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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翔 -【夜魅絕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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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0: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季翔 - 夜魅絕影

真是暴殄天物!
明明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為什麼要扮成翩翩美男子?
唉,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誰教她命運坎坷,自小便被人追殺,
還身染寒毒,每半年便要發作一次,
虧得有「夜魅」陪著她四處尋找解藥,
她的人生才不至於太「黑白」。
對他多年來的付出,她銘感於心,
同時深感愧疚,為了放他自由,
她決定盡快解除身上的寒毒,
可她才吃下了解藥赤靈果,
還沒來得及向他訴情衷呢!
她就被惡人一腳踹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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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案頭上的紅燭照映著墻上的大紅雙喜字,處處張燈結彩,加上大廳內喧嘩的人聲,不必思考也知道這是婚禮現場的一景。而滿室的賓客三教九流皆有,不禁令人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有此能耐,能教這群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們同聚一堂?

  是了,放眼當今,除了天鵬莊莊主楚天擎,恐怕無人能令這群上王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的賓客,安然無恙地雜處一室。

  只見廳堂之上杯影交錯,行酒令此起彼落,好不熱鬧。一陣勸酒之後,在眾人的吆喝聲中,新郎官神採奕奕地回到新房,揭開新娘子的紅頭巾,兩人甜甜蜜蜜地喝下交杯酒,親熱地說著體己話。

  這時,房門卻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才到。希望沒有打擾你們。」

  楚天擎憤恨且挫敗地瞪視來人。如果眼光殺得死人的話,此人不知已投了幾次胎。

  可偏有人不怕死,還堂而皇之地踱進新房。而且嫌命長的人不只一個,還是兩個。若這兩人滿臉愧色也就罷了,卻見他們眼底閃著濃烈的惡作劇光芒,想來他們根本就是來鬧場的。

  「奇怪,大喜之日不是該眉開眼笑的嗎?怎麼你們兩位倒臭著臉,一點也不開心?」瞧他們神情依舊難看得緊,說話的人雙眼一轉,看看另一個未開口的不速之客。「敢情兩位是怪罪我們沒送禮,心中不高興?瞧,大禮不就在這兒嗎?」說著,順手拿出一個雕刻精致的錦盒。

  唉!楚天擎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眼前這兩個不速之客,正是他的生死之交風絕影和冷颯。除了他們,還有誰能教他堂堂楚大莊主敢怒不敢言?

  冷颯,人稱「夜魅」,乃郬藜怪老唯一的弟子,亦為斷魂堂堂主之子,為人亦正亦邪,武功修為深不可測。其師郬藜怪老生前行事怪誕,做為狂放不拘,江湖中人莫不對他敬而遠之,生怕惹禍上身;而此心態自怪老死後,便轉移到冷颯身上。加上冷颯生性冷絕,又出身黑道組織,眾人莫不視之為魑魅。

  風絕影,人稱「玉面邪醫」,其師鬼巖怪醫?正是郬藜怪老在世時唯一的好友,也是郬藜怪老的師弟。據說風絕影盡承怪醫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醫術,但救人與否,得視其心情而定。高興時,就算對方不想活都不行;不想治病時,即使搬來金山銀礦,他亦視若無睹。

  對這兩個朋友,楚天擎可是頭痛極了!想教訓教訓他們,武功又比下上;何況他們曾救他一命——四年前,他在回家的途中遭人暗算,正巧當時冷颯心情惡劣,順勢抓他們開刀,三兩下便擺平了敵人。然後絕影漫步到他旁邊,隨意瞟了一眼,非常好心地替他「用力」療傷……從此他就與他們倆結下了不解之緣。

  「誰在乎什麼禮物!你們怎麼這麼晚來?」楚天擎無奈地放開嬌妻,站起來接過錦盒。

  「太熱鬧。」冷颯終於開了口,卻是惜字如金。

  「啊?!」新嫁娘柳綾雖與他們有數面之緣,依然無法了解這簡短的回答。

  「他是指婚禮太熱鬧,他不喜歡。」楚天擎替嬌妻解惑,愛憐地輕撫她柔嫩的臉頰。

  「真肉麻!原來偉大的楚莊主還是個多情種子。」絕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甩都甩不掉。

  「只有對象是柳綾的時候。」楚天擎深情地凝視著嬌妻。

  絕影更是渾身哆嗦,簡直看不下去了。「罷了!禮既已送到,就不打擾你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他轉身走出門外,突然又探進頭來,「盒裏是我特地煉制的補藥,嫂子每日服下一顆,不僅養顏美容,還能改善體質,包準你們多子多孫。雖不是什麼大禮,但你們既不缺名,也不缺利,只好煉煉藥送你們。」

  縱使他說得很沒價值,可眾人皆知「玉面邪醫」的藥是一粒難求。

  「祝你們白頭偕老。」冷颯亦拿出個錦盒,交至楚天擎手中。

  柳綾好奇地打開一看,是對龍鳳玉佩。楚天擎瞧見,心中煞是感動。這對玉佩是楚家失落已久的傳家之寶,他爹的遺願便是尋回它們;而今,他終能一慰父親在天之靈。

  「許久不見,多留幾天吧!就住在你們以往的房間,可好?」

  「就這麼辦吧!」

  「叨擾了!」

  柳綾擁著丈夫,輕聲地說:「你有兩位好朋友。」

  *****************************

  「莊主,不好了!」一個僕人慌慌張張地跑進花園。

  「什麼事?瞧你這麼慌忙。」天擎放下手中的茶杯,相當下悅。

  「夫人……夫人她……」男僕急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無法清楚說明。

  「你先喘口氣。」絕影倒杯茶讓他喝下,「嫂子怎麼了?」

  只見他咚地一聲跪地,磕頭不起。「都是小的不好,都是小的錯!」說著,自己就掌起嘴來了。

  「綾兒怎麼了?她不是到廟裏上香嗎?」天擎大為光火地抓住男僕的衣襟,一把拎到眼前。

  那名僕役不知是震懾於主子的怒火,或是過於緊張,竟只是顫抖著嘴唇,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楚兄稍安勿躁。」絕影解開天擎的箝制放下男僕,向冷颯使個眼色。

  冷颯意會地押住天擎,令他安坐於石椅上。

  「你當然不急了,又不是你的娘子!」

  「白癡!」絕影冷哼一聲,翻個白眼,懶得再開口。

  冷颯蹙著眉,警告地看了天擎一眼,對跪倒在地的男僕說:「小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早上小的依莊主的指示,護送夫人到觀音廟上香,一路上平安無事。誰——」

  「不要說廢話!我只要知道夫人到底出了什麼事?!」天擎怒不可遏地大吼,用力拍桌。

  「閉嘴!讓他把話說完。」冷颯冷斥一聲,命令小李繼續說下去。

  「就在夫人下轎時,幾個莽漢見色心起,想要調戲夫人,小的和其他家僕拚命想保護夫人,可是對方人數眾多,又使下流手段,趁大家不注意時,撒了迷藥脫逃。小的一醒過來,到處找不到夫人,便趕忙回來向莊主報告。」說著,他又磕了好幾個響頭,「都是小的的錯!要不是小的疏忽,夫人也不會被擄……請莊主賜罪!」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們到底是怎麼保護夫人的?!」天擎怒火衝天,憤怒地舉起手就要劈下。

  「慢著!你昏了頭嗎?嫂子現在下落不明,你不先思對策救人,還有這等閒情逸致揍人?!你以往的頭腦、氣度都跑到哪去了?」絕影不悅地斥責天擎,恨不得一拳敲醒眼前這個已經為愛瘋狂的人。

  想不到總是豪情萬丈、睥睨天下的楚天擎,一沾惹上「愛情」這東西,也如同凡夫俗子般,完全喪失理智和冷靜。足見「愛情」這玩意兒害人不淺!

  雖然想著其他事,絕影可也沒忘記正事,「小李,打鬥時你們有沒有留意對方是否有何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啊,有了!小的發現他們的衣襟上都繡有一只狼,而且武功怪異,不像中原門派。」

  狼?!絕影腦中靈光一閃,與冷颯相視一眼,兩人有默契地同時開口,「青狠幫!」

  「青狼幫?!」

  「青狼幫乃是西域第一大幫,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倘若嫂子真被他們擄去,還是盡早救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絕影面色凝重,蹙眉思索,「他們此次前來中原,不知有何陰謀?」

  「我才不管什麼陰謀!綾兒的安危才是我所關心的!」天擎說著便要往外衝。

  冷颯一個飛身,擋住他的去路。「我和絕影去打探,你留下。」

  「你在說什麼笑話?!自己的妻子當然要自己救,否則算什麼男子漢?」

  「你楚大莊主聲名遠播,誰人不識?真要暗中查探,除了絕影與我,還有誰更恰當?」

  「楚兄就在莊內指揮大局,順便派人到城中探訪最近是否有異地分子走動。一有消息,我們定會馬上通知你,救嫂子的重責大任,我們不會和楚兄你爭的。」

  「可惡!」天擎挫敗地拍擊廊柱。除了接受,他沒有其他選擇。「就拜托你們了!二位賢弟自己可要小心。」

  「少肉麻當有趣了!」絕影擺擺手,與冷颯身影一晃便消失了蹤影。

   **************************

  是夜,月黑風高,正是宵小橫行的大好時刻。這會兒就正有一群人鬼鬼祟祟地潛入城外一座大宅院。

  「冷大俠傳來的口信說夫人被拘禁於東廂房,應該沒錯吧?」

  原來這些人是天鵬莊的眾好漢。他們接到冷颯的通知,特來解救那過門才半個月的莊主夫人。可是這東廂房烏漆抹黑的,實在不像有人。

  好似回應他們的疑問般,自東廂房內傳出女子的呼救聲。

  「救命……救命啊!放開我!」

  「嘿嘿!不要怕,我的小美人兒,爺兒會好好地疼愛你的。」話語剛落,又是一陣淫笑。

  天擎怒氣衝天,亦擔憂愛妻的安危,砰地一聲將房門給踹開。

  「無恥小人!還不放開她!」

  「你是誰?竟敢壞了爺的好事!」

  天擎如一陣狂風般迅疾地抱過柳綾,仔細檢查嬌妻有無受傷。見她除了飽受驚嚇外,一切安好如故,這才放下心中大石。他將她交至莊內老總管嚴戍手中,轉頭無畏地瞠視對方。

  「報上名來!爺兒我不打無名小卒。」

  「楚天擎。」

  「哈哈!楚天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倒闖進來!」

  「我呸!就憑你這無恥之徒?」天擎不層地睨視他,「鼠輩,報上名號,楚某人給你個痛快!」

  「爺兒乃是青狼幫幫主裘軼座下的大弟子,狼嘯堂堂主——厲勝!」

  「羅哩叭唆的像個娘們似的,一聽就知道沒什麼真材實料。」

  「大膽!」厲勝大怒,拿起雙錘向前直撲而來。

  天擎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兩人便在園中大打出手,霎時滿天錘光劍影,難分難解。他處的青狼幫眾聞聲而來,亦與天鵬莊人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

  在這一場混亂中,獨缺冷颯和絕影二人。他們當然不是膽小怕事,只是喜歡居高臨下地看好戲罷了。而且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怎麼能隨便浪費體力?

  「時候差不多了,該走了!」絕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上。

  冷颯無言地頷首起身,兩人齊往樹林深處走去。

  *************************************************

  兩個老人隔著昏暗的燭火而坐,低聲地談論事情,顯得極度神秘,似乎有著什麼陰謀。驀然之間,傳來異物劃空而過的聲響,定神一看,桌面已牢車嵌著一枚葉片。兩人大驚失色,皆震懾於此人深厚的內力,但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身形一閃,隨即出了房門。

  隨著前方模糊的身影,他們很快地來到一處空地,仔細一瞧,不過是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免崽子,量他們也沒什麼能耐。於是兩人左瞧右看地,想找出那名高手;只是放眼望去,方圓十裏內盡是塵土,連根草都不見,哪有什麼人影?

  「甭瞧了,這兒只有你眼前幾個,毋需費心。」

  「就你們兩個?!你們莫要信口雌黃,快把正主兒叫出來!」滿頭黃發的老人輕視地說。

  「沒想到我們這麼被人瞧不起。」絕影挑高眉頭,瞥了冷颯一眼。「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麼晚請兩位老人家出來,不過希望兩位能為我們解惑。」

  「解什麼惑?」

  「很簡單,晚輩不過想了解兩位大老遠自西域而來,究竟所為何事?」

  二老一聽,神色怪異地互視一眼,其中一名面容陰沉的老者冷冷地開口,「不說又如何?」

  「由不得你們。」冷颯冷冷地說,與絕影毫無預兆地出手。

  「卑鄙!你們中原之士向來自稱俠義,怎麼幹這種下三濫的把戲?」黃發老人不平地哇哇大叫。

  「我可沒自稱為君子,裘軼老兒。」絕影戲謔地回答。「想必那人便是你的老友柴扇 ?」

  「算你有眼光。還不早早認輸,爺們尚可饒你們一命。」

  「可我偏愛找死,怎麼辦?」輕松閃過一掌,絕影看似無心地甩甩袖。

  裘軼及柴扇卻是愈來愈膽戰心驚,想不到這兩個年紀加起來還不到他們一半歲數的後生晚輩,隨意一舉手一投足,都足以置人於死地,而且內力源源不絕,不見有所疲乏;相對之下,他們卻已氣喘吁吁,後繼無力。

  不行!得使出撒手 。襲軼偷偷撒出一把藥粉,不料他們只是輕揮衣袖,藥粉反落在自己身上,被撂倒在地。

  「五毒散?嘖,真可惜呀!我們可是百毒不侵。」絕影迅速點了他們兩人的穴道,偏頭看著冷颯,「你問吧!」

  冷颯面無表情地立於受制的兩人身前,一眨眼便搜出解藥。「說!為何來到中原?」

  「要殺要剮隨便你,別想從爺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哼,嘴很硬嘛!我倒要瞧瞧你們多有骨氣。」冷颯冷笑一聲,將藥丸捏碎,使其隨風飄散。

  「我的藥!」裘軼咆哮出聲,哀痛不已。他和柴扇早受不住毒火攻心,渾身戰栗,臉色慘青。

  「將死之人還在乎這些小事?」

  「你——」二老怒極,又無話可說,只能努力瞪大眼睛,恨不得用目光殺人。

  絕影觀看他們臉色,知道已經是最大限度了,真要把他們玩完,那可得不到任何消息。「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在下提供解藥,你們負責回答問題。不知兩位意下如何?」他頓了下,「但是我不會解開你們的穴道。反正你們武功不如人,何必如此費事。」

  聽到有解藥,兩人心下三吾,但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們氣惱不已。此刻,他們決定「更加」討厭眼前的小夥子。無奈自己的生死掌握於對方手中,只能怨懟老天不長眼,教他們倆碰上這兩個惡魔——一個冷血無情,一個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喏,解藥在此,吃不吃隨你們。只是再過一刻,我們恐怕就要『天人永隔 ,屆時別忘了在閻王面前為我們美言幾句。」看他們仍猶豫不決,似在懷疑他提供的解藥,絕影忍不住諷刺道:「早晚都是死,怎麼還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虧你們還是一方梟雄。」

  二老聞言,只有接過服下。這藥丸入口即化,且有一股清香,使人通體舒暢。至此,他們終於心服口服,遂將來龍去脈說明。

  「我們得到消息,據說那赤靈果乃千年神物,可增進一甲子的功力,而且即將開花結果,所以率領青狼幫眾前來搜尋,希望能獲知其下落——」

  「如果得手,還想順便一統江湖、稱霸武林!」絕影替裘軼接下去說。

  「嘿嘿!」被看破心中打算,裘軼赧顏幹笑數聲。

  「無知!赤靈果雖是千年異果,卻只能治病,隨便食用的話,即使要不了你的老命,也會令人喪失神智、武功盡失!」絕影嚴聲斥責。

  世上就是有這些喜歡聽信謠言的人,才會搞得天下大亂。

  「怎麼可能?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你又憑什麼教人信服?」

  「就憑我是玉面邪醫,夠不夠格?」

  二老不禁咋舌。原來是玉面邪醫,難怪隨隨便便就能解去五毒散的毒性。據聞其出現之處,「夜魅」必在一旁,那另一名如死神般的男子不就是——

  「夜魅!」兩人同時大叫出來。

  「算你們還有點頭腦。但你們青狼幫傾巢而出,不怕虎視眈眈的焰豺門侵襲?」

  「啊!果然是詭計!」

  焰豺門也是西方一大黑幫組織,野心勃勃地想稱霸西域,只是處處受制於青狼幫,一直無法突破現狀。得知裘軼有心東進中原武林,焰豺門便放出謠言,意欲引他上當受騙,藉機實現其計畫。而裘軼對自己的勢力有恃無恐,竟然踏入別人的陷阱而不自知,現經絕影指出,才恍然大悟。

  「你們定吧。」既已得知所要的消息,冷颯解開加諸在他們身上的禁錮。

  「你們倒是挺夠意思的。雖然不怎麼討人歡喜,可是很教人欣賞。這朋友我交定了!」裘軼和柴扇相當感激,但說不出什麼道謝的話,卻又覺得不能與他們失之交臂。

  泠颯和絕影向來隨心所欲,聞言無謂地聳肩應允,四人倒成了忘年之交。領著他們帶回青狼幫眾徒後,絕影破例為他們療傷,免得他們回頭打不過焰豺門。襲軼與柴扇表示將整頓幫務,嚴定幫規,另贈他們一只令牌,表示青狼幫人見牌必會隨傳隨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唉!相見恨晚,時間又不容許深談。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

  「又不是生離死別!來日方長,只希望兩位到時可別嫌煩。」

  柴扇和裘軼朗笑幾聲,起身告辭。柴扇臨走之時,似有所悟地詢問絕影。「你是否和梅谷的梅苡湖有什麼關係?」

  「梅谷?梅苡湖?我該知道嗎?」絕影滿眼問號。

  「沒什麼,不過與她有過數面之緣,也不算認識……」柴扇沉吟半晌,笑著揮別兩人,「走了,記得來找我們玩。」

  絕影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逕自沉思著,對冷颯專注的凝視絲毫不覺。

  盡管絕影表面不動聲色,冷颯卻未遺漏他剛才的些微錯愕——他們相識十多年,彼此再熟悉不過,絕影的一舉一動如何能逃得過他的法眼?但他終究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觸絕影瘦削的肩頭,淡淡地說:「回去吧!」

  絕影自思潮中驚醒,張著一雙美目回首望著他。冷颯撫上他的臉龐,輕捏一下,「發什麼呆?」

  「沒什麼!」絕影回過神,捂頰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向來時路。

  冷颯挑著眉,閒適地跟隨在後。

  **************************************************

  今日正是十五,月色皎潔,微風輕送,令人感到十分舒爽。

  可惜並非所有的人都對月圓感到欣喜——瞧那在山洞中冷汗直流、痛得滿地打滾的人就知道了。

  「絕影,不要再忍了,讓我幫你!」一旁的冷颯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想扶起他。

  「不要!你走開!」甩開他的手,絕影忍痛起身,豈知雙腿無力,一個踉蹌又要跌倒。

  淡淡的月光灑落,落在絕影吹彈可破的肌膚上,身上的肚兜和胸前的突起明白地顯示出絕影的性別。

  沒錯,江湖人稱「玉面邪醫」的風絕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娃兒!

  冷颯眼明手快地抱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住她的穴道,揭開她的衣服,隨即盤坐其後,雙掌貼住其背,替她運氣祛寒。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冷颯深深吐了一口氣,收回雙掌的同時,順手點了她的睡穴。他仔細又輕柔地用衣袖拭去她的汗珠,為她理好衣著,靜靜地擁她入懷。低頭凝視她安詳的睡容,冷颯不禁露出微笑,輕啄著那兩片嬌俏的未唇,思緒飄回了從前。

  那年,他不過十二歲。某個也是十五的月夜,師叔鬼巖怪醫突然來訪,懷中抱著個小女娃。雖然她冷得直打哆嗦,卻不哭鬧,只是睜著大眼,靜靜地看著大家。那時,她才五歲。

  師父領著他們到他平日練功的火池,師叔小心翼翼地將她置於火池中,雙掌貼於其背,祛除她的寒意。許久之後,師叔才把早已昏厥的她抱上來,只說她是孤兒,名叫風絕影,並宣布他們將在此長住。

  日後他才隱約得知,小絕影的痼疾是為人所害,每半年便會發作一次,只有借助火池及深厚的內力,才能保住她的小命。但這只能治標不能治本,除非找到赤靈果,或下毒之人的解藥,否則永遠得受寒氣襲體之苦。但師父和師叔卻絕口不提究竟是誰下此毒手,絕影亦不肯吐露半句,他即使有心,也不知從何幫起。

  或許是兩人有緣吧,他對這小自己七歲的小女娃相當疼惜、縱容,只有在面對她時,他才會露出笑臉。他時常帶著她四處尋幽探訪,玩得樂不思蜀,每每到明月當空、滿天星鬥,才意猶未盡地返回,也因此常受師父責罵。

  兩個老人對小絕影也疼到心坎裏,幾乎是有求必應,只嚴厲要求她必須以男裝示人,不得洩漏自己為女子一事。

  師父和師叔臨終之時,將她托付給他,要他立誓保護並助她尋找赤靈果。所以長久以來,他總是習慣性地呵護她。縱使她十分獨立,亦有足夠的能力自保,他就是忍不住要擔心、照顧她。

  思及這兩年絕影發作的情形日漸嚴重,他更是擔憂不已。不過柴扇臨別時的問話,以及絕影不尋常的異狀,似乎……

  懷中的人兒動了一下,打斷冷颯的冥思。見她濃密鬈長的睫毛煽動,他悄靜地將她平置地上,深深地瞧了一眼,便在洞口處盤腿打坐。

  絕影慢慢醒轉,張開眼便看見冷颯寬闊的背影。她坐起身,自行運氣。

  調勻氣息,絕影眼一張開,就望見冷颯貼近俊朗的面容,臉上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伸手欲推開他。

  冷颯順勢接過她的手,探著脈搏,「很好,相當平順。」

  「廢話!」絕影咕噥一聲,偏過頭去想整理紊亂的發絲,冷颯很自然地接手。

  他向來喜愛她柔細黑亮的發絲,閃著絲緞般的光澤,引誘人觸摸把弄。他最愛雙手穿梭其中的柔順觸感,而為她東發更早已成為他專有的權利和享受。

  又來了!絕影翻個白眼。她又不是缺手斷腳的,老當她是三歲小孩。算了,反正也爭不過他。

  大家總以為冷颯冷酷無情,根本是被他的外表給唬住了。殊不知他私底下就愛尋她開心,鎮日冰冷的臉孔,也不時展露笑意,看了就刺眼。

  她並非沒有感覺之人,他對她的好她怎會不曉得、不感激?只是相識這麼多年,道謝似乎略顯多餘。而這些年來,他竭盡所能地陪著她上山下海探詢赤靈果的消息,卻是一無所獲。其實她一點也不在乎寒毒能不能祛除,可是她不願他就此葬送自己的未來。這份人情太過沉重,她如何還得起?

  「想什麼?」冷颯為她東好發,伸手在她眼前揮舞。

  「你表裏不一。」

  「什麼?!」

  「人前一個模樣,人後又是另個嘴臉,不是表裏不一是什麼?」絕影揚著眉,促狹地說。

  冷颯笑著搖搖頭,拉起她拂去她衣物上的草屑,往外走去。

****************************

 街道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過往行人絡繹不絕,顯示出大唐繁榮太平的景象。這裏即是商業發達的揚州城。

  冷颯及絕影步入城門,無視於四處投射來的愛慕眼光,優閒地在人海中穿梭,卻不時有女人前來搭訕,甚至想要「一親芳澤」。

  也難怪眾女子們如此大膽,唐朝民風開放,少有什麼世俗包袱,見了俊俏的哥兒,怎能不像蝶兒碰上了花兒般,一擁而上?

