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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織華 -【一頭撞進愛情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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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5: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織華 - 一頭撞進愛情裡

這女人該不會立志要當修女吧!
居然天生仇視男人,說他身為男人就是對不起她?!
他是好心讓她搭個便機耶!她居然指控他騷擾,
開玩笑!有多少女人渴望他的欽點,她居然還嫌棄他,
哼!要不是得從她身上套出,那玩到不知該回來的「逃兵」下落,
他幹麼死皮賴臉的跟著她啊!
害他為了對付這女人中毒太深的厭男症,還得假裝自己是Gay,
爬滿雞皮疙瘩的叫他的男祕書一聲「親愛的」!
這下可好,她不但誇讚他的專情、同情他見不得光的戀情,
竟還跟他稱兄道弟咧!這女人真的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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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5:48 |只看該作者
前言

  永夜,從一個小小的暗殺組織成長為亞洲第一殺手集團,近年更茁壯強大,從內部轉型,分裂成兩個單位,一部份正派經營醫院、飯店、資訊電子產業等相關事業體;一部份卻仍是保有殺手集團的秘密組織。

  就拿位居於日本東京昂貴商業金融彙集地的永夜大樓來說,一樓以上是人來人往出入頻繁的永夜五星級大飯店與永夜集團總公司辦公室,一樓以下,則是另外一個截然不同,一般人完全不可知的世界。

  始面上,永夜集團的總裁是天王單耘疾,在他底下,是較為人知的鴻飛堂與梟鷹堂。

  鴻飛堂堂主明歆火掌理永夜集團商業脈絡,鴻飛堂中臥虎藏龍,有熟悉各國貿易往來與各個行業的金融經濟高手。

  梟鷹堂堂主隱雷則是負責永夜集團所有事業部門的安全,其內部人員的機動性、設備運用與訓練早已超過美國特勤人員的標準。

  檯面下,亞洲第一殺手地神寧槐則是率領著神兵堂與赤鬼堂,是黑道中令人聞之喪膽的暗殺組織。

  神兵堂堂主莫逐日善於機械,舉凡新式武器與電子系統無一不通,表面上是永夜集團的高科技產品開發部門,事實上,是永夜的軍火及資料庫。

  赤鬼堂,是永夜最黑暗的一個角落,沒有人見過赤鬼堂的成員,除了天王地神和堂主外,無人可得知赤鬼堂成員名單,因為赤鬼堂,就是名副其實的殺手培養中心,所有危險的暗殺行動,梟鷹堂做不到的善後行動,全部由赤鬼堂負責。

  赤鬼堂的堂主,是享譽國際,號稱當代華佗的全能醫生,世界腦部手術的第一把交椅——莫追風,然而,他卻因情殤在不久前徹底脫離了永夜,遠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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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如果有陽光照耀不到的國度……

  深沉的黑暗瀰漫,他枯坐在腐朽腥臭的氣味中,沒有絲毫光線滲入,所以他的臉龐、他的身軀全溶在黑暗中,他很飢餓。

  參差的房舍遮住了陽光,淡藍色的天空下竟是一片陰暗淒涼,很冷,沒有一絲溫度,他想留著命,到有日光的地方曬曬太陽。

  他是如此的渴望陽光……

  明歆火突然驚醒在沙發上,他一抹疲憊睡顏,望向窗外,天方露白。

  他起身給自己沖了杯咖啡,書桌電腦屏幕依舊閃著。

  啜著咖啡,他點閱鴻飛堂菁英自世界各地傳回來的報告,他的目光專注且集中,不時敲打鍵盤加注回覆。

  偌大屋子,古老擺鐘沉沉的搖曳發出喀喀聲,客廳桌上攤了本最新的時代雜誌,封面是明歆火,絲質上衣V領微敞,袖口捲起露出他結實胸膛和一截手腕,他斜坐睨著鏡頭,眼神自信沉穩內斂,唇瓣抿直,下顎緊縮,髮絲梳得服貼卻不泛油,顯出他堅毅一絲不苟的個性,但他的肢體卻很放肆,眼眸泛著一種惡作劇的光彩,帶有某點少年般爽朗的感覺。

  雜誌上標題斗大寫著——亞洲最天才、最年輕的CEO,日本企業最閃耀的火焰。

  陽光射進屋內,映在雜誌上,封面裡的他耀眼璀璨像是要著火。

  電腦桌前,明歆火伸了個懶腰,端著空杯踱到客廳,居高臨下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鏡頭下的自己。

  翻了翻雜誌,他面無表情地將之捲起成筒狀,倏地扔到垃圾桶。

  沖了個澡,他一邊將身上水珠抹乾,一邊按下房內閃著紅點的衛星通訊系統,只可惜屏幕出現的不是他可愛嬌俏的女秘書。

  「昨晚沒睡好嗎?你的臉色有點糟。」綠川優人打量著他。

  「一想到我甜美的女秘書換成個臭男人,我怎麼會睡得好呢。」明歆火歎息。

  「我瞭解你的心情,相信我,我也不想天天見到你。」優人比他更無奈,「我和你的排合連財經雜誌都記上一筆,害我老是受到不明男士的騷擾。」 

  本世紀最轟動的男男戀肇始於綠川飯店副總裁與永夜總裁,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是當事人不澄清,累得他們這些相關人士受牽拖。

  優人原本是綠川飯店副總裁綠川琉光的秘書,自從單耘疾拐跑副總裁後,公司的事務便轉由明歆火負責,兩人合作無間,後來隱雷溜了個無影無蹤,明歆火工作加重,優人協助他處理,順理成章的取代他原本的秘書。

  於是,記者更可以合理的懷疑他和明歆火的性向了,有的還大膽預言他們好事近了,真是想太多。

  「怎樣?那些潛逃在外的人還是沒消息嗎?」明歆火不抱任何希望的問。 

  「更糟。」優人一臉抱憾的表情,「剛才莫逐日發出短訊,說地神也攜家帶眷偷跑出遊,她說她現在完全能體會你的感受。」

  地神也跑了?!明歆火詫異,突然有個怪異的想法,「你猜,哪天我要是跑了,逐日她會不會一人扛起所有的重任啊?」

  優人瞟他一眼,「不會有這天。」

  「為什麼?」明歆火怪叫。

  優人微笑,「明總經理,你昨天熬夜工作對吧?」所以他臉色才會這麼槽。

  明歆火愕然,優人當他默認,「這就對了,你的責任心比琉光還強,雖然你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明歆火像看到怪物般瞪著他,忽然大笑,「要是逐日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笑昏過去,你恐怕還不夠瞭解我。」 

  優人揚揚眉,不跟他辯。

  從前他也以為明歆火跟隱雷一樣,都是流連花叢的狂蜂浪蝶,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那只是明歆火的假面。

  越來越深入永夜,他越來越能理解這群各有本領絕技的人,他們各有其背後的故事,表面上絕不會說此而麻兮兮的話,事實上做的一些事都是為夥伴好。

  優人甚至不禁懷疑,搞不好隱雷和單耘疾的偷溜是種手段,變相的要明歆火面對自己。

  「好啦,我承認這算是個不錯的笑話,你可以報告今天的行程了吧?」明歆火沒注意到優人的心情轉折,他笑聲方歇,對優人挑眉。 

  優人從PDA中點出幾項重點報告,最後他問:「明天你要去一趟台灣,要訂機票嗎?還是你要搭永夜的專機?」

  明歆火挑挑眉,「專機吧。最近空中小姐的品質大不如前,提醒我哪天跟新堂老大反應一下。」優人不置可否的笑笑,結束通訊。

  明歆火慨歎,優人辦事的確比較有效率,不過他還是喜歡兼具美觀作用的女秘書,那些八卦雜誌怎麼會將他和優人配成一對呢?真是太侮辱他了。

  利落的換上PRADA西裝,帥氣的GUCCI墨鏡遮住黑耀雙眸,出了門,今天的明歆火一樣是如此的風流倜儻。

  日本東京高樓大廈的鋁合金門沉沉扣上,同一時刻理,海峽另一端,台北的陽明山上破舊別墅裡有另一個男人正大步急促破門而入。

  「小——姐——你的畫呢?!」鍾喬尹倚著門廊,朝著裡頭亂七八糟、東倒西歪的畫室狂吼,高分貝的怒意可比原子彈威力。

  亦仙婭抱著膝蓋可憐兮兮的縮在沙發一角,她抬起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就像只被遺棄的迷惘小狗似的,那雙骨碌碌的眼珠子讓他頓時火氣發不出來。

  鍾喬尹想哀嗓,老是這樣,亦仙婭準是他的剋星吧?!

  他自歎倒霉,做好最差的心理準備,踱步到她跟前,「說吧說吧,又是什麼問題?你兩天前就該交四張畫,畫呢?」

  亦仙婭幽幽無力說:「我畫完了。」

  鍾喬尹大喜,抱著她狂親她的額頭,「仙婭你真神!」

  「我還沒說完哩。」亦仙婭推開他的臉,重歎口氣,「是畫完了沒錯,但又被我撕爛了。」

  鍾喬尹倏地花容失色,「撕、爛、了?!為什麼?你手腦神經不協調嗎?」

  「因為我討厭我的畫,我覺得遭透了!」她煩躁的爬爬一頭亂髮,走到畫架旁刷地扯下一張未乾的水彩畫作,越看越不滿意,越看越生氣,她眉一皺,手指稍用力拆出縐摺,鍾喬尹心疼的趕緊搶下畫紙。

  「你幹麼呀,這畫紙跟你有仇啊!」他嗔罵她,瞧了瞧那張畫,奇怪的看著她,「我覺得很好啊,你是哪裡不滿意?」

  「就是感覺畫的很假。」亦仙婭垂頭喪氣。

  鍾喬尹仰頭翻白眼,手指指著左邊的風景畫,「那這張呢?」亦仙婭搖頭,他又指著右邊的人物畫,還沒問,亦仙婭已經搖了個大大的頭,連聲反對,「不好不好,太假了!」

  「你存心折磨我嗎?這張不好,那張太假。」鍾喬尹眼角抽搐,手叉腰沒好氣地盯著她,「小姐,你已經快一年沒新作品了!」

  「不好就是不好,我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亦仙婭悶悶地盤腿坐在畫室沙發床上。

  「你管它好不好,反正都畫了,拿去開個展又不會怎樣?」鍾喬尹不懂,她在堅持個什麼勁?

  「我自己都不滿意的東西怎麼可以拿出去欺騙別人?!」亦仙婭嘟著嘴,環視畫室中的畫作覺得很無力。

  「欺騙?」鍾喬尹歎氣,「沒這麼嚴重好不好,美感的定義本來就因人而異,哪有什麼絕對的好與不好。」他勸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仙婭,改改你的藝術家脾氣,饒了我行嗎?」

  亦仙婭視線停在她一個禮拜前完成的一幅花季即景,畫中一對情侶相依偎,但她卻瞞不過自己的眼,這畫很美,但不真實。

  「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些畫都不對勁嗎?」她頹然質問鍾喬尹。

  鍾喬尹瞪著她,「我只看得出你再不交出新作品,天鼎藝廊會派人殺了我。」

  「還有一個月啊。」亦仙婭覺得他大驚小怪。

  「一個月?」鍾喬尹怪叫,三十天趕七張畫?依你的龜毛速度,你敢跟我打包票嗎?」

  亦仙婭心虛,縮縮脖子,她是不敢。

  她這人做什麼都急如風,偏偏畫畫慢得像繡花,鍾喬尹每天催她的畫氣得只差沒胃潰瘍。

  鍾喬尹快被她惹到七竅生煙了,再這樣跟她瞎磨下去也沒用,他當機立斷,「你覺得不好沒關係,我好就行了,拿來!」他動手要拿畫。

  「我不要!」亦仙婭大叫一聲跳起來,氣呼呼的捍衛她那些失敗畫作,「我自己不喜歡的作品,我才不要拿出去發表!」

  鍾喬尹瞪著她,實在想不出當初怎麼會答應當她的經紀人,這個麻煩問題特多的笨女人。

  「小姐,現實點。」他按捺著性子對她說教,「趁你現在還有名氣,加減畫點什麼還能賣的出去,要是等到沒人記得你時,你畫得再多也沒用了!」

  「沒人記得就算了,我才不想那些不懂畫的人記得我哩。」亦仙婭很有個性的昂了昂下巴。

  「亦、仙、婭!」鍾喬尹咬牙切齒,「現在不是那些人懂不懂畫的問題,現在是你已經簽約,天鼎藝廊在台北的開幕式要首展你的新作,要是交不出作品,那就是違約,你知道違約金要多少嗎?」

  「不知道。」她回答的很乾脆。這種事一向是經紀人打理的,她怎麼會知道。

  「一、千、萬!」鍾喬尹斬釘截鐵,亦仙婭目瞪口呆,「一千萬喔,一千萬是你賣了這間爛別墅加上賣了你自己也賠不完的,知道了嗎?」

  「嗯……一千萬……哇噢!」深吸一口氣,亦仙婭有種被大石壓頂的昏眩感。

  一千萬,她扳手指算算,也就是一根油條加七顆蛋耶!她沒什麼數字概念,可是她存摺簿內才四顆蛋而已,一千萬真是個天文數字。

  「怕了吧?」看她震驚的表情,鍾喬尹很得意。

  亦仙婭這小妮子,做事不願前也不顧後,老是闖禍還不知道,總要他這個經紀人善後,他又不是她媽,沒法幫她一輩子,這次一定要讓她體會現實的困難,她才不會老是擺烏龍。

  「好啦好啦,算我怕了。」亦仙婭嘟嚷著,不耐煩的手一揮,又窩回沙發椅上。

  以為她妥協,鍾喬尹鬆了口氣,「會怕就好,藝術家脾氣又不能當飯吃,既然選擇當畫家,就要把畫畫當工作、當職業,別老是要畫不畫的,知道嗎?」

  他很愛碎碎念耶!亦仙婭皺了皺鼻子,「早知道啦,你別一天到晚念行嗎?我耳朵早晚有天會長繭。」

  「只怕你就算耳朵長繭也改不掉這脾氣。」鍾喬尹覺得沒好氣的瞥她,「還坐著幹麼?快來幫忙啊。」

  「幫什麼?」亦仙婭懶洋洋。

  鍾喬尹指著幾幅散落的畫作,「就這幾幅啊,你快挑挑,先選個四張吧,另外三張就暫時不催你,你自己看著辦。」

  挑畫?他說的還挺順的,亦仙婭瞟了他一眼,「我不要。」

  「你不要?」鍾喬尹聳聳肩膀,「OK,那我來挑嘍。」

  「不行!這些畫不能參展。」亦仙婭想也不想的衝到他面前。

  看她一臉意志堅決,他眉毛抽搐,表情怪異,「喂,你剛剛不是說你怕了?」

  「我是怕啊!」千萬違約金嘛,誰聽到這數字都會怕。」

  她口氣輕鬆,他則快要抓狂,深吸一口氣,「既然怕,那作品呢?」

  「還沒畫出來呀。」她實話實說,「而且我剛剛就說了,我絕不會讓自己不滿意的作品拿出去騙人的。」

  鍾喬尹聞言差點沒昏倒,繞了這麼一大圈,結果她小姐還是沒搞清楚嘛,他浪費這麼些唇舌,根本是白搭。

  「這麼說你打算賠錢嘍?」他咬牙問。

  賠?怎麼賠?哪來的錢賠?亦仙婭煩惱地搔搔頭髮想,忽爾表情一變,她卻朗朗而笑,「時間又還沒到,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她的嬉皮笑臉,讓他更加氣急敗壞的吼,「我想太多?小姐,事關你的畫家生涯耶!」

  瞧他氣的像一隻咯咯叫的母雞,亦仙婭覺得很好笑。

  「對啊,事關我的畫家生涯,而我都不急,你緊張什麼?!」她涼涼的耍無賴。

  鍾喬尹怒火中燒,忍不住仰天長嘯——

  「亦——仙——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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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6: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大概就是這個樣子,那天吵不出個結果,鍾喬尹乾脆二十四小時待在她家,監督她作畫。開什麼玩笑,他杵在那裡,她哪能畫出個鬼,而且他也真夠煩的,叨叨絮絮的念個不停,她的耳朵都要生蟲了。

  所以,不到二十四小時,亦仙婭包袱款款,偷偷買了飛機票,趁他睡覺的時候潛逃,臨走前還不忘將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作品毀屍滅跡,以免他偷拿去交差了事。

  她在最後一刻趕至航空公司櫃檯Check in,服務員卻一臉抱歉,「小姐,經濟艙的位子已經滿了耶。」

  滿了?!亦仙婭驚駭,「那現在怎麼辦?我要等下班飛機才能走是不是?」她急瘋了,天啊!等到下班飛機來,鍾喬尹早就將她細回陽明山了。

  「是的。」服務員很遺憾的點頭,「我現在就幫您查下一班飛往威尼斯的飛機。」

  「等等,」亦仙婭皺著眉頭叫嚷,「我明明就買了機票,飛機也還沒起飛,為什麼會沒位子呢?」 

  「小姐,您需在起飛前一小時Check   in才能確保座位,可是現在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所以……」服務員解釋。

  「可是我真的很急,拜託你,將我塞在行李箱也行,我一定要馬上飛離台灣。」她說的好像要逃難。

  服務員臉上降了三條黑線,「這是不可能的。」

  亦仙婭哀嚎,「求求你啦……」

  求她?求她也沒用啊,服務員嘴角抽搐,「不然您可以換個地點,也許有其他的班機有空位。」

  「不行,我一定要去威尼斯。」她態度堅持,不過馬上又軟下身段,口氣可憐,「好啦,幫我個忙,讓我上飛機啦!」

  服務員為難,苦口婆心勸她,「小姐,您等下班飛機吧。」 

  她皺皺眉,不肯放棄,開始異想天開,「不然這樣好了,我可以假裝成空姐呀,不收你們公司工錢的,只要你讓我上飛機……」絲毫沒發覺服務員已經開始冒冷汗的想叫警衛,她還很認真的想著可能性,「可是我太矮了,好像沒什麼說服力耶……」

  「沒關係,我不介意身高,你好聽的聲音稍稍可以彌補這個缺點。」明歆火好整以暇的聲音傳來,慵懶帶著調笑,亦仙婭訝然轉身,他對她微微一笑,「你要應徵空服員嗎?我的飛機正好就缺了你這麼一個。」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明歆火興致勃勃的望著亦仙婭,上次她給隱雷的那一拳他還記憶猶新,她永遠都這麼精神奕奕嗎!

