準頭,缺一不可。

  薛颯馳騁馬背上,俊偉不凡,奔馳間,他自後背的箭壺抽岀長箭,拉弓射岀,動作迅速,眨眼功夫連射三箭,一箭隨著一箭如流星般釘在同一個點上,而前一支箭還被劈成兩半落地,可見臂力非凡。

  此時,歡呼掌聲幾乎響徹雲霄,杜月鈞雙眸熠熠發光,接收四面八方妒嫉羡慕的各種目光。

  最後一個上場的是湛楠辰,參與眾人早就知道君王下令,這種娛樂性質的競技,沒有君臣之分,要盡力而為,但知他身分者不少,皆屏息以待,令人驚豔的是,年輕皇帝與薛颯竟然也一樣有馬上的好功夫,歡呼鼓掌聲再度響起。

  杜月錚有點看花眼,尤其那張在陽光下燦笑的臉龐,還意有所指的看向自己,不知是否她多心,當她對上他眼眸時,那笑容好像更盛了。

  這遙遙相望而且僅有幾秒對視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太后身邊的莫雲姝也捕捉到這一幕了,放在袖內的雙手陡地一握。

  在眾人歡呼聲中,湛楠辰走到薛颯身邊,低聲道:「你媳婦兒的姊姊很特別。」想到她美眸一瞪,那句「你誰啊」他就想笑。

  「姊姊也是選秀的閨女之一,臣在此先恭喜皇上喜得佳人。」薛颯身為前皇欽點的輔國大臣,並非傳授皇上治國之道,只是對局勢的繁感及洞察度向來高於他人,小五也坦承了姊姊入宮的目的,皇上此刻已對人上了心,對杜月錚自然是好事。

  聞言,湛楠辰的眼睛瞬間更亮了,嘴角微微彎起,自登基起,他不曾對選秀有任何期待,但這一回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接下來宮中大擺宴席,男女分席而坐。

  莫芯彤無端污蔑杜月錚又昏厥出醜一事,私底下在高門勳貴間流傳,傳得人盡皆知,莫家人羞憤沒臉,短時間內在各大邀宴中消聲匿跡,莫芯彤更被長輩拘在家裡禁足,哪裡都不不許去。

  杜月鈞聽聞消息後是真真的松了口氣,心裡念了聲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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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2: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有情人喜結連理

  秋雨間歇的下了幾日,在秋涼如水的這一天,吏部、禮部及戶部籌備皇上選秀的黃榜公告天下,京城大街小巷、各酒肆茶棧等處,老百姓熱絡的議論紛紛,殊不知一些各懷心思的人家早些時日就開始動起來,有的急著定下婚事,也有想方設法將女兒送入名單中的。

  京城各府第忙碌不堪,老天爺也連降幾日雨,到處濕漉漉,處處可見朵朵傘花。

  終於,天空放晴,皇宮也添了動靜。

  離太后壽宴不過月余,太后又派宮人往一些府第送了帖子請姑娘家入宮來,說是上回壽宴表演中,特別入她老人家旳眼,希望再邀這些小姑娘進宮表演。

  雖是如此,但隱隱有傳言,這些閨閣千金就是太后看中意未來將進入後宮的名單,而唯一不符合這傳言的就是杜月鈞。

  不過,杜家人曾在這些日子進宮兩回,外人不知,但杜家是進宮向太后致謝的,因杜名揚的病況,太后一年裡會私下派心腹送上好靈芝到甯安侯府兩次。

  這事做得低調,知情者不過幾人,但杜家與太后交好卻是眾所周知。

  此次,杜家人固定進宮致謝,便談及杜月鈞與赫亦軒前往儼州,以及杜名揚的身子在治療後穩定中緩緩好轉的情況,雖然藥方裡還是無法擺脫靈芝這味藥引。

  太后得知小小年紀的杜月鈞是功臣之一,對上回她跟杜月錚的合奏極為喜愛,因而也指名要她進宮。

  秋日時分,馬車一輛輛的抵達皇宮,各千金閨女皆描眉繪眼,盛裝打扮,依續由宮人引進宮內,一行人經遊廊曲橋,見楓紅層層,還有太后命宮人特意從暖房端出讓人觀賞的各式花卉,這一路上真是花香撲鼻。

  如此繞了一圈,太后招了幾個小輩近身,向杜月錚、杜月鈞都閒聊了幾句,轉到富麗堂皇的慧安宮,隨著太后在上首坐下,再給走進來的美人們賜坐,杜月鈞也跟著坐下,剛剛在御花園看了眾多花卉,這下爭奇鬥豔的美人更多,杜月鈞都看得眼花繚亂,但再怎麼眼花,端坐太后下首的莫雲姝對她而言還是極為刺目的。

  莫雲姝一雙杏眼如秋水,凝雪肌膚,一襲鮮豔宮裝,裙帶上系著羊脂白玉環,身材婀娜多姿。

  宮裡的美人有如繁花,有秀美溫柔,幹練利落,甜美可喜,纖若天仙,但皇上長年專寵于她,莫雲姝也努力的讓自己與那些繁花截然不同,每每獨得皇上賞賜,深得帝心。

  杜月鈞想到這裡,竟然替皇上感到悲哀,這賢明帝王自詡治國有道,波譎雲詭的朝堂因薛颯與言官常有的辯駁針對,反而形成好的牽制,互相監督,然而他的後宮卻是波濤洶湧,肮髒事不斷,他卻是個睜眼瞎子。

  莫雲姝一向虛偽能裝,知道如何在抬頭間露出那天真動人的笑靨,發出的聲音猶如十四、五歲少女般清脆。

  莫雲姝察覺杜月鈞的目光,下意識的望過去,一見便覺不喜,上回初見,她對那張美麗又稚嫩純淨的容顏就不喜,這回再見她更添了抹動人光釆,就更是不喜,然而她表面功夫十足,還是朝她微笑點頭。

  太后看這一眾嫩芽般的嬌俏美人兒,說些家常話後,一邊派人去禦書房將皇上請過來,一邊也讓姑娘們表演才藝,對在一旁的雲貴妃倒沒太多關注。

  此時,宮處傳來太監尖銳的稟報聲,「皇上駕到!」

  前世丈夫來了!杜月鈞身子不由得一僵,百般滋味上心頭,跟著所有美起身恭候帝王到來。

  杜月錚與大多姑娘都緊張萬分,剛表演完舞蹈的鎮國侯府姑娘更是急急退回一旁,她們這些人都確定要選秀,其中雖然有些是見過皇上的,但礙於禮數也沒人敢抬頭。

  湛楠辰坐下,低沉含笑的說:「都坐下吧。」

  杜月錚不由得一愣,這聲音怎麼有點熟悉?

  美人兒們一一入座,微微抬頭打量,就見坐在太后身邊的皇帝貴氣非凡,一襲繡工精美的黃色長袍,束髮戴冠,龍眉鳳目,俊俏引人。

  瞬間,美人兒個個臉紅心跳,空氣中都覺得暗香浮動,獨獨置身事外的應該只有杜月鈞了,終於這一世不會是皇上的枕邊人,儘管她的心跳仍是紊亂。

  湛楠辰看著一個個美人兒妝容精緻、豔光四射,目光在其中一個頭微低的美人身上,她一襲華服,珠翠環繞,容貌出色,他嘴角微勾,目光回到身旁的雲貴妃身上,瞧她帶著嬌氣的嘟了嘟嘴,俊秀臉上浮現笑容,大手輕拍她的手安撫。

  杜月鈞見不少美人柔情似水的望著皇帝,再想到自己以前也是其中一員,就非常想狠掐自己一把,這世與薛颯相知相戀,她才知道以前自己對皇上根沒有半點愛意,純粹就是想爭權爭勢,在後宮立足。

  杜月錚亦偷偷看著氣度不凡的皇帝,怎麼覺得似曾相識?再一細想,臉色頓時煞白,一手驀地抓住妹妹的手,驚恐的看向她,「那天……」

  見杜月鈞點點頭,她呆住了,即使曾經陪著母親進出宮中幾回,也不曾見過年輕皇帝,沒想到……她吞了一口口水。

  此時,有些姑娘們也認出人來了,一顆心怦怦狂跳,臉紅紅的。

  「皇上這回總算給哀家面子,願意過來了。」太后一臉笑意,雖然派人過去請了皇上過來,但過去這種場合,兒子總是找個名目避了。

  皇帝要怎麼說?其實是他最重視的丞相最近滿臉春風,雖然不耽誤國事,但花點時間陪他這天子下棋卻是沒有的,此時知道有人進宮,還有那名撞入他心坎的俏人兒,他實在無心批閱奏摺,這便移駕過來了。

  「母后言重了,朕國事繁重,過去才無暇過來,今日想著後宮連著朝堂,薛相乃朕倚靠之重臣,聽其未婚妻也是今日來客,便想見上一見。」湛棹辰找了個緣由解釋。

  太后笑了笑,慈愛的看向杜月鈞,「小五過來。」

  杜月鈞正在走神,還是一旁的杜月錚扯扯她的袖子,她才連忙回神,起身走到殿宇中央,斂衽行禮,「小女子見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湛楠辰看著她,眉如遠山,膚若上好白玉,臉上未有半點脂粉,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加上青春氣息,說起話來軟綿綿的,他突然想到好友口中的年紀差,莫名的想笑,但強忍著笑意,「薛相正在處理事情,等會兒便過來,小五果然是好顏色,薛相好福氣。」

  「皇上過獎了。」杜月鈞笑得眉眼彎彎,晶瑩剔透的一雙明眸骨碌碌的轉著,添了抹天真活潑,不知褪去這等稚氣後要如何動人心魄?

  在座的除了常見的杜月錚,每個人都有一樣的驚豔。

  莫雲姝看著她,心裡更為忐忑,皇上自是不可能看上重臣之妻,只是這軟萌樣子與自己如此相似,有她在,自己的獨特性不存在不說,現下不就是被忽略了。

  兩人相差十多歲,皇上眼神又遲遲沒有回到自己身上,這讓她益發沒有安全感,幾乎沒有多想,她就放柔嗓音故意說道:「本宮聽說五姑娘有一手好醫術,但必拿診金,尤其有門第的人家診金更是拿得不手軟,這與行醫救人的本意是不是相違背?」

  吃飽沒事幹,跟她對著幹是怎樣?杜月鈞想罵人,前世的債她都不想計較了,莫雲姝還想踩她幾腳,「啟稟娘娘,錢非萬能,但沒錢可是萬萬不能,小女子的診金可是因人而異,有能力的自然多多益善,沒能力的小女子還倒貼藥費呢,不過,小女子承認,女子就是愛錢愛得沒節操,千方百計也要拿到診金,這樣小女子才能拿這些錢去幫助沒錢的人。」

  說到底,她討診金可不是為了自個兒。

  湛楠辰讚賞一笑,「小五有心也說得好,沒錢可是什麼也做不得,朕治國需要更多的錢,若為老百姓福祉,朕也願意為充盈國庫要錢要得沒節操。」

  眾人聞言,太后先笑了,其他人皆忍俊不住的低笑出聲,杜月錚也捂嘴笑了,看著皇上的俊顏,她心跳得更快。

  莫雲姝可笑不出來,但又不能臭著一張臉,只能嬌滴滴的再說,「可是皇上,大夫一口一個診金,病患正身子難受,聽了這話豈不覺得無情?」

  這刨根問底,不屈不撓的要貶低她是意欲何為?杜月鈞抬了抬眉,笑得一副天真,「小女子是需要更多的銀兩才能做事,但從不祈禱生意好啊,何況,小女子要的診金一定是病患都付得起的,娘娘想想,您若有個小病小痛的,有太醫替您看,您是不必付費,但皇上總要給錢吧,不然,太醫們怎麼養家活口?」

  莫雲姝不高興了,這是暗指她不懂人情世故?她暗暗冷哼,口氣仍嬌,「但一個大夫將心眼都鑽進錢眼裡,總是俗氣,大俗!」

  「大俗即大雅,事能做到極致,便是精,這『精』可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

  莫雲姝因為受寵,自小又是一帆風順,養尊處優,一開口基本上都是一呼百應的,這一連被杜月鈞給了好幾個軟釘子堵回來,心情歡快才怪,「五姑娘真是個妙人,說話恁直。」她微微嘟著嘴兒。

  湛楠辰也知愛妃受委屈了,忍不住看向小姑娘笑問:「未來的相爺夫人果然會說話,此時是不是也該給朕的愛妃臺階下了?」

  果真是眾妃之首,深受恩寵哪,貴妃年已三十了還裝天真。

  要知道尚來及笄的她扮天真無邪可比貴妃更有說服力,「呃……稟皇上,小女子被養在深閨,從沒幹過建階梯的體力活,這要求太為難小女子了。」杜月鈞俏生生的粉面帶著稚氣,答得極為無辜。

  太后這回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其他人更甭說了,笑聲四起,杜月錚也是噗哧一笑,她這妹妹睜眼說瞎話呢,她的體力活還做得少?上山下海的找藥材呢!

  杜月錚溫柔端莊的美人兒一笑,有如流光溢彩,珠翠耀目,湛楠辰這一看真是怦然心動,旁人不知,他可是第一回對異性有這種微妙的悸動。

  莫雲姝的注意力全在杜月鈞身上,並沒發覺,但這一聲聲忍俊不住的笑聲在她聽來刺耳極了,她臉色微變但隨即恢復原狀,刻意裝蓢的噘著紅唇,不依的看著皇上,「五姑娘真是妙人,皇上,臣妾服了。」

  但她這刹那變臉,杜月鈞可是迅速捕捉到了,心中警戒著。

  湛楠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示意表演繼續。

  其實太后今日設宴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讓杜月錚能入皇帝的眼,所以之前她點著閨秀們表演,就是遲遲沒有叫杜月錚,這會兒當然就是輪到杜月錚了。

  杜月鈞這一趟來便有心讓姊姊出頭,所以一開始便向太后言明今日要由姊姊獨奏。太后自是開心,這丫頭是個識時務的,且已有薛相這名出色的未婚夫,眼下的光環就該留給自己的姊姊。

  眾所矚目下,杜月錚緩緩走到備好的琴前坐下,撫琴表演,她一開始有些緊張,但接著便專心的在琴弦上撥撚彈奏起來。

  美人彈的曲調優美,指法高超,奈何湛楠辰始終無法專心欣賞,身邊的莫雲姝拿著帕子輕聲與他說話,不時有嬌笑聲響起。

  杜月鈞很想打人,看著雲貴妃以三十高齡在皇帝身邊賣萌賣俏,逗得皇帝笑逐顏開,她是雞皮疙瘩落滿地,別人不知,但拜前世之賜,她知道莫雲姝是經年累月的對著鏡子訓練,讓自己能在不知不覺間就流露出孩子氣,那功力真真是騙死人不信命。

  待杜月錚表演完,太后臉色鐵青的拍手,眾人亦是面色尷尬。

  湛楠辰雖有些遺憾,但想著來日方長,倒也沒啥在意。

  沒想到莫雲姝抬起眼,朝他嘟著嘴,「皇上,臣妾剛剛顧著跟您說話,沒聽仔細杜大姑娘的琴藝,還是您讓杜大姑娘再演奏一曲?不然她這麼努力在家練習,皇上也沒仔細聽,豈不可惜?」

  娘的!還裝無辜,杜月鈞抿緊唇,氣得心肝疼,偏偏皇上還笑著應允了。

  莫雲姝開心一笑,「杜大姑娘,本宮可幫你爭取了,你得好好表演。」

  這個壞胚子根本在折騰人!杜月鈞突然起了一種念頭,或許她該說服大姊姊別進宮選秀了。

  杜月錚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力,她只能再次坐下,十指撥弦,琴聲如絲,婉轉動聽。

  杜月鈞半點享受都無,她無法專注,分神的想著莫雲姝與上一世的事,她原本想著只要莫雲姝不要再作怪,不傷害姊姊,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會再去追究。

  然而眼下她突然沒把握了,莫雲姝這樣的蛇蠍女,會因為姊姊沒進宮就不暗地裡作惡,不算計姊姊嗎?