  仔細瞧瞧冷颯,一雙劍眉斜飛入鬢,星眸烏黑深邃,五宮如雕刻般的完美;加上他身形順長結實,散發出絕對的剛毅,正是致命的吸引力!

  至於絕影更甭提了。臉蛋精致細嫩,眼神清澈如一泓秋水,雖過於瘦弱,卻掩不住其翩翩風採。

  難得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貨色,各家姊妹無不使盡渾身解數。只是冷颯和絕影向來厭煩無謂的打擾,眉頭一皺,眼神冰冷地睨視眾人,毋需開口,眾姊妹為其身上的殺氣所嚇,須臾便如鳥獸散,一個不留。

  ***************************************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個人影迅疾的出現在客棧屋頂。

  黑影才悄悄摸進房內,便給擒住。

  「三少爺,是我,古元。」他極小聲地說,生怕吵醒別人。

  抓住他脖子的手並未放松,黑暗中他只感到投射於身上的淩厲眼神。

  「堂主請您務必回去一趟。」古元並未因對方的沉默而打消來意,仍繼續說著。

  環在脖子上的壓力倏然消失,室內因點燃的燈火而明亮。古元看著三少爺,他正無動於衷地坐著,緩慢地喝著茶。

  「請少爺趕緊回堂內——」古元話未盡,卻被冷颯銳利的眼神打斷,只能膽戰心驚地囁嚅道:「堂主夫人……身染頑疾,眾大夫束手無策,恐怕……」

  冷颯擰著眉,突然開口道:「進來吧!」他早發現她躲在門外偷聽。

  絕影毫無愧疚,堂而皇之地推門而入,坐在一旁。「繼續啊!就當我不在。」

  古元詫異地看著絕影,憑他的身手,他竟未發現有人站在門外?!他猶疑地瞟向主子。

  「沒什麼是她不能知道的。」

  三少爺雖然語氣淡漠,但古元可對這人另眼相看了。

  想他家堂主夫婦可是三少爺的親生父母,三少爺依舊愛理不理,連個好臉色也沒有;現在竟然……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我乃斷魂堂之藏門主,古元。他即為敝主上冷無堰之三公子。」古元恭敬地向冷颯一揖,「今夜奉主人之命,特前來請少爺回堂,因主母突染奇疾,性命垂危……」

  「是何症狀?」

  「夫人自月前便昏睡不醒,眉心之間忽然出現紅痣,並日漸轉青,只能喂食流質食物維持生命,大夫們也一直診斷不出原因。昨天清晨開始,夫人卻不斷咳出鮮血,氣息逐漸衰微。」

  絕影低首沉吟半晌,驀地靈光一閃,大呼出聲,「快!你即刻趕回堂裏,命人準備三大缸滾燙的水,各置入數十片榕、柳、桃葉,依序撒進朱砂、白芷、石榴子!我們隨後就到。」

  古元愣了愣,尚未弄清狀況,冷颯便將他拎到外頭,「還不快滾!」

  古元這才恍然憶起,「夜魅」必然伴隨著「邪醫」,既然有邪醫出手,夫人必當有救。他趕緊回堂通知眾人準備。

  「很棘手?」

  「賽睡神,你說如何?」絕影聳著肩,不置可否。

  的確不好搞定,畢竟此毒已有四、五十年不再出現,他們也是從她師父那裏聽來的。據說中毒之人會一直沉睡,死前五天開始無意識地咳血,直到氣絕身亡。就目前的情況而言,要找到解藥無疑是異想天開,唯一的辦法只有……

  兩人急速回房各自收拾一下,施展輕功迅捷離開。

  斷魂堂位居揚州城外,地理位置隱密,除去天然的屏障,還設立各式奇形八卦,尋常人是無法進入的。

  今夜,由於玉面邪醫的一番話,讓整座莊園動了起來,燈火輝煌,喧嘩不已。

  冷颯及絕影一到達,便讓人帶到堂主夫婦的廂房。絕影走近床沿觀看病人的氣色,把脈探測,神色相當凝重。

  「將我交代你們準備的三大缸熱水抬進房來,其餘人全部出去,不準進來。」拿著金針快而準確地扎在各大穴上,絕影頭也不回地下令。

  「不,老夫要留下來。」斷魂堂主冷無堰說道。

  「你懂醫術?」

  「不懂,但——」不待他說完,絕影便無禮地打斷他的話。

  「既然不懂,那就請移動您的尊腿滾出去!別在此妨礙我。」絕影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指示僕役放置好水缸,並從身上拿出許多瓶瓶罐罐,東倒一點、西加一些的忙得不可開交。

  冷無堰何曾受過這等無禮對待?他正想破口大罵,冷不防被兒子給拖了出去,房門在身後被重重關上。

  「你這不肖子!你娘都已經病危了,還要我派人將你找回來!還有,你看看你交得是什麼朋友?」冷無堰氣得七竅生煙,抓著冷颯便是一頓臭罵。

  「可以救命的朋友。」冷颯不為所動地冷冷相應。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在他們有求於人,只有忍氣吞聲。冷無堰強抑胸中怒火,才一個舉步,便被身後的話語擋下了。

  「我勸你最好別去打擾,否則她極有可能撒手不管。」冷颯背靠著樹幹,雙手交叉於胸前,懶洋洋地看著父親。

  「你……氣死我啦!」怒瞪著自己的兒子,冷無堰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可愛!這小子打出娘胎就不可愛!不哭鬧就罷了,還像不動明王似的缺乏七情六欲。好不容易被郬藜怪老給擄去當徒弟,本想能夠改變其性情,結果卻是變本加厲,連老子都不放在眼裏,真是豈有此理!

  「爹,您別生氣了,三哥的個性您又不是不清楚,他也是無心的。」一位妙齡女子安撫地說。

  「就是因為無心,我才生氣。」看著眼前另外三個子女,冷無堰更是無力。

  老大冷竣,今年二十八歲;老二冷崢,二十七歲;最小的女兒冷雨箏,芳齡也有十八了,但竟然沒有一個結婚生子!他的兒女皆是人中龍鳳,前來提親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全被他們打了回票。幸好他們三個人會說會笑,該冷靜時不至於衝動行事,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眾人忙亂了一夜,直至東方漸露魚肚白,遠處傳來雞啼。

  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絕影緩步走出門外,將手中的紙交給冷無堰。「照這單子抓藥,每餐前服用,吃個幾帖就好了。另外差人替夫人梳洗一下,免得受了風寒。」她微喘口氣,有些力不從心地說:「給我一間房。」

  泠颯二話不說地抱起她,縱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無視其他人訝異的眼神。

  輕輕將她安置於床沿,只見她無力地倚著他,呼吸急促。冷颯為她拭去鼻尖上的細小汗珠,凝望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孔。瞥見她左手上似有血跡,他連忙拉高袖口檢查上面的傷痕。

  「賽睡神必須以寒沁蘿為藥引,我身上的寒毒即是寒沁蘿。」她閣著眼眸,淡淡地解釋。

  冷颯將她緊擁在懷裏,不捨地摩挲著她的臉龐,在她耳邊低語:「謝謝。」

  「相較於你為我做的一切,這根本微不足道。」仰頭瞧見他眼底的憂慮,她嘴角露出一抹攝人心魂的微笑,「我沒事。」

  冷颯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而後不動聲色地拿起藥膏替她上藥,讓她安然歇息,自己則靠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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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又是黃昏時候。廚房內正忙著準備晚膳,不斷端出的精致菜肴,很快便擺了滿桌。莊園上下,處處可見笑臉盈盈,再也不見前陣子的死氣沉沉。今天是堂主夫人康復後第一次與大夥共同進餐,眾人莫不使出看家本領,想要好好慶祝一下。

  近來,人人口中談論的盡是「玉面邪醫」,說「他」的醫術能讓人起死回生,將徘徊於鬼門關前的夫人救回;而其面貌俊美、風採翩翩,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小姐也不禁為之傾心。

  這些年來,眾人幾曾見過小姐為了任何人親自下廚?可這五天來,她卻每日清晨便開始忙碌地烹調各式點心,還親自端至絕影面前請其品嘗,甚至挖空心思地天天更換菜色。她的心意人人皆知啊!

  只是這廂卻苦了絕影。她日日為其糾纏,簡直煩不勝煩,只有拉著冷颯四處遊玩,夜深人靜時分才肯回轉。但今晚冷無堰夫婦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們回來用餐——若非念在他們是冷颯雙親的份上,她才懶得甩咧!

  此刻,她正悶悶不樂地趴在桌面,忍不住大喊:「煩死了!」

  冷颯一進門,就瞧見她這副模樣。他揉開她緊皺的眉頭,好笑地問:「怎麼了?為什麼心情如此惡劣?」

  絕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偏過頭不吭氣。

  其實冷颯怎會不明白她的怨氣,這幾天雨箏殷勤地噓寒問暖,把她逼得無處可逃,就連他都感到相當厭煩。他曉得她是賣他面子才未爆發出來,但難得見她受挫的神色,所以一直不聞不問。

  「她又做了什麼?」扳回絕影的小腦袋,見她仍舊眉頭深鎖,冷颯也不禁蹙眉。

  「沒有!可是你再不把她搞定,我一定會發瘋!」絕影肯定地表示。

  「這麼嚴重?!」他輕笑出聲。

  「還笑?我不管,你要負責解決,否則我明早就走!」她掄起拳頭在他胸瞠用力捶打。

  冷颯趕緊包住這雙暴力的拳頭,在她耳畔低語:「打死我的話,誰來幫你?」他抱著她離座,「來吧!先去祭祭五臟廟。」

  困擾已然解決,絕影露出睽別已久的笑靨,毫無異議地讓他牽著手前往飯廳。

  進了廳堂,早已就座的眾人莫不瞠目結舌地瞧著他倆相握的手。兩個大男人親昵地牽手?若非……不,不可能,他們只不過是非常「友愛」罷了!瞧他們倆若無其事地各自落坐,大家撇開心中疑雲,開始用餐。

  而冷無堰的妻子孫怡君在瞧見絕影的面容時心下大震,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如此相似……

  「怎麼了?身體不適嗎?」冷無堰發覺愛妻的不對勁,關心地詢問。

  「沒……沒事,只是訝異於風公子相貌出眾,醫術高超。」她回過神來,隨口胡縐個理由。

  「娘怎麼還稱呼風賢弟為公子?太過生疏了。」冷崢別有含意地睇妹妹一眼,取笑地說:「依我看來,很快便要改口為賢婿了。」

  絕影聞言,霎時被才剛入口的雞肉給梗住了,一時喘不過氣來;冷颯輕拍她的背脊,向冷崢投去一道冷冷的目光,冷崢不禁打了個寒顫。

  「二哥,你別胡言亂語。」畢竟是女兒家,即使再怎麼大方,被人當面道破心事,雨箏也難免紅了臉。

  「怎麼會是胡言亂語?大家都瞧見你對風賢弟既是噓寒問暖,又是烹茶煮飯的,看得大哥好不羨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又有什麼好害羞的。」

  「我不理你們了!」雨箏無限風情地瞟了心上人一眼,帶著滿臉潮紅,朝內室奔去。

  這廂的絕影可是如坐針氈,冷汗涔涔,希冀他們別異想天開教她娶妻。

  冷颯安撫地握著她冰冷的手,雖未發一語,卻奇異地除去了她所有的不安。

  「賢侄是否已經婚配?」冷無堰微笑地詢問。

  雨箏的心事怎麼瞞得過他這個做爹的眼睛?再者,雖然絕影同他那不長進的小兒子一樣怪異,總的來說,還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家夥。

  「我們能否私下聊聊?」看出絕影的局促不安,亦由於某種因素,冷夫人轉開丈婿的問題。

  豈知冷颯毫不領情,傲然地說:「絕影今生今世都不會娶妻。」

  「為什麼?」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她是我的。」他佔有地摟著她的纖腰。

  只是眾人不知此「她」非彼「他」,均變了臉色死盯著他倆,希望這只是一句戲言。

  絕影在心底笑翻了天,知道這不過是冷颯所出的計謀罷了;他如此傲,一可推諉,一則「報答」他們平日的「厚愛」——向雨箏通風報信,害他倆四處而逃。哈哈!瞧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矬樣,真是過癮極了!她更加配合地放松筋骨,依偎在冷颯的胸前。

  「你……別開玩笑了!」

  「這一定是噩夢!對,等我一覺醒來,會發現什麼事也沒發生!」

  「如果只是推托之詞,我還可以忍受。收回你剛才的話!」

  呀,好像玩得太過火了!見情況不對,絕影急欲坐起身解釋,無奈掙脫不了冷颯收緊的臂膀。她正要開口說明,卻因接下來的話而作罷。

  「該死的你!堂堂男子漢好好的女人不去愛,竟然看上一個大男人?!你怎麼對得起冷家的列祖列宗?」冷無堰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就是啊!不管他長得再如何俊美,可終究是個男的,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冷竣苦口婆心地勸導,希望弟弟能打消這個念頭。

  「二哥知道你打小即被郬藜怪老強擄為徒,一定是他灌輸你這般荒誕不經的壞念頭,加上終日處於深山之中,只能受這佞人的引誘,無法明了女子的似水柔情,才會犯下大錯。」冷崢鄙夷地指著絕影絕美的臉蛋,彷似一切都是「他」的錯。「這麼著吧,二哥今晚就帶你上百花樓去瞧一瞧何謂女人,等你明了這當中滋味後,一定會上癮的!」說著,就要上前拉開兩人。

  冷颯攬著絕影一個回身閃開,輕描淡寫地道:「我是認真的。」

  「孽子!你若不了斷這段孽緣,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係!」

  「什麼孽子、孽子的,哪這麼嚴重?聽了真是刺耳。有何不滿衝著我來就罷了,不要侮辱我師伯,他可沒對不住你們。就算我與冷颯兩情相悅,也並未觸犯國法。敢問各位,這大唐可有哪條法令規定男人不得相愛?」絕影說得激動,「何況愛情本無道理,誰管你是男是女、是貴是賤?一旦愛上了便義無反顧、難以自拔。這又有何錯?你們憑什麼大放厥詞?」

  「就憑我們是他的家人!」

  「家人?」絕影重哼一聲,「家人很了不得嗎?家人就能當他是塊泥,任意揉搓?他可是個人,是個懂得分辨是非善惡,具有自己意志思想的人!」

  「你這身世不明的狂徒哪裏懂得家族榮譽的重要性,竟敢在此大言不慚?快別笑掉人家的大牙!」冷崢對絕影的話嗤之以鼻。

  絕影聽聞此言,渾身一顫。冷颯低聲地哄著她,黝黑的眼眸由於怒氣,更顯深沉可怕。他陰鬱地抬起頭來,「道歉!」

  「住口!」冷夫人看見小兒子的表情,心知不好,喝令二兒子趕快賠不是。

  「為什麼要道歉?我說的是實話。況且是他錯在先!」

  「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不管如何,絕影也是娘的救命恩人,這麼狠毒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枉費我平日費盡心力教導你們!」

  屈於母威,冷崢心有不甘地向絕影道歉。

  「好了!你們各自回房,不準再鬧事。我要和風賢侄談談。」冷夫人將冷無堰父子三人趕出廳堂,拉著絕影對她微微一笑,「來,伯母有話問你。」

  見泠颯毫無松手之意,冷夫人瞟他一眼,「連我這個做娘的都信不過?放心,娘不會傷他一根寒毛的。」

  見兒子還考慮半天,似乎認真地評監她這話的可信度,冷夫人微揚的嘴角逐漸僵硬、抖動。她這個娘做得還真是失敗,兒子竟然懷疑她的人格!天哪!真理何在?

  好不容易,冷颯終於放開絕影;冷夫人立刻拉著她急忙往後花園走去,免得兒子臨時反悔。


  *************************

  令人備妥茶具、小菜後,冷夫人便讓他們退下了。

  絕影怡然自得地品茗、吃著小菜,等侯對方的問話;豈知冷夫人只是詳細端倪她的臉,不發一語。

  經過許久,冷夫人突然淌下雨行清淚,嚇了絕影一跳,只能睜大眼,莫名所以地看著她。只見冷夫人取出手絹拭去淚痕,幽幽地開了門,「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找到你了,小谷主。」

  「我不是什麼小谷主,我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絕影好笑地搖頭。

  「不,你一定是少谷主梅影君與風長軒大俠的女兒,你和影君的面容如出一轍;而且鬼巖怪醫正是風大哥的好友,由他來撫養你長大成人,更是合情合理。」

  「面貌相似是很普遍的事,我師父教導、扶養我,是因為我們有緣;再者,我是男的,請別侮辱我。」

  冷夫人搖著頭,暫時不再逼迫她。「你知道我所中何毒?」

  「賽睡神嘛!幸好我曾聽師父提過,否則我也無能為力。」

  「但是解毒需以寒沁蘿為藥引,你——」

  「本山人自有妙方。」

  「那你可知道我是如何中毒的?」

  「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一切?」絕影不耐的起身,沒好氣地說:「如果夫人只是為了刁難我,恕我失陪。」

  冷夫人阻攔她的離去,「稍安勿躁。請你聽我說一段陳年舊事好嗎?」

  不侍絕影回答,冷夫人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毒是梅谷所特有的……」

  梅谷,滿山遍野的梅花永遠於枝頭綻放,無分春夏秋冬。一度,梅谷之名流傳於中原武林,引起了許多人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不知凡幾,但終究是徒勞無功、敗興而歸,只知梅谷中人,清一色皆為女子。

  然而正當梅谷名聲、勢力如日中天時,卻於一夕之間完全消聲匿跡,令人匪夷所思。江湖上眾說紛紜,但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隨著時光流逝,世人也慢慢地遺忘了梅谷,這個曾叱吒風雲的神秘組織。

  她,孫怡君,一個流落他鄉的八歲孤兒,被梅谷中人所救,成為梅谷的一分子,是為「君」字輩。生活在此的,皆是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婦女幼兒,即使谷內無男子,仍能繼續傳承下去。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梅谷自然也有一套獨特的典章規範。所有居住在此地的民眾,不論出身、地位,都是梅谷的人,永遠受其保護。在谷主的命令下,所有人皆習得一身好武藝,不僅能自保,也能救人。

  但谷內有兩項禁忌絕不可犯——不得洩漏梅谷的秘密,不準與男人有絲毫瓜葛。若是犯了禁忌,僅有唯一下場——殺無赦!格殺令一出,即便是天涯海角,仍是難逃一死。

  梅谷谷主梅苡湖,面貌冷傃絕俗,育有一女梅影君,與怡君同年。谷主向來待人冷漠且性格難以捉摸,對於自己的女兒更是嚴厲,不允許出現些微的差錯。

  盡管如此,影君的性情依然溫婉嫻淑。怡君身為她的侍從,兩人一同學藝一同成長,雖然名為主從,感情卻猶如姊妹。

  梅谷中人,凡年滿十八即可出外闖蕩江湖三年,期間不得洩漏身分,並得定時與谷內聯係,時候一到立刻返回,不得有誤;往後除了出任務外,終生將無法出谷。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影君及怡君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到了可以出谷的時候。兩人興高採烈地辭別谷主和各護法長老們,來到耳聞已久的中原武林。她們倆有如脫韁野馬般到處遊山玩水,碰到不平之事便拔刀相助,很快地便闖出了名號。

  但她們終究是貌美如花的妙齡女郎,況且影君更傳承其母的姣美容顏,自然引來不少覬覦之徒。盡管二女武藝高強,對驅除這些擾人蝗蟲也感到力不從心;她們一個不小心,讓對方有機可乘,將她們逼入險境,雙雙墜落山谷,失去了彼此的蹤影。

  怡君在墜落地時不慎撞擊到頭部,失去了記憶。她被斷魂堂堂主冷無堰所救,受其細心呵護,兩人進而相知相戀、結婚生子,渾然不知外頭的風風雨雨。

  影君則是掉落湍急的河水中,為風長軒撈救上來。當時兩人一個急欲探查好友怡君的下落,一個則是有要事待辦,因此雖然對彼此存有好感,卻仍是就此別過。

  然而「千裏姻緣一線牽」,許多次的巧遇,讓愛情的種子萌芽、茁壯,兩人終究逃不出月老的安排,互訴情衷、私訂終身。他們從此浪跡天涯,不僅為了躲避梅谷的追查,也為尋訪怡君的下落。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多年之後,終於讓她們於一香火鼎盛的廟宇中相見。

  當時怡君已育有三子,且又身懷六甲,影君亦在多年的殷切企盼下有了喜訊。見風長軒待影君柔情似水、呵護倍至,怡君很是欣慰,卻發現影君眉宇之間帶著淡淡憂愁,原來她早已有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在她們分手後幾天,便聽見風氏夫婦遭受襲擊,下落不明的消息。在她的央求下,冷無堰派人暗中探聽消息,卻仍舊一無所獲。待雨箏足歲時,一位來自梅谷的姑娘偷偷地代少谷主帶話予她,要地提高警戒,足不出戶。

  在怡君的苦苦追問下,那位姑娘才悲傷地告訴她,影君被迫服下寒沁蘿,兩個月前生下一名女嬰後血崩而亡,小女娃則承襲了其母的寒毒。風長軒則因日前為保護愛妻而身受重傷,最後迷失於梅谷之中。而在獲知影君身故的消息後,他心脈俱裂地尾隨愛妻而去。臨終時,風長軒懇請她通知其友鬼巖怪醫,替他照顧那無緣的女兒……

  冷夫人說完,哀慟得不能自己,傷心故友的遭遇,也為尋到其女而感到欣慰。

  她平撫心緒,繼續說道:「十幾年來,我從未踏出家門一步。上個月突然心血來潮到廟裏上香祈福,便為梅谷之人發現,施了毒手。」她看著絕影,露出了笑容,「幸虧中了毒,否則我永遠也不知你的下落。」

  「冷夫人,對於您所提及的過往,在下感到相當感慨惋惜;但很可惜的,在下並非您以為的那個人。」瞧瞧夜空,絕影躬身作揖,「夜深露重,請夫人早些歇息,在下先行回房了。」

  望著她離去的纖細背影,冷夫人無奈地深深嘆息。忽然,她心有所覺地轉過頭,看著黑暗中的人影。

  「你都聽到了?」

  除了她那怪裏怪氣的小兒子,還會有誰?

  「你們一塊兒生活了十幾年,應該對她了若指掌吧!對於她的性別,應該也不至於分辨不出來。」她自說自話地繼續講下去,「她的肩頭上應該有一個傃紅的梅花胎記,對吧?」

  雖然是微微一閃,冷夫人仍發覺他眼中的怔忡,「真的有?我就知道!不過你怎麼曉得?你不會對人家『怎樣 了吧?!」

  冷夫人懷疑地對兒子左瞧右看、上下審視。這孩子雖說冷漠無情,但對絕影似乎情深義重,尤其晚餐時全然佔有的認真表情更令人生疑。他會不會一時情不自禁……

  看見娘親的瞼色,冷颯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不悅地出聲,「你別胡思亂想!」

  冷夫人不好意思地幹笑一聲,「咦,還沒有啊?是娘多疑了。」

  真是的,性情古怪就算了,連造就事實都不會。她怎麼會生出這種沒用的兒子?!