  瞧,她雙眸瞪得圓圓的,不知又在跟誰生氣。

  「我要應徵廚師,專門宰殺豬頭的廚師,你缺嗎?豬頭。」亦仙婭冷哼,朝他齜牙咧嘴。

  哼,聽他說話的口氣,還有倚著櫃檯站立的樣子,絕對是百分之百玩弄女人感情為樂的浪蕩子。

  亦仙婭迅速地回過頭問服務員,「你說吧,下班飛機是什麼時候?」

  那位服務員哪還顧得了她,一顆芳心早已經被明歆火勾人的笑容迷得七葷八素,呆呆的對著明歆火流口水。

  小姐都已經擺明的對他著迷,不理人家實在過意不去,於是,明歆火一雙眼溫文中帶著邪惡,強力放著電,「小姐,你想要跳槽嗎?站櫃檯太浪費了,我知道你最適合什麼樣的位置。」

  聽聽他說的話,亦仙婭快要吐了,最適合她的位置?他指的絕對是他房間的大床。

  她討厭男人,尤其是這種情場浪子,光是會說甜言蜜語,最終目的還不就圖女人身上什麼好處,女人要是傻到相信男人,最後慘的絕對是自己。

  她持了行李,厭惡的只想馬上和明歆火隔開三百公尺。

  明歆火眉一挑,攔住她。

  「幹麼?」她口氣可壞的。

  他露出招牌帥氣的表情,「嗨,我們又見面了。」

  「嗨你個頭。」她哼了聲,拖行李走人,明歆火拉住她臂彎,力道恰好讓她停步卻不弄痛她。

  「小畫家,你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

  亦仙婭愣了榜,眉一揚,冷睨他,「知道我畫畫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天曉得你是哪根蔥哪根蒜,請、放、手!」

  明歆火放手,微笑,「我不只知道你畫畫,更知道你生氣時會揍人。」

  湊人?亦仙婭瞪著明歆火一會,恍然大悟的指著他,「喔……你是隱雷的朋友,叫明……明什麼的?」

  真讓人傷心,居然有女人不記得他的名字,「明歆火。」他報上名字。

  這下情勢明朗,原來人家不是搭訕她,是認識的來打招呼,亦仙婭尷尬,「明先生……」

  「我們別客套,直接叫對方名字我比較習慣。」他爾雅要求,亦仙婭覺得他對所有認識的女人一定都說過同樣的話。

  「隨便。」寒暄過後,她想要走了,「我還有事,再見。」

  明歆火心中起疑,「為什麼你要去威尼斯呢?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受邀參展天鼎藝廊在台北的開幕式啊。」

  亦仙婭大驚,「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參展的事?」他該不會也是來催畫的吧?!

  明歆火當然知道嘍,因為永夜是天鼎藝廊最大的贊助者,他過目不忘,清楚記得她是天鼎進攻台灣藝術圈力捧的畫家。

  不過,明歆火可不想搬出那麼大的頭銜嚇跑她。他淺笑,「報紙有報導。」

  「原來如此。」亦仙婭鬆口氣,她隨意扯謊,「我去威尼斯找靈感。」

  「這樣啊……」她說謊喔,那副驚慌心虛的模樣他看了直髮噱,她真有趣,他直覺想逗逗她,他跟上她,「既然我們認識,我可以送你一程到威尼斯。」

  「不用了。」亦仙婭覺得他真煩,像蒼蠅蚊子一樣揮之不去,她停步,瞪他,撂狠話,「我有朋友接待,不用你幫忙,你要是愛心過剩可以捐錢到世界展望基金會拯救非洲難民,OK?」

  她更凶耶!他舉手,做投降狀,「好,最後一個問題,要接待你的朋友不會正好是楚倩和隱雷吧?」

  瞪著他,受不了他的纏功,亦仙婭不耐,「對!我就是要去找楚倩,滿意了吧!」

  聞言,明歆火大喜,真沒想到啊,他只是順口一問,竟問出隱雷的所在位置。

  如果楚倩在威尼斯,沒道理隱雷不在,明歆火心裡陰笑,好樣的,敢跟他玩「留職停薪」那套,看他這下還不逮到隱雷就地正法!

  回答完,亦仙婭拖著行李,打算另謀管道去意大利。

  「,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去威尼斯?」他怎麼可以放過她這條線索呢。

  亦仙婭突地轉身,「厚!你說話不算話,你剛才答應我最後一個問題耶!」

  「這個不算,我剛才就問過你,只是你沒回答。」地痞痞的耍賴,對著她又是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亦仙婭,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為什麼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亦仙婭丟個大白眼給他,「你是男人,光是這點就對不起我了。」

  「啊?」他怪問,「小姐,你該不會立志要守身做修女吧?還是有哪個混蛋男人帶給你情感傷害?」「並沒有。我天生仇視男人,不行嗎?」她沒好氣。

  明歆火挑眉,「可是,我記得你的經紀人明明是男人。」

  亦仙婭眉頭微皺,他記得的事還真多耶,「他是Gay,不算數。」

  這算什麼回答!「好,你仇視男人,我懂了,可是只是搭個便機耶,這樣也不成嗚?我答應絕對不騷擾你。」

  他鄭重其事的保證,只換得亦仙婭冷冷一句,「你已經在騷擾我了。」

  明歆火苦笑,搞什麼啊,全世界有多少女人排隊等著他騷擾耶,唉!

  「搭個便機吧?亦大畫家。」他哀求。

  亦仙婭對他假笑一番,啟唇,「不、行!」

  明歆火額頭掛了幾條黑線,「那……至少讓我知道你的落腳處,意大利有黑手黨,很亂的。」

  「休、想!」沒得商量,她才不給他機會哩,誰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真是圈圈叉叉,明歆火險些將一長串咒罵語狂吼出口,他和亦仙婭大眼瞪小眼,「ㄟ,你很ㄌㄨˊ喔,除了同性戀以外的男人都跟你有仇,是不是?」

  「說的好!男人都跟我有仇,除了同性戀以外。」亦仙婭拍拍手,「你可以滾了嗎?」

  好,很好,從來還沒有女人可以瞬間把他的耐性給磨光,亦仙婭是第一人,偏偏他還得從她那裡套出隱雷的下落。

  要是勞師動眾,隱雷鐵定跑了,有她當擋箭牌,隱雷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嗎?

  問題是,這個女人罹患厭男症,中毒太深,難以根治,難不成要他變性成女人嗎?

  「火,可以走了嗎?」優人久候不見,乾脆直接走過來找人。

  明歆火靈機一動,呵呵,他不用變性成女人,他有更好的辦法。

  他忽然伸手攬住綠川優人,用最深情款款的眼凝著他,「抱歉,優人,讓你等了這麼久。」

  優人被他突如其來的煽情舉動嚇了一跳,「你幹麼?」

  他忙著撇開他的手,明歆火卻一副亟欲解釋、生怕被誤解的表情,死不肯放開地對他低語,「我知道我不該讓你等,親愛的,原諒我吧,別生我氣了。」聲調恰好是亦仙婭聽得見的大小,她聽著挑起一邊眉毛。

  親、愛、的?!優人雖是日本人,但也學過中文,活生生被明歆火的語意嚇出一身冷汗,他奇異的瞪著他,「火,你吃錯藥發神經嗎?」

  沒想到明歆火的回應居然是對他拋媚眼,「別這樣罵我,我只是遲到一下子而已耶。」

  好噁心的表情啊,優人頓時雞皮疙瘩掉滿地,他警覺不對勁,非但明歆火的動作不對,眼前這位小姐曖昧的視線也不對,他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亦仙婭起疑,她充滿問號的眼神流連在明歆火跟優人之間,該不會……

  「這位是……」指著優人,討厭男人的亦仙婭很難得的發問。

  優人剛要回答,明歆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揚住他嘴,優人一頭霧水的看向他,明歆火做出很難以啟齒的掙扎模樣,「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是我想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

  他那破釜沉舟的口吻讓亦仙婭瞠大眼,她低嚷,「不會吧?!你、你、你真的是……」

  明歆火用最沉痛傷感的嗓音開口,「是的,我是Gay,他是我的愛人同志。」

  聞言,優人當場僵住,他是Gay?他們是愛人同志?世界末日都不可能!

  優人死瞪著明歆火,明歆火對他擠眉弄眼,優人懂了,原來是為了那小妞,厚!他想吐血,永夜集團的怎麼老愛用這招泡馬子啊!

  明歆火的答案讓亦仙婭詫異不已,忍不住對著兩人上下打量。

  見她起疑,明歆火加強馬力,用最噁心巴拉的聲音、最灑狗血的表情博取同情,「我知道,像我們這樣的愛情,一般人很難接受,但是你剛剛的話讓我的心暖成一片,所以,我再也無法隱瞞我真實的情感,難道同性相愛有罪嗎?」

  「這都是你在說,他也沒承認啊?」她狐疑的瞧著優人,越看他越覺得他是不情願被攬任的,她朗眉一橫,「搞不好這是你騙我上飛機的借口,你把我當笨蛋嗎?」

  嘿嘿,沒想到她還滿聰明的嘛,明歆火有點出乎意料,他聳了聳肩,很乾脆地鬆開優人的口,「好哇,那讓他說,讓他告訴你,我們有多相愛。」

  能夠講出這些噁心巴拉的話還臉不紅氣不喘的,算他狠!但優人不打算助紂為虐,他吁了口氣,「其實啊……」咻!優人心驚,明歆火從亦仙婭身後用眼神發出必死通緝令,敢說實話者,定斬不誤!「呃……」長句瞬間化成單音節,表示受到淫威,不得不屈服的前兆。

  「其實什麼?」亦仙婭追問。

  明歆火在後方用手掌作勢在脖子上割一刀,意謂著,不幫我圖謊者,呵呵,死路一條!優人背脊凜過一陣冷風。

  「其實」優人牙一咬,撇過頭,眼一閉,「其實我們真的是一對情侶他愛我我愛他就是這樣,完畢。」優人一口氣說完,心底哀嗓,嗚……上帝原諒他,他不是故意騙人的。

  「嘩!」亦仙婭一陣驚歎,真是看不出來啊。

  明歆火把已經不做無謂掙扎的優人攬進懷中,還將不知從哪裡拿來的商業雜誌翻給亦仙婭看。

  「你看,他們把我們兩人寫得多不堪啊,我們只是相愛,卻要躲躲藏藏。」明歆火義憤填膺,滿臉痛苦。

  「是啊,這些記者就是惟恐天下不亂,人家戀愛,關他們屁事啊!」亦仙婭看著報導點頭覆議,她也討厭狗仔隊。

  「說的好!愛男人有啥不好?男人才瞭解男人的需求,愛的更深更紮實、更難分難捨,男女之情哪比得上我們啊!」明歆火胡亂辦,講的頭頭是道。

  「對對對,比起那些兵想要哄騙女人感情的臭男人,你們專情多了!」亦仙婭叫嚷,突然想起——「喂,那你剛才幹麼還跟那個櫃檯小姐搭訕?你出軌喔。」

  她質疑,他正色嚴詞,「那只是偽裝。」

  偽裝?喔,有道理,亦仙婭點點頭,拍他肩膀,「辛苦你了,禁忌之戀嘛,我懂。」

  明歆火忍不住悶笑,她真好騙,他越發鬼扯,「本來就是,那種徒有外表膚淺的女人,我怎麼會看的上眼,怎麼會比得上我的愛人呢!」語畢還不忘給優人一個深情的眼神,優人不忍卒睹的快昏倒。「贊!兄弟,我就是欣賞你這種專一的男人。」亦仙婭搭住明歆火的肩膀稱兄道弟,完全忘記幾分鐘前還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過獎啦!你也不錯啊,心胸寬大,廣納異己。」明歆火也義氣的搭住她肩膀。

  兩人一下子同仇敵愾,齊聲高歌同性戀偉大。 

  「你真是幸運,遇到這麼好的愛人同志。」亦仙婭歎息,羨慕的看著優人。

  優人心虛應了聲,「是啊是啊。」

  「唉,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是死了就是還沒出生,而幾個在世的全部成了同性戀。」亦仙婭又是一歎。

  她這話讓在場的兩個男人眼角抽搐。

  「不盡然吧。」明歆火辯解,「我就認識幾個不錯的好男人啊。」

  亦仙婭挑眉,「例如呢!」她討厭男人可是入了骨,絕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無瑕的愛情。

  明歆火揚揚朗眉,他很想舉自己為例,不過都騙她是同性戀了,還舉來露馬腳嗎?

  「例如隱雷啊,他對楚倩就很專情吧?」專情到明歆火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他也傷害過楚倩啊,更別提楚倩之前遇到的那些傢伙,簡直缺心少肺,無情無義,負心漢!」亦仙婭痛罵。

  明歆火專注的看著她,「喂,你該不會是因為楚倩的事而討厭男人的吧?」

  亦仙婭倏地凶狠眼神掃向他,「不行嗎?我的朋友之中十對結婚有六對是男人出軌離婚的收場,三對女人睜隻眼閉只眼、過日子,愛情?男人?哼!」

  哇!瞧她罵的狠勁,他真是踩到地雷了。

  明歆火不怕死的又問:「那還有一對呢?」

  亦仙婭掀掀眼皮,突然說。「你長期在日本,一定很少看台灣的社會新聞對不對?」見明歆火點頭,她張牙舞爪,「剩下的那對你砍我我砍你,送醫院見報上頭條啦!」

  明歆火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你說呢?」他很煩,亦仙婭撇撇嘴,「喂,你還去不去威尼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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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是亦仙婭第二次搭永夜專機,震撼不下第一次,又不是總統專機,幹什麼尊榮的像是服侍貴族?

  但她不好事,沒多問,楚倩隱約跟她提過,這票人的來歷不凡,所以她更沒興趣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她喜歡平凡,太複雜的事她搞不定。

  一路上,優人為避免尷尬的話題,乾脆閉眼夢周公,亦仙婭支著下顎翻雜誌,空調像風一樣舒適的吹送,明歆火不禁打量起幾分鐘前還跟他喳呼不停的女人。

  短頭髮,染過褪色後呈現很柔軟的淺黃色,沒沾染任何發膠所以微微膨鬆,發長參差不齊,有幾綹髮絲甚至華到眼睫,她懶得撥開,呼幾口氣吹玩弄著,髮絲飄飄,很輕盈的樣子,那雙明亮的雙眼左蕩右晃,哦喔,明歆火猜她一定覺得雜誌的內容很無聊,咦,怎麼她的頭突然抬起,頓了頓,向後,明歆火一驚,視線居然猛地掃向他這邊

  「你看什麼?」亦仙婭擰眉。

  哇,好凶耶,他笑,對她努努下巴,「喂,你就穿這樣去意大利喔?」

  「穿這樣不對嗎?」她低頭瞧瞧自己,T恤搭牛仔褲,運動鞋沒穿反啊。

  「唔,是沒不對。」他微笑。只不過她牛仔褲上還噴灑了幾點洗不去的顏料,她看起來像個小油漆工。 

  「沒不對就好。」她回過頭繼續埋入雜誌百般無聊的文字中,三分鐘過去,亦仙婭再次抬頭。

  「你到底在看什麼?」她口氣不善。

  明歆火悶笑,逗她真有趣,他試她能忍耐多久不發火,顯然她的耐心就跟她的行李一樣少。

  他瞄了瞄被她扔在角落的旅行背包,「你的行李就這樣?」

  「不然要帶多少?又不是搬家。」她覺得他的問題很白癡。

  說的好,又不是搬家,明歆火大大點頭贊同。

  女人去意大利當然不會是搬家,她們通常去米蘭血拼,意大利什麼都有,尤其是精品店,所以女人通常什麼都不帶。

  那她呢?這個女人輕裝便捷的像是要去流浪似的,她去意大利做啥? 

  他正想開口問,忽地發覺她已經睡著了。

  說睡就睡,明歆火失笑,她真像個小孩子。

  他走到她的座位邊,見她手心撐著臉頰,呼吸均勻,腿上攤著的雜誌一點一點地向下滑落,他幫她收起,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原來她精神沒他想像中的那麼好嘛,搞藝術的都喜歡熬夜嗎?

  「不行……」她低喃一聲,他以為她醒了,見她眼皮依然掩著,噢,原來在說夢話。

  她低低咕噥,「我、我才不要……用爛畫騙人……」明歆火場唇,她在說什麼啊?口氣真差,在夢中和哪個人吵架嗎?他忍不住笑了,亦仙婭頭一歪,滑下手心,眼皮掀了掀,迷迷糊糊的看著他,「你幹麼?」 

  見她眉毛皺了起來,卻仍睡意濃濃,明歆火趕緊將座位按躺,拉毯子壓她臥好,「沒事,睡吧。」他順順她發頂,落下的髮絲掩住她疲憊的眼。

  亦仙婭冒冷汗,她眨眨睫毛,意識朦朧,半睜眼望著他。

  她做噩夢了,誰說她少根筋,其實她的壓力很大,畫不好讓她一直都睡不好,但也許是永夜專機的設備太一流,她真累了,明歆火拍著她頭,居然有股安心的感覺流過,她嚶嚀了一聲,閉閉眼,果真乖乖睡了。

  明歆火笑變了眉,她真的很好哄騙,從沒見過這麼單純的人,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

  她酣睡,他叫醒優人辦公,一直到飛機在馬可波羅機場降落,她還睡著,她睡的真香甜,還流口水哩,明歆火居然有點不忍叫醒她。 

  不忍?

  不不不,在聖馬可廣場頂著太陽等上兩個小時過後,明歆火不這麼想了,此時此刻他只想挖出那個跑得不見人影的女人,然後掐死她。

  兩個小時前兩人下飛機,他開小艇穿越礁湖送亦仙婭到聖馬可廣場,她小姐沒啥感激的話,對他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說:「OK,到了,你可以走啦。」

  他死命地百般堅持留到楚倩來接她——當然,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不生擒隱雷他誓不罷休——亦仙婭覺得他莫名其妙。

  「好,那你等吧。」她開始不耐煩,然後,她說要跑去找公共電話。

  明歆火掏出手機,「用我的手機吧,國際漫遊的喔。」他揚眉,看,他留下還是有用處啊! 

