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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築 -【叫化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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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築 - 叫化娘子

嘿嘿!他這丐幫少幫主專以逃幫為樂,
逃到一個金光閃閃的湖畔時,
見一白衣少女沐浴在絢麗的霞光下,
而她身旁……天啊!居然有只大黑熊,
正當他准備英雄救美時——
大黑熊竟乖乖伏在她膝上像只溫馴小貓?!
她是不是瘋了?居然和猛獸打交道?
這妞還真是……酷!
而他在廟口擺攤攢些「逃幫費」時,
這湖畔小妞又出現了,還壓倒他的攤子,
哦!眼看丐幫的追緝人馬已出現,
他只好挾她而逃,
沿路高喊她是他娘子以躲避眾人異樣眼光,
沒錯!就是她了,他看上的叫化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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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什么?!」

  晴空萬里,平地一聲巨吼猶如雷鳴劃破天際,嚇得平靜的紫竹居方圓百里的動物紛紛走避。

  「你們居然讓人給跑了!」楊孫武氣血翻騰的吼著,他好不容易以重病為由把那徒孫楊凌築誘騙回巢,誰知三天不到……

  廳堂內乞丐們個個噤聲,面面相觑,望著坐在上頭的丐幫幫主,同時也是丐幫惟一碩果僅存,老而未死的十袋長老瘋丐楊孫武,此刻正暴跳如雷的樣子。

  他們都感到惶恐,大氣不敢喘一聲,左推右托的逼迫龍山分舵主出來發言。

  「長……長老,少幫主有留一封書信。」龍山分舵主戰戰兢兢的呈上一封信,之后便驚懼的迅速退開,彷佛那封書信會咬人似的。

  看完信后,楊孫武老眉全糾結在一起,扭絞撕扯著信紙,仍無法消除滿腔怒火。

  可惡的楊凌築,好好的丐幫少幫主不做,老想往外跑,溜入江湖講什么揚名立萬,難道丐幫天下第一幫的招牌還不夠響亮?

  愈想他愈郁悶,出外遠游一、兩天也就算了,但是一去就是大半年,甚至逃入大漠去躲,要不是他以重病的理由騙回來,恐怕那豬仔仍樂不思「君山」。

  唉!有孫子如此叛逆,專以逃幫為業,丟下繼承人一職,還要他老人家跋山涉水去緝拿,他不被活活氣死,實屬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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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陰郁的茂林下,璀燦的陽光像頑皮的小孩,東晃西晃的閃動著,不時透射過疏密的葉縫,灑下細碎如銀粉的光芒,微風一吹,枝芽搖曳,光影宛如白浪般波動,好個涼夏午后。

  楊凌築伸個大懶腰,恣意的漫步,享受這涼爽的夏日。

  好不容易逃出老頭的掌控,終于可以輕松一下了,他心想,此刻丐幫上下大概亂成一團,要通緝他可能還要一陣子,就是不知道老頭會親自出馬,還是交代眾喽羅出動?

  無論是誰,他這一次不會乖乖回籠了。

  「小貓,怎么又打架了?」

  三里外傳來微弱的人聲,而且是個女孩子。在這蠻荒偏僻的深山野嶺,危機四伏,誰知道會暗藏什么毒蛇猛獸或強盜土匪,怎么會有個姑娘只身在山里逗留?

  好奇之余,楊凌築輕靈的縱身躍上樹梢,在盡量不驚動任何人和動物的情況下接近聲源處。

  他矯健如猴的在樹上翻騰移動著,而頑皮的陽光也跟著西斜。

  夕陽下,余晖映射高低起伏、連綿不絕的巒峰,猶如在綠林幢幢的幽壑身上披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延伸到平靜如鏡的湖面,直照向他,刺目得令他差一點睜不開眼。

  勉強眨了幾次眼,在適應光彩奪目的落日后,他總算看清周遭的一切。

  金光閃閃的湖畔,一名白衣少女沐浴在絢麗的霞光下,正背對著他俯身掬水,而她身旁……天哪!居然是只大黑熊!

  大黑熊壯碩的軀體幾乎是她嬌小身材的兩倍大,而且站在她身側不到一尺處,逐漸接近……

  楊凌築震驚的叫聲湧上喉嚨,正准備出手英雄救美時——

  「過來,小貓!坐好。」白衣少女旋身,伸手拍拍大黑熊。

  他險些跌下樹,不可思議的眼珠子快凸出來,那……那只大黑熊竟然真的乖乖伏身在她膝上,溫馴得像只可愛的小貓咪!

  不會吧!怎么可能?人跟野蠻凶殘的大黑熊?!他不敢置信的揉揉雙眼,心中充滿疑惑,這白衣少女是不是瘋了?居然和猛獸打交道?難道那只大黑熊是她養的,所以她才不懼怕?還有,她為什么出現在這了無人煙的山林中?

  小貓!真虧她想得出來。遠遠望著人和動物相依偎的和協畫面,楊凌築自嘲的搖搖頭,看來他的緊張、擔心是多余的了。

  「以后別再和小狗打架,知不知道?你是大家閨秀。」

  白衣少女認真的叮咛著低切鳴叫的小貓,那正經八百的表情讓他不禁莞爾,因為她彷佛是將龐大的大黑熊當作頑皮不聽話的小孩來教。

  楊凌築愈看愈對白衣少女開始感興趣了,到底她是什么樣的女孩,竟能令凶猛的大黑熊變成小貓?

  這時,在他腳下的樹底草叢傳來唏嗦聲響,剛才由于他太專注于觀察白衣少女和小貓之間的動態,防止萬一大黑熊獸性大發,他可以出手搶救,以至于渾然未注意到樹下的動靜。

  他敏銳的目光低垂后,驚駭得險些叫出聲……天哪!是另一只大黑熊,而且更巨大魁梧!

  「是小狗!他來接你了。」白衣少女視線落到小貓身后草叢內晃動的陰影,唇際綻放著柔和的微笑向那影子颔首打招呼。

  霞光下,隱約可見小狗雙眼熠熠發亮,充滿敵意的直視湖邊,似乎沒發覺有生人躲在樹頂。

  楊凌築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底下的小狗敏感的嗅出他的存在,一只大黑熊已經夠駭人了,一次來兩只……天哪!而且樹底下機警戒慎的小狗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大的一只大黑熊,簡直可媲美大象,更奇特的是它的左眼呈十字的舊疤,好像是刀劍所傷。

  楊凌築揣測它可能受過重創,或遭人獵捕,也難怪會像刺蠍般隨時張起刺,即使是白衣少女的友善也無法融化隱身在草叢的那對冰冷的眸光。

  「快點回去。」白衣少女撫摸小貓的頭,下巴朝畏戒的小狗點點。「你丈夫在等你。」

  小貓宛若聽得懂人話似的,挪動臃腫的身軀朝森林走去,又有點依依不舍的頻頻回頭。

  見此感人場面的楊凌築也為之動容,心想,正所謂萬物皆有靈,只是人們常常自诩為萬物之主,而忽略了大自然中,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應該平等對待之。

  「小姐!」這時遠方飄來極細微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轉身,居高臨下的眺望,發現在三丈外有一個穿著青衫羅裙的丫頭正朝這里走來。

  「快去呀!」白衣少女起身,甩甩纖纖玉指驅趕,而小貓仍遲疑了一下,直到那逼近的叫聲傳至。

  「不好了、不好了!」

  猝來的驚叫嚇跑了小狗,也成功的讓踟蹰不走的小貓迅速逃離。

  白衣少女目送它們的背影消失,然后釋然的吁口氣想,到底動物還是會對外界的生人感到畏懼和警戒,不管來者善與否。

  也許是動物的天性,也許是受過傷害如小狗,會不信任任何人,充滿敵意的對她也是情有可原。

  若非突兀的聲音驚擾,說不定她能和小狗打交道、握握手呢,都怪那個不識時務的煩人丫頭。

  這時,一名青衣少女提著羅裙,踩著小碎步氣喘吁吁的疾奔而至。

  「綠……綠兒小姐,大……大事不好了。」青衣少女因喘不過氣而結結巴巴的。「老爺……殷家……賣……賣了。」

  「慢慢說,什么賣了?」殷綠兒從容的拍去衣上草屑,整理白衣襦裙。

  她們主僕兩人渾然未察樹梢躲了個偷窺者,正興趣盎然的窺視著。

  原來她叫殷綠兒!楊凌築總算明了她為何能獨自一個人在這純樸未開發的山林中了,因為這是她殷家的地盤,也是他逃幫專用的路徑。

  雖然還有不少路可走,但他還是比較喜歡殷家這塊自然的原始山林,風景好,人煙又少,只是這回卻遇上了她,殷綠兒,殷家的大小姐,一個奇特的少女,居然能和威猛凶殘的大黑熊做朋友,真令人驚異不已。

  半晌,青衣少女深呼吸的開口,「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爺、老爺准備把森林給賣了。」

  「什么?!」

  殷綠兒錯愕的驚叫,聽著青悅一五一十道來。

  「丐幫為什么要買我們家的山林?」殷綠兒頓失方寸,若是賣了山林,小狗、小貓以及其他親愛的動物們該怎么辦?萬一被不肖人士拿來做狩獵場,動物們生存的空間受到威脅,它們將何去何從?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片大自然的完整與原始風貌,她要捍衛這片淨上。

  「是什么時候的事?」她冷靜的問。

  「今天早上,就在小姐出去后不久,一群丐幫長老及弟子們找上門。」

  「爹怎么會和江湖幫派有來往?」殷綠兒打岔道,皺了皺眉,「何況丐幫不就是一群成天無所事事,好吃懶做,只會伸手向人乞討的叫化子,怎么會有什么錢?爹到底在想什么?」

  聽了小姐批評老爺的話,青悅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是她對小姐無禮的話不敢應答,而是……她開始替老爺擔心了。

  「因……因為環繞洞庭湖君山附近的地就剩殷家這塊山林不受丐幫管轄,所以……」青悅開始有些后悔,這樣貿然來通知小姐會不會錯了?

  「可惡!他們憑什么?!」殷綠兒冷哼一聲,她絕對要阻止此事。「走!我們馬上回去。」她伸手欲抓思緒正在和良心交戰的青悅,結果抓個落空,又不小心踩到裙擺,她還來不及驚呼,就直挺挺的與地面相擁,跌了個狗吃屎?

  「小姐,你有沒有怎樣?」青悅回神過來,根本還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只看見小姐俯身在地上,彷佛在找什么。「什么東西掉了?」

  「我……」殷綠兒沒好氣的送青悅一個大白眼,這丫頭沒什么不好,只是性子急了些,反應比別人慢半拍而已,不過倒是個死忠的擁綠兒派,做壞事可以一起同流合污。

  這時,一聲噗哧笑聲冷不防溜入她耳朵,打斷了她的思緒。

  「誰在笑?」青悅還在納悶著,而她當然不可能恥笑自己。殷綠兒氣怒的再次吼道:「哪個見不得人的鼠輩膽敢闖入殷家產業?」她引頸舉目四顧。

  這廣大的原始森林是不許外人踏進的,在環山的路徑都有殷家家丁和護院師看守著,任何人想入山進入殷家產業得過五關斬六將,而惟一可通行的關卡是在山腳下,因此,不該有人在此地的。

  「怎么了?小姐,這里除了你和我,哪有什么人?」青悅攙起殷綠兒,看到她雪白云裳沾上綠綠又泥灰的顏色,連忙掏出手絹替她擦拭。「怎么弄髒了?若是回去寶大娘看到又免不了一頓罵。」

  「沒關系啦!」殷綠兒撥開青悅的手,受不了她的大驚小怪。「你剛剛沒聽到有人在偷笑嗎?」難道是自己錯覺?殷綠兒心想。

  「小姐,你別嚇人,或許是風聲吧!」經她一提,青悅始注意到周遭暗了下來,原來落日已沉入山頭。

  夜晚的森林陰郁又詭魅,令人毛骨悚然,誰知道晦暗的密林草叢里藏了什么毒蛇猛獸?青悅愈想愈覺得頭皮發麻。

  「小姐,我們快走啦。」她扯了扯殷綠兒的袖子,恐懼隨著暗夜而上升。

  「真是我聽錯?」殷綠兒蹙起黛眉,渾然不在意天色已晚。

  「小姐,我們還得回去阻止老爺。」青悅提醒著。

  「我們得快一點。」刻不容緩的,殷綠兒抓起青悅的手急著下山,離開這陰森森的森林。

  就在她們遠揚后,楊凌築才從樹梢上躍下,矯健的動作猶如黑夜中的豹子。

  夜晚給他當做掩護,讓人無法看清他臉孔上的表情,不過,他一雙湛然發光的精眸彎成一個彩虹的弧度,剛才噗哧的竊笑就是他發出的。

  除了對特異的殷家大小姐多一份濃厚興趣,對她們主僕間的談話,他也甚感玩味。

  由她們叽叽呱呱的交談中,他知道丐幫似乎打算買下殷家產業。

  趁他不在,丐幫那糟老頭打什么主意?楊凌築眼睛眯成一道縫,上揚的唇角透著詭異的笑,也許……也許他應該先去探探消息,免得被設計入殼。

  ☆   ★   ☆   ★   ☆   ★   ☆

  盤踞山腳下的殷家大宅扼守青溪,坐鎮入山處,通往洞庭湖轉水路的山徑還是殷家打通的,為便民之利,平日由護院師及總管把關,以防不肖商人及不懷好意的獵人入侵。

  雖然這是義無反顧的事,不收取任何費用,但長久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開銷,不論是把關檢查或修路鋪橋方面,都需要人力、物力。

  此刻,華燈初上的殷家大門前站了一票人,其中還有丐幫幫主及弟子們。

  「就這么說定了,咱們告辭。」楊孫武拱手一揖,帶著滿意的笑容揚長而去。

  「老爺,不告知小姐?」與殷剛中並列站立的一名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是殷家大總管羅臣賓,他跟在殷剛中身邊二十余年了,忠誠而且深藏不露,是殷剛中信賴的左右手。

  高大威武的殷剛中滿臉糾髯延伸到耳際,不掩江湖草莽的氣息。

  自娶妻后,他就金盆洗手不過問江湖事,改行做生意,成為地方大富豪。而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往除了和他出生入死的好漢,還有武林中舊識外,早巳被人淡忘,連他女兒都不曉得她老爹曾是威赫一時的綠林豪杰,以劫富濟貧、懲治貪官污吏為業。

  一想到女兒,他滿布胡髭的嘴漾著心滿意足的微笑,因為愛,他希望保有她的平凡純真,他沒傳授她武藝,也不曾向她提過江湖中的風風雨雨,僅以務實的商人、愛女的好父親身分,陪著她無憂無慮、快樂的長大成人。

  那不僅是他的願望,也是對亡妻的承諾。轉眼間,十八個年頭過去了,真的好快呀……

  「爹!」遠遠的叫聲闖入他的回憶。

  「糟了!綠兒回來了。」怎么那么快?他都還沒想到如何編一套說辭向她解釋。「阿賓,這里交給你。」說完殷剛中便轉身溜進屋。

  「老爺,逃不是辦法。」從老大變成老爺,羅臣賓不改忠誠,只是這對父女未免太……

  「賓叔,我爹呢?」她明明看見爹也站在門外,怎么一下子就不見蹤影?殷綠兒不解的問。

  「小姐,你回來啦。」羅臣賓躬身一禮,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別擋著我。」她閃過在她身前打躬作揖耽誤她的羅臣賓及眾家僕,殺氣騰騰的走進屋內。

  「小姐!」氣喘吁吁的青悅來回跑了一圈,因體力不繼而趕不上小姐的速度,好不容易看到漆紅色的殷家門柱,她總算可以彎著腰喘口氣了。

  「發生了什么事?」精明的羅臣賓故意問,他怎么會不清楚?一定是青悅這丫環去通風報信。

  「小姐……她……她……沒什么。」青悅心虛的垂下眼睑。「我去伺候小姐了。」先溜呀!她腦筋里才閃過這念頭,人就不見了。

  目送青悅倉卒奔走的背影,羅臣賓銳利的黑眸閃過一抹光芒,似乎帶著笑。

  有好戲看了!不僅是他,連身后的僕人也成了掩口葫蘆,仿佛都預料到了。

  ☆   ★   ☆   ★   ☆   ★   ☆

  果然不出所料,眾人一踏進正廳,就聽到「乒乓铿锵——砰!」的巨響,接著一只半人高的漢朝古董花瓶迎面飛來,在眾人驚呼聲中砸向羅臣賓。

  只見他一騰身,只手抓住瓶口躍向半空中,然后一旋身,也是單手接住飛掠半空中的太師椅,接著處變不驚的飄然落地,兩件物體都安然無恙。

  「好功夫!」

  他流暢的動作一氣呵成,贏得滿堂喝采。

  抱頭鼠竄進入大廳的殷剛中也稱贊著,結果一個分神的下場是被凌空飛來的厚書「啪!」一聲正中鼻梁。

  「乖女兒,你好狠的心。」殷剛中揉揉鼻子想,還好練武的人皮厚肉粗,更慶幸的是他沒教綠兒武功,否則今天鼻子可難逃「斷」劫。

  「你還好意思說!那塊地是母親生前最愛的森林,你為什么要賣了它?」嬌小的殷綠兒對上魁梧的殷剛中,猶如小貓瞪視著大老虎,但她表現的悍勢遠比老虎還駭人。

  「你聽爹解釋。」她節節逼進,殷剛中只有心驚膽戰的后退。「青悅、阿賓!」他轉向廳內的眾人發出求救訊號。

  「老爺,家務事我不便插手。」羅臣賓拱手一揖從側門離去,對他們父女的情況視若無睹,其他僕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漲紅了臉,也趕緊離開,免得憋笑憋成內傷。

  「羅臣賓!」殷剛中不敢相信過去陪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一個個這么棄他而去。

  「老爺……我去收拾房間。」青悅怯生生的瞄了瞄暴怒的小姐對付可憐老爺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若不趕快走,被牽連到的話死的是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看著正廳戰況的激烈,青悅也只能為老爺默默禱告了。

  「為什么?」殷綠兒渾身發顫,怎么也不敢相信父親真的想賣掉母親钟情的山光水色,每處風景,小至一草一木都有母親的足跡呀!他何忍……

  隨目光掃到茶幾上的盆栽,她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去拿——

  「住手!」

  側門走進一位年逾四十,雍容華貴的婦人,渾身散發高貴凜然的威儀。

  「寶姨。」殷綠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對這位代母扶養她長大的后母又敬又畏,柔弱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而后母便是她母親的姐姐。

  「寶姐,你來得正好。」殷剛中看到她如見到救星般,雖然他只深愛秋水,但秋寶也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彼此間存在著亦妻亦友的關系。

  自秋水難產去世后,他曾經墮落過,是寶姐一巴掌打醒了他。接著他重新振作,以工作麻痺自己的靈魂,是寶姐的愛讓他明了自己並非孤獨的一個人,他還有綠兒,他惟一的女兒。

  為了給綠兒一個完整的家,他向寶姐求婚,而寶姐不計較他心底還有秋水的影子而甘願委身,無怨無悔的為他、為綠兒、為這個家付出,怕有了孩子會減少綠兒的愛,她甚至寧願不生。

  在家里,寶姐是他敬愛的賢內助;在事業上,她是精明干練的寶大娘。

  府里的人可以對他這個老爺子不當一回事,但一提起寶大娘,沒有人敢不敬,有她在,一切均可搞定,他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殷剛中越過寶大娘的身邊,趕緊想溜。

  「不許走!」這筆帳還沒清呢!殷綠兒欲上前,卻被寶大娘伸出手擋住去路。

  「夠了!綠兒,別胡鬧了。」寶大娘沒有表情的峻睑在掃視滿目瘡痍的屋子后也變得很無奈,都怪她太寵這孩子了。

  「寶姨,不公平,是爹……」殷綠兒鼓著腮幫子,遙指落跑的爹。

  「我知道。」寶大娘挽起殷綠兒的手,轉身對隨侍的僕人道:「把這里收拾收拾,還有,叫廚娘弄些點心送到我房里,晚餐也熱一熱,一並送來。」然后她領著心不甘、情不願的綠兒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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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幽的素寶齋在西廂別院,與殷綠兒生母的秋水閣比鄰。

  原本秋水走了,寶大娘可以堂而皇之的進駐為正室准備的西廂主院「湘院」,但她不願意,因為她也愛秋水,想保留秋水擁有的一切。

  因此,她自稱大娘,不許奴僕稱她夫人,外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府里的規矩一定要明言正令。

  「坐。」領著殷綠兒坐在桂亭,待僕人送上茶食,寶大娘凝視著她那張神似秋水的容顏——

  覆額劉海下,精致的五官和白里透紅的肌膚猶如畫中仙女般,我見猶憐的外表卻有對渾圓的黑瞳透著古靈精怪,不了解她刁蠻性子的人很容易被她柔弱的外表所騙。

  「可以開動了嗎?」瞪視滿桌的佳肴,殷綠兒咽了咽口水,從早餐后,她忘了帶午餐,就一直餓到現在,早餓扁了。

  在寶大娘颔首后,狼吞虎咽也不足以形容她粗魯的吃相。

  「吃慢一點,別噎著了。」寶大娘才剛說,殷綠兒就忙著槌胸頓足找水喝。

  寶大娘立刻遞上一杯茶。「你早上又忘了帶干糧,是不?」看著殷綠兒喘口氣后,再度與食物展開第二回大戰,她沒氣的搖搖頭,「我早上看到廚房灶上擱了廚娘替你准備的糧食,就想到你這丫頭記性差,一定又是一個人跑去山上去,若是有丫環跟著,你才不會掉三忘四,更不會連午餐都沒帶。」

  「寶姨,你又取笑人家。」殷綠兒噘嘴嗔道。

  寶大娘淺淺一笑,寵溺的擰了下她的俏鼻。「你呀!真拿你沒辦法。吃吧!吃飽了好談正事。」

  她不提還好,一提怒火沖上心頭,殷綠兒重重的放下碗筷,嘴翹得半天高。

  「怎么了?」寶大娘添杯茶給她降火。

  「氣都氣飽了。」殷綠兒咕噜的灌下一口茶仍無法消除憤怒。「寶姨,為什么?我們又不缺錢,為什么要賣地?」她希望寶姨能出馬去說服爹,那就沒什么談不成的。

  寶大娘優雅的含笑,莊嚴的線條全柔和下來,她拍撫著殷綠兒的頭道:「別怪你爹,這是寶姨的主意。」

  「為什么?」殷綠兒提高音量,震驚得不敢相信,寶姨也有份。

  「別急,我告訴你爹的打算。」這么拗的性子不知遺傳了誰?也許是不顧家人反對而執意嫁給江湖草莽的秋水吧!想著,寶大娘不禁長歎一聲。

  ☆   ★   ☆   ★   ☆   ★   ☆

  原來是丐幫為保護總舵君山附近的安危,因此買下洞庭湖附近的山林來建立一套有效的巡哨,不但可以防止敵人來襲,連附近居民也受惠。殷綠兒總算了解了。

  丐幫弟子遍天下,勢力無遠弗屆,有武林人士做后盾,沒什么不好,只是……

  「他們非要殷家的地不可嗎?」殷綠兒仍不死心的問,因為那就表示她的天地不再屬于她一人,外人可以自由出入,平靜的大自然將不再平靜。

  「唉!你可知道近來上山盜獵的人愈來愈猖獗,令人防不勝防,就算派再多的人手日夜巡守也沒有用,如果有了丐幫弟子的生力軍,多少有點助益。」

  「什么幫助?」殷綠兒不屑的撇撇嘴。

  在她眼中,凡是自诩俠義之輩的,全是一群騙吃騙喝、游手好閒的江湖術士,而乞丐為最下品,屬于惡劣、好吃懶做、無可救藥的社會蠹蟲。

  這群以行乞為業的叫化子不事生產也就算了,竟還集結成社倚勢欺人,扒盜、偷竊、行騙無惡不為,而且用討來的錢來壯大勢力,稱霸天下為第一幫。

  這種社會敗類早該打入十八層地獄!