  冷颯對母親責怪的眼神深感莫名其妙。撇開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淡然地詢問:「梅谷在哪?」


  *******************************

  雨箏側坐在池邊的大石上,月光映得池面波光粼粼,她卻無心思觀賞,心急地等待貼身婢女小蘭的好消息。

  爹娘和兄長們雖早知她傾慕風大哥,卻一直未道破,會於今晚提出,必然是準備向他提親。縱使急欲得知結果,她畢竟無法拋卻女人的矜持,只好在閨房前的池塘旁幹著急。

  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她迅速地站起來迎上前。

  「結果怎麼樣?」

  「小姐,我……我……」

  「你什麼?幹嘛吞吞吐吐的?」

  小蘭面有難色,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是突然變啞了嗎?他們到底談得如何?」

  小蘭沉默地搖著頭,不知小姐是否承受得了事實。

  「他不願意?」雨箏搖晃著她的手臂,大驚失色地詢問:「為什麼?難道風大哥嫌棄我長得不夠漂亮?還是不夠溫柔賢慧?」

  這些日子以來,她捨棄驕傲,日日為他親自下廚,溫言暖語地問候,還不足以今他感動?!

  「不,小姐,不關你的事,而是風公子他……他根本就不愛女人!」小蘭心一橫,大聲地說了出來。

  「不愛女人?!你……是說……他……」雨箏臉色驟變,腦中一片空白。

  「他有斷袖之癖,只愛男人。」

  雨箏身形微晃,像是無法置信。她甩開小蘭扶持的雙手,淒厲地仰天大笑。

  想她乃斷魂堂堂主的掌上明珠,容貌出眾、才藝過人,向來對前來求親的男子不屑一顧,想不到生平第一次動情,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這教她這自視甚高的人如何抬頭挺胸地面對他人同情、譏笑的眼光?

  風絕影,我冷雨箏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小姐,你還好吧?不要嚇我呀!」小蘭有不好的預感,小姐如此猙獰的面孔,讓她打心底發毛。


  *************************

  夜闌人靜,遠處傳來陣陣蟲鳴,冷無堰夫婦的廂房內依舊燈影搖曳。

  「無堰,颯兒與風公子的事,你就別再過問了。」

  冷夫人自後園回房,一進門便瞧見她的夫君好整以暇地端坐著,等待她的解釋。

  聽見她的話,冷無堰只是挑高了眉,靜候她的說明。

  「他們之間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樣子。」

  「娘子的意思是,他倆根本不是戀人,只是以此為藉口?」

  「也不能這麼說。如果他們真能在一起,不也挺好的?你不覺得他們很相配嗎?」她開心地說,完全沒注意到丈夫鐵青了臉。

  「你說什麼?!」冷無堰怒吼一聲。如果不是念在她才剛痊愈,他實在很想用力搖醒她那混沌的腦袋。

  「啊!」冷夫人被嚇了一跳。她撫著胸口,嘟嘴埋怨,「這麼大聲想嚇死人呀!」

  「嚇死?哼!我不先被你氣死就要偷笑了。」

  「說這什麼話?我又沒招惹你,少拿我出氣!」

  「誰要你胡言亂語!」

  「我哪有?你休要亂扣罪名。」她杏眼圓睜,不平地控訴。

  敢情她忘了自己所說的話?冷無堰悻悻然地說:「你明知這段孽緣不能見容於世,竟還覺得他們相配?!兩個大男人談情說愛像話嗎?這要傳了出去,你教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斷魂堂的一世英名豈不斷送在他的手上?」他越說越生氣,「真不曉得你的腦袋在想些什麼!」

  經他這麼指責,冷夫人才憶及自己的夫婿並不明了事實,難怪會如此光火。

  她討好地奉茶捶背,嬌柔地說道:「親愛的夫君,你別生氣了嘛!我會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呀!」

  「快說!你又隱瞞了什麼秘密?」回身拉她入懷,他瞇眼審視她的表情。

  她順勢環著他的頸項,坐在他的腿上,低聲耳語一番。只見冷無堰的表情不斷變幻,又是皺眉又是微笑,最後則張大了嘴,訝異非常。

  「蚊子都要飛進去了!」冷夫人好笑地合上他的嘴巴。

  原來如此!不過她偽裝得也太好了,害他雌雄莫辨。「颯兒不知情嗎?」

  「你當他是呆頭鵝啊!連人家身上的胎記都一清二楚,還可能分不清男女嗎?」冷夫人蓮指輕戳他的額頭,媚態橫生地睨著他。

  「這怎麼可以?還不快選個黃道吉日將她娶進門!」

  「別急,時機未到。事關重大,你可別拆穿她的身分,連竣兒他們都不能說!」她神態嚴肅地特別聲明。

  「那箏兒怎麼辦?」他憂心忡仲地問。

  「能怎麼辦?只有教她死心啦!但願她不要惹出禍端。」

  自己生的女兒,她當然了解。女兒不曾受過挫折,現在於感情路上跌跤,或許會覺得自尊心受損,面子掛不住;就怕她鑽牛角尖,由愛生恨,鑄成大錯。

  「希望如此。」冷無堰心有戚戚焉地附和,心中還有一個疑惑,「既然必須保密,總不能任他們形影不離地繼續下去吧!」

  「你拗得過颯兒嗎?」見夫君無奈搖頭,冷夫人微微一笑,「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羅!否則只好暫時與他斷絕關係,以俊再相認了。」

  「你真捨得?」這實在是下下策。兒子好不容易才回來,哪有再把他趕出去的道理。

  「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至少這是我們唯一可做的。」

  天下父母心,哪個做爹娘的不疼愛自己的子女?對於冷颯,他們夫婦倆總覺心有愧疚,未能盡到父母之責。自小冷颯便不輕易表露情感,十幾年的分離,更加深丁他們之間的無形藩籬,似乎除了彼此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液,再無任何聯係。

  廂房裏的兩人,就這麼伴著燈影,黯然無言。

  這幾天,斷魂堂中總彌漫著一股火藥味,眾人莫不膽戰心驚,小心翼翼行事,深恐一個不小心便會遭到池魚之殃,死無葬身之地。

  絕影閒來無事,在堂內隨意晃蕩,對於人們投注於她身上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自那天晚上之後,每個人見到她,就像老鼠見到貓似地避之唯恐不及;她私底下覺得怪好笑的,不過也因為如此,她更落得清閒。

  「瞧,他來了!」

  「多可惜啊!長得一表人才的,怎麼也不像會有斷袖之癖的人啊!」

  「說得也是。他只要隨便招個手,要多少的女人沒有?真是暴殄天物!」

  「而且小姐又相當喜歡他……這幾天小姐根本就足不出戶,不曉得有多傷心咧!」

  「是啊!要不是我那晚親眼看見他和三少爺當眾摟抱,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去!兩個大男人抱在一塊兒,這能看嗎?」

  「作孽喔!喜歡男人就算了,偏偏找上咱們三少爺,鬧得堂裏雞犬不寧。」

  「三少爺好不容易回來了,卻發生這種事,老天真是無眼!」

  「聽說吵得挺兇的,弄不好堂主真的會跟三少爺斷絕關係呢。」

  「今兒個早上堂主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啦!如果三少爺再不與他畫清界線,就等著在族譜上除名了。」

  「不會吧!堂主真狠得下心?」

  「是真的……」

  又來了,老喜歡在別人背後竊竊私語,聽得她耳朵都快生瘡了。

  唉!她是不想聽,但他們自以為是的竊竊私語,在她耳中,卻是聲如洪鐘——沒辦法,她的武功可不是白練的。

  絕影巧妙地避開眾人耳目,來到後山的林子,慵懶而舒服地躺臥於樹蔭下,閉目養神,任由思緒飛翔。

  她向來對任何事物缺乏感覺——並非冷漠,只是學不來在乎。她習慣冷眼旁觀,因此總與周遭顯得格格不入。

  思緒轉了兩轉,她憶及那夜冷夫人的一席話。

  梅谷,好遙遠的記憶……本以為今生毋需再提起,誰知仍然避不開往事糾纏。拜人們饒舌的本性所賜,雖當時只是童稚之齡,她對諸事的來龍去脈皆了然於心。好笑的是,眾人均受「小孩子不懂事」的主觀影響,放膽在她面前直言無諱。

  這幾天斷魂堂裏氣氛怪異,充斥著冷颯父子決裂的流言,而她則是那個千人所指的罪魁禍首……想到此,絕影不禁輕笑出聲。

  呵,斷絕父子關係?該是作戲的成分為多吧!一切不過是為了杜絕悠悠眾口。畢竟,斷魂堂還是丟不起這個臉。

  一陣衣物摩擦聲打擾她的冥思,她倏地坐起,循聲望去。

  「風公子,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了你好久呢!」小蘭拭去臉上的汗滴,微喘著氟。

  「有什麼事嗎?」見她面色潤紅,似乎走了好長一段路,想必有什麼急事。

  「小姐有事想與你私下商談。」

  「哦?」絕影揚眉詢問。

  冷家小姐不是房門深鎖、避不見人嗎?想來該是傷心不已,對她恨之入骨才是,怎麼突然想找她聊天?

  「小姐,風公子在此!」小蘭轉身大喊,招手要雨箏快步上前。

  「小蘭,你到林外守著,別讓人進來。」她才下令,小蘭馬上盡責地跑得不見人影。

  「風公子,打擾了。」雨箏微微頷首。

  絕影凝神觀察她的表情神色,不知她葫蘆裏賣些什麼藥。

  「前陣子替你添了不少麻煩,小女子在此向你賠罪。請見諒。」

  「哪裏,在下才應該感謝冷姑娘的細心照顧。」

  打太極?絕影不動聲色的冷哼一聲。

  不是她對冷雨箏存有偏見、而是根據這陣子的觀察,冷雨箏並非大惡之徒,只是在長期的養尊處優、受盡寵愛之下,導致她唯我獨尊的自私心態,一不如她的意便大發小姐脾氣,教人受不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終於明白感情是勉強下來的,所以現在比較能心平氣和地看待此事。」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一直心存愧疚,生怕冷姑娘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終能放下心中大石。」絕影好笑地發現她眼中出現一抹怒氣。

  深吸口氣,雨箏強迫自己露出笑容。「風公子如此體貼,可惜小女子福分不夠。只是……」

  「冷姑娘但說無妨。」

  「這……或許有些腧矩,我……」

  「在下不會介意。」

  「那麼,請恕我直言。」她抬頭直視著絕影,「公子對三哥是真心誠意的嗎?」

  絕影笑而不語。雨箏強硬地追問:「請務必回答!」

  「這不重要吧?」

  「不重要?!為了此事,大家鬧得不可開交,你竟然說它不重要?!」雨箏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失聲大叫。

  「這本是冷颯與在下兩人的私事,不該由姑娘過問。」

  「但是三哥即將被逐出家門,難道你一點都不會感到過意不去?」

  「那是冷颯的私事,在下無權過問。」

  「你才是罪魁禍首,卻置身事外!我真不敢相信,怎會有人如此冷酷無情?!」瞧他依然悠哉,雨箏忿忿不平地罵:「幸好我們無緣,否則你又將如何對待我的一片癡心?」

  「姑娘希望在下怎麼做?」絕影無一絲火氣地請教。

  「如果你不是真心的,請你立刻離開三哥,莫再與他糾纏不清。倘若真有情意,你更應該體諒他的處境,不要讓他成為罪人!」

  「總之,就是要在下與冷颯斷絕往來?」

  「不錯!」雨箏斬釘截鐵地表示。

  「冷颯的意願呢?」

  「那不重要!據我所知,三哥之所以會與你形影不離,乃是遵奉其師的命令,陪你尋找赤靈果。」

  「所以?」

  「所以你不能這麼自私地束縛他!三哥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無權要求他為你放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與家人團聚,你的存在只是徒增困擾,使他無法享受到天倫之樂。更何況三哥還有一個自小訂親的未婚妻,她等了他十幾年,我絕不允許你來破壞!」雨箏正氣凜然地說。

  其實哪有什麼未婚妻,只不過是一個暗戀冷颯的女子罷了;雨箏為強調事情的嚴重性,才會這麼誇大事實。

  絕影有顆玲瓏心,自然清楚事實真相。

  「在下明白了。還有嗎?」

  瞧對方絲毫不動氣,自己倒是先沉不住氣,雨箏不禁有些氣餒。可為了面子問題,她也只有硬著頭皮開口:「小女子言盡於此,請風公子好自為之。對了,爹爹下了最後通牒,期限只有三天。打擾了!」

  「多謝姑娘關心,不送了。」

  絕影瀟灑地再度躺臥,以手為枕,感覺輕柔的微風拂過臉龐。樹葉沙沙作響,似耳邊低語,無休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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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絕影悄然地閃進房裏,不想驚動他人。都怪氣候太過怡人,害她耐不住睡蟲叩門,直錯過了晚膳。不過她也不以為意,反正面對冷家大小,胃口也好不到哪兒去。

  有人?!身後有一陣極細微的衣袂飄搖,絕影機警地出手相擊。

  來者似乎很熟悉她的舉動,伸手便格開她的攻擊,長臂一伸,就要攬住她的纖腰。

  絕影一個箭步,滑溜地閃過身,點上燭火。「我就知道是你!沒事跑到我房裏做什麼?」

  冷颯蹙眉冷冷地注視著她,表情有些不悅。

  絕影美目一轉,瞥見桌上的酒菜,便自動自發地享用起來。

  「嗯,好吃。」見他仍像雕像般地杵著,絕影大方地招呼,「你也還沒進食吧?坐下來一起吃呀。」

  「幸虧你備了酒菜,不然我可要挨餓了。」絕影夾片香嫩的火腿正欲放入嘴裏,看他沒有動筷的跡象,便將火腿放進他的碗裏。「喏,快吃啊!」

  最近她很少到大廳用餐,多是冷颯命人將飯菜移至房內,兩人獨自進食。對於冷家人的譏諷,她是不放在心上,也覺得無所謂,但若因而影響他人的食欲,那可是罪大惡極。

  「你跑去哪裏了?」雖然吃著東西,冷颯也不忘詢問。

  「沒去哪兒,只是不小心在後山睡著了。」

  留意到她發上的草屑,冷颯提醒道:「等一會兒讓人打水來梳洗梳洗。」

  絕影嘆口氣,放下碗筷正視著他。「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得照顧自己。」

  「我知道。」

  「那你又在擔什麼心?」

  「習慣了。」

  「你看看我,」絕影扶著他的臉,正色地說:「我身體健康且氣色紅潤,只是半年才會犯次小病痛。就算你不在我左右,我也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撫摸著她柔嫩的肌膚,冷颯的眼神充滿了柔情。他不捨地說:「我放心不下。」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這些年來,夠了!忘記師伯、師父的要求,好不好?」絕影感慨地搖著頭。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是誰說了什麼?」冷颯拉住她的手,無法克制心中突生的怒濤。

  她掙扎地想掙脫他的禁錮,卻是徒勞無功。「不管是否有人說了什麼,都無法改變我的想法。」

  「想法?什麼該死的想法?!」他低吼著將她拎到眼前,直直地望入她的靈魂深處。

  「我根本不想去找那該死的赤靈果!若非師父逼著你立誓,誰要去尋那勞什子東西?我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難道這些年來的尋尋覓覓,對你而言只是遊戲?!」

  「我明白你們的苦心,也知道大家處心積慮地想為我解除痛楚。」她略微狂亂地揪扯著他的衣襟,痛苦地低訴,「可你知道嗎?你這樣子讓我更痛苦啊!」

  冷颯震驚地望著她,腦中一片紊亂。

  絕影總是恬淡自處,對世事毫不在意,活得瀟灑而自在;若非今日顯示出的煩躁,他亦無從察覺她內心的掙扎與矛盾。

  「我們找尋了這麼久,一直毫無消息;假若一輩子都沒有結果,你也要一輩子陪著我浪跡天涯嗎?」

  冷颯堅定地頷首。

  絕影心中一陣激動,忍不住流出淚來,哽咽出聲,「可我不能這麼自私啊!」

  冷颯心疼地攬著她,低聲安慰著,「噓,別哭。小絕影最乖了,你一點也不自私。」

  絕影偎在他溫暖的懷裏哭訴著,「我不在乎沒有親人,不在乎婆婆是否想置我於死地,更不在乎身上的毒;可是我在乎你能否自由自在?我不要你就這麼葬送一生,我還不起這份情呀!」

  冷颯柔情萬千地吻去她的淚,含笑地凝視她那經過淚水洗禮而更顯晶瑩的眼眸,「小傻瓜,我只在乎你啊!」

  撫著她嬌傃欲滴的櫻唇,冷颯俯首印上他獨有的標記,傳遞他一生的愛戀。

  絕影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呆愣地不知該怎麼辦。

  冷颯低笑著,憐愛地吻著她絕美的臉龐,在她耳邊瘩 低沉地命令,「小絕影,閉上你的眼睛。」

  絕影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閣上眼,感覺他溫暖的雙唇溫柔地摩挲、逗弄著她的,像是引誘,又似承諾。就在她頭暈目眩之際,一陣溼滑畫過唇緣,讓她驚慌地倒抽一口氣。

  扣住她急欲脫逃的下巴,擁緊她的嬌軀,冷颯乘機而入,攫取她的甜美,輾轉吸吮,觸弄、挑逗著她羞澀的唇舌。

  絕影虛軟無力地扶著他的肩,覺得渾身發燙,受不住地嚶嚀出聲;殊不知她的聲音飄蕩在冷颯耳際,更是一種魅人的誘惑。

  冷颯緊緊摟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身子裏,忘情陶醉於她的芳香柔軟。他雙手順著她的曲線遊走,熾熱的雙唇滑過她的耳垂,停留在她潔白的頸項,貪婪地吸取她的馨香,細細吮吻、隱咬,欲罷不能。

  直到絕影無意識地呻吟,他才拉住最後一絲理智,埋首在她胸口,鼻息粗重地大口喘氣。

  氣息平穩後,他抬起頭來凝視她的臉孔,見她面色潮紅,雙唇微腫,神情恍惚,教他一時情難自禁,又細細啄啜她的紅唇。

  絕影緩緩清醒,連忙推開他,漲紅了臉,氣息急促地捂著唇,驚惶失色地望著他。

  「對不起,我太過孟浪了。」冷颯冷靜下來,伸手想安撫佳人。

  「不,你不要過來!」她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身形不穩地扶著桌緣坐下來。

  天呀,不該是這種情況的!絕影臉色蒼白地捧著頭,懊惱地拉扯著發絲。

  在她眼中,冷颯的存在就如陽光、空氣和水般地自然,單純地認為他的細心照顧不過是因為當她是他的親人。況且身負師命,他小心翼翼地呵護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總而言之,她根本不當他是男人!

  「我……你……你瘋了才會對我做這種事!」亂了,一切都亂了!

  「我神智清醒,再正常不過。」冷颯覺得有點好笑,不太能理解她的反應。

  「正常?!你說這叫正常?我以為你只當我是朋友、兄弟、家人般看待,莫非你對每個人都做出相同的舉動?」絕影質疑地打量著他。

  「誰告訴你這種謬論的?鬼才當你是朋友、兄弟!」冷颯實在是哭笑不得。倘使不認識他的人聽到這番話,怕不誤認他是個色欲薰心的狂魔,來者不拒。

  「那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絕影忍不住動氣。

  該死的冷颯,枉費她如此信任他,直當他是她唯一的家人……倏地,她皺起眉沉聲道:「難不成你太久沒碰女人,欲求不滿而拿我當替死鬼?」

  「閉嘴!」冷颯怒喝一聲,「在你心中,我真有如此不堪?你曾幾何時瞧見我碰過任何女人?」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也有生理上的需求;但天可憐見,他的心海早被她給佔據,完全無視其他女子的存在。而她竟敢如此詆毀他?!

  忿忿地灌下一大杯酒,冷颯鎖住她閃躲的眼神,不容反駁地開口,「我只當你是我的女人。」

  「別開玩笑了!」絕影跳了起來,在他面前站定。「我哪裏像個女人?」

  她自小便以男裝示人,從不知如何扮演一個女人;現在他居然說她是他的女人?!

  「你看我像是在尋你開心嗎?」

  絕影抬頭細捆審視著他,但承受不住他灼灼的目光,很快就別開頭。她心下早已明了他有多認真,只是一時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

  「絕影!」

  「什麼事都沒發生,我們還是如同以往一樣,只是好朋友、好兄弟。」

  「這是自欺欺人。縱使一切如舊,你的心呢?」為使她正視自身的感情,冷颯狠下心拂逆她眼底的一絲企盼,不再讓她逃避。

  「我……」是的,不論自己再如何否認,一樣都將有所改變,回不去過往的光景。

  不想逼她太緊,冷颯輕撫著她的秀發,柔聲地說:「順其自然吧!我去命人準備熱水,你好好梳洗一番,早點休息。」

  絕影無言地目送他消失在門邊,內心有些惆悵,有些感慨,還有那麼一點點不捨……


  ************************

  「絕影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一聽見僕人的通報,冷颯馬上趕到絕影的房間。

  「兩個時辰前。小的聽從您的指示送來熱水時,便已不見風公子的蹤影。」

  「你現在才來通知我?!」

  「小的以為風公子只是出去散散步,很快便會回房沐浴;過了許久仍未見他派人來收拾,小的便大膽的前來探視,這才發現風公子仍舊不在房裏。」僕役唯唯諾諾地回答。

  冷颯環視房內的擺設,與他離開時並無不同。再來到床邊檢視,才發現她帶來的東西都已不見蹤影。

  她竟無聲無息地走了,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絕影——」冷颯痛心的大吼。

  莊內眾人聞聲皆前來一窺究竟,霎時門口便擠滿好奇的人們。

  這探頭一看,更令他們詫異萬分。總是面不改色、八風吹不動的三少爺現下倣佛一頭著火的狂獅,沉著臉在房內來回踱步。

  「颯兒,發生了什麼事?」冷夫人擠過人群入房,擔憂地詢問。

  豈料冷颯不僅不吭聲,連腳步都不曾停滯;冷夫人只有將詢問的眼光放在房內的僕人身上。

  「稟告夫人,風公子離開了。」

  「離開?去哪兒?」颯兒還在這裏,她能上哪兒去?

  「回夫人的話,小的不知道,風公子並未留言。」

  冷夫人轉向房門,迅速地下令,「立刻派人探查,另外仔細盤問莊內所有的人,看他們是否有見到風公平的蹤影?」

  「不必了!」冷颯出口阻止,「憑你們是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的。」

  「你們退下吧!」冷夫人揮手遣散眾人。

  「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的,省得我們還要傷腦筋趕走他。」冷崢幸災樂禍地說。

  冷颯一把拎起他的衣領,語氣森寒地道:「這話什麼意思?你對她說了什麼?」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啊!」冷崢急忙否認。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論武功,他還差冷颯一大截哩!