  不可能!一開始自己就是被她下了套,讓她入宮就是要她跟姊姊對著幹,當她的刀刃,若這一世皇上仍寵愛姊姊,莫雲姝只會再尋另一把刀……

  宮殿內,美人兒撥動琴弦,曲子低低回繞,那端莊嫺靜的神態讓湛楠辰更為心動,卻也因而讓莫雲姝注意到他眼中的驚豔,袖子內的纖纖玉指頓時握緊。

  「好!」

  曲子結束,湛楠辰率先爆出一聲喝采,用力拍掌,其他人更是掌聲齊起。

  「莫姑娘這曲彈得好,朕有賞。」他笑看著她。

  杜月錚緩緩一福,「謝皇上。」抬頭看著他,粉臉微紅。

  莫雲姝面帶笑意,但瞧皇上也是心悅之色,心頭有如被什麼狠狠的撞了下,也在心裡將杜月錚狠狠的記上一筆。

  太后目的達成,自是笑得眼眯眯。

  不過,待下一名閨秀的表演要開始時,湛楠辰即以有國事待辦先行離開,讓未表演的姑娘們個個扼腕不已。

  稍後太后設席,各閨秀們用過才各自離宮。

  天空淅瀝嘩啦又下著雨絲,馬車裡多了皇上賞賜的一柄上好玉如意,杜月鈞跟杜月錚談論剛剛演奏的事,前來接人的葉氏聽了也是一陣後怕,擔心的看著杜月鈞,「你膽子也恁大了。」

  「雲貴妃就是想找我碴,怪不了我。」杜月鈞說的直白。

  「早聞太后不喜她,如此看來是真的,錚兒,你要進宮的事,我竟有些怕了。」葉氏握著女兒的手,眉頭都揪緊了。

  「母親,別擔心,我會照顧自己的。」杜月錚也不想讓母親擔心,輕輕拍她的手安撫。

  杜月鈞也只能跟著安慰幾句,雖然她很想要姊姊乾脆別進宮,但茲事體大,哪是她可以便說的。

  馬車奔馳須臾又突然停止,坐在車內最外角的嬤嬤掀起車簾,就見前方也停了一輛馬車,一名小廝則撐傘護送著薛颯朝她們走來。

  「大伯母,我與小五有事商談,待談完事,薛颯會親自送小五回府。」濛濛雨霧中,薛颯俊美的容顏帶著溫和的笑意,葉氏看著都有些受魅惑,真是好顏色啊!她再想著小兩口已是未婚夫妻,府裡也沒拘得那麼緊,遂點了頭。

  薛颯自己撐傘護送杜月鈞到他的馬車內,兩人一入內坐定,杜月鈞就好奇的看著他,「我以為會在宮裡看到你的,我都見到皇上了。」

  「我原也是這樣以為的。」他笑了,但隨即歎一聲,「出了點事,就耽擱了。」

  他伸手將她鬢間碎發溫柔的撩至耳後,她柔順的看著他。

  「郁蘭郡主三天后就要與送嫁隊伍往西北去,抵達籬國時正好是春暖花開時節,皇上要求我送行至邊境,我這一趟來回,年都過了。」他說。

  她皺眉,「是郁蘭郡主要求的?怎麼會這麼突然?」她不懂。

  他溫柔的擁著她,將事情大略簡述。原來郁蘭郡主買通宮人,打算趁宮中春節團拜逃出宮去,躲掉和親之行,這還是稍早前皇上離開去見太后回禦書房後,郁蘭郡主身邊的宮女怕出事要擔責,才偷偷面聖告知的。

  「皇上與我商議,為免夜長夢多,讓郁蘭郡主斷了心思,決定先行送她上路,加上和親之事早已安排備妥,先出發也無礙,只是對外總要有說詞,一趟遠路慢走慢行是顧慮郡主的身子,再者也得派個重量級的朝臣壓陣,代表我朝對和親的重視。」

  杜月鈞聽到這裡就明白了,郁蘭郡主要求帶隊的人就是薛颯,由相爺親自送嫁,也是告知籬國郁蘭郡主是被重視的,他們得小心待之。

  薛颯低頭啄了她額頭一記,「和親一事,太后本就不舍,雲貴妃先前肯定也吹了枕頭風,兩人都替郁蘭郡主說話,皇上也為難,不得不應了。」

  杜月鈞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對莫雲姝太客氣了,她話該說得更狠的。

  「我就怕郁蘭郡主對大人還不死心。」她窩進他懷裡,忍不住擔心了。

  「就算再不死心,她也沒有能力點燃——」

  薛颯後面的話太輕又太低沉,她沒聽清楚,但他以動作回答了她,他再度親吻她的額際、鼻樑,再往下,吻住她嬌豔欲滴的粉唇,隔著衣服,把手撫上她誘人的渾圓。

  她眼神迷離起來,他愈吻愈動情,馬車內的溫度愈來愈高。

  到最後,薛颯硬是壓抑沸騰的欲火枹著她,將下巴放在她頭上,慢慢的調整呼吸,再替她整理衣衫,蜻蜓點水的吻了她的唇,才送她回甯安侯府。

  三日後,郁蘭郡主送親隊伍一路迤邐的離了京,領隊的就是俊美無儔的薛颯。

  從那日開始,京城倒是淅淅瀝瀝的下起雨,間間歇歇的下了近月餘。

  接下來,從各地方選出來,出身不同、樣貌出挑、各有風情的秀女們,在歷經一層層甄選後,統共有三十位美人進宮,不意外的,杜月錚也是其中之一,而後,她們這些入選的美人們還得接受一連串的訓練,由各教養嬤嬤教授宮中規矩、修飾儀容、日常規範、琴棋書畫、德言容功各項,待年後評比過關才能在皇上面前露臉。

  這一年,寒冬來得早,鵝毛大雪下個不停,街上人車也少,到處都是皚皚白雪,冬陽難得現身,倒是將一些快要發霉的老百姓們都誘得出門曬曬太陽。

  京城裡少了薛颯,杜月鈞也覺得心裡頭空空的,再加上家裡也少了杜月錚,那些庶姊即使分別定下婚事,還是想跟她套近乎,讓她不是往薛府、藥鋪就是無遠寺跑。

  杜名揚的身體又好了些,已可以緩慢的在院裡走動一圈,大房眾人都替他高興,連鮮少往來的杜月眉等人也前來關注。

  「大哥一定會愈來愈好的。」杜月眉笑著說。

  「這都要感謝小五,還有赫少爺。」杜名揚的臉上添了些血色,他知道赫亦軒將再度離京,想去尋找有什麼新藥引可以替代上好靈芝。

  杜月眉聽到他提赫亦軒,粉臉微紅,其實她的婚事已有著落,但她心裡就是有了赫亦軒,本來還求到姨娘處,但姨娘不答應,還是替她選了個官家少爺訂親。

  杜月鈞閒時會發呆想薛颯,覺得自己太沒用,索性有空就一頭栽進醫書裡,偶而還接到赫亦軒寄來的信,分享他一路的奇聞軼事。

  轉眼間春節已至,然而薛颯仍然未歸,連封書信亦無,讓她胡思亂想起來。

  這一晚,她與家人吃了團圓飯,拿了祖母、父母等長輩發的壓歲紅包,與年少一輩守歲,子時又到祠堂祭拜祖先。

  翌日,宮中春節團拜,杜硯夫婦一早進宮,也想見見在宮中過年的女兒,杜月鈞則帶著禮品坐上馬車前往薛府拜年。

  龍鳳胎又長了一歲,這一年細心調養,長了個兒,更顯得玉雪可愛,她發了紅包給圍在她身旁的小娃兒,再恭恭敬敬的向薛沐、張嵐說吉祥話拜年,領了兩個大紅包。

  只是,這熟悉的園林裡,惦記的人兒不在,心情多少還是受了影響,見張嵐關切的看過來,她連忙振作起精神,調皮的調侃起自己,「不過少了個紅包,瞧我這沒出息的。」

  「小五可是少了我這一包?」

  她身後,一個熟悉低沉的含笑嗓音陡起,她心兒重重一跳,急著轉頭,就見薛颯一襲暗紅蝙蝠紋袍,外罩雪白狐皮大氅朝自己走來,他俊臉含笑,俊逸倜儻。

  「爹爹!」薛子昱、薛子靜笑著跑向他。

  他彎下身來一手抱起一個小傢伙,兩人氣色愈來愈佳,他再抬頭看著忍著不跑,但也加快步伐迎上前來的杜月鈞,她眼眶微紅,兩人四目相對,眼中俱是相思,也是深情。

  「怎麼到初二才回來,你這孩子。」薛沐也聽到動靜,急急出了屋子。

  這一天,一家人又吃了頓山珍海味的團圓飯,但抵不過薛颯跟杜月鈞眉目傳情,老在空中碰著就呈膠著的狀態,其他人總是不約而同的噗哧笑出聲來,飯後,老小都識趣,帶著笑意離席,讓分別許久的小兩口獨處。

  薛颯牽著她的小手就往書房走,兩人愈走愈快,到花園處,見左右四下無人,薛颯乾脆一把抱起她,一個飛掠就到了書房,推門而入,再將門給關上。

  靜謐書房裡,杜月鈞難得主動的直接撲到他懷裡,他緊緊攬著她,狠狠的吻了她半晌,那柔軟又凹凸有致的身子緊緊貼在他身上,他啞聲說:「真是想死我了。」

  他的唇、他的手無處不在,她全身虛軟的臥榻上,只能任他為所欲為,她的柔順甜美令他都快瘋了,此時此刻若是洞房花燭夜該有多好?

  她是醫者,很清楚他這樣禁欲傷身,在他忍著最後一步時,她紅著臉兒道:「我可以……可以給大人的。」

  「不,最好的該留到洞房花燭夜。」他沙啞著說道,趴在她身上,努力的緩和呼吸也壓抑那亢奮的渴望。

  新年期間,還有一堆人情往來要走動,薛颯先是進宮向皇上報告和親一切順利,接著就被皇上扣在皇宮多日,說是商議國事,尤其他這段日子不在京城,堆積如山的國事都要他這賢相幫忙給些主意。

  薛颯沒轍,讓人送口信給薛府跟杜月鈞。

  杜月鈞雖然哀怨,不過也沒閑著,照樣藥鋪、無遠寺、薛府三頭跑,搗鼓著自己的事。

  過完年便是她的及笄禮,一場及笄禮不敢辦得太過,接著又是婚事,這人情往來得拿捏著些,然而未來的相爺夫人,有帖子沒帖子的都前來送禮或觀禮。

  那一夜,忙碌月餘幾乎只匆匆見一面又匆匆離開的薛颯夜探閨房,送她一支雕功精緻的玉簪及價值不菲的鑲碧璽赤金鐲子,「恭喜你成為大人了。」

  在杜月鈞眼中,此刻,挺拔的站在窗外、外罩一件深紫緙絲白狐皮斗篷的俊美男子,在寒風中暖了她的心。

  「還有人要為你慶祝這個特別的日子。」他說。

  銀心一聽,連忙替主子又是披風又是手爐的準備著,但都這時辰了怎麼出門?沒想到薛颯伸手就將主子打橫抱出了窗外,她瞪大了眼,阿紫則在窗外憋嘴偷笑。

  「你就跟阿紫守著吧,天亮之前,本大人定讓你家姑娘完好無缺的回來。」

  銀心膽量不足,忙看向自家主子,「姑娘?」

  「好銀心,聽姑爺的話。」杜月鈞笑盈盈的朝她眨眨眼,再拍拍她的肩。

  銀心不安的再眨個眼,窗外哪裡還有兩人的影子。

  不久,一輛馬車到了無遠寺,寺裡的了空大師與一干孤兒、謝氏及小力替她辦了一場及笄禮,所有吃食都是他們操辦的,一大鍋簡單熱食在柴火上咕嚕咕嚕的冒著香味。

  人人送上祝福,及笄禮也很特別,幾個被挑出來的孩童以藥材為題吟詩作對,交上一本志願書,寫上他們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不管他們有沒有達成願望,他們的未來一定會有她,謝謝她為他們做的一切。

  杜月鈞淚光閃閃,笑著點頭。

  薛颯深深的看著她,她一身領口及袖邊都滾著狐毛皮的大氅,嬌俏的臉龐仍帶著稚氣,但他知道在這副略顯稚嫩的身軀內有著一顆極為美麗成熟的心,而他何其幸運,擁有了這顆心。

  眾人有說有笑,孩子們被趕回去睡覺,謝氏也帶著依依不捨的小力回去了。

  薛颯帶著杜月鈞到無遠寺後山,居高臨下能看到京城樣貌,雖然有些遠,但燈火闌珊,不知哪家竟有火樹銀花,雖然距離遠了,依然絢爛。

  「那是送給你的另一份及笄禮,喜歡嗎?」他的指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她詫異的看向他,粉臉上的驚喜清楚可見,她撲倒他,學著他也想狠狠的吻他,沒想到經驗不足,竟先磕到他的牙齒,她嘶了一聲,喊了一聲「疼」。

  他哈哈大笑,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再俯身好好的向她示範一番。

  絢爛煙火持續在天空綻放,她看著、笑著,貼靠在他的懷裡,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杜月鈞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待她醒來時,她人是躺在溫暖的閨房,窗前花瓶裡插著一株含苞待放的春櫻。

  然而,她隱約記得,薛颯溫柔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輕喃,「再見,便是娶你之日。」

  淡淡三月天,春暖花開,這一日,宜嫁娶。

  天才濛濛亮,杜月鈞便被丫鬟們催著起床,梳妝打扮,經過全福夫人梳頭,一陣忙心碌碌,硬是被折騰好一會兒,才一身鳳冠霞帔的蓋了紅蓋頭等待迎娶。

  朗朗晴空下,新郎官高坐馬背上,一身鮮豔大紅喜服,襯得他美目如墨玉明亮,春風滿面,其後是八人抬的大紅花轎,在喜樂隊伍的吹吹打打下抵達甯安侯府,兩旁街道上早已擠滿觀禮的百姓。

  府內又是一陣忙碌,直到新娘子被攙扶著上了喜轎。

  大紅蓋頭下,杜月鈞想起前世,再想著今生,思緒有些紊亂,直到聽到震天鞭炮聲,似乎還有踢轎門聲,在一片豔紅下,一隻骨節修長的男性大手伸到喜帕下,她伸岀青蔥玉指輕輕的與他交握,他卻是將她柔軟細膩的小手完全包覆在大手中,緊緊一握。