  她淡淡瞥了一眼,搖頭,「不要。」他碰了個軟釘子。

  「我陪你去?」再接再厲,他好心提議。

  「不、用。」她拒絕的很乾脆直接,沒半點商量餘地,明歆火隱忍著,真是狗咬呂洞賓。

  她走人,他留在原地乾等。

  一小時過去,正當明歆火覺得威尼斯的太陽炙熱得討厭,遊客多到快要把這島踏沉時,亦仙婭嚼著夾有一大片起司和火腿的硬圓麵包,背上背著她的旅行包慢慢踱步晃過來。

  「喂,你怎麼還在這裡?!」她眉頭打結,口齒不清地大叫。

  「是啊,你聯絡到他們了嗎?什麼時候來接你啊?」忍耐啊——明歆火笑容僵硬。 

  「他們?」亦仙婭遲疑了下,「喔,楚倩。好奇怪,她的手機不通……」她奇異的瞧著他,瞧得他上下不對勁,「,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怕你一個人在國外不安全。」他說。

  她聽了哈哈大笑,「想太多!你不餓嗎?」她突然將手中咬了好幾口卻依然很大的麵包塞到他嘴邊,「吃吃看,雖然這種麵包意大利到處都有,但這家的口味是我覺得最好吃的。」

  他咬了一口,很硬,但有飽食感,明歆火可隨口舉出十家高級意大利餐廳,但他卻沒吃過這樣的麵包。

  「好吃哦?」她笑,燦爛耀眼,「我還想去買冰淇淋,因為好熱,我喜歡夏天旅行,流汗的感覺很好,有陽光的感覺更好。」 

  不知是不是人到國外都會變的樂情奔放?至少咬著硬麵包的明歆火是這麼覺得的,亦仙婭在台北時冷的像塊臭石頭,現在反而大開話匣子,還對他笑耶。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眼睛亮亮的,就跟她生氣時一樣。

  明歆火突然有種錯覺,好像他不是來找人而是來渡假的。

  「你吃吧,我去買冰淇淋上將麵包交到他手中,她蹦蹦跳跳要走,他趕緊拉住她,亦仙婭偏過頭,「幹麼?」

  「楚倩的手機不通,你打算怎麼辦?」他問,日光曬得他有點頭昏。哦,他可不能昏頭,已經一堆人落跑,他絕不能跟著向下沉淪。

  亦仙婭一愣,「喔,我待會打去她住的飯店試試看……」聽她這麼說,他至少稍微放心一點,看著他,亦仙婭突然挑高眉毛,「喂,你好像很關心楚倩,你該不會也想追她吧?」 

  楚倩漂亮迷人,卻只有她一個好朋友,太多男人想藉著她接觸楚倩,當年楊曜恩就是這樣,才害的楚倩後來如此痛苦,她才不會笨得再給男人機會。

  她恫嚇他,「別肖想破壞楚倩的幸福!你要是現在告訴我你是雙性戀,男女通吃,想追楚倩,我就把你推到河底淹死!」

  「並、沒、有!」明歆火快昏倒吐血,天啊,他關心的是楚倩——的男朋友!她厭惡男人也該有限度吧,想得那麼遠。

  「是嗎?」亦仙婭還是很懷疑,明歆火舉手,「我可以發誓我對楚倩絕無非份之念,行了吧?」明歆火推她,「你快去買冰淇淋吧,買完就去打電話,她一來接你,我就走。」 

  亦仙婭瞪了他幾眼才走,他咬著麵包枯等,這一等又是一小時,明歆火覺得自己快被蒸發了。

  真是蠢到極點,他咒罵,還號稱什麼亞洲最天才的CEO,居然被一個小女人放鴿子,他不爽,開始地毯式的搜尋,繞了聖馬可廣場一周,在拱廊下,看到眉開眼笑正揮舞炭筆的亦仙婭。

  原來這女人會意大利文,他奇異的發現。

  亦仙婭坐在涼椅上,畫板立於雙腿,她摻夾英語解釋,讓在咖啡館陽傘下的遊客當她作畫的對象,她畫的又快又好,而且不索費用,於是有越來越多的人坐下點咖啡,樂於留下威尼斯一遊的見證。

  「你還沒走喔?」這是她見到明歆火的第一句話。

  明歆火快瘋掉,「人呢?」

  「什麼人?」她不解。

  「楚倩呢?」他歇斯底里。

  他態度惡劣喔!「你不是發誓說不追她,問她幹麼?」

  天,這女人!他按捺脾氣,「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不是要碰面嗎?她不是要來接你嗎?他來接你我才能放心走人啊!」

  「喔。」她應了聲,走了一對老夫婦,又來了一個小男孩和他媽當她作畫的對象,她熱情招呼,完全無視他的存在。

  「喔是什麼意思?」他逼近忍耐的極限。

  亦仙婭不耐的瞥他,「他們已經不在意大利了。」 

  「啊?」明歆火驚駭,那他不是白來了!他追問:「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她回答,又瞪他一眼,「你很吵耶!」

  居然嫌他吵!他才是那個該生氣的人吧!

  「你來之前難道都沒有和他們聯絡好嗎?就這樣一個人跑來,然後他們已經走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他不可思議。

  厚!他真的很煩喔!

  亦仙婭給他一個超大的衛生眼,火速畫完將畫紙遞給小男孩,「拜拜。」她用意大利語道別,好親切、好宜人。

  突地,她臉色丕變,從椅上站起,「你!」她昂著下巴,對明歆火叫囂,「說對了,我就是一個人跑來才跟她聯絡,不行嗎?你吵什麼,沒看到我在畫畫嗎?!」

  喝,凶什麼!明歆火不顧形象吼回去,「行行行,當然行,不過這證明你是個大白癡,哪有人什麼計劃都沒有就往國外跑,你當意大利是台北後花園,隨便來逛逛,搭個接駁公車就回去喔?!」

  轟!亦仙婭真的火大了!她一迭聲罵回去,「你怎麼知道我沒計劃?而且我一個人自助旅行要什麼計劃,有指南針跟地圖就可以了,像你這種有錢人才要計劃,以免一個不小心流落異鄉,掏出金卡到雜貨店買麵包,沒人鳥你,哼!」

  她哼完一聲,他頓時語塞,是啊,出來玩的人是她,他管個什麼勁?

  突然週遭響起掌聲,男男女女圍著他們給這場口角打分數,顯然他是不及格的那個。

  亦仙婭洋洋得意,驕傲地瞥他一眼,明歆火卻覺得荒謬。

  日本東京有一票人等著他去開會商討,他居然在意大利的威尼斯和一個女人吵架,而且還吵輸?!

  他一爬頭髮,「好,太好了,那你就繼續你愉快的自助旅行,我們永、遠、不、見!」

  他轉身,覺得自己亂沒風度,靠!都是這個女人害的。

  只是他轉身不過三秒,他馬上後悔五秒前脫口而出的話。

  他剛轉身走幾步,亦仙婭傲然道:「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楚倩有和我聯絡,再幾天就是Festa  del  Redentore,威尼斯的慶典,她在飯店留言要和我碰面,懂、了、吧!」 

  明歆火渾身一僵。

  她的意思就是再過幾天隱雷肯定會出現在威尼斯,而且會乖乖等著他守株待兔、束手就擒嘍?!可惡啊,她怎麼不一次把話說清呢?

  明歆火懊惱不已,現在怎麼辦?他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說永遠不見耶!

  好在說的是中文,認錯也不會太丟臉,他一面這樣安慰自己,一面轉過身,很小聲的說:「那……我待到那時候再走好了。」

  「啥?」亦仙婭囂張的很,「你說啥?我沒聽見耶,而且我只聽得懂英文,你要不要好好地跟我解釋一下啊?」

  果然是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明歆火瞪著她,她卻涼涼的揮手插風,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說?不說拉倒,我走啦。」 

  她收拾收拾,他僵成木頭。

  好哇,明歆火恨得牙癢癢的,這筆帳就記在隱雷頭上了,該死的隱雷,要不是為了你,他才不用流落威尼斯出賣男子氣概。

  「我說我、要、留、下、來!」他咬牙切齒,用英文宣告。

  「啊!」亦仙婭放做驚訝,「你要留下來唷!」她對著左右圍繞著兩人的人群抱怨,「他剛剛還說永遠不見我耶,現在居然要留下來?傑克,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她用英文說完,剛才不知兩人在吵什麼的遊客這些總算聽出眉目,又是一陣轟笑。

  明歆火突然覺得虛弱的想吐血。

  亦仙婭很好心的放他一馬,「好啦好啦,讓你跟,但是你要乖乖的喔。」 

  氣到極點得內傷,明歆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乖乖的?她當他是狗啊?!

  見兩人和好,人群散去,亦仙婭將炭筆和畫紙收回包包裡,咖啡廳的胖老闆娘端了兩杯咖啡和兩塊看起來很可口的甜點給她,笑瞇瞇的說:「別再吵架,要好好相處喔。」

  亦仙婭急忙說:「剛剛只講好一份而已。」

  「沒關係,老闆請客。」老闆娘揮手,「下次來威尼斯也要來這喔。」

  明歆火這才懂,原來她畫畫招攬客人,老闆提供咖啡點心作報償。

  亦仙婭將食物擱在圓桌上,瞟他一眼,「吃吧。」

  叫他吃就吃喔?他又不是乞丐!明歆火應該很不屑,但他還是拉了椅子坐下,和她面對面吃將起來,反正剛剛那麼丟臉的事都做了,多聽她一個命令也不會怎樣。 

  唉,他一向自命風流,怎麼也開始墮落,聽女人的話呢?!

  兩人一陣沉默。

  「!」她喊他。

  「我有名字不叫。」他沒好氣。

  堂堂大男人居然計較這個?!亦仙婭受不了的翻白眼。「明歆火!」她叫他名字,聽起來像在喊仇人。

  「幹麼?」他懶得維持什麼紳士風度,應得不情不願的。

  「你真的很怪喔,你到底為什麼要留下來?你男朋友還在飯店等你耶!」這是她心中的疑問。

  明歆火苦笑。

  她不提他還真忘了,吵架真會讓人智商降低。

  「到底為什麼?」她加重語氣,問第二次。

  「因為……」明歆火頓了很久,就是因為不出個所以然。現在就是考驗機智反應的時候了,快快快,想個好借口,他為什麼要留下來呢?他扯出來的男朋友還在飛機上,那他幹麼留在這裡?

  「因為什麼?」亦仙婭狐疑,挑眉盯著他,「你不要騙我喔,你敢騙我,我剁了你做意大利肉醬!」

  「因為意大利很好玩!」味,什麼爛借口!他唾棄自己。

  亦仙婭顯然沒想到他的理由是這個,她瞠大眼,呆了呆,明歆火自覺蠢到極點,欲開口說些什麼來補救,沒想到她居然朗聲而笑。

  「太棒了!」她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的答案和我一樣,因為意大利很好玩。」

  啥?這樣就唬過去了喔?明歆火啼笑皆非,但她真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嘴巴咧的大大地笑,一點也不淑女,但卻很可愛,像小孩子。 

  「我選擇意大利不是因為楚倩,而是意大利真的很好玩!」亦仙婭笑逐顏開,一雙眼眸閃亮亮,那眼神像星星,明歆火猛地心一陣狂跳。

  靠!跳個屁,這女人剛剛還害他當眾出糗耶!

  亦仙婭拉著他說不停,「我日文太攔,不想去日本,英國男人太白目,所以英國也別去了,法國呢……唉,去了那裡我的懶病一發,恐怕等旅費用光了也還捨不得回家,所以……就是意大利了!」

  她自顧自的講得很開心,莫名的,明歆火也感染了她的笑意輕鬆。

  「你說的好像要去逃難,怎麼?政治迫害啊?」他有心情開玩笑了,實在是服了她。 

  她真的很奇特,明歆火從沒見過向她這樣的女人,像是隨興慣了的吉普賽人似的。

  「呃……」講到這裡就心虛了,亦仙婭急忙扯開話題,「可是你的男朋友怎麼辦?你要不要把他約出來,扔下他不太好吧?」

  這時她又頗富同情心,怎麼她剛剛整他時都不會手下留情呢?明歆火錯愕,只好假裝一歎,辦都辦了,能怎樣?撤下去啊!

  「其實我們感情不順。」他故作哀怨。

  「不順?」

  「對,不順。」他開始胡扯,「我懷疑他另外交了男朋友,對我不忠實。」

  「另外交了男朋友?你確定嗎?會不會是誤會了?」

  瞧她緊張的,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明歆火很想笑,深深覺得此刻的她真是單純可愛,他全然忘了幾分鐘前那個他還在咒罵她是可恨的女人。

  「我很確定……」他低頭,一看起來很感傷,事實上在偷笑,「他剛剛在飛機上承認,他和隱雷有一腿!」

  「什麼?!」亦仙婭拍桌大叫,「他和隱雷有一腿!我怎麼沒聽到?!」

  明歆火用了全身的力量才能制止自己狂笑的舉動,努力從牙縫擠出聲音,「因為你睡著了……他說我工作太忙,他很寂寞,才會……」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亦仙婭驚問。她滿腦子驚疑不定,隱雷出軌,那楚倩怎麼辦?

  「我不知道……」聽起來是他痛苦的說不下去,事實上是他快破功了,哈哈哈!他用眼角偷瞄她,那副緊張恐慌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

  「不會的……隱雷這麼在乎楚倩,他出軌?不會吧……」亦仙婭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突然,她頓住,指著明歆火叫,「厚!你騙我!」

  明歆火愕然一驚。

  騙她?他露出馬腳了嗎?她看出他瞎扯淡了嗎?

  「還說什麼意大利很好玩,你根本就是想找隱雷問清楚,對不對?!」亦仙婭辟里啪啦一陣吼,她以為自己想通了,明歆火卻被她的臆測搞得更想狂笑。

  這真是太妙了,他是來找隱雷的沒錯,不過不是為了這麼肥皂劇的理由啊!明歆火超狼狽的趴倒在桌上,好掩飾自己已經咧開的笑臉。

  哈!老天爺,要說她聰明還是笨呢?

  「你別難過了……」結果亦仙婭反倒過來安慰他,她拍拍他的背,很怕他哭了,「也許你男朋友根本不喜歡隱雷,也許是他騙你的……」

  明歆火還是趴在桌上,肩膀抽搐得很厲害。

  啊,他好傷心!亦仙婭好同情他的遭遇,自責自己剛才還對他那麼凶,真是太不應該了!她最恨負心的人,況且事關楚倩,一定要追根究底。

  「別擔心,再一個禮拜就可以見到他們了,到時,我一定要當面質問隱雷,絕不會讓他溜了!」她信誓旦旦的說,越說情緒越高昂,「要是隱雷真的做了對不起楚倩和你的事,我一定會再狠狠給他一拳!叫楚倩永遠不要理他!」

  趴著狂笑到想捶桌子的明慾火,偷偷的暗爽,呵呵呵,隱雷,你的末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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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往佛羅倫斯的火車上,明歆火呆坐在位置上,他覺得不可思議,這是他嗎?

  他居然能容忍這毫無效率的交通工具以及吵雜紛亂的環境,一堆蠢意大利人以為他們是日本人,背後偷偷發音詭異的指著叫呷本尼斯(Jananese)……事實上,他算一半啦,不過這不是重點?可恨的是剛上車時,有幾個意大利男孩居然不知死活前來搭訕,還以為他是亦仙婭的叔叔……

  真是@#$%&,昏倒!

  話說三小時前,亦仙婭跑去買火車票,明歆火阻止她,「你要去佛羅倫斯,搭飛機比較快。」

  這還用他說,她當然知道。亦仙婭白他一眼,「機票很貴的,先生。」

  「沒關係,我……」永夜在意大利有據點,只要他撥個電話……

  亦仙婭打斷他,「明歆火,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在意大利呢,開汽車是瘋子,騎機車是痞子,坐飛機是呆子,你想當呆子嗎?」

  「這句話誰說的?」罵他是呆子,明歆火不服。

  「我。」亦仙婭指指自己,歎口氣,「哎,我知道你有錢,你法力無邊,可是出來玩呢,錢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我還沒聽過有人嫌錢多的。」他哭笑不得,有多少女人恨不得有飛機當交通工具,把世界當市區,她居然捨棄飛機要搭火車。

  「我、就、是。」亦仙婭挺得意,買好車票,她二話不說拉著明歆火上雜貨店大肆採購,他成了她現成的搬運工。

  買了圓滾滾的乾麵包、火腿、起司和香堤白酒,她又拿了好幾瓶礦泉水,她笑,「告訴你,意大利挺詭異的,不管是車站還是旅館,沒有飲水機、沒有熱水瓶,所以水要自備,不然就等渴死吧!」

  「我住的飯店就有。」他嘀咕,被她橫了一眼。

  亦仙婭警告他,「再告訴你,從現在起忘了你的錢包,忘了你的支票,忘了你的金卡,如果你住那種什麼都有的大飯店,那你還來意大利做什麼?留在東京不更舒服,」

  她再次讓他啞口無言,全世界的有錢人過得還不都是差不多的生活,但是一般人……一般人的生活才是一個城市的特點啊。

  明歆火被她呆呆的拉著到處跑,總覺得心中有某些東西一點一點的在改變,有些信念被她給顛覆了。

  他們鑽進迷宮般的街道,在小廣場的角落,她用發音不甚標準的意大利文跟冰淇淋店老闆硬拗,明歆火愣在一旁,見她使出渾身招數和老闆你一句我一句爭得汗流浹背,她的表情卻很愉悅、很快樂,她的雙眼亮亮的,她的唇彎彎的,她的臉頰紅通通,他的心,卜通卜通,跳動的很奇異……

  最後亦仙婭成功的用一張人物素描換得四球冰淇淋,兩球巧克力,兩球水果口味的。

  「我厲不厲害呀?!」她興高采烈,活像是打了勝仗的女戰士在炫耀戰利品。

  明歆火接過冰淇淋,卻還是用不解的目光盯著她。

  怪了,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畫很值錢嗎?她就這樣恣意的作畫、恣意的換取食物,那些吃食……根本不值幾個錢!