  見他並無欺瞞之色,冷颯才松手放開,冰冷地警告,「別再讓我聽到任何批評她的話!」

  「冷颯,冷崢好歹也是你二哥,你也該尊重他,犯不著為了一個外人傷了和氣。」冷竣看不過去地指責。

  冷颯僅僅哼了一聲,根本不予理睬。

  冷無堰詢問地看著妻子,現在的情況完全出乎他們意料。

  冷夫人會意地開口,「颯兒,你有何打算?」

  「找到她。」

  「你知道她會上哪兒去?」

  「不知道。」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天下何其大,想找一個人根本就是大海撈針!」冷竣氣急敗壞地提醒。

  「這是我的事,不勞費心。」

  冷凈痛心地表示,「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大家並未因此疏離你;你又何苦拒人於千裏之外,排斥眾人的關心?」

  在他們談論的當頭,小蘭偷偷拉著雨箏到角落。

  「小姐,會不會因為今天的事,風公子才不告而別?」她囁嚅地開門。

  「噓,小聲一點,別讓他們聽到。」

  「可是……我……」

  「怕什麼!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三哥著想。難不成你希望他被逐出家門?」

  「小蘭不敢。」她不過是個小小婢女,豈敢插手主上的事。「只是對風公子有些過意不去,良心難安。」

  「你的同情心未免太過泛濫了吧,對風絕影那種人提什麼良心?!」雨箏嗤之以鼻,忿然地說道:「他倚恃著俊容四處招搖撞騙,連三哥都不放過!更教人難以忍受的是,他竟寡廉鮮恥地毫不在意,無視眾人的非議及眼光。」

  她的情緒愈趨憤慨,嗓門亦不自覺地拉高,而她所說的話當然逃不過冷颯的順風耳。

  冷颯如鬼魅般地出現在她身旁,沉著聲問:「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雨箏被他突然出現所驚嚇,呆怔地說不出話來。

  冷颯猛力搖晃著她的肩膀,臉色陰沉地逼迫:「快說!」

  雨箏那經得起他如此對待,小臉發白的扶著頭,柔弱地央求。「三哥,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冷颯松手環胸,靜候她的說明。

  「今天下午,我的確曾與風公子談過話。」

  冷颯挑高眉,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小妹只是希望他能知難而退,莫要造成大家的困擾。」語畢,她屏氣凝神地觀察三哥的表情。

  說實在的,冷颯雖為她的兄長,但他那冷冰冰的模樣,常讓她心底發毛。瞧他方才失控的樣子,她忍不住暗自祈禱,希冀他不會拿她開刀。

  冷夫人蹙起眉,帶著些微的不悅問道:「你究竟對她說了什麼?」

  「我……」雨箏見自己的娘親也偏袒風絕影,心中很是不平。她賭氣地爭辯,「人家只不過要他放了三哥,請他別再苦苦糾纏,然後騙他三哥已經有個未過門的妻子罷了。我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希望三哥能夠幸福生活呀!」

  「你這孩子實在太不懂事了!」冷夫人氣苦在心,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

  「都怪我們平時寵壞了你!」冷無堰指著女兒,不斷搖頭。

  「人家哪裏錯了?三哥奉師命陪風絕影尋找赤靈果是沒錯,但總不能要三哥就此捨棄一切,虛度終生吧!而且爹不也要三哥在家人和那個人之間做選擇嗎?我這麼做不正好解決了大家的問題?」

  「你懂什麼!」冷無堰斥責一聲。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冷颯拎起她,聲如寒霜,「你最好祈禱絕影不要出任何差錯,否則我唯你是問!」

  他毫無預警地甩開雨箏,也不管她是否站穩腳步,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雨箏驚懼地跌坐在地,委屈的輕泣起來,冷竣、冷崢不捨地上前安慰著。

  冷無堰夫婦關切地尾隨著冷颯的腳步而出,臨去前對女兒丟下一句:「你好好反省反省!」

  雨箏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

  冷颯沉著臉回房,胡亂地收拾些東西,打算即刻出門尋找絕影。

  據他對絕影的了解,她不會受他人言詞的影響。如今她會不辭而別,想必此念頭早已在她心中盤據許久,雨箏的一番話只是更肯定她原有的想法而已。

  真正的始作倆者,該是那一吻吧!

  他無奈地搖頭嘆息;或許自己是過於心急了,但面對著她難得顯露的脆弱,他就是忍不住想好好地呵護她、親吻她。而這一吻造成她心靈上重大的衝擊,所以她才會不顧一切地落荒而逃。

  憶及她單純的思維,他的臉孔悄悄地浮現一絲笑意。絕影一向聰穎慧黠,豈知對於他的情感,她卻是一無所知,遲鈍得可以……他心緒一轉,不禁面露憂色,擔心她發生任何意外。

  冷颯舉步踏出房門時,正巧遇見隨俊而來的父母。

  「颯兒,你要走了?」

  「嗯。」

  「你確定不需派人協尋?」冷無堰詢問。

  冷颯搖頭婉拒了父親的好意。

  「我走了。」他漠然地辭別,毫不眷戀地大步離開。

  冷夫人目送兒子的背影,百般滋味在心頭。「他這一去,不知又要到何日才會再回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冷無堰輕摟著妻子的肩頭,嘆了口氣,「或許這孩子與我們緣薄吧。」

  「我一直擔憂他會孤老終生,幸虧還有絕影能開啟他的心扉。只是造化弄人,讓絕影的命運乖舛、一生波折……但願颯兒能早日尋回她,我也不至於愧對九泉之下的少谷主。」她依偎在丈夫溫暖的懷抱中,柔聲低訴。

  「我瞧絕影這孩子處事淡然,生性也有些孤僻,與颯兒倒是臭味相投,莫怪他們能安然相處。」

  「絕影一聲不響地離開,實在令人放心不下。而且颯兒雖對她情有獨鍾,但絕影的心態末明,加以她復雜的身世,颯兒仍有一段艱鉅的路程要走。」

  「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絕影人還不知在哪兒呢。何況姻緣天注定,該是他的,躲也躲不掉。」冷無堰輕吻著妻子的發際,忽然笑道:「颯兒那副死硬派脾氣決計不會準許絕影有任何逃脫的意念,只怕絕影要大感吃不消了。」

  冷夫人環抱著丈夫,腦海中想像著那副景象,忍不住吃吃嬌笑。

  冷竣兄弟到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幕溫馨的畫面。縱然有滿腹的疑問,兩人卻遲疑地停滯不前,怕打擾了父母。

  冷無堰不經意地發現他們像木偶般杵在一旁,出聲詢問,「你們站在那裏做什麼?」

  冷崢不好意思地搔著頭道:「只是有疑問想請教爹罷了。」

  「我們都覺得您今晚的反應不太尋常。」冷竣委婉地繞著圈子講話。

  「哦!是嗎?」冷無堰聳聳肩,表示毫不知情。

  好遜的托詞,想唬誰啊!爹分明有所隱瞞,卻不肯告訴他們。

  「爹,您別裝聾作啞了。」

  「雨箏還在房裹哭得傷心呢,她根本不曉得自己錯在哪?」

  「她早該受點教訓。別的不提,光是師命難違這一點,她就對不起颯兒!」冷無堰生氣地表示。

  「爹難道不希望冷颯回復正常?」冷竣相當不解。

  「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冷無堰不想再多作解釋。

  見他們不死心地還想開口,冷夫人出言相勸,「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們猜測得不錯,此事另有隱情;但時機未到,還不是公開的時候。」

  「那要等到何時?」

  「娘也不知道,希望愈快愈好。」她略帶哀愁地望著無邊的夜幕,而後將眼光移至他們身上,特意囑咐,「這事別洩漏出去,即使是雨箏也不行,知道嗎?」

  「雨箏又不是外人,不必瞞她吧?」冷竣不能茍同。

  縱使雨箏有點大小姐脾氣,但終歸是自家人,何需將她摒除在外?

  「她的個性驕縱,難保不會節外生枝。再者,這事可是事關重大,冒不得險。」她正色強調。

  開玩笑!還沒告訴她就已經闖禍,真要讓她知道此事另有隱情,怕不鬧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冷竣和冷浮在娘親逼迫的眼神下,不得不乖乖地許諾,「是,孩兒遵命。」

  得到他們不情願的承諾,冷夫人才展露笑容,催著大家回房歇息。

  「咦?怎不見冷颯的人影?」冷崢疑惑的問道。

  冷颯向來討厭嘈雜,他們在他門口拉拉雜雜地損耗了這麼多口水,他沒道理不出來趕人啊!再不然也會乾脆將房間讓出,自己另尋一處天地。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有修養了?

  「他早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

  「你的問題真多!」冷夫人沒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戳著他的額頭,「用點腦筋行不行?」

  「好痛!」冷崢慘叫一聲,伸手揉著痛處,委屈地看著出手毫不留情的母親。

  他娘擁有一身功夫,打起人來可是毫不含糊。

  冷夫人無視他怨懟的眼光,拉著夫君從容不迫地回房去。

  「大哥,你都不幫我說話。」冷崢裝模作樣地撫著心口,指控冷竣缺乏手足之情。

  「少嗯心了!我可不是百花樓的鶯鶯燕燕,你還是省省吧!」冷竣嫌惡地退了一步。

  「哼!一點兄弟情都沒有。」冷崢不滿地嘀咕。

  「你自己慢慢在這裏抱怨吧,我和周公還有約。」睨了他一眼,冷竣伸伸懶腰,非常不文雅地打個呵欠,轉身離去。

  冷崢看著兄長離開自己的視線,無趣地摸摸鼻子,「那我只好做我的春秋大夢,擁抱我的『夢中情人 啦!」

冷颯白離開家門俊,便馬不停蹄地向北奔馳,來到長安城郊的天鵬莊。

  他心知這趟路肯定是徒勞無功,但仍不免抱持一絲期望。

  天擎偕同愛妻柳綾緩步踏入廳堂。

  天擎體貼地扶持柳綾安坐於座椅上,冷颯本不以為意,定睛細瞧,才發現她已身懷六甲。

  「恭喜,楚兄俊繼有人了!」冷颯躬身道賀。

  他與絕影告別他們不過半年多的時間,柳綾就挺著個大肚子,想必楚天擎的確相當努力;不過現在他並無調侃對方的心情。

  「謝謝。」天擎豪爽一笑。「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絕影呢?」

  聽見他的問話,冷颯的心不禁一亮。但他仍不動聲色地開口:「絕影沒來?我還以為她會先我一步到來。」

  「怎麼,你們約好同來?」

  「不是。」冷颯站起身,「既然她沒來,那就不打擾了。」

  「何妨住個幾天,也許絕影就來了也不一定。」

  「不了。」

  「發生了什麼事?瞧你心急的模樣。」柳綾隱約感到不對勁。以冷颯平日的行徑,絕不會如此坐立難安。

  「沒事。」冷颯匆忙地朝外移動,又轉過身來交代,「如果有絕影的消息,煩勞楚兄通知一聲。」

  「沒問題。真的不要緊嗎?」天擎不放心地問。

  「只是有些意見不合罷了,沒事的。」不想讓他們擔心,冷颯故做瀟灑地擺擺手便離開了。

  沒才怪!天擎一點也不相信。冷颯和絕影皆冷眼處世,更不可能為外在環境所惑,會有什麼誤會可言?這家夥八成有意隱瞞。

  這時,柳綾輕柔而憂慮的聲音傳來,「擎,這樣好嗎?」

  見她想站起來,天擎連忙跨前制止,「小心一點!」

  「我沒那麼嬌弱。」柳綾微聲抗議。

  「就當我愛妻心切吧!」他忍不住在她誘人的頰上偷香。

  「你還沒回答我呢!」她捧住他那不安分的頭顱,故意板著臉追問。

  「唉!你就放寬心,好好待產吧。冷颯向來如此,誰也拿他沒轍,只有隨他去了。再說絕影也不是小孩了,自然會照顧好自己,你有什麼好操心的?」

  「但你不覺得冷颯的表現很不尋常嗎?」

  「不會啊!大概是因為他們從不曾鬧過意見,所以他才特別慌亂。」

  「胡扯,我才不相信。」

  「好吧,請教娘子有何高見?」

  「依我的直覺,他們倆的關係並不如我們想像的簡單。」

  「哦?」天擎不以為然地搖頭。

  柳綾用力的捶了下他的肩頭,以做為他藐視她的懲戒。「再如何要好的朋友,即使因故避不見面,也不是這般情況。你不覺得他的反應比較像是心愛的人跑掉了?」

  「別鬧了好不好,他和你有仇嗎?」天擎對於妻子的異想天開不敢茍同。

  「你一點觀察力都沒有。男人就是這樣,粗枝大葉的。」柳綾不高興地嘟著嘴。

  「拜托!冷颯和絕影都是男人,你要我怎麼想像?!」

  即使史上確有斷袖之癖的記載,他也無法將自己的好友與之相提並論。總不能因為人家感情較融洽,便硬稱他們相戀吧!

  「哎呀!反正一定有問題,我——」

  為免她繼續狡辯下去,天擎選擇了最有效的法子——吻住她的唇。

  柳綾也不負所望地不再多言,沉醉在丈夫的柔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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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5: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冷颯匆匆離開天鵬莊,再次踏上找絕影的路程。

  放任胯下的駿馬隨意奔馳,不知過了多久,來到了一處清澈見底的溪澗。他躍下馬背掬飲清泉,順便洗把臉,整理紊亂的情緒。

  清洗過後,他率性地臥躺於大石上,伴著潺潺水流聲,揣測絕影的行蹤,猜想她正在做什麼。

  遠處隱約傳來女子的談話聲,冷颯微蹙著眉側身欲封閉聽覺時,似乎聽見「梅谷」之名,於是悄然地循聲前往察看。

  他隱身於濃密的枝葉中,居高臨下地觀察在溪邊嬉戲的四名女子。

  「這溪水真是沁涼透心,總算解除一路奔波的燥熱。」說話的女子正以浸溼的手絹緩緩擦拭著瞼龐。

  「好甜的水啊!看不出這偏僻的地方還有這麼一處清幽之所。」一人則是低首啜飲著甘泉,一手反覆地撥弄著流水。

  「咱們乾脆在此生個火,撈幾條魚來解饑吧!」另外一人索性脫去鞋襪,踢著水花。

  「我們可是有要務在身。難道你們忘了梅谷的規定?」四人中唯一警戒地環顧周遭,看來相當呆板的人,正以非難的眼神看著其他三個人。

  「冬蕓,你別那麼殺風景行不行?」擦著臉的女子沒好氣地抱怨。

  「春蕓說得不錯,我們只是稍作休息罷了,怎敢忘卻長老們的叮囑?你說對不對?夏蕓。」不停用手拍打水面的女子向那位光著腳丫的女郎尋求附和。

  「是啊!咱們日夜不停地趕路,哪個人不是累得半死?難得尋到一處幽境,就讓大家輕松一下也不為過。」

  「冬蕓,你就別再杞人憂天了!況且尋人也非一時半刻的事,急什麼呢?」秋蕓再次勸道。

  只身難敞眾口,冬蕓勉為其難地暫且將任務放在一旁,與大家一樣卷起袖口、撩著裙擺,捕捉水裏的遊魚。耀眼的陽光下,四人上臂的梅花標記,更顯鮮明傃紅。

  不久後,她們圍著火堆而坐,享受香噴噴的烤魚,一邊閒聊著。

  「以往聽著姊姊們對外界的敘述,心裏好生向往。好不容易盼到出谷的日子,竟得以任務為重,根本無法留意沿途的景色。」

  「之前的諸位姊姊不也是如此?依我說呢,咱們就邊玩邊找,如果毫無所獲便罷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

  「可是長老她們似乎不這麼認為。她們這次神色特別沉重,而且命令我們三定一要找到人,不準貪玩。」

  「沒這麼嚴重吧!」夏蕓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你就是太過於吊兒郎當了,長老們才會對你緊迫盯人。」冬蕓數落著夏蕓、頗為認同秋蕓的說法,「秋蕓的話很有道理,否則臨出門前長老也不會交給我一幅畫像;這是前所未有的。」

  依照慣例,所有出谷之人只是見那畫像一面,然後依憑記憶在江湖中探尋。據說這張畫長年深鎖於谷主的密室,平日更不許人提起,這回竟將之交付於冬蕓,豈不教人提心吊膽、膽戰心驚?

  「你是指傳言中的畫像?」春蕓不敢置信地大聲嚷嚷。

  夏蕓則是興致勃勃地扯著冬蕓的衣袖,沒有耐心地要求,「在哪?快拿出來讓咱們瞧瞧。」

  秋蕓雖未啟口,卻也是滿臉期待之色,張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

  冬蕓自懷中掏出一個卷軸,小心翼翼地展開,生怕有所損傷。

  驀然之間,三人都沉寂下來,專注地盯著畫像,久久不能言語。

  半晌,三人才發出驚嘆聲。

  「好美的人啊!」春蕓敬畏地撫上畫中人的輪廊。

  「我本以為谷主已經是人間絕色了,沒想到還有人更勝一籌。」夏蕓咋舌道。

  秋蕓則是輕嘆出聲,「唉!傾國傾城莫過於此。」

  夏蕓奇怪地看著冬蕓發愣的樣子,「你幹啥?難不成你也是第一次瞧見這幅畫?」

  「呃,我還真的是第一次看見。」她略帶靦 地回答。

  「真服了你,未免正直得過頭!」

  想她們出谷也有一段時間,其他三人因不知有此物存在,當然無法先睹為快。但冬蕓就不同啦!若換做正常人早就偷偷地瞧過了,而她居然連一丁點的好奇心都沒有?!真是受不了!

  「長老把這幅畫交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她的神情復雜,說起話來欲言又止且語焉不詳的,很難弄明白。」

  「哦?內容是什麼?」

  「大致上是說,我們要找的人應該和圖畫裏的人相差無幾,教我們尋出並帶她回去。」

  「帶回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取她性命才對。」

  「那是過去,現在已經不是了。」

  「這轉變也太大了吧!」

  「她多大歲數了?又是什麼人?」

  「應該是十七歲。至於身分,我就不甚清楚了。」

  秋蕓仔細端倪畫像,沉吟道:「這名女子的眉宇之間好像與谷主有些相似。」

  「真的 !你不說的話,我還不會注意到。」夏蕓爽朗地拍擊著她的肩胛。

  春蕓若有所悟地大呼,「呀,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

  「你們記不記得那個被拘禁在谷底的女人,前幾個月才剛剛身故的?」

  「嗯。那又如何?」

  「原先我們還很好奇地詢問別人,沒想到反而引來一頓臭罵,並受到嚴重的警告,對不對?」

  「是啦!你到底想說什麼?」夏蕓向來缺乏耐性,最討厭別人拐彎抹角地說話。

  秋蕓和冬蕓則頓悟地異門同聲道:「我知道了。」

  只有夏蕓仍不明白,急躁地大叫,「怎麼你們都知道了,我還是一點都不明白?」

  「誰教你沒大腦!」春蕓不留情面地譏諷。

  「我這是個性耿直!你不懂就別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抬高下巴,擺出傲然的姿態。

  「隨你怎麼說。反正事實勝於雄辯,我不想多費唇舌。」春蕓不予置評的聳著肩。

  「你少賣弄口舌之利!」夏蕓忿忿地指著她,眼底布滿怒火,「誰像你這小人一樣心思百轉千折的,一點也不直截了當。」

  「對,我是小人,只有小人才會動用腦力。既然如此,像你這麼正大光明的君子,對於我們這種卑鄙人物所想的事,絕對不會感興趣的。」她皮笑肉不笑地反唇相稽。

  夏蕓這人是不愛動腦筋,卻不代表她沒有好奇心;春蕓的一番話擺明了別想從她這兒得到任何答案,而這對她而言,簡直是比死還不如的酷刑!除非她肯承認自己的失言,連帶地表示自己的確是個沒腦子的笨蛋。

  為證明自己是個有骨氣的人,她當然不能示弱;可是……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嘛!

  終於,強烈的好奇心打敗了表現骨氣的念頭。

  「春蕓,我的好姊妹,您就大人有大量,別把我說的屁話當回事,那只是我一時的口不擇言罷了。」夏蕓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賠不是。

  「喲!我可當不起你的大禮呀!」春蕓冷哼一聲,不屑地撇過頭。

  「哎呀,不過是鬥嘴嘛,何必鬧得這麼僵?」秋蕓打著圓場。好言相勸。

  冬蕓拿出她一貫帶頭的風範命令道:「好了,別再爭吵。」

  人家都給足了面子,老大姊也說話了,春蕓再怎麼不情願,也只好嘟嘟嘴,乖乖 坐著。

  「記得那時幾個姊姊們曾提到谷主本育有一女,誰知少谷主竟觸犯梅谷禁忌,與男子產生情愫,甚而懷有身孕。谷主在大怒之下,逼迫少谷主服食寒沁蘿,少谷主在產下一名女嬰後就香消玉殞了。嬰孩承襲少谷主身上的寒毒並為人帶走,這些年來,梅谷派出無數的徒眾欲將女嬰除去,卻一直毫無線索。而那被囚於谷底之人,據悉是背叛谷主為人通風報信,因此武功被廢,下場極度淒慘;所以姊姊們也以此警惕大家,萬萬不可輕犯谷規,否則俊果不堪設想。」冬蕓極嚴肅地娓娓道來,希望能對大家產生一些警告作用。

  聽罷冬蕓的描述,其他三人莫不沉默靜思,亦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是啊,谷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下此毒手了,何況她們這些非親非故的無名小卒?眾人心中忍不住感到淒涼,為已逝的紅顏,也為自己。

  秋蕓回神開言,「那麼大家所要追殺的即是谷主的外孫女,亦即小谷主羅?」見冬蕓點頭,她又問:「既然谷主一心想將她除之而後快,為何我們此次出谷卻不下格殺令,反倒要將她帶回?」

  「這我就無法為你解惑了,因為長老們什麼也沒說。」

  「長老沒說難道你不會問嗎?你就是如此,腦筋轉個彎都不會!」春蕓翻著白眼數落著。

  「就是嘛!」夏蕓也在一旁搭腔,隨即轉了語氣,「你們說,會不會是谷主良心發現,決定好好善待自己的後代?畢竟谷主年歲也不小了。」

  「白癡!」春蕓狠狠地敲著夏蕓的腦袋,「谷主看起來哪裏老了?而且依其行事決策的魄力,怎可能如你所說,只是想挽救前錯?」

  「好痛!」夏蕓撫揉著頭,不甘地回嘴,「那你說為什麼?」

  春蕓望著秋蕓、冬蕓,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不知道!」

  夏蕓跺腳不依地與她們爭辯起來,未曾察覺到樹上的人已然離開。

   ****************************

  夕陽餘暉籠罩著大地,天際只見幾只飛鳥緩緩地回巢,村夫民婦們則喚回正在嬉戲的孩兒,該是用晚膳的時候了。

  不多時,天邊掛起一輪明月,漸漸暗黑的夜色與滿天星鬥替代了傃麗的晚霞。

  冷颯緩緩地來到一片樹林,選了處寬闊之地歇下,讓疲憊的馬匹休息一番,自己則斜倚著樹幹遙望星際。

  他四處搜尋絕影的下落,卻一無所獲。她究竟上哪兒去了?他明白絕影若真要躲他,是不可能輕易讓人尋著的,可他的一顆心硬是無法自拔地為她擔憂,想著她的痼疾,擔心她下懂得照顧自己而挨餓受凍……

  依溪畔女子所言,梅谷中人似乎又有了新的陰謀。幸而他早從母親那裹得知梅谷坐落之處,以免還得與那些愚蠢又多嘴的人打交道。

  唉!既然短期內尚無法得知絕影的下落,或許他應該先至梅谷走一遭吧!