  看著殷綠兒鄙夷的目光,寶大娘一時間也無法改正她對江湖人的觀念,其實絕大多數的俠義之輩都是正直、為民為義的,就像尚未成家立業之前的殷剛中與他的兄弟一樣。

  雖然盤踞山頭為寇為盜,但盜亦有道,只劫貪官污吏,搶為富不仁的奸商,而且這筆不義之財全捐給受害百姓,他們從不取用半毫,完全靠山里種菜、養雞養鴨來自給自足,直到搶了秋大富的女兒。

  以往,她父親秋大富的所作所為的確很過分,但她與秋水都是一介女子,無力置啄。

  不過,一切是非恩怨都隨人死而煙消云散,她也不願再去回憶了。

  當務之急是幫殷剛中這莽夫澄清,他手粗腳壯,卻不太會說話,更不知如何向女兒表達關愛,就像個笨拙的彪形大漢捧著小娃娃,拙得可愛。

  「不管怎么說,多些人手多些助力,有丐幫不時派人來巡防站崗,我們殷家也可以省去一部分不必要的人力、物資的開銷,這樣才可以投注多些精神在維護山林及大自然。」

  聞言,殷綠兒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駁斥,只有悶悶的低語,「這就是父親的理由?那為什么不用租的,非要用賣的?」

  「你爹也曾考慮過這個折衷辦法,但丐幫幫主執意要買下來。」理由她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為了防止什么豬的滿山跑。

  「他有能力嗎?」殷綠兒皺了皺鼻頭,她討厭任何侵入者,更何況是厚顏無恥、無賴至極的臭叫化子,太可恨了!竟敢打她家的主意。

  「你別小看丐幫,它可是天下最富有的幫派,經營的事業森羅萬象,比殷家還會賺錢。」這可不是胡謅的!光運船業、鹽、鐵等等只要能賺錢的行業,丐幫都有插一手,只是不為人知的在背后控制著。

  「既然他們那么有錢,為什么還要乞討?」騙取世人的同情心,實屬罪大惡極。殷綠兒更不屑了。

  「天下各幫派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風格,我們不便置啄。」就像她不願意讓綠兒涉入江湖,不啻她,這是殷家上下的希望,希望綠兒是個平凡、快樂的女孩,永遠保有那顆赤子之心。

  「放心吧!我們和丐幫有訂契約。」寶大娘拍拍滿心不悅的殷綠兒。「丐幫答應我們絕對會好好保護山林的,如果沒做到,就算丐幫違約,我們隨時可以把山林收回來,並將丐幫驅逐出境。」

  真是無商不奸,賣了還可以收回,除了可以賺大筆違約金,甚至還可以令丐幫顏面掃地。想著,殷綠兒內心洋溢著熱血和一肚子壞水。

  「怎么叫違約?」

  「契約書有明載,分作兩份,一份在我這,另一份在丐幫幫主手里,只可惜我不能給你看。」寶大娘暗忖,這丫頭鬼靈精一個,天知道她會做出什么事來,還是預先示警,小心防范。「而丐幫幫主那一份,除非你混得進君山總舵。」

  「嘿……我怎么可能去做偷雞摸狗的勾當。」被看穿心思的殷綠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不會偷,只是去借來閱覽。

  「是嗎?」寶大娘微笑的凝睇著她,彼此心照不宣。

  ☆   ★   ☆   ★   ☆   ★   ☆

  在向寶大娘告退后,殷綠兒抓了青悅到房里商議。

  「什么?!」

  青悅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下巴快掉到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小姐,你要扮乞丐?」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去當又臭又髒的叫化子,這世界是不是變了?!

  「幫不幫一句話。」

  殷綠兒賊笑的逼進,龇牙咧嘴的威脅著仍處于震驚狀態的青悅。要做大事至少要找個墊背的,被發現時也才有人分擔罪責。

  「我知道了。」青悅無辜又委屈的苦笑著,「小姐要我做什么,我都會跟著,就算小姐要跳河,我也會先跳下去當墊底的冤死鬼。」做奴才的就是要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奉獻精神。

  「不必做鬼,只要陪我當乞丐。」殷綠兒笑得好甜,有青悅陪她作伴,幫她壯大膽子,管那丐幫是什么龍潭虎穴她都不怕了。

  「怎么開始?」

  「首先要找些化妝道具。」

  「這么晚了上哪去找?」總不會要她三更半夜去搶一個乞丐吧?青悅在心中嘀咕。

  「不會等明天嗎?」殷綠兒沒好氣的給她一個大白眼,有如看個大白癡一樣,「今天晚上先好好睡個大覺,養足了精神明天准備上工。」

  殷綠兒打算先上街探聽地頭,最起碼也要知道怎么樣扮乞丐,以免還沒到君山就先露出馬腳。

  「好啦!不必替我更衣了,早點回去休息。」殷綠兒打了個哈欠,甩甩纖纖五指。「明天見。」

  「是!奴婢告退。」青悅躬身告退,心想,問題是,想到明天,她還睡得著嗎?

  ☆   ★   ☆   ★   ☆   ★   ☆

  清晨一大早,平時最會賴床的殷綠兒起了個大早。

  「早!」殷綠兒對剛自父親書房端著臉盆出來的羅臣賓打招呼,越過他身邊后,接著……

  「锵!」一聲,看來羅臣賓嚇得不輕!

  殷綠兒對能嚇到人感到得意不已,她踩著輕快的步伐越過主宅,來到僕人住的四季閣,分春、夏、秋、冬四棟獨樓、獨院,按夫妻、親友、男、女來分隔規劃,而青悅住在最后一棟的冬院。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見到她而眼凸嘴圓張的奴僕,她想,若是害人家下巴脫臼,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來到青悅房門前,殷綠兒揚起手要敲門時——

  「小……姐!」青悅拉開門,仍打哈欠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張嘴久久不能合上。

  每天一早都是青悅叫殷綠兒起床,三催四請的,她才萬般不願的起來,今天,她突來的驚人之壯舉讓青悅嚇呆了。

  「快點梳洗,我們要上街去逛逛。」她可是都計劃好了,先探君山在哪里,然后再想怎么才能混進去。

  青悅仍處于混沌狀態,簡直不敢相信她眼睛所看到的,她想,一定是昨晚沒睡好……

  「動作快一點,別讓我等太久!」

  小姐熟悉的聲音有如天降紅雨打醒了她,不是夢啊!

  ☆   ★   ☆   ★   ☆   ★   ☆

  晨曦乍現,安詳的青溪鎮漸漸熱鬧起來。

  殷綠兒與青悅相偕走在大街上。

  「小姐,好奇怪,今天乞丐是不是罷工啦?怎么走了一個上午都沒見到半個乞丐?」

  殷綠兒也覺得納悶,平常蹲在街角、坐在樹下乞討的乞丐都不見人影,仿佛商量好今天集體休息,居然連個小乞丐都找不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乞丐沒遇到半個,倒是熟人不少,住在青溪鎮的百姓幾乎都認識住在山腳下的大戶人家殷家,因此,她每走幾步路就有老弱婦孺和她招手,而她也親切的颔首回禮,保持大家閨秀風度。

  她始終微笑著,笑到臉部肌肉僵硬,還得一路笑到底。

  「小姐,我們回去啦。」

  看來青悅也受不了了,她也是又累又渴,渾身酸痛,抬起眼注意到城門就在眼前了。走遍整鎮連個乞丐鬼影子都沒瞧見,殷綠兒開始想打退堂鼓了。

  她停下腳步,拭去額際的香汗,正要開口時,目光被城外聚集黑壓壓的一片所吸引,她凝眸直視,那些人不正是她苦尋不獲的乞丐嗎?

  「找到了!」她喜上眉梢的驚叫。

  「小姐,什么找到了?」青悅一頭霧水的問。

  「你看!」她的手指向城門外。

  青悅順著小姐的手勢望去,天哪!不得了,小姐不找則已,一找居然發現了幾百個乞丐。

  「他們怎么全都聚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殷綠兒不由分說的一把拉住青悅。「走!我們去研究研究。」

  天哪!簡直瘋了,拿乞丐來當研究對象?!青悅在心中哀號,天下獨殷綠兒大小姐別無分號。

  ☆   ★   ☆   ★   ☆   ★   ☆

  根據殷綠兒幾天下來的觀察,要扮叫化子,首先要有補丁裝。她想,這簡單,找件舊衣服剪破幾個洞,再縫縫補補就成了。再來全身要髒得不能再髒,雖然有損姑娘家門面,不過為達目的,這一點犧牲算得了什么?

  以上都不是問題,麻煩的是君山在哪?

  丐幫總舵君山在洞庭湖,這件事天下人皆知,但洞庭湖四周那么多山,總不能漫無目的的搜山,說不定山還沒找到,她已經壽終正寢。

  「愚公移山」的精神讓有志者去仿效,她沒有那么多時間等。

  「小姐,還要上街?」青悅苦著臉問,活像吞了十萬顆黃連。

  「當然,我都還沒問到君山在哪。」不待青悅拒絕,一大早殷綠兒就拖著她上街找乞丐。

  「人家會告訴你才有鬼。」跟在殷綠兒身后的青悅嘟哝低語著。哪有白癡會把秘密的總基地告訴陌生人?小姐想得太天真了。

  「你在嘀咕些什么?」殷綠兒雙手擦腰,回瞪走得慢吞吞的青悅。「天氣那么熱,走快一點,還是你想在大太陽底下當烤鴨?」

  「是!」青悅不敢批評,小姐的命令豈能不從。「我們還是去城外找那些叫化子問嗎?」

  「那邊乞丐最多,總會有人知道的。」殷綠兒充滿期待的昂首闊步,她就不信問不到。

  ☆   ★   ☆   ★   ☆   ★   ☆

  她們一路走到城門,卻不再見到任何乞丐,大街上也沒有,仿佛憑空消失一般,

  「小姐,走了大半天,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青悅垮下雙肩,甩動云袖搧風。

  「我們再找找。」昨天還在的,怎么今兒個都不見了?總不會集體失蹤吧?如果可以,或許該向官府報乞丐失蹤人口,請官兵幫忙找。

  「還要找?」青悅瞥見周遭的過客投注的異樣眼神,不禁暗忖,真后悔答應小姐做那么丟人的事,千金小姐不做做乞丐?!要是寶大娘知道她們上街來干么,她這位頭號幫凶首當其沖被懲罰。

  回憶出門時,寶大娘那對精明的鳳眼讓人幾乎無以遁形,她就不禁憂心忡仲的道:「小姐,我們這些天常常往外跑,我擔心寶大娘已經起疑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她可是打定主意非問到君山的確切地點不可,最好是請叫化子畫一張地圖詳細明載,以免迷路。她突發奇想,如果有乞丐願意當導游,那是再好不過了,但她是去偷東西,當然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免得事跡敗露失風被擒,那可就糗大了。

  看到小姐眼神中堅決的光彩,青悅明白說再多也沒用了,看來她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   ★   ☆   ★   ☆   ★   ☆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懸掛半空中熾熱的球體逐漸升到正中央,發揮它最大的效用,將所有的熱力放射到各個陰暗角落。

  「小姐,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青悅有氣無力的問。

  她們已經繞鎮不下三圈了,走到日正當中,不但頭暈、腳麻,連肚子也發出抗議聲。

  「再看一看。」炙熱的艷陽曬得殷綠兒香汗淋漓,她何嘗不叫苦,只是任務未達成,找不到半個乞丐,她無法放松心情。

  「小姐,午時已到。」青悅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我知道。」殷緣兒也是又餓又累,渾身酸痛。「再找一下。」

  還要找?青悅差一點沒昏倒,只能強忍著疲憊和辛苦,繼續陪小姐捱。

  「還要走多久?」忍不住問道。

  「再找一圈好了。」殷綠兒相信午時用膳時,應該有不少乞丐出來乞食。

  結果,她們再繞了一圈也是一無所獲,全鎮的乞丐離奇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姐,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好不好?」青悅實在走不動了。

  殷綠兒猶豫了一下,忽而注意到路旁一間香火鼎盛的土地公廟,她想起常常有小販和雜耍聚集,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鬧,也許……

  「走!」不管廟口天井上多擁擠,她總要去看一看、找一找。

  見到小姐瞳孔發亮,青悅知道又要累死人不償命了。「小姐!」她膝蓋又酸又湧,連腰也挺不直了。

  「別苦著臉,難道你不想到廟里坐坐,有吃又有喝,還可以看戲,你……」

  殷綠兒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精神一振的青悅迫不及待的拖進廟口。

  「喂!慢一點。」殷綠兒大呼吃不消,被推擠得五髒六腑翻攪不已,直到擠進寬廣的天井才稍稍喘口氣。

  「小姐,我們到榕樹下去坐。」看到天井的蔭涼處聚集了各種攤販,有賣吃、喝的,甚至還有玩的,青悅興奮不已,不由分說便拉著還沒緩和呼吸的殷綠兒再度沖鋒陷陣,她快速而眼尖的掃到一個捏面人小販旁有人剛離開,立刻去搶占位子。

  在同時,也有人和她們一樣企圖搶位子,在動作一樣快的情況下……

  「這位子是我先看到的。」青悅得理不饒人的道。

  「誰說是你先看到,是我先占到的。」那位大嬸婆身后跟了數十位僕眾,聲勢浩大。

  結果她們兩相推擠,苦了被青悅抓緊的殷綠兒,冷不防青悅沒注意而放開手,再加上那位大嬸婆用肥臀與青悅互不相讓的一撞,比不上對方粗壯的青悅回撞到沒站穩的殷綠兒,而真正倒楣的卻是在殷綠兒身側的捏面人販子,因為那攤子被她壓倒了,霎時,慘叫聲和尖叫聲替人聲鼎沸的廟口更添一段小插曲。

  「對不起!」殷綠兒連忙低頭向小販賠不是,雖然混亂又鬧烘烘的氣氛蓋住這角落發生的小熱鬧,但也夠引人側目,她覺得丟臉丟到家了。

  「小姐,你要不要緊?」青悅趕緊攙起壓倒攤子的小姐。「都是我不好。」回頭看那位子已被鴨霸的大嬸婆的大屁股給占去,她還是忍不住氣惱和遺憾。

  「沒關系,倒是……」她仰起小臉蛋,怪不好意思的瞄向身底下壓塌的木桌攤子,以及散落一地的捏面人,實在沒勇氣抬頭看它的主人。

  瞧瞧滿地的捏面人栩栩如生,她更愧疚了,在她的觀念里,會這門精深的民俗技藝者多半是日積月累,少說也有數十年功夫的老師傅,這下子被她一撞損失慘重,把老師傅的吃飯家伙全毀了,她怎么對得起人家?

  「對不起,我賠您。」殷緣兒壓低了嗓音低頭說道,「青悅,你身上有多少銀兩全掏出來賠給人家。」

  「小姐,一個捏面人也值不了多少錢。」青悅嚷嚷著,依市價行情,最貴也不過一兩,就算有二十根捏面人也不過二十兩,不必把全部家當百兩賠進去,這可是小姐一個月的生活費和制衣費。

  「你別羅唆,叫你給你就給。」殷綠兒愧疚的低語。「這攤子是人家老伯伯養家活口用的,給我們這樣一鬧,豈不是要他活活餓死?」

  她的話令青悅狐疑的打量眼前笑容可掬的年輕人,他俊朗斯文、星目劍眉,這樣容光煥發的人怎么會老?小姐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楊凌築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青溪鎮又再次遇到她,原本他是要擺攤子來觀察丐幫的意圖,因為愈熱鬧的地方愈安全,逃向擁擠的人群也比較容易脫身,而另一方面可以順便賺些盤纏以做為跑路費。

  前些時候看那群賊頭賊腦的老頭們及徒眾聚集在城門,他心中有預感,准是等著要攔堵他。哼、哼!他豈會那么笨去闖關?最起碼得賺足了荷包,再想辦法,更何況路又不是只有一條。

  早上沒看到那群乞丐聚結,倒是發覺不少鬼祟的人頭在人海中探頭探腦,似乎不耐煩的蹲在城門守株待兔,打算主動出擊了,嘿、嘿,老頭想和他斗智抓他,太好了,這正是他的目的,這樣等到發禿、牙齒掉光,老頭還可以多活幾十年呢!

  年紀大的人多運動筋骨,常常腦力激蕩才是養生之道。這是他為何要逃家的原因,只是說開了就沒意思,有時看到老頭拿他沒轍時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也很好玩。

  「還猶豫些什么?」

  「小姐,你確定是這位『老伯』嗎?」青悅特別強調老伯兩字。

  「老……就……你是誰呀?」殷綠兒抬頭便嚇了一跳,這好看得過分的男人打哪冒出來的?

  他沒有老爹的虎背熊腰,也不似賓叔削瘦飄逸,他的長相並不粗犷,也沒有江南公子哥的脂粉味,但又也不像個書生。在一襲粗布衣衫的襯托下,他給她的感覺像個落拓的江湖人,大概是武功太低才會淪落來擺攤。

  「這些東西是你的?」眼前除了一堆圈繞住他們的觀眾,她實在沒看到任何糟老頭。「你是捏面人的小販?」

  「正是不才在下我。」楊凌築微笑道,他早就想認識她這位活潑好動的殷家大小姐,但礙于逃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今天機會從她一撞那瞬間開端。

  不知道為什么,他見過她一次后就渴望見她第二次,比她美艷、風華絕色的女子他不是沒見過,像神偷曹汝兒偷來的大明公主朱玉兒,還有比她冷艷的大漠英雄冷妍,及清麗脫俗的飛龍堡堡主的妻子、氣質出塵的崔皓雪、冰雪聰明的薛冰……

  這一細數下來她還真的長得不怎么樣,可是,為什么腦海中就是無法抹滅那一日夕陽湖畔,沐浴在閃閃金光下她的一颦一笑?

  他該不會是對人家一見钟情了吧?楊凌築被腦子里閃過的念頭嚇了一大跳,但是胸口卻流溢著暖烘烘的溫情,或許有她來作伴也不錯……唉!誰教他周身的好兄弟都一個個心甘情願跳入婚姻的圈套,連剛正不阿的呂明義也在年底要娶老婆了,害得他也跟著心猿意馬。

  「喂!」這家伙怎么傻兮兮的瞅著她笑?莫非是個傻子,所以才聽不懂她的話?「這些錢賠……」

  被喚回神的楊凌築視線落到殷綠兒背后圍觀的眾人中晃動又鬼祟的乞丐,他心下大喊糟了,倉卒的抓起她遞錢的玉手便道:「快走!」顧不得攤子了,乞丐們找到他並包圍了廟口,要是等老頭出現,他就真的逃不掉了。

  「你干么?」男女授受不親,大庭廣眾之下,他竟敢碰她,她可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閨秀。「快放手!」殷綠兒不知是否該叫非禮。

  「小姐!你這登徒子,快放開我們家小姐。」青悅才把錢包納入懷收好,一抬頭就見他抓著小姐走,該不會是綁架吧?