  她頂他臂肘,「發什麼呆,快吃啊,要不然就融化了。」

  「那是你的畫耶,你就把它們這樣拿來到處換食物?」他覺得她像外星人,他全然不懂她腦袋裝些什麼。

  亦仙婭翻翻白眼,「這有什麼不好?」她指著老闆,「你看,他很喜歡我的畫,因為我把他的店還有他畫得很好,有人喜歡我的畫,而我又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她說的簡直是歪理,明歆火眼角抽搐,「你已經是個有名氣的畫家,你的畫有一定的價值存在,你這樣隨便畫畫送人,會影響你作品整體的素質。」

  亦仙婭皺皺鼻子,「 嗦,管他那麼多,我才不想當什麼有名的畫家哩。」解決完最後一口冰,她伸伸懶腰,對著晴空萬里,笑容耀眼,「我喜歡這樣在陽光下,隨心所欲,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想把畫送給誰就送給誰,拿到我畫的人都很開心,那麼我也會很開心。」

  陽光下,他發現她臉頰上小小的雀斑,她微笑時雙眼瞇起的弧線,她洗白的牛仔褲和她的T恤,她行李少少的旅行包與運動鞋。

  明歆火的心口鼓動起來,她真的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很簡單就快樂的人,很簡單就闖進他的世界,肆無忌憚翻天覆地攪亂他的女人。 

  「哇,你的冰融化了啦!」她呱呱叫,搶了過去吃到肚子裡,她罵他,「你很浪費耶,看,都滴到地上去了,還害我的手黏黏的!」

  明歆火不自覺得笑了,很奇怪吧,她不心疼自己身價昂貴的畫,反而心疼一球融化的冰淇淋。

  她看了看表,突然急急催促他,「快快快!」

  「這次又要去哪裡?」他淺笑,越來越習慣她超出他思考範圍的行為模式。

  亦仙婭漾開一抹笑容,「去做一件我每次到威尼斯一定要做的事!」

  他們搭乘一號公共遊艇繞大運河,明歆火不是第一次繞大運河,但過去他都是雇狹長輕舟獨享浪漫,從不曾和一堆雜七雜八的人同游。 

  但他居然一點也不會不習慣,饒舌的意大利語像背景音樂似的,而她的笑容就是最好的演出。亦仙婭攀著遊艇欄桿,衝著他笑饜燦爛,她大叫,「什麼才是享受人生!這才是享受人生!」

  充滿異國風味的景致讓她很開心很興奮,她像個滿足的小孩手舞足蹈。

  明歆火全然忘記他是為何來到威尼斯,更忘記他怎麼會和這個女人同游大運河,這一切彷彿再自然不過,下了船,他們匆忙趕往火車站,他生平第一次為火車可能已經駛走而心急,更因搭上火車而雀喜。

  她在他的心口落下陌生的簡單種子,然後一點一滴的成長,他不安,但卻沒有排拒。

  火車輪軸運轉著,亦仙婭因為時差呼呼大睡,看著她的面容,明歆火不禁失笑,真懷疑她是不是母豬投胎轉世,吃飽睡,睡飽吃。忽然,手機響起,畫面傳來是優人。

  「明總經理,你在威尼斯迷路了嗎?」等了超過六個小時以後,他脾氣溫和的秘書想殺人了。

  明歆火瞟了眼身旁熟睡的女人,「如果我說我被外星人綁架了,你信嗎?」

  「你說呢?」鬼才相信,優人問:「你到底回不回來?日本的那些幹部緊張的快去掛急診了。」

  明歆火一怔,被他問倒了,回去?在他狂跑得氣喘如牛只想趕上火車時,壓根不記得那疊在辦公桌上快項到天花板的公文。

  「怎?外星人把你的舌頭割掉了嗎?」優人見他遲疑,饒富興味的打量他。

  雖然花名在外,明歆火卻從不因私忘公,跟他來往的女人都很清楚,永夜的事永遠擺第一,就算他正和哪個妖嬈女子在床上打得火熱,只要永夜一通電話,不用他開口,那些女人就會自動自發的穿衣走人。

  「我……我可能遲個幾天回去吧……」明歆火抓抓頭髮,有點困惑。

  優人訝異,他揚揚眉,「遲幾天?」太不尋常了,明歆火真的捨得放下工作,待在意大利?優人再次問:「你確定?」

  明歆火吁了口氣,「讓我想想……」

  方纔威尼斯的浪漫和燦爛,一下子又離他好遠。

  這陣子地球和平解放機構頻頻找永夜麻煩,甚至阻撓鴻飛堂各個事業體的發展,計劃斷了永夜的金源,他也夠煩了,天王和隱雷都跑了,他一人身兼數職,又不是機器人,就算是機器人也會有當機的時候啊。

  他其實也有點舉棋不定,如果地球和平解放機構趁虛而入,那他在永夜辛苦建立打下的基礎……

  他瞧瞧亦仙婭,唉,她還真好命呀,無憂無慮,想上哪就上哪,吃吃睡睡沒煩惱,他已經開始懷念她的笑容,她那簡單的歪理。

  「算了,我回去?」明歆火放棄了佛羅倫斯。

  掙扎片刻,還是工作重要,他可不想再次失去一切,被打回原形,Festa  del Redentore在七月十八日舉行,屆時他再來威尼斯抓隱雷吧。

  只是為何,他突然覺得有點空虛,身旁的小女人調整了坐姿,不再倚著他的肩膀,他感受週遭溫度驟降,因為沒了她的體溫。

  明歆火的心動搖,真的確定要回去東京嗎?那佛羅倫斯呢?眼前這個簡單的小女人要帶他去佛羅倫斯呢?

  「根據衛星定位,你現在在……」優人跟他報告永夜派去接他的人要在哪裡與他會合及確認時間,但事實上,明歆火一句也聽不進去。

  他的理智和那顆萌芽的種子展開拉鋸,突然,一隻手將他的手機搶去。

  他望著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亦仙婭,她看了看手機,皺皺眉,又皺皺鼻子,表情滿足責難的瞪著他,「你真是個傻瓜耶,哪有人旅遊帶手機的!」

  他依然愣著,她卻笑了,很調皮的樣子猜,「是不是你那個負心男朋友打來的?別理他了,我幫你在意大利再找個更好的,」

  然後,她居然把手機扔出窗外。

  最離譜的是,明歆火根本不想阻止她。

  「好啦,麻煩解決了。你餓了吧?」已過中午,她從紙袋中掏出剛剛採買的麵包和火腿,分一半給他,「吃吧,吃完後再喝杯香堤白酒,保證你愛上意大利。」

  她笑瞇瞇,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咬了一口夾著火腿的乾麵包,明歆火不想回東京了,他想好好的放肆一下,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曾經他渴望陽光,他以為擁有了金錢權勢,就會填滿他所有陰暗角落,但此刻,他不再那麼確定,只因為她的笑容,竟讓他錯覺,自己恍若置身在溫暖的陽光下……

  七月,黃昏時分,佛羅倫斯熱得像火爐。

  車站外,亦仙婭攤開地圖和指南針,半趴在地上研究。

  「千萬不要告訴我你連飯店都沒訂。」看她左皺一下眉毛,右抓一下頭髮,明歆火感覺大事不妙。

  「嗯……」亦仙婭頭沒抬,研究的很仔細。

  「亦仙婭,飯店入ㄋ?」他蹲下來,平視她。

  亦仙婭抬頭,喔喔!他的眼神好嚴厲,她咬咬唇,乾笑,「我來不及訂耶。」她是逃難逃出來的,還飯店咧,差點連機位都沒了。

  「亦仙婭,你知不知道佛羅倫斯什麼最多?」他微笑。

  「什麼?」

  「遊客啊!」明歆火大叫,「你現在才在找飯店,要是沒地方住怎麼辦?」

  「才不會。」亦仙婭反駁,「佛羅倫斯這麼大,總不會所有旅館都容滿吧!」

  「現在幾月?」明歆火問。

  「七月。」亦仙婭覺得這個問題很白癡。

  「你也知道現在是七月,旅遊旺季呀,小姐。」明歆火開始後悔方才一時衝動讓她扔了他的手機,這女人,他沒好氣的罵,「等你找到旅館搞不好天都亮了。」

  「那更好啊,天亮了,我們正好逛遍佛羅倫斯大小博物館,省時省錢。」她接話接得很順口,他快氣死。

  「那你現在就是打算露宿街頭?」明歆火從沒見過這麼隨周而安的人,她有沒有一點警覺性啊?「怎樣,不行嗎?」大驚小怪,亦仙婭一哼。

  「當然不行!」他明歆火再也不露宿街頭,起身,他瞪著她,「真是的!我去打電話給熟識的飯店,你在這裡等我,別亂跑,聽到沒?」

  那表情像是在說「沒我看你怎麼辦」!

  這麼小看她!亦仙婭揚起眉毛,「放心啦!」她拉下他,「不會讓你這有頭有臉的人睡在街頭沒面子,我自有法寶。」

  瞧他緊張的,生怕露宿街頭多丟臉似,亦仙婭覺得帶著他真是麻煩。

  「真的?」他懷疑她。

  「你們有錢人慣用金錢權勢解決一切,我們窮人呢,自有窮人的方法,我這樣講你安心了沒?」她話說得很謙卑,但那口氣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好像他多嬌生慣養,吃不起一點苦頭的,明歆火想抗議,亦仙婭卻抄起家當一古腦的往他手裡塞。

  「有錢人,不會讓你餓著冷著的,跟我走吧!」她拉著他,全然地把他當成有錢有權的笨蛋看待。亦仙婭殺進聖洛倫佐教堂四周的大眾市場,稀稀落落的店家,大多收攤了,她買東買西,一下子殺價,一下子閒聊,明歆火眼看天色漸黑,越發不安,她該不會真打算露宿街頭吧?

  其實,他才沒她想的那麼嬌貴,在街頭混的經驗恐怕才是他最大的本領,可她是一個女孩子,如果沒有他跟著,難道她真要在這陌生國度到處亂闖,明歆火真懷疑,哪有女人神經這麼粗的,真不知她是怎麼平安長大到現在的。 

  「你幹麼這麼緊張?」他們走在山丘的階梯上,亦仙婭突然轉頭笑望身後的他。

  「我有嗎?」明歆火摸摸自己的臉。

  「你一直很緊張的樣子。」亦仙婭回過頭,但她清脆的聲音依然的說著,「你動不動就要打電話用你的關係解決問題,你那麼不安,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樣。」

  「被拔了牙的老虎?」明歆火怪叫,怎麼他看起來很兇惡嗎?

  「老虎先生,一直當老虎不累嗎?」她忽然側過臉,微微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我就不喜歡當老虎,我喜歡當在天空飛行的鳥兒,不用飛得很高,也不用飛得很遠,只要能展翅而飛,飛累了,再停下來莧食,找個樹梢休憩,然後再飛到下一個地方,不用計劃也不用爭奪地盤。」

  她說著,讓他突然頓足,陷入迷惘。

  總是這樣,打從他見到她起,就像陷入一團迷霧之中,他失去了掌控的能力。

  她不是他能掌控的。

  「真不知道我幹麼帶著你來。」亦仙婭播搔頭髮,將心中的感覺講出來,「你啊,一定急著回你的森林,就怕遲了一步,地盤會被搶走了。」

  明歆火又是驚愕。

  他老覺得她少根筋,偏偏有時她又可以確實切入他的心靈深處。

  「那你呢,一直飛行的小鳥,你要是遇上了狂風暴雨怎麼辦?」他趕上她,不相信有人可以如此豁達。

  「躲開呀。」亦仙婭狡黠的眼中閃著光,拎在手裡的紙袋晃呀晃的,「天下之大,總有可以讓我逃避的地方。」

  明歆火有點明白了,而他也抓到了她的話柄,「那麼你現在飛到意大利來,又是在躲什麼呢?」亦仙婭一愣,忽地加快腳步超前他,躲開他審視的眼,明歆火輕易趕上她,湊近她,試探的問:「你遇到麻煩了?」

  「沒有。」亦仙婭嘴硬,「我這麼會飛,怎麼會遇到麻煩呢。」

  「很難講上明歆火的眼神具威脅感,此刻的他看起來精明而狡檜,「這可是森林法則,就算你再怎麼會飛,也會有被爪子捕到的一天。」

  「那是因為森林中有太多像你們這樣的肉食動物。」亦仙婭的眼神有些黯淡,迎上他目中精光,她眨眨眼,「真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是怎麼想的,賺那麼多錢,高高在上,很好玩嗎?」

  「如果不高高在上,就會被咬死的,小鳥兒。」明歆火似笑非笑,沒人比他更懂得弱肉強食的道理。

  「你喜歡高高在上!」她挑眉問。

  「對。」他答的坦率。

  「你怕被咬死?」

  「答對了!」

  「那就學學我吧。」亦仙婭轉身面對他,她歪著頭盯著他。

  她喜歡和他講話,原先還覺得他很煩,現在倒很慶幸有他作伴。

  好奇怪,他有她一切討厭的特質,性別男、多金、長得帥,她卻不怎麼排斥他,因為他是Gay嗎?

  嗯,絕對是,她這樣說服自己。

  「學你什麼?」明歆火笑她,「學你旅行不做計劃,學你隨便拿畫換食物,還是學你討厭男人?」

  亦仙婭瞪他一眼,「討厭男人?你辦不到吧!」

  明歆火哈哈笑,「對,我還要仰賴你介紹新男朋友呢。」

  他笑,笑意像是可以渲染似的,她也笑了,「討厭男人做不到,但你總可以學我飛吧!」

  「飛?」明歆火挑眉。

  亦仙婭面對他倒著走,她伸展雙手,仰起頭,閉上眼,「是啊,管他地盤不地盤,管他什麼森林法則,自由自在的飛,快樂的飛翔。」

  「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資格的,小鳥兒。」明歆火望著她,心中湧起羨慕。 

  他望著她,覺得嬌小的她真的很像一隻鳥,不很名貴的鳥,但卻是精靈般愛到處來去的鳥,他突然好想一把抓住她。

  抓住她!然後呢?

  明歆火被突如其來的念頭扼住呼吸。

  「這很容易,我教你。」亦仙婭依然閉著眼,晚風徐徐,她踏著運動鞋,腳步輕盈,步步往後,他像是追逐她腳步的信徒,緊緊跟隨。

  「深呼吸,忘掉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然後,盡情享受生命中的一切……」她充滿魔法的說著,緩緩睜開眼,他在她眼眸中看到了一種  ,她微笑,他覺得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她的笑容更真實。

  她像個吉普賽女巫,蠱惑了他。 

  亦仙婭輕聲呢喃,「你聽,好安靜,在慵懶的城市中,夜裡只有風的聲音,你看,亞諾河畔那些霓虹燈,鋼琴酒吧裡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歡作樂……」風吹動了她的髮絲,像是羽毛,明歆火的心此刻很平靜、很平靜的跳躍著。

  她站在比他高幾階的地方,忽然傾身嗅聞他兩側,「你聞一聞,呵……風帶來了餐廳烤麵包的味道,所以我知道……」她話還沒說完,卻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亦仙婭爆出大笑,「我肚子又餓了……哈哈……」

  真是殺風景,聽她剛剛講得多有靈氣啊,結果以肚子餓得呱呱叫的聲音做結尾,亦仙婭笑得東倒西歪,明歆火看著她也笑了。

  「你肚子餓了?亦仙婭小姐,你的食量還真大,那些起司火腿麵包還在胃裡沒消化,你就餓啦?」他笑她,沒見過像她這樣大咧咧的女人。 

  「是啊,你現在才知道,我沒別的本事,就是超能吃。」她笑得彎腰,還是倒退著走階梯,腳步沒踏好,重心一個不穩,忽然晃了晃,「哇——」

  她驚叫,他快手扶住她,她跌到他懷裡,他低頭笑眠她,「小鳥兒,你餓到翅膀沒力啦?」

  月光下,他的笑容很俊美,眼神好深沉,他擁住她的手臂強壯有力,她從不知道看似瘦弱的明歆火有這麼強的臂力,他緊緊的攫住了她。

  亦仙婭突然意識到,他是個男人,雖然他是Gay,但他是個男人,而她從沒有和一個幾乎可以說是陌生的男人旅行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

  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

  「呃……」她嚥了嚥口水,目光低了下去,「謝謝你,我可以自己站好。」

  明歆火扶她站好才放手,他湊近她的臉,笑問她,「你真那麼餓啊?」

  「嗯。」亦仙婭胡亂應了聲,飛快向前走了幾步。

  奇怪了,她怎麼忽然覺得他的氣息好灼熱,燒得她臉頰熱熱的。

  他走在她後邊,她的思緒一下子混亂了起來,這個男人是何時起跟在她身邊的?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就和他結伴而行,他們甚至談不上認識啊!

  「喂,你嚇傻啦?」他趕上她,與她並肩而走,亦仙婭低著頭,他突然扣住她肩膀,亦仙婭!」 

  「幹麼?」她嚇一跳。

  明歆火微笑,「你好安靜,我不習慣,以為你哪裡有問題。」

  他又用那種很溫柔的目光盯著她了。

  亦仙婭的心跳加快,望著他,她眼眸閃動,他的手傳遞著他的體溫,他的男性氣息也一併傳染過來,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我餓了嘛。」她叫嚷,趕緊推開他,很狼狽的超過他快步向前,她心跳的如此劇烈,她怕他會聽到。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之前都還沒有的,難道她生病了嗎?

  「喔。」明歆火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以為她真的餓了,見她越走越快,於是也加快腳步,「那我們走快點吧,以免待會你肚子又叫了。」 

  明歆火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她有些怪怪的,是厭男症發作了嗎?可是他都騙她是Gay耶!

  他走到她身旁,毫無預警的抓住她手,拉著她走,亦仙婭渾身一震,她抬頭,杏眼圓瞪,他卻無事樣,對她一笑,「快走啊,你不是說要到一個好地方嗎?」

  亦仙婭沒有甩開他的手,就這樣被他愣愣的牽著走。

  他的手指很長,手心很溫暖,亦仙婭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她一直都很討厭男人碰她的,但他卻例外,他握住她的手,讓她覺得很心安。

  她偷覷他,今天的她很開心,如果沒有他,她一個人來意大利也會這麼開心嗎?

  他是個有錢人沒錯,但他對她其實很好,而她卻老是鬼吼鬼叫,難道他都不會生氣?

  亦仙婭反覆思量,卻越想越煩,她本來就是想法很單純的人,腦袋實在負荷不了太複雜的事情。

  「厚——不想了!」她突然大叫一聲,倒讓明歆火嚇了一跳。

  「喂,你到底哪裡不對勁啊?」明歆火瞠大眼瞧她。

  「沒事!」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大聲宣告,「我好餓啊!」想這麼多幹麼,船到橋頭自然直咩,反正她跟他在一起很開心,這樣就夠了。

  亦仙婭突地握緊他的手,指著岔路,「走這裡,快點,我們用跑的。」

  說跑就跑,她拉著他拔腿狂奔,明歆火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揚起一個笑,被她拉著手,跟在她的身後跑。

  是了,她就是這樣,隨性恣意,而他就是喜歡她這樣。

  兩人跑著,忽地相視一笑,明歆火突然覺得自己也可以飛,在這樣的夜裡,她的翅膀借給他,帶領他一同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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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真的很了不起,相識滿天下,她帶著他到一戶民宅前,敲敲門,門開啟時一個意大利女人出現,才看了她一眼,就給了她熱情的擁抱。

  「婭兒,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呢?這是你的魂魄還是我的夢?」她緊緊抱著亦仙婭,左親右親,又笑又嚷的。

  「都不是,我想念你,所以我來了。」亦仙婭以同樣的熱情回應。

  「少貧嘴,你啊,跟你媽一樣,又忘了訂旅館是吧?小吉普賽丫頭。」意大利女人揉揉她一頭短髮,又愛又氣的親她額頭。

  這個女人叫優塔莎,大約五十多歲,個兒小小的,五官輪廓很深,標準的義大利婦人,呱拉呱拉不停的說著話,很親切,她是個寡婦,兒子到外地工作,假日才會回家,所以此刻屋裡只有她一個人。

  亦仙婭跟她借了廚房,用之前在市場買來的食材,做了一頓豐盛道地的意大利晚餐,有薄被薩、菠菜起司餃、沙拉和濃湯。

  沒想到生性懶散的一個畫家還能做菜,他真是大開眼界,那頓飯是他所吃過最美味的一頓,因為有她的笑容和妙語如珠做為餐佐,他從不知自己也可以這麼開懷的笑。

  飯後,她去洗澡,他洗碗,優塔莎進廚房。

  「房間準備好了,你們倆可以睡我兒子的房間。」優塔莎走到他身後,「需要幫忙嗎?」

  「都快好了。」他微笑。

  「所以我才問啊。」她掏出煙,徐徐的抽了起來。

  「你真誠實。」明歆火朗笑,亦仙婭是怪人,她交的朋友也是怪人。

  「你是……那丫頭的男人?」優塔莎問得很露骨。

  「我也希望,不過……」明歆火抹抹手,轉過身,接過她遞來的煙,「很遺憾,不是。」

  優塔莎替他點煙,目光盯著他,「喂,小子,別隨便讓女人幫你點煙。」

  「都跟你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了。」明歆火吐出一口煙,淺笑,為她那種母雞保護小雞的態度。「少廢話,媽兒的媽死得早,我如果不幫她看著,就沒人會護著這丫頭了。」優塔莎責備的瞪他一眼。 

  「放心,我和她並不熟。」明歆火背倚著流理台,微微一哂。

  「不熟?她媽以前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還不是生出那丫頭來。」優塔莎看來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明歆火不辯解,只是淡然一笑。

  「那丫頭和她媽一個樣,不懂男人,也抓不住男人,一旦陷進去,哈!完蛋!」優塔莎說著,眼神飄忽了起來,像是在緬懷過往,「她媽是天生的藝術家,卻偏偏愛上她那不負責任的爸,她不要錢也不要命,生下侄兒,流浪個七、八年,病死,那男人就給了間破別墅,什麼也沒有,姬兒從沒見過他,真是個無情的男人!」 

  「我知道她很討厭男人。」明歆火突然插話,浴室裡,潺潺水聲和亦仙婭不成調的哼歌聲一直傳到他的耳朵裡,難道她是因為這樣才討厭男人?