  但據悉赤靈果將於中秋月夜結果,就在黃山之崖。或許他先得了赤靈果,再往西行……

  身隨意動,他躍身上馬,朝黃山之路行去。

  可惜上天偏不順他的意,他眼前倏時出現一群程咬金,擋住他的去路。

  「想必閣下即是『夜魅 吧?」領頭男子虛偽地抱拳詢問。

  冷颯不為所動地安坐馬背,以慣有的冰冷寒冽睥睨眼下不知死活的人,雖未曾開口,卻令在場眾人心膽俱裂,狠狠地打起寒顫。就在領頭之人好不容易強壓下心中退卻之意,以發抖的口吻要大家一起攻上時,冷颯目不斜視地一甩袖,眾人便七零八落地趴地哀號,負傷慘重。他冷哼一聲,放任身下馬兒揚蹄狂飆而去。

  不自量力!以往絕影隨伴一旁,他只會對尋釁之徒施以薄懲,而今能令他平心靜氣之人不在身側,他才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這些日子以來,武林之中對赤靈果的傳說甚囂塵上,想必絕影定有所聞。冷颯忍不住私心盼望她會為此走上一回——縱然依其性情這可能性極低,他仍企盼能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奇跡出現……

********************************

  微風徐徐拂過水面,蕩漾的餘波映著煦煦柔陽,水光粼粼閃爍,好個舒爽的初秋日子。

  一葉扁舟劃開水波,踏著波痕在湖心緩緩飄蕩,船主挺有閒情逸致地垂罕而釣,無視於往來喊賣的船只。由於中秋佳節將屆,所以到處可見忙著採購各式用品的人潮,而小販店家們也奮力的叫賣著,希冀能多賺些銀兩,充實自己的荷包。

  遠處緩緩行來一艘美輪美奐的畫舫,霎時,所有嘈雜的聲浪都平息下來,因眾人皆為船上的貌美女子所震懾。原來來人是江南第一花魁,蘇紅袖。

  蘇紅袖身屬滿花樓,是鴨母花姨的搖錢樹。她不僅貌美過人,更才藝兼備,因此吸引無數的王公貴族為她爭風吃醋;而她賣笑不賣身,又有選擇客人的權利,更讓眾人為之瘋狂。

  今日,紅袖心緒有些低落,她謝絕了各家公子的邀約,與隨身婢女桃花上西湖一遊,解憂散心。

  「小姐,先別顧著看風景了,喝口熱茶吧!」桃花小心翼翼地端來紅袖最愛的香茗,扶著她坐下。

  不願拂逆桃花的好意,紅袖濩啜口茶,幽幽地嘆了口氣。

  「小姐,您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奴婢為您分憂吧!」桃花心疼地問著。

  她跟隨小姐也有好些年了,一直很崇拜小姐貌美又不自傲、隨和又不失親切的待人之道。依小姐傾國傾城之姿與滿腹才華,還有什麼不如意?真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佳節人團圓,感慨自己的身世吧!

  果不其然,紅袖望著熱鬧的人群,看家家戶戶忙得不可開交的情景,不由得觸景傷情。「你看他們多開心呀!雖然欠缺物質的享受,可是心靈卻是豐碩的。而我們要到何時才能過這般的生活呢?」

  累了,真的好累!每天倚門賣笑的日子,教人空虛得緊,也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已經麻木不仁?

  「小姐,您長得這麼美,不知多少公子為您爭破了頭,只求您看他們一眼。再說您只賣笑又不賣身,只要您將風聲放出去,桃花相信,一定有數不盡的人選等著小姐慢慢挑呢!」

  「他們看上的不過是我的外表,誰又真正在乎我在想些什麼?而且會前來酒樓的不過是些紈 子弟罷了,又怎能托付終身?這就是以色詩人的悲哀啊!」

  盡管追求她的人不乏高宮貴族,但她自己心底清楚,他們是萬萬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她這風塵女子,頂多只會娶她為妾。可她自己卻不願為人妾,與人爭吵不休……難道想找個良人依靠,竟較登天還難?!

  突地,一陣喧鬧打斷她的思潮,只見桃花驚慌失措地迎面跑來,「小姐,不好了!」

  「怎麼回事?瞧你上氣不接下氣的。」紅袖輕拍她的背。

  「趙公子強行登船,說要小姐陪侍,船夫們打不過他身邊的爪牙,全都掛彩了!」

  「怎麼會?」紅袖聞言,不禁花容失色。這趙公子向來惡名昭彰,幾次邀約皆為她所拒,因此放話說絕不放過她。這會兒她在湖面上,求救無門,怕是兇多吉少。

  她才這麼想著,趙天霸已來到眼前。

  「人人皆說江南花魁蘇紅袖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趙天霸初見佳人嬌顏,骨頭先酥了一半。他涎著臉說:「不知小生是否有此榮聿,能與姑娘共同飲酒作樂?」

  瞧他一瞼的流裏流氣,根本就是心術不正,可又不好得罪,桃花只好陪著笑臉,「趙公子,實在很抱歉,我家小姐今天不大舒服,恐怕無法陪客,請公子高抬貴手。」

  「喲!既然佳人玉體違和,本公子更應該好好疼愛一番,管教蘇姑娘通體舒暢。你們說是不是?」趙天霸下流的說著,還尋求手下的意見。

  其手下齊聲附和,還帶著幾聲淫笑。

  紅袖幾曾受過此等屈辱,無奈情勢不如人,她只有抑制心中的恐懼及厭惡,「承蒙公子看得起,紅袖感激不盡。可惜妾身今日無法見客,尚請公子見諒。改口公子再訪,紅袖定備妥水酒,向趟公子請罪。」

  「改日再訪?你可想得美!本公子幾度邀請,你根本不放在眼裏,若非今日教我遇見,還不知何時才能見你一面。想要本公子放了你可以,只要你陪本公子快活一夜,我就不計前嫌地放你回滿花樓!」說著便欲上前。

  「趙天霸,你別欺人太甚,我家小姐豈是你這不學無術之人可以高攀的,你別太過放肆!」桃花擋在紅袖身前,氣急敗壞地罵道。

  「賤婢!憑你世想教訓本公子?」趙天霸一巴掌將她甩到一旁。

  紅袖心慌地趕忙上前察看她的傷勢,卻被趟天霸攔腰抱住。他對手下說著:「看在你們平日賣命的份上,那賤人就讓你們過過癮,免得你們說我這主子不夠意思。」

  「放開我!」紅袖拚命掙扎,哭泣地呼救,希望湖上的眾人能拔刀相助,豈料放眼望去,原本熱鬧擁擠的湖面,如今竟是一片冷清,眾人早在趙天霸強行登船前就四下奔逃,畢竟誰也惹不起財大勢大的趟家。

  紅袖一面以花舉繡腿攻擊,一邊擔憂著桃花的情況,「趙天霸,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王法?我就是王法!還是乖乖地伺候本公子吧,或許本公子還會給你不少好處。」

  紅袖白著臉,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你別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咬舌自盡!」

  「想以自盡來逃脫?」趙天霸姦佞邪笑,「即使你死了,本公子還是要你成為我的人!你咬啊!」呸!想跟他鬥?他早知道她會有什麼花招了!

  紅袖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龐,無法置信。「你……你根本連禽獸都不如!」

  趙天霸置若罔聞的欺近紅袖,正要伸出手時,一陣怪風突然襲來,讓他飛了出去;而那幫正要對桃花上下其手的惡人,也不知為何,遍地打滾哀號。

  趙天霸吃力地自地上爬起來,抬手擦拭嘴角,發現手上滿是血跡。他膽戰心驚地四下眺望,卻不見他人蹤影。「哪……哪個見不得人的狗東西,還……還不給本少爺出來!」

  「吵死人了!擾亂我的午休時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只聽見人語,末瞧得人影的趙天霸嚇得緊挨著手下,懦弱地要手下出聲。

  「你……你究竟是誰?有膽就現身,不要在那裝神弄鬼的嚇唬人。」

  語音方歇,船首便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抹人影,一身的灰白,戴著鬥笠,教人看不清其相貌。可是那人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卻讓人不寒而栗,一幫歹徒大氣也不敢喘地驚惶以對。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家夥,竟敢壞了本人與周公的對談!念在你們是初犯,只要你們自己留下一只手臂,則可饒你們不死。」灰衣人一番話說得不疾不徐,像是閒話家常般,沒半絲火氣。

  開什麼玩笑!出口便要人自廢手臂,再害怕的人也會因此而放手一搏。需知狗急也會跳墻,更何況他們人數眾多,就不信對方還可以在那裏喘大氣!

  正當那些不長眼的狗東西要發動攻擊時,也不曉得灰衣人變了什麼把戲,眨眼之間,便教他們留下手來。這血腥的場面讓佇立在一旁的紅袖和桃花禁不住驚呼出聲。

  只見一群人哀號連連,而趙天霸則捧著斷臂,痛哭流涕!

  「還不滾!」灰衣人低喝一聲,順便好心的提醒,「別忘了你們的手。如果趕得及就醫,也許還來得及復原。」

  一幫惡徒驚慌失措地離開,恨不得爹娘多生給他們一只腿;不多時,原本擁擠嘈雜的畫舫就顯得空蕩蕩的。

  見那群惡瞻包天的歹徒離開,桃花攙扶著紅袖,向救命恩人致謝。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尚請公子告知大名。」紅袖微微曲膝行禮,姿態婀娜,我見猶憐。

  瞧這恩人身形修長,武藝高強,雖不見其貌,她相信必也是個人中龍鳳。也許……他就是她畢生所托的良人。

  光看她的神情,毋需思考,絕影便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有了冷雨箏的前車之監,她覺得還是明哲保身為妙。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要不是你們吵得我無法入睡,誰管這勞什子的事!」無聊的女子!先前她對冷雨箏和顏悅色,不過是看在冷颯的份上,現在她可沒有任何顧忌。想到冷颯,絕影的嫩頰上不禁紅雲滿布,幸而鬥笠遮去了她的容顏,才不致教人看笑話。

  「為善不欲人知,小女子更加欽佩公子的節操了。請公子務必告知姓名,小女子當啣環以報。」

  「就說不是因為你的關係了,你煩不煩呀!」絕影冷哼一聲,「沒事不乖乖待在家,出來招蜂引蝶,成天編織英雄救美的白日夢,在下可沒這等閒情逸致與你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被人如此數落一頓,紅袖的臉不由得一陣青一陣白;尤其被人道破心思,更是羞愧難當。想她乃江南第一花魁,向來只有被奉承的份,幾時曾受人如此奚落?

  桃花伺候她家小姐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小姐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豈知這恩人非但不解風情,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數落小姐一頓,真氣煞人也!可這緣分也真奇怪,她家小姐才想覓良緣,老天爺便送來個現成的人選。既然小姐喜歡,那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達成小姐的願望。

  「公子莫要發火,小姐只是想報恩罷了。既然公子不願透露姓名,可否移駕至滿花樓,讓我家小姐款待公子幾日,算是答謝?」

  嗯,免費的酒菜還真教人心動;尤其這些日子躲躲藏藏地,還不曾好好地祭祭五臟廟哩。

  桃花見對方末吭聲,想必是有些心動了,於是再接再厲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公子,您就別遲疑了。人說『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 ,今日公子不願接受回報,可我們不能厚顏無恥地什麼也不做。公子,您就讓我們求點心安吧!」

  既然盛情難卻,她就做個順水人情;反正真要住得不舒服,就拍拍屁股走人嘛。不過看她們別有用心的神色,她還是先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我話可說在前頭,是你們求我去住的,到時可別追著我要食宿費。」

  「不會的。」

  「另外,在下對你家小姐一點興趣也沒有,屆時除了酒菜之外,一些噓寒問暖就免了,省得大家糾纏不清。」

  「公平真愛說笑,奴婢與我家小姐只是想報恩而已,怎敢妄想高攀?」

  「那最好。」話可先說明了,再有什麼,她才不負責哩!

  想她風絕影大江南北跑了不下數百遍,唯有酒家尚不曾去過。難得有此機會,她說什麼也要去瞧瞧,看看酒家究竟有何引人之處,能教一些凡夫俗子流連忘返。

  桃花微微笑了。只要能讓這位公子心甘情願地來到滿花樓,她就能巧立名目,教他難逃小姐的柔情似水,濃情蜜意!

  就在彼此各懷鬼胎的情況下,畫舫緩慢地循著原路回航。

   *************************

  沐浴過後,絕影倚窗獨坐,迎著涼爽秋風,好整以暇地享受這悠哉的時刻。

  打離開斷魂堂後,她便極盡所能地避開眾人耳目,一聲不響地來到江南。與冷颯相處了大半輩子,對彼此了若指掌,閃躲起來,倍加辛苦。幸好一路上她聽說不少赤靈果的傳言,以他的個性,必定會取道黃山奪得其果讓她養病,所以她才敢大膽地來此一遊。

  撫著傃傃紅唇,絕影臉龐不禁一陣潮紅,滾燙的記憶,不定時地挑撥著她平靜的心緒。這些日子以來,冷颯必定是發了瘋似地找尋她,生怕她的痼疾發作……唉!以往總覺得他對她的好極其自然,加上師父、師伯的托付,她毫不懷疑地一古腦兒接受他的照顧;而今,一切卻都亂了!

  此刻,她忍不住有些嗔怨他的明白示意。倘若沒有發生這事,他們還是哥倆好,仍然可以快快樂樂地相處過日。但現在,她根本無法接受兩人之間不是純友誼的事實,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眼光;除了躲避,她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雖然她也想念有他陪伴的日子。

  任她苦思許久,仍然無法理解,怎麼她當初解放冷颯的一番好意會造成今日的局面?!中秋就快到了,黃山之行,去還是不去?去了,怕是得與冷颯碰面;不去,這輩子他八成會死守著承諾,沒完沒了。也許等她痊愈,再讓他尋求自己的一片天地,才是實際的辦法——

  絕影飛快地戴起鬥笠遮掩容顏。半晌,樓梯傳來聲響,該是桃花來了。

  「公子!」桃花微喘著氣,「酒菜已備妥,請公子至竹亭用膳。」

  「竹亭?在這兒用餐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地跑到竹亭裏?」真搞不懂這些人的腦袋都裝了什麼,非得將簡單明了的事弄得復雜不已。

  「公子不是說想見識滿花樓的風情嗎?」

  「是啊!可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

  「這竹亭可是滿花樓內最為人稱道的地方,小橋流水、百花爭傃,讓您在用膳之餘,還可以對月酌酒,欣賞景色。這等閒情,可不是人人都可享喔!」

  「是嗎?」絕影有些懷疑。

  「不相信?那就請公子親自作個評定吧!」

  「有勞姑娘帶路。」

  竹亭,顧名思義,是由竹子所建造。這些竹子可是經過千挑萬選的瀟湘竹,由專人設計的亭臺,搭配著幾可亂真的假山假水,每一處均花費極大的心思。可惜美則美矣,卻缺乏大自然的滋潤,對絕影而言,這不過是人工雕琢出來的假象罷了。

  絕影隨著桃花到達亭臺,發現蘇紅袖已在亭門等候。她微微頷首,大方自在的坐下來。

  桃花殷勤地服侍著,斟上美酒滿杯,對紅袖使個眼神。

  紅袖抬起柔若無骨的小手,嬌媚地捧著精美的酒杯,「公子,小女子敬您一杯,感謝您今日出手相救。」

  絕影不置可否,懶得和她們多費唇舌。反正她們只相信她們自己的想法。

  「公子,您為何不將鬥笠拿下?這樣也比較方便用餐。」桃花打著圓場,不願場面冷清下來。

  開什麼玩笑,正值這多事之秋,她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雙手撫著臉,絕影語露落寞地說:「在下不想嚇著兩位姑娘。」

  「不會的,公子。」

  「是啊!奴婢膽子很大的,不會這麼容易被嚇倒。」

  「你們真的不怕?」見她們堅定地點頭,她又嚇唬道:「很多大男人看了在下的真面目,皆駭然地渾身發顫,夜不能眠。」

  「我們不怕!」紅袖與桃花異口同聲地回答。

  「好吧!」絕影扯掉遮蔽的鬥笠,露出一張殘破、凹凸不平的臉孔。

  她們不禁倒吸一口氣,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絕影垂下眼簾,掩蓋眸中的一抹光彩。她撇著嘴角,渾身布滿哀淒的氣息,作勢欲戴回鬥笠。不料紅袖卻伸手阻止她,溫柔的對她露出微笑,眼角甚至噙著淚珠,讓絕影瞠目以對。

  不會吧!她都弄得這般惹人厭惡的相貌了,這女人不至於還會墜入情網吧?!可是瞧紅袖的樣子,倣佛真不以為意……

  「一定很痛吧!是怎麼受傷的呢?」

  「唉!說來話長,殘缺不堪的過往歲月,不值得一提。在此良辰美景之下,在下不想破壞這個氣氛。」

  紅袖體貼地不再多問,只細心地替救命大俠布菜、斟酒,談論些無關痛癢的風花雪月。絕影也由此見識到歡場女子的魅力,恍然明白為何有如此多人在溫柔鄉中流連忘返。這紅袖的一舉一動,傃媚間不失溫柔,巧笑倩兮,話語如珠,弱不禁風的體態,更教男子打心底疼惜。這才是真正的女人吧!

  如此嬌滴滴的美人,有著滿腹的詩情與才能,卻身處煙花之地,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真是上天弄人!

  啜飲著佳釀,聆聽著對面佳人的琴音,和著周遭的蟲鳴,絕影不禁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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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經過一夜好夢,絕影神清氣爽地沐浴於清晨的花香鳥語中,修畢每日的例行功課,在庭園中悠然漫步。不多時,她便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地踱出門外,探訪大自然去了。

  途中經過許多農家,見大夥兒忙上忙下地,好不快活。絕影像是感染了他們的喜悅,不自覺地掛起笑容,佇足觀賞他們勤快地工作。

  曬谷場上有群小孩正在追逐嬉戲,瞥見絕影的身影,全都好奇地迎向前來,可是卻停在半途,不敢再邁開一步。

  絕影摸著臉頰,含笑不語地望著他們竊竊私語。

  「好可怕的臉喔!」

  「他是不是大人們說的妖魔鬼怪?會不會把我們抓去吃了?」

  「小聲一點,你叫得這麼大聲,等會兒惹毛他,大夥兒都跑不掉!」

  「我們還是趕快回家吧,我娘說陌生人很危險的!」

  「你們看,他帶著笑容 !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麼樣才是。」一個看來較有膽識的小子開口道。

  「大牛你別胡說了,他的臉滿是傷痕,鬼才看得出他是哭還是笑!」

  「我說他是在笑,你們到底相不相信我說的話?」

  「那……你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去就去,有什麼好怕的!」大牛早知道挑釁的小海對他老大的位子垂涎很久了。看其他人附和的眼神,大牛也只有硬著頭皮,逞強地表示帶頭者的氣魄。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絕影跟前,帶著抖音開門:「哥哥,請……請問你是不是在笑?」

  「是啊!」絕影好笑地回答,對他們的對話感到啼笑皆非。

  「聽見沒?這位大哥哥說他在笑 !」大牛興高採烈地回頭大喊,樣子很是神氣。

  小孩們聽見絕影的回答,一窩蜂地擁上,吱吱喳喳說著話,好不熱鬧。

  「大牛真的好勇敢喔!」

  「咱們以後還是要聽他的話喲!」

  「當然啦,他是咱們的老大嘛!」

  稱讚過後,大家的注意力轉回絕影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

  「哥哥,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大哥哥,你打哪兒來的?」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問著,教絕影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噓聲要他們安靜下來。

  「我叫……穎覺峰,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因為小時候的一場大火,讓大哥哥不但變成孤兒,臉也燒傷了。」絕影似假似真地描述。

  小孩們聽聞她瞎編的過往,皆為之一掬同情之淚,覺得這位「哥哥」身世可憐,一定沒有人關心,安慰著說要當她的朋友。更荒謬的是,還有孩童很好心地要將娘親分她一半,害她都有些良心不安,覺得相當罪過。

  「謝謝你們的好意。大哥哥知道你們都是好小孩,心地善良。可是大哥哥已經長大了,不需要爹娘的照顧。倒是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聽爹娘的話,將來乖乖孝順父母,不要像我一樣……」

  「像你怎樣?」

  「唉!像我不聽爹娘的話,玩火自焚,還害得我爹娘葬身火窟,我真是罪該萬死!」絕影掩臉表現出傷痛的模樣,悄悄自指縫偷窺他們的表情。

  孩童們愣愣地互望,不知是要繼續同情她,或罵她活該?一陣推推扯扯之後,他們還是派出最有膽子的大牛說話。

  「我娘說過,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犯錯,最重要的是知道錯了而且改過,老天爺一定會原諒你的。」

  絕影真佩服這些小孩的長輩,將他們教養得這麼好。她還是趕緊脫身,不要污染他們純樸的心智比較好。於是絕影隨便說了個藉口,盡速閃人。

  她來到濃密的樹蔭下尋個好位子,以大地為床,倒臥於厚厚的落葉上。正要合眼之際,她聽見女子交談的聲響,由遠而近,最後那群女子就在她身後的大樹下歇息。由於絕影棲身之處隱密,女子們並未察覺她的存在,絕影也就懶洋洋地聽著她們的對話。

  「唉!走了這麼久,咱們還是一點收獲都沒有。這天下如此之大,咱們要尋到何年何月?」

  「你別作夢啦!三年期滿,我們就得乖乖回梅谷,就算你想留下來繼續找尋,也輪不到你。」

  呵!原來又是那春、夏、秋、冬四蕓,為尋小谷主,來到西湖畔。

  「一路上咱們走走停停地,問到口都乾了,還是毫無頭緒。冬蕓,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辦?」秋蕓偏頭詢問低頭咬著乾糧的冬蕓。

  冬蕓咽下口中的食物,「長老曾提及小谷主極有可能去尋那赤靈果以為解藥。近來江湖上傳說這果子將於中秋結實,或許我們應上黃山探訪。」

  「對啊,赤靈果的傳聞如火如茶地在武林流傳,我瞧各家人馬莫不蠢蠢欲動,屆時又有好戲可看啦!」夏蕓車災樂禍地說。

  「哼!聽他們將赤靈果渲染得如同神丹,殊不知一個不小心,它就成了閻王的催命符!」春蕓不以為然地撇著嘴。

  赤靈果一事,她們早在谷中便有所聞。除了能拿來醫治疑難雜症外,它哪來什麼增進功力之效?江湖中人總喜以訛傳訛,誇大不實。

  「說到傳聞,讓我不禁聯想到一件事。」秋蕓突然冒出一句話。見眾人聚精會神的屏息以待,她滿意地緩緩開口:「咱們一路上不也聽說夜魅與玉面邪醫兩個傳奇人物的事嗎?」

  「然後呢?」其他人一頭霧水。

  「記不記得長老說過那小谷主的名字叫什麼?」

  「嗯……風絕影吧!」

  「這不就是了!玉面邪醫不也叫風絕影?」

  「對呀!我們怎麼都沒想到?」

  「不對啊!這玉面邪醫是個男子,小谷主可是女的,怎麼樣也湊不在一起;搞不好人家只是同名同姓罷了。」

  「如此湊巧的事你相信啊?難道人家不能女扮男裝嗎?」

  「秋蕓說的話不無道理,世上絕不會有如此湊巧的事。再者,反正我們也已然計窮,何妨試他一試。」冬蕓讚同的表示。

  「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他們的行蹤成謎,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長相和下落,我們要上哪兒尋找?」春蕓不抱希望地陳述事實。

  四人剎那間沉靜下來;好不容易才有的一絲曙光瞬即熄滅。

  冬蕓沉吟一會兒,終於有個結論:「如今唯有先走一趟黃山。我想小谷主應該會在那兒出現,屆時真相自然大白。」

  哼!算盤打得可真精,我偏不教你們如意!絕影不屑地撇撇嘴,這些梅谷的人真像黏人的蒼蠅,怎麼拍都拍不走!