  「豬仔——」

  遠遠蒼勁有力的呼喚驚得他冷汗涔涔,偏偏這大姑娘的腳像生了根似的。顧不得風度,楊凌築一把抱起殷綠兒往人群鑽,一邊大叫,「讓開、讓開!我娘子受傷了。」

  「啊——」殷綠兒的尖叫聲正好加強了效果。

  他……他怎么可以碰觸她的身體?她在他有力的臂膀箝制下動彈不得,而心跳莫名跳得好快。

  「小姐!」青悅驚惶失措的大叫,拎起裙擺擠出人潮后,已不見那男子和小姐的蹤影,她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好快的動作啊!她腦海瞬間閃過——

  糟了!小姐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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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什么?!」

  小姐被綁架的消息一傳回殷家大宅,殷剛中有如暴怒的獅子從椅子上跳起。

  「剛中,稍安勿躁。」寶大娘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轉向跪在地上的青悅。「我問你,這些日子你跟小姐上街做什么?」雖然她給殷綠兒全然的自由,但放任並非放縱,有些事她還是看在眼里,但不動聲色。

  「做……」總不能說去學當乞丐吧?青悅頭垂得低低的。

  「別問那些有的沒的,最要緊的是查清楚是誰綁走綠兒!」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就要承擔惹惱了殷家的后果。殷剛中微眯著眼散發危險氣息。「青悅,你說!」

  殷剛中的話救了青悅的小命,成功的轉移了寶大娘的注意力,不過,她仍怯生生的瞄向嚴峻的寶大娘。

  「說吧!」寶大娘甩甩手。照她派出跟著綠兒后頭的眼線回報,那個人似乎跟丐幫有關系,因為廟口內外全聚集了丐幫的子弟兵,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感覺像官兵捉強盜那樣熱鬧。

  如果她猜得沒錯,那個男人大概是江湖盛傳屢次逃幫的丐幫少幫主楊凌築!

  「什么?!那個男人居然抱綠兒!」殷剛中又是一聲獅吼,打斷了寶大娘的思緒。

  「寶大娘,詳情就是這樣。」青悅抹去額際的冷汗,守護小姐不周罪無可恕,不知寶大娘會如何處置?「對不起!都是小的的錯。」

  「沒事,你下去吧!」寶大娘點頭示意青悅退下。

  這讓青悅大惑不解,怎么寶大娘不怪她?是她搞丟了小姐。

  「可是……」她膽戰心驚的回瞄寶大娘。

  「放心,這不是你的錯,你去做你的事。」

  寶大娘溫和的笑容更讓青悅內疚不已,雖然沒有怪她,但她還是覺得于心難安,所以她想要幫忙找回小姐來贖罪。

  「怎么沒事?」殷剛中暴跳如雷。「被綁走的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綠兒也是我的女兒。」寶大娘神色自若的接過身旁侍婢的奉茶,優雅的淺啜一口茶。「別擔心,我知道怎么去找綠兒。」就怕她會為了偷契約,賴上人家不肯走了。

  「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被她神秘兮兮的話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寶大娘則回給他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你等著看好戲。」

  ☆   ★   ☆   ★   ☆   ★   ☆

  前往君山的林蔭小徑上,午后的陽光透射過葉縫灑落一地銀光。

  「放我下來!你這登徒子!」殷綠兒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抱著她在大街上奔走,動作快得讓她看不清東西,一陣暈眩襲來,她感覺快吐了。

  「好啦!」楊凌築左看右看,確定所有人都出山去抓他后,他始松了口氣。通常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相信那老頭想不到自己的孫子會跑回君山老巢。

  而暖玉溫香抱滿懷的滋味真不錯,他實在很想抱著她跑遍整座山,只可惜佳人不識好漢恩情,不給他施展輕功的機會。

  「喂!你沒事吧?」他望著她奔到樹前,彎著身子不知在干么。

  「別靠近我。」殷綠兒驚跳的與他保持安全距離,要不是整個人被他抱著跑,弄得她七葷八素,害她無法開口求救,她豈會被他抓到這荒山野嶺。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臉白得跟見鬼似的?他自認長得還不錯,雖沒有賽若潘安,倒也氣宇昂軒、英姿煥發。

  「我……唔……」她捂著嘴,沖到樹邊蹲著開始嘔吐。

  「你怎么了?」楊凌築慌了手腳,看她痛苦的樣子似乎挺嚴重的。「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不必了。」她頭也不回的甩甩手。「你離我遠一點我就會好。」都怪他,沒事跑那么快做什么?搞得她五髒六腑移位,頭重腳輕的。

  「你……怎么一直吐個沒停?該不會有……」

  聞言,殷綠兒險些撞樹,湧到喉頭的酸水差一點噴出來。

  「你才懷孕了!」她狠狠的回瞪他一眼。「都是你跑得跟飛的一樣快,害我眼花缭亂、頭昏腦脹。」

  「原來你是『暈飛』。」楊凌築掩口悶笑,沒想到她外表看似柔弱,脾氣倒是挺大的。

  「還好意思笑,都怪你不好!」看到他都氣得都吐不出來了。她沒好氣的問:「你干么抓我?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如今,慌亂于事無補,得冷靜應付。

  「是,是!都是不才我的錯,小娘子別生氣了。」楊凌築打躬作揖的陪笑。

  他不提還好,一想到他抱她沖出重圍的方式和胡言亂語,她就忍不住耳根子發熱,又羞又惱。

  青溪鎮上她是知名人物,光天化日之下被一個男子摟抱,還被人家稱作娘子……就算她跳入長江、洞庭湖也洗不清了。

  「你這登徒子、大色狼、無恥之徒……」一時之間,她想不到什么好罵人的話,「還有混帳、無賴,是!你是無賴,卑劣的小人,奸詐、狡猾。對!還是奸險的萬惡之徒。」

  「罵夠了沒有?還要我替你補充嗎?」楊凌築唇畔泛著戲谑的笑意,心想,好可愛的丫頭。

  就是她了!他決定要她當他的叫化娘子。

  「還沒呢!」殷綠兒氣呼呼的撫著喘息的胸口。「你這個不要臉……」

  「在下楊凌築。」他截斷她的話。

  「楊凌築。」她反射性的接下他的話尾。

  「對!楊是木易楊,凌是凌云壯志的凌,築是債台高築的築。」

  「債台高築?」她感到莫名其妙,他跟她解釋名字干么?她又沒問他。

  「對極了,小娘子好聰明。」他笑咪咪的抱拳一揖。

  「不許叫我小娘子,我叫殷綠兒。」再被他胡亂叫下去,她「早節」不保,她還沒有婚配呢!要她嫁人,等她有興趣再說,她還沒玩夠呢!何況她還有去丐幫君山偷契約的正事要辦。

  「綠兒,好名字!」此刻,她臉色可不是發綠了。楊凌築心中暗自偷笑。

  「不准叫我的名字。」

  「那叫小綠好了。」

  她聽了差一點吐血。那是小時候她喜愛的小名,他居然叫得那么惡心。

  「更不行!」她已經不小了。

  「綠綠!」

  「你……你……」殷綠兒險些昏倒,氣得講不出話來。

  「你沒異議,那就這樣決定了,綠綠!」楊凌築憋笑的漲紅了睑,輕柔的再喚了一句。「綠綠!」看得出她不只臉孔發綠,還發紫、發黑了。

  殷綠兒已經氣得沒氣了,她渾身僵硬的忘了呼吸,眥目怒視面帶微笑的他。

  瞧她的樣子仿佛隨時可能「氣」絕身亡,楊凌築不忍戲弄俏娘子,正欲上前安撫,沒想到毫無預警的一個拳頭直往他鼻梁而來,「砰!」

  他反應過來卻閃避不及,那一拳打中他的眼睛,還好她的力道不大,不過還真有點痛。

  「你!」他捂著眼后退,然后放下手看一下掌心,還好沒流血。

  沒想到他看上的小娘子還是只張牙舞爪的母老虎,還好他閃得快,否則鼻梁不碎也會難忍痛。

  「你以后再亂叫我就揍人。」殷綠兒怒不可抑的鼓著腮幫子,打人的手仍不停的顫抖著,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動手打人。雖然自認沒有錯,但她心里已經開始后悔了。

  嚴格的家教告誡她,大家閨秀是不可以出手傷人的,寶姨也說打架是野蠻人的行為。當打人的同時,打人的手也會痛,此刻,她終于明白打人真的好痛,指關節都紅腫起來,他的皮未免太厚了。

  「你……你不要緊吧?」她不曉得自己出手有多重,即使是一碰觸到他的肌膚就被他躲掉,不過,既然動手的人是她,自然好歹得問候一下人家,只是無法和顏悅色,因為有錯在先的人是他。

  「你在跟我道歉?」楊凌築揉一揉眼睛,還好皮肉只是痛一下,並沒有真正傷到,如果連花拳繡腿都能傷了他,他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誰跟你道歉啦!」殷綠兒別開臉想裝作不在乎,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他的臉。「你……你沒事吧?」萬一害他破了相,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楊凌築含笑的眯著利眼,注意到她眼底閃過一抹罪惡感,促狹之心油然而生。

  「我的眼睛……」他突然捂著眼,彎下腰裝出痛苦的模樣。

  「你有沒有怎樣?」殷綠兒連忙擔心的問,心想,他這個大男人怎么外強中干,這么不堪一擊?

  「好痛啊!你要負責。」演戲的功夫他可是一流,就是戲台名伶也自歎弗如。

  「要不要我幫你找大夫?」相同的話,這次卻是出自她的口。

  「不用了,只要找個地方冷敷一下就好了。」還要下山找大夫,那他豈不是要多跑一趟?而且君山老家就快了,就在竹林小徑盡頭。

  「這里哪有水?」

  「前面不遠的地方有間竹屋,我們到那邊去。」

  「好吧!」看在他受傷的份上。「能自己走嗎?」她可沒多大力氣背他那么龐大的身軀。

  「扶我就行了。」不待她拒絕,楊凌築自動將一半的身體重量交給她纖瘦的肩膀。「我們走吧!」

  ☆   ★   ☆   ★   ☆   ★   ☆

  殷綠兒從未遇到這么倒楣的事,被人挾持的人是她耶!不知他的目的何在?該不會意圖不軌,別有企圖吧?她告訴自己得小心,千萬不能被他人模人樣的外表所騙。

  她扶著他,因為失手誤傷了他,她才心甘情願的幫他,她在心底告訴自己,是為了補償、道歉的。

  「你對這附近挺熟的。」這里綠意盎然,翠竹搖曳生姿,微風徐徐,令人渾身舒坦,她從沒見過如此清幽寧靜的世外桃源,因此忍不住問:「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全身提高警戒。

  「君山!」楊凌築直言不諱,反正給她知道也沒關系,因為……嘿嘿!他都抱過她,也叫她小娘子,關系都那么親密了,還分什么彼此呢?

  「君山?!」丐幫總舵不也在君山?會不會是地名相同?但方圓百里內怎么可能再有個君山?

  她不可置信的再問一次,「就是天下第一幫丐幫的總舵?」她的眼底簇起「希望」的光芒。

  「沒錯。」楊凌築沒想到看似嬌嬌千金的她,對江湖事還滿清楚的。

  對哦!他差一點忘記,殷家原本就是綠林好漢隱退的家族,在青溪鎮落地生根成為地方大富豪。在他遇見她那一天,他就著手調查,一份殷家祖宗十八代的資料便迅速、完整的送到他手上。

  雖然他在逃幫中,但要搜集一份資料,並非只能從弟子遍天下的丐幫分舵里調閱,還有天下第一堡飛龍堡全國三百多個分支聯絡站可以借用。

  「太好了!」殷綠兒驚喜的大叫,沒想到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竟來到君山了。

  被她突來的驚叫搞得莫名其妙,他狐疑的打量驚喜交集的她。丐幫總舵是君山天下人皆知,值得她那么高興嗎?

  雖然感到奇怪和不解,但笑逐顏開的她如出水芙蓉般,笑得好甜、好美,一雙晶璨盈然的黑眸像會發光似的懾住他的靈魂,幾乎奪去他的呼吸,他無法移開視線,看得癡了。

  就是她了!

  ☆   ★   ☆   ★   ☆   ★   ☆

  「奇怪,怎么房子里沒見到半個人?」

  殷綠兒裝作若無其事的探問,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不停的運轉,根本忘了她是人質這檔事。

  這幾天他領她到處參觀整棟宅宇,她把所有書櫃,暗櫃和可藏東西的書櫃都掃視一遍,就是不知道東西藏哪去了。

  「我不是人嗎?」楊凌築好笑的看著她東張西望,一臉新奇的樣子,絲毫沒有防備之心。

  照理說,被挾持的人應該是驚惶失措、害怕的哭叫才對,但她既不懼怕也沒哭鬧,反倒像小孩見到新玩具的興奮模樣,不時東摸摸、西瞧瞧的。

  難道她不怕他居心叵測,就這么放心的跟一個大男人獨身在一棟空曠寂靜的大房子里?他真不知該說她天真單純,還是說她大膽包天。

  殷綠兒在掃瞄了床邊后回瞪他一眼,「我是說這屋子里的人都去哪了。」她猜想,這里應該是丐幫的大本營。

  「都下山去了。」楊凌築跳上一張太師椅,唇角漾著洋洋自滿的微笑。

  那老頭大概沒想到他會抄小路,繞過前山崗哨和竹林奇門遁甲,走后門回家睡大覺。

  玩了那么多天的捉迷藏是有點累了,正好回家來補眠。

  他打了個哈欠,慵懶的半斂目道:「吃的東西在廚房,請自便。」

  「喂!你睡了我怎么辦?」整間空蕩蕩的屋子在他閉眼后,頓時陷入沉寂,靜得令她心里有點發毛,她要到哪里找契約?

  楊凌築半撐眼皮的斜睨她一眼,不懷好意的笑道:「你總不會要我陪你睡……」最后一個字他含在嘴里咕哝,到底人家是黃花大閨女,他想,還是收斂一點。

  「誰要你陪!」殷綠兒哼了一聲,要不是他強抱她來,她怎么會淪落到與這無賴在一起?被挾持了不說,還被吃豆腐,甚至……在大街上毀壞她名節,叫她回去以后怎么見人?

  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她羞窘得漲紅了臉,不知道青溪鎮的百姓會怎么想,也許此刻謠言已滿天飛了。還有青悅、寶姨和爹,他們一定很著急,她愈想愈不安。

  「喂!」她走到他身邊,用力推了推他。

  「我不叫喂!」楊凌築反側個身道。

  「那我要叫你什么?」

  他支手撐著下颚,臉上又是那壞壞的笑容,嘿嘿的道:「我是不介意你叫我相公、夫君……哎唷!」又是一記拳頭朝他而來,他閃得快,但不幸的是頭往后一傾,撞到了紅木的椅背。

  「活該!」可惡的無賴,那一天眼睛根本沒怎樣,害她擔心了半死,這一次他痛死最好。

  「你好沒良心,虧我供你吃、供你住,你不感激也就算了,還對我凶。」對于演戲作假,他是一流的,連神偷曹汝兒也自歎弗如。楊凌築在心中竊笑。

  被他三分真、七分假的可憐模樣給唬住,殷綠兒縱使一肚子怨氣也放低了姿態。

  「楊凌築,我道歉可以了吧?」為了找契約,她就暫時委屈一下,討好這無賴。不想惹惱了他,她迅速轉移話題,「你對這里很熟?」

  「當然,這是我老頭的家。」他不察她的意圖。

  「你老頭在君山丐幫的職位很大嗎?」

  「丐幫十袋長老的瘋丐就是他,你說大不大?」

  「我不知道,十袋是什么意思?是專門扛麻袋搬東西的打雜嗎?」她對江湖事一竅不通,更別提各幫各門派的行規。

  聞言,楊凌築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不會吧!居然有人不知道俠義名滿天下的瘋丐?虧老頭還不時努力鼓吹、宣揚丐幫文化,而她出身江湖大豪的一介小女子,也算半個武林人,居然不知道名震一時、威風八面的丐幫幫主兼十袋長老的瘋丐楊孫武?!

  「你真的不知道?」他疑惑又驚異的瞪大了眼珠子,看到她坦率無偽的點點頭,他心想,太……太好了!他可以借此奚落那愛炫又臭屁的老頭子,虧老頭自謝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下第一名丐,結果呢……

  楊凌築忍不住咧嘴大笑,根本忘了何為形象,連在一旁的殷綠兒見他「起瘋」也不禁皺起眉頭。

  「又沒人跟我說,我怎么知道瘋丐是個瘋子還是癫子。」早知道她應該先搜集資料,探聽好門路,才不會被這無賴嘲弄。

  她以為他在笑她無知,漸漸被激怒,雙手擦腰的怒視他,「楊凌築,你笑夠了沒?」若非另有所圖,她才不屑待在這冷清的大宅子。

  「還沒呢!」看她氣得臉紅撲撲的也滿好玩,不過,他尚知適可而止,免得氣走了小娘子,他就得不償失,于是憋笑的道:「我跟你說,十袋長老的意思是具有和丐幫幫主平起平坐的地位,身上掛的小麻袋愈多,通常地位愈高,輩分愈大,這樣你明白了嗎?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大布袋。」說著,他又忍不住揚起唇角,他天真的小娘子實在……實在太可愛了。

  「就是說你老頭權力很大喽?」說不定他也知道契約的事,殷綠兒考慮從他這里下手。

  「是很大,只不過還是比不上你相公我。」楊凌築露出不可一世的嘴睑,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能令老頭氣得火冒一二丈,直跳腳。

  「相公那兩字去掉,別以為我沒聽見。」她還沒那么笨,反應遲鈍。「你也是丐幫弟子?」要她嫁一個叫化子倒不如嫁給一只豬。

  「是亦不是。」他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因為他不算弟子,他的地位是介于丐幫幫主之下,萬人之上,只是他不想那么快接手那個大位置,他還年輕呢,美好的世界都還沒玩遍。

  不過,抓一個伴來玩也是不錯,像她……

  他干么用那種暧昧又詭異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渾身發毛,該不會他看穿她的意圖吧?

  「要不要我幫你?」楊凌築笑得好邪惡的問。

  「幫什么?」殷綠兒的心漏跳一拍,無意識的脫口而出,「幫我偷……」直覺說了什么,她及時捂住嘴,但來不及了,他那張賊臉活像偷了腥的貓。

  「偷什么?」照理說,她應該吵著要回去才是,哪有被綁架的人質死賴著不肯走?恐怕是和殷家山林那塊地有關。他猜想著。雖然人不在幫中,但大小事還是逃不出他的法眼。看她心虛的轉著眼珠子,他笑得不懷好意,「誰會那么無聊又神經的把主意打在又窮又破爛的叫化子身上,不會是你吧?」他起了逗弄她的心。

  「我……我怎么可能?我是殷家的千金小姐耶,就算再沒錢也不可能去偷臭叫化子的東西。」不用搶,用借的。她笑得十分勉強,這個無賴外表看似慵懶散漫,一雙如子夜般幽黑的深邃眸子卻凌厲得令人無所遁形,比老鷹的眼睛還銳利駭人,她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不知他劫她來君山為何目的?她忽然想到這個疑問。

  「喂!你帶我來叫化窩干么?還不快放了我!」殷綠兒成功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我綁了你的手腳嗎?你要走便走,大門在那邊,我有攔著你嗎?」楊凌築高興的想,這丫頭滿機靈的,將來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將不會無聊。

  「我不知道路,怎么回去?」她走到敞開的門口。「干脆你畫一張地圖給我。」這才是她的目的,日后她便可以自己來。

  「不了,我送你回去。」順便去拜訪老丈人。楊凌築從椅子上跳起,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認定的叫化娘子。

  「不必了,你畫君山路徑圖給我就行了。」萬一他用飛的,她又會暈得七葷八素,更何況山徑崎岖,以她路癡的本性哪里會記得住路?

  「有我免費帶路不好嗎?」他打算借這段獨處的時間來培養感情,勾引他純真的小娘子。

  「這……好吧!」怕他起疑,殷綠兒只好牽強的擠出一絲笑容,無奈的同意了。「不過不能用飛的。」她趕緊附加一個條件,免得她「暈飛」,更重要的是要慢慢的走,最好讓她有機會暗中在路上做記號,以便將來認路方便。

  「你還真麻煩。」楊凌築覺得好笑又好氣,不自禁的輕捏了一下她嬌俏的臉蛋。

  他開始期待著未來了。

  殷綠兒被他突來的溫柔及寵溺的觸碰嚇了一跳,猛地心髒撞擊著胸口,愈跳愈快,正想開口罵他無禮時,發現他黝黑的雙瞳盛滿似水的柔情,幾乎要讓她溺斃了,沒來由得一股燥熱感自耳頸蔓延,她赧然的垂下頭。

  她到底是怎么了?為何心跳那么快?而且臉好熱哦,這是什么感覺?她腦子一團亂,難道是「暈飛」的后遺症?她想有這種可能性。

  而楊凌築將她的羞赧看在眼里,含笑的凝視正陷入困惑中的小娘子,看來要她開竅還有得等呢,沒關系,他別的沒有,時間特別多。

  「走吧!」他欠身說道,躬身作出請的動作。

  殷綠兒小心翼翼的打量笑得詭異的他,謹慎的再問一次,「你真的要送我回去,沒別的企圖?」

  「難不成你還想賴在這?」有企圖的應該是她吧?雖然他不介意小娘子繼續住下來,但算算日子,老頭搜全鎮未果也該班師回君山,他該溜了,免得被逮到又免不了一頓咆哮怒吼。

  不想他耳朵長瘡出膿,還是早走早好,而且他還不想讓老頭太早見到他的小娘子。

  一段感情若介入太多煩人瑣事,就會讓單純的愛情變得俗不可耐,最怕的是老頭以婚姻為借口逼他接掌大權。嘿、嘿!他還想過幾年無拘無束的游俠生涯,可不願那么早就乖乖待宰。

  所以,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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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殷綠兒即使懷疑楊凌築的意圖為何,也無法辯駁,到底他是好心送她回家。

  走在綠意盎然的幽徑,陽光金光閃閃的從葉縫透射下來,感覺猶若灑落一地黃豆。想到吃的,她肚子開始咕噜叫了。

  「喂!楊凌築,可不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她倚著樹干,一邊槌槌走酸的膝蓋問。

  他差一點忘了她不會武功,于是回轉身道:「快正午了,也好。你在這里休息,我去找些柴生火,弄些吃的來。」說著,他把一只包袱塞給她,就要去找吃的午餐。

  「等等!」她可不要吃乞食來的東西。

  「怎么了?」楊凌築揚了揚眉。

  「我不吃狗肉,也不吃乞討來的食物。」她聽過不少傳言,像是乞丐餓瘋了,連狗都拿來宰,太狠了!狗可是人們忠實的朋友,更何況路上野狗身上不知有多少跳蚤,說不定還有長癬或爛瘡的皮膚病,看到就覺得惡心,她真不知道怎么還有人敢吃。

  「你還真挑。」要是饑荒時,連樹皮、草根都沒得吃的時候她就會明白餓瘋了是什么滋味。「放心啦!荒山野嶺哪來的狗?就算你想吃也沒得吃。」

  在現今這種動蕩不安的亂世中,天災人禍和水旱災頻仍,像水患為害的黃河沿岸,還有人活活餓死,有得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而她一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真不知該說她無知,還是該數落她。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她涉世未深,而且長期都在父母羽翼的保護下,不曾出過遠門,不像他們乞丐能夠天南地北的跑。不過,這種情況會改善的,因為他會拐她去見識世面的,他的小娘子……呵、呵!