  優塔莎吐了個煙圈,「她不恨她爸,她和她媽都只懂愛不懂恨,只是不信任吧,上次她來,嗯……有三年了吧,她有個朋友,被她介紹的男人給傷得進醫院,你說,她要怎麼信任男人?」

  明歆火知道優塔莎指的是楚倩,原來,那個讓楚倩傷心的男人是亦仙婭介紹的,所以她才會再三確認隱雷可以給楚倩幸福,還不許其他人破壞。

  她對朋友真的沒話說,明歆火的心很暖,在她粗枝大葉的外表下,其實包含著一個極為纖細的心吧。 

  「你們這些男人啊……」優塔莎瞥著他,「沒一個可以信的,你們心裡除了事業名利,還留了什麼給女人呢?」

  她的話像雷一樣劈到他腦中。

  他沒有亦仙婭風一般的灑脫,更無法像她一樣恣意而為,他有太多的牽絆,那麼他想抓住她,抓住了以後呢?他該拿她怎麼辦?

  「優塔莎——」浴室開了個縫,亦仙婭大叫,「給我一條大毛巾啦!」

  「來了。」優塔莎捻熄了煙,匆匆趕去。

  明歆火接在亦仙婭後進了浴室,衝過舒服的熱水澡,問題來了,他一件行李都沒有,要穿什麼呢?

  他裸著上身腰間圍條毛巾,很尷尬的走出浴室,優塔莎和亦仙婭在客廳啥啥說不停,他趁機上樓到房間,坐在床沿擦頭髮,慘了,他居然忘記買換洗衣物了。 

  他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他是如此謹慎的一個人,因為她吧,因為亦仙婭,她感染了他,她的隨性、她的任意,讓他忘了去記量及計劃,跟她在一起,很容易就會忘記自己是誰,沒有時間觀念,只有盡情享受。

  生命,也可以活得像她一樣的嗎?

  「喂,發呆啊?」她無聲無息的進了房間,拍他肩膀。

  「優塔莎只有一間客房嗎?那你今晚最好跟她擠一擠,我只能這樣睡了。」他攤攤手,無奈的仰視站在身旁的她。

  「笨蛋,早幫你準備好了。」她從紙袋中拿出幾套男裝。 

  「你什麼時候買的?」他怪問。

  「在市場的時候。」她攤開衣服讓他穿上,呵呵,老闆沒騙他,挺合身的。

  「我怎麼不知道?!」奇了,他人也在現場啊。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神經緊繃啊,有錢人!」亦仙婭笑他,她連內衣褲都準備了,明歆火一陣羞赧。

  他是商場上的冷血裁決者,居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幸好房間夠暗,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亦仙婭滿意的看他穿妥上衣,她目光一直盯著他,明歆火停頓了好一會。

  「小姐,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話,起碼也該轉過身吧。」他忍不住想笑,她真的沒有一點女性的自覺耶。

  「為什麼?」亦仙婭不解。

  「我毛巾底下一絲不掛,你想為什麼呢?」 

  亦仙婭的臉突地燒紅,她快速轉過身,面對牆壁,聲音幹幹的,「你換好再叫我。」

  明歆火悶笑著,不過亦仙婭聽得見他在笑,她更是窘迫,臉頰更是火似的燒紅。

  方纔進房時,幽暗光線下,他肌理分明的上身線條就已經讓她猛吞好幾下口水,她見過不少男模特兒,但他,絕對是她所見過最俊美的一個。

  老天爺把所有最好最美的都給了他,她突然有想要畫他的衝動,就不知道他毛巾底下是否也是這麼的美……她想著,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換好了。」他宣告。

  「喔,好。」亦仙婭哪敢回頭,她頭頂都冒煙了,她推開窗子吹風,想冷靜冷靜,沒想到他居然來到她身後。 

  「原來從這裡可以看到亞諾河啊,,那是Vecchio橋,對不對?」他興奮的指著窗外,沒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過分的貼近她了。

  「對。」亦仙婭胡亂答。

  她哪知道他在講什麼,他剛洗好澡,身體的熱度重疊在她身上,她情不自禁的側臉嗅聞他身上的香味,用同一塊香皂,為什麼他洗過後的味道和她不同,就是多了股男性的麝香。

  「這兒還真不錯,夜景很美!」明歆火讚歎著。

  他好聽的聲音在耳畔,亦仙婭忍不住閉上眼,感受背部隔著薄薄衣衫和他胸膛摩擦的細微觸感,他的雙手擱在窗沿,有時會輕輕地碰觸她,那感覺,幾分酥麻、幾分戰慄,她被迷惑了。

  然後,他的味道更近了,他的氣息噴灑在她臉頰,沒有任何芬芳可比擬,如電擊般,刷過她柔軟唇瓣。

  亦仙婭震驚睜眼,看見他一雙深若淵海的眼眸,近在咫尺。

  「亦仙婭……」明歆火呢喃。

  他無法使自己不越過界線,當他望見她姣美容顏倚在他的胸膛,她閉眼的模樣好甜,月光朦朧照映在她身上,他幾乎以為發光的是她。

  所以他輕輕地舔過她的唇瓣,而她宛若睡美人般醒來。

  他低喚她,那嗓音,有太多無法預測的意涵。

  仙婭目光閃動,他的表情深不可測,霎時,兩人心跳如擂鼓,像一曲澎湃的交響樂前奏,帶著興奮與期待,還有不可說破的吸引力,一股原始的力量在兩人心中騷動著,在兩人凝視的眼中游離。

  明歆火低頭,攫住她淡粉紅色的唇瓣。

  仰著頭,閉上眼,亦仙婭腦中一片空白,迷惘及困惑沖刷她所有的知覺。

  這是淺淺的吻,沒有慾望也沒有激情,很純潔的吻,他只是想碰觸她,他擄獲她陽光般的味道、她的快樂,她是一切美好的綜合體,他想緊緊擁住她,而他的確也這麼做了。

  他才發現,從她第一次對他綻出笑容時,他就想這麼做了。

  當兩人相銜的唇微微分開時,某種詭異的氣氛瀰漫著,亦仙婭低頭眨著眼,唇上還有他溫暖的溫度,她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不可知的情感在她胸口爆炸開來,在她四肢骨骸間擴散,而她無法招架。

  「我……」明歆火清清喉嚨打破沉默,他一出聲,她抬頭望著他。

  他的手臂還牢牢的定在她腰背,他知道自己的慾望漸漸甦醒,而她望著他的眼神迷惑而純真,他駭然鬆開她。她不是那種他可以玩弄的對象。

  她是天使,不知情滋味的自由天使,他怎麼可以捉弄一個天使!

  「我睡客廳,晚安。」他匆匆扔下這句話,狼狽的逃離了她。

  亦仙婭看著他的背影,房門掩上,她的呼吸久久不能平復,跌躺在乾淨的床鋪,她大大的眼睜望著天花板。

  剛剛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接吻了,他們接吻了啊!

  他們怎麼可以接吻呢!亦仙婭將自己的頭埋進棉被中,像只鴕鳥似的,她怎麼可以讓他吻她……可是,他的吻……很棒,就像香醇的咖啡,一下讓人戰慄清醒,一下子卻又迷醉麻痺。

  怎麼辦?她居然一點也不生氣。

  除了驚訝、迷惑,一切發生得太過自然,彷彿在當時,除了接吻,沒有比那更應該做的事。

  原來吻的感覺是這樣的……打了個哈欠,亦仙婭迷迷糊糊的想著,不知是誰說的,一個深情的吻發生時,週遭會彷彿響起普契尼浩瀚磅礡的樂聲,她閉上眼,回憶著杜蘭朵公主中高亢男高音迴旋不已的歌聲,公主徹夜未眠……

  今晚的亦仙婭卻未曾失眠,她睡著了,帶著那個令人困惑的吻,在夢中,她反覆聽見那首深情款款的公主徹夜未眠,反覆地溫習明歆火美好的唇瓣……

  而在客廳的明歆火卻怎樣也睡不著,悶熱、流汗、焦躁還有那個該死的好到極點的吻,他明天要怎樣面對她呢?她會不會看穿他扯的謊言,一腳將他踹回東京呢?

  噢,更糟的是,他居然有點喜歡上她了。

  天一亮,明歆火就知道自己多慮了,他高估了亦仙婭的神經,那女人壓根忘了這回事,一大早將他挖起來,大街小巷的看壁畫,拜託,她難道沒有看見他眼睛上兩輪明顯的黑眼圈嗎?

  逛遍了大小教堂,亦仙婭偷覷那個被他使喚去買冰淇淋的男人。

  真沒想到他知識那麼淵博,對於畫作跟教堂的來歷瞭若指掌,她一直以為他是只看得懂股市K線的白癡,事實證明,涼鞋和短褲無損他的智商和氣質,仍是有一堆出國來釣意大利凱子的東方女人對他拋媚眼,甚至還有西方美女直盯著他,就連賣冰淇淋的女老闆都和他有說有笑的。哼!笑笑笑,小心嘴抽筋!真是……

  奇怪了,她有什麼好氣的呢?!

  「噶,你的冰淇淋。」明歆火伸出手。

  「不吃了!」她哼一聲,撇過臉。

  「不吃?那我買來做啥?」明歆火臉上掛了三條黑線,她剛剛還大呼小叫要他買,真買來又不吃,要他呀!

  「你自己吃啊!」她瞪了他一眼。

  「我吃?我討厭甜的東西,還要我吃,你是故意的厚?!」他火大叫嚷。

  她給他一個大白眼,「你知不知道有兩種人不能來意大利?一種是討厭麵包的人,另一種是不吃甜食的人,不吃?那你滾回日本好了。」

  「哼,我偏偏討厭甜食,還到了意大利,現在待著,絕不走,你想怎樣?」他睨著她,大有螃蟹橫著走,你管不著我的態勢。

  「不、怎、樣!」瞧他的樣子,氣死了,亦仙婭咬咬牙,對他假笑,狠狠往他腳趾踩下去,痛得明歆火立刻跳腳。

  「哎唷!」他哀嚎,死沒良心的,他穿的是涼鞋耶!

  「就是要你吃!給我吃……」她發狠了,從他手上搶了冰淇淋,往他痛得哇哇大叫的口裡塞去,涼得明歆火額頭痛。 

  「亦、仙、婭!」轟!火山爆發,一抹嘴上甜滋滋的冰淇淋,明歆火抓狂大吼,「有膽別走!」

  亦仙婭對他吐吐舌頭,一溜煙的跑了。

  她哪跑得過明歆火,一下子就像小貓小狗似的被他持住,她朗眉一挑,下巴昂著,「哼哼,不幸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明歆火眸色黯了黯,他怎麼會殺她剮她呢,她一定不知道沐浴在陽光下的她多燦爛耀眼,他好想擁有她美好的光芒……

  「明歆火?」他沉默,他表情莫測,他凝視著她,她猛地心驚慌然,心跳亂了序。

  「明歆……」她又喊他,這次,她的聲音消失在他口中。

  他們又接吻了,就在海神噴泉旁,水聲和遊客交織的吵雜聲全然消失,世界突然變成一片靜、一片白、一片柔軟。 

  兩人思緒同樣紊亂,亦仙婭望著他的眼神,讓他巴不得再狠狠吻她一回。

  不……吻……恐怕已不能讓他饜足,明歆火覺得他現在最該做的是用水洗把臉,最好能沖個冷水澡。

  「啊!」亦仙婭突然大叫一聲。

  嚇得他冒冷汗,「怎……怎麼了?」她生氣了?她要罵人了?她懷疑他別有企圖?

  「我忘記去摸野豬的鼻子了!」她毫無頭緒的爆出這一句。

  野豬?明歆火眼角抽搐,這完全和他們接吻搭不上關係吧!

  「走吧!我們去摸野豬的鼻子,聽說能帶來好運喔!」她語調高亢,率先走開。

  要命,表面看起來很冷靜的亦仙婭其實慌得不得了,但她處理複雜麻煩事的一貫作風就是——逃避!

  他們怎麼又接吻了呢!而且最懊惱的是,她居然好喜歡他的吻。

  亦仙婭,你是白癡嗎?你熱昏頭了嗎?他是Gay啊!不不不,這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男人,他多金又帥,他……不會是真心的……

  亦仙婭摸著新市場中的野豬青銅像,銅像的鼻端都被遊客摸成一片白,她摸著野豬鼻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我是真的需要好運了……諸事不順啊……」她自言自語。

  沒由來的,不經別人提醒居然想起她留在台北的畫債,再瞄了眼身旁的男人,她最近的生活好混亂啊。 

  「你不摸嗎?」她奇怪的看著他,氣氛凝重,她趕緊俏皮的對他開玩笑,「有錢人,你可以祈求野豬讓全球經濟景氣,這樣你又可以賺大錢啦!」

  一直靜靜跟在她身後的明歆火眼眸深深瞅著她,他的手忽地覆在她手上,亦仙婭一震,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語,「別再叫我有錢人,我很貧瘠,比起你,我真的很貧瘠。」

  他的話讓她觸電,她倉促的收回手,望著他深呼吸。

  而他也靜靜的凝視著她,她在想什麼?她為什麼不問?為什麼不躲?她不是討厭男人嗎?她如果跑開了,那麼他就可以安心了,他的世界安然無恙,他的心不會再蠢蠢欲動,可是,她為什麼不罵他呢?

  她攪亂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終將會像天王、地神,會像隱雷一樣,他會找到…個女人,然後廝守一生,但不是她,他從沒想過會是她這般似風似陽光般的女人,她讓他又開始渴望陽光,她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匱乏,所以他才會又做夢,夢到那悲慘的境況……

  「那麼把我的富有分一半給你吧!」亦仙婭突然咧著嘴,對他朗朗一笑,明歆火心深顫動。

  讓她觸電的是他話中的情感和他眼中的悲痛,他好像有很多心事,不只是情人的背叛那麼簡單,她覺得他像躲在角落的小孩,她好想讓他開懷大笑。

  揚著眉,亦仙婭很淘氣的抓住他的手,「別愁眉苦臉了,我們在意大利耶,知道嗎?意大利以懶散著稱,只注重享受,不在乎效率,這就是他們完美的生活風格!」

  她脫下棒球帽戴到他頭上,衝著他一笑,「開心啊,我把開心分你一半,相信我,你絕對是一個富有的人!」

  再也不會有任何女人能帶給他這麼多感動。

  明歆火握緊她的手,亦仙婭狡黠的眨著眼,「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冰、淇、淋?!」明歆火驚愕,他剛剛才說他討厭甜食的耶!

  「是啊,你剛剛吃的那球香草冰淇淋味道挺好的,走吧,我們再去吃!」吃乃人生第一大享受,管他明天天會不會塌下來,此刻能吃就是福。

  「你怎麼知道那是香草口味的?」他似笑非笑盯著她。

  亦仙婭愣了愣,臉蛋一紅,用力推開他,「滾啦,我自己去吃!」

  他怎麼會捨得讓她一個人,明歆火趕上她,她又是踢又是踹,外加好幾個衛生眼,明歆火全笑嘻嘻的接收了。

  隔天,優塔莎送他們到火車站,亦仙婭去買車票,優塔莎遞給明歆火一根煙,才拿出打火機,明歆火卻避了開來,自己點火。

  「不錯嘛,有進步。」優塔莎吐著煙,口氣很嘲弄。

  明歆火笑笑,「多謝謬讚。」

  「別賣乖,你騙了那丫頭,你根本不是Gay,對吧?」是不是Gay優塔莎一眼就看得出來。

  「你說怎樣是怎樣嘍。」明歆火打太極拳。

  「吱!」優塔莎噓他,痞子一個。

  明歆火抿唇叼著煙一笑。

  「小子。」半晌,抽完了一根煙,優塔莎的眼神突然變的很凝重,「別讓她傷心,她是個很死心眼的孩子,只有一顆心,只愛一個人,你要是不能給她很多很多,就不要讓她陷進去。」

  望著優塔莎母親般的模樣,明歆火說不出話。

  優塔莎歎了口氣,「如果……如果你真讓她傷心了,就把她送到我這裡吧,至少,她還有一個可以療傷的地方,別像她媽,心碎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能守護她的心嗎?

  火車疾駛,亦仙婭又睡著了,他凝望著她,她的心有翅膀,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他能守護住她的心嗎?

  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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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7: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坐巴士!」明歆火臉色難看地指著賣票的香煙店。

  「走山路!」亦仙婭目光駭人地擦腰站在城門底下。

  四目相接,刀光劍影,山風呼呼吹來,天上烏雲蔽日,彷彿一場對決即將展開,生死一瞬間哪!

  香煙店中的意大利老伯叼著煙,抖了抖煙灰,嘿嘿笑著勸了聲,「喂,年輕夫妻,渡蜜月嘛,別吵架啊。」

  「閉、嘴!」兩人同時回頭去——喝!凌厲視線百步穿心,老伯中標,嚇得煙都掉了。

  「我說坐、巴、士!」明歆火氣的頭頂冒煙,「你不認識字啊,沒看到站牌標示啊,有車直達旅館,幹麼自討苦吃?!」

  「我要走、山、路!」亦仙婭昂著下巴不肯妥協,「我就是想自討苦吃怎麼樣?你有沒有常識啊,意大利的山城最能表現意大利的文化風俗民情,坐車?哼!浪費美景浪費錢!」她比他更大聲的回去。明歆火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人如其名,快著火了。

  這樣僵持的局面已經從火車上延續到出車站,所以說個性兩極化的人千萬不要偕同出遊,兩個人什麼都能吵,從下一站要去哪裡吵到旅館要訂哪一間吵到吃麵包夾起司好吃還是夾火腿好吃。

  在珀魯加吵了一天還不夠,一路吵到阿西西,嚇死整輛火車的意大利佬,原來彬彬有禮的呷本尼斯也會火山爆發的,恐怖喔。

  總而言之,明歆火要計劃,亦仙婭愛變化,一言不合,隨時就吵。

  巴士來了,明歆火買了兩張車票瞪著她,「你上不上車?」

  「我不要!」亦仙婭撇撇嘴。

  「上車。」他咬牙,口氣威脅。

  「不、要!」她拽著旅行包,雙手抱胸不看他。

  她真的有夠ㄌㄨˊ,明歆火火大昏頭,之前他都一直順著她,這次他一定要拿出男子氣概,絕不妥協。

  「你不要,我要。」明歆火上車。

  亦仙婭氣呼呼的在他背後跺腳,「快滾!滾得遠遠的——」巴士剛開走,亦仙婭姬瞪著巴士的尾端,咬咬唇。

  「明歆火,你這大笨蛋!大笨蛋——」她咆哮,車走遠,噴出一陣白煙。

  他真走了,放她一人走了,還說什麼不放心她單身女子獨闖意大利,結果咧,還不是走了。

  亦仙婭背著包包進城門,風吹得很宜人,但她很生氣。

  山路陡峭崎嶇,風景脫俗饒富異國情趣,但她還是很生氣。

  走了一小時,餓了,她拿出餅乾填飽肚子,還灌了好幾口香堤葡萄酒,餅乾很脆,酒很甜,她在路邊頓頓足,開始覺得一個人好寂寞。

  拿出地圖和指南針,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然,想問路,卻連個鬼影都沒有,亦仙婭頹然坐在路邊,她氣得想撞牆,不—她氣得想抓明歆火撞牆。

  他怎麼可以放她一個人呢……那個大笨蛋……她真想他,他要是在這裡鐵定又要抬出關係來解救危機,那麼她還可以嘲笑他,然後兩個人繼續像白癡一樣往下走。

  亦仙婭盯著自己的運動鞋尖,從來沒這樣喪氣過,才分開多久呀,她已經開始想他了。

  巴士到站下車,明歆火在小旅館辦Chick   in,坐在小廳等亦仙婭,但一個小時過去了,他站起來繞了小旅館前後兩圈,又回到小廳坐下,又再一個小時過去,櫃枯小妹問他要不要喝飲料,他沒心情,反要了一包煙,才點火,又擱下。

  唉,他早戒煙了,因為是亦仙婭的朋友優塔莎才破戒,現在呢,他等她等得快殺人,天都要黑了,她大小姐是怎樣?被城堡的冤魂抓去做鬼新娘了嗎?