  看來,黃山之崖定無好會,冷颯得面對眾人的虎視眈眈,恐非隨隨便便即能過關的。

  絕影故意大聲地打著呵欠,伸著懶腰,果真引來四女的注意力,前來察看。

  「你是誰?竟敢偷聽我們的談話!」

  絕影懶懶的開口,「四位姊姊幹嘛這麼兇?橫眉豎眼的,會破壞你們的花容月貌喔!」

  「少在那要嘴皮,姑娘們不吃這套。快說出你的來意!」

  「什麼來意?在下不過在此歇息,是你們不請自來,反客為主。怎麼,這兒是你們的土地,就你們可以坐,別人都不能來呀?」她嘲諷地睨著她們。

  冬蕓制止夏蕓想打人的衝動,不敢輕忽對方,畢竟她們一直未察覺到他的存在。她以劍頂著他的頸項,「你還是乖乖地回答問題,否則——」

  「否則怎樣?」絕影打斷她的話,輕輕移開她的劍,嘻皮笑臉地道:「漂亮的人實在不適合玩刀弄劍。何況刀劍無眼,一個不小心便會受傷喔!」

  「誰管你受不受傷,姑娘沒心情跟你咬文嚼字!看來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會覺悟的。」春蕓出手便是狠招,欲給這小子一點顏色 瞧。

  一個起落間,四人的劍便被震離了手;在驚駭中,對方不知又以何身法點了她們的穴道。四人莫不瞠目怒視,又是懼怕,又是憤怨。

  「早跟你們說了,刀劍無眼,很容易出人命哪!」絕影搖搖頭,像是惋惜她們的頑固。

  「我來瞧瞧你們帶了什麼值錢的東西……」她大方地打開四人的包袱,仔細翻查。

  「你做什麼?」

  「卑鄙小人,還不快把我們放了!」

  檢查過後,絕影拍拍手,走到她們面前雙手擦腰地看著她們,「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你們還真窮啊!」她來回打量著她們,看得她們毛骨悚然,不知這人又有何驚人之舉。

  「對了,你們一定把貴重的東西放在身上。我真笨,這點都想不到。」她拍著腦門,手便要往她們身上伸去。

  「你要做什麼?」春蕓尖叫出聲。

  「無恥之徒,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要敢碰我,我就咬舌自盡!」

  「吵死了!」絕影掏著耳朵,點住她們的啞穴,讓她們無法言語,也不能自殘。

  邊搜著身,絕影邊開口,「放心吧,我對你們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你們倒貼,我還不要哩!」自冬蕓懷中拿出畫卷,看見豆大的淚珠滾下她的臉頰,絕影對她露齒一笑,拭去她的淚痕,明白她們心中想些什麼,自顧自地打開畫卷。

  可恨,她們的清白就教眼前的狂徒給糟蹋了,以後要如何見人?四蕓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無奈連自盡的機會都沒有。

  「哇,好美的人啊!這畫一定很值錢。謝謝各位姊姊,讓我發了一筆橫財。」

  聽見這小子只在乎金錢,滿腦子的發財夢,教她們稍微放下心來。只是這古怪的小子又自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倒出四顆漆黑的藥丸,令她們心中警鈴再度大作。

  絕影拿著藥丸,露出賊賊的笑容,塞入每個人的嘴裏,強迫她們吞下去,然後解開她們受制的穴道。

  「你讓我們吃下什麼東西?

  「散心丹。只要你們能在十五日內找齊這紙上的藥材煎服,你們就會安然無恙;否則半個月俊,你們的武功便會散盡,再也無法練武了。」習武之人最怕失去一身武功了,說什麼她們也會拚命找尋解藥;如此一來,她們就不能上黃山湊熱鬧了。而且她還未捉弄夠她們呢,怎可能讓她們服下毒藥輕易就死?

  「你為何要告訴我們解藥的方子?」這壞心眼的家夥會這麼好心?不知又有何陰謀,這藥方子八成是假的。

  「我們之間又沒啥深仇大恨,何必置你們於死地?」絕影笑嘻嘻地瞇著眼道,「我只是要找點事讓你們忙碌,免得你們跑去黃山多事。」

  「你究竟是誰?」冬蕓疑懼地問。

  「你是個聰明人,答案就留給你們去揭曉吧!」絕影將藥單交到她們手上,特別提醒著,「你們別小看了這些藥材,它們可不是唾手可得的。我勸你們最好趕緊動身尋找。」語畢,她身影一閃,便消失無蹤。

***************************
 絕影將畫卷放置懷中,腳步輕快地回到滿花樓。

  途經庭園,聽到嘈嚷的聲音,她本想置之不理,卻讓眼尖的桃花給叫住。

  「公子,您上哪兒去了?我家小姐找您很久了。」

  「在下是來作客,可不是來受你們盤問的。」絕影不悅地沉聲道。

  桃花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一大清早,她家小姐便忙著洗手作羹湯,急於討好救命恩人,他卻不知上哪兒去了,任憑她大街小巷地牢梭,走得腿都快斷了,仍然一無所獲。就在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滿花樓時,小姐的愛慕者,雁虹堡的四當家高衍澤聽聞小姐受驚之事,竟強行進入後園,意欲瞧瞧小姐是否真安然無恙。

  身為奴婢的她只好趕緊上前調解,卻難敵他練武者的氣力。就在她滿頭大汗之際,看見恩人回來,她便飛也似地奔來想尋求幫助,不料卻被潑了一身的冷水。

  救命恩人性情詭變,行事全憑個人喜好,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動輒刺得人滿頭包,她真不知當初這麼辛苦地邀請他是對是錯?

  「奴婢不敢!只是小姐很早便為公子備好飯菜,一直尋不著您的蹤影,所以奴婢才會逾越了。」

  絕影不為所動地想轉身走人,卻被一名男子給攔住了。她睨視著來人,等待著下文。

  「想必閣下即是解救紅袖的恩人吧!在下高衍澤,於雁虹堡中排行第四,有幸結識少俠,請教少俠大名?」高衍澤有禮地詢問。

  「在下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不敢高攀雁虹堡的盛名,辱沒高四當家的名諱。」絕影傲然回答。

  「少俠可是瞧不起衍澤,覺得在下不夠格與少俠論交?」

  「四當家言重了。只是在下閒雲野鶴慣了,不懂什麼繁文縟節,生怕得罪四當家。」

  「怎麼會?少俠肯委屈與不才為友,衍澤高興都來不及了,豈敢怪罪少俠?」衍澤高興地表示。

  見他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絕影心想多結交一人也罷,將來也多個地方可供藏身。

  「既然高兄如此看得起在下,小弟豈有不從之理?」絕影很快地改了稱呼,「小弟姓穎,名覺峰,今年十七。」

  「十七?穎兄弟真是少年英雄啊!衍澤癡長你五歲,就不客氣地自稱為兄了。」衍澤開心地說,接著詢問:「不知穎兄弟仙鄉何處、師承何人?」

  「小弟自小父母雙亡,是師父將我撫養長大,一直不知自己家居何處。而先師的名諱,師父從不肯提及,所以小弟也無從得知。」

  「也罷,過去的事,我們就別再提了。」衍澤無意引起他的傷心事,便轉個話題。

  桃花在小姐的示意下,領他們來到聽風閣用膳。

  眼見心上人忙著準備碗筷,衍澤一個跨步握住佳人柔荑,仔細審視她是否毫發未傷。

  紅袖面孔嫣紅,掙扎地要他放手,急瞥了恩人一眼,擔心他會誤解兩人的關係。

  絕影表面不動聲色,心裹倒很高興有人接去燙手山芋,免得惹她心煩。她自顧自地坐下,舉筷招呼,「高兄,快來嘗嘗蘇姑娘的手藝,莫要辜負人家的好意。」

  確定紅袖無恙後,衍澤才心甘情願地入座,為佳人布菜。卻見紅袖殷勤地服侍穎覺峰,他不由自上地嫉妒起剛認識的小兄弟。

  「高兄,莫非這飯菜不合你的胃口?」絕影看他悶悶不樂地扒著飯,遂開口詢問,「倘若高兄不喜歡,咱們可以到外頭的酒樓客棧用餐。」

  「不!這麼精致可口的菜肴,我怎會不喜歡呢?」像是要證明似地,衍澤夾了滿碗的菜,邊吃透稱讚。

  「四當家,您多用些。」紅袖為他布菜,明白他心裏不平衡,怪她對他的冷落。怕恩人再提出到外用餐的話,紅袖只有愛屋及烏地伺候著。

  絕影眼底閃過笑意,故作不經心地開口,「多謝蘇姑娘這兩日來的照顫,在下有要事在身,今晚便得動身,特向姑娘告辭。」

  「穎兄弟,你要走啦?」

  「公子,您不再多留一些時日?」

  「高兄,很高興在此認識你,小弟敬你一杯,希望他日有緣再會。」絕影豪氣地乾杯,又斟滿杯子,舉杯向著紅袖,「蘇姑娘,就此謝過。」

  「公子——」紅袖欲開口挽留。

  「姑娘尋覓已久的,不就在眼前?請姑娘好好把握,莫要錯過。」打斷她的話,絕影瞟著衍澤,別有深意地說。

  無視紅袖黯然失色的臉龐,絕影起身離席,「高兄,保重了!」

  「穎兄弟,有機會別忘了到雁虹堡一敘!」衍澤叮嚀著。

  「我會的。」

  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紅袖眼眶泛紅,知道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一旁的衍澤看在眼裹,體貼地說著笑話,想盡辦法逗佳人開心,希望她終能明了他的真心。
***********************************
 一輪明月高掛天空,滿篩的星辰也相形失色;或許是體諒它是今夜的主角,不與其爭光吧!

  中秋佳節,人說月圓人團圓,可這黃山之崖卻嘈雜一片,人聲鼎沸。瞧這些人皆身苦勁裝,分明就是武林中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來到此地,為的就是傳說中的赤靈果。

  喝!怎麼果子還未結成,這群人便打了起來?只見哀叫聲此起彼落,較不中用的人早已傷痕累累,只能夾著尾巴溜之大吉。留下來的,算是武功高強之輩,但瞧他們那副貪婪的嘴臉,可真將人性的醜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哼,一群無知莽漢!就憑那端不上臺面的功夫,也想搶奪赤靈果?冷颯棲身於隱蔽的枝葉中,不屑地看著他們在下方打殺。

  他四下探索,除了觀察果實的情況外,亦希望能發現心底那抹倩影。雖然明知不可能,他依然為那微小的機率期盼著。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想必是赤靈果已然結實。冷颯身形一動,便要向下突破重圍,卻被衝來的人影所阻攔。

  他微微一怔,詫異居然有人察覺他的存在,恐怕他太小看前來奪果的人了。他腦中思索著,手腳卻不曾減緩,招招狠厲地擊向來人。

  交手幾招後,冷颯眼中閃著愉悅的光芒,一推一拉之間,便將來者環腰抱住,抹去對方臉上的偽裝,低笑出聲,「絕影,你在玩什麼把戲?」

  他倆自小一同長大,對彼此的招式再熟悉不過,絕影也不會天真地以為冷颯認不出她來。說實話,她內心激戰許久,不知究竟是否該出面;她暗中觀察了老半天,終於還是決定露面,不想冷颯浪費體力,徒勞無功地爭搶赤靈果。至於其他的問題,還是拋到一邊,留待日後再說。

  「你別抱著我呀!」絕影不高興地瞪著他。

  久別重逢,冷颯恨不得將她揉入骨子裏,卻也理智地明白此時不宜。他緊抱她一下,才放松手勁。

  「以你的性子,怎會特地前來?」冷颯懷疑地詢問。

  「好歹我也是正主兒,總不能要你在此賣命,而我就蹺著二郎腿,啥事都不做地張口等待吧!」

  「我不介意啊!」

  「可我介意,行不行?」絕影白他一眼俊,俯瞰下方的一舉一動,略顯憂慮地開口,「今夜來了不少強手。有部分的人一直隱匿著不現身,只怕動起手來會很辛苦。」

  冷颯明白她的顧慮從何而來。赤靈果一旦結實落地,必得於一個時辰內服下,否則便會失去功效。然赤靈果極熱,而寒沁蘿極冷,兩股強流在體內相激,食者必得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疼痛,忍耐數個時辰的煎熬。

  除非他倆能在一個時辰內擊退眾人,尋到一隱匿之處療養,不然絕影一旦服食了赤靈果,他便得孤身退敞,尚得保護絕影不受傷害。

  「想必你已有了好法子。」冷颯準備洗耳恭聽。絕影總有數不盡的鬼點子,今日她會上山來,代表她有相當的把握。

  絕影傾身在冷颯耳邊低語半晌,掏出兩顆丹藥分別吞服,又在他的臉上塗抹一會兒,然後在自己的臉上依樣畫葫蘆,將兩人易了容。

  「我不想讓別人認出我們的面貌,所以你就將就點,忍受這副尊容吧!」雖然江湖上認得他們的人少之又少,但為保險起見,還是別以真面目示人比較好。

  可是……看著冷颯的麻子臉加酒糟鼻,絕影忍不住笑彎了腰。

  「有什麼好笑的,你不也半斤八兩?」他指著她臉上嚇人的黑色胎記及陰森的鷹鉤鼻。

  「要你管!」她扮起鬼臉,更顯得不倫不類。

  「走吧!時候差不多了。」冷颯含著笑意,拉著她的手,準備放手一搏。

  絕影自懷中摸出一把粉末,站在順風處來個天女散花,不一會兒工夫,底下眾人倒的倒、躺的躺,再不然就渾身顫抖地站不住腳。

  「小人,你們……下了什……麼藥?」

  「嘻!不用擔心,只要你們好好睡一覺而已。」

  「卑……鄙……」話還未說完,那人便砰地一聲倒地不醒。

  絕影無所謂地聳聳肩,她從不自認為正人君子,也不屑當那勞什子聖賢,反正赤靈果她是誓在必得。

  她拿起赤靈果,正要搋入懷中之際,一股掌風突地襲來;絕影橫踏一步,驚險地避開。

  冷颯朝來處送出一掌以為回報,立刻傳來一聲悶哼。

  唰唰幾聲,場內立時多出十幾條人影,個個橫眉豎眼,面目可憎。

  「幹嘛,嚇唬人呀?」絕影不慌不忙,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刺目醒眼的赤靈果收納入懷。

  「只要你乖乖將赤靈果雙手奉上,大爺們就饒你們不死。」其中一個披著散發,鬼模鬼樣的人陰沉地道。

  「赤靈果就這麼小小一顆,恐怕你們十幾個人還分不到半口。為免你們自相殘殺,還是在下代你們保留得好。」絕影說著,揚手一揮。

  由於剛剛才目睹眾人被迷倒,一夥人遂緊張地側身回避,豈料只是虛晃一招。眾人怒喝一聲,團團將他們圍住。

  「無恥小人,光會使些下三濫的伎倆,看爺們怎麼收拾你們!」

  「少拿正義當藉口。有本事的話就上吧!」冷颯嘲諷著。

  「廢話少說!」

  眾人莫不使出看家本領,欲將他倆置於死地,然後奪取千年異果。只是他們愈打愈是心驚,怎麼連人家的衣擺都碰不著?!

  「別跟他們浪費時間了!」絕影朝冷颯使個眼色,兩人旱地拔蔥地躍起,她順手灑落一片細塵,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們全部擺乎。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歇息一下。」絕影拉著冷颯掉頭便走。

  兩人漸行漸遠,只隱約傳來幾句對話;而在地上躺平的人們,就這樣度過一個別開生面的中秋夜

*************************************
  「喲!兩位兄弟不在外頭賞月,卻躲在這兒納涼,豈不辜負美麗的夜晚?」

  好不容易尋到個隱密的山穴,絕影才放心地服下赤靈果,馬上就有人找來了。迎視著來人,絕影真的很想知道是誰有如此的氣魄,膽敢上門挑釁。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千手神姬杜傃娘。今天吹的是什麼風,讓您老人家大老遠地跑來黃山,不在家好好休養、煉煉毒藥?」這老不死的毒婆娘,八成也是打赤靈果的主意。絕影不禁後悔太早將果實服下。

  這杜傃娘善使各種暗器,可謂百發百中,故人稱其千手;而她身上有諸多毒物,舉手投足間便能置人於死地,眾人不想得罪於她,所以封她為神姬。據說她已有八十高齡,因深諳陰陽調和之道,所以看起來仍似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哎呀!小兄弟真是眼尖,姊姊不得不對你另眼相看。可是,姊姊卻不曉得弟弟們的名諱,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呸!少在那邊姊姊弟弟的亂叫一通,你這老不死的怪物,還妄想當人家的姊姊?嗯心死了!」絕影搓撫著臂膀,滿瞼的嫌棄。

  杜傃娘倏地變了臉色,一張老臉不知要往哪擺。不過她也是老江湖,很快地按捺下脾氣,討好地轉向冷颯,使出狐媚的手段,嗲聲嗲氣地說:「這位小哥,可不可以告訴姊姊你的大名呀?姊姊真的很想知道 !」

  冷颯的確比絕影有修養,僅僅冷哼一聲,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

  「你……你們……」杜傃娘忍不住尖叫起來,強自壓抑的火氣瞬時爆發出來,烈焰燒紅了雙目。

  「兩個不知好歹的免崽子!你們還真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也不想想你們長得七分不像人、三分不像鬼,我裝作沒看見,還對你們低聲下氣的,你們真以為老娘不敢對你們怎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在這兒潑婦罵街,又吵又難聽。」冷颯厭惡的說,無法忍受長舌又滔滔不絕的人。

  絕影隨著冷颯走出洞穴,趴在他的手臂上不可抑制地低聲輕笑。驀地,她的胸口傳來刺痛,讓她瑟縮一下,搭著他的手揪成拳頭。

  「怎麼了?」冷颯警覺地低頭詢問,見她冒出冷汗,臉色有些發白。

  絕影咬著唇,忍住不吭聲。看來赤靈果開始發揮效用了。

  察覺到另一幫人的靠近,冷颯保護性地站在她前面,凝神以待。

  「千手神姬,咱們不是說好大夥兒一起行動,怎麼你背著我們偷偷地跑到這邊來了?」一名矮瘦乾扁的九旬老翁問著杜傃娘。

  冷颯認出發問者即為矮叟任彝,後面跟來的兩人,分別是禿頭的葷和尚孔言歙與烏黑粗壯的瘋鐵怪穆罄。他們皆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綠林老怪,這些年來已經很少插手武林的事了,想不到為了赤靈果,竟然驚動他們重出江湖。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沒這麼容易。

  「哎喲!任老哥,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既然大家約好了一塊兒動手,小妹就該先來探探情形,才能回報給各位大哥啊!」

  「人就那麼點心眼,你打啥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別再誆咱們了。」葷和尚撫著圓滾滾的肚皮,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欺騙大哥們。」杜傃娘對他們的武功心有畏懼,不敢跟他們撕破臉。

  「不敢最好。赤靈果在哪?」瘋鐵怪聲如洪鐘的問。

  「就在他們倆身上。」

  「他們?」矮叟懷疑地盯著冷颯和絕影,一則不相信兩個年輕小夥子能在眾好漢的圍剿下幸存,一則見絕影身受煎熬,似乎拜杜傃娘的毒藥所賜。

  「你可別唬我們啊!若非你下毒,這位小兄弟怎會一副冷汗涔涔、面孔蒼白的模樣?」瘋鐵怪問出矮叟心中的疑竇。

  「剛才他還好端端的,小妹真的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杜傃娘也是一肚子疑惑。

  葷和尚行至冷颯面前,東瞧西看半晌,口吻還算客氣地道:「赤靈果呢?和尚是個出家人,不想開殺戒,只要你們將赤靈果交出來,和尚也不會為難你們。」

  「沒了。」冷颯答得簡單。

  「沒了?」瘋鐵怪大叫,控訴地看著杜傃娘。

  「我真的沒拿!」杜傃娘矢口否認,求救地轉向冷颯,「小兄弟,說話可要憑良心呀!赤靈果明明在你們身上,難不成它會自己長腳,跑掉了?!」

  任彝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便追問著:「是不是被人搶走了?是誰?」

  未待冷颯開口,絕影便拉下他,將幾瓶藥丸放在他手上,忍痛低語:「這是解毒的萬靈丹,憑千手神姬的能耐,還拿它莫可奈何。這是我特制的金創藥,外服內用皆可,效果相當不錯。」她喘口氣,又繼續交代,「另外還有玉還丹,專治內傷,平日服用也可增進功力。」

  「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想聽!」冷颯怒斥。他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與神情,好像要生離死別一般。

  「你一定要記著。」絕影堅持地抓住他的手,嚴肅地表示,「平日我可以與你並肩作戰,就算他們再厲害,我都不放在心上。但今非昔比,我是使不上力,而這幾個老家夥亦非泛泛之輩,你就讓我安心一點行不行?」

  為讓她安心,冷颯不甘不願地收起瓶罐,嘴裏不住嘀咕著,「有你在身邊不就夠了?」

  「喂!你們交頭接耳了老半天,到底有答案了沒?」

  「嗟!兩個大男人講什麼悄悄話?真是難看。」

  「到底是誰拿走赤靈果的?」

  他們劈頭就是一連串問題,讓冷颯十分不耐煩,「哪有什麼赤靈果?早被吃了。」

  「什麼?!」

  一夥人聽見,臉色驟變,不敢相信處心積慮想得到手的千年靈果就如此消失。

  「可惡!是誰吃了熊心豹子瞻,竟敢把赤靈果吃掉?」

  「是我。 絕影已經很不舒服了,還得忍受這群老怪物的廢話,她沒好氣地譏諷,「沒看到我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不是吃了赤靈果,還有別的嗎?搞不清楚狀況,跟人家搶什麼赤靈果?!」

  「你這臭小子,吞了赤靈果還敢大聲嚷嚷!好,今兒個我就殺了你,喝你的血,也算間接服食赤靈果。」葷和尚氣得七竅生煙。

  他的一言提醒了大家。吃不到赤靈果,就拿這小子代替吧!反正赤靈果才小小一顆,四個人也不好分,把他做了放血來分配,既公平又實惠。

  「休想!」冷颯擋在絕影身前,不讓他們欺近一步。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要找的不是你,還不趕緊逃命去,擋著我們做啥?」

  「想動她得先過我這一關。」

  「小夥子挺講義氣的嘛!可是大爺們想做的事,你又有多大本事阻止?」

  「這點不勞各位費心。」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既想送死,老夫就當個好人,讓你們倆在黃泉路上相伴!」

  話聲甫落,眾人便打了起來。

  冷颯以一敵四,還得預防絕影被襲,不免有些局促,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武功。

  而與其對打的四人,訝異於他的武功高深,竟能在他們四人聯攻之下,尚不見敗象。

  這會兒跟奪赤靈果可沒啥關係了,而是嚴重影響到他們的面子與名聲問題。若是他們聯手猶不能擊敗這小子的事傳了出去,教他們的老臉往哪襄擺,以俊還要不要混?於是他們更為賣力,使出渾身解數與之過招。

  這下可就苦了冷颯。腹背受敵的他,左邊是矮叟的鬼拳,右手是葷和尚的大錘,前面有千手神姬的漫天毒針,後頭還有瘋鐵怪的鐵拐,打得實在辛苦極了。

  趁著冷颯自顧不暇之際,杜傃娘一個躍身,靠近絕影欲下毒手。冷颯連忙排除萬難,風也似地趕過來,及時阻攔千手神姬。

  只是他這一分心,卻忽略了身俊如影隨形的敵人。情急之下,絕影推開冷颯,朝他們撒去大把迷藥。

  盡管他們四人反應迅速地屏住呼吸,卻仍吸入不少粉末。四人依恃著內力深厚,加上這些迷藥一時半刻還傷不了他,更是使出看家本領對付他們。葷和尚怒火中燒,一掌便打飛了絕影,冷颯忙著應付其他人的攻擊,只能乾著急地看著她如柳絮般飄落崖邊。