  楊凌築已經編織好美好的未來,唇角漾著幸福的微笑,以他英俊潇灑的外表,還怕小娘子不動心?

  他是不是瘋了?怎么一會兒皺眉頭,一會兒傻呼呼的笑?莫非他在打什么歪主意?

  殷綠兒狐疑的盯著他。「你在想什么?」他該不會乘機在食物里下毒、下迷藥,然后把她騙去賣掉吧?江湖人都不可信,尤其以叫化子為最奸狡,她得小心。

  「沒什么,以后你會知道的。」他親密的擰了一下她的俏鼻,滿心歡喜的計劃著未來,並不曉得他小娘子腦子里在胡思亂想什么。

  「好啦!我去找吃的。」他眷戀的回睨她一眼。「你在這等著。」然后他縱身飛入樹林里,消失無影,留下忐忑不安的殷綠兒。

  真奇怪,為什么他的觸摸會讓她有心安的感覺,好像所有疑慮和煩惱都不見了?一路上她漸漸習慣他不經意的溫柔,彷佛炎炎夏日的微風那樣舒服適意,整顆心暖洋洋的,這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是什么感覺?

  想著、想著,她的眼皮漸漸沉重下來……

  ☆   ★   ☆   ★   ☆   ★   ☆

  陣陣烤肉香飄入殷綠兒夢中,是夢嗎?

  「醒了。」楊凌築回來時,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她。

  「好香。」她揉揉惺忪睡眼,慵懶又妩媚,蠱惑著他的心神。

  「可以吃了,有點燙手。」他撕塊肥雞腿給她,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炊煙上的烤雞,雖然非常垂涎她的妩媚,卻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免得嚇壞了她。

  待飽食一頓后,殷綠兒看著油膩膩的手,「這附近有水嗎?」水囊里干淨的泉水是用來喝的,不能浪費。

  「你從這直走就會看到一條小溪。」他指著方向告訴她。「還有,小心點,夏天毒蛇猛獸常常出沒,別靠近雜草叢生和水深的地方。」

  「我知道。」真受不了,沒想到男人羅唆起來不遜于女人,就連寶姨也沒管她那么多。

  一想到寶姨,她忽然想家了,若非為了記路,她也不會學蝸牛走路,還跟這無賴混在一起。

  殷綠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于沒看路,不小心踢到樹根,整個人往前傾倒。

  「啊!」眼看著就要與樹共吻之際,一強而有力的臂膀適時環住她的柳腰,她不用大腦想也知道這多出來的胳膊是哪里冒出來的。

  「放開我!」她扶著樹站穩,回瞪他一眼,胸口因突來的觸撫而莫名心悸了一下。

  楊凌築松開她,瞧她又羞又惱的模樣,他忍不住想笑。

  「看你那么不小心,我看還是相公我帶你去。」

  「誰要你幫忙?」她沒察覺他話中有話,送他一個大白眼,然后轉身要走,結果腳跟又絆到樹根,整個人往后栽——

  「哎唷!你死人呀。」這一回他沒伸出援手,她結實跌的坐在地,屁股著陸。

  「是你不要相公我幫忙。」並非他不出手相援,是來不及了。

  「你……」殷綠兒想罵他也不知從何罵起,只好咬著牙怒視似笑非笑的他,又突然驚覺他話中的言外之意,而她居然沒發現,一路上還順口與他應話,連被輕薄去都不曉得,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氣惱。

  可惡的無賴,還好荒郊野外沒有人煙,否則她的名節早晚會被他敗壞。

  瞧她還賴在地上,楊凌築搖搖頭,覺得好笑又好氣,一把拉起她道:「別你呀我的,走吧!相公我帶你去。」

  「不許在我字前面加相公。」看在他人還算不錯,替她張羅吃的份上,這一次就算了。

  「那我該怎么說?」與她並肩而行,有一句沒一句和她瞎扯,也滿有趣的。

  「反正不准亂叫!」

  「我又不是狗,怎么會亂叫?狗尚知感恩圖報,有些人呀,人家替她做那么多事,結果連聲謝……」

  「好哇!你罵我豬狗不如。」殷綠兒再怎么遲鈍,也聽得出他的揶揄,她怒不可抑的掄起花拳朝他追打。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楊凌築笑著,從容的閃過,和她在山林中玩起追逐游戲,享受這種優閒的午后。他想,吃飽了做一做運動,舒活筋骨也不錯。

  ☆   ★   ☆   ★   ☆   ★   ☆

  酷熱的夏日,艷陽高照,雖然有徐徐的和風消暑,仍覺得悶熱。

  因此,當前方傳來淙淙的水流聲時,殷綠兒顧不得算帳,迫不及待的飛奔向河畔。

  撥開半人高的芒草,她拎著羅裙戰戰兢兢的找尋立足點。在這種蠻荒未開發的山林里,溪畔蔓草叢生,無路可循,只好學古人開天辟地,自己造路了。

  「別走那么快,小心路滑。」隨后跟來的楊凌築不由得為她的莽撞捏把冷汗。

  「你好煩,比女人還羅唆。」殷綠兒瞪了他一眼,卻沒注意腳下的土質松軟,結果在一陣尖叫后,接著是水花四濺。

  她膝下全陷入泥沼里了,就像踩進盛滿漿糊的桶子里。

  「叫你小心點還嫌我煩。」楊凌築好整以暇的蹲在河畔道。「這下子可好了。」

  「別說風涼話,快拉我起來。」她感覺兩腳僵在泥漿里,動彈不得,猶如被黏住了。

  「我幫你有什么好處?」難得看佳人落難,他起了促狹之心。

  「不幫就算了。」讓他言語輕薄去了,她都沒計較,現在不過是要他拉她一把,他卻跟她討價還價,真是的。

  「好吧!相公我犧牲一下。」楊凌築一面抓著芒草,以防腳下土松,自己也跟著掉下去,一面遞出援手道:「快點,我可沒時間陪你耗。」

  「我不希罕。」殷綠兒不信自己爬不起來,她雙手在岸邊胡亂抓草來以力借力,艱辛的試圖抽出陷落的雙腳。

  「小娘子,別使性子,快點抓住我的手。」看她掙扎著欲爬起,讓他不禁佩服她的堅強毅力,也對她的倔強好勝感到好氣和無奈。

  見她仍無動于衷,楊凌築收回援手,用力踩踏腳下的濕地,似乎比較硬,因此,他踏前一步,半跪在土質堅硬的濕土上,然后伸出雙手道:「快點上來,相公我可沒什么耐心。」他看她萬分艱難的提出一只腿,只是膝下雪白的襪子已沾滿又黑又臭的爛泥,而足下繡鞋仍深陷泥沼中。

  殷綠兒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旋身,像獨腳鹭鸶覓食般,回頭去找她的繡鞋。

  「小娘子,你小心點,先上來再找鞋子。」她驚險的動作讓他胸口一緊,實在不該讓她涉險,有時候看的人比陷在其中的人更緊張。「你再不快點,萬一再次滑倒就……小心!」他驚叫的倒抽了口氣。

  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她抓的雜草無法負荷她的重量,在她蹂躏下應聲斷裂,金雞獨立的她沒站穩又頓失倚賴——

  「啊——」霎時,尖叫聲隨著她傾斜的身子響徹云霄,這時她才感到懼怕。

  殷綠兒緊閉著雙眼,猶如快溺斃的人般,揮舞著雙手想抓住浮木,結果不知道抓到什么強而有力、又粗又壯的物體,不但拯救她免于落水,還救了她另一只腿,而且溫暖得讓她不想放開。

  「沒事了。」楊凌築心有余悸的摟著懷中受驚嚇的可人兒,剛才那緊張的一刻幾乎去掉他半條命,看來未來和她在一起,勢必要提心吊膽的預防她每次的突發意外。

  他低頭凝視她的嬌顏,見她垂頭阖眼的,似乎還存著疑懼,而臉頰上沾了些泥巴,他輕柔的用袖襟替她拭去。

  這溫柔的觸摸驚動了忐忑的她,她緩緩睜開眼。

  「是你!」驚覺原來自己是倒入他懷中,蓦地,兩朵紅云躍上她臉蛋,她慌亂的推開他,羞澀的嗫嚅,「你……你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親。」

  「抱都給我抱過了,還在乎這一次。」他意指上一回抱著她滿山跑的事。

  瞧他嘻皮笑臉的樣子,殷綠兒愈看愈忿忿不平,他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她怎么會遇上這種無賴?

  一張俊朗明亮的笑臉看似無害,誰知道他肚子里藏了什么壞水,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定他打算賣掉她好大撈一筆,她暗想,絕不能讓他騙了,即使他長得好看得令她芳心悸動。

  殷綠兒不得不承認她見過的乞丐中,不!應該說她見過的男性中,他算是最帥的。其實,生活在殷家,又整日流連在山林中,她幾乎沒有什么外出的經驗,她的活動范圍頂多只有青溪鎮而已,所知有限,因此,關于一些江湖事也僅止于耳聞的階段,要不然就是連聽都沒聽過。

  像丐幫在君山的事還是青悅告訴她的,只是問不到地頭。不知道為什么,一問君山,所有的乞丐都三緘其口,難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處?又不是土匪、強盜窩,為什么不能去參觀?還好遇見了他,只是那個幽靜高稚的竹屋真是叫化子的窩?她真的很懷疑。

  在她的觀念里,乞丐應該是破破爛爛又邋里邋遢的,住的地方自然好不到哪去,她怎么想怎么不對勁,難道是他在诓她?

  可是不可能呀!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在找君山?而且他也不像一個叫化子,倒像個無賴。

  「你的鞋子。」冷不防,楊凌築將一只濕碌碌的繡鞋擱在她手上,拉回她的思緒。「放心,替你洗好了,至于襪子和衣服……我是不介意代勞啦!」他壞壞的笑著打量坐在地上的她。

  這時,殷綠兒始發現膝下裙擺全是濕黏又帶著臭味的爛泥巴,緊附在身上,勾勒出她玉腿的曲線,而她竟渾然未覺,真是羞死人了。

  「不許看!」她起身,偏偏兩腳有些麻痺,使她整個人往前栽,又被他接個正著。

  「你也看到了,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可不是我無禮。」他笑得好無辜的樣子,鼻前全是淡雅的女人香,她嬌小的身軀柔軟得不可思議,感覺很舒服,奈何佳人不領情,硬生生拉開距離。

  「你再碰我我就揍人!」跟他在一起,連螞蟻都不忍傷害的她遲早會變暴力分子。殷綠兒沒好氣的想。

  「是、是!不才謹遵小娘子懿旨。」楊凌築拱手一揖,唱作俱佳的說。「不過……」

  「你還有什么遺言?」都怪他擾亂她心神,害她大家閨秀的形象全毀了,要是給寶姨看到她這狼狽的模樣,一定會尖叫的,說不定爹會發飙。

  想到親人,她突然好想回家哦!

  「不過什么?趕快交代一下,然后送我回殷家山林之后,我們就分手,最好永不再見。」

  「你就那么不想見到我?」楊凌築演戲演上瘾,吸吸鼻子的裝模作樣。「虧我幫你那么多忙,一路上照顧你的三餐,還保護你免于受毒蛇猛獸驚擾,而你一句謝也沒有,我……我……」背過身顫抖著雙肩,他極力抿住快迸出笑聲的嘴。

  「喂!別這樣,你是一個大男人耶!」說實在的,他比毒蛇猛獸更恐怖,更讓她惶惶不安,不知道是為什么?

  所以,她想逃避他,怕莫名的感覺在她胸口激蕩,怕紛擾的心情混亂她的思緒。

  她是待字閨中、貞潔清白的姑娘家,絕不能有出軌的念頭,不只家教禮法和社會道德不允許,若是寶姨和死去的娘知道她在外和男人厮混,也一定會很傷心的,她良心會受到苛責。

  不過這不算什么,她最擔心的還是要是給爹知道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恐怕爹會拿著大刀逼他娶她,但是,她還不想那么早定下來呀!

  而且她若嫁人了,殷家山林怎么辦?小貓、小狗以及其他動物們怎么辦?山林賣給了丐幫,人就多起來,麻煩也隨之而來,她實在擔心,好想回家去看看,探望山林中的朋友,如果他能帶她去……

  「你沒事吧?」看楊凌築仍暗暗飲泣,殷綠兒的心也軟了下來。「抱歉,我只是想家,想回殷家的山林看看,已經好些日子沒回去了,心里有些不安,所以口氣不怎么好,你別介意。」

  「你不要理我了,過了這山頭就是你家的產業,你走!」他頭也不回的指著林徑,掩面而……笑得快合不攏嘴,他太佩眼自己的演戲天分了。

  「別這樣嘛!」被他嗚咽的低吼,殷綠兒感覺自己像劊子手,雖然很討厭他,誰教他跟買下她殷家山林的叫化子是同伙,但她真的無心也無意傷人。

  「我不要你的同情,你快走!我不送了。」楊凌築看也不看她一眼,掩面想離開,因為他快憋不住了。

  「我道歉,你別丟下我。」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又羞慚的望著他。「我都已經承認錯了,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她都那么低聲下氣了,而他仍哭個沒停?她頭一次見識到男人跟女人其實差不多,連她都沒他那么愛哭。

  「除非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說吧!」她翻翻白眼,真佩服他一個大男人挾「眼淚」來要脅別人。「但必須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不可以強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趁他開始發言,她褪下泥濘又污穢的襪子,整理凌亂的衣飾。

  「放心,絕對是你做得到的。」他沒回頭,也不敢回頭,怕控制不住臉頰的笑肌。他深吸了一口氣,緩和滿臉笑意。「以后我可以叫你綠兒嗎?」

  「這是第一個條件?」殷綠兒隨口問著,心里卻在想,看來這一身衣服得換下來清洗。「可以,只要別叫綠綠就可以了,還有,別再叫什么小娘子、相公之類的稱呼,我和你可沒任何關系,這一點請你記住。」

  「好吧!」現在沒關系,以后也會有,他有十足的信心。楊凌築接著道:「那你也不能老叫我喂,大爺我有名有姓,叫我凌築或築哥。」

  「聽到築哥,她感覺一顆顆疙瘩從背脊蔓延到全身,太惡心了!

  「我看叫你凌築好了。」她沒有兄長,也不習慣對一個陌生人稱兄道弟,總覺得怪怪的,何況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說不定比她還小,憑什么要她叫——哥?

  「還有什么條件嗎?干脆一次講完。」殷綠兒心中著急的想,自己得趕快換掉這身髒衣服,即使沒有人會看見,她還是要維持大家閨秀形象,而他不能算個人,他是無賴。

  「第二呢,我可不可以暫住你家?」這樣老頭永遠想不到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又方便隨時注意丐幫的動靜。楊凌築暗自打著如意算盤。

  「我家?」殷綠兒詫異的盯著他的背,狐疑的問,「為什么?你打什么主意?」萬一引狼入室豈不更糟。

  「絕無惡意,因為……有人要抓我,我沒地方可以去。」楊凌築旋身,低垂著頭不敢看她那真摯清澈的眸子,因為那會讓他有罪惡感,好像是在利用三歲小孩的善良。

  「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壞事,是不是?」她反射性的質問。

  「才沒有呢!是壞人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才逃的。」天原諒他不得已撒謊,借用老頭當壞人,還好老頭不在場。

  聞言,善惡分明的她正義感溢滿胸口,也逐漸卸下心防。「你不是丐幫中人,難道丐幫無法保護你?」她不禁在心中嗤道,哼!枉稱天下第一幫,勢力無遠弗屆,卻連個人都照顧不到。

  「那是……因為壞人就是丐幫的內奸。」他真的不是故意欺騙小孩子的。他在心中強調。

  「天哪!」殷綠兒不由自主的驚呼,若是丐幫那么亂還起內哄,那她的山林在這亂七八糟的組織保護下,豈不是完蛋了?不行!她得趕回去。

  「第三個條件……」楊凌築一時間還沒想到,沒來得及說下去就被她截口了。

  「以后再說,我們馬上起程。」她不由分說的抓住他的手就走,忘了男女之分。

  ☆   ★   ☆   ★   ☆   ★   ☆

  換上楊凌築借給她一襲粗布莊稼漢的衣衫,依尺碼及隱約殘留的男性氣息,殷綠兒直覺是他的,雖然大了些,但聊勝于無。

  「等鞋、襪干了,我們馬上起程。」

  他們兩人圍坐在火堆旁,她注視他熟練的架起樹枝,在火中央排成井字型,在火苗上方隔著適當的距離,以熱煙熏烤著她的白襪和繡鞋。

  原本純白的襪子雖經她費勁的洗,仍無法去除殘漬污泥,恢復雪白的顏色。但令她難堪的並非襪子洗不干淨,而是看到他用樹枝翻動她女孩子的衣物,她著實感到過意不去,還有一點尴尬。

  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就連更衣也有丫環伺候著,平時活動范圍就是殷家產業內,所有細瑣的私事都有青悅代勞,她哪懂得如何烘曬衣服,因此洗衣服她也只是用水沖沖、泡泡……雖然洗得不太干淨,但她可是盡力了,所以怪不得她。

  不過雖然她不懂得生活常識及野外求生技能,但她倒還有羞恥心。

  「你是天足,為什么?」楊凌築知道很少千金小姐沒纏足,身處武林世家的姑娘們是例外,還有像被當做孤兒遺棄的大明公主朱玉兒也是個特例。

  「我娘死得早,自幼沒人管我,我也不懂。」等到爹和寶姨注意到她時,想纏也為時已晚,而且爹也舍不得她裹小腳,傷在兒身,痛在爹娘肉里。「你認為大家閨秀應該努力纏小腳,把好好的腳綁成饅頭大小會很好看嗎?」

  饅頭,虧她想得到!他不禁莞爾。

  「我覺得應該依各人喜好,也許就有姑娘家喜歡把腳綁成兩團肉球來炫耀。」

  瞧他形容得多惡心,肉球?殷綠兒憎惡的皺鼻,「拜托你用字譴詞文雅一點行不行?」

  「那么……煮熟的蝦子。」

  聞言,她腦海中浮現大蝦子曲躬的模樣與拗彎的小腳還真有點像,想到她快吐了,她以后大概不會再碰任何蝦子大餐。

  「別說了,再說下去我以后什么都不敢吃了。」她搖手制止他,一手捂著胃,渾身不對勁。

  「我去洗衣服。」她實在待不下去了,跟他交談要有覺悟,絕不會聽到好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做乞丐的沒滿嘴粗話已經不容易,稱得上非人類了。

  她還得慶幸是遇上了他!

  「等等,我的鞋先借你穿,你打赤腳不太方便。」楊凌築正要脫下鞋子,但光那一股臭氣就令人不敢恭維,敬謝不敏。

  「不、不!才一小段路。」她掩鼻,踉跄的落荒而逃。

  他攏起眉峰,暗想,她是怎么了?總不會想乘機開溜吧?可是荒山野嶺的,而且她沒有穿鞋……

  他隨即起身尾隨而去,還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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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相同的溪畔,這一次殷綠兒謹慎多了。

  依循舊路找尋立足點,她蹲在河畔,將身上亵褲及衣物放入水中,照洗襪子的方式,任它在水中飄流洗淨。

  「這樣哪洗得干淨?」

  楊凌築毫無預警的笑聲自她背后冒出,嚇得她手一松,亵褲隨波逐流而去。

  她心下大喊糟了,忙不迭得去追她的貼身衣物,並回頭狠狠瞪一眼那位倚樹的好事者,看他笑得一臉無辜,她就一肚子火。

  「都是你啦!」從遇上他那一天起,她就厄運連連,先是被挾持,又被言語輕薄而敢怒不敢言,接著是掉落泥沼,如今連衣服都和她作對。

  「我來幫你。」瞧她拉高裙擺,赤裸著玉腿走在蔓草叢生的岸邊,他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你別亂動,小心芒草會割人。」

  經楊凌築一提,殷綠兒低下頭,始注意到膝下的痛覺和斑斑傷痕,像是給薄刀在雪白的肌膚上揮舞作畫般,劃下縱橫交錯的傷痕,雖然傷口不深也沒流血,但一筆一畫都很長,而且還非常痛。

  「怎么會這樣?」她痛得快掉出眼淚,彎下身去撫揉傷口,眼尾不經意掃到河面飄流的衣物,她失聲驚叫,「我的衣服!」在分神的刹那,她沒注意亂草叢生的暗處,腳下一個踉跄——

  「啊!」

  「怎么了?」正施展輕功拾回她濕碌碌衣物的楊凌築在半空中聽到她的尖叫聲,他趕緊回轉過頭,映入眼簾的除了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殷綠兒,還有……昂首吐信的毒蛇!天哪!