  如果能遇到鬼那還好,至少問個路吧,亦仙婭迷路了,她氣昏頭,搞錯方向走錯路,等她想往回走時,天上飄起細雨,太陽下山了。

  她躲進一個塔樓下,塔樓架了很多木樁,裡頭堆了不少建材,可能是在大地震時受損正在修復,她沒心情探索塔樓,四周越來越漆黑,她越來越後悔沒聽明歆火的話。

  外頭細雨綿綿,風吹草動,塔裡一片漆黑,石磚泥瓦空洞迴響,她一個人,感覺很無助,聽著自己的呼吸聲,瞪著自己的鞋,覺得很困乏,覺得自己哪裡也去不了。

  媽媽死後,她被送回台灣,她爸是名義上的監護人,派了個老媽子照顧她生活起居直到高中,所以她不受羈絆,她喜歡她的鞋,她以為她可以一個人走到天涯海角,但她現在哪兒也去不了,她好孤單,他陪伴過她以後,她才知道自己好孤單,她好想哭,她太任性了,因為他一直包容她,她居然沉溺在這種有人跟隨左右的感覺裡…… 

  鼻一酸,眼淚滴滴落下,背倚冷牆,亦仙婭蹲著將頭埋進膝蓋間,一道光線忽地照到她身上,明歆火打著手電筒照到她,見她肩膀瑟縮,驚得魂都飛了。

  「亦仙婭!」他大叫,扔下傘,衝過去環住她,「你怎麼?你受傷了?你在哭?哭什麼?有人欺負你嗎?」越問他心越緊,生怕她遭逢不測。

  他喊的式大聲,亦仙婭抬頭一見是他,先是愣住,然後委屈皆湧上心頭,接著她投到他懷中哇哇大哭。

  明歆火被她一撞差點跌倒,他扶住她,擁緊她。

  「你哭什麼?幹麼待在這裡,旅館在山丘上啊。」他責罵著,被她哭得心紊混亂。 

  「我、我、我迷路了啦。」她嚷,眼淚鼻涕流滿面。

  「你迷路?」他驚訝,她一路上靠著一張地圖過關斬將,沒想到居然在這裡吃癟?

  「嗯……」亦仙婭扁著嘴,臉埋在他懷裡,「而且,後來天黑又下雨,我找不到路回去。」

  「喔——」他鬆口氣,摸摸她被露水浸得有些濕的發,歎息道:「原來你迷路了。」

  原來她只是迷路了,她沒事,她只是迷路了。

  她沒被強盜搶劫,也沒有跌落山谷,只是迷路,她嚇得他什麼理智都沒有,找了她一個小時,找得心急如焚,甚至動用永夜的資源,他氣自己撇下她,氣她大膽任性,但他更怕她會出事,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怕到顫抖、六神無主,他從沒這麼在乎一個女人。 

  他摟著她的肩膀,她輕輕顫抖,他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忍不住脫口而出,「你還哭,唉,你嚇死我了……」唉,她一定不懂得他的心,她哭,只是太緊張了吧。

  他懷裡好舒服,聽著他的聲音,亦仙婭覺得很心安,他手擁著她,她一點也不覺得反感,她很高興他出來找她,她真的很高興,高興的控制不住眼淚。

  「別哭了。」他輕拍著她的背,低頭見她哭得像個孩子,她搖著頭,一直哭,他搓揉著她的頭髮,笑罵她,「誰叫你不聽我的,迷路了吧,活該。」

  活該引赤仙婭眼淚停了,鼻涕也不流了,她推開他,睜大眼瞪他。 

  「厚,你很冷血、很沒同情心耶!我都迷路了,還罵我活該,喂!是誰說要來阿西西的啊?要不是你要來,我怎麼會迷路!」剛才還愁雲慘霧的,現在精神可好,還能指著他鼻子罵。

  明歆火忍不住噗哧一笑,「好,我冷血,我沒同情心,那我走,你一個人在這裡守塔樓好啦。」

  「喂!」她喔他,他望著她笑,她瞪瞪眼,吸口氣,「好嘛,是我錯。」

  她心不甘情不願,那樣子真像鬧彆扭的小孩,他笑笑,站起來對她伸出手,「走吧。」

  亦仙婭哼一聲,才把手放到他手裡,他拉她起來,撐好傘,一手拿著手電筒,拉她手勾在臂彎並肩走,她邊走邊揉眼睛,吸鼻子,抬眼問他,「明歆火,你有沒有衛生紙?」 

  「幹麼?」

  「擤鼻涕啊。」可惡,被他看到她哭,這下他鐵定得意。

  「沒有。」他頓了頓,悶笑,「你忍耐一下吸回鼻子裡好了。」

  「噁心!」她大罵。

  他哈哈大笑,拿出面紙給她,讓她把鼻涕及眼淚擦乾淨。

  手電筒的暈黃燈光照著路,她在他身旁,她的手臂偎著他,兩人貼得很緊,體溫相系,明歆火輕吁口氣,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全定了下來。

  他們回到旅館,他讓她去洗澡,加錢叫老闆開伙做吃的,走了這大半天,她一定很餓很累,他在小廳坐著等,聞到陣陣香氣,才猛然想起,和她分開後,他什麼也沒吃。 

  他端了兩盤兔肉蘋果燴,轉開門,覺得有些奇怪,旅館小房間裡幽暗靜謐,他擱下聲盤,手指按在電源開關上,正欲按下,晚風吹簾紗,月光灑了一地,他屏息,米色枕上,她細細的脖子彎著,淡黃色髮絲光影流動,她背對他臥躺著,呼吸勻稱,過大的T恤領口露出她小小肩膀,棉衣曲線勾勒她背脊線條纖弱,明歆火放棄了開關走近她,彎腰看她,她睫毛斂著睡著了。

  他手指輕滑過她的髮絲,挑起一綹柔柔順發卷在指尖,發捲纏繞落下在她眼旁,他凝望著她,她臉頰紅潤,就像顆成熟可口的蘋果,他的心好熱,有把蠢動的火燒了起來。

  他繞過床,在她身旁蹲下,手指揉著她細長捲翹的睫毛,他啞聲,「快醒來,亦仙婭……」她再不醒來,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驛動的心。

  亦仙婭皺皺鼻子,抬起手揮開他的手,「別吵……」她閉著眼嚷嚷。

  明歆火笑著,繼而捏住她的俏鼻尖,亦仙婭蹙眉,抓住他手指往身側放,明散火順著她的力道撲倒在她身上,他壓著她,她的女性自覺甦醒,綻開眼睫,眼眸對上他,幽暗中,詭異的氣氛讓兩人同時亂了呼吸。

  相互凝望著,他突然啄吻她一下,很快,甚至沒有一秒,亦仙婭顫了顫,覺得口乾舌燥,她望進他的目光中,覺得他的眼像黑洞,一股引力會將她吸入。

  她腦中空白,他手撫開她額前垂發,落下一個吻,她顫了顫,他親吻她的鼻尖,她喘了下,他封住她嘴唇,她閉上眼。

  他的吻很溫柔,他摩挲她手臂的動作很溫柔,他的氣息很溫柔,他的一切都溫柔的讓她迷醉,她全然放鬆,感受他的溫柔。

  一吻方畢,明歆火的呼吸比她還急,她好軟、好可愛,他想一口吞了她,他衝動的想狠狠愛她。

  亦仙婭迷惘的思緒卻突然清晰,她抬起手,冰涼的指掌捧著他半邊臉龐。

  「你騙我,你不是Gay,你沒有失戀,對不對?」她淡淡說著,沒有指控沒有憤怒,只是覺得自己像白癡,居然信他。

  「只有一半。」明歆火聲音低啞,「我不是Gay,但我真的快失戀了。」

  「喔?」她揚眉。

  「我喜歡一個討厭男人的女人,我想她現在一定很想砍我幾刀,不過我猜她還算滿意我的吻,至少她還沒把我踹下床。」

  亦仙婭輕笑,「也許她有比砍你幾刀更好的懲罰辦法,例如用膝蓋頂他發情來源,你說呢?」

  喔,真尷尬,她發覺了,他克制不了的生理反應。

  「她不至於那麼狠吧,我會斷子絕孫的耶。」

  「很難講唷。」她笑。

  「是嗎?」他挑起一邊眉毛,手指不安份的刮著她的臉頰,「她在暗示我該努力一點嗎?我吻的太小兒科,她喜歡激情版的,是不是?」

  「她喜歡聽男人哀嚎的聲音,你可以試試看。」她瞪他,啪的一聲,打掉他作怪的手。 

  「唔。」明歆火苦笑,是她的話很有可能。

  話題斷了,兩人陷入沉默,明歆火娜娜身體,在她身旁躺下。

  單人床擠兩個人有點勉強,何況他人高馬大,兩人緊挨著彼此,明歆火的手試探著摩挲她手臂,亦仙婭一陣酥嘛,沒反抗,他大膽越過藩籬,攬住她的腰,將她納入懷中。

  她沒抗拒,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他嗅聞她的髮香,又是一陣沉默。

  「你真的喜歡她?那個討厭男人的女人?」半晌,她打破寧靜氛圍,她知道他沒睡著。

  「嗯?」沒想到她會問,他一怔,堅定的回答,「是。」

  「你會喜歡她多久?」她問完,還沒等到他答覆,她又接著說:「有人說,旅行中發展出來的愛情通常都只是一時衝動,搞不好明天你就會討厭她了。」 

  抗議!他什麼都還沒說,就給他定罪啦,他嚷,「說這句話的人是誰?把他拖出去斬了。」

  「那個人就是我。」

  「喔。」他話鋒急轉直下,諂媚道:「真是至理名言啊,應該刻在銘石放在阿西西古城頂做為警世文。」

  「笨蛋。」她笑罵。

  她笑了,他也笑,沒想到事情揭發了是這樣狀態。

  他微笑時,胸口微微震動,她窩在他懷中,感覺很舒適,她應該也有一點喜歡他吧。

  真是奇妙,有些人,即使一輩子相處也不會瞭解對方,但愛情,卻在第一眼視線交錯時就已經注定,她傻傻的笑、傻傻的想,她喜歡上他,喜歡,是這麼幸福的感覺嗎?

  她手癢了,好想畫啊,她真想把這種幸福的感覺畫下來。

  「我不知道。」他忽然說。

  「嗄?」

  「我不知道我可以喜歡她多久……」明歆火咧嘴一笑,擁著她的臂彎緊了緊,低頭湊近她臉,「可能是十生十世,可能到世界末日,你想地球什麼時候會毀滅呢?」

  「白癡。」她嗔目。

  「我是說真的。」他低嚷。

  「唔,我想睡了。」她翻身,臉裡進被窩。

  她知道自己也喜歡他,但她不希望太喜歡他,就像她畫畫,開畫展,高興有更多人看她的畫、愛她的畫,但她卻又怕,當有太多人追著她時,她只想逃。

  那壓力太沉重、太複雜,她會怕、她會逃。

  「亦仙婭?」他喚她,「亦仙婭?」

  她背倚在他懷中,整個蜷縮的像只蝦子,動也不動,他歎氣,「亦仙婭。」

  她不理他,不相信他嗎?

  他焦躁著,一堆話哽在喉嚨,他不能太逼她,她是小鳥兒,會一溜煙飛得不見人影,那他要如何讓她相信,她又是怎麼想的?

  他重重一歎,摟緊她,鼻尖在她背上搔著,輕喃,「亦仙婭,給我一個機會吧。」

  她沒作聲,他低喊,「亦仙婭?」

  翻身坐起,他側身察看她,她吐息自然,鼾聲微微,她真的睡著了。

  明歆火躺下,頭靠入柔軟的枕頭裡,手臂橫過她的腰,一攏,她落入他懷中,他嗅著她牛奶般的體香,闔上了眼。 

  這晚,月明星稀,明歆火沒回自己房裡睡,他和亦仙婭兩人頭偎著頭,手握著手,腳搭著腳,兩人睡相亂七八糟,卻睡得又香又甜。

  走遍阿西西,美味的溫布理亞飯團叫人想了就流口水,他們接著到史佩洛,去看賓托利基歐的壁畫,再到史波萊托,適逢夏日藝術慶典,亦仙婭買了堆大小石雕,她嘖嘖稱讚造型奇特,他左抱右指,累到想吐血。

  逛到一家鐵器鋪,她繞著一座鐵鑄燭台呱呱叫。

  「別跟我說你要買。」他猛搖頭,蹲下一看差點昏倒,他不是看標價,而是看重量。

  「可是,你看,它的線條好別緻,色澤好冷硬,作工好細膩耶!」她挽著他的臂彎,仰著頭,雙眼烏溜溜的打轉,「不買好可惜喔。」 

  哎呀呀,她的動作好撒嬌、眼神好動人、口氣好甜蜜,不買實在太對不起她了,是不?可是呢——「要我把一個五公斤重的廢鐵扛著走上山,不幹!」撇過臉,明歆火一口回絕。

  「拜託啦!」她晃他手臂。

  「免談。」他鼻朝天,哼了哼。

  「求求你啦!」她臨起腳尖,笑咪咪的對著他,晶亮亮的眼眨呀眨的。

  「NO、NO、NO。」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NO?!

  亦仙婭杏眼圓瞪,她都這樣好噁心的求他了耶,敢給她NO?!不要命了!

  她目露凶光,大口一張利牙咬住他的手指,明歆火吃痛跳腳,手一揮,啪啦鏗鏘,燭台揮落,底座磨破幾道痕。 

  喝!老闆看了眼角抽搐,抓住明歆火,拿個盒子將破了相的鐵燭台塞到他懷中,伸手凶狠道:「錢!」

  明歆火瞪著那座燭台想昏倒,抬眼,那個罪魁禍首已經又跳到另一攤,轟!他噴火了,「亦、仙、婭!」他鬼吼。

  結果還是買了,並不是因為那個意大利佬,明歆火單手就能撂到的傢伙,怕啥,而是因為亦仙婭指著對鋪的石雕人像,她嘿嘿笑,「兩個選一個吧,這個有六公斤重喔!」

  明歆火認了,不過他用一個火辣的吻作為對自己當苦力的補償。

  他們還是吵,攤開地圖,一人指東一人指西,吵吵吵。 

  但是氣氛卻變了,他們吵,但很快又和好。

  有時,亦仙婭說不過明歆火就生悶氣,他拉著她走,買好吃的餵她,幫她扛行李,她很好哄,一下子就忘記,見到新鮮物,又開始叫叫笑笑。

  有時,明歆火拗不過亦仙婭,他氣得火冒三丈,氣得火燒眉毛,她會撒嬌逗他開心,不過最常是吻他,他們在奧維亞托,她要品嚐小莊園主人私藏的白葡萄酒,他不准,她忽地主動吻他,他傻了,智商減低五十,馬上妥協,結果她醉得一塌糊塗。

  他在火車上還罵個不停,她呻吟,「待會再罵啦,我頭痛死了。」

  「知道會宿醉還喝那麼多,笨蛋!」他吼,可惡,那個色老頭,存心要灌掛她,她還傻傻的猛喝。 

  她臉一陣青一陣白,「閉嘴,敢罵我,你自己不也是,知道我笨還跟著我,大笨蛋!」

  氣死他了,罵他笨,他是為她好耶,「你頭痛死算了!」

  「對對對,痛死我的事。」她扶著額頭換位置,跑到下一排的空位坐。

  他雙手抱胸,哼,不跟她一般見識。

  三分鐘過去,他挪挪屁股,側臉偷歲她,偏偏她座位角度太斜,看不到人。

  算了,明歆火一歎,閉眼,補眠吧。

  五分鐘過去,他又睜開眼,眉頭皺了皺,他嚷,「喂!」

  沒反應,他又喚,「亦仙婭。」

  「幹麼啦?」她不耐。

  「你還好吧?」他問。

  「好?好個屁,頭痛死了!」她呻吟。

  「還那麼痛喔。」她聲音那麼虛弱,他心疼,馬上換到她身旁坐,拿藥端水,捏肩膀揉太陽穴,「有沒有好點?」

  「喔……」她閉著眼輕歎,他功夫真好,按按真舒服。

  「這樣呢?」他加重力道,換了方式按摩。

  「嗯……」她低吟,頭沒這麼昏,眼睛酸酸的,有點睏。

  後來她睡著了,明歆火小心護著她頭,他抱著她凝望著,她唇兒紅紅、鼻子尖俏,他好喜歡她啊!愛情真讓人變癡呆,她老是找麻煩,把他氣得半死,偏偏又心甘情願收拾善後,明歆火輕輕喟歎,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吧。

  歎息中,火車返回威尼斯,一個禮拜過去,明天就是七月十八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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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月的第三個週日,威尼斯的吉德卡島燈火通明,一列船搭成橋,從薩泰若越過吉德卡運河到惹丹托教堂,音樂、美食,人們在狹窄的街道上跳舞,劃船到河上野餐。

  人群中,明慾火目眩神迷、週遭熱鬧的空氣讓他窒息也讓他心跳加速,節拍輕快的樂聲讓他耳痛也讓他雀躍,亦仙婭哇的叫了好大一聲,在廣場上拽著裙擺轉了幾個圈,她大笑,衝著他一口白牙閃爍。

  今晚的亦仙婭很波西米亞,嫩黃色荷葉裙露出她纖細足踝,明歆火看著她翩翩起舞、旋轉。

  亦仙婭踮著腳尖繞到他身邊,勾住他的臂彎,笑嚷他,「呆子,你的腳生來幹麼的,快跳舞啊!」

  明歆火揚眉,忽地將她攏進懷中,亦仙婭驚呼,他哈哈大笑。 

  連日來洗得皺巴巴的襯衫搭著鬆垮垮的西裝褲,沒了精明能幹,明歆火看起來邪惡不羈,他一扯領帶,浪蕩子般吹了聲口哨。

  她看傻了他,今夜的他特別熱情。

  低頭在她耳邊,他低啞的嗓音說:「寶貝,你跳的那不算舞。」

  她抬眼凝著他,明歆火眼角微揚,傭懶地淺笑著,亦仙婭的心悸動,她輕輕喘息,他握住她的柔荑,領著她親暱的共舞著。

  在這像酒一般醇的黑夜裡,他們緊貼著彼此,呼吸、心跳、體溫,還有火一般的目光,他們跳舞跳得暈眩!