  一對新人跨過火盆後,讓紅綢牽引兩人進入大廳,進行成親大典。

  今日自然是高朋滿座,皇室宗親、文武臣子等功勳世家皆到府賀喜,皇上雖沒到,但也派總管太監送來賀禮。

  喜氣洋洋的廳堂上高掛喜幛,上首,薛沐、張嵐一身喜慶,臉上笑容不斷,一對龍鳳胎更是粉妝玉琢,煞是可愛。

  「一拜天地。」

  「三拜高堂。」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一對新人在親友來客的祝賀聲中,往東院的新房去。

  賀客中,除了眉開眼笑的潘竣安外,莫芯彤赫然也在祝賀的親友中,她雖然盛裝打扮,臉上卻有著眾人都看得出來的勉強假笑,一臉泫然欲泣,潘竣安看不過去,離她遠遠的,張嵐蹙眉,連忙吩咐下人帶她到客房去休憩。

  莫芯彤低垂著頭沒有拒絕,只是當帶路嬤嬤一路帶著她跟丫鬟走到抄手廊時,突然站定不走了,當那名嬤嬤回頭時,她才淚眼請求,「林嬤嬤,我想去兩個孩子的院裡休憩可好?」

  雖然莫芯彤一向是府中常客,林嬤嬤也熟識,但她可不敢擅自做主,忙找人去請示夫人。

  張嵐那方正忙碌,想著兩個孩子也在廳堂,再加上兩個孩子的院落莫芯彤也常去,可能是日後兒子屋裡有正主兒,她就不方便來了,沒有多想便點了頭。

  莫芯彤如願進到天荷院,便讓下人出去,只留著隨身丫頭綠柳。

  這院子其實分東西兩屋,但因兩個孩子尚小,又常要施針用藥,所以兩個孩子同住這西屋,中間僅隔一個小廳堂,左右兩房僅以珠簾隔開,而小廳堂居中有一隻造型奇雅的綠色盆栽擺在高幾上,極為顯眼。

  廳堂門已關上,綠柳眼眶泛紅,臉色蒼白的站在盆栽前,手有些顫抖,「小姐……」

  莫芯彤雙眸通紅的瞪著她,「還不做?信不信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有你一家老小——」

  「姑娘不要,我做,我做!」綠柳那張清秀臉蛋滿是淚水,看著綠色盆栽,終是顫抖的伸出手——

  春風拂來,隱隱的還聽得見前方傳來的喜樂嬉鬧聲。

  不久後,莫芯彤主僕從側門離開,離開前讓薛府下人去告知張嵐一聲,她身子不適,先行離開。

  張嵐能理解,僅點個頭,轉身繼續笑著招呼客人。

  喜氣洋洋的新房內,龍鳳喜燭燃燒著,屋裡地龍也燒得熱,畢竟春夜仍涼。

  一些來鬧洞房的友人在新人喝完合巹酒,才鬧烘烘的說笑離開。

  閒雜人等一離開,新房靜悄悄的,薛颯看著杜月鈞,粉臉白裡透紅,像能掐得出水來,豐潤紅唇微勾,明眸脈脈,熠熠生輝,美得眩目。

  「新郎官要去敬酒啊。」

  屋外又傳來潘竣安的打趣聲及一些還不舍離開的客人笑著叫喊,一聲接著一聲催人。

  薛颯輕聲一笑,伸手輕撫她的臉,俯身吻她一下才不舍離開。

  銀心、白芍及阿紫進屋來,伺候著杜月鈞洗漱沐浴,換上一身輕便的大紅中衣,桌上已添了溫熱飯菜。

  「相爺吩咐讓少夫人吃些墊胃,別餓著了。」銀心笑眯眯說著。

  她也真是餓了,再想到兩人先前獨處時他如狼似虎的欲望,她突然緊張了,總是沒讓他走到最後一步,今晚可要如原了——她頭皮發麻,吃了一些就吞不下去了。

  銀心勸她多吃一些,她搖搖頭,沒想到這會兒薛颯就回房了,身上帶著淡淡酒香,看了桌上一眼,只傾身在她耳畔低語幾句,她粉頰漲紅,連忙再吃了些,這才讓憋笑的白芍跟銀心收拾桌面,再伺候她漱了口便退出去。

  屋裡只剩杜月鈞跟薛颯,而淨房裡的水聲顯示他正在沐浴。

  他不要丫頭伺候,那她這新婚妻子要不要進去幫忙?不對,他剛說了,要她吃飽些,免得到明天都沒空吃,因為他「餓」太久,要填飽他,時間得長一些。

  薛颯沐浴更衣完,穿著一襲紅衣走出來。

  杜月鈞粉臉通紅的站著,手足無措。

  他早已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但將她擁在懷裡,軟玉溫香在懷,心跳還是不受控的失速,她臉紅心跳,當他手上的熱度碰觸輕薄中衣時,她粉臉更紅心慌慌。

  這丫頭平時膽兒忒肥,這會兒真要上陣很緊張,又想裝淡定,那模樣看著就好笑,他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

  她又窘又緊張,「我、我、我去淨房。」

  她急急往淨房去,雖然躲了好一會兒外面也沒催她,但她總不能窩在這裡一夜吧?

  不過,她是怎麼了?她雙手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兩人都親密過了,只是嚴守著最後一關,她吸氣、吐氣,走出淨房,一愣,他竟已在床上睡下了,她輕聲走過去,見他竟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她頓時鬆口氣,脫了繡鞋,可剛爬上床就讓人長臂一伸扯入懷裡,她嚇得叫了一聲。

  然而薛颯卻笑了,撲鼻的少女馨香,柔軟卻緊繃的身體貼靠著自己,兩瓣粉嘟嘟的粉唇就在眼前。

  薛颯一雙勾魂攝魄似的黑眸深情凝睇,讓她的心幾乎要怦怦跳得撞岀胸腔來,呼吸也急促不已。

  忽明忽暗的燭火中,他的手輕柔碰觸她的眼、鼻、唇,她微張著唇,呼吸更快。

  兩人唇齒交融,數不盡的纏綿,初體驗讓她痛得輕呼一聲,薛颯一直沒有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她疼他便不動,待她身體放鬆才再度動作,情/yu的火愈愈旺,一次是狂風暴雨,一次是輕風細雨,卻持續到天明。

  杜月鈞的小身板抵不過這久未嘗鮮味的男人,只能任其折騰,最後的清洗工作完全是無知覺的在夢周公下讓某人伺候。

  薛颯在床上擁著妻子好一會兒才趿鞋下床,披了外衣步出屋子,吩咐了些話後又上床睡回籠覺。

  一夜過去,杜月鈞終於張開眼睛,她是被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叫醒,見時間已近正午,薛颯竟還在床上擁著她,她急著要推開他起身,卻發現全身酸疼無比,「怎麼沒叫我?一早要認親奉茶呢!」

  「親戚都在南方,家裡就這幾人,爹娘都不介意,兒女更不介意。」薛颯疼寵的攬著她。

  她意識到自己仍是裸著,粉臉漲得通紅,手足無措,推開他也不是,要抓被子也不是。

  他抓起被子幫她掖了掖,先行下床,「我找人進來伺候你。」

  她羞澀點點頭。

  銀心、白芍跟阿紫喜孜孜的進屋伺候她洗漱梳妝,讓她換上一身喜氣紅色綢服,盛裝打扮妥,另外一名丫已端來三盤小點心擺在桌上。

  薛颯牽著她坐下,「先吃一些墊墊胃,到時奉完茶,全家一起用午膳,這是娘讓人過來說的。」

  杜月鈞吃著小點心,不忘喂薛颯一塊,「娘對我真好。」

  「我會對你更好。」他笑說。

  隨後,一對新人深情相視,手牽手一起去正屋。

  一入正廳,一家老小已笑眯眯的等候著,四人身上都有默契的穿著帶喜氣的衣袍。

  杜月鈞與薛府裡的上下皆已熟悉,薛沐、張嵐更是笑得眼眯眯,看她跪下磕頭,再拿茶杯高舉過頭,說著,「請父親用茶。」

  薛沐笑得樂不可支,給了見面禮。

  接著她依序給張嵐行禮,收禮,輪到龍鳳胎時,兩個孩子已急得喊著,「娘、娘。」

  她笑著給見面禮,氣氛極為溫馨。

  薛沐跟張嵐不忘去看兒子的神情,他臉上的歡喜可是藏都藏不住,這還是他們頭一回在面無表情的兒子臉上看見這樣明顯的快樂呢,可見對媳婦兒是真的動了心,又瞧杜月鈞雙目顧盼生姿,兒子目光癡然,張嵐忍不住道:「咱們抱孫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我要弟弟!」薛子昱急著說。

  「不要,我要妹妹。」薛子靜更急,還瞪了哥哥一眼。

  龍鳳胎可是各有期待,一對新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薛颯握著小妻子的手,看著父母及子女,含笑道:「我與小五達成共識,待調養好子靜跟子昱的身體後再生孩子,這也是顧及小五還年輕,再過兩年懷上對她及孩子都好。」

  龍鳳胎有些失望,但他們五歲了,也能明白父親的話,只能互看一眼交換遺憾的訊息,並勉勵自己要快快養好身子,如此一來弟弟妹妹就能更早從新娘親的肚裡出來陪他們玩了。

  薛沐對此沒有意見,小兩口有共識就好。

  「也好,等這對寶貝孫子身體好了,你們可得加把勁,如此我才肯依。」張嵐話也說得直白,但臉上的笑意可沒遮掩。

  「好。」一對新人自是點頭應道,眼中皆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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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3: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後宮妃子斗心計

  春櫻滿山綻放的一日,薛颯放著婚假,帶著新婚妻子及一對兒女,過著兩大加兩小的舒心日子,他們還去了無遠寺一趟,辦了一場歡樂小宴,新婚燕爾的兩人接受眾人祝福,幸福又美滿。

  幾日後,皇宮舉行最後的選秀,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湛楠辰在龍椅坐定,左右坐著太后及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雲貴妃,大殿右側則掛起大大紗幔,後方坐著的是各宮妃嬪,一旁有一干宮女伺候著。

  吉時一到,總管太監手捧花名冊開始唱名,所有應選秀女一組一組進殿。

  湛楠辰很清楚選妃不是單純選妃,還得平衡朝中各方勢力,但他很期待看到一個人是真。

  多名秀女站在殿前,一個個嬌柔明媚,都是溫良嫺熟,知書達禮之輩,每個秀女的身世背景他已一一看過,心裡也有了主意。

  杜月錚站在下方,頭都不太抬,這幾個月在宮裡,她也是過得戰戰兢兢,其間皇上也曾來探視過她們,但並沒有特別關注她,讓她在松了口氣之餘又感到失望。

  湛楠辰的目光在秀女中一一掃過,落在杜月錚垂低的臉上,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

  莫雲姝優雅的抬袖掩嘴,怕自己撐不住臉上的笑意,她這幾個月侍寢時可違心的替杜月錚說了不少好話,果真龍顏大悅。

  畢竟她比誰都清楚,即使她沒說好話,皇上也會選了杜月錚,她倒不如來個順水人情,也好讓皇上對她更滿意。

  「皇上日日操勞國事,何不多挑幾朵解語花服侍,臣妾真心覺得杜大姑娘頗好。」她低聲開口,但這音量剛好能讓旁坐著的太后也聽到。

  湛楠辰看向太后,見她微笑點頭,他拿起毛筆,寫上幾個字,接著一連又挑了幾名,將名單交由總管太監。

  總管太監開始唱名,「皇上欽點——」,接來,皇上封誰為妃,封誰為美人,入哪宮而居,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而杜月錚被封為月妃,入主黎月宮,同時被選中的還有幾名世家貴族閨女,各為嬪妃、貴人等,眾女齊齊屈膝一福,謝主隆恩。

  杜月錚從頭到尾都沒敢抬頭看皇上一眼,自然也沒看到皇帝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

  這一晚,毫無意外的,侍寢的就是月妃。

  湛楠辰在太監隨侍下進到黎月宮,伺候的宮人們低頭行禮,目送他進寢殿。

  熒熒燭光下,美人嬌羞迷人,一身中衣,原本正襟危坐的她起身請安後,十指緊張交握,佇立身前,這些日子,他多回見她行止有禮,進退有度,這會兒素淨一張粉臉,鮮嫩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她上前要替他脫去外衣。

  「知道朕是誰了嗎?」他忍不住笑問。

  杜月錚吞了口口水,也不知是否跟杜月鈞在一起久了,沾染了調皮之氣,竟脫口嗔道:「皇上都說『朕』了,還能是誰?」

  話中隱約透露的委屈令湛楠辰大笑出聲,忍不往擁著她躺到床上,吻上她誘人的紅唇,溫柔輕啄、以舌探她齒,誘她開口,讓他得以任意採摘她的甜美。

  夜色中,另一座寢殿裡,莫雲姝獨自一人坐著,她目光陰寒,偏生這樣的目光鑲嵌在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上,更顯詭譎,一旁伺候的宮女們低垂著眉眼,心中害怕,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最是明白,外人眼中的雲貴妃不僅離天真無邪非常遙遠,還是個恐怖狠毒的存在。

  莫雲姝這一坐就直至天泛魚肚白,才有宮女悄聲且快步過來行禮,低聲說:「稟娘娘,皇上在黎月宮待了一夜,其間叫了兩次水,還陪著月妃用完早膳,剛剛才整裝上朝。」

  莫雲姝血紅著一雙眼,伸手拿起擺在桌上早已涼掉的茶盞,狠狠的朝地上砸過去,瓷片散成一片,其中一碎片彈起割到宮女的臉頰,但她連叫也不敢叫,只是維持原姿態,其他宮女更是將頭垂得更低,就怕一不小心成了她洩憤的對象。

  莫雲姝雙手發抖,神情近乎扭曲,從來只有她才能陪著皇上一整夜,該死的月妃竟破例了!