  他又驚駭又惶恐的快速躍回她身旁,一顆心提到喉頭,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手捏蛇七寸。對于抓蛇,乞丐可是老祖宗。

  太可恨了,這只臭蛇竟敢傷他的愛人,非把它煎煮炒炸外加分屍不可,他使勁要捏死它之際——

  「住手!」殷綠兒忍著足踝傳來的陣陣麻痛,喝止楊凌築。「是我不對,踩壞了它的巢穴,侵犯了它的領域。」

  「它咬了你,你還幫它說話?」他的下巴簡直快掉到地上,她瘋了是不是?就算心腸再好也不能放縱害人之物,不解決它,難保它不傷害下一個路經的人。「它是毒蛇耶!」

  「就算是蛇也是一條生命。」她一邊戰戰兢兢的檢視兩個紅點傷口,一邊咬著牙忍痛,試圖用雙手擠出毒液。「放了它吧!」

  「我來幫你。」楊凌築隨手將那條罪魁禍首的蛇拋向遙遠的天空,心想,若是摔死算它活該!

  「不用了。」她皺著眉婉拒,男女授受不親。

  「這時候你還計較這些。」他蹲下,不容她置喙的握住她纖細的足踝,免得她亂動拒絕合作,迅速俯身去吸毒血。

  他一口接著一口的吸吮著,而她咬著下唇,始終不讓淚水溢出眼眶,硬是把聲音吞回腹內,為了維持殷家千金的尊嚴和女性的名譽,她告訴自己絕不可以懦弱的哭喊,即使處于艱危的困境中,她也要有傲骨。

  她還真堅強!

  楊凌築忙著吸血的同時,他抬起頭,不期然與她四目相接,看到她淚光盈然,卻忍著哭泣,堅強的不哭不喊,這更讓他心疼不已,如果可以,他寧願替她承擔全部的傷痕與所有的痛楚。

  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的臂彎能撫慰她的傷口。

  在目光交錯的霎時,殷綠兒感覺到與他相隔不到咫尺,耳邊盡是他粗喘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急促的心跳,是他或是她的她已分不清了。

  望入他那深幽如黑網般的雙瞳,她整個人像被吸入那黑暗的世界里,在一片寂然的空間中,她腦筋一片空白,一種奇異而喘不過氣的感覺在她胸口升起,心髒卜通卜通的跳動著。

  「好了。」楊凌築在傷口上方用他自袖口撕下來的布綁個死結,然后隨手抓起她放在旁邊的衣物,背對她蹲下。「上來吧!」

  「干么?」他的聲音將殷綠兒從迷霧中拉回,她的心漏跳一拍,有些心虛,還好他沒發覺她的失常,居然直勾勾的盯著男人看到癡,想著,一股燒熱自她頸背蔓延開來。

  「你受了傷,不能再走動,自然是我背你回去,何況吸出了毒血,難保沒清干淨,所以回營地再擦藥以防萬一。」

  「可是……」

  「別再用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禮教當藉口了,現在是非常時刻,你那石頭做的小腦袋難道不能通融一下嗎?」如果她再拒絕,他打算用扛的也要扛她回去。

  「我的腦袋才不是石頭做的。」她雙手謹慎又緊張的搭上他的肩,算是暫時認同他的話,雖然他嘴里吐不出象牙,不過,他的背還真溫暖厚實,像小時候爹背她的感覺,但還是有一點點不同,他是第一個進駐她心扉的陌生人。

  在凝眸那瞬間,她終于明白短短的相處時間里,出現這些怪異的臉紅心跳的原因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上他了,喜歡上這個無賴。

  楊凌築渾然未覺她態度的軟化,只當她是病人難免比較脆弱,他若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的,恐怕會興奮得沖上天。

  「你別走那么快!」殷綠兒柔聲低語。

  「是、是!我的綠兒姑娘。」他差一點忘了她會「暈飛」,因為擔心她的傷勢,因此他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些。「你忍忍,一會兒就到了。」

  ☆   ★   ☆   ★   ☆   ★   ☆

  「不行!不必你幫我,我可以自己來。」

  此刻殷綠兒和楊凌築又為了一點小事起爭執。

  「你受傷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來就好了。」

  「這是我的衣服。」雖然她是有點喜歡他,但並不代表他可以碰她的私人衣物,一想及那日他拿著她女性的衣物和貼身亵褲,她就忍不住面紅耳赤,急忙搶回也手中的東西。「我要自己洗。」

  「難道你忘了上一次的事?」楊凌築以為她臉紅是不好意思。

  「又不是常被蛇咬,我才沒那么衰。」殷綠兒困窘的原因就是因為喜歡他、在乎他,又怕被他看穿心靈世界的變化。

  「別忘了還有你差一點掉進河里。」她羞赧的語氣令他不禁莞爾。

  「那是意外,何況又沒真的跌進去。」聲音愈說愈小,她螓首低垂,不敢看他,怕芳心淪陷得更快。

  「還是我來吧!」不容置喙,他捧回她手里那堆衣服,她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他便一個騰身躍起。「我去去就回來。」

  他一眨眼就消失無蹤,快得匪夷所思,留下她滿心歡喜又覺得羞窘,無地自容,畢竟讓一個大男人去洗女孩家的衣物,真的非常尴尬。

  撫著烘干的繡鞋與泛黃的白襪,殷綠兒發覺楊凌築不但手藝好,連洗衣服也洗得很干淨。像這種既會煮菜燒飯又會料理家務事的好男人真不多見,與時下的纨绔子弟及自命風流的文士才子相較,他的確該列入稀有動物好好保護。

  雖然嘴巴惡毒了些,而且動作粗劣、沒半點氣質,可是對于一個叫化子出身的男人,又能期待他有多好的表現?就勉強湊合了。

  她決定了,就是這個臭無賴!

  ☆   ★   ☆   ★   ☆   ★   ☆

  晴朗的天氣,萬里無云。

  殷綠兒坐在火堆邊,吃著楊凌築弄好的烤魚,看他忙碌的曬衣,她覺得好過意不去。

  一個女孩子的衣物竟讓一個大男人去洗,更令人羞慚的是她洗的還沒他洗的干淨,連泛黃的襪子給他重洗一次也變回潔白亮麗的樣子。

  除了洗衣之外,他連曬衣、烘衣都一次完成,還有捉魚、剔鱗到上桌也是一氣呵成,連醫療也會。

  她不禁佩服他的十項全能,而且他煮出來的野味還真不是蓋的,京城萬寶軒的名師傅也不過爾爾。

  「你的手藝真不錯。」

  難得聽她稱贊,楊凌築不禁笑問:「你想學嗎?」

  「你是怎么做的?」每次殷綠兒見到的都是已經處理好,在火堆上烤的美食。

  「有空再教你。」曬好最后一件衣物,他揮汗如雨的喘口氣。「到傍晚衣服就會干了。」

  「又要夜宿野外。」雖然以前在山林玩累了,也曾睡過頭而忘了天黑之前回家,餐風露宿不是沒有過,只是和男孩子夜宿山林這么多日還是頭一遭。

  不過,他還真是正人君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卻能自制不逾禮,他有很多機會的,以她是個無功夫的弱女子,如果他真要非禮她,她是絕對阻止不了的,可是他卻什么也沒有做,不知為什么?

  再想下去,她一顆悸動的心會陷落得更多,她喜歡他,怕自己情不自禁的愛上他,而他對她的感覺呢?

  她自認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但還算得上嬌俏可人,他會欣賞她嗎?

  她發現自己愈喜歡他愈在乎他的一舉一動,想了解他的一切。

  「你就將就點吧!」楊凌築取出包袱內的長袍遞給她。「山區夜深露重,比較冷些,這件衣服你就勉強當棉被蓋。」

  「那你呢?」他的體貼令殷綠兒感動不已。

  「我!不必啦!練武之人如果連這點寒意都抵御不了,還能混江湖嗎?」他扭腰拉腿來舒活舒活筋骨。「趁這個時候還早,我去找晚餐,你在這等著。」他順便要巡守四周,以防野獸入侵他的警戒線之內。

  「等等,我……」她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能,什么都不會,于是呐呐的低語,「我可以幫忙嗎?」

  「你……」他眉毛一邊高揚起。「你別愈幫愈忙,我就阿彌陀佛啦!」像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連傷了她的蛇都要放生,何況去殺生。

  「不需要就算了。」她冷哼一聲別開臉。可惡的無賴敢嫌她,虧她好心要幫忙卻被當作驢肝肺,她以后不要理他了。

  「小……綠兒,別生氣,你現在腳上有傷,不方便行動,等你傷好了,我再教你怎么做菜。」險些又將「小娘子」的稱呼脫口而出,他暗叫驚險。

  「真的?」殷綠兒仰起泛著紅暈的嬌顏,睜大晶璨盈然若水晶的翦水秋瞳,洋溢著殷切的期待。

  望著她流轉秋波、顧盼生姿的模樣,楊凌築胸口一窒,心跳加速,難忍燥熱的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息激蕩的腹中火。

  他純真善良的小娘子雖然還不懂展現魅力,但自然散發的光彩卻足以誘惑一個自制力強的男人,也許他該考慮早點娶她回家,免得別人也發覺她這塊光華內蘊的寶,那就麻煩了。

  打定主意后,楊凌築溫柔的微笑著,點點頭,不自禁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我去了。」然后他趕緊轉身離去,免得她又搬出道德禮教來訓話,他可受不了。

  他……他剛才做了什么?

  殷綠兒捂著發燙的臉頰,怎么也無法相信他居然吻了她,那輕柔若楓葉落下的吻在她心海內掀起前所未有的驚濤巨浪。

  ☆   ★   ☆   ★   ☆   ★   ☆

  怕殷綠兒傷勢未愈,他們又多盤桓了數日。

  在那一吻后,楊凌築更確定自己的心。就是她了,只是不知道小娘子是否有和他相同強烈的感覺,可是,聽她對乞丐的鄙夷,還有老是和他針鋒相對的狀況看來,對未來,他第一次感到沒有十分把握。

  他該怎么樣做才能讓她知道他對她一見钟情?這輩子他大概不會再這么深刻的喜歡一個人了。

  察覺他默然的凝視,殷綠兒心頭如小鹿亂撞,回想那溫柔的吻,她更慌了,連忙開口打破僵局,「明天可以起程了嗎?」

  因為害怕太喜歡,所以她選擇逃避,在無法確知他的情的情況下,她無法交心。

  楊凌築深呼吸,收回灼人的視線,然后幽幽的開口道:「可以了。」她就那么不想和他在一起?「明天我就送你回家。」

  「你呢?你不是說要借住我家?」她希望他能一起來,然后介紹他給大伙認識。

  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算了,我只是開玩笑。」若她真那么嫌惡他,他又何必登門去自討沒趣。「送你到府邸,我們就該分手了。」

  一聽到「分手」這兩字,殷綠兒的心猶如被針扎了一下,殷切的笑容頓時僵住,臉上失去了血色。這不是真的!她只想待在喜歡的人身邊,為什么他可以毫不留情的說要走呢?

  「早點睡吧!」楊凌築反過身背對她,打了個大哈欠來掩飾失落的情緒。

  想到要離開她,他覺得胸膛好像給鑿了個大窟窿,但流水有情、落花無意,他又何必……

  也許分開一陣子,他或許會淡忘這段有如電擊般的愛戀。

  可是感情豈是說忘就能忘的了?

  ☆   ★   ☆   ★   ☆   ★   ☆

  破曉,東方翻魚肚白。

  當刺目的陽光爬到殷綠兒臉上時,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楊凌築已經在烤香魚了。

  「去換衣服好上路了。」他抬起下颚朝她頭側擱置折好的衣衫說道。

  「謝謝!」昨夜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耳邊傳來山林中的風聲、夜莺的咕叫和蛙鳴,不過,最清晰的還是他熟睡有規律的呼吸聲,沉濁且和緩。

  數著他的呼吸次數,她漸漸入夢,只是夢中全是他的影子,最后他還笑著離她而去,害她難過得哭起來。他怎么可以在她喜歡上他之后,丟下她不管,偷去她的心后卻說要分手?

  他的確是個無賴,任性,以自我為中心,總以自己的想法去定義她,卻不曾過問她的意見,從擅自綁架她,又嘻皮笑臉的嘲弄她對事情的認真,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嘲笑她對感情的執著?她真的很怕,她只有一顆心呀!

  她在對他說謝謝嗎?

  楊凌築驚訝的愣了愣,仰起頭已不見她的芳蹤,他想,大概是走到密林去更衣了。回想剛剛那細微的感激之聲,他仍不敢相信是她說的,他一定是聽錯了。

  從遇見她那一刻起,她總是擺著千金小姐的高姿態來看待他的身分,鄙視他這類江湖人,更不屑他是個乞丐,老用無賴冠上他,也不想想這一路上,吃、喝、用的花費是誰的。

  雖然她一無是處,不過心地善良,純真似白紙是她惟一的優點,他很想保有她的天真純潔,又希望她為他而改變,他這樣是不是太貪心了?

  回過神,她已換回輕紗羅裙的千金小姐裝扮,款款走來,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他猜,大概是身體才剛恢復的關系。

  「用過早餐,我就送你回去。」

  「可不可以先繞去殷家產業的山林,就是賣給丐幫的那塊地?我想去探望一些老朋友。」殷綠兒希冀的望著他,本以為那一吻之后會有所不同,結果……他根本不在意她。

  「可以,你怎么了?」從她受傷這些日子以來,她好像變個人似的,不再與他挑釁,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讓他不禁擔心地真的病了。

  想到這里,楊凌築就不由自主伸手擱在她的額頭上,然后摸摸自己的頭,喃喃自語,「沒有發燒嘛!」

  「我才沒發燒,你別隨便詛咒人。」她一把揮開他放肆的手,心跳漏跳了好幾拍。到底他還是關心她,這讓她竊喜不已。

  「原來你還是那么潑辣,一點也沒變,不過……」他笑著捏了一下地嬌嗔的俏臉。「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自然不造作。」

  上一句話他激怒了她,下一句卻讓她耳紅心跳,腦子瞬間空白……他說喜歡!

  「吃魚吧!吃完了就要上路了。」楊凌築渾然未覺她的異常,遞給她一條魚后,迳自開始大啖。

  受到這突然的震撼,殷綠兒呆愣著,無意識的接過他放在她手中的烤魚,嘴巴一張一開的吃著。

  直到喉嚨的梗塞感刺激了她的神經,她才注意到她正吃魚,而她居然連魚頭都吞下去。

  「水……水。」她慌張的槌胸頓足,一邊干嘔,一邊找水喝。

  「怎么那么笨。」楊凌築趕緊遞上水囊,忙不迭替她拍背。「平常看你吃東西慢條斯理,吃得比小鳥還慢,怎么還會噎到?就算我烤的魚很好吃,你也不該把魚骨頭全吞了,就連呆貓也都知道咬不動的骨頭不能吃,你這白癡。」一想到她可能因吃魚而見閻羅王,他就后悔不該弄魚給她吃,以后他再也不碰魚了。

  忙著干嘔的殷綠兒拼命的咳,咳到臉紅脖子粗,並生氣的想著,身旁的無賴不安慰她也就算了,還不留口德的念個不停,她真的差一點氣得噎死!

  「好多了沒?」楊凌築拍撫著她的背,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你離我遠一點,我就會好。」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經她努力的催吐,連胃里的水都嘔出來了,當然魚骨骸也在其中。

  「精神不錯嘛!」見她平安,他也松了口氣。「以后小心點,下次噎到就沒人救你。」

  「誰需要你救?」她冷哼一聲,其實內心多少還是很開心他的關懷。

  「是!小娘子說得都對,那我們可以起程了嗎?」真是死鴨子嘴硬。楊凌築也拿她沒轍。

  聞言,殷綠兒怔了怔,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好的。」想到分手在即,她心慌慌、意茫茫的不知所措,怎么辦?

  走完這一段路就要分離,她好希望回家的路漫長得永遠走不完……

  ☆   ★   ☆   ★   ☆   ★   ☆

  茂盛濃密的綠蔭擋住了艷陽,在照不到陽光的陰影下流瀉著森森的冷風,詭異得令人發毛。

  「奇怪,怎么那么安靜?」回到殷家山林,殷綠兒就感覺不太對勁。

  樹梢吟唱的鳥兒不再啾叫,覓食的動物們都不見了蹤影,甚至連仲夏的蟬都靜悄悄的。

  「大白天的,它們都到哪里去了?」在舉目四顧后,她蹙起眉黛。

  「會不會是因為我的關系?」楊凌築見識過她和山林中動物友好的情景,心想,或許是多了他這個陌生人。「所以它們都躲起來。」

  「或許。」不知為何心中隱隱不安,但她表面上仍裝作若無其事的道,「走,到湖畔去見我的朋友,它們很可愛,我介紹你們認識。」

  「敬謝不敏,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在反覆無常和凶蠻的龐然巨獸中,熊排名第一,誰知道它們什么時候獸性大發,還是保持距離以測安全的好。

  「你知道它們是誰嗎?」

  「當然……」瞟見殷綠兒訝異和狐疑的眼神,楊凌築及時煞住口,怎能讓她知道他曾經暗中觀察過她?而且偷窺是不道德的,萬一激怒了她,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他乾笑道:「呃……你曾經對我提過,不是嗎?」心下並大喊,好里加在。

  「有嗎?」殷綠兒絞盡腦汁的想,卻沒有絲毫印象。

  「別管有沒有,你不是要趕路回家?」他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是沒錯,可是也不急在一時,天色還早得很。」她渴望有他相伴。「拜托,陪我去走走。」她眼如秋水,流露出無言的冀盼。

  楊凌築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擾亂了思緒,不由自主的點點頭。沒想到他也有沒大腦的這一天,真可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太好了!」她難抑興奮之情,沖動的環住他脖子,不假思索的在愕然的他臉頰上蜻蜓點水的一啄,等她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連忙退開,「對不起,我失態了。」她的頭幾乎要點到地上。

  真是羞死人,她居然吻了他?!她可以感覺自己現在一定是滿臉通紅,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樣,好丟人,她不敢見人了。

  原來她並非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大家閨秀的教條和修養束縛她不能表明心意,只能壓抑、克制自己的行為發乎情、止于禮。而這些日子經他洗腦及思想改造,她漸漸開竅,隨著自己的感覺去做,這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愈想楊凌築愈覺得得意不已,忍不住傻呼呼的笑出來。

  聽到他渾厚低沉的笑聲,殷綠兒更窘愧得不敢抬頭,他一定是在嘲笑她。

  想到這里,胸中微微的酸楚竄升至鼻頭和眼角,她感覺鼻子酸酸的,連眼眶也發酸的凝聚了淚水。如果他再揶揄諷刺,她說不定會難堪得想找地洞鑽,再也不見人了。

  「小娘子。」他輕輕抬起她的小臉蛋,看到她羞慚又自責的眼神,他一顆心都揪成一團。

  他該表明自己的心意的,不該讓她困惑和不安,即使被拒絕,至少也讓她知道他喜歡她。

  楊凌築輕柔的拂去殷綠兒強忍在眼角的淚光,彷佛在呵護舉世無雙的稀世珍寶般,她的眼淚遠比金銀珠寶還珍貴,令他不舍。

  「別說抱歉,這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這是很自然的感覺,依循自己的心去走。」他溫柔的包裹她冰涼的小手,細語呢喃的訴說情衷。「有時候愛情是那么突然,往往在一瞬間被一個人吸引住目光,那就是所謂的一見钟情,你明白嗎?」

  她的心跳得好快,猛烈的撞擊著胸口,像要蹦出來一樣,怎么也無法相信這感性的話會出白于他的毒嘴。

  他對她有情嗎?殷綠兒開始搖擺不定了,身體的熱度隨著他的觸碰逐漸高升,

  看見她的迷惘和困惑不是別人影響,正是因他而起,楊凌築不禁噙著釋然的笑意,雙手捧起她的臉,含笑的凝視腼腆的她。

  「你相信嗎?我對你一見钟情。」他的話從她的唇傳入她心中,他堅定的覆上她的唇,溢出的滿腔熱情和渴望的傾慕全融入這溫柔、甜蜜的一吻。

  他的吻吸走她的聲音,在迷蒙恍惚中,她完全忘了時間,依偎在他懷中,她腦海里只有他訴說的那番情衷,他說——對她一見钟情。

  原來感情的路上,她並非獨自一個人。發現這項驚喜,她雀躍而忘情的微啟末唇,感覺到他挑情的咬嚙她的唇瓣,他的舌尖逗弄著她的貝齒,令她不由自主的咯咯失笑。

  楊凌築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回應他,正想再進一步撷取她的芬芳時,她卻不識趣的笑出聲,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同時喚醒了他險些出軌的自制力。

  「好癢。」殷綠兒笑著,舉手去撫觸被他嚙咬而發癢的唇瓣。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一時沖昏了頭。」他差一點在這強占了她。

  「沒關系。」楊凌築的道歉猶如冷水澆息了她心中點燃的熱情,笑容僵在睑上。人說女人善變,其實男人才是反覆無常。「這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你別放在心上。」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氣才勉強自己保持輕松鎮靜。

  聞言,他愕然了,為什么她能如此平靜的淡然處之?難道真如她所說的,只是一個吻,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她的羞赧都是偽裝來吸引他的注意?

  這一次換他迷惘了。

  「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怎么可能喜歡一個……」殷緣兒虛偽的假笑,掩飾心痛,維護尊嚴。「一個和我身份不配的人。」

  「我明白了。」像是給人打了一記悶拳,楊凌築黯然的眼神閃過一抹受傷,然后自嘲的哂笑。

  「我有自知之明的,你放心好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切斷了他們之間暧昧的情緣,也讓他領悟到自己不該高攀她這位自視「高貴」的千金大小姐。

  早知道就不應該因為情難忍,渴望她在身旁而綁架她,也許他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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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林木茂密,碧草如茵,延伸到明亮如鏡的湖畔,倒映著藍天白云,好個人間仙境。

  殷綠兒很高興終于回到暌違已久的地方,暫時忘卻愛與愁。

  「小貓、小狗,你們在哪?」她放聲呼喚森林里的朋友。「我來看你們了。」

  可是,四周依舊一片靜悄悄。

  殷綠兒開始覺得不對勁,即使小狗不太愛理人,但小貓聽到她的聲音一定會投奔到她懷里。

  「怎么了?」楊凌築也感覺這座山林太靜,仿佛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她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再找找好了,也許它們跑到哪里去玩了。這附近只有這個湖供給山林里的動物們飲水,等到傍晚或許它們肚子———就會來這里覓食。你……願不願陪我等?」

  「你希望我留下?」他揚起眉峰問,她不是非常討厭他?