  明歆火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伸手撈了瓶香檳用力搖晃,那模樣很壞,亦仙婭感覺迷 ,他拉開瓶蓋,亦仙婭尖叫,他拿香檳噴她,她笑嚷閃躲,香檳灑了她一身,甜膩的氣味瀰漫著,她好瘋狂,一撩頭髮,也搖開一瓶香檳回敬他,他跑,她追著他鬧,燦爛的笑聲點燃了整座夜之城。

  香檳濕了他的襯衫,也讓他醺然,燈光閃耀,些微光彩流過她眼角眉梢。

  跑累了,隔著幾些人,他們凝望彼此,她濕淋淋的髮梢貼著頸,紅唇微啟,氣喘吁吁,忽爾,她漾出一朵笑。

  明歆火眸色一黯,頭一仰,將瓶內香檳飲盡,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中,低下頭,他封住了她銀鈴般悅耳的笑聲,深深地烙吻。

  許久,他鬆開她,她傻傻地望著他、傻傻地微笑,她軟癱在他懷中,她依賴著他,完全不想動。

  他們租了船,船隻在吉德卡運河上飄蕩,他們一同躺在搖搖晃晃的船中,睜著眼,一片星光閃耀。

  「亦仙婭……」

  「不要說話。」她打斷他,聲音低低的,「不要說話,讓我們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都不要說話。」

  她很快樂,但她也很怕,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她不想聽到。

  她躺在他的臂彎中,徜徉在一望無際的夜空下,她感覺滿足,她不探索、不思考,她望著星子,她不祈禱。

  接近午夜的時候,惹丹托教堂釋放煙火,火花燃燒著整晚熱力四射,在光與影的交錯中,她側過臉,將他俊美沉靜五官刻印在她心版。

  這一夜他們誰都沒有睡也沒有開口,就這樣,緘默到天明。

  馬可波羅機場,這趟旅行的起點,也將是終點,永夜的專機正等著,明歆火衣衫輕便,兩手空空。

  「我該走了。」他說。

  「嗯。」亦仙婭早有心理準備,她微笑的說:「結果你還是沒見到隱雷,白來這趟了。」

  望著她,他很想說他並沒有白來,但有意義嗎?他終究要走,他要回東京,從此與她不相千,各自在兩個世界生活。

  「我幫你把燭台和石雕寄了快遞。」他忽然說。

  「喔。」她眨眨眼,「謝謝。」

  「你要回台灣嗎?」他問。

  「嗯。」她低頭玩著手指頭。

  「不再多玩幾天?」他又問。

  「嗯。」她點點頭。

  「天鼎藝廊在台北開幕的那天你會到吧?」他再問。

  亦仙婭倏地抬眼,「你該走了吧。」她提醒他,「你有工作在等你,不是嗎?」

  他怔住。

  她淺笑,「不用跟我說你在做什麼、你有多大的頭銜,那些我都不懂,不過我知道你很忙。」她凝視他,「而我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畫家,一個很喜歡到處流浪的小鳥兒。」

  她在告訴他不要介意嗎?她要他放心,他們只是兩條突然交錯的平行線,只是偶然,不用太過在乎嗎?

  明歆火感到很挫折,在這種分離的時刻,她反而顯得很冷靜,冷靜得讓他心驚,冷靜得讓他無話可說。

  他卻笨拙,他情緒惡劣,他混亂緊張,他詞不達意。

  「啊!真想吃冰淇淋!」她忽然大叫,笑嘻嘻的對他說:「我老是這樣,那些意大利佬一定以為台北沒賣冰淇淋,上次有人問我從哪來,我說台灣,他很驚訝的反問我,台灣不是一座工廠嗎?因為一堆產品都是Made   in   Taiwan啊!哈!笑死我了!」

  他笑不出來,一陣會窒息人的沉默困住兩人,機場廣播,一串饒舌的意大利文後再一段英文。

  「掰掰嘍。」她開口,淡淡一笑,「我的飛機跟你的不一樣,它不等人的。」

  她持著旅行包,走向出境區,才剛轉過身,他又叫住她。

  「亦仙婭。」

  「嗯?」她回頭揚眉。

  他望著她,他好想擁抱住她,有股衝動想叫她不要走,但他不能,因為先要走的人是他,他有什麼資格叫她不要走。

  見他不語,她薄唇彎了彎,「掰掰。」

  「等等。」他脫口而出,「再聯絡?」天!明歆火覺得自己蠢到極點。

  亦仙婭一愣,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舉。

  「嗯。」她表情淡然,「這下是真的辦辦了,別再叫我了喔!」她俏皮地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次,明歆火沒要她停下,他望著她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她就這樣走了?對他一點留戀也沒有?明歆火覺得自己莫名焦躁,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她走得痛快,他們不用拖拉,不用難分難捨,那他在項什麼?

  沒錯,他喜歡她,但喜歡能苦田飯吃嗎?喜歡就可以不顧一切嗎?他喜歡她,但他的理智很清楚,他們不適合,他是老虎,她是鳥兒,他要站在最高處,她卻想到處飛翔,如果他頭腦夠清楚,就該立刻回日本。

  她要的,他給不起,她的心,他無力守護,所以一切到此結束,這對兩人都最好,現在,他的辦公室想必積了一疊文件待處理,他的秘書一定有一堆留言等著報告,他該好好想想要怎麼應付地球和平解放機構的攻勢,可是……

  這樣真的好嗎?明歆火心底有個聲音如此反覆的問著他,這樣真的好嗎?

  是夜,亦仙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陽明山的破別墅。

  燈方點亮,樓梯上人影晃動,嚇了她一跳,她睜大眼,看清是誰了,亦仙婭只想歎氣。

  「小姐,亦大小姐,你終於捨得回家了。」鍾喬尹見到她的人,眼睛亮了也火了。

  「嗯,你還待在這裡喔。」她將行李扔在地上,整個人倒躺進沙發裡。

  「我還持在這裡?亦仙婭!我守在這裡一個禮拜,找你也找了一個禮拜,你是怎樣?人間蒸發嗎?」劈哩啪啦,鍾喬尹衝到她面前一陣數落。

  沙發上,亦仙婭屈膝盯著自己的腳趾,「我去了意大利。」

  「你去了意大利?你去了意大利?!」鍾喬尹抱著頭鬼吼鬼叫,「你怎麼會有心情去意大利呢?天鼎要告你違約啊!我一拖再拖,那些日本鬼終於不耐煩,他們說你沒按進度交畫就是違約,他們要告你,我都急得快瘋了,你居然去了意大利?!」

  亦仙婭吁了口氣,「我知道了,讓他們告吧!」

  「讓他們告?!」鍾喬尹幾乎跳起來想招死她,「你是得了健忘症嗎?好,去掉違約金不談,天鼎告你,這對你的聲譽是多大的傷害,你以後都別想在亞洲畫壇混了!」天啊,他揉揉太陽穴,罵到頭痛。她仰頭瞪著天花板。「隨便,我無所謂。」

  「你隨便?你無所謂?」他咆哮,他真的要瘋了,媽啊!他怎麼會是這個女人的經紀人呢?鍾喬尹按捺性子對她說教,「好,天鼎那邊我再去談,總之,你人回來了,去一趟意大利,你總該有心情畫了吧?只要你在開幕前交畫,天鼎也不能拿你怎樣,所以,你現在就是給我好好畫、努力畫、用力畫,聽到沒?」

  「我盡力。」她有氣無力。

  她口氣虛弱,鍾喬尹大感不對勁,他皺眉,「喂,你怎麼了?在意大利掉了魂啦?」

  不,她在意大利沒掉了魂,她不過是失了心,愛上個她留不住的男人。亦仙婭扯扯唇角,「沒事,我很好。」

  「你好才有鬼!」他認識她又不是一天兩天,鍾喬尹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眼底有藏不住的疲累,他關心的問:「發生了什麼事?你臉色很差?生病啦?」

  她是病了,病名叫失戀後遺症,亦仙婭苦笑,「喬,我問你,失戀了怎麼辦?」

  「失戀了?」鍾喬尹錯愕,「你失戀了?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你不是超討厭男人的嗎?」不是開地玩笑吧!

  一言難盡,亦仙婭用一聲歎息做為回答。

  「仙婭!」看她神情委靡,鍾喬尹緊張了,她是說真的,他蹲在她跟前,望著她,「來,跟我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也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沒有道理可尋,她就是喜歡上他。

  她知道他遲早會離開她,他不屬於她,他不會像隱雷一般守著楚倩,她看見他眼中對名利權勢的慾望,他喜歡高高在上,所以,她逃得很快,做得很灑脫,她幾乎想為自己喝采叫聲幹的好,可是她真的逃過了嗎?她真的灑脫嗎?

  至少,他說過喜歡她,至少,她不曾坦承自己的心,她還沒有心碎,她沒事,她很快就會痊癒。

  「喬,我知道我要畫什麼了。」她突然說。她想畫他。

  「嗄?」話題轉太快,他一下跟不上,剛剛不是還在談失戀嗎?「你、你不是失戀嗎?」

  她忽然燦爛一笑,「我這個樣子像失戀嗎?」

  「好哇!你騙我!」鍾喬尹呱呱叫,「亦小姐,戲弄經紀人是要接受處罰的,你可知罪?」

  「要罰我什麼?」她笑問。

  「罰你趕快開始作畫!」他拍她額頭一記。

  「是是是,我會努力,別再打了,會變笨啦!」她笑嘻嘻的。

  鍾喬尹瞇起眼打量她,亦仙婭不自在的扯扯頭髮,半晌,他穿了外套,拿了公事包,「那我走了。」

  「掰!」她揮手。

  他望著她,「仙婭。」

  「啥?」

  「你真的失戀了,對吧?」

  亦仙婭的笑容僵住,她沒回答,鍾喬尹悠悠歎口氣,「算了,我不問,你要是想找個肩膀哭哭,我的可以借你,別那樣笑,很難看,走嘍。」

  鍾喬尹走後,亦仙婭摸摸自己的臉,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嗎?

  她頭一甩,不想了,再想他只會讓自己更難過,這麼多年,她一個人不是過得好好的嗎?雖然有點寂寞,但她要趕快習慣,她要趕快復原痊癒,最好的辦法就是工作!

  是啊,她該化悲憤為力量,喔,不對,是化失戀為畫作,亦仙婭笑笑,掠掠一頭短髮,猛地站起,衝進畫室,她有靈感,她又能畫了!

  永夜大樓會議廳內,群賢聚集,輪番上陣,簡報討論,明歆火盯著螢幕,雙手抱胸,閉閉眼,他揉揉眉間,簡直是疲勞轟炸。

  三個小時過後會議結束?人走散,優人拉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

  「你看起來很累。」他說。

  「是嗎?」沒由來的,他覺得疲憊。

  以往他總是精力充沛,他喜歡挑戰,每打倒一個敵人,他更確定自己向上登了一階,但從意大利回東京後,他反而不太在意地球和平解放機構,還覺得那些人煩死了。

  「別忘了,下午還有梟鷹堂的會報,快到徵選會了,你要負責挑選幹部。」優人提醒他。

  「噢——該死!」他低咒,「那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我要宰了他!」這原本是隱雷的工作,但那傢伙正留、職、停、薪!

  優人微笑,「其實,這不正是你的大好機會。」

  「什麼意思?」明歆火警覺地盯著他。

  「沒什麼。」優人聳聳肩,起身要走。

  「把話說清楚。」明歆火攔住他。

  「你自己很清楚,用得著我說嗎?」優人話中帶話。

  這一年多來,優人也算是永夜的一員了,說來諷刺,秀人一心想加入梟鷹堂,卻不得其門而入,他呢,則是無心插柳,莫名其妙成了鴻飛堂的一份子。

  對於明歆火,優人只有佩服兩字,但他同樣也察覺明歆火的目標不僅止於鴻飛堂堂主。

  「單耘疾默許你,也給了你機會,有能者居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如果你真有企圖,就應該放手去做。」優人淡淡說完,收拾文件後離開會議廳。

  那麼明顯嗎?

  明歆火忍不住失笑,那他這幾年不就像個小丑?所有的人都看清了他,只有他自己還躲藏遮掩。

  天王和地神遴選了他們四人做為四個堂的堂主,很多事本就不能善盡人意,例如,隱雷的沒企圖心,莫追風對於暴力血腥的厭惡。過去總還能維持一定的平衡,但經過這幾年,這個平衡被破壞了,尤其是追風脫離永夜,那彷彿是秩序崩毀的徵兆似的。

  「火。」視訊傳來,螢幕閃現,是莫逐日。

  「我只想聽好消息,如果是壞消息,你就乾脆隱瞞我好了。」明歆火慵懶揚眉,有些訝然她此刻傳訊。

  「壞消息?你千里迢迢趕去威尼斯攔截隱雷,結果他仍是跑了,這還不算壞消息嗎?」莫逐日調侃他。

  「誰叫我露了馬腳呢。」他一歎,亦仙婭迷路時,他太心急,動用永夜資源,隱雷一定是收到風聲,溜之大吉了。

  「女人啊,終究是男人的剋星。」她哈哈大笑。

  「是災星吧。」他想起在意大利的點滴,亦仙婭還逼他當挑夫哩。

  「為了個災星延誤工作,你口是心非喔。」莫逐日戲謔他,在意大利逗留了一個禮拜,對明歆火而言算是破紀錄了。

  明歆火一笑,「我從以前就口是心非,你該不會現在才知道吧?」

  莫逐日眼眸閃了閃,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誠實,那麼時機正好。莫逐日突然正色說:「我就是來和你談這個的。」

  「你想談什麼?」明歆火斂容,嚴肅望著她。

  莫逐日神情認真,「地神和天王聯筆發函予我,永夜高層要進行改選。」

  「什麼意思?」他驚愕。

  「他神和天王同時宣告退休。」她說。

  莫逐日此話一出,宛如投下原子彈,明歆火整個人震驚得無以復加,「你、你說什麼?!退休?!天王和地神?!那永夜怎麼辦?」

  「你說呢?」莫逐日眼神熠熠凝視著他。

  明歆火猛一握拳,眉頭皺起,沉默不語。

  莫逐日續道:「天王和地神的意思很簡單,永夜只需要一個領導,人選呢,就是我們四人之一,不過,追風是不會回來了,隱雷……我想他應該也得到消息了,不久就會有回復。」

  「你什麼時候收到的通令?」為什麼這麼突然?明歆火有太多的疑惑。

  看著他,莫逐日忽爾一笑,「火,你真的很厲害,什麼都逃不過你的頭腦,其實地神在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信函,只是我一直覺得還不到時候公佈。」

  「你為何選擇現在說?」明歆火問。

  「因為你有所動搖。火,我不妨老實告訴你,他神和天王屬意的接班人是你,隱雷應該會放棄,他那個性啊,連堂主也懶得當。」

  「那你呢?」他望她的視線沒有敵意,但卻有濃厚較勁的意味。

  「我?」莫逐日一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反而是你……」莫逐日用一種很精銳的目光盯住他,「火,你最好能盡快作出抉擇。」

  抉擇?明歆火愣住。

  「我指的是!亦仙婭。」莫逐日冷不防的揭開他隱私。

  明歆火眉擰起,「你該不會全程跟蹤我吧?」

  她聲音沉重,「抱歉,火,我必須保護你,永夜的敵人很多,有的在明,有的在暗,更何況近來地球和平解放機構小動作不斷,我不想追風的事重演。」

  明歆火似乎有點懂了。

  因為危險,所以,地神、天王,甚至於是隱雷,在遇到了今生的最愛後皆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他們並不眷戀權勢,也或者他們已經疲倦權勢,他們寧願擁有最平凡的愛情。

  那他呢?

  他還渴望陽光嗎?還是他執意追尋高高在上的快感?

  曾經,他一心一意要脫離那骯髒污穢的環境,他憑籍著自己的本領竄升到今日的地位,接下來呢!更高更多的權力正唾手可得,但那真的是他要的嗎!

  學學我吧!

  她這麼對他說:管他地盤不地盤,管他什麼森林法則,自由自在的飛,快樂的飛翔。

  飛翔啊……明歆火突然站起走到窗邊,在三十五層樓高的地方,往下眺望。

  深呼吸,忘掉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然後,盡情享受生命中的一切……你聽,好安靜,在慵懶的城市中,夜裡只有風的聲音,你看,亞諾河畔那些霓虹燈,鋼琴酒吧裡不知有多少人在尋歡作樂……

  她的話語還在耳邊,但是這麼高的地方,玻璃層層包圍,沒有風,沒有多餘的聲音,只有他一個人,與空蕩蕩的會議廳。

  「火?」視訊中,莫逐日疑惑他的舉動。

  他真要站在這麼高的地方嗎?明歆火手掌貼著冰冷的玻璃窗,「日,你想過退出永夜嗎?」

  莫逐日的回答很耐人尋味,「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

  明歆火怔忡,是啊,所有的選擇都需要付出代價。

  「在隱雷尚未回復前,快點下定決心吧,火。」莫逐日的聲音彷彿戰前鼓,一聲急過一聲,「時間不多,再搖擺不定就不像你了。」

  「噹」的一聲,屏幕恢復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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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7 00:08: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鼎是國際性知名藝廊,在全球各大城市皆有其展示樓,此次來台設立大型藝術展出中心,可謂是台灣藝壇盛事,也將一向不受重視的藝術話題炒熱,尤其首展是由剛從法國獲獎歸日的畫家川島彥次郎和台灣新銳畫家亦仙婭聯合展出,更是充滿話題性。

  來台前一周,日本記者問到他對於亦仙婭畫作的評語時,三十四歲的川島彥次郎叼著煙,口氣淡漠,「亦仙婭?喔,我看過她幾幅畫。」

  「大師覺得如何呢?」

  川島彥次郎一臉不想談,眼眸瞇了瞇,喀喳一聲又點了根煙。

  「大師?」記者追問。

  川島彥次郎彈彈煙灰,「她,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吧。」

  「咦?」

  「沒有感情的畫,再美,不過是賣弄技巧,一點價值都沒有。」

  嘩!鏡頭傳回台灣,鍾喬尹氣得跳腳,台灣媒體紛紛找上門,亦仙婭煩不勝煩,電話線、們鈴全扯斷了。

  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裡,憑籍記憶,拿炭筆畫了無數張的明歆火,用很深沉濃重的顏色,彷彿要將他掩埋進黑暗之中,但他的臉,她卻遲遲無法落筆,他的眼神,怎樣描繪都不對。

  她頹喪地看著畫中的他,心中莫名一陣酸楚,十指陷入發中,她很怕,他的眼眸……越來越模糊,每次她試圖想起,卻怎樣也不能。

  沒有感情的畫,再美,不過是賣弄技巧,一點價值都沒有

  「啪」一聲丟下畫筆,亦仙婭踱出畫室,萬籟俱寂已是夜深,從冰箱裡拿出牛奶,撕開封口,她唇對瓶口仰頭就飲,驀地,未拆封的瓦愣紙盒映入眼簾。

  拿剪刀剪開,是她在意大利買的東西,最大的是那座鐵鑄燭台,她把燭台放倒,指腹撫摸那淺淺的刮痕,痕上還有他背負過的溫度,醞釀在冷鐵之中,發酵、滲透、冰涼中透出灼人的熱量。

  亦仙婭的眸光驟然變得很深,喉嚨緊縮,心口燃燒。

  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她一愣,是誰?持著牛奶,級著拖鞋,越過庭院,隔著矮矮的柵欄,突地,牛奶盒掉落地,乳汁從瓶口緩緩溢出,泥地上突兀的出現一攤白。

  那突兀就像她乍然見到他一般。

  月光流連在他的髮絲,淡藍色的朦朧,他西裝革履、高大耀眼,她屏住呼吸,眼眶刺熱,呼吸困難。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雖然,他們分開了僅短短的半個月。

  「嗨,偶元氣得斯嘎?」他揮手,笑容可掬,他的笑容讓她覺得自己很蠢,他很好沒事,她卻要用無盡的彩繪去抹掉他在她心中的刻印。

  「怎麼會想到來找我?」她低聲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只是來看看你,你好不好?」他微笑,她看不出他情緒。

  「我很好。」她望著他,他沉默,她煩躁地一撩頭髮,覺得空氣沉悶,「還有事嗎?」

  他一怔,繼而淺笑,眼神黯然,「沒……我走了。」他走的毫不猶豫。

  那冷靜自持的口吻,公式化的親切表情,亦仙婭突然感覺他好陌生,他真的是那個與他共游意大利的男人嗎?怎麼他看起來像戴了面具?