  一連三日湛楠辰都宿在黎月宮,這三日莫雲姝也沒閑著,在外,她扮著大度的雲貴妃,私下,為勾起皇上兩人青梅竹馬的珍貴記憶,她細細繪了一幅童年時皇上一手為她拭淚、一手為她的臉擦藥的一幕,讓人送去給皇上。

  禦書房內,湛楠辰看了桌上攤開的畫作好一會兒,接下來一連多日都留在莫雲姝的寢宮。

  別人不知,他最是清楚,那年皇兄欺侮年僅五歲的他,當時三歲的莫雲姝剛巧進宮,站在他身前替他擋了一巴掌,小臉兒紅腫不已,接下來的宮中生活,她只要進宮總是陪著自己,那一路相陪的情感是其他女子無法取代的。

  然而他對莫雲姝的獨寵,讓甫進宮的秀女們除了杜月錚外都未曾侍寢,僅能眼巴巴的獨守空閨,日日枯等,近月餘也遲遲等不到佳音,每日向太后請安時雖不敢有任何不滿神情,但太后心如明鏡,再看著只承歡三日的杜月錚,那張臉上倒是平靜,又看看坐著難掩閨怨的新人,想到將皇上抓著不放的狐媚子莫雲姝,淡定的眸子一閃而過一道陰鬱。

  她開口道:「雲貴妃既是身體有恙,無法來請安,叫太醫院派人去看看吧。」

  宮女應聲低頭退了出去。

  太后讓其他嬪妃們都下去,獨留杜月錚在身邊說些話,要她再忍忍。

  「母后,臣妾明白的,皇上對臣妾已比其他人好了。」杜月錚很知足,來到皇宮不是要跟雲貴妃爭獨寵,她雖心系皇上,但也只是如此。

  「哀家知道你心寬,是個好的,這陣子皇上也忙著會試上榜的事,待得空了,哀家會好好跟皇上說說,不讓他忽視了你。」太后心疼的拍拍她的手。

  杜月錚只能道謝,但其實選秀前她就知道雲貴妃盛寵不衰,也清楚皇上不會是她能爭寵的對象,所以,即使成為皇上的女人,又被遺忘月餘,她的難過也已轉為釋然,畢竟進宮的目的本就不在情愛上。

  只是看著太后叨叨絮絮的說著雲貴妃的種種拿喬與不是,她突然想起妹妹曾向自己叮嚀的話——

  「在皇宮要過好日子,太后這尊大佛,大姊姊絕對要好好抱住啊。」

  只是再想到溫柔多情的皇上,杜月錚只能告訴自己不去貪求。

  事實上,湛楠辰的確是忙,年後的會試,上榜的將是未來朝廷的股肱之臣,他對一甲三人及其他金榜題名的學子們皆做了安排,其中有幾人便進入翰林院。

  而春闈的大紅榜單上,出自薛颯父親任山長的朝林書院的學子就占了二十多個名額,朝林書院大出風頭,也因此一波波的禮物帖子全送進薛府,就算擠破頭也要將家中兒孫送進書院就讀。

  薛沐名聲大開,湛楠辰也動了心思,原本薛沐就是前朝重臣,他有心讓他移個位接掌國子監,也就是太學,這事,其實不光他這天子,就連朝中重臣也有不少人寫折上奏。

  這一日,他與薛颯在宮中暖閣議事,將那些請奏薛沐任國子監的相關摺子拿拾薛颯,「你看如何?」

  薛颯卻毫不遲疑的替父親婉拒了,「家父喜歡山長一職,他致力學術、教育學子,知足惜福,要臣謝謝皇上的看重。」

  湛楠辰一聽便明白了原來父子倆早已商討過。

  此時,敬事房太監彎身走進來,雙手端著宮中各妃嬪的牌子。

  湛楠辰幾乎沒有考慮的就指了雲貴妃的牌子,敬事房太監就瞄了站在一旁的總管太監。

  面白無須的總管太監魏正忠兩鬢微白,他欲言又止的看著皇上,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低聲道:「太后有交代,請皇上雨露均沾。」

  湛楠辰不滿的看他一眼,嚇得他頭垂得更低了。

  太后近日身子欠佳,也讓妃嬪們不必過去請安,又聽聞皇上每晚都留在雲貴妃那裡,心情更為鬱悶,會對總管太監交代這一句並不奇怪,朝堂上下皆知,這麼多年來,雲貴妃離皇后之位僅有一步之遙,卡住那一步的人便是太后。

  不過,由於杜月鈞跟杜月錚是姊妹,再加上杜月錚為自己的婚期說了話,薛颯此時也開口,「太后如此關切,莫不是希望能多添些皇室血脈。」

  湛楠辰一身金黃繡金盤龍黃袍,頭髮束冠,看來豐神俊朗,但此刻那雙像能看透人心的深邃黑眸閃著冷意,表情也是冷的,他唯一的逆麟就是莫雲姝。「你這是替你妻子開口?畢竟她與月妃是姊妹。」

  薛颯起身拱手,「臣不敢,何況拙荊也不是那種會指手畫腳的女子,只是,」他刻意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皇上很清楚自己該做與不該做的事,是臣多嘴了,畢竟雲貴妃侍寢多年也僅有一子。」

  魏正忠身子微抖一下,內侍太監端牌子的手更是顫抖個不行。唉喲喂,相爺真敢講,但他們不太敢聽啊。

  這傢伙!意思是他現在昏庸,做了不該做的事?湛楠辰咬牙瞪著好友,奈何人家目光坦率,他憋著氣,巡過那一個個牌子,最後指了一個牌子——杜月錚的。

  魏正忠嘴角微彎,那名敬事房太監也暗暗松了口氣,薛颯在皇上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逕自坐下。

  薛颯離宮時已是傍晚,而湛楠辰則往黎月宮去。

  殿內,杜月錚已備了一桌晚膳,親自伺候他用膳,月餘不見,她臉上不見任何怨懟,一貫的端莊溫順。

  「月餘不見月妃,一切尚好?」

  她微微一笑,「托皇上洪福,臣妾極好,皇上忙於國事民生,臣妾啥忙也不上,是唯一的煩事。」

  他一愣,哈哈大笑,「月妃真會說話。」

  「皇上是賢君,臣妾能伴君一日,皆是恩寵。」

  他蹙眉,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半真半假道:「所以說,朕若日後都不來,你也不怨?」

  「不怨。」進宮前,她早知不論是皇上的恩寵或讚美,只能當一半的真。

  他看著她那雙清亮明澈的眸子,對她將自己看得如此淡然,竟莫名的生起氣來,他就這麼不入她的眼?

  杜月錚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眨眼她就被扯進他的懷中,狠狠的吻了。

  當莫雲姝得知皇帝今晩去了黎月宮時,臉色刷地一白,又聽到近侍附耳說了些話,她眸中透著陰狠。薛颯從不管後宮的事,可見是杜月鈞替姊姊吹的枕頭風。

  「去盯著。」她冷覷心腹太監一眼。

  「是,娘娘。」太監連忙低頭退出去。

  翌日一早,該名太監又悄悄的過來,拱手向莫雲姝稟報,「皇上鬧了一宿,離開黎月宮時月妃仍睡得沉,皇上命宮人不得吵醒外,由莊公公伺候著穿衣,隨意吃了早膳才去上朝。」

  她黑眸微眯,咬牙咽下喉間酸澀,不耐的揮手讓人下去,讓宮女梳妝更衣,簡單用了早膳,便往慧安宮去向太后請安。

  她在殿外就遇到不少妃嬪,幾人一見她忙上前行禮,「妹妹拜見貴妃姊姊,姊姊萬安。」

  她一如過往神態天真,「都是自家姊妹,免禮。」

  一行人隨即進入殿內。

  太后一身威儀的坐在上首,後宮嬪妃們上前請安,「臣妾見過母后,母后萬安。」

  請安叩拜後,這些彼此親熱稱姊道妹的女人又是笑意盈盈,一副姊妹情深的樣子,太后在後宮多年,焉不知其中的彎彎繞繞,尤其她最在意的月妃不在其中,眾女們卻有默契的不提,也是怕惹雲貴妃不喜,自己在後宮處境更差。

  如此識相,再加上皇上疼惜月妃,還差人過來知會一聲,太后的心情自是極好的,只是看著莫雲姝處在其間,卻比十五、六歲新進秀女更要清純的樣子,她就看不下去,以身子倦了為由,讓一干嬪妃都退下。

  嬪妃們退出殿外,就見到皇上身邊最得力、伺候過兩代君王的總管太監魏正忠,但畢竟主僕有別,魏公公仍向她們行禮,但就連雲貴妃都微避了半個身子,其他嬪妃自然照做。

  「魏公公,皇上下朝了?」雲貴妃開口問。

  「稟娘娘,今日無事,皇上便早下朝了。」魏正忠拱手道。

  哼,明明是與杜月錚放縱一夜,怕是精神不濟,讓朝臣有事上折送禦書房吧。莫雲姝心裡不快,但還是笑容可掬的點點頭,便下階往步輦走去。

  她與皇上相伴多年,在外人眼中,皇上對她恩寵不衰,但只有她清楚,皇上在床事上對她早不復年少時激狂,更多時候只是靜靜擁她入睡,而今顯然杜月錚的青春肉體更入皇上的眼,想到此,妒嫉之火便在胸臆間燃燒。

  身為太監總管,魏正忠只忠於皇上,對宮中的一些陰私毒辣手段,多的是有人來向他密報,但有些事他知道了,不該說就是不能說。

  但凡皇上多問幾句,身為奴才,他定是知無不言,偏偏皇上從不問雲貴妃的事,害他憋了多年,全擺在心裡積著。

  雲貴妃坐著步輦,一臉純稚無辜,在儀仗簇擁下離去,他很想翻白眼,這假天真的妃子,也只有皇上當成心頭寶。

  接下來的日子,皇帝留宿在月妃寢殿的時間居多,長時間相處下來,竟也有一種情竇初開的少年情懷,這種感情很陌生,但杜月錚與那些總是找著名目過來見他的妃子不同,她從不主動接近他,也不似那些妃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算他一連忽略她幾日,再見時她仍是嫻雅溫柔,話說坦率卻不虛偽,偶而的俏皮更令他心悅。

  也因為杜月錚漸漸受寵,太后沒有再插手管後宮的事,湛楠辰對此反倒松了口氣,不喜歡他寵倖的妃子引來母后過多關切。

  幾日過後,杜月錚又被他招入禦書房侍墨,此番自是紅袖添香,而過去有此殊榮的只有雲貴妃,為此,後宮看似平靜,實則風起雲湧。

  朝霞殿內,莫雲姝的胸口堵著一口氣,她惡狠狠的亂摔東西猶不解氣,接連又火冒三丈發了好幾頓脾氣,才洩憤不少。

  宮女們安靜無聲的趴地收拾一片狼藉,大宮女眼見她面色恢復如常,待小宮女們收拾完退下後,這才敢擊掌讓人呈上午膳。

  此時,一名太監快步走來,上前與莫雲姝耳語。

  「呵,相爺夫人進宮來看月妃?好,很好。」莫雲姝突然就笑了,她揮手讓太監退下,又將心腹宮女叫上前來,低聲交代幾句。

  該名宮女愣了愣,有些害怕。

  莫雲姝臉色一沉,「還不去辦!」

  「是,娘娘。」

  「記住,搶在杜月鈞之前把人給我弄過來。」她再度冷聲叮嚀。

  該名宮女急急出去。

  哼,敢吹枕頭風,那本宮就讓你好好看看,你姊姊在宮中只能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半個時辰後,當杜月鈞與銀心被宮人領著來到朝霞殿時,映入兩人眼簾的就是杜月鈞最親近的姊姊正跪在蒲團上,砰砰砰的磕頭,也不知她磕了多久,額頭已是通紅一片,而坐在前方美人榻上的雲貴妃竟是闔眼小憩著。

  「薛少夫人,貴妃娘娘是在教月妃禮數規矩。」一名宮女連忙低聲開口。

  不!這根本是在打姊姊的臉,讓她難堪,還刻意讓她看見!要說這宮裡宮外最清楚莫雲姝有多陰狠的就是杜月鈞了。

  「貴妃娘娘何以對我姊姊如此?」不在乎其他宮人隱隱要她安靜的神態,杜月鈞硬是開了口,音量還不小,就是要裝模作的莫雲姝無法再裝睡。

  莫雲姝還真的不能裝睡,但她能裝茫然的睜眼,在見到杜月錚仍跪著磕頭時,急著坐起身道:「傻妹妹,你怎麼還跪著呢?呃,這位是薛相爺的夫人吧,也是月妹妹的妹妹,你什麼時候來的?你們這些刁奴,又是怎麼招呼人的?」

  莫雲姝演技了得,一臉忐忑不安,又是臉紅又是道歉的,讓宮女們急著將月妃扶起坐下,又是一陣忙碌,讓人拿了上好藥膏為月妃的額頭上藥,就連她跪到青紫的膝蓋也細細的上了藥,接著又是茶水甜點的伺候。

  在這段時間,莫雲姝也讓人向杜月鈞好生解釋,這事起因於月妃前來小坐,手上戴著一隻上好雕鳳玉鐲,那是皇上所賞之物,她只想看看,沒想到月妃竟心不甘情不願的,在褪下手鐲的同時刻意讓它落地碎了,這毀損皇上所賜之物是對皇上不敬,這才有罰跪磕頭一事,是要月妃長長記性。

  對此杜月錚是有苦難言,事情真相並非如此,是雲貴妃硬要討要,她只是向雲貴妃說如果皇上問起,她能否告知是雲貴妃喜歡而讓與?

  沒想到雲貴妃竟將已拿在手上的玉鐲狠狠的打碎在地,說她不識抬舉,要她跪下磕頭,她真不知道變臉的雲貴妃如此可怕,那想殺了自己的眼神,她此刻回想起來全身都要發抖,但當時她身邊的宮女也被叫了出去,沒有證人,根本無法抗辯,只能難受的看著坐在身邊的妹妹。

  杜月鈞握了握她的手,突然靠近姊姊,伸手就掩住兩人的嘴巴。

  莫雲姝等人看著這個手勢,好似兩人在小聲交談,但杜月錚根本沒開口,只聽著妹妹輕聲的說了些話後,詫異的看向她。

  乍見這眼神,杜月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莫雲姝這個大壞蛋,這麼快就在害她姊姊了,好在她硬拗著她家大人陪同進宮來探視,這一世,她絕不讓姊姊再受莫雲姝荼毒。

  杜月鈞放下掩嘴的雙手,突然站起身來。

  莫雲姝皺眉,看著她嬌俏可人的走到自己身前,「貴妃娘娘,月妃把事情經過都跟我說了。」

  杜月錚還是跟她有默契的,知道她要替自己出氣,可是,她怎麼會猜到事情真相?她根本沒說上一個字。

  莫雲姝表情有些不好,瞥了杜月錚一眼。

  但杜月鈞「昡咳」兩聲,硬是引回她的注意力,「請問娘娘,皇上賞了玉鐲給月妃,貴妃心中不喜便打碎了,卻成了月妃的錯,罰跪又磕頭的,真不知娘娘教的是哪門子的規矩?」

  她一臉稚氣的困惑說著,還歪著頭問。哼,裝天真無辜,兩世為人的她會輸嗎?她這張軟萌嬌俏的臉要糊弄人還難?

  莫雲姝刻意讓人把事情歪曲的說了一遍,沒想到看來端莊溫婉的杜月錚有膽子說出真相,更沒想到杜月鈞這麼難纏,竟大剌剌的戳穿她的謊言,她的臉色因而又難看幾分。

  杜月鈞繼續裝天真,她嘟著粉唇,「貴妃娘娘無話可說了?小五覺得娘娘這叫恃寵而驕,不敬皇上,因為皇上送東西給月妃,所以貴妃娘娘才會把東西要回來,要不到便發脾氣弄碎了,所以,原來咱們皇朝權力最大的不是皇上,是貴妃娘娘,那文武百官要跪的人是娘娘才對啊,要不,皇上連拿東西送自己的妃子都不能,這說出去能聽嗎,那娘娘是女皇囉?唉呀,我怎麼把自己都搞胡塗了?」

  她這席話一出,殿中多人臉色全變了,這些話有哪一句能說出去,分明誅心。

  可是,瞧這婚後被滋潤得更為美麗的軟萌丫頭,到底是哪來的底氣敢這麼說?連杜月錚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莫雲姝想殺杜月鈞的心都有了,她定定的看著她,完美的將殺意掩在眼底。

  杜月鈞就是敢說,她也不怕惹怒莫雲姝會令姊姊處境更艱難,她敢這麼做,就是前世對莫雲姝瞭解太深,吃了太多暗虧,到最後那場臨死的領悟,讓她更加明白,有些事得捅開了才能震得住這個愛裝摸作樣的毒婦。

  氣氛僵滯時,杜月鈞像是後知後覺,突然一臉驚恐的捂住嘴,眼淚說掉就掉,「怎麼辦?糟糕了,我這個見識小的小丫頭將貴妃娘娘得罪慘了,大姊姊肯定會岀大禍,若是不小心就生重病或是中毒,還是日常被苛待,大家都知道是我的原因受到牽連,大姊姊,你還是不要當妃子了,向皇上自請出宮吧。」

  她嚇得小臉發白,再加上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說掉就掉,真的是楚楚可憐,但她這一席話根本就是在預言杜月錚會被莫雲姝害死。

  莫雲姝又不是死人,正要發怒,杜月鈞卻起身就要往外走,一邊還慌亂說著,「不行,這事兒要跟我家大人說,他在禦書房呢,他跟皇帝特別的要好,對,他告訴我的,他們可是很好的朋友,交情深,這事兒一定成的。」

  她突然站定,又急著回來拉著杜月錚就往外走,「大姊姊,你放心,這是我惹出來的禍,我擔我擔,你別怕,我們現在就去找我家大人。」

  別人不清楚,莫雲姝可知道薛颯跟皇上真的是至交友,這事兒若捅到他面前,那與被捅到皇上面前無異,不成,她戴了那麼多年的面具,怎能讓這對姊妹給揭了?