  「你不願意?」殷綠兒悄悄從羽扇狀的睫毛縫窺視他。

  「好吧!大小姐有令,不才豈敢不從。」楊凌築不卑不亢的抱拳一揖。

  他生疏有禮的樣子,令她心里不由自主打個寒顫。她感覺十分刺耳,胸口好痛,想哭卻哭不出來,只好干澀的強笑道:「謝謝。」

  又再次對他說謝謝,她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客氣了?或許是要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沉默了半晌,楊凌築深吁道:「那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四周到處看看,順便找晚餐。」然后他頭也不回的走入山林中。

  空氣一下子陷入沉寂,望著他消失的地方,殷綠兒怔忡出神,內心五味雜陳。

  到底他說一見钟情是真,亦是開玩笑?她很想確定,又不敢開口詢問,怕那答案是否定的,那她一定會心碎而死。

  沒想到愛一個人是這么痛苦,整顆心全系在他身上,期待他的愛,又怕受傷害,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   ★   ☆   ★   ☆   ★   ☆

  平靜的參天古木依舊高聳,陽光仍然刺眼,只是飛禽走獸都不見了蹤影,連派駐山林中防守站崗的丐幫子弟也不知去向。

  該不會是偷懶?嘿、嘿,若是他出其不意的冒出,一定會嚇死不少人。

  丐幫弟子大概沒料到離家出走的丐幫少幫主居然還在老家游蕩,枉費老頭動員千軍萬馬去各鎮口駐守阻攔。

  楊凌築愈想愈是洋洋得意,腦海開始想像那些乞丐見到他的表情,一定像遇見鬼。

  正當他洋洋得意的幻想時,冷不防耳際傳來微弱的呻吟,他猜測,地點約在三里外。

  他疑惑的循聲而去,愈靠近哀鳴聲愈大,而且還傳出一股濃稠且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在撥開亂草后,赫然發現雜沓的足印及怵目驚心的血跡,他心中閃過疑問。

  舉目四顧,驚見一名丐幫弟子躺在血泊之中,他趕緊飛奔過去。

  「你怎么了?」楊凌築攙起他,並從懷中掏出藥丸喂他。

  「少……少幫主,你……你回來了,太好了。」丐幫弟子撐開眼皮,望見逃家的少幫主,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暫時忘卻痛楚,激動的揪住楊凌築的衣襟。「有……有人偷獵,阿賴已經跟上去了。」

  「別多說話,你是防守這一區的?」楊凌築暗忖,想必阿賴是跟他一伙的。

  受重傷的丐幫弟子遲緩的點點頭,眼皮漸漸沉重。

  「你是怎么受傷的?」

  「熊……熊攻擊……被捉……」丐幫弟子斷續說著,接著沒了聲音。

  楊凌築以為他翹辮子了,緊張的用手指擱在他鼻端,還好有氣,只是昏了過去。

  「阿皮!」一聲焦急的呼喚由遠而近傳來。

  楊凌築猜,應該是來找這受重傷的丐幫弟子。

  丐幫弟子眾多,雖然他不見得全部都認識,但有趣的是每位弟子都認識他,大概是老頭常常為了緝拿他,又是公告又是肖像通緝令發放全國各地,使他聲威遠播,比起瘋丐的俠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少幫主!」飛奔而至的阿賴一見到他就跪在地上。

  「起來、起來,又不是在幫中,不必那么隆重。」楊凌築就是受不了這種繁文缛節,偏偏各門各派無論再怎么隨便,也不能丟掉正統和上位、下位之禮。

  「你是阿賴?」

  「是的,阿皮他怎么樣了?」阿賴的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他受了重傷昏過去,我已經給他眼了傷藥,暫時沒有大礙。」楊凌築把阿皮交給阿賴。「對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有人盜獵熊,山下的分舵主已經去追蹤了。」

  聞言,楊凌築眼皮一跳,不會那么巧吧?「熊?什么熊?」但願不是他小娘子的動物朋友。

  「有兩只,其中一只左眼有十字刀疤,巨大而凶猛……」

  「那熊怎樣了?」楊凌築心驚的打岔,急忙問。

  阿賴看少幫主如此心急,雖感到奇怪,但仍回答道:「十字刀疤的大黑熊沒事,只是被迷昏而已,倒是和它一起的另一只大黑熊被迷藥弄昏后被抓走了,也許是熊的體積太大,他們才先擒那只比較小的黑熊。」他的聲音頓了頓。「我和阿皮兩人擔心他們會再回頭盜獵,因此阿皮留守,我去追蹤並報告舵主這件事。少幫主,阿皮怎么會受傷?還有,熊呢?」

  「糟了!」他怎么沒注意到阿皮身上的傷是利爪造成的,那表示小狗可能獸性大發,那么……楊凌築不禁心驚的呼喚著,「綠兒!」

  「少幫主!」阿賴不解的望著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楊凌築施展輕功奔馳而去。到底什么事那么慌張?誰又是綠兒?

  ☆   ★   ☆   ★   ☆   ★   ☆

  和風送暖,暗香浮動,好個涼夏的午后。

  當楊凌築不在身邊,空虛感向殷綠兒襲來,再加上四周靜悄悄,生平不知何為懼怕的她頭一次覺得煩躁不安,無所事事。

  坐在草地上,她俯身掬水洗臉來讓自己清醒一下,以免胡思亂想,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楊凌築,偏偏腦海全被他的影子填滿。

  才分開一下下,她就覺得心亂如麻,好想念有他相伴的時光。

  猛地,身后草叢里唏嗦的響聲傳入她耳中。

  她拍拍衣裙,回過頭卻見不到人影,只是草叢里似乎有個物體。

  「凌築,是你嗎?」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竄到面前,快得讓她看不清楚,嚇得她跌坐在地上。

  「小狗,是你呀!」驚魂未定的她撫著胸口,看見矗立在身前威猛巨大的黑熊是地熟悉的明友小狗,她松了口氣。「你嚇到我了。」只見小狗張大嘴,嘴角白沫流溢,氣喘吁吁的瞪視她,似乎沒有反應。

  「你怎么了?」殷綠兒蹙眉的打量它。「小貓呢?你們不是都在一起?」她正想嘗試去親近,撫摸它——

  「不可以——」

  猝然,一陣狂嘯制止她,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里還在想,到底是誰亂吼亂叫的?

  「快離開它!」乍見她離目露凶光的小狗不到一尺,楊凌築嚇得心髒差點麻痺,還好趕上了。

  「怎么回事?」

  殷綠兒不明所以的側過頭望著喘息的他,而沒注意到小狗緩緩揚起熊掌——

  「危險!」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楊凌築奔馳到她面前推倒她,然后旋身一記飛踢,將站立的小狗踢倒在地。

  「你干么?」殷綠兒被他壓在身下,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而她心跳得好猛烈,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男性的氣息和汗味,她連忙收斂心神,想開口斥責他的失禮。

  「你……住手!」乍見他攻擊小狗,她失聲驚叫。「別傷害它,它是我的朋友!」她以為他不知道它是她的朋友,因此認為它會傷害她而沖過來保護她。

  這一點讓她竊喜不已,到底他還是很關心她。但一想到他踢小狗,她又覺得他太過分了,居然欺侮她的朋友,胸口凝聚燥熱和怒意,像火焰般蔓延向四肢百骸,她氣得用手肘抵著他的胸口,欲推開他。

  「夠了!」楊凌築微愠的低吼一聲。她真的太不識趣了,一點警覺心也沒有,回想那驚險的一幕,他幾乎要斷了氣,見到她平安,他緊繃的心才緩和下來。

  在此刻,他終于認清了一件事實,即使她是高貴的千金小姐,即使她討厭他,但此生他不能沒有她,從大街上綁架她那一刻起,他就應該有此領悟——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將不再完整,所以,他誓言這一回絕不放開她了。

  他深吸了口氣,一邊戒慎的盯著危險的小狗,一邊拉她坐起,含笑道:「放心,我不會傷害它。」

  他眼中散發真誠和堅毅的光彩,使殷綠兒愕然,心頭更是小鹿亂撞,彷佛要被吸入那幽黯深不可測的黑色漩渦里。

  她失神的點點頭,腦子一片空白。

  「那就退后一點。」楊凌築知道失去了親人的小狗有如無頭蒼蠅,也失去了理智,根本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敵人,只知道是人類下迷藥迷昏了它們,並抓走它的愛妻小貓,再加上以前受人類獵殺過的舊傷,這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它已經變成粗暴凶殘的野獸了。

  如今,小狗誰都不認識,只曉得攻擊,也因此,丐幫弟子阿皮頭一個遭殃。

  對于體積龐大,威猛強悍的巨熊,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不傷害它又得兼顧沒有武功的殷綠兒的情況下擊退它,更何況這只令人心驚膽戰的小狗還失去了控制,瀕臨發狂發飒的邊緣。

  提高警戒和防備,楊凌築凌厲無畏的直視搖頭晃腦、再度站立的小狗,兩臂大張、護衛著仍未察覺危機的殷綠兒,情勢非常緊張。

  冷不防——

  「啊!」她突來的尖叫反倒嚇了他一跳。

  「怎么了?」他心慌的回頭,以為她出了什么事。

  「你……你的背。」殷綠兒猛抽了一口氣,咬著手指不讓克制不住的寒顫流瀉內心的驚駭恐慌。

  她注視著那殷紅刺目的血滲透他背衫,自皮翻肉綻的四道爪痕中汩汩滴下,甚至如雨淌落到地上,而他居然沒感覺。

  就算是一個白癡也看得出那是什么傷,是怎么造成的,這一刻她感到恐懼,不是因為獸性大發的小狗,而是他那怵目驚心的傷,她感覺整顆心像被撕裂一樣,仿佛那四道抓痕是抓在她身上,痛徹心肺。

  經她一叫,楊凌築總算有點「痛」覺,剛剛在驚慌和擔憂以及緊繃的壓力下,他甚至沒感覺到小狗的巨掌劃破他的背,他只知道就算死也要保護她。

  雖然背上火辣辣的燒痛著,他知道一定傷得不輕,不過,在這危險萬分的時刻,他絕不能松懈,因為發瘋的小狗還沒制伏呢。

  「好多血……你受傷了。」殷綠兒泫然欲泣,臉上血色倏地流失。「都是我不好。」

  「你別像老太婆一樣羅哩巴唆,吵都吵死人了。」楊凌築故作若無其事的強忍傷痛,屏氣凝神盯著重新站立、面孔猙獰的小狗。

  「臭女人,離我遠一點。」他頭也不回的低吼,想讓她先行離去,他想,自己還可以擋一陣子。

  「不要!」這一次無論他如何罵她、吼她、趕她,她都不要離開他。「雖然你唾棄我,討厭我這種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我還是不能走。」

  「你……」他遲早會被她執拗和倔強的個性給活活氣死,真想敲開她的小腦袋,看看里頭是漿糊還是石頭,怎么一點也不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我不喜歡你,也不會愛上你這種什么也不會的白癡女人。」他橫了心,就算被她誤會也無所謂,只要能保護她平安。「你快點滾,我不要再看到你。」

  「就算你不喜歡我、不愛我也沒關系,只要……」果然,那日他說一見钟情只是捉弄她的游戲,不過,她再也不在意了,因為……

  「我愛你,我喜歡你就可以了!」她大聲說出內心的話,坦率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決心,不管他是否接受她的感情,至少她勇敢的表示,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愛意是多么深。

  楊凌築一怔,再次被驚嚇到了。他緩緩轉過頭,發現她明亮晶盈的秋瞳散發真摯無偽的光芒,認真且執著的表情令他為之錯愕。

  「你……是說真的?」他懷著疑懼和驚喜問。

  殷綠兒堅定的點點頭,「所以你絕不能丟下我,別忘了是你綁架我,就算你排斥我、不喜歡我,你也不能逃避必須送我安然回家的承諾。」

  他被她打敗了。

  真佩服他們倆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還能為了感情而爭論不休,不過,他自認自己輸了,輸給她的單純直接、固執堅持,與毫不造作的個性。

  「好吧!你可以留下,但是……」他深呼吸,轉口道:「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沒我的允許不可以靠近。若是我打不過小狗,你必須馬上跑,跑得愈遠愈好,而且不准停下,更不准回頭。」

  又是不允許又是不准,殷綠兒感到些微不滿,本想抗議一下,不期然與他凝重嚴肅的月光相接,她的心咚了一下。

  她猶豫了一下,無奈的撇撇嘴,「我知道了,可是你也要小心。」她順從的找一顆安全距離外的大樹,雙手緊攀著樹干尋求支柱,惶然的眸光直視對立的人與獸,祈禱他們都平安無事,不管是誰,她都不願看到他們之一流血受傷。

  但是,在內心深處,她更希望楊凌築能贏,在朋友與愛人中,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自私。誰教愛情就是這么沒有道理可言,她無法自拔的愛上了他。

  ☆   ★   ☆   ★   ☆   ★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表看似臃腫肥碩的小狗,動作可一點都不會遲緩,它不時嘶叫怒吼來嚇阻敵人。

  而楊凌築只能閃躲,冷靜的思索如何在不傷害它的情況下緝拿下它,如果可以點穴那就簡單,問題是熊的睡穴在哪里?

  守候在一旁的殷綠兒心急如焚,注視著場中的狀況,隨著他每一次的危機,一口氣提到喉頭,卻無力去阻止,她不希望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受傷啊!

  「少幫主!」遠處嘈雜的聲音此起彼落響起。

  楊凌築暗忖,看來阿賴去通知其他人少幫主出現的消息,立刻召來人馬大舉搜山,不久,老頭大概也會趕來。這倒也好,他可以不必擔心了。

  雖然他不太想和老頭碰面,不過老頭武功高強,正好可以利用來打小狗,操練一番。

  鬧烘烘的噪音也吵到了發瘋的小狗,它回頭看見四面簇擁的人影,似乎明白情勢對它不利,它踟蹰了一會兒,然后狂嘯怒吼一聲,便惡狠狠的掃視楊凌築及突然冒出的人類,轉身飛奔而去。

  它還挺機警的嘛!

  見它逃入叢林,楊凌築如釋重負的吁口氣,揮拭額上的汗,緊繃的心神一松懈,他才感覺到刺爪抓傷的撕裂劇痛,像被燒燙的烙鐵印在背脊,熱辣感直竄腦門。

  霎時,一陣昏眩襲來,他不支的搖晃了一下。

  「你要不要緊?」殷綠兒見小狗離開才敢探出身,及時奔到楊凌築身旁,她攙扶住他,憂心仲仲的望著他失去血色的臉龐,心中為之揪痛。

  「少幫主。」一名精瘦矮小的白發老頭領著一票著補丁裝的漢子向前迎接。「龍山縣分舵舵主劉安拜見少幫主。」頓時數百人將殷綠兒和楊凌築圍住。

  「少幫主?!」殷綠兒提高了音量,疑惑的視線由這突然冒出的乞丐轉向倚著她的肩站立的楊凌築,此刻他正苦著一張睑。

  「你們好呀!」這下在劫難逃。楊凌築勉強的干笑了幾聲。

  「你是丐幫少幫主?!」殷綠兒火氣上升,真想丟下他不管,若非看他受了傷,她早就破口大罵了。「你怎么騙我?」

  「我什么時候騙你了?你又沒問。」楊凌築委屈又無辜的道,「拜托!我是病人,別大吼大叫。」

  「這位姑娘是……」劉安抱拳作揖,態度有禮,但擰起的老眉可顯示他的不悅。心想,哪來的野丫頭居敢對他家少幫主如此不敬。

  「殷綠兒,殷家大小姐。」楊凌築接受丐幫弟子的扶持,不舍殷綠兒辛苦的負擔他身體的重量。

  這時,阿賴上前到劉安耳邊嘀嘀咕咕,劉安臉色一凜,戒備的瞅著仍氣呼呼的殷綠兒。

  「怎么了?」楊凌築覺得有些疲憊,不過目光如炬,絲毫不受痛楚影響。

  「少幫主,這位姑娘……」劉安壓低了嗓音對楊凌築道。

  殷綠兒蹙起眉黛,一頭霧水,任憑她揪長了耳朵還是聽不到他們的話,心中微微不滿的想,有什么事不能敞開來說?霍地……

  「君山?我已經帶她去過啦!我們還剛從那里過來呢。」原來是她在青溪鎮問君山這檔事,難怪她會被劉安他們當作意圖不軌的間諜。瞧他們不可思議的眼珠子快凸出來的樣子,楊凌築不禁莞爾笑道:「放心,她是我的小……朋友,沒事的。險些又把「娘子」的稱呼脫口而出。

  「有什么不對嗎?」殷綠兒早就不記得在城門問了那些乞丐君山的事,更別提去記他們的長相。

  「沒什么,我得找個地方療傷。」為避免她的小腦袋瓜胡思亂想,楊凌築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請隨小的前往分舵。」劉安抱拳說道。只要留下少幫主就是大功一件,他升職在望。

  楊凌築遲疑的考慮了一會,含情又乞憐的望著殷綠兒,他希望她留住他,因為他還沒告訴她他的真心話。

  殷綠兒縱使滿腔怒火,但一接觸到他似水柔情的眸光,便澆熄了燃起的怒苗,再想到他是因為救她而受傷,頓時火氣煙消云散。

  「到我家吧,就在山腳下,比較近。」她暗忖,遲早會被自己的軟心腸給害死。

  「謝謝。」楊凌築喜上眉梢,開心得雙肩微顫,但笑的結果是背脊陣陣劇痛,痛得他昏了過去。

  「凌築!」殷綠兒見狀驚叫一聲,連忙帶著眾人回殷家。

  ☆   ★   ☆   ★   ☆   ★   ☆

  「他醒了嗎?」

  殷綠兒回到了殷家,全宅對殷家大小姐失蹤近兩個月突然回來,似乎沒什么大驚小怪,倒是對她帶回的那名受重傷,昏迷不醒的楊凌築感到好奇。

  大家從未見她對一個男人那么溫柔過,就連身為她父親的殷剛中也不曾見她為他倒茶、拭汗。

  「爹,他真的沒事?」殷綠兒回身看剛進門的父親,蛾眉深鎖的搖搖頭想,受了傷還能那樣嬉笑,沒半點正經,原本她以為他的傷沒那么嚴重,他只是故意嚇她的,誰知道……

  「你已經兩天沒休息了,先去睡,這里有爹。」殷剛中暗忖,待那渾小子起來,他非將渾小子碎屍萬段不可。

  事情的始末他已經從劉安那里得知,在之前她和楊凌築在哪里或做什么,她只字未透露,著實讓他氣得牙癢癢的,妒嫉得半死。

  這渾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能得到他寶貝女兒的芳心?

  「你寶姨已經請了最好的大夫替他看過,他沒事的。」看女兒愁眉不展,做父親的也于心不忍,殷剛中拍拍殷綠兒的肩。「去休息吧!爹替你看顧這……位楊少幫主。」他真想罵一句「混球」,但礙于女兒在場不能講粗語,免得她學到壞榜樣。

  他的寶貝女兒可是在他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下長大的,是擁有良好身家教養的大家閨秀,這渾小子哪配得上。

  「綠兒。」隨著咿啞的開門聲,驚動了床榻上昏迷的人,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眼皮顫抖了一下。

  「寶姨。」殷綠兒如乳燕歸巢,投入剛進房的寶大娘懷中,低低切切的訴說心中的苦澀。「已經兩天了,他怎么……這位是?」她的視線落到寶大娘身后,因為那里多了一個白發老頭子。

  雖然那老頭子干皺的紋路在眼尾、嘴角刻劃著歲月的痕跡,但他雙目如電,熠熠發亮,讓人猜不出他實際的歲數,不過當他唇角上揚時,似笑非笑的表情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她感覺非常溫暖、親切。

  一這位是丐幫幫主瘋丐楊孫武,也是楊公子的爺爺。寶大娘替她介紹。

  「你就是殷家丫頭?」好個秀外慧中、優雅迷人的大家閨秀,楊孫武真沒想到彪悍威武的殷剛中這種粗人居然能生出那么標致乖巧的小姑娘。

  他目露驚艷,從分舵主劉安口中大致得知豬仔對這丫頭似乎有感情,所以他特趕來瞧瞧,真是愈看愈滿意……呵、呵!沒想到豬小子是任性放縱,眼光倒挺不錯。

  「瘋老,你真是教出一個好孫兒,竟敢綁架我女兒。」一想到女兒的遭遇,殷剛中滿肚子火氣正好無處宣洩,沖上前一把揪住楊孫武的衣服。

  「住手!」寶大娘平直的道,聲音不大,卻散發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人家遠道而來是客。」

  「爹!」殷綠兒也不悅的低喊,一邊用眼尾余光制止父親,一邊從容的欠身道:「殷綠兒,老人家這廂有禮了。」她真沒想到凌築口中的老頭竟是他爺爺,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局面下相見。

  是她害他重傷昏迷的!滿心愧疚的殷綠兒視線移向白紗帳后一動也不動的楊凌築。

  其實早在殷剛中進門時,楊凌築已被驚動了,只是還沒有醒過來,但他可以感覺到殷綠兒就在身旁,而寶大娘來到后他逐漸恢復意識,本想睜開眼的,結果——

  聽到楊孫武的大嗓門,他心下大喊糟了!他寧願裝昏裝死,也不想看到老頭打量他糗樣時的譏笑,老頭一定會落井下石的,自己的爺爺他還不清楚嗎?