  怎麼他神情透露著落寞,他在笑,卻像是在哭泣。

  「等一下。」她叫住他,他回頭的表情溫和得讓她心痛,好假啊,她故作輕快說:「來幫我一個忙。」

  明歆火跟在她身後進屋,他不發一語,溫文褪去,他臉色陰鬱。

  結論出來了,隱雷沒興趣當首領,樂於拱手,他已經回到東京,同樣表達去意,但答應在沒選出新的梟鷹堂堂主前仍暫時協助處理堂務。

  天王地神正式發命令,過幾天,明歆火即將正式成為永夜的領導,大權在握,他獲得夢寐以求的一切,而他的心,卻好空洞、好陰暗。

  他想她,他渴望從她身上汲取陽光的溫度,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他什麼都無法給她,自由、快樂,他什麼都沒有,可是他想再見她,他懷念她的野蠻、她的熱情,她絢爛的生命力。

  「來,幫我把蠟燭熔上去。」亦仙婭秀出一盒色彩繽紛的蠟燭,靈活的眼飛揚著,她笑著,「這是我上次去法國買的唷,聽說燃燒時會產生迷迭香味,我還沒點過哩,你真幸運,第一個聞到。」

  巴洛克式鐵鑄燭台大約半個人高,環形燈座燃上蠟燭後,像個小宇宙,燦爛燭火搖曳,亦仙婭關了燈,明歆火將燭台搬上窗邊茶幾,兩人靜靜地守在火焰旁,宛如在威尼斯的那夜,平靜。

  「你……會在台北待多久?」她打破沉默。

  「我等會就要回東京。」他無法忍受空無一人的房子,他特地來,只為了見她一面。

  亦仙婭懂了,心悶悶的痛了起來,但她卻微微笑了,「你明天還會來嗎?」

  明歆火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她應該憤怒的趕走他,或者質問他,但她卻只問了這麼一句,明歆火憎恨起自己的軟弱。

  「嗯。」結果他這麼回答。

  「同一時間?」在凌晨十二點的時候,在深夜,亦仙婭覺得自己好傻。

  「嗯。」他的聲音淡不可聞。

  依偎著燭火,亦仙婭發覺他的手在顫抖,他很冷嗎?他的心還是那麼的貧瘠嗎?她好想溫暖他,想要把自己的快樂分給他。

  「你說的唷,你答應我了喔!」她握住他手,緊緊地,凝望他的眼亮亮地,「明慾火,我會等你,你要是食言,我就把你切成十八塊當肥料!」

  看著她張牙舞爪,他哈哈大笑。

  那夜,他們守著燭火,蠟燭還沒燃盡,天就透出光芒,明歆火走了,亦仙婭沒送他,她站在窗邊看他背影,她知道這個男人還是愛她的。

  雖然,她也知道他不會給她承諾。

  那夜起,亦仙婭能畫了,她將那些空白的臉孔填上他飛揚自信眼眸,但那目光,卻總帶著寂寞和空虛,她給了畫中的他日光的照耀,如同之後的每一夜,她什麼都不想的給了他歡笑。

  夜裡,她放煙火,揮舞仙女棒歡迎他來,她笑靨燦爛,他眸色溫暖。

  在星空下,她教他放沖天炮。

  「哎,你笨死了。要這樣放,再這樣點,看到沒?學著點!」她嫌他笨手笨腳,搶他手上的香,咻——碰!煙花閃耀。

  她得意的瞟著他。

  「這有什麼難!我只是沒放過,第一次嘛!」他不服氣的嚷嚷,接著兩人便比起放沖天炮的功力,看誰射得高,但夜太沉,什麼都看不清。

  「走,非要你俯首稱臣不可!」她欲罷不能,那模樣像個孩子般逗笑他。

  她拉他上車,帶他到淡水沙侖,將沖天炮插在沙灘射向海中,比看誰射的遠。

  「哈哈哈!我、贏、了!」他驕傲地昂下巴。

  「不算!剛剛風吹,我的沖天炮歪了,才會輸你,再來!」要再放,炮沒了,她跳起來衝過去搶他的。

  「不認輸,你賴皮唷!」他笑她,抓著沖天炮舉高,她在他身邊氣的跳腳。

  「誰賴皮啦,僥倖一次不算贏,我們再比!」她左跳右抓,偏偏拿不到,氣死她了,她猛地用力頂他的肩膀,他被撞倒,他伸手環住她的腰,連帶將她扯入懷中,沖天炮散落,她尖叫,他大笑,兩人雙雙倒在沙灘上。

  「哇!好多星星,天空好寬廣,而且有海的聲音,真棒!」她兩手攤平,歎息嚷著。

  「以前我常常望著天空,那時的天空只是窄窄的一條縫。」他望著璀璨星子,摟著她的手收緊,「我是個棄嬰,在日本一條黑暗的陋巷長大,那裡終日陰暗不見陽光,人們逞兇鬥狠過日子,命不值錢,我一直很想站在陽光照得到的地方曬曬太陽,所以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很卑鄙,靠著利用算計他們的鬥爭生存,然後,踩到了機會終於往上爬,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不要再回到過去乞憐過活,我渴望更多能夠握在手裡實在的力量。」

  亦仙婭聽著,她沒有說話,她為他的痛苦、恐懼而紅了眼眶。

  他也不再開口,兩人靜靜地望著夜空,她偎在他懷中,突然坐起,她俯瞰他,他的眼神空泛,流露出無法饜足卻又不知所措的虛無,她低頭,吻住他。

  他抱住她,她立刻用力地回擁,她離開他的唇瓣,撞進他深邃眼眸,覺得好心疼,好不捨,心中有個聲音要她停止,可是她停不了,她只想付出。

  「我愛你……」她說,他心悸,撫住她後腦,將她壓進他的胸膛,她還是低喃,「明歆火,我愛你……」。

  她說愛他!明歆火深深震撼,他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緊緊抱著她,瘋狂地吻她。

  天快亮時,她送他去機場,優人站得遠遠地等他上飛機,他撫著她俏麗的髮梢。

  「不要走,多留一會好嗎?」她不想和他分開,他們還有很多話沒說。

  明歆火表情為難,優人指著手錶提醒他,現實一下子讓她清醒,她厭惡自己說出那樣的話,她逼自己漾出微笑。

  「開玩笑的啦,我有工作忙得很,你啊,留著只會礙手礙腳!」她放做淘氣地扮鬼臉戳著他胸口,繼而推他,「快走啊,再見啦!」她灑脫轉身,舉起一隻手晃了晃,沒聽見他留她,也沒聽見他道別,走沒幾步,她忽地跑著衝出機場。

  車上,亦仙婭咬著唇,她沒讓眼淚掉下來,她好苦,她覺得自己變脆弱,她先道別,因為她不要等到他離開她。

  如果要走,就讓她先走,至少他不會愧疚。

  晚上,她點亮燭火,準備紅酒和豐盛大餐等他,他來了,她望著他的雙眼,好寵溺好熱情的撲向他對他笑,他眸色變深,擁住她吻她。

  她愛他,而她不打算矜持,她不逃了,她要很快樂很瘋狂的愛著他。

  他落坐沙發,將她攬進懷中,雙臂將她圍困在胸前,她捏了指生菜沙拉,他張口吃下,她笑嘻嘻替他倒酒。

  「你要把我灌醉啊?」他才喝了一點,她又馬上斟上。

  亦仙婭露出很誘人的表情,「先生,你難道不知道宴無好復的道理嗎?」

  「喔?」他挑眉,不知她又變什麼把戲。

  「我今晚要誘、惑、你。」她重宣佈,他被她逗笑,她拎起酒杯,勾住他的脖子,對他猛拋媚眼,「我就是要把你灌醉!」

  他哈哈大笑,她封住他的唇,他怔住,她略微鬆開他,眼神迷濛,她飲了一口紅酒,低頭哺進他口中,他欲汲取更多,她卻刻意退開,唇邊帶笑、神態慵懶,流露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嬌媚,他望著她無法壓抑激動,低吼一聲吻她,纏住她滑溜的丁香小舌,徹底的吻她。

  亦仙婭摩挲著他的胸膛,挑逗著他,明歆火的目光變得深沉而危險。

  「仙婭……」他喘息困難,張口欲言,她將他拒絕的話吻入口中,酒杯翻了,灑了兩人一身,酒香瀰漫,這一吻失控,慾望席捲。

  他們褪下彼此的衣物,急於觸碰、急於親吻,沒人去想明天會怎樣,此刻,他們只想要緊緊擁有彼此,他翻身放倒她,身體的重量令她陷入沙發,火熱的慾望吞噬了他們,她戰慄,在那一刻深刻的體悟,愛情,原來是痛苦而愉悅,瘋狂而纏綿的……

  最後一筆,亦仙婭擱下畫筆,向後退了幾步,環顧畫室,她完成了,七張畫,每一張都是她的心、她的血,她畫他,就像在咀嚼自己的感情,越來越痛苦,但也像上癮般,她迫切的想畫出他。

  那個突破藩籬的夜裡,她給了他別墅的鑰匙,她以為他不會走,可是,天亮時她還是一個人醒在床上,身旁早已沒有他的一度,而她開始覺得冷。

  驟然一陣敲門聲,亦仙婭皺眉,會是誰?她透過門眼看,有點驚訝,拉開們,是川島彥次郎,那個批評她沒情感的日本畫家。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新作嗎?」他說英文,開門見山,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不行。」她也不客氣,擦腰擋在門口,批評她居然還敢找上門啊。

  川島彥次郎沒理會她的拒絕,越過她往室內打量,「天鼎的經理說你到現在一張畫也沒交,你全完成了嗎?還是你根本沒有成品可以給我看?」

  「我畫完了!但沒必要給你看。」瞧他那副目中無人樣,亦仙婭氣得牙癢癢的,哼,他一定是來嘲笑她的。

  「哦,畫完了。」他點點頭,忽地推開她,自顧自的走進來。

  亦仙婭皺眉,「喂,我還沒答應啊,你怎麼可以……」

  「這燭台很特別,你眼光不錯。」他忽然說,走到鐵鑄燭台旁伸手觸碰。

  亦仙婭一愣,「那是我在意大利的史波萊托買的。」

  他喔了一聲,拿出打火機要點燃蠟燭,她心一驚,飛快阻止他。

  「不可以!」她大叫,她沒收他的打火機,那蠟燭只在明歆火來的時候點上,只為他點上。

  她那緊張的態度讓川島彥次郎揚了揚眉,他沒說什麼走了開,亦仙婭還來不及將他轟出去,他就找到畫室,她只手擋在畫室門口,凶狠瞪他,「對不起,謝絕訪客,請走吧。」

  「為什麼不讓我看?」他問,好整以暇的掏出根煙,銜在嘴上。

  她哼了聲,「我為什麼要讓一個批評我作品的人看?」

  「你對自己沒信心?」

  「誰說的!」

  她被激怒了,真單純。他勾起唇角,「很好,那讓我看吧,用行動反駁我說的話比在這裡鬧彆扭有意義吧!」

  聽他的口吻,彷彿她僵在這裡多幼稚似的,亦仙婭忿忿不平的撇過臉,「請慢慢參觀。」

  川島彥次郎叼著煙,手插口袋,吊兒郎當,在她畫室中像是漫不經心的走著,久久不發一語。

  亦仙婭拿了個盤子給他當煙灰缸,可他夾著煙,走到哪煙灰撣到哪,她氣得想踹他,他佇足在她剛完成的那幅畫前,眉頭鎖著,唇上咬著煙,煙頭燃著星火,熏著畫,她氣極,伸手奪下他的煙,用力捻熄在盤中。

  「這裡是禁煙區。」她瞪他。

  他忽地一笑,眼神瞭然,「你是心疼畫呢?還是心疼畫中的男人?」

  他的問題擾亂了她的心湖,亦仙婭避開他懾人的目光,不答反問:「你還要看多久啊?看完可以滾了吧?」她下逐客令,亟欲掩飾心中的虛弱。

  川島彥次郎眼神照照的望著她,「亦仙婭,我小看你了。」他踱步到她身旁,盯著她,「我收回之前所說的話,你下午還有事嗎?我想請你吃飯。」

  事情的變化也太快了吧?!亦仙婭好笑的說:「喂,你太自大了吧!前一刻把我批得一文不值,現在卻約會我?」

  「自大?嗯,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他聳聳眉,司空見慣的模樣讓她發噱,他指指畫,冷不防的又問:「你愛他?」

  要說川島彥次郎的外表,就活像個邋遢的痞子,可他卻三番兩次的直搗她心中最軟弱的一塊,亦仙婭眼神有些黯淡,她還是沒回答,但他早看透。

  「這七幅畫,由淺漸深,看似沒關係,其實說的是同一個故事,我看著這最後一幅,心中總覺得悲傷起來,你愛的那麼惶恐嗎?」

  亦仙婭凝望著畫中的明歆火,不語。

  他莞爾,「你看起來是個很有活力的女孩子,怎麼老是畫出悲傷?楚倩是這樣,這七幅又是這樣,不像你的個性。」

  因為她已經習慣燃燒快樂。但點亮的卻總是悲傷,愛情為什麼會讓悲傷?卻又無法自拔。

  沉默了會,川島彥次即又默了根煙,與她一同望著畫,他悠悠的說:「你不該畫他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會想要撕毀關於他的所有,愛得越深,記得越真切,越恨不得忘掉,卻越抹不去。」

  他伸手在她手中盤子撣煙灰,她看著那紅色星火,驀地,眼眶刺熱,她愛他的熱度也有一天會這樣嗎?燃成灰,落入塵土,一點重量價值都沒有。

  他看著她,接過她手中的盤子,亦仙婭掩住臉,淚水緩緩淌著,他沒說話,默默抽著煙。

  川島彥次郎告辭,臨走前,他說:「你可以拒絕和我吃飯,不過有件事希望你考慮一下,下個月我和一些朋友要去西班牙,去費格拉斯參觀達利博物館,如果你願意就一起來吧。」

  那天夜裡,她開燈打亮蒙塵已久的臥房,她呆呆佇立在房門口,有一瞬不敢走進去,那是一個心碎女人的房間,裡面有著一個令人心碎的現實。

  「怎麼了?我叫你好久,你都不回答。」明歆火來了,站在她身後,攬住她的腰,嗅聞她頸上淡香,她感覺一陣搔癢。

  「這是我媽媽的房間,她也是一個畫家。」她回頭對他一笑,領著他走進房,像是在探險,她的聲音很緬懷,「我媽媽很愛我爸,她曾經在這房間畫了無數張他的畫像。」

  「優塔莎說你從沒見過他。」他說。

  「我是沒見過他啊。」她手指撫過斑剝木架畫器,「我媽不讓我看那些畫,她臨死把他的畫相都撕了,撕得粉碎,拼貼在牆上。」

  她拉開牆面白布,灰塵撣起,她猛咳,布幕下,紊亂的碎片略微枯黃,但那色彩依然清晰,原不相屬的碎片重新拼成一牆畫,超現實主義的構圖上,原野中央,一個赤裸的男身,卻沒有臉。

  明歆火有些被震懾住,男人的頭部是空的,裂開一個好大的洞,亦仙婭的母親在洞中拼出一根燭火,一根被吹滅的蠟燭。

  那根蠟燭,她曾經為他點燃火焰,但燭火還沒燒完,火就滅了,她對他的愛還在,但卻再也無法持續,因為疲倦了。

  「我媽一直到死,都還是愛他的吧。」亦仙婭凝望著牆畫,眼神  ,「她不恨他,你說,我爸呢?他會怨我媽嗎?」

  她投向他的目光欲語還留,他卻猛然驚醒,她會不會也有疲倦的一天,再也無法燃起對他的火焰,到時,他該怎麼辦?

  「他難道不曾試著留住心愛的女人?為什麼一定要分開?」他惴惴不安的問。

  她一笑,很無奈,「那個賜予我骨血的男人高官厚祿,我媽在他心中永遠排第二,他連我都不愛,他只愛我媽,但只有愛是不夠的,他無法忍受她瀟灑來去,她也累了一直等候。」

  他明白,只有愛是不夠的,她是自由飛翔的小鳥兒,愛困不住她的翅膀,但總有其他的方法,他說:「也許,他們可以像我們這樣見面……」

  「能持續多久呢?永遠不會累嗎?不會寂寞嗎?」她打斷他,有些失望。

  話問出口,亦仙婭就後悔了,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才幾天,她就認清自己不是太陽,她沒有這麼多的熱情可以燃燒,她將快樂分給他一半,那空出來的一半卻不斷透出涼意,她害怕自己,原來,她根本沒逃走過,她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明歆火沉默了一會,「我想,他不會怨她,但他會一生去想念她、記憶她、收藏她。」

  他的答案讓她心酸,「是嗎?那麼他很幸福呢,因為她卻必須用一生去遺忘他、洗刷他、脫離他。」

  川島彥次郎的話讓她想哭,因為她想起,曾經有個女人也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愛情,當時她還小不懂,但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還能為他點亮多久的燭光,她還能這樣默默守候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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