  她咬緊牙關,給了門口宮女一個眼神,該名宮女立即擋住姊妹倆的路。

  「等等,薛少夫人,剛剛是本宮心情不好,對月妃岀了氣,月妃妹妹,你快勸勸你妹妹,別把事鬧大啊,皇上那裡國事繁忙,何苦因本宮引起的後宮瑣事煩心。」莫雲姝步步生蓮的朝兩人走來,臉上神情愧疚。

  杜月錚天生心軟,何況入宮以來雲貴妃與她交集不多,雖然今日這事的確受到不少驚嚇,但許是如她所言,心情不好,畢竟這兩日她小日子來了,貴妃知道後還派人送湯藥給她喝,而且皇上這兩日還歇在新入宮的嬪妃處,說來雲貴妃的確被冷落了些。

  「沒事了,娘娘,我會好好跟小五說的。」杜月錚忙拉著妹妹的手。

  杜月鈞也知道適可而止,「呃……可能我也急了些,娘娘,我跟你道歉,這事兒就當我們之間的秘密吧,誰也別對外說去。」

  總算是按捺下來了,莫雲姝暗鬆口氣,好聲好氣的將兩人送走後,一時之間,殿內安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所有宮人低頭,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莫雲姝氣得牙癢癢,依杜月鈞的話,月妃日後若真有什麼事,都能算到她身上來了,該死,如此一來,她反而不能動她了,她驀地想到一件事,「那湯藥送了嗎?」

  一旁宮女馬上站出來,擔心的道:「早上便送去了,但不知月妃喝了沒?」

  莫雲姝抿抿唇,她真忘了這樁,而杜月鈞懂醫術——罷,做就做了,總是能找個替罪羊的,她揮揮手,「明日就別送了。」

  「是。」宮女連忙行禮。

  不過,莫雲姝再想起杜月鈞那張天真的粉臉及難纏的伶俐樣,眼中便浮現一絲戾氣。

  杜月錚、杜月鈞姊妹回到黎月宮,雙雙喝口茶後,仍有種餘悸猶存之感。

  杜月錚放下茶盞,搖搖頭,看著坐在一旁的妹妹,「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膽氣?」

  「我就是狐假虎威,看在皇上與我家大人交情非同一般才來的底氣,不然,哪敢跟雲貴妃對著幹?」杜月鈞真慶倖自己眼光好,攀上薛颯這座大山。

  今日雖然進宮,但杜月鈞並未特別打扮,尋常一襲素羅衣裙,發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子,簡單又素雅,再加上這幾個月忙碌,她嬰兒肥的臉蛋消瘦了些,人看來也成熟了些,雖仍有點稚氣,偏一雙美眸乾淨清澈,讓她的美帶了脫俗不凡的獨特韻味,看來過得很好。

  杜月錚欣慰的看著她,想了想,娓娓道來這段日子進宮的種種,「其實雲貴妃對我不錯,她說我很得她的眼緣,所以也會不時邀我去她那裡坐坐,今日之前待我都算是不錯的。」

  假裝清純的毒婦能待人不錯?杜月鈞想到前世種種,就忍不住叮嚀,「大姊姊進宮封妃,防人之心要有,然而只有千日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遇事時萬萬不能想著息事寧人,一定要適時反擊,免得處處被人找碴添堵,」她頓了一下,「雖說在宮裡要找些盟友,但找誰都行,雲貴妃一定不行!」

  像前世,她跟雲貴妃就是最佳盟友,哪知道往她背後插刀的就是雲貴妃?

  一想到這裡,她說的更多了,「總之,雲貴妃不能容人,你小心她就是了。」

  「你怎麼那麼清楚?」杜月錚真好奇。

  「呃……當然都是聽我家大人說的,還有那個皇上……咳。」她咬著下唇,說來也是丟臉,前世花了那麼多心思去瞭解皇上喜好,結果卻蠢得被人害死。

  這話題不好再提,杜月鈞想換個話題,不經意的轉頭,竟看到圓桌上靜靜擱置著一碗涼掉的湯藥,也因為涼了並未聞到味道。

  「這是什麼?」畢竟是醫者,對湯藥都特別敏感,她想也沒想的走過去,拿起沾了點再吃下,突然就想到前世的一件事。

  同時,杜月錚也走過來,表情顯得有些複雜,「這是雲貴妃得知我來了月信,派宮人送來的補藥,說是皇上在眾多新人中特別寵我,她當姊姊的人自然得更多照顧我些,我已喝了兩日。」

  娘的!杜月鈞真想破口大駡,她咬咬牙,壓抑怒火的將湯藥往另一邊的窗口潑岀去,「姊妹情深?這湯藥是補身,但多添了一味,會讓姊姊月信的時日延長,若每月月信來皆喝上,姊姊的身子只會愈加衰弱,日後會嗜睡,睡久了還會腦袋不清,最後甚至會忘了自己是誰,還談何侍寢?」

  若無專寵,皇上雨露均沾,哪會去記得妃子的這些事?

  杜月錚呆了,臉色蒼白的看著妹妹。

  「日後不管雲貴妃送來什麼吃食或湯藥,你可以收但千萬別入口,若真有什麼身子不適,讓人來找我,千萬別給其他人看。」杜月鈞很認真的叮囑。

  她拉著姊姊坐下後,又讓宮女都到外頭守著,接著便語重心長的跟姊姊說話。「皇上長居高位,所謂高處不勝寒,雖然有文武百官、後宮佳麗三千,但他最不喜那些彎彎繞繞、心思深沉之人,希望自己身邊能有一個沒有算計心機,不畏他身分、視他為夫君的人,而雲貴妃在明面上就是做到這一點才能長寵不墜,不過,她那張面具戴得太好太久,識破的人又畏其手段不敢揭穿,所以這事姊姊就當不知情。」

  見杜月錚有話要問,她連忙又道:「我知道的這一切都是我家大人跟我說的,只是他是男子,皇上是他好友,這種後宮心計他也不好插手,但你不同。」

  她這一席話自然是胡謅居多,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說詞了。「大姊姊生性溫柔,但別處處忍讓,只要以真性情待皇上,坦誠以對,別顧忌他人,就連雲貴妃也不怕,就像今日之事,你就坦蕩蕩的去跟皇上交代。」

  杜月鈞這話說得分外慎重,拜前世之賜,姊姊的確入了皇上的心跟眼,莫雲姝對姊姊的手段都被皇上洞悉而得以避禍,所以,這一世,皇上應該還是能將姊姊護在羽翼之下,而那代表的是,皇上最後還是看穿了莫雲姝戴在臉上那天真無邪的假面具。

  「這怎麼成?皇上對雲貴妃的情分不同,我這樣說,無憑無據的皇上會信嗎?會不會以為我在說她的壞話?而且,雲貴妃若知情……」杜月錚的腦海浮現幾日前雲貴妃執扇輕拍,那雙清麗明眸帶著天真,粉潤紅唇微嘟的倚在皇上懷裡,怎麼看怎麼可愛無邪,但再想到她今日神情截然不同的怒火,便感到不寒而慄。

  「她一定會知道的,她在宮裡的眼線太多了,但也能因而不敢再明著欺負你,她太在乎她的面子,還有那張無害的面具,所以大姊姊只要相信我,照我說的去做,要知道宮裡的人顧忌太多,害怕太多,而皇上從來就沒機會聽過雲貴妃的一句不是,你說了,皇上又不是庸人,不會聽了就信,但次數多了他總會去想,最後他便會清楚雲貴妃早已不是當年與他相依相伴的單純小青梅。」

  這一日,杜月鈞離開時再度遇到雲貴妃,她一路浩浩蕩蕩行來,宮女隨側而行,莫雲姝就坐在華蓋翠羽的步輦上,綢緞簾幕系於兩旁,讓她看來貴氣。

  因離她有段距離,故而杜月鈞僅在原地低頭行禮,再抬頭時步輦已走遠了,但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總覺莫雲姝仍在回頭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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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倆小被下毒

  月明星秘,一盞燭火下,杜月鈞半臥在軟榻上,手上拿著從外祖父那裡得來的珍貴孤本醫書,一字一字的看著,她事多,閒暇時間又不多,便養成就寢前看醫書的習慣,有時看得入迷了,非得等到銀心白芍提醒或是薛颯直接拿走她的醫書才肯上床就寢。

  但今晩不好睡,醫書也有些看不進去,她一腦子都是莫雲姝那毒婦。

  後宮美人有才有心計,雲貴妃絕對是其中之最,打遍宮中無敵手,其他能讓皇上還擺在心上的除了月妃外,也只有嫣妃、柔妃、何昭容及莊婕妤,她這個美人卻是常守空閨,又在雲貴妃有心挑撥下,對宮中對她的一些不平等待遇,像是冷掉的膳食、微溫的沐浴水、品質次一等的木炭等等,明明是莫雲姝使的手段,她卻聽信其言,以為是姊姊刻意找她的碴,原因是怕自己取代她,成為皇上的心頭肉,她那時候也不知哪來的自信,竟信了莫雲姝的話。

  薛颯今晚進房時辰已晚,本以為她早已入眠,沒想到還精神奕奕的捧著醫書。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還未開口,她已將醫書放到一旁,一股腦兒的將今日白天在皇宮發生的事全說給他聽,「大人,你說皇上會信姊姊的話嗎?會吧?對了,我一直沒問過你怎麼看雲貴妃的,要說她詩詞書畫出挑,但宮中美人兒哪個又不擅這些?大姊姊氣質不凡,她端莊沉穩極得太后喜愛,但這能得帝王寵愛嗎?你說皇上心裡沒底嗎?雲貴妃都三十歲了還裝小,吐吐粉嫩小舌頭,顯得值皮可愛。」她說著歎氣,「像我,哪需要裝就夠小了。」

  這話他倒是信,她眼如秋水,明亮清澈,說話間總是神采飛揚,一嗔一喜,襯著靈秀,粉紅軟嘟嘟的,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讓人望之微笑。

  「你是賢相,是不是要跟皇上說說,不然,我雖然要大姊姊坦蕩蕩的說了,皇上要是誤會她要踩著雲貴妃爭寵,那我當不是弄巧成拙,害了大姊姊?」

  薛颯看著親親小妻子一會兒歎氣又一會兒生氣,但說來說去,擔心的都是她姊姊,讓他心裡益發不是滋味起來。

  他身為朝臣,再怎麼與皇上交好,也是卯時即起,天未亮便待在宮門外與眾官等著上朝,就算年後討了年輕嬌妻,然而這小妻子要看醫書、要去藥鋪坐堂、要調養兒女體質、要治療她家大哥,還要關切無遠寺的大小事,這會兒連皇帝後宮她都要插手管?那他這丈夫要排到哪位去?

  不過,他堂堂朝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治自家妻子,還愁找不到方法?

  「話說總管今日送了賬本進來,今年莊子的收入……」

  杜月鈞眼睛倏地一亮,那關於莫雲姝的什麼麻煩破事馬上被拋諸腦後。

  他黑眸微眯,見小財迷雙眸亮燦燦的,他脫口便問:「一說到錢就來勁,我跟錢?孰輕孰重?」

  她愣了愣,一陣遲疑。

  他見她竟然還敢遲疑,將她打橫抱起就往床榻走。

  她瞬間敗下陣來,「大人,你你你值千金萬金,不是,無價無價,千金萬金都不換——唔唔……」

  來不及了,答案沒有讓某位大人稱心如意,懲罰開始!

  她呱噪的唇被封,接著身子慢慢失守,可她一直努力的抓著最後一絲理性,因為她還有話要說啊!

  但他哪願意給她機會,他的唇舌無所不在,點燃她身上的能熊欲火。

  失策啊,真是一物降一物。

  帳簾內,春色融融……

  翌日,杜月鈞睡到日上三竿醒過來,到正屋去用午膳時,薛子昱、薛子靜笑得賊乎乎的,害她臉皮發燙漲紅,又在看到張嵐臉上的笑意時,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老男人的激情太可怕,折騰她一整夜呢。

  用完膳,再喝杯茶,杜月鈞正要離開。

  「母親,我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薛子靜粉嫩的小手握著她的手,一臉期待。

  「怎麼說呢?」她相信自己的臉應該紅得快冒煙了。

  「奶奶說的,要我們別一早去吵爹娘,這樣我們的弟弟妹妹就會快些從母親的肚子出來了。」薛子昱迫不及待的幫妹妹回答。

  杜月鈞尷尬的不敢看向婆婆,卻聽到她含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娘親臉皮薄兒,別纏著她了,你們該去習字了。」

  龍鳳胎接著便讓嬤嬤們帶出屋去。

  張嵐笑看著她,「孩子親你,老想著一早就過去找你,我不得已,只好說這話來讓他們消停,你別想太多,我跟你爹在子嗣上絕對尊重你們小兩口的想法。」

  「謝謝母親。」她臉紅紅的笑了。

  說來,她嫁入薛府真的太幸福,公婆開明,一對龍鳳胎更是乖巧,不過皇宮中的事,她實在無法不去想,前世,她欠姊姊一條命,她得想想怎麼在後宮替姊姊披荊斬棘,至少得避開莫雲姝的迫害。

  然而之後一連多日,宮裡都很平靜,她問薛颯皇上有何異樣,答案是「沒有」。

  好在又過幾日,杜月錚似乎與她心有靈犀,派宮人出宮送信給她,信中寫明皇上聽了那日發生的事,並沒有說什麼,她也不好追問,慶倖的是,往後這些天皇上一樣寵愛她,她這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地,不過信上也說了,皇上待雲貴妃同樣也沒有什麼不同。

  皇上對雲貴妃就這麼深情,對她堅信不移?杜月鈞咬咬唇,看來不成,她還得多撕開些莫雲姝的真面目給皇上看看才成。

  想起前世,她跟雲貴妃姊妹情深,也因莫雲姝要製造對她沒有任何隱瞞的親近,宮人稟報宮外的一些事都未避開她,因而也讓她聽到不少肮髒事兒。

  思忖再三後,杜月鈞有了計劃。

  接下來的日子,她除了照例往長春藥鋪看診外,亦進出不少功勳之家的內宅為一些婦人看病,與幾家奶奶千金交好之余也順勢聽了不少八卦。

  這一日,她就等著薛颯回家,將這些事兒說說,當然,那些八卦與她口中吐出來的八卦只有沾上一點點邊。

  「你說的當真?」

  臥房裡,原本洗漱就要就寢的薛颯被杜月鈞說得睡意全無,最主要的是,這幾日朝事繁重,他早出晚歸,雖然知道妻子也是同樣忙碌,倒沒想到她默默的聽了一耳朵有關莫家的事兒。

  燈火朦朧,她眼睛卻比外頭星辰都亮,她用力點點頭,透露是她替某某幾家內宅看病時聽到的耳語,「大人,一家這麼說就算了,但一連幾家,可見這事兒是真的,只是礙于雲貴妃得寵,無人敢捅出來。」