  反正就讓他們以為他還在昏迷中,還可以借機聽到他們的談話。不過,他最希望的還是聽到綠兒柔和的嗓音,宛若清泉洗滌他的靈魂,流過他心肺。

  「別盡站著,坐下來聊。」寶大娘招呼著。「青悅、小茹,去叫廚房准備餐點,順便沏壺茶過來。」小茹是她的帖身丫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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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寶大娘一方面忙著打圓場,一方面用眼神示意殷剛中別莽撞,直到上了茶。

  「這些日子多虧了你照顧我家的豬仔。」楊孫武客氣的說。

  什么嘛!明明是他老替她收爛攤子。裝睡的楊凌築聆聽他們的對話,心中在抗議。

  「哪里,是凌……楊公子幫了我不少忙,甚至幾度救我于危急。」殷綠兒險些將「凌築」的稱呼脫口而出,傳統禮法規范是不允許女子直呼男子名的。

  她又羞澀又內疚的望向床榻。「都是我不好,害他受如此重的傷。」如果她有警覺心的話,也不至于三番兩次惹麻煩。

  聽她替他說話,楊凌築真的窩心極了。若非為了躲避老頭,他真想跳起來擁抱她。

  「哼、哼!那只笨豬,居然會被熊打傷,未免太遜了。若是他肯乖乖留在君山繼任幫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這是他活該!」

  臭老頭難道不能講些好聽的,非要在綠兒面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一點面子都不給他?楊凌築聞言不禁怒火中燒,但為了不使老頭那對邪眼發覺他已醒來,他只好按捺下憤怒。

  「楊公子是為了救我,其實這一切都該怪我。」若非她為貪圖偷取合約的機會,故意賴上他,遍搜不獲還勉強要他送她回家,他又怎么會遭逢此劫?殷綠兒愧疚的想。

  「對不起,因……因為我想偷合約,要回我家的產業,我才會留在君山的,其實就算楊公子沒帶我去,我自己也會找去的。對不起,讓爹、寶姨和大家擔心了。」她哽咽的將一切招供。

  「綠兒,別自責了。」殷剛中心憐的拍拍殷綠兒。「你寶姨老早就知道你的目的,你以為我們會放任你在外游蕩而不聞不問嗎?只是我們一直沒點破。」

  「爹、寶姨!」殷綠兒音量略提高,心想,難怪她回到家,大伙似乎見怪不陉,仿佛像吃飯、喝茶那樣稀松平常。「你們早就曉得了?」那么她的一切行動豈不盡在他們的掌握中?那么他們一定也知道她對凌築的感情了。

  就算她刻意隱瞞了許多是非,和一些逾禮越矩的歷程,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對凌築流露的真感情,想偽裝也裝不下去了。

  「綠兒,我的寶貝,你真的喜歡這渾小子?」殷剛中心直口快的問。

  「那渾小子可是我老孫的徒子徒孫,你說話可客氣一點。雖然他的確不怎么樣,但外表人模人樣又機靈,而且心地善良,將你女兒平安送回來,不是嗎?」縱使孫子再怎么不是,做爺爺的也不容外人來批評。楊孫武不禁站出來說話。

  「哼!是我女兒送你孫子回來的吧!」此刻的殷剛中有如瀕臨爆發的火山,根本顧不得尊長和禮貌。

  「拜托,病人還在休息,你們非要那么大聲不可嗎?」寶大娘實在敗給這兩個老不修,都老大不小了,還跟個孩子一樣斗氣。

  看他們互瞪一眼,鼻哼一聲又各自別開臉,讓她不禁好笑又好氣。

  「綠兒,別理他們。」握起殷綠兒的柔荑,寶大娘認真的問:「老實告訴寶姨,你喜歡楊少幫主嗎?」

  這個答案不只在座的人想知道,連躺著的楊凌築也拉長了耳朵,他想確定之前她那一番告白是真、是假,他希望能再親耳聽到她說出。

  「寶姨,你怎么這樣問人家嘛!」殷綠兒的臉紅成大柿子,赧然的嬌羞樣讓在場的人心里都有數,而楊凌築心頭直樂,唇角克制不住上揚。楊孫武更是猖狂的縱聲大笑,絲毫不甩面色鐵青的殷剛中。

  他的寶貝女兒怎么可以……殷剛中心里五味雜陳,想到養育了十八載,捧在掌心的寶貝居然愛上別的男人,就很不是滋味,她的相公應該是做父親的替她挑選,她怎么能在不告知的情況下與陌生男人相戀?

  「你長大了。」寶大娘憐惜的輕拂殷綠兒覆額劉海,想看清日益嬌美的她,她活脫脫是秋水的翻版,不僅容貌相似,外柔內剛,連際遇也類似。

  秋水是被剛中擄劫;綠兒則是被頑心重的丐幫少幫主給綁架,最后秋水得到了幸福和所愛,不知綠兒的愛情是否能圓滿?

  綠兒遺傳了秋水為愛執著、勇敢,不屈不撓的個性,而楊凌築年少輕狂,放蕩不羁,像匹野馬難以駕馭,沒有定下心,像這樣喜歡飄泊的浪子,綠兒跟他真的能擁有幸福嗎?她能放心把綠兒托付給這樣的浪蕩子嗎?

  陰霾覆上心頭,向來運籌帷幄、精明果決的寶大娘,這一次竟一點把握也沒有。

  ☆   ★   ☆   ★   ☆   ★   ☆

  待眾人離去,楊凌築迫不及待的起身,這急忙的動作牽扯到背上的傷口,他咬牙忍痛,免得叫出聲太丟人了,不過,微微呻吟聲仍逸出口,驚動外房的殷綠兒。

  「凌築,你醒了。」她高興得淚光盈然,自從遇見了他,她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見剛蘇醒的他臉色蒼白憔悴,她的心髒都緊縮成一團。「你總算醒了。」無法遏止的淚水如急洪潰堤般放肆奔流,她激動的投入他懷中。

  「輕一點。」她這一撞,撞得他五髒六腑翻攪,背脊更像著火似的灼燙,痛得他無暇領會美人投懷送抱的滋味。

  「對不起!」殷綠兒退開,吸吸鼻子,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不舍。

  「別哭,我又還沒死,你別像哭妣喪好不好?」看她梨花帶淚的模樣,楊凌築的心都亂了,又不知該如何勸她不哭。「你再哭下去,就算我沒被熊宰了,也會被你的眼淚給淹沒而慘遭滅頂。」

  「你別胡說。」枉費她這兩天為他擔憂受怕,他難道不能說些中聽的話嗎?至少安慰她一下也好。「倒是你,為什么沒告訴我你的真實身分,還耍得我團團轉?」想到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身分,免不了有種受騙上當的感覺,她惱怒的用力槌了一記他的胸膛,不過,顧及他有傷在身,力道自然比前幾次輕了許多。

  「啊!我是病人耶!」他故作難忍痛楚的樣子,五官全皺在一起,為防備她再一次偷襲,他握住她的手腕。

  「痛死活該。」殷綠兒口是心非的揚起下巴,故意不理會他的哀鳴。

  不過不一會兒,骨碌碌的杏眸卻不爭氣的溜向他,瞧他痛苦的捂著陶口,她不禁憂心仲仲。「喂!你別嚇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幫你請大夫?」

  「不用了,我只有一個地方會痛。」他墨黑的深邃眸子散發危險氣息,與她晶璨的目光交錯,令她耳紅心跳。「這里。」他將她的手擱在他的心房上,驚得她連忙縮回手,宛若被火燙著。

  「你……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人幫你准備一點吃的。」殷綠兒局促的低垂螓首,不敢抬起頭,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紅,因此慌張的退出房門。

  楊凌築嘴角漾著滿足的笑意,對未來充滿憧憬,他決定為她放棄單身生涯。

  ☆   ★   ☆   ★   ☆   ★   ☆

  吩咐丫環送上補品和粥食后,殷綠兒立在床側,看楊凌築辛苦的坐起。

  「需要我扶你走嗎?」她憂心的問。到外房的桌幾還有一大段距離,以他艱難的移動腳步,說不定用爬的會比較快。「我可以命人送到床前服侍……」

  「不,我可以自己來。」楊凌築斷然打斷她的話。多練習走走,有助益身體恢復,免得長時間待在床上,即使沒有斷腿也會變成一個廢人。

  何況她為了照顧他,已經兩天不眠不休的陪侍在他身邊,他何忍她勞累?

  好一會兒之后,總算千辛萬苦的走到桌前坐下,他回頭咧齒一笑,「你看,我這不就辦到了?所以說,你不必再跟在我身邊了。」

  他要趕她走?!殷綠兒的心發寒,牽強的笑了笑,「這樣啊!我知道了。」原來他就那么討厭她,一醒來就不留情面的下驅逐令,也許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深吸了口氣,唇角浮現柔美動人的微笑,強自偽裝若無其事的背過身,平靜的道:「那我回去了。」抑郁積壓在她胸口,她覺得心好痛、好痛。

  不願他聽見她的哭聲,她強忍著淚,拖著沉重又疲憊的步伐走向門口,卻沒留意門檻,腳下一個踉跄,她根本來不及尖叫,也不想叫,就任由身子傾倒,她想,跌死好了,這樣就不必忍受那么多痛苦。

  「你小心一點。」早在地步履不穩時,楊凌築就知道一定會有狀況發生,因此及時摟住她傾倒的身軀。這個迷糊千金,一下吃東西梗到、一下掉入泥沼,連走路還會跌倒,真不知道她怎么活過十八個年頭的,真讓人擔心。

  他環摟著她的纖腰,又氣又心疼的低吼,「你難道……怎么哭了?」乍見她梨花帶淚的哭紅了眼,倔強的沒哭出聲,令他胸口都擰緊了。

  「放開我,我不要你的同情。」聽到他的關懷,殷綠兒再也無法偽裝堅強,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一滴滴滾落。她失控的掄拳槌著他,哭喊著,「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為什么要讓我遇見你?為什么我會愛上你這個冷血無情的人?為什么你不放過我?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聲音愈來愈小,力道也愈來愈微弱,只是抑不住的淚水依舊涕泗縱橫。

  楊凌築感覺胸前濕了一大片,不只是眼淚,她連鼻涕也往他身上擦,而他卻只能苦笑的站著,任她打罵不還手,直到她罵夠、哭累了。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喜歡你,是你自己不要我的。」他幽幽的長歎,真不知道她小腦袋裝的是什么。

  殷綠兒猛然推開他,一臉錯愕,「你騙人,偷去我的初吻卻要和我劃清界線。」回憶當時,她不禁狼狽的漲紅了臉。

  「我哪有?」他受冤屈的發出不平之鳴。「是你老是擺出高貴的姿態,害我以為我冒犯了你,所以你才和我保持距離的,不是嗎?你是初吻,難道我就不是?」他心急口快的一口氣說出,也揭露他純情男的事實,蒼白的病容浮露一抹酡紅。

  「你……你也是初吻?」他的語出驚人使她一愕,忘了哭泣,直勾勾的注視他,出乎意外的發現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臉紅!

  「你以為我有多風流?」楊凌築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感到受辱。「我又不是發情的野獸,有事沒事胡亂口吐白沫。」

  「那么你還是童子之身喽?」她小心翼翼的探問,免得傷了他大男人的自尊。

  他聳聳肩,「你介意這種事嗎?」他雙眼微眯,深思的看著她。

  殷綠兒搖搖頭,「我說不介意,但並不表示我不在乎。每個人一生總會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愛戀,當我愛上那個男人,我會接受他的一切優點、缺點以及過往,不管他以前發生過什么事或做過什么事,我不會去追究,不過,先決條件是他必須對我真誠坦然。」

  「那我應該很誠實吧?」

  「光是你隱瞞你威赫的少幫主身分就罪無可赦。」悻悻然的冷哼,她才不會那么輕易饒恕他,等他傷好了再來秋后算帳。

  楊凌築可憐兮兮的垂下頭,「那時我並不知道我會愛上你。」

  殷綠兒真的被嚇到了,「你……你說什么?」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子開始發熱。

  凝視哭過后的她,彷佛有千萬顆小星星在她眼中閃燦,嫣紅的嬌顏經淚水洗禮更加美艷動人,令他呼吸一窒,胸口如打鼓似的撞擊著。

  情不自禁的捧起她羞澀的小臉蛋,楊凌築眼底充滿柔情,眼波交流傳遞著無言的深情。

  殷綠兒感受到他的眼睛精銳有神,灼灼閃亮,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她背脊泛起一道混雜著興奮和害怕的戰栗感。

  他……他想做什么?腦海掠過這個疑問的刹那,只見他的臉漸漸前傾,她的心也跟著狂野的猛跳,因為她知道即將發生的……

  「砰!砰!」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慌張的推開他,扶牆壁借以支撐發軟的身子,緩和激蕩的情緒后才開口,「什么事?」

  「小姐,老爺與寶大娘請楊少幫主去前廳一趟。」門外傳來丫環的報告。

  「他才剛醒,怎么……」難不成要他走過去?殷綠兒不放心他的傷勢。

  「應該的,晚輩理當去拜見長者。」楊凌築咧齒一笑,唇角噙著自信與漫不經心的意味。「這是禮貌。」他毫無預警的掐一把她水嫩嫩的臉頰,攪得她剛平靜下來的心潮又起波瀾,驚得她連忙捂住臉頰,掩住臊熱。

  「那小的退下了。」門外的丫環恭敬說道。

  待腳步聲離開門口,楊凌築執起殷綠兒的柔荑,溫柔的笑道:「以后要當我娘子的人了,還那么害羞,你看你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

  「你……」未開口,她微啟的嘴就被堵住,使她的抗議如風中的枯葉那樣飄散,完全沉溺在他男性的氣息之中。

  他灼熱的吻釋放出情欲,需索的舌與她的交纏,汲取她女性的甘美芬芳,直到兩人都快沒氣了,他狂野的吻轉為細碎溫柔的舔舐她的鼻、她的眼、她的眉,停在額際時啄了一下。

  楊凌築深呼吸,克制腹中激起的火焰,頭抵著她的額,輕柔的低喃,「我愛你。」

  簡單的三個字,已代表他的情、他的心,讓她驚喜、感動不已。

  「我比你愛我還要更愛你。」殷綠兒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喜極而泣的呢哝,「別再拿借口來推開我,打從你綁架我的那一天,我的心已屬于你。」

  聽到她吐露愛意,他的嘴向上彎成彩虹般美麗的弧度。輕柔拭去她眼角的淚光,他含笑道:「我比你更早,在湖畔我就對你一見钟情了。」接著,他將初次相見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原來那時候你就認識我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她裝出生氣的模樣,但是偎在他臂彎里想發脾氣也發不起,倒是擁吻后渾身像著火似的。

  「因為我不想嚇著你。」楊凌築擰了一下她的俏鼻。「如果有個人突然冒出來向你示愛,我就不信你不會尖叫,當那人是神經病、瘋子,說不定這會大叫色狼、非禮呢!」

  這是人之本性,自然的防御本能。殷綠兒無話可說,但仍不服的嗔道:「所以你就綁架我?」

  「那是情急之下的辦法。」至于逃幫那一段他就省略過去不談。

  「那么被壞人追殺、幫里出內奸也是诓人的喽?」殷綠兒笑得好甜,甜的令他頭皮發毛。

  「呃……那是……」她不提,他還真忘了這檔事。此刻,他后悔不已,真不該編那么多謊,沒想到她記性那么好,全都記住,比他還厲害,這下他只好語塞的尴尬笑了笑。

  「沒辦法自圓其說了吧?」她柔媚的手攀上他陽剛有稜角的臉,散發魅惑人心的危險氣息。「這筆帳該怎么算?」一想到她這路上被他騙得團團轉,一道怒氣就凝聚在胸口。

  「我的好娘子,我是病人耶!」楊凌築心驚膽戰的倒退一步,她就跟進一步。看來她氣得不輕哪!

  「你不說,我還差一點忘了你在受傷中。」

  殷綠兒語氣轉和緩讓他喘了口氣,但她下句卻是……

  「早知道該在藥里放些瀉藥、毒藥,或干脆把你送給蒙古大夫當試驗品。」她嗔怒的翹起小嘴想,若非看他身體尚未痊愈,她絕不那么輕易饒過他。沒關系,這筆帳可以慢慢算,以后有的是機會,想到這,她內心發出陣陣不懷好意的笑,她會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欺侮的。

  楊凌築只有傻笑,心下大喊,好可怕的女人!未來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

  ☆   ★   ☆   ★   ☆   ★   ☆

  一間寬敞寧靜的議事廳,此刻正進行三堂會審。

  楊凌築用完餐后就被召見,在殷綠兒的陪同下負傷上陣。

  「你確定你沒有問題?」與楊凌築並肩而行,看他安之若素的走進大廳,像沒事的人似的,殷綠兒仍不免擔憂。

  「放心。」他朝她眨眨眼,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太過分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下眉目傳情?!

  坐首位的殷剛中見他們相偕而來,就已經不太爽了,看到這一幕后,他不悅的故意咳嗽,藉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力。

  而這一陣亂咳適時解除了殷綠兒的尴尬,「來,我跟你介紹,我爹、寶姨、賓叔,還有……你爺爺。」觸及楊孫武那詭黠又了然的賊眼,就跟楊凌築一樣,銳利得讓人無所遁形,她不禁羞澀的低垂螓首,再也不敢抬頭。

  「有什么事先坐下再說。」寶大娘平靜的聲音無形中流露出高貴的威儀,即使是叛逆如楊凌築也不敢在別人的地盤上作怪。

  然后寶大娘吩咐僕人奉茶,揮退好奇過度的眾僕,才把目光轉回楊凌築身上,她深思的觀察他半晌,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贊賞。

  「你就是楊少幫主?」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還有老……爺爺可以證明。」險些又叫「老頭」。楊凌築提醒自己,在這么嚴肅的場合,還是規矩一點好。

  楊凌築的話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正悠哉喝茶的楊孫武身上,害他差一點噴茶出糗,不過雖然沒噴茶,還是嗆到了鼻子。

  怎么把矛頭轉向他?看豬仔一臉無辜的樣子,仿佛他不替自個兒孫子說些好話都不行。

  楊孫武沒好氣的斜睨一眼楊凌築,煞有其事的干咳來清清喉嚨道:「他的確是在下那不成材的孫子,個性坦蕩率性慣了,若有失禮之處,尚請見諒。」

  殷剛中不置一詞,重重的鼻哼一聲,不屑的撇撇嘴道:「臭小子,你為什么要綁架我女兒?我女兒哪里冒犯了你?」

  「我沒綁架她。」楊凌築側過頭與殷綠兒四目交接,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只是想請她到君山作客,是什么原因我已經和綠兒解釋過了。」

  「綠兒是你叫的嗎?」殷剛中惱怒的臉紅得可媲美關公,他們居然無視于他長者的威嚴在眉目傳情。

  「剛中。」真受不了他的孩子氣,做爹的居然在跟孩子們吃醋。寶大娘好笑又好氣,一邊用眼神示意殷剛中要注意身份,一邊嚴肅的問:「那可否告訴我,你帶綠兒走,為什么沒通知殷家一聲?你就沒想過她家人會擔心嗎?」

  寶大娘厲聲的指責對楊凌築絲毫不影響,他氣定神閒,慵懶的笑道:「以殷家寶大娘的精明能干,你應該早就得知,不是嗎?」他賊兮兮的瞅著立于殷剛中身側的儒雅男子。「跟在我和綠兒身后那一票由羅大總管領軍的保镖、護院師還真不少,幾乎可以組成一支勁旅了。」此言一出,眾人的視線立刻移向冷靜自持、不動如山的羅臣賓。

  怎么把話題轉到他身上了?羅臣賓可不胡塗,他假咳了幾聲掩飾心虛,朝寶大娘拱手一揖道:「卑職有事,先行告退了。」他想,惟有置身事外才是上策,免得到時遭殃。

  在從容的越過大廳時,羅臣賓若有所思的斜睨一眼優閒自若的楊凌築,他想,自己倒是小觑了丐幫少幫主。

  原來派出的人早被楊凌築發現了,難怪他會那么膽大包天綁架綠兒,就是笃定殷家的人尾隨其后,想到這,寶大娘唇角噙著淡笑,對看似漫不經心的楊凌築又多了幾分賞識。「你早看出來了?」殷家是不可能對出外游蕩的綠兒坐視不理的。

  「你又何必問?」楊凌築拋給寶大娘一個別有深意的媚眼,彼此心照不宣啦!

  看到楊凌築那機靈又淘氣的模樣,寶大娘也不禁忍俊不住想笑,但為維持深不可測的形象,只好用衣袖半遮面,輕咳的掩去笑意。

  而在座的楊孫武則早已成了悶口葫蘆,看來也有人被戲弄了而不自知,好在他不是惟一倒楣的。

  「現在還有什么疑問嗎?」楊凌築打個哈欠,心想,這些大人還真羅唆,也不想想他是傷患,需要多休息,有事沒事來個三堂會審。

  寶大娘看楊凌築面露倦色,欲打算今晚就到此為止。

  「我有!」殷綠兒猛地大喊。為什么他們什么都知道,而她卻毫不知情?