  絕影拭去嘴角的血跡,咬緊牙關從地上爬起來,但尚未坐穩,矮叟又踢來一腳,將她踹落萬丈深淵。

  「絕影——」冷颯心神俱裂地大喊,發了瘋似地要隨著絕影衝下山谷。

  千手神姬等人怎肯讓他如願,死纏爛打地令他脫不了身,他只有眼睜睜地望著絕影的身影,一點一滴地沉沒在夜色之中。

  冷颯被怒火燒紅了雙眼,神色陰鬱森寒,渾身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他釋出周身的怒焰,無情又殘酷地向他們狂燒而去。

  由於方才吸入了迷藥,四人神智逐漸遠離,只有像沙包般地任人踢打踐踏。

  「我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冷颯睥睨著他們,隨手挑起一根枯枝,挑斷他們的筋脈。

  之俊,他施展輕功,有如大鵬展翅般,緩緩向山谷飄落。

  一陣蕭颯的秋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飛滾過地面上失去知覺的人們;枝頭發出簌簌的聲響俊,四周又回歸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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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大當家,你看那裏躺了一個人。」一名侍衛模樣的人對書生模樣的夥伴喚道。

  那位被稱為大當家的人定睛一瞧,果真發現有個人趴伏在河邊的淺灘。他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氣若遊絲,卻證明此人仍舊存活。瞥見他下頷的血跡,他忍不住蹙起眉頭。

  「我們還是趕快進城,請大夫診斷一番吧!」說著,便要抱起傷者。

  「讓小的來就好,可別弄臟了您的衣服。」侍衛伸出手想接過去。這等事豈可勞動他們雁虹堡的大當家?尤其那人渾身溼透,身上還沾染了不少沙石。

  「關潼,你去把馬牽過來。」謝絕他的好意,駱雲毫不嫌棄地小心抱起昏迷的陌生人。

  好輕!駱雲看向懷中的人,訝異於他輕若羽翼的重量,心中升起一抹憐憫之情。

  提身上馬,駱雲和關潼快馬加鞭地趕回雁虹堡在此地的莊院。

  「奇怪了,這人怎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外?」關潼疑問道。

  駱雲一心要趕回莊裏,無意回答他的問話。關潼只好自問自答,「這河流經黃山,此地又是黃山山腳,搞不好他是爭奪赤靈果不成,被人給打下山崖。大當家,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不無可能。」駱雲淡淡地附和。

  「唉!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這位兄弟的臉孔還真教人不敢恭維,要是膽子小一點的,不被嚇死才怪!」關潼批評著。

  「容貌豈是自己所能選擇?說不定他有何隱情或苦衷,我們實不該背著人評論。」駱雲開口輕斥。

  抵達莊園門口,駱雲俐落地下了坐騎,立刻遣人找來大夫。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廂房,將懷中的人安置於床鋪上。

  關潼急急忙忙地拉著老醫師進來,催促他替那人看病。大夫一邊探著脈搏,一邊觀察患者的臉色。他沉吟半響,緩慢地起身。

  「大夫,你覺得如何?」駱雲關切地詢問。

  「『他 身上的內傷並無大礙,然其體內一冷一熱的激流,就非老夫能力所及了。」

  「大夫的意思是——」

  「駱大當家,請恕老夫學藝不精,幫不上忙。」

  「你的意思就是……沒救了?!」關潼大驚小怪地嚷著,「虧你還是城內最富聲望的大夫!這下可好,我們花費了半天工夫,卻救回一個死人!」

  「關潼!」駱雲不悅地喝令。

  「如果這兩股激流平息下來,老夫尚能想出對策。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老夫也無能為力。」老醫師汗顏地表示。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是生是死,全憑他個人造化。」駱雲惋惜地表示,然後下令關潼護送大夫回家,並向帳房領取銀兩。

  大夫感激地致謝後,便被性急的關潼拖著快步離去。

  合上門扉,駱雲走回床邊仔細觀察床上的人,突然被某個發現引去了注意力。

  「奇怪,當初檢視他的傷勢時,並末看見他臉上有任何傷口,怎麼現在——」駱雲取出金創傷藥替他塗抹,發現表皮居然會脫落。他靈機一動,三兩下便除去了他的偽裝。

  駱雲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在醜陋不堪的面具之後,竟是張粉雕玉琢、出塵絕俗的容顏!他在江湖上打滾了許多年,見識過各形各色的美人,但都不及這位兄弟的一半啊!

  他解開他的衣襟,想檢視他身上有無傷口,卻驀地臉色大變。

  他……居然是個女的!

  「對不起,在下得罪了!」收斂心神,駱雲向昏迷中的佳人合掌致歉,正襟危坐地扶她坐起,為她運功療傷。

  正當駱雲運完功收掌之際,門板傳來聲響。

  「大當家的,是我,關潼。」

  駱雲飛快地扶她躺下,以被褥遮蓋住,才揚聲問:「有事嗎?」

  「您今天也忙了一天,病人交給小的來照顧就好,您趕緊去歇息吧!」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駱雲不願屬下察覺到自己方才發現的事實。

  「那……好吧,您可要早點歇息啊!」關潼無奈地回房去了。

  確認關潼的足音逸去,駱雲松口氣,卻又有了新煩惱。現在已是夜闌人靜,所有的奴僕早已入眠,他實在不好意思吵醒他們。可男女授受不親,總不能由他這個大男人來為她更換溼衣吧?!然而若就如此任由她去,他又擔心會招致風寒。

  取出替換的衣物,駱雲乾脆眼一閉,憑直覺為她更換。只是過程中,仍不免碰觸到不該碰的地方,那軟滑的觸感直教他怦然心跳、俊臉窘紅。

  砰地一聲,原來是她身上所攜的畫卷落地。駱雲展開畫軸,一位俏生生的佳人出現眼前,與床上躺的人如出一轍。畫上題有「梅影君」三字,想必是她的閨名。

  駱雲收妥畫卷置於枕邊,取來布巾、清水,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污漬,出神地凝望著那精致的容顏。

*******************************
 遠處傳來數聲雞啼,又是新的一天。

  絕影幽然醒轉,一時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第一個念頭便是尋找冷颯的身影。

  「冷——」絕影突地隱去聲音,瞪視著眼前俊朗的男子,「你是誰?」

  「在下駱雲。」見她眼底的問號,駱雲自動補述說明,「在下途經黃山溪畔時,發現姑娘昏迷不醒,所以將你帶回療傷。」

  「姑娘?!」絕影撫上臉頰,這才察覺身上的衣物也替換過了。她沉著臉問:「都是你弄的?」

  「在下並非有意唐突,但由於夜深人靜,而姑娘又渾身溼透,在下便自作主張……請姑娘見諒。」駱雲充滿歉意地表示。

  「誰讓你如此多事?」絕影聲若寒霜,覺得他真是可憎至極。

  「梅姑娘請息怒。在當時的情況下,在下實在不能棄姑娘於不顧。倘若姑娘對更換衣服一事耿耿於懷,在下願意負起所有責任。」

  本來他想告訴她,自己是閉著眼動作的,但又思及用看的與用碰的並無差別,於情於理,他都該擔負道義責任;而且他也很願意如此做。

  「負責任?我還不願意呢!」絕影啐了一聲,「就算你當時讓我自生自滅,我也不會死。真是多管閒事!」

  她隨即像想到什麼似地,詢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梅姑娘啊!你的名字不就題在那畫卷上?梅影君。」駱雲指著床頭的畫軸。

  「我不姓梅,更不叫梅影君。圖中之人早在十幾年前便往生了,請別晦氣地拿我們相提並論,也請你當作從不知此名。」

  「如你所願。」既然她不願提起,他也不好強人所難。

  「還有,我是個『男子 ,不是女的,麻煩不要姑娘姑娘地隨便亂叫。好啦!你可以出去了。」交代完畢,絕影下著逐客令。

  駱雲覺得好笑,這兒明明就是他的私人廂房,怎麼她倒反客為主,活像他侵入了她的閨房似地。

  「在出去前,可否請教小兄弟如何稱呼?」

  「沒這必要,反正我也要離開了。」

  「你要離開?去哪兒?你的病才剛好,應該多休養幾天才是。」駱雲訝異她的決定。

  「我就是個醫者,身體的狀況如何,我自己心裹有數。」方才她略微提氣,發現已無大礙,連葷和尚及矮叟的一拳一腳也已無妨。

  「無論如何,你的命是我救的,在尚未完全痊愈前,在下不能眼睜睜地任你自我殘害。」駱雲的態度轉為強硬,不敢茍同地的做法。

  「你這人真奇怪,都說沒有你的多事我也死不了,你怎麼還硬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閣下也未免太厚顏無恥了吧?!」

  「隨你怎麼說,公道自在人心。」駱雲不為所動。

  「哼!我尚有要事在身,沒空在此與你嚼舌根。」絕影掀起棉被,套上鞋襪便要朝外走。

  「駱某說過,在你末復原前,不允許你走出這裏。」

  「哇!我好怕喔!」絕影故作膽怯狀,而後不馴地撇嘴道:「我倒很想見識閣下要如何阻止?」

  「你不妨試試。」

  「好大的口氣。那就得罪了!」

  絕影試探性地出招,卻在瞬間被化解;她不禁玩心大起,決定與他好好比畫一番。兩人拳來腳往,各出奇招,互不相讓。

  駱雲雖知對方乃是習武者,卻料想不到以她稚幼的年齡與大病初愈的身體,竟能和他平分秋色,不由得打心底讚賞。

  絕影則對他另眼相看,畢竟她行走江湖多年,除冷颯略勝她一籌外,還真可謂—打遍天下無敞手」。瞧這姓駱的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想不到武功居然與她不相上下。難得碰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她打得更賣力了。

  「大當家!」關潼高聲喚著駱雲,急著通報今早傳來的大消息。

  未發覺室內正上演著一場龍爭虎鬥,關潼順手推開房門,頓時對房內淩亂的慘狀傻了眼。

  搞什麼鬼?!不過一夜的時間,大當家的廂房怎麼變成這個模樣?還有那名與大當家對峙的俊逸男子又是從何蹦出來的?

  「刺客!來人啊,有刺客!」關潼不假思索地放聲大喊。

  「白癡!」

  「閉嘴!」

  絕影和駱雲異口同聲地開口,同時有了動作;絕影隨手丟了個杯子塞住關潼的血盆大口,駱雲則將他一把扯進房,順勢合上門落了閂。

  一群人迅疾地來到駱雲的房門口。

  「大當家,發生了什麼事?」

  「刺客在哪裏?」

  「大當家的,您還好吧?」

  駱雲惡狠狠地瞪了關潼一眼,朗聲道:「我沒事。剛才關潼被我嚇到,以為有刺客偷襲,所以大聲引來各位。讓大家白跑一趟很抱歉,你們可以退下了。」

  門外的眾人聽了駱雲的話離開,房外又回復了平靜。

  「你沒事胡鬧些什麼?」駱雲板著臉責備。

  關潼一臉委屈地看著駱雲,指著口中的茶杯。

  「看你有什麼好說的?」駱雲沒好氣地替他拔出緊塞的杯子,等著他的解釋。

  「老大,真的不能怪我呀!我一開門便看見房內一片淩亂,又見您與一名陌生男子大打出手。除了刺客,小的想不到其他可能性。」關潼理直氣壯地陳述。

  「就說你沉不住氣。現在終於嘗到苦頭了吧!」

  「知道了。」關潼低頭表示懺悔,卻又不服氣地指著坐在一旁悠哉地喝茶,像是一切與他無關的罪魁禍首,「他又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絕影斜睨著他,一臉的挑釁。

  「休得無禮。這位小兄弟就是我們昨夜救回的人。」

  「什麼?我不相信!昨天晚上那個面目恐怖的人,怎麼可能變得如此俊秀?」好不容易將這個訊息消化,關潼又橫眉豎眼地逼問,「既然你是我們大當家救回的,怎可恩將仇報與他大打出手?你有沒有良心啊!」

  「搞清楚,就算你們沒出現,我也不至於命喪黃泉。是你們硬稱自己是救命恩人,我可不承認!」絕影重重地放下杯子,面無表情。

  「你……強詞奪理、忘恩負義!大當家,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還是盡早趕他出去。」

  「求之不得。」絕影從善如流,爽快地想拉開門閂。

  「慢著!在下尚未答應讓你離去。」駱雲擋住她的去路。

  「我做什麼事都毋需經過你的同意。再者,若論武功,閣下也未必勝得過我。」

  「駱某無意以武力挽留,但請看在在下多少出了些力的份上,請再調養數日,在下也好心安。」

  「不必了。我急於上黃山尋覓友人,無心在此耽擱。」

  「黃山?我聽說昨晚在黃山之崖,許多武林好手都教人給迷昏了。更可怕的是矮叟、葷和尚、瘋鐵怪、及千手神姬四位叱吒武林的老怪物居然四肢筋脈俱斷,足見下手之人的武功高深莫測——」關潼訴說著聽來的消息,卻被絕影一把揪住衣領,差點透不過氣來。

  「其他人呢?」絕影逼問著。

  「什麼其他人?一些人只是被迷昏,一早醒來就各自離去了。」

  「還有沒有別的消息?」

  「可不可以麻煩你先把手拿開?這樣我很難說話 !」

  絕影手勁一松,甩掉他的衣襟,催促他回答。

  「沒有別的消息了。」關潼順口氣,摸著脖子想著,想不到這小公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手勁竟然特大,害他都快窒息了。

  絕影不搭理他,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四個老不死的家夥肯定是被怒氣衝天的冷颯廢了武功。不知他現在如何?或者是跑到谷底尋她去了?不行,她還是去看看好了。她轉回床鋪收拾自己的東西,快速地向門口移動。

  「你趕著上黃山?」駱雲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似乎相當關心昨天的黃山之役。

  「我沒空和你 唆,後會無期!」絕影連抬頭看他一眼都嫌麻煩,隨便應他兩句。

  「駱某和你同行吧,或許幫得上忙也不一定。」

  絕影聳聳肩,「隨你。」

  就見兩人施展輕功,快如流星地消失在關潼眼前。

  關潼呆滯地目送他們離去,才後知後覺地大喊,「大當家,等等我啊!」他提起腳步,追著他們的背影而去。

**************************************
 冷颯自山崖上縱身而下,一路點著樹梢來到崖下,踏著谷底溼軟的泥土,依憑著月光,四下尋找絕影的身影。

  鉅捆靡遣地搜索了幾個時辰卻一無所獲,冷颯抬頭望著天際。

  天就快亮了。

  奇怪,怎麼會找了這麼久,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會不會墜入溪流,隨波逐流到了下遊地帶?

  冷颯沿著河床一路探尋,卻仍無所獲。

  絕影會上哪兒去了?不知那赤靈果是否真具有師叔所說的神效,能徹底解除絕影身上的寒毒?更令他掛念的是,矮叟與葷和尚對她的重擊。當時的絕影就如同不諳武功之人,承受了兩大高手的重擊,不知能否安然無恙?有沒有生命之憂?

  也難怪他提心吊膽的,畢竟他雖尊稱鬼巖怪醫為師叔,卻永遠弄不清那些藥草,更不明白在寒沁蘿和赤靈果兩大拉力之下,縱使絕影得身受煎熬,但也能保護傷者的五臟六腑,使其不受外力所傷。絕影當時會吐血,只因一時氣血翻騰,加上外力的強擊,才有此反應。

  事實上,排除體內積存已久的淤血對她的痊愈大有幫助,所以絕影才能復原神速。四個老怪物的邪心非但沒有傷害到她,反倒陰錯陽差地助了她一臂之力。

  驀地,冷颯眼光一亮,奔至溪畔審視著溼泥上的痕跡,肯定曾有人趴伏於淺灘之上。另有兩對深淺不同的足跡,及兩匹馬的蹄印。

  其中一匹馬的足印要較另一匹來得深刻幾分,可能是由於於負載了一個人的重量。由此,他幾乎可以肯定必是此二人帶走了絕影。

  冷颯循跡一路來到城門口,卻失去了線索,他索性拉著過往眾人一個個的詢問。可是路人卻視他如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個個跑得不見人影。

  冷颯蹙眉,不明所以地走進一家客棧,簡單用了早膳。

  唉!原來他老兄忘了臉上的偽裝。這些鄉民俗夫幾時見過長相如此怪異的人,何況他又冷冰冰地抓著人劈頭便問,嚇都嚇死人了,誰還敢靠近?

  「小二,請教一下。你是否有聽到任何關於昨晚有兩個人救回個陌生人的消息?或哪戶人家曾在昨夜請過大夫?」冷颯喚住夥計,明白他們的消息最為靈通。

  果然,店小二點頭應是,並說明此二人乃雁虹堡的大當家駱雲及其侍衛關潼。

  「可是據聞那人的傷勢連城內最有名的大夫也束手無策,恐怕是兇多吉少。」

  「胡說!」冷颯喝阻他說不吉利的言詞。

  店小二立刻噤若寒蟬,跟著試探地問:「敢情客倌認識那名傷者?」

  「此人應該是在下正在找尋的。」

  「真對不住!小的胡言亂語,請客倌原諒。」

  「算了,你也不過是照著傳聞據實相告。能否麻煩你告知雁虹堡的莊院怎麼走?」

  店小二熱心地為他指引路徑,末了還祝福他的朋友早日康復。

  「這銀子你拿去結了帳款,其餘的就當是你提供消息的謝禮吧!」冷颯放下一錠銀子便快步離開,前住雁虹堡的莊院。

  店小二喜出望外地恭送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離去,「大爺,您慢走,有空請再光臨!」

  依照指示,冷颯行至雁虹堡的莊院,叫了門後,直言欲見昨日被救回的傷患。

  「真是不湊巧,我家主人與這位傷者都不在。」

  「不在?她不是受傷了嗎?」冷颯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受傷的人能跑到哪兒去?

  「是啊!可是早上有刺客劫走了傷患,我們當家與侍衛也隨後追去了。」門房仔細地解說。

  「被劫走?請問他們是打哪個方向走的?」

  「這……好像是華山吧!」門房有些遲疑。

  「你確定?」冷颯再次確認。

  「沒錯啊!小的親耳聽大當家的侍衛如此說的。」

  「謝謝!告辭。」冷颯急著救人,也無暇思考其中不合理之處,匆匆忙忙地追趕而去。

  「劉叔,我記得關侍衛說的是黃山吧?」站立一旁的小門僮開了口。

  「是黃山?哎呀!你怎麼不早說?」劉叔追出門外,哪還有對方的影子?

  「這下可好了!希望那位壯士能及早發現錯誤,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向大當家交代。」

  雁虹堡喜交各類人士,當然要求下屬克盡本分,務使來者感覺賓至如歸,不能有所怠慢。今日他雖未怠忽職守,卻因說錯一句話害人跋涉千裏,真是罪過。

  也因為他的無心之過,使得絕影與冷颯陰錯陽差地分隔兩地,也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
 絕影抵達黃山之後,立即尋到昨夜激戰之地。

  看見四名被人忽略的人,絕影冷淡地說:「你們不該心狠手辣地趕盡殺絕,也不該小覷他的能力,更不該被貪婪之心蒙蔽了雙眼。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四人流露出哀求的眼神,因痛楚難當而啞然無聲。

  「他人呢?」絕影低頭詢問,靠近千手神姬的嘴邊靜候回答。

  「走……了。」杜傃娘費盡力氣才吐出兩個字。

  「毫發未傷?」

  「對……」

  絕影滿意地頷首,自懷中拿出藥瓶,一部分讓他們服下,一部分捏碎敷於傷口上。

  「他定是氣瘋了才會這麼做。我本來是不該出手相救的,然而你們會如此都是因為我的關係,而我能復原得這麼快也拜你們所賜;我這麼做也算是答謝,順便代他積點德。」絕影邊上藥邊低聲說著,像是說給他們聽,又似自言自語。

  上了藥後,四人渾身的疼痛減輕不少,入口的藥丸也撫平五臟六腑的灼熱。千手神姬露出欣喜期盼的表情,也許他們能……

  「想恢復武功?慢慢等吧!時間過久,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們。而我也只管讓你們不致四肢殘廢而已。」絕影輕笑地說。

  「既然你有辦法,為何不幫助他們復原?」駱雲雖不太清楚來龍去脈,但她的藥的確舒緩了他們的苦痛。而聽她的語氣,似乎有能力卻不肯出手相救。

  「這種十惡不赦之徒有什麼好救的?」絕影冷漠地瞥視駱雲,將瓶子丟給他,「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們的死活,就派人照顧他們,以此藥外敷內用。」

  駱雲將藥瓶轉交給隨後趕來的關潼,交代他命人照料此四人,之後便隨著絕影四處審視。

  她急於尋覓之人,就是出手傷了這四位老魔頭的人吧!想他必定武藝超卓,才能以一抵四,尚能將他們重傷至此。他真想會會此人。

  瞧她方才低語的溫和表情,相信對方在她的心中必然佔有相當的分量。思及此,駱雲心上有如針刺般的不舒服;想她從未以好臉色相待,連姓名也不願告知,真氣煞人也。

  絕影站立於斷崖邊,低頭望著深不可測的山谷,心想冷颯定是由此下至谷底尋她。

  「你似乎有了答案?」駱雲見她安心地踱回,遂詢問道。

  「回去吧!他大概已經到了閣下的居所。」以冷颯的能耐,這些線索很快就能讓他尋來。

  「是嗎?」駱雲不太相信。昨天才救了她,「他」這麼快就可以找來?

  「屆時不就知道?」

  駱雲不再多言,伴隨著她回返,去印證她所言是否屬實。
**********************************
「華山?你居然叫他往華山而去?」絕影不敢相信地一把扯住劉叔的手臂。

  「小的對不起公子!只因小的年歲已大,聽力滅退不少,錯將黃山當作華山,請公子原諒!」劉叔滿臉愧色。

  絕影放開他,搖著頭,略微落寞地表示,「罷了!也許是天意吧!」

  長久以來,她不是一直希望能卸下冷颯的重任,她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遊山玩水?現在天老爺真的聽見她的願望,還讓她的寒毒痊愈,豈不是令人快意?可她為何有些失落,有些酸澀?是因結局太完美,還是……她喜歡上冷颯而不自知?

  駱雲遣退家僕,故意打趣地說:「真被你說中了,你的友人早就來到此地;在下服輸了。你想怎麼處罰呢?」

  絕影懶懶地撐著頭,無動於衷。

  駱雲嘆口氣,試探地問:「要不要駱某派人將他喚回?」

  「你們跟得上?省省吧!要追的話,我自己去就行了。」絕影站起來,「我要走了。」

  「兄弟打算前往華山?」

  「去華山幹嘛?當然是到處雲遊 !」現在地還沒弄清自己的心態,暫時不見冷颯也好。

  駱雲跟不上她風一般的心思,但也不希望她就此離開。「既然你沒有特定的目的地,駱某欲沿途巡視產業一路回江南,不知你有無興趣?」

  「沒興趣。你我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何必互相委屈?我看免了。」這駱當家過於正派,與她本就不合,跟他同行未免太枯燥無味,她敬謝不敏。

  「相逢自是有緣,你又何必畫分界限,硬要將彼此分類?」

  「許多事是毋需贅言的。」絕影坦然且淡泊地表示。

  「事實勝過雄辯,你這一路不就可印證駱某的為人?再者,這途中有許多新奇的事,相信兄弟必能玩得盡興,而且也可上雁虹堡一遊,我相信大家一定很樂於與你結識。」

  雁虹堡?那個有些笨拙的高衍澤不知是否已抱得美人歸?好吧,反正她閒得很,就去瞧瞧有過一面之緣的「友人」。

  「何時出發?」

  「明早。」駱雲見她轉身欲走,忙喚住她,「兄弟,駱某該如何稱呼?」

  「穎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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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自古以來,華山英雄輩出,不僅使其聲名大噪,更增添一股傳奇色彩。尤其它山勢險峻,巖壁陡峭,讓許多人只能望壁興嘆。一般平民百姓難窺其貌,只有濡沫相傳,大肆宣揚過往的英雄事跡。

  冷颯自黃山一路施展絕妙輕功,快如閃電地抵達華山峰頂。然而他卻連蛛絲馬跡也未尋著,更遑論絕影的下落了。

  放眼江湖之中,幾乎無人識得絕影的面目,如此一來,還有誰會擄走她?冷颯絞盡腦汁,只能想到應當是梅谷中人所為。況且那四名少女不也說了,梅谷谷主要求活捉嗎?