  他脫了鞋,上了床榻,「無人?又怎麼有人敢跟你說?」

  她也跟著脫鞋上了床,「因為我的夫君是你啊。」

  他半坐著,她直接趴在他胸前又說,「皇上對雲貴妃是青梅竹馬的感情,所以雲貴妃就刻意扮天真,讓這形象根深柢固,皇上自然念著舊情,很多時候都依著年少的習慣對她多了份包容,就算聽著不好也就原諒了,像上回大姊姊的事就是,打碎玉鐲,甚至給了添料的補藥,皇上也沒有苛責,這種放縱習慣要改雖說難,但真的狠下心要改也不是不行,只要站的角度不同,就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怎麼說?」他看著她的眼睛閃動著狡黠。

  「很多事都原諒放過,就在於習慣,她做的事再惡毒,皇上心裡已先寬待五分,但若是這些污穢事一次性的丟在皇上面前,皇上還能無動於衷嗎?」

  「你的意思是一樁一樁挖出來後,再一次捅開?」

  「對,這樣衝擊性最大,她的假面具就戴不上了。」

  「你對你姊姊真有心,我都要妒嫉了。」薛颯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

  「大姊姊對我極好,大哥目情況比先前都要好,但還是離不開靈芝那帖藥,赫少爺雖然要借著遊歷之便尋找替代藥材,但都幾個月了也遍尋無果,若真的找不到,這一生,大姊姊就怕要因這藥材被某些人箝制,總是不妥。」她不好說因為這事,杜月錚得屈服在雲貴妃之下,最後還丟了性命。

  薛颯目光凜然的看著她。

  她低頭怕他看到她眼中的憂懼,但他看到她眼瞼上的睫毛顫了顫,不知是否是他多心,她特別關注雲貴妃的事,但仔細思量,兩人的交集極少,她還是太在乎姊姊的幸福吧,但他不喜歡她年紀心思就如此重,他雙手將她環抱,吻了她的額際一下。

  「我明白了,就依你。」畢竟,她說岀的一些事雖隱晦,卻事關朝堂財政,他是該慎重些。

  第二日,他下朝後先至石墨胡同,將妻子說的事轉述給潘竣安。

  「當真?」潘竣安有點不信,莫家人的確有些小貪小壞,但惹的事不算大,給了錢也就過了,再加上大慶皇朝國民安居樂業,除了天災大難,鮮有人禍,因而暗衛的探查等事就愈來愈少,天天練武,固守京城,覺得這天子腳下可是一點貪贓枉法的事也沒有。

  但薛颯交代下來,他便派人下南方暗地追查,沒想到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竟查出許多陰私名堂來,而且還沒查完。

  潘竣安等到薛颯一進胡同,就將一堆查到的報告送到他面前,「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莫家仗著有莫雲姝這受聖寵的貴妃娘娘成了世家大族,而雲貴妃也任由娘家族人為惡,在南方放印子錢不說,還虐待佃農、縱奴行兇、草菅人命、貪贓枉法……種種怵目驚心的罪行,竟完美的被掩蓋下來。

  除了犯案地遠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再有那由地方到上層貪官污吏一層層包庇,不曾有隻字詞組傳到京城,自然也到不了他們或皇上耳裡。

  「胡同的暗衛多久沒有這麼精神抖擻了,他們愈查愈感興趣,說這些都算小菜,後面還有重量級的大菜要出。」潘竣安也是興致勃勃,不是幸災樂禍或沒同情心,而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實在沒趣,現在精氣神都有了。

  薛颯回家後跟杜月說這事,她眼睛熠熠發亮。

  「這麼高興?」他問。

  「對。」她答得直接,不提莫雲姝是她前世宿敵,莫家人竟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就該付出代價。

  驀地,屋外傳來秦嬤嬤驚慌失措的哭叫聲,「快請少夫人啊,小少爺跟小小姐不知怎麼的吐血了。」

  薛颯跟杜月鈞飛快的岀去,就見秦嬤嬤臉色慘白,一臉淚痕。

  「大人,少夫人,小主子出事了!」

  薛颯牽著妻子的手連忙往龍鳳胎的院子去。

  薛府每日又開始飄著藥味。

  中秋後,日夜溫差頗大,龍鳳胎的精神一日日萎靡,全身無力,杜月鈞還請母親過來,然而母女倆再怎麼把脈也尋不出問題來,為此,杜月鈞也請來崔和健、蔣老大夫等,但他們也是搖頭。

  杜月鈞深感受挫,龍鳳胎這次病症來勢洶洶,這病出乎她可以瞭解及控制的範圍,從第一次莫名吐血後,接連又發生兩次,杜月鈞不管做什麼似乎都無法阻止他們虛弱下去。

  薛沐、張嵐心裡也慌,但見杜月錚一日日清瘦,又聽兒子說她每晚幾乎都守在孩子身邊,兩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叮嚀著,「孩子要顧,大人可也不能倒下。」

  杜月鈞明白,只點點頭。

  這一日,繼柳氏又過府看望過孩子離去,莫芯彤也帶著綠柳到府中探視。

  由於這是薛颯成婚這麼久後莫芯彤第一次到訪,又是來看孩子的,張嵐帶著她進屋看龍鳳胎。

  莫芯彤親切的與兩個孱弱的孩子說些關切的話,就忍不住奪門而出,正巧遇上迎面而來的杜月鈞。

  杜月鈞看著泫然欲泣的莫芯彤柳眉微蹙,尚未說什麼,莫芯彤就瞪著她。

  「是你對不對?子靜跟子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因為你的目的已達成,你不需要他們了,你會有自己的孩子,而他們是我姊姊生的,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你欲除之而後快,才對他們下了黑手!」這也是她這一日能說服家人,讓她再踏進薛府的理由。

  再怎麼說龍鳳胎的血液裡也有莫家一半的血緣,他們怎能不聞不問?若是有機會能再與薛颯有關係,成了家中棄子的她要再抬頭挺胸做人就不難了。

  「你什麼意思?」杜月鈞面若冰霜的反問回去。

  莫芯彤挺直背脊,冷哼一聲,「什麼意思?婚前你調養他們的身子,兩個孩子活蹦亂跳,婚後竟吐血了,愈調養愈差。」

  杜月鈞正要反駁,薛颯極冷的聲音陡地響起——

  「送客!薛府不歡迎污蔑本相妻子的客人。」

  杜月鈞看著站到自己身邊的丈夫,眼眶微紅,他的手緊緊握住她的。

  莫芯彤頓時淚如雨下,看來更是楚楚動人,「姊夫,我對子靜、子昱的愛是真心實意的,就算姊夫娶了她,我也還是他們嫡親的姨母啊!」

  「我的話沒聽見嗎?」薛颯面色越發冰冷了。

  穆總管立即上前要送人出府。

  莫芯彤嗚咽一聲,卻是憤怒的看向杜月鈞,「你等著,只要他們任何一個人岀事,我就是不要這條命,也要把你告到死!」說完不看薛颯,她帶著綠柳離去。

  薛颯擁著眼眶含淚的妻子,「別理她,進去看看孩子吧。」

  杜月鈞沉默的跟著他進了屋子,張嵐坐在床邊,這些日子她也蒼老不少。

  屋裡靜悄悄的,讓人感覺壓抑。

  杜月鈞深吸口氣,兩個孩子是醒著的,剛剛屋外的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母親,你別理莫姨,她只是不喜歡你當我們的母親。」薛子昱半坐在床榻上,看著她的眼神全是信任。

  另一張床上的薛子靜也點頭,「母親別難過。」

  因為不知道怎麼治療他們,將一張大床改成兩張小床,免得彼此再過病氣,但龍鳳胎體質相同,脈症相同,吃的食物也相同,如今同樣的虛弱,只是他們乖巧,不想讓大人擔心,小小的臉上仍擠出笑意。

  看在杜月鈞眼裡,盈聚在眼眶的淚水幾乎要壓抑不了,他們那麼相信她,相信她可以讓他們平平安安的長大,她現在卻無能為力,強烈的自責與心痛讓她幾乎無法受。

  張嵐受不了這種氣氛,她哽咽出聲,「我回去休息一下。」

  薛子靜臉色蒼白的看著祖母流淚出去,她伸出小小的手握著杜月鈞的手,虛弱的說著,「母親,子靜想跟小力再去摘野果,好想再去一次。」

  杜月鈞強忍著盈眶的淚水,「好,好。」

  她揉揉她的頭,看著兩個孩子睡著了,吩咐嬤嬤好好看顧著,才跟著薛颯出去。

  「我想讓人去一趟無遠寺,讓小力摘野果帶回來給子靜吃,她一定很高興。」杜月鈞說著,想到在床上的稚兒,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

  薛颯將她擁在懷裡,輕輕拍撫著她的背,「總會有辦法的,你別著急。」

  她哽咽,「我想寫封信讓赫仁堂去聯繫赫少爺,看看他人在哪裡,也許他可以幫上忙。」

  「這事我來辦吧,我會派人去找,儘快將他尋回京來。」

  她點點頭,淚水跌落眼眶,「抱歉,我太沒用了。」

  「你盡力了,小傻瓜。」他心疼不已,這些日子,她的焦慮憂心,她的無計可施,她的不舍與自責,他都看在眼底,只希望自己能為她做得更多。

  翌日,薛府才派人去了一趟無遠寺,沒想到午後謝氏就戴著帷帽與小力一同來到薛府。待兩人進到正廳,謝氏才拿下帷帽,下人通報杜月鈞後,杜月鈞匆匆趕來,謝氏母子向她行禮。

  「你們怎麼來了?」

  謝氏正要回答,小力已經一臉著急的拿岀懷裡的小布包,「小五姊姊,這是我幫子靜摘的果子,她看了吃了,病會好得更快,對吧?」

  「小力要求我帶他來,他求了許久,我才冒昧過來。」謝氏連忙解釋。

  「無妨,小力有心了,謝謝你,我帶你們過去吧。」

  杜月鈞微笑的牽著小力的手,帶著母子倆往東院去,沒想到,甫踏進廳,謝氏臉色猛地一白,停下腳步。

  杜月鈞不解的回頭看她,「怎麼了?」

  謝氏先看著小力,再凝重的看向她,「小五,讓小力先進去看小少爺跟小小姐,也請相爺過來。」

  雖然杜月鈞不明白,但見她表情凝重便依她所言,讓銀心先帶困惑的小力進內室,薛颯也讓白芍請過來了。

  謝氏先向他行禮,接著走到高幾上那盆青綠盆栽前,明亮的陽光正照在上面,謝氏的表情卻帶著憤怒,就見她深吸氣,伸手撥掉擺放在盆栽上的五色彩珠,露出泥土後,又欺近嗅了嗅,竟開始挖土。

  薛颯蹙眉,回頭看向阿紫,給了她個眼神,阿紫明白的退出去,並將外面的丫鬟婆子全叫離了,不讓人接近。

  薛颯、杜月鈞互看一眼,沒有說話,但心裡隱隱有一種猜測。

  白芍、銀心站在一旁,也覺得事情不對勁,泥土裡會藏了什麼嗎?

  謝氏其實沒挖多久,但眾人都覺得時間極長,下一瞬,就見她從土中挖出一小丸白色之物。

  謝氏看著薛颯及杜月鈞,「這是產自西南的一種奇藥,是名為『白普蘿』所生出的果實,曬乾後製成藥丸擺在屋內,會發出一種極淡的香氣,至於為什麼我聞得出來,因西南多瘴氣,我自小生活在那裡,見慣不少毒物藥草,氣味聞得更多,味覺比平常一般人更為敏銳。

  「這種藥丸得固定的埋入土壤,經由陽光照射、澆水,藥會漸融消耗,這藥就消散在空氣中,天天不自覺的吸著,人就中毒了。」她看向內室。

  「這藥丸只剩一點,之後勢必會有人再過來添加。」薛颯冷聲開口。

  兩人眼睛對視,都明白了是誰下的狠手。

  「白普蘿,這名字我在祖父給的古籍孤本裡看過,白普蘿需要溫度才會引毒,更離奇的是此毒于大人無害,會毒害五臟六髒尚未完全發育的稚兒,等累積到一定的毒素後,五臟六髒已被侵蝕,日漸虛弱,藥石罔效。

  「對,就是針對孩子的……」謝氏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了口。

  杜月鈞也似是意識到什麼,但還是先跟著薛颯道:「我記得那孤本裡還有寫治療藥方,既然確定是此物所致,我先去抓藥。」

  眼下孩子為重,杜月鈞連忙回到書房,找出孤本,迅速寫了藥方,差人熬了湯藥。

  慶倖的是孩子用了一天藥,脈象便稍微回穩了些。

  杜月鈞大大松了口氣,薛颯心頭大石也落了地。

  謝氏帶著小力先回去,承諾等孩子身子好些再帶小力過來看他們。

  「謝氏其實與了空大師一樣,與大人都是舊識吧?」她已猜到一些事。

  薛颯沒有隱瞞,「對,他們一個曾是太醫,一個是宮中妃子,那一年那件事,宮裡處置了不少人,謝氏與雪妃情如姊妹,雪妃死了皇子,投湖自盡,謝氏向皇上請求離宮,當時她無法睡無法吃,說是宮中讓她無法喘息,皇上經喪子之痛,無暇理會,魏太醫求到我面前,那時候,皇宮死的人已太多了,我替她說了話,皇上准了,她便跟著魏太醫岀宮,沒想到她竟然在宮外生了孩子。」他說到這裡,黑眸一眯,「我猜當年的事,她應當是知情的。」

  杜月鈞也想到同一件事上,莫家秘藥,有沒有可能宮中那些死去的皇子根本就是莫雲姝下的手?