  「幾個月啦?」楊凌築促狹的笑問。

  「楊凌築!」她被他激怒而忘了問題,正想罵人時,突然一陣如雷巨吼聲響起。

  「什么?!你們連孩子都有了?」殷剛中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

  而楊孫武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火上加油道:「豬仔,你怎么可以做出這種事?你丟盡我們丐幫的臉了。」

  「是啊!瘋老,你的孫子做得太過分了,非好好教訓不可。」最好大卸八塊。若非礙于瘋老的面子,殷剛中恨不得沖上去扭斷楊凌築的脖子,還好瘋老與他站在同一陣線,至少他得尊重長者。「瘋老,你說這事該怎么處理?」

  「我會好好管教的。」楊孫武凝重的朝殷剛中點點頭,其實他的肚皮早快笑破了。他嚴厲正色的看著仍一副輕松閒適的楊凌築。「你做的好事,你得負責。」

  「我會的。」楊凌築故作認錯般凝重的點頭。

  「寶姨!」他們在搞什么?!「沒有的事。」殷綠兒百口莫辯。

  「你得負荊請罪,登門……」

  聽到楊孫武要懲罰孫兒,殷剛中郁積的憤恨總算出了口怨氣,但接下來……

  「下聘,明媒正娶,趕快把婚事辦一辦。」

  「那是自然。」

  「什么?!」殷剛中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眼睛瞪大如牛鈴般。不行!他不允許。

  瞧這爺孫倆一搭一唱,殷綠兒漲紅了臉,又羞又氣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以求助的眼神望著寶大娘。

  「我不准!」殷剛中咆哮道。

  「綠兒。」識破那爺孫倆的詭計,寶大娘搖搖頭,覺得好笑又好氣,她握起殷緣兒的柔荑交到楊凌築手中。「我的女兒交給你了,希望你別辜負綠兒一片癡心。」

  楊凌築認真堅定的點點頭,他知道這是重要的一刻,不能嘻皮笑臉。

  「太好了,豬仔。」楊孫武上前拍拍楊凌築的肩膀,爺孫倆彼此眨眨眼打暗號,一切不必言語。

  「你們……」殷綠兒腼腆的垂下頭,明明是他的三堂會審,怎么會變成求婚會?

  站在一旁氣得渾身僵硬的殷剛中眼看根本沒人理會他,他更是憤怒的吼道:「我說……我絕不答應!」

  「寶姨,你怎么……」殷綠兒感覺臉頰發燙,整個人像著了火似的,心跳也變得不規律,嬌羞得不知所措,想抽回手,卻被楊凌築握得更緊,害她更加羞窘不安,心開始狂烈的跳動。

  「臭小子,放開我女兒。」殷剛中氣沖牛斗,眼睛憎惡得噴火、冒煙。

  「綠兒,別理你爹。」寶大娘無視于氣得快抓狂的殷剛中,她一邊牽著殷綠兒,一邊優雅的笑道:「兩位,晚餐已命人備妥,不如留下來一道用,順便討論婚禮事宜。」

  「好、好!」楊孫武笑得嘴合不攏。

  楊凌築沒有異議的點頭,一雙柔情似水的深邃眸子始終沒離開過嬌羞的殷綠兒。

  感受到他熾熱的注視,殷綠兒羞澀的低垂著頭,不敢看他,連忙縮回手。

  而一旁的寶大娘和楊孫武相視一眼,直覺好事近了。

  「走吧!」寶大娘柔和的面容比沒有表情時親切多了,讓自幼失去父母的楊凌築無形中也體會到母愛的溫暖。

  「謝謝你願意把女兒嫁給我。」楊凌築一改平日戲諺的態度,誠懇的表達出對于一個偉大的母親的敬佩。

  「我只作對綠兒最好的決定。」寶大娘慈愛的望著殷綠兒,小女孩長大了。

  「寶姨。」殷綠兒又感動又激動的抱住寶大娘,哽咽的低喃,「謝謝、謝謝!」

  「都要嫁人了還那么愛哭。」寶大娘以手絹輕輕擦拭她滑落臉頰的淚,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好了,別哭,我們去吃飯。」接著一行人離去。

  「喂,你們站住,我說不准,不准!聽見了沒有?」

  而殷剛中的狂嘯猶如瘋狗亂叫,始終沒有人理會他的發飙,直到人都走光了,吼叫仍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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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為傷勢尚未痊愈,所以寶大娘留楊凌築暫居殷家休養。

  「凌築,快來!」猛地門被打開,楊凌築不用大腦想也知道是那個迷糊又莽撞的千金不經敲門又闖進來。也不想想他是個大男人,這樣冒冒失失的,哪像受過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何況萬一……

  「啊——」殷綠兒尖叫一聲,狼狽的背過身,捂著臉道:「你……你沒穿衣服。」

  楊凌築不疾不徐的穿上衣,心中起了促狹之心。「有啊!我怎么沒穿衣服?不信你轉過身來瞧瞧。」也不過是坦胸露背而已,她就那么大驚小怪。

  炎炎夏日里,鄉野鄙夫還有丐幫弟子都是打赤膊,要是讓她看見豈不要昏倒?不過,他是不會讓她有機會去看的,她只能欣賞他一個人。

  殷綠兒緩緩回頭,仍緊閉著眼,控訴的道:「你怎么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脫衣服?」

  「換衣服不脫衣服怎么換?你教我。」他壞壞的笑著,悄悄接近她身后。

  其實,他是為檢視傷口愈合的情形才把衣服脫下,誰知她就這么闖進來。

  「哎呀!你快把衣服穿上。」殷綠兒窘迫的不敢睜開眼,腦海浮現剛剛驚慌的一瞥,心想,說實在,他的體格還真不賴,古銅色的胸膛,結實的手臂,勻稱健碩的臂膀……想著滿腦子無邊的春色,完了!她快變花癡了。

  雖然傳統觀念和道德感告訴她這是不合禮教的,不可以再想下去,不過,她想,不用想的,偷瞄一下應該沒關系。

  她正想從指縫窺視時,冷不防一張放大的臉孔貼近她鼻端,近得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呼出來的熱氣,她再次驚嚇的往后一跳。

  看她臉紅、驚惶失措的樣子,楊凌築忍不住笑了,「你找我總不會是特地來欣賞我沒穿衣服的樣子吧?」

  「不是的!」即使他衣服穿戴整齊,殷綠兒仍局促不安,怎么也抹不去腦中的影像,為避免成為花癡,她呐呐的轉開話題,「他們說有小貓的消息了。」

  「我早就知道了。」雖然在休養中,他仍不忘指示丐幫弟子搜救小貓,這不僅是為了殷綠兒,也是為了維護丐幫榮譽和江湖道義。

  不管小貓是不是凶多吉少,已被不法商人宰了,他生要見熊,死要見屍。

  「你知道?」而竟然沒有人告訴她,還是她無意中聽到人多嘴雜的丐幫弟子閒扯的。殷綠兒不禁感到驚訝。

  「剛得到消息。」他已經准備要去營救小貓,不過,他不打算讓她知道。

  「那你要去救小貓了嗎?」

  「我才康復,你就要我去找熊?」楊凌築假裝可憐又委屈的樣子。

  「我……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計劃沒?」

  「至少要等晚上,夜深人靜才好動手救熊。」

  「那我……」她話未說完就被截斷了。

  「不行!」沒有轉圜的余地,他堅決反對她跟去涉險,所以騙她是不得已的。

  「我都還沒說,你就知道?」殷綠兒鼓著腮幫子,沒想到她的想法早被看穿。

  「太危險了,救小貓就交給我們丐幫。」

  「可是……」殷綠兒知道他是為了她好,但小貓是她朋友,好歹她總該盡一點義務。「小貓又不認識你,不如讓我跟去,我一定幫得上忙。拜托!」她乞憐的望著不為所動的楊凌築。

  「這點你可以放心,我們自有辦法,絕不會傷害小貓絲毫的。」他保證。

  ☆   ★   ☆   ★   ☆   ★   ☆

  到了午餐時間,餐桌上只有殷綠兒一個人,寶大娘和殷剛中去處理生意。

  殷綠兒一邊吃飯,一邊問身旁的青悅,「你沒去請楊少幫主一起用午餐嗎。」

  「哦!小姐,你說姑爺呀……」

  「噗!」殷綠兒聽她叫姑爺,驚得把飯噴出來。怎么消息傳那么快?

  「小姐,吃慢一點。」青悅奉上茶,在心里偷笑。「姑爺一早就出去了。」

  「別再叫姑爺,我可不一定會嫁他。」

  「小姐,別說孩子氣的話,姑爺是個好人,老爺好不容易才點頭,你可要好好把握。」青悅很慶幸小姐的遭遇,要不是羅總管說小姐沒事,她一輩子于心難安。「幸好是姑爺綁走你……」

  「還幸好,你當被綁架是件好玩的事?」殷綠兒悻悻然的打斷她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姑爺人真的很不錯。小姐,你可知道姑爺一早去干么?」

  「我等著你的回答。」又沒有人告訴她,做小姐做到事情發生了,而她竟是最后一個知道,真不知道她這小姐是干什么的!殷綠兒沒好氣的想。

  「他去救你的朋友。」青悅不知道小姐山里有什么朋友,每次小姐上山都不讓她跟,因此自然不認識大黑熊。

  「什么?!咳!咳!咳!」這一次殷綠兒被飯梗到了,她接過青悅遞上的茶,咕噜噜一口灌下。「他什么時候動身的?」

  「小姐,你不知道嗎?」青悅頗訝異。小姐和姑爺的關系不是很親密嗎?姑爺應該會告知小姐去向才是呀。「就在你離開姑爺房間不久。小姐,你不吃了嗎?」看小姐霍地起身,臉色一青一白,她雖不清楚姑爺與小姐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過,她實在為姑爺擔心,小姐似乎氣得不輕。

  可惡!她又再一次被騙!

  「我去找他!」殷綠兒憤恨不平,挽起裙擺氣得沖出大門,一時沒注意前方,冷不防撞上一堵結實剛硬如銅牆鐵壁的物體,整個人往后傾倒,眼看屁股就要著陸的瞬間,她緊閉上眼,反射性的尖叫,「啊!」

  「別叫,耳朵都被你叫聾了。」楊凌築一手攬著她的腰救起她,使她免于屁股開花。「走路小心點。」像她這么莽撞,真不知她怎么活過十八個年頭的。

  「姑爺、文公子。」趕不上救援的青悅看到門外進來的兩個人,立刻欠身說道。

  「你……」聽到聲音,殷綠兒張開眼正要罵人,才注意有外人在,一位穿著青衫的儒雅漢子站在外頭,有文人的氣質,還有武人的灑脫。「這位……」楊凌築的朋友通三教九流,但書生她還第一次見到。

  「在下風云寨文秀才。」原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殷家千金,讓楊凌築甘願放棄單身漢的日子。文秀才心中暗忖。

  「文公子,好久不見。」青悅含羞帶怯的低垂螓首,呐呐低語。「上一次多謝你。」

  「怎么又說謝謝?」文秀才含笑,瞥見一旁兩人正呆呆的看著,他不禁笑道:「坐下來聊吧!」

  ☆   ★   ☆   ★   ☆   ★   ☆

  在三個人六只眼睛的注視下,青悅不由自主的臉紅,長久以來她習慣做默默無聞的配角,如今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顯得局促不安。

  「別急,慢慢說。」殷綠兒好奇得要命,因為她難得見青悅羞赧。

  「文秀才,這是怎么一回事?」楊凌築不懷好意的咭笑。沒想到在他地頭上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

  「姑爺,你別怪文公子,我們……只是萍水相逢。」青悅感到腼腆,頭垂得低低的。

  文秀才溫文一笑,優雅的品茗,絲毫不受楊凌築的恫嚇影響。「我送錢到丐幫的路上遇上青姑娘,然后幫了她一點小忙。」

  「就這樣?」楊凌築揚了揚眉,邪邪的一笑。「沒有其他?」

  「送錢?為什么要送錢?」青悅愣了愣,這她倒沒聽文秀才提過。

  「停,我的問題先。」殷綠兒拉開嗓門道。「青悅,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文秀才淡淡一笑,觑了一眼青悅,「你說,不然他們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

  青悅腼腆的點點頭,在小姐和姑爺殷切的眼神下,她娓娓道來。

  「當我從羅總管那得知小姐被姑爺綁架到君山的消息后,沒多考慮就只身前往救人。」因為搞丟了小姐,她難辭其咎。「結果……我不知道地方,在山里迷了路,無意間誤闖山豬的巢,又碰上凶猛的山貓,還差一點摔落懸崖,多虧了文公子相救,后來他告訴我小姐已平安下山了,所以他就先送我回來。就這樣,我們之間真的沒什么。」

  聞言,殷綠兒憋笑的想,她又沒說他們之間有什么,青悅補上一句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知道沒什么。」殷綠兒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云袖遮笑。「你別急著辯白。」沒想到在她不在這期間,青悅也有段山中歷險記,甚至比她的遭遇還要精彩,難怪她回來的這些日子,也不見青悅來慰問,原來是去幽會情郎了。

  「咳!咳!」楊凌築干咳了幾聲,示意殷綠兒節制一點。「我說文秀才,你早不送、晚不送錢,偏偏挑那個時候還?」

  「文公子,你欠丐幫錢嗎?」殷綠兒坦直的問。

  「噗!」置身事外的文秀才險些噴茶,他及時用手捂住嘴,不過,仍不免發出不文雅的聲音。

  「是啊!文公子,你到底欠姑爺多少錢?」青悅也很擔心,如果只是小數目,她可以和姑爺商量,由她先代墊,暫時不讓他知道。

  「不多不少,黃金一百萬兩。」楊凌築比出一根指頭,漫不經心的態度,仿佛從他口中說出的只是一文錢。

  一旁的兩個女人聞言杏目圓瞠,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得新婚大典過后才能領取,你別忘了。」文秀才暧昧的打量楊凌築和殷綠兒,心想,老大果然算對了,丐幫好事近了。

  早在兩個多月以前,他就接到神偷曹汝兒曹老大的飛鴿傳書,指派他送賀金到丐幫,而江湖里已有小道消息傳出丐幫少幫主綁架了千金小姐,他才剛得知這個消息,沒想到老大就已經未卜先知了。

  算算時間真快,從神偷偷公主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了,不只老大偷了大明公主當老婆,老二周紹山與名妓秋詩語兩人私訂終身,老三余杰飛和小月兒兩小無猜,還有老四呂明義也已經愛上一個壞女孩,如今,孤家寡人只剩他。

  眼看周遭的朋友一個個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就連丐幫最懶散的豬也綁架了豬婆,讓他不由得長歎,也許他也該找個伴了。

  不期然與青悅那怯生生又羞澀的眸光相遇,文秀才釋然一笑,看來他行情也不算太差。

  「我該告退了,如果有什么事,到丐幫分舵找我,在任務未達成之前,我暫時不會離開。」文秀才的話是對楊凌築說的,但若有所思的眼神卻睨向專心聆聽的青悅。

  「青悅,你送送文公子。」殷綠兒故意道。做主子的該為自己的貼身丫環制造一點機會。「我和姑……凌築有事討論。」都是青悅左一句姑爺、右一句姑爺,害她也跟著叫,差一點出糗。

  不過雖然沒出糗,但帳可要算清,她沒忘了凌築撒謊的事,這一次她不打算輕饒他。

  ☆   ★   ☆   ★   ☆   ★   ☆

  「小娘子,終于肯叫夫君了。」待文秀才與青悅離去后,楊凌築笑得像偷腥的賊貓。

  「夫君?」殷綠兒嗤之以鼻。「先別說那么好聽,說!為什么又騙我?我會壞事還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信任?」即使他的出發點是善意,但相愛的人應該要互信互愛、相互扶持、真心相待才是,而他總以個人的思考模式替她作主,卻沒真正考慮過她內心的感受。

  「我不要聽你說怕我受傷,不忍我見到……小貓慘狀會難過。」她胸口郁積著擔憂和恐懼,凝結成一滴滴的眼淚,她強咽下喉頭的哽咽,深呼吸道:「我想知道真相,我不要總是最后一個知道。告訴我,小貓……小貓它怎樣了?」說不怕是騙人的,雖然畏懼即將聽到的答案是她不敢面對的死亡,但她仍勉強告訴自己要堅強、冷靜。

  「好!我說。」見她認真又惶恐的眸光澄澈似清泉,楊凌築無法欺騙她。「小貓它……」他頓了頓,神色略黯淡下來。

  「怎么樣?你快說,我絕不會哭的。」說不哭,但眼淚已在她眼眶中打轉。

  「它……」他低頭斂目,深深的歎了口氣,唇角若有似無的抽搐了一下。

  殷綠兒驚駭得捂著嘴無法置信,雙肩隨著低泣而顫抖,連聲音也在發抖,「它……小貓它真的……」

  「沒事!」楊凌築猛地叫出來,眉開眼笑,不掩戲谑和得意。「我們及時趕到,它已經平安重返山林了。你怎么謝我?」

  殷綠兒的表情由原先的疑懼轉為錯愕,接著是憤怒,她又被戲弄了。

  「謝你?我殺了你!」她氣得掄拳追打他,她擔心了半死,而他居然有心情開玩笑,害她差一點真的信以為真哭了出來,給他騙了去。

  真不知前輩子造了什么孽,竟讓她愛上這個童心未泯的大頑童!

  「娘子、娘子別生氣,明天帶你去看熊。」他一邊閃避她的追打,一邊笑著道,他知道這招一定有效。

  「小貓?」殷綠兒收勢,手停在半空中。「你是說真的?」放羊的他叫狼的次數太多,令她懷疑。

  「是,她已經和小狗團聚了,你要去看嗎?」楊凌築悠哉的道,若無其事的移近她。

  「沒唬我?」她戒慎的盯著他。

  「我怎么會做這么無聊的事?」

  「你就會。」她悶聲的哼道。

  「走吧!」

  毫無預警的被他握住小手,殷綠兒驚慌的嚇了一跳,一股悚動的熱流自手心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連心跳也變得不規律。

  「別這樣,會有人看見的。」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的,怎么難堪不安的是她?

  「我們都已經是未婚夫妻了,還怕別人看嗎?」走出門外,楊凌築不時向路經身旁,躬身哈腰的奴僕打招呼,毫不知節制。

  他的行為讓她窘迫不已,想掙脫他的箝制,偏偏他握得緊,她只能惱怒的瞪視他那猖狂的側臉,並微愠的掃視笑得暧昧的奴僕,用眼神警告他們別太放肆。

  因此,當奴僕們看到姑爺時唇角上揚,乍見小姐后又立刻成了掩口葫蘆快速通過,不時還回頭瞄這一對璧人,彷佛他和她已成了定局。

  這讓殷綠兒更加不滿,她才是殷家大小姐,怎么來了個姑爺,全部的人都向著他?

  從遇上他那一刻,她就被吃得死死的!

  ☆   ★   ☆   ★   ☆   ★   ☆

  蒼郁的森林,陽光普照,輕風徐徐,鳥語花香,洋溢一片祥和之氣。

  殷綠兒雖然不明白為什么要偷偷摸摸躲在丈開外的草叢窺視,但遙望小狗與小貓親密的舔舐,相互依偎,仿佛訴說離別后的相思,她也不忍打擾。

  可是,不知不覺中她的眼角熱熱濕濕的,接著兩行清淚滑下面頰。

  「怎么哭了?」楊凌築細心又手拙的用袖子替她拭淚。「你應該高興。」

  「人家是高興得哭了嘛!」殷綠兒吸吸鼻子,壓低嗓音,免得驚動了相擁的兩只大熊。「我明天還可以過來探望它們嗎?」

  望入她淚光盈然的秋瞳里,里頭浮著一層蒙胧的氤氲水氣,她充滿期待的凝視,他無法拒絕。

  「我可以答應,不過……」

  「不過什么?」她急切的問。

  「不過它們剛從人類手中歷劫歸來,對人類仍存著一份戒心,所以,你來探望它們時絕不能太靠近,還有,身旁一定要有人陪同,不可以只身行入山林,太危險了。」森林里除了熊,還有其他的毒蛇野獸,更可怕的是還有奸詐狡猾的人類,為了偷獵闖山林,設陷阱、用迷藥還算小手段,可惡的是大隊人馬橫行人山,對丐幫視若無睹,動辄刀槍相向、殺人放火,一點也不知羞恥。

  光兩個月查獲的刺網、洞窟設竹尖、暗木樁還有毒箭等,林林總總的暗器就不下百種,那一次捕熊更是大隊人馬直闖入山,而且個個武功高強,似乎是受人雇用指使才下毒手的。

  雖然救回了小貓,但幕后主使尚未揪出,這是他惟一憂心的。

  楊凌築不願她擔心,若無其事的笑道:「這些日子,山林里已加派了人手,連老頭也加入巡山的行列。」

  「你爺爺?」叫丐幫十袋長老做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殷綠兒感到訝異。

  「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放著武功高強而不磨練會生銹的,所以就把領頭巡山的工作交給他喽!」其實是老頭自願幫忙,只是他不想讓綠兒崇拜老頭。

  「那你呢?」她對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動不已,雖然他嘴上總說些不中聽的話,但他以行動來表達他的愛,這比那些光說不練,滿口假仁假義,欺世盜名的偽君子來得好太多了。

  「我要去追查幕后凶手。」這一回丐幫弟子折損了不少人,他怎能咽得下這口氣?還有一點,他發覺幫中有接應,否則那些蒙面江湖人怎會如入無人之地,直到擄劫到小狗,才被崗哨發覺?這些都必須查清楚。

  「那你要小心。」殷綠兒遲疑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本想開口幫忙,但也想及自己什么也不會,既不懂運籌帷幄也不懂武功,跟著他只會添麻煩,所以只好作罷。

  「哎呀!難得你那么關心我。」楊凌築悄悄拉她起身離開,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含羞帶怯的嬌顏。「那我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表示什么?」被他的手握緊,她羞怯的低垂螓首,沒察覺他笑意更深,像一只逗弄耗子的賊貓,閃著邪惡之光。

  「我想吻你。」

  他將滿腔的熱情化作果決確實的行動,毫不客氣的吻上她的唇,瘋狂的擁吻吻得她快喘不過氣,直到她真的快缺氧窒息,他才在她紅艷似蘋果的粉頰上印下細碎的吻,附耳低喃。

  「記住,這里只有我能碰。」他深情的以食指點在她詖吻得紅腫的唇上,熾烈的深邃眼眸閃爍著未褪的激情,只想一輩子擁她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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