  「你先別多想,先把孩子治好。」薛颯說。

  接著,夫妻又去看了龍鳳胎的情況,囑咐嬤嬤丫鬟好好照顧後,才回到東院,兩人一番洗漱,相擁入眠。

  過去一段日子,兩人心系孩子身體,身心俱疲,此刻緊繃的心弦總算放鬆不少,薛颯深情的看著她,撫著她清減些的臉龐,「謝謝你。」

  「謝什麼?」杜月鈞有些不解,長長睫毛輕眨了幾下。

  「若你沒有去無遠寺,沒有照顧謝氏母子,沒讓小力與子靜認識,那就沒有今天……」薛颯沒有說下去,一切都是由杜月鈞的善行開始,不然,也許到兩個孩子都死去了,他們仍不知道是有人惡意毒害,「謝謝,謝謝你。」他邊說邊吻著她,內心充滿感激。

  幾日後,莫芯彤又過來看孩子,一副苦大仇深的狠狠瞪著杜月鈞,不顧兩個孩子要她離開的童言稚語,堅持守著床頭,監視似的看著杜月鈞為兩個孩子忙碌著,待喝了湯藥,孩子不久便睡了。

  「我來守著。」莫芯彤很堅持,還以憤怒的眼神看著她。

  杜月鈞沉默離去,身後跟著替主子感到委屈的阿紫及白芍、銀心。

  一會兒後,莫芯彤將秦嬤嬤、王嬤嬤都尋個由頭支開,朝綠柳使個眼色,那藥丸消耗的時間差不多,該埋新藥了。

  綠柳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從袖袋裡拿了備妥的小湯匙撥掉五彩石,挖了土壤,再將備好的藥丸塞入盆栽土壤,恢復原狀,這幾個動作她做得迅速,因為已在府裡練習過上百遍,此時根本無人看出盆栽有讓人動過的痕跡。

  她向莫芯彤點點頭。

  莫芯彤籲了口氣,微笑的喝完茶再起身,看著床上兩個孩子一眼,轉身步出屋子,腳步卻猛然一頓。

  屋外,除了在書院的薛沐不在,薛颯、杜月鈞、張嵐都看著她,表情各異,都不算好,尤其是薛颯,黑眸中冷光閃動。

  莫芯彤表情僵硬,心也狠狠揪緊,她勉強擠岀笑容,「呃……那……我要離開了。」

  「你不能走。」杜月鈞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難道被發現了?綠柳驚慌失措,已是全身發抖。

  薛颯朝身後的小廝點頭,該名小廝進屋,從盆栽裡挖出剛埋入的藥丸,人贓俱獲,他冷冷的看著她,「你有什麼話說?」

  「不,我沒什麼話,根本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薛颯向走到莫芯彤主僕身後的侍衛使個眼神,她們直覺要回頭,脖頸突被敲打一記,兩人昏過去,被抬至後門丟進候著的馬車,送入石墨胡同,看那裡刑求的各式殘忍手段,哀號求饒聲不斷,主僕撐不住,驚嚇得全身發抖,一股腦的全說了。

  這一日,莫芯彤的父親平遠大將軍莫典被請到薛府,還一路被帶到正廳。

  莫典高頭大馬,相貌剛毅,神情嚴武,他注意到氣氛不尋常,正廳外站了多名侍衛,不見任何丫鬟婆子。

  待進入正廳,見到自己的女兒與丫鬟跪在地上,臉色發青,全身發抖。

  他臉色一變,看著坐在堂上的薛沐、張嵐、薛颯、杜月鈞,眉頭一皺,「怎麼回事?你們為何逼小女下跪?」

  「將軍問你的閨女會更清楚,別說我們薛家欺侮她!」張嵐說得咬牙切齒,直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包藏禍心,連兩個孩子都要殘害,她真是後悔自己看在前媳婦的分上收她為徒!

  聞言,莫芯彤反射性的瑟縮一下,但在薛颯那冷峻的目光下,她根本不敢看向父親,吞吞吐吐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莫典簡直難以置信,但隨即反應過來,氣血上湧,狠狠的摑了女兒一巴掌,「你這孽障!」

  薛沐冷冷的聲音響起,「莫大將軍可以將人帶回去,我們等著看將軍府如何處置她。」

  莫典聽明白了,這是要他們給薛家一個交代,薛家這是厚道了,不然,這事要是傳開來,後果不堪設想!秘藥一向是族裡不得外傳的機密,這個女兒竟如此莽撞行事,莫家族大,年輕小輩還有多少要嫁娶,此事一出,誰家敢嫁敢娶?這事若不處理妥當,莫家名聲也毀了。

  「多謝,最多三日,莫家一定會給個交代。」莫典繃著一張臉,讓人架著女兒及丫鬟上車回府。

  綠柳被杖斃了,但女兒他終是下不了手,要怎麼讓薛家滿意,才能不讓莫家秘毒慢性毒害龍鳳胎的事兒外傳,他苦思許久,想到宮裡的雲貴妃,這些年來她很關照莫芯彤,再加上莫家秘藥這事兒牽連太大,便差人往宮裡送信,想問問她可有兩全之法。

  莫雲姝怎麼也沒想到人在宮中,禍也能從天上來,而且還是如此的滔天大禍。

  一旁的心腹宮女也將信件內容看得清楚,就見她臉色慘白,「主子,怎麼辦?萬一事發……」

  「閉嘴,這事跟咱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同是莫家人又如何?」她冷覷一眼,宮女不敢再多言。

  但這事的確不能暴露,低調解決才是上策,一想到幾年前的事,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掐著她的脖頸——

  她死死咬著嘴唇,沒錯,此事得儘快處理!「跟莫家人說,莫芯彤留不得了。」

  當莫典得到這口信時,怎麼也沒想到莫雲姝會這麼狠心,就給這幾個字,但能怎麼辦,自己的女兒被捉個現行,本以為有什麼方法能為她求個活路,現在看來是別無他法了。

  兩日後,傳出莫芯彤不小心失足落水溺斃的消息。

  杜月鈞聽到消息時正在為兩個孩子把脈,稍後她離開屋裡,一出門就看到站在院中的薛颯。

  他走到她身邊,「莫大將軍說,他給了交代,此事也請我們爛在肚子裡,畢竟其他莫家人是無辜的。」

  杜月鈞不知該說什麼,她很清楚,相信莫家人也清楚,莫芯彤因為薛颯而恨她,才想栽贓嫁禍她,而莫家果斷處理了莫芯彤,快刀斬亂麻的把自家摘得一乾二淨,他們真的無辜嗎?她不信他們不曾推波助瀾的要莫芯彤想方設法的與薛颯有進一步的關係。

  「一切都快過去了。」他將她擁在懷裡,黑眸裡有心疼也有欣慰。

  杜月鈞點點頭,但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神情,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眼睛一亮,「難道是……」

  他眼中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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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3: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善惡終有報

  九月末,秋老虎發威,京城天氣炎熱如盛夏,老百姓也迎接了大慶皇朝開國以來最大的貪污案,大街小巷議論紛紛。

  翌日,禦房裡,那堆査到的罪證就扔在莫雲姝眼前,她拿著絲帕痛哭岀聲,一張臉梨花帶雨,看來楚楚可憐。

  「皇上英明,臣妾真的不知那些族親竟然打著我的名義做出這些壞事。」她一直都知道薛颯才智過人,沒想到心眼也如此多,花了數個月的時間,一聲不吭的搜集這麼多罪證,甚至還有多人的口供,牽涉的人近百,江南大小官員不少人被捲入,還有地方富紳,其中最多的是莫家族人。

  「你絲毫不知?朕的人可查出來,你那些族人送了不少價值不菲的好玉及珠寶進宮給你。」湛楠辰臉色極為難看。

  「臣妾從小就喜歡那些俗物,皇上也是知情的,臣妾以為他們只是想討好臣妾,讓臣妾有機會多提拔他們的子弟,之前也都跟皇上坦承過,若是能幫就幫,從不曾向皇上遮掩啊。」

  話是如此沒錯,但他從不曾想過那些玉飾或珠寶件件都價值連城,無功不受祿,得要有多大的提拔才能收這般重禮?

  「臣妾從不是貪婪之人,皇上與臣妾青梅竹馬,還不知臣妾的個性嗎?」她哭得極為傷心。

  湛楠辰黑眸閃動著戾氣,這些日子,不知是否因為對杜月錚動了真心,看她真誠坦率的神情多了,再回頭重新審視莫雲姝,他才發覺當局者迷,莫雲姝的神情多了訓練後的虛假,天真神態太過刻意,恍若十五六歲才有的單純,但身處在後宮中的女子,還曾經歷喪子之痛,怎麼可能還保持稚子的天真?

  為此,在薛颯將莫家人在江南的那些貪贓枉法罪證交到他幾案時,他問了魏正忠,「你如何看雲貴妃?實誠的說,朕不發怒。」

  魏正忠身為太監總管,宮裡的事兒他的徒子徒孫都會向他稟報,雲貴妃是不是個好的,他這老奴最清楚,過去不好跟皇帝說,怕說了,透露主子爺昏庸、識人不清的事實,這會兒主子爺主動開口問了,他自然是沒有任何隱瞞,將積在心底深處的髒事全吐出來,好好稟報一番。

  「雲貴妃口是心非,外純內惡,心計極深。」湛楠辰語調平靜的重複他最後幾句話,一手拿著茶盞緩緩的轉動著。

  魏正忠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卻不吭聲,雖然他是實話吐得全身舒爽。

  「皇上,嗚嗚嗚……您要相信臣妾啊!」

  驀地,莫雲姝的哭聲打斷湛楠辰遠揚的思緒,他神情一凜,冷冷的低頭看著哭得楚楚可憐的她,再想到因她莫家人而死去的上百難民——

  去年江南水患,官方糧倉的米糧被換成發霉的米發送給難民,不少難民吃了腹瀉而亡,當時他震怒之余也派官員南下調查,最後結果以南方潮濕多雨,官員沒做好防潮工作,致使米糧發霉做了結,他只能懲戒失職官員。

  然而,薛颯送上來的罪證顯示,原來米糧裡的好米早被換了出來,待入冬時,這些米高價拋售後大賺一筆,得利者中的大頭又是莫家人,然而那些獲利銀兩的一半送入雲貴妃在河州的娘家,她當真全不知情?

  湛楠辰再看到幾案上另外厚厚的一迭全是莫家賣官鬻爵的相關證據,他黑瞳閃動著熊熊怒火:「你可知,薛相呈上來莫家貪墨的數字,竟比朕國庫的銀兩還多?」

  莫雲姝臉色悚地一變,唇瓣輕顫,立即哭得涕泗縱橫,「皇上,嗚嗚嗚……臣妾人在宮中,怎知家族中人不安分?這麼多年來,臣妾也是被親情蒙蔽雙眼,臣妾甘願受罰,只求皇上憐惜……嗚嗚嗚……皇上不必顧慮臣妾,臣妾家人該怎麼罰怎麼判,臣妾絕無二話,臣妾在乎的只有皇上,從小到大從未改過啊!」

  他凝睇著她,那張沾著淚水的純稚臉上依然是天真無邪的完美,「莫雲姝——」

  她心一寒,作夢也沒想到,有那麼一天,他會以這麼冷漠的聲音喊她的全名。

  「朕自坐上龍椅的那一日起,勵精圖治、為國為民,自認勤政愛民,不敢有一日懈怠,你的家族在你庇護下做了那麼多惡事,朕若對你仍恩寵無比,那朕也可稱之為昏君了。」

  她無法置信的看著他,臉上全無血色。

  半個月後,刑部那裡判決出爐,涉案的莫家族人依涉案程度不等,削爵免官或流放或貶為庶民,各處抄出總共數百萬兩銀上繳國庫,也收回府第莊子及鋪子等等,莫雲姝的父母未逃過此劫,反而是莫芯彤這支族人長年在京城,並未涉入。

  翌日,湛楠辰來見被軟禁在朝霞殿的莫雲姝,從禦書房被帶走之後,兩人至今才見面,但莫雲姝在這半個月並未閑著,她天天寫信畫畫,讓宮人送到禦書房,由於皇上態度不明,宮人不敢無視,因而這些書信畫作還是送到了湛楠辰的面前,寫的畫的都是兩人童年種種,想要勾起他對她的舊情。

  他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半個月的軟禁令她憔悴不少,眼角也見細紋,但那神態依然天真,他抿緊薄唇。

  「朕自小與你的情分是特別,也無人可取代,畢竟那段時光不會倒流,但你對我的真心有多少,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一直拿青梅竹馬的事來說項,你可知回憶利用得太多,就變得不再珍貴了。」他冷冷的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莫雲姝臉上依然維持純稚的神色,直到宮女來扶起她,她還有些茫然。

  日頭偏西,初冬來得快,薛府書房的燈火亮起。

  莫家人遭了大禍,莫雲姝被軟禁宮中,龍鳳胎的身子一日日好轉,杜名揚如今已能在院中快走,杜月錚在宮中一如前世,入了皇上的眼,備受寵愛,但杜月鈞並沒有因此無事一身輕,她還在查一件事。

  長桌上,有薛颯替她找來太醫院的脈案,她細想在儼州與外祖父的對談,外祖父說當年診平安脈的柳家族人完全查不出異樣,皇子們卻暴斃而亡,情況與子昱、子靜的狀況一樣,她再回想前世在宮中的遭遇,越發覺得是莫雲姝下的手,但若說當年死去的四個皇子都是遭了莫家秘藥的毒手,其中怎會還有莫雲姝自己的親生子?

  不,那個女人的心太惡毒,為了避嫌,毒殺親生子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當年那件事與被斬的柳家太醫無關,她要如何做才能為他們正名,洗刷冤屈?

  「少夫人,大人回來了,讓你去正廳呢。」阿紫走進來說。

  屋內伺候的銀心連忙拿了披風上前給主子系上,甫入冬,但已能明顯感覺到寒意,待白芍再要遞上手爐時,杜月鈞搖了搖頭。

  阿紫提著燈籠,一行四人往正廳走。

  杜月鈞有些心不在焉,薛颯知道她查這些事查得焦頭爛額,要她別想太多,他有辦法,但等了好幾天也沒聽他提是什麼辦法。

  她查到龍鳳胎的脈案與當年太醫寫的脈案的確十分相符,薛颯還派人査到當年四個枉死的皇子母妃,除了莫雲姝外,其他三名妃子也極受皇上寵愛,這也可能是莫雲姝下毒手的主因。

  燈火通明的廳堂裡,除了薛颯外,了空大師與謝氏竟然也在,她愣了愣。

  「你們怎麼來了?」她微笑的看著兩人。

  兩人向她行禮,她卻覺得他們的表情都怪怪的。

  薛颯擁著她坐下,再看著也分別坐下的兩人,語氣平靜,「你們說吧。」

  「不會驚動皇上吧?」謝氏擔心,就怕透露那個秘密,她必須再回宮中,還有小力,她不想讓他在那高高的城牆內長大。

  「自然不會,只是讓小五不必似無頭蒼蠅的找罪證,你們的真實身分不會有外人知道的。」薛颯語氣堅定的給了承諾。

  杜月鈞詫異的看著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他握著她的手笑了笑。

  謝氏這才放心的說起自己的故事,與薛颯說給杜月鈞聽的沒有太多差別,只是當年四個皇子輪流出事後,與她相好的雪妃就病了,她以前愛搗弄香料,寢殿總是燃著各式香丸,但兒子死了,她再無心思管這事,可她去探視時竟聞到白普蘿的味道,之後她特別去另外三個妃子的寢宮,也都聞到一樣的特殊氣味,她不知道是誰下的毒,也不敢講,她當時月信才遲了一、兩天,但身體的改變讓她知道自己極可能有了身孕,她怕孩子出生後也會出事,才求著出宮,一切都是為了肚裡的孩子。

  接著,了空大師,也就是當時的魏太醫也說了後續的事,被斬的包括幾個柳家太醫都是他的下屬,皇子們出事前,他其實也幫著把過平安脈,他才是該判死刑的那人,但皇上饒恕他,他心裡難受,與一些太醫求去,在謝氏向他請求也要出宮時,他本還猶豫,但她說她有孕了,看她當時精神狀態,他知道若不成全,也會是一屍兩命,遂求到薛颯那裡去,才有後續的事。

  「我當時沒有告訴魏太醫白菩蘿的事,不是我自私,當時的我只在乎肚裡的孩子,想帶他逃離那可怕深宮,我也不知道原來那是莫家秘藥,就算知道我也沒有能力對付雲貴妃,她多可怕,連自己的親生子都能下手。」謝氏淚如雨下。

  了空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難怪這些年你日子過得如此清貧,想來心裡也有太多過不去的坎吧。」明知宮裡有鬼魅卻沒有說。

  謝氏嗚咽的痛哭出聲,杜月鈞連忙走到她身邊拍撫安慰,不能怪謝氏,她只是一名弱質女子,宮裡的女人說到底有幾個過得順遂了。

  謝氏平靜下來後,便與了空大師告辭離去。

  廳堂一隅,放置了一座大屏風,後方,湛楠辰仍坐著不動,從謝氏跟了空大師進廳前,他跟魏正忠就在這裡,靜靜的聽著兩人說話。

  魏正忠頭皮發麻啊,他還以為皇宮裡沒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蛇蠍心腸的莫雲姝。

  杜月鈞仍沉浸在剛剛的故事裡,沒想到就見皇上與總管太監從屏風後方走出來,她愣了愣,回過神來,連忙要行禮,但湛楠辰擺手,「免了。」

  他逕自走到椅子坐下,魏正忠則在他的後方站定。

  杜月鈞看向丈夫。

  薛颯握著她的手,「放心,皇上答應我,不會與了空及謝氏接觸,他們也就能繼續過著他們想要的生活,包括小力。」

  那可是流落在外的皇子,皇上要放手也是不易,她想著。

  薛颯看著皇上,「皇上聽了,有何想法?」

  湛楠辰抿緊薄唇,他震驚憤怒,但又無法置信,他認識莫雲姝不是一、兩天,之前他才看見她的貪婪虛偽,現在又發現她的冷血狠毒,如果真是她下的手……他不敢想像這些年來,他這個自詡賢明的君王連枕邊人的血液是冰冷的都沒察覺。

  杜月鈞見皇上遲遲不開口,是不相信嗎?她忍不住急了,「皇上,這些日子我查了很多,四個皇子是冤死的,皇上可以開棺驗屍,看他們是不是中毒而亡,他們的骨骸肯定是黑色的!難道皇上不想給他們一個公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啊,小五聽說冤死的人是無法投胎——」

  「小五,給皇上一點時間。」薛颯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別急。

  湛楠辰深深的吸了口長氣,「開棺驗屍,那不是——連死都無法安息。」

  「皇上,後宮之爭波及朝堂,禍及皇嗣,不能不查清楚,若皇上不忍,不妨做個樣子,或許有人等不及了,主動入套。」薛颯上前一步說。

  湛楠辰明白好友的意思,不必真的掘墓,只要在宮裡透出點風聲就能打草驚蛇。

  他回宮後就讓魏正忠安排朝霞宮的人往莫雲姝那透露消息。

  沒想到莫雲姝一聽到就鬧著要上吊,還是宮女們勸了下來,宮人急著過來稟告,他順勢走了趟朝霞宮。

  莫雲姝虛弱的躺在榻上,脖子上的確有勒痕,太醫退到一旁。

  湛楠辰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魏正忠很有眼色的帶著所有宮人退了出去。

  「皇上,臣妾聽聞要查當年四個皇子的死因必須開棺驗屍,為什麼?裡面也有臣妾的皇兒,他連死了也不得安生嗎?而且查得這麼突然,皇上是懷疑臣妾?莫芯彤給薛相的兒女下莫氏秘藥,讓皇上起了這樣的懷疑?」她說得滿臉是淚,「臣妾的家人讓皇上失望了,可皇上自小認識臣妾,臣妾為什麼會自己的親生子都毒害?沒想到臣妾在皇上的心中竟是如此惡毒之人,那臣妾還活著做什麼,不如早早去跟臣妾死去的皇兒相聚,嗚嗚嗚……」

  莫雲姝終究是聰明的,自己先捅破那層紙,代表她的問心無愧,但這些年來她臉上的完美面具反而讓他再也無法相信她有一顆單純的心。

  「你想太多了,是朕夢見朕那四個皇兒對朕喊著他們至今仍舊無法重新投胎,才想著要重新調查當年之事。」他口氣仍無太多波動。

  「皇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啞聲說。

  「一連三日一樣的夢境,」他頓了一下,「佑兒對朕說,『我要見母妃』。」

  她眼現驚惶,抓著錦被的手突然急速抖了起來。

  他俊顏微微一變,看她的目光似有深意,她不由得心驚膽戰。

  佑兒就是她死去的皇兒!

  從這一日開始,莫雲姝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就算入睡也隱約聽到孩童的哭泣聲,每每驚醒,寢殿裡不見任何人。

  皇上冷落她,天天往月妃那裡去,宮人都會看風向,伺候得愈來愈不上心,聽說太后還提了杜月錚封後的事。

  她吃不好、睡不好,精神日益恍惚,再加上仍被軟禁,無人可以探望,她有點不清楚日子過得是白天或黑夜。

  這一日,天空陰霾,像是要下雪了,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又睡,再次從床榻上醒來,她下了床,赤裸的腳底踩著東西,窗外已是一片黑,她的寢殿竟沒點燈,她對外喊人,卻無回應。

  她小心踩在毛毯上,但一步步都踩到類似圓珠的東西,她走到桌前,點燃燭火,回頭一看,倒抽了口涼氣,跌坐椅上,地毯上竟是一顆顆莫氏秘藥!

  驀地,屋外突然傳來好幾個男童的叫聲——

  「你吃,你吃啊,你吃……」

  想到四個被害死的皇子,她遍體生寒,嚇得失聲尖叫,「來人,快來人啊!」

  但整個寢宮靜悄悄的,竟然沒半個人入內,驀地,她眼睛驚恐的一縮,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她看到幾個穿著皇子服的男孩兒追逐著跑過門口。

  「誰?是誰?」她害怕的尖叫。

  「我們找九弟呢。」一個孩童聲響起。

  「我們是他的皇兄,帶他去玩呢,他也是我們兄弟之一,我們要他永遠陪著我們。」另一個男童嬉笑著又說。

  皇上的第九個皇子便是她生的第二個兒子,天啊,她全身發冷,又急又怒,但她看不到人,只能大叫,「不准!不准!你們憑什麼把他帶走,他是我的命,他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所有宮妃中,只有我跟皇上是青梅竹馬,情比金堅,皇上只愛我一個——」

  「但你根本不愛父皇,你只愛你自己!」

  「那又如何?只有我能得寵,能得到他的愛……」她癲狂的怒叫,那向來天真無邪又無辜的臉上此刻只見扭曲笑意。

  「母妃,你忘了佑兒嗎?佑兒也是你的親兒啊。」一個男童聲音低落的喊著。

  莫雲姝的眼睛劇烈收縮,「我、我的佑兒?」

  「母妃,你為什麼連兒子也肯不放過?」

  她面色死灰,「佑兒,你別怪母妃,母妃若不這樣做,無法繼續得到你父皇的恩寵,你父皇疼寵的妃子太多,他有那麼多皇子,也不會特別疼愛你,但犧牲你,你父皇就會寵愛我,他會愧疚,因為你不在我身邊,我想你時,他會來陪我,那三個妃子都讓母親私下解決了,我是當時僅存的寵妃——」

  「母妃,你太殘忍太自私了,不會覺得對不起佑兒嗎?」

  「你是我生的,我想你死又怎樣,生命既是本宮給的,你都得受!」

  黑暗中,一雙黑眸一眯,閃過一道痛楚。

  「夠了!」

  一聲吼聲陡起,朝霞殿內外突然燈火通明,那些孩子們跟著止步,同時朝某個方向行禮後迅速離去。

  一切似真似幻,莫雲姝眼睛眨了眨,有些茫然的看著邁步走進來的湛楠辰、薛颯、杜月鈞、杜月錚,在看到湛楠辰那毫不掩飾的怒眸時,似是想通了什麼,她如遭雷擊,踉蹌的後退幾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湛楠辰走到她面前,眼眸微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怎麼可以讓朕如此痛心!你怎麼會如此狠毒,即使朕殺你千諞萬遍,朕的皇兒及愛妃都回不來,你——你該死!」

  「我……臣妾……我、我……」她跪著想解釋,卻發覺自己不知該說什麼。

  「你真令朕厭惡!」椎心的痛進入五臟六腑,他痛恨的直視前方,連看她一眼都不願。

  「皇上……」她突然什麼力氣都沒有,全身癱軟在地。

  他抬腳就走,一邊下令,「將雲貴妃押送冷宮,對外就說她暴斃而亡。」

  這意思是要一生囚禁她了?

  「不、不要啊——」莫雲姝赤紅著眼,尖叫出聲,「不要,皇上,我錯了,我們是青梅竹馬,你忘了小雲姝怎麼對你的嗎?皇上!」

  莫雲姝幾近瘋癲的被架著送到冷宮。

  禦書房內,湛楠辰坐在椅上閉目,窗外的夕陽照進來,將他身影拉得很長,似籠罩了愁雲。

  薛颯看著他,目光落到潘竣安身上,再回到湛楠辰身上。

  他們三人從小就在一塊習武,長大後關係更好,責任更重,因而只能分別扛著責任,好不容易讓湛楠辰坐穩皇位,大慶皇朝像他們先前所期望的繁榮,但今日這件事實在讓他們這兩個好朋友也不知該說什麼。

  漫長的沉默,氣氛凝滯,安靜到風流倜儻的潘竣安受不了,他撇了撇嘴,「不過是眼睛不好,但那也是從小就不好,長大了也沒長好,就一路不好——」

  薛颯冷眼看他一眼,沒有接話。

  潘竣安直接起身,搖搖頭,「得了,堂堂天子,不就是個女人,你煩什麼?你後宮女人還少了,再選秀十次都得。」

  「不是女人,是皇子,」湛楠辰被他這樣胡搞瞎說的,心情莫名好了點,抬眼看著兩個分別為他做事的好友,「我就是心裡悶,那四個孩子沒機會長大。」

  聞言,潘竣安又閉嘴了。

  這事當然悶,貴為天子,又是百姓朝臣眼中胸有丘壑的治國賢主,最看重、陪了自己最久的女人毒殺皇子,家族還借她的勢在民間作亂,這打擊對他來說不可謂不大。

  潘竣安撫著眉心,「皇上別像個娘兒們,這是禦書房,但咱們別將這裡當是天下最尊貴的書房,就當是當年習武的山中石屋,我們仨不醉不歸,如那年在山中喝到大醉,如何?」

  薛颯見湛楠辰神色複雜,明白他心中所想,「皇上對當年處決的人心有愧疚,然而往事已,若再重提,也只是徒增傷心與憤怒,既已風平浪靜,就別再起波瀾了。」

  他想的是了空還有謝氏,人生苦短,再多的賠償也換不回失去的生命與歲月,湛楠辰註定得帶著這些愧疚過一生。

  這一夜,禦膳房送來一次次的美酒佳餚,宮人全離得遠遠的。

  三個好友你一杯我一杯喝著,說著這些日子的喜與悲,他們連連舉杯,再一杯,又一杯。

  兩年後,陽光暖暖的五月天,薛府辦了孩子的滿月宴,薛颯二度當爹,杜月鈞生了一對龍鳳胎。

  這天客似雲來,除了甯安侯府的親友、潘竣安、蔣老大夫、崔和健外,還有朝堂同儕、來往世家,甚至無遠寺都派人前來送上賀禮,薛沐、張嵐、薛颯忙著招呼,再讓人引領著進入正廳,只見一對粉妝玉琢的龍鳳胎讓兩個奶娘抱看,在宴席裡任人逗弄,不認生的娃咯兒咯直笑。

  兩個軟嫩娃兒的身邊,薛子昱跟薛子靜這對兄姊喜孜孜的陪在左右,若有人開玩笑說要抱兩個奶娃兒回家養,兩個孩子臉色馬上就變了,急得要把弟弟妹妹抱回院子不給人看,逗得眾人大笑。

  杜月鈞剛出月子,薛颯不讓她出來招呼,只在席間與大家見一面就讓她回房歇著,直到午後席散,薛颯才回房,就看到杜月鈞坐在床邊,滿足的笑看著大床上熟睡的四個孩子,一團玉雪似的龍鳳胎,還有躺在他們兩邊似左右護法的薛子靜跟薛子昱,此時也是睡得恁熟。

  薛颯的目光對上她的,兩人會心一笑。

  薛颯牽著她步出屋外,「還好嗎?」

  「好極了,大人可別再叫我回去躺著了,都躺累了。」她笑道。

  夫妻倆聊了些話,就見穆總管從長廊快步過來,將手上的信件交給薛颯,「是赫仁堂送信過來,說還有一封也送去甯安侯府了。」

  夫妻倆在亭台坐下,靠在一起看這封信。

  「大哥跟著赫少爺已經到北方了,大哥竟然還真的開始看病人了。」杜月鈞真是又驚又喜。

  一年前,赫亦軒遊歷歸來還是找不到能取代靈芝的藥引,不過杜名場的身子已調養得愈來愈好,相信完全康復的日子也不遠了,他嚮往行萬里路的生活,畢竟被禁錮在內宅的歲月太長,久病成良醫,他對醫術也有興趣,便取得家人同意,跟著赫亦軒學醫也遊遍天下。

  「聽說他跟你一樣在習醫上極有天分呢。」

  「我現在可是京城裡能橫著走的女神醫了。」她可得意了。

  此時銀心快步過來,一臉喜氣,「大人,少夫人,宮裡來人說皇后娘娘生了,是個健康白胖的小皇子,皇上跟太后開心得闔不攏嘴。」

  大姊姊現在是皇后了,上個月才舉行盛大的封後大典,杜月碧等幾個庶出姊姊雖然都嫁為人婦,也被邀進宮觀禮,那一日她卻在生孩子。

  她滿月酒時姊姊生娃兒,她笑道:「大姊姊跟我們的孩子還真會挑日子岀生,都是湊熱鬧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爹還是像娘呢?」

  薛颯凝睇著她,一身粉紅鑲金邊撒花褙子,月白挑線裙,腰間系了粉紅緞帶,那張粉妝玉琢的容顏漾著笑意,神采奕奕。

  這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親,也是他此生最愛的人。

  「小皇子像誰我不知道,但我們的孩子我確信是像你。」看出她要抗議,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喃喃道:「你若不信,我們再生幾個確定?」

  「想得美!」

  陽光下,百花開得正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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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7 18:14:2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相聚的美好
  陽光晴子

晴子在寫這本書寶寶的時間,剛好是在春節前後,這個時間,總會有一些人情往來,特別會想起一些好久不見的親朋好友。

但晴子沒想到春節前,竟然有幾個失聯好久的朋友重新聯絡上,讓晴子覺得好神奇,他們都帶了吃的來找楮子。(所以,晴子這一年又得跟減肥做朋友了,當然,我們已經做朋友好久了,久到它都舍不得離我了!)

這些朋友中,有人要離開台北了,有人懷了第二胎,也有的直接從產地寄了箱蓮露過來,蛋糕、咖啡、茶點、花茶出現在我的書桌上,每樣都代表著美好的友情。

晴子的朋友不少,每個朋友在晴子心里的重量自然也不同,但每個朋友都很重要,每個朋友的故事都能給晴子更多的感觸及成長,讓晴子反思反省。

說真的,有的朋友一、兩年甚至更久沒聯絡,但真的見了面,熟悉感馬上回籠,好像從不曾斷了聯系,這次重新接上線的老朋友皆是如此。

新的一年到來,各位有沒有許久沒見的老朋友?主動聯絡唄,你會發現再相聚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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