  泠颯心中已有定奪,遂前往天鵬莊,尋那楚天擎。

  此刻,天鵬莊莊主正忙著哄他那身懷六甲的嬌妻,誘她喝下補藥。

  「我不喝。」柳綾側坐著,不悅地說。

  「綾兒乖,這可是大家的一片好意,希望你身體健康,生出來的兒子白白胖胖的。你一定不忍心拒絕他們的苦心吧!」

  「誰說是兒子?我偏要生個女兒。」

  「好好好。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現在聽話,把藥喝下去。」天擎安撫地說。

  自從綾兒有了身孕後,情緒變得較為不穩定,尤其這喝藥一事,更教他傷透腦筋,天天得想盡辦法勸誘她,比處理龐大的家業還累。唉!他這呼風喚雨的天鵬莊莊主卻擺不平家中的嬌妻,若傳了出去,誰會相信呢?

  「不要!你又敷衍我。天天都要人家吃這什麼補藥,又濃又稠的惡心極了!人家都已經肥得像頭豬,還補個什麼勁?」柳綾用一雙委屈的美眸傳達心中的不滿。

  「誰敢說你像豬?現在的綾兒全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美極了。」

  「別人當然不敢這麼說,可我自己有眼睛,當然看得一清二楚。你不必哄我了。」柳綾有些悶悶不樂。

  懷孕以後,眼看自己的身材日漸臃腫,柳綾對自己亦愈來愈沒有信心,心情也愈顯得煩躁不堪。

  天擎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態,只是沒料到她這樣介意。

  他雙手捧起她嬌嫩的臉龐,溫柔地看進她的眼底,「你看我像是哄你的樣子嗎?」

  見她無言地點頭,他懲罰似地吻住她誘人的小嘴,良久才戀戀不捨地放開。「綾兒,除了你,我的眼裏再也看不見任何人;現在你又懷有我倆的骨肉,將我的心更是填得滿滿的,再容不下其他人。」

  「天擎,我好愛你。」柳綾面色酡紅地攀著他的頸項,感動地吐露愛語。

  「我也很愛你呀!」天擎拿過湯藥,「來,把湯藥喝了,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再帶你去走走。」

  在他一番甜言蜜語之下,柳綾終於安分地服下藥湯,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莊主,冷公子求見。」管事入內呈報。

  「冷颯?快請他至書房,我隨後就到。」天擎小心翼翼地抱著嬌妻回房後,快步邁入書房。

  「冷颯,別來無恙?」天擎高興地問候著。末見絕影的影子,他疑惑道:「怎麼還不見絕影?你們還在鬧別扭啊?」

  「在下此次正是為了絕影的事而來,順道向楚兄辭行。」

  「辭行?你要上哪兒?」

  「西方。絕影教人擄走了。」

  「嗄?!怎麼可能?絕影的武功甚高,誰有此能耐動得了他?」天擎大為震驚。

  「都是我的疏忽。」

  「知道是何人所為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我已有了底。」

  「那好,我同你走上一遭。」天擎義氣地表示。

  「不了。此去路途遙遠,歸期不定,嫂夫人又臨盆在即,楚兄當留在天鵬莊,處理大小事宜。」

  天擎的確掛念妻子的狀況,可絕影的事又非同小可;再怎麼說,人多總是好辦事嘛!

  「這樣吧,我自莊內挑些好手隨你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

  「謝謝楚兄美意,但我想不需要。我倒是想借天鵬莊之勢,代為在中原武林詳加探詢,或許絕影仍在中原也不一定。」冷颯難得提出要求。

  「好,我立刻派人打聽消息,一有結果,我會馬上通知你。」

  「多謝楚兄。」

  「謝什麼?我們都是自己人;何況絕影也是我的好兄弟啊,幹嘛跟我客氣。」

  「我也該起程了。保重。」冷颯抱拳作揖。

  「自個兒路上小心,有什麼消息就傳書回來。」天擎送他至門口,交代著。

  冷颯翻身上馬,對他微微頷首,便扯著韁繩向西邁進。

  天擎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的疑問有如一團迷霧,看不清也摸不透。而冷颯的嘴就像把鎖,不肯吐出任何消息。一切還得等到絕影安然歸來,才能弄清真相。

  唉!這絕影也真是的,平日見他鬼靈精怪的,怎麼會如此不留神,教人給劫去呢?

****************************
耳際突然傳來一陣搔癢,正往江南一路遊山玩水的絕影忍不住抓著耳朵;是誰在罵她?

  「怎麼了?」駱雲細心地發覺她的不對勁。

  「沒事。」絕影不想多解釋。

  「一定是壞事做太多,被人暗地裏偷罵了。」關潼在一旁譏諷地說。

  「關潼!」駱雲喝斥著,不明白一向隨和的貼身侍衛,怎麼對她說話總是夾槍帶棍的。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絕影斜倚著樹幹,眼皮連抬一下都不曾。

  「這有什麼好羨慕、嫉妒的?」關潼不屑的啐道。

  「盡管在下壞事做盡,仍有人對我念念不忘;而你,就算好事做絕,也不會有人將你放在心上。」

  「放屁!」這小子就會胡言亂語,氣死人了!

  「關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穎兄弟是我們雁虹堡的貴客,你怎麼老是出言不遜?或許你該先回堡中等著。」駱雲相當不悅。

  「不要啊!大當家,小的回堡後,誰來保護您?小的知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千萬別遣小的回去。」關潼慌張地求饒。他可是大當家的貼身侍衛,對駱雲打心底佩服,一旦被趕了回去,不就代表此一職位要拱手讓人嗎?

  「該怎麼做,你心裏有數。」

  關潼對著絕影哈腰鞠躬、猛賠不是,心裏只覺得無辜。

  「這麼大的禮在下可承受不起。」絕影輕盈地移開腳步,對駱雲的作法相當不以為然。

  這麼跩?他都已經拉下臉來道歉了,這小子還這樣藐視他?!關潼大眼一瞪,就想破口大罵,卻在駱雲的眼神下住了嘴,忿忿地走開。

  他就是看穎覺峰不順眼,對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教人看了就生氣。不知大當家著了什麼魔,一個勁兒地對他好,人家也不領情,根本就是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而且打一上路,他不知又弄了什麼鬼東西在臉上,把一張宛若潘安的臉,扮成皮掀肉綻、傷痕累累的夜叉樣。成天對著這張臉,哪來的心情遊山玩水?

  駱雲移近絕影的身畔,「穎兄弟似乎不太滿意?」

  「豈敢。駱當家是高高在上的雁虹堡之首,在下哪敢有什麼意見?」

  「駱某雖然不才,卻不至於連諷刺的話都聽不出來。」

  絕影正視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駱當家如此慧黠,又何必問我?」

  「駱某雖知穎兄對在下有所不滿,卻駑鈍地不明白所為何事。穎兄弟心思機敏,相信必有一番特別的見解。」不亢不卑的語調,在在顯示出駱雲不凡的氣度。

  「或許駱當家在上位已久,自然有領導者的風範,調教自己的部屬亦無不可;但也不必如此壓抑別人的真性情,一味地違背情理吧?」

  「原來穎兄弟是替關潼抱不平!但穎兄弟確是雁虹堡之貴客,以客為尊本是堡中信條,否則所有前來雁虹堡的賓客豈不都要落得敗興而歸?」看她與關潼互不對盤,駱雲倒沒想到她竟會替他仗義執言。

  「此言雖有道理,但一個巴掌拍不響。駱當家如是說,莫非是怪罪在下言行失當,逾越本分?」

  駱雲一時接不上話,失聲而笑,「想不列穎兄弟口才便捷,倒教駱某失禮了。也罷,駱某不再插手穎兄弟與關潼的舌鋒相向便是。」

  絕影不吭聲地準備出發,駱雲經過她身旁時留下一句,「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何關潼總是被你氣得七竅生煙。」

  絕影愣了一下,被他突如其來的幽默感逗出了微笑。

  關潼的嘴巴張得忒大。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他們大當家與穎覺峰竟然笑得如此——和諧!

*****************************
 冷颯一路趕路,就怕去得晚了,梅谷之人不知又要如何傷害絕影。

  根據母親的說法,梅谷外圍的樹林乃依據五行八卦排列,若非對此道有所涉獵者,從來只有進,沒有出。幸好師父郬藜怪老對奇特的事物特別喜愛,也傳授予他陣死之術,所以他倒不擔心這一點。

  然對梅谷的虛實,他並無相當把握。尤其梅谷主的徒孫眾多,光以人海戰術,就夠叫他吃不消了。再者,絕影的生父風長軒和師叔的武功出類拔萃,可一個當時死狀慘烈,一個也不敢輕忽梅谷的實力,只救出絕影,並未與她們正面交鋒。

  或許他該從長計議,謀個對策,好殺她們個措手不及,順便了結絕影與母親和梅谷之間的恩怨。

  冷颯主意既定,便先上青狼幫叨擾一會兒,順便圖個地緣之便,刺探軍情。

  「冷兄弟,真是稀客!別後一切可好?」裘軼熱情地招呼。

  「馬馬虎虎。」

  冷颯來訪時,適巧柴扇也在場,他好奇地詢問:「怎麼不見那古怪調皮的風老弟?你們兩個不是向來形影不離的嗎?該不會又想作弄我們兩個老哥哥吧?」

  「如果可能的話,她一定會如此做。可惜……」

  「可惜什麼?」

  「小弟一時疏忽,教她讓人給擄去了。」

  「開什麼玩笑?別人我還不敢說,但以你們倆的功夫,哪個免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老哥們有所不知。」

  冷颯將發生於黃山之崖的事情說與他們聽,並將他所得到的線索一一說明。

  「這就是小弟突然前來拜訪的原因。不知你們有沒有任何風聲或線索?」

  「可恨!梅谷欺人太甚,我們馬上到梅谷要人!」襲軼勃然大怒,一掌打得桌上。

  「稍安勿躁。」柴扇拉住氣憤的好友,轉頭問著冷颯,「你們怎麼槓上梅谷的?我記得她們向來低調,很少在江湖上行走。」

  「絕影的確與她們有些淵源。」冷颯淡淡的表示。

  「會有什麼淵源?梅谷都是女人,風老弟又是個男的,難不成她們看上他的外表,故意將他劫去,以美色相誘?」裘軼異想天開。

  「你說到哪去了?梅谷是男子的禁地,難道你忘啦?」柴扇受不了他的胡思亂想。

  冷颯但笑不語,並未道出實情。

  柴扇思索著,「難怪我總覺得風老弟神似那梅谷的老婆子……莫非……」

  「莫非什麼?說話幹嘛吞吞吐吐的,一點也不幹脆。你不知道吊人胃口是很缺德的事嗎?」裘軼不耐煩地催促著。

  「急什麼?」柴扇瞪了好友一眼,將心中所想一一陳述,「十幾年前,不是聽說有個娃兒自梅谷被人抱走嗎?原先她們還大張旗鼓地找尋那嬰孩的下落,後來就漸漸平息下來了。而且聽說那娃兒與梅苡湖還有血緣關係呢!」

  「對啊!經你這麼一提,我才想起還有這回事。」

  「只是這風老弟身為男子,一旦入了梅谷,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不管如何,風老弟也是梅婆子的親人。所謂『虎毒不食子 ,她應該不至於傷他性命吧!」

  「怎麼不可能?梅婆子性情剛烈固執,連親生女兒都敢下毒手了,何況是孫子?」

  「這倒也是。數十年來,我們也有不少機會碰頭交手,那臭婆娘實在令人不敢領教,脾氣又硬又臭,就像茅坑裏的臭石頭!」裘軼罵得順口,想起那臭婆娘就有一肚子火。

  「原來兩位老哥與梅谷主交過手;不知有何心得可告知小弟?」冷颯乘機詢問。

  「梅婆子的功夫的確非浪得虛名,但屬下武功倒只是尚可。只是她們人數不少,若真動起手來,難免消耗不少時間和體力。如果你與風老弟聯手。梅婆子必然不敵;但風老弟人不在,加上梅谷外的布陣……恐怕有些困難。」襲軼有些氣餒。

  「小弟對五行八卦之術略有研究,想來並不成問題。只是梅谷主的武功真有如此之高?」

  「老弟先別擔憂。近年來,我們由於顧忌梅婆子的武功,很少與她們再起衝突;但經剛才這麼一想,我才發現個可疑之處。」柴扇捻著長須說道。

  「有何可疑之處?」

  「這些年來,我們不曾再見到梅婆子出現,搞不好她出了什麼事,她的徒孫們不過是狐假虎威,仗著老婆子的名聲嚇唬我們。多年來,梅婆子每到一定時間便會閉關修練,有可能因為走火入魔,故避不見人。」

  「要真如此,那我們的大好機會便來了。我早想給她們一點教訓,但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冷兄弟也想救出風老弟,不如大家合作,搗她們個雞犬不寧!」裘軼欣喜地提議,希望能討回面子,免得她們老是目中無人。

  冷颯有些遲疑,畢竟他與絕影向來獨來獨往,從不與其他人合作。可這次他孤掌難鳴,而要對付其他的梅谷人,青狼幫是不二人選。再則,他的目標是梅苡湖,襲軼和柴南則是想挫挫她們的銳氣,雙方各取所需,又有何不可?

  「也好。這幾天我便至梅谷探探她們的虛實,我們也好擬個對策。」

  「好,就這麼說定了!」

**************************************
 月黑風高,貓頭鷹的叫聲在此時此地更顯了亮,夜色愈顯神秘醉人。

  一抹黑影趁著黑暗時分,無聲無息地潛入梅谷,居高臨下地勘測著地形。突然傳來的人聲與腳步聲使來者迅速壓低身形,伏首於陰暗的角落,高豎著耳竊聽她們的談話。

  「春、夏、秋、冬四蕓出谷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她們有沒有什麼收獲?」

  「最近谷主一直詢問她們的消息,我都不知要怎麼回答才好。」

  「十幾年了,所有派出去的成員皆是空手而回;她們想找到人,怕是難如登天。」

  「谷主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就是無法忍受她的眼中釘仍逍遙在外,茍存於世。」

  「其實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早該放下了。何況小孩也是無辜的,何必做得如此絕情?」

  「噓!別亂說,你不想活了嗎?」

  「這次谷主下令要抓活的,也許已打消除之而後快的心態。」

  「說的也是。自從谷主走火入魔以來,她的身體大不如前,可能是深恐後繼無人,才會急於尋回小谷主,要她承其衣缽。」

  「但就算找到了小谷主,她願意回來嗎?畢竟這兒是其母的喪命之地,盡管谷主是她的外婆,仍抹不去這殘酷的事實啊!」

  「當時的小谷主不過是個五歲的娃兒,只要大家不說,相信她也不會記得的。」

  「你別小看了孩子的記憶力,很多事是無法遺忘的。」

  「湘雁,你怎麼回事,今天老說些喪氣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影君的忌日,她當然特別難過。」

  「唉!影君打小就是我拉拔大的,好不容易見她亭亭玉立、長大成人,卻在一夕間香消玉頊,唯一的骨肉又擺脫不了命運的捉弄,生死不明……教我如何能不感既?」湘雁略微哽咽地表示。

  「咱們在谷主身邊服侍這麼久了,她的個性還摸不透徹嗎?別責怪自己了,若非她受到打擊,也不會走到如此地步。」

  「走吧,谷主還在等我們呢,別再傷春悲秋了。」

  目送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身影,黑衣人自角落現身,不動聲色地尾隨她們,來到梅谷谷主的棲息處。

  屋內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們晚到了。」

  「對不起。」

  「算了。有沒有什麼消息傳回?」梅苡湖揮擺著手,伴著咳嗽聲問道。

  「還是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這麼久了,怎麼依然毫無進展?難道我們梅谷專門養吃白食的米蟲,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小姐先別激動。十多年來,我們總是尋不到小谷主的下落,也許……」

  「你想說什麼?」

  「小姐,我們一直假設小谷主存活著,但她身受寒沁蘿之毒,而且未曾有任何訊息,會不會小谷主已經不在人世?」

  「哼!那孽障命大得不得了,怎可能輕易死去?」梅苡湖嗤之以鼻,根本不將之列入考慮範圍。

  「可是——」在她淩厲的眼神下,說話之人吶吶不敢繼續。

  「我說的話你們敢不聽?」梅苡湖環顧眾人一眼,見她們噤聲不語,才滿意地開口,「派人通知她們加緊腳步查訪,我就不信她跑得出我的手掌心!那賤種要死,也只能死在梅谷。」

  「小姐,您這是何苦?」湘雁咚地跪下雙膝,乞求地望著她。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要不是看在你平時忠心,且服侍我多年的份上,你早就命喪黃泉了,更遑論教出影君和怡君兩個小賤人,敗壞我梅谷的清譽!」

  「小姐,不論如何,小谷主畢竟是您的外孫女,求您大發慈悲,饒她一命吧!」湘雁不顧眾姊妹的勸阻,大膽地說出壓在心底以久的話。

  「閉上你的狗嘴!我不承認那雜種是我的外孫女,也不準你們稱她為小谷主,梅谷沒有這種下流的主子!」

  「小姐——」湘雁欲再進言,卻教姊妹們捂住嘴。

  谷主個性剛毅,絕不容許有人在面前評論她的不是,尤其是關係到她深惡痛絕的女兒及外孫女,一個不小心便得賠上性命。她們怎忍心見自己的好姊妹送死?

  「把她帶出去!從今以後別讓我再看到她,否則——休怪我無情!」梅苡湖撇過頭,怒氣未消地命令。

  「是,謝謝小姐。」其他人七手八腳地將湘雁送出門外,催促著地回房休息。

  湘雁淒然而笑,舉袖拭去淚痕,提著沉重的腳步,腳步蹣跚地回到自己的廂房。

  無視不停掉落的淚珠,她的心已是一片冰涼。既然無能為力,她也不想再目睹谷主再走錯一步……湘雁顫抖著手,即要往天靈蓋上拍去。

  門外倏地閃進一條黑影,隔空點穴地制止了她自尋短見。湘雁震駭地瞠視來人,不知梅谷竟有如此身手了得的人物;再定睛一瞧,卻發現來者的身形分明是個男子!就在她張口欲喚人之時,發現自己也被點了啞穴。

  黑衣男子拱手有禮地說:「您是湘姨婆吧!」

  湘雁吃了一驚,從沒人如此喚過她。她張大了眼審視著眼前的男子,莫非他……

  以眼神示意他解開她的穴道,湘雁熄滅燈火,領著他至一處僻靜的地方談話。

  「你是誰?怎知道我的身分?」

  「在下本來也不敢確定,但方才聽見你們的談話,才敢貿然前來。」

  「你偷聽我們的談話?」而她們居然一無所知!幸而對方並無加害之意,否則梅谷豈不如網中物,任他取掘?

  「湘姨婆請勿擔心,小侄孫今夜前來並無他意,只是想勘查地形。」

  「侄孫?」

  「您可還記得孫怡君?」冷颯除去臉上的布巾,恭謹地說:「侄孫便是她與斷魂堂堂主冷無堰的三子。冷颯向湘姨婆請安。」

  湘雁露出難以置信的笑容,顫著聲音道:「怡君……她還好吧?」

  「娘一切安好。雖然前陣子中了賽睡神,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經由醫生大力相助,已無大礙。」

  湘雁此時已完全相信他的身分,畢竟這消息也是她這些天才知曉的,而此事更讓她對梅谷失望透頂。

  「來,你過來點,讓姨婆好好瞧瞧你。」

  冷颯依言在她身旁坐下,讓她就著月光,仔細地審視。

  「好孩子,你都長這麼大了,姨婆真的很高興。」湘雁拭去泛濫的淚水,拍著他的手,「告訴姨婆你們的事。」

  冷颯娓娓敘述著自他出生至成長的一些事,但略過了絕影的部分。

  「原來你是郬黎怪老的高徒,難怪功夫了得,連我們都未曾發現你的潛入。」她嘆口氣,「也難為了你娘,幾十年來一直不敢踏出家門一步,才出外上香,便教人施了毒手。姨婆真是沒用,救不了她……」

  「姨婆,您不必難過,娘現在不是很好嗎?」

  「是啊……不過賽睡神不是一般的毒藥,只有寒沁蘿才能當藥引,而這帖藥方只有梅谷才有,你們上哪兒請來的大夫,居然有辦法弄到此方?」

  「姨婆的確精明。您記得家師的師弟鬼巖怪醫嗎?他的徒弟盡得其真傳,所以才能挽回母親的性命。」冷颯簡單地回答,相信她很快就能將事情拼湊起來。

  鬼巖怪醫?他不是風長軒的好友嗎?極有可能是他帶走絕影,並收她為徒。而且絕影身上有寒沁蘿的毒性,以此推敲下來,那名醫者不就是——

  「是絕影?!」湘雁不太敢確定。

  冷颯含笑地點頭,明白她一定倍感驚喜。

  「她現在在哪?好下好?身上的寒毒要不要緊? 湘雁著急的問了一連串問題。

  「前些日子她已服用赤靈果,我想寒毒應無大礙。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方。」

  冷颯無奈地述說黃山之事,告知湘姨婆他們如何取得赤靈果,又如何為人所趁,迫不得已分開,並說明自己怎麼循線來到梅谷,希望在此找回絕影。

  「雖然她們曾背著我暗傷怡君,但那是在外的事非我所管轄;可一旦有人挾持外人入谷,是絕對瞞不了我的。近來梅谷派出的人員並無消息傳來,更無人返回,所以姨婆能肯定絕影一定不在梅谷。」湘雁搖頭否決冷颯的猜測。

  「侄孫本以為她一定在此,後來才發現所猜有誤。」

  「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這天大地大的,你要上哪兒去找人呢?」

  「如果絕影還在中原的話,倒不擔心尋不到,侄孫已請天鵬莊莊主派人代為搜查。若侄孫猜得不錯,絕影應是上華山找我去了。」

  「既然絕影不在此,颯兒為何還出面與姨婆相認?」

  「娘親曾要求侄孫告知姨婆她一切安好,請姨婆放寬胸懷,也希望確認姨婆安然健在。」

  「也難為你娘有心,沒忘記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不枉我養育她多年。」湘雁喟嘆著。

  「此次侄孫雖為絕影而來,但還有其他原因促使侄孫停留在此。」

  「說來聽聽。」

  「其實侄孫想挑了梅谷……究竟梅谷存在一日,對絕影與娘的威脅就一日不除。為免夜長夢多,所以侄孫企盼能解決彼此間的恩怨。」

  「真有如此簡單?」湘雁懷疑地看著他。

  「侄孫的確想替絕影報仇,一方面也是因為厭惡梅谷的行事作法。」

  「報仇?怎麼報?」她不以為然地否定他的說法,「真要報仇,也該由絕影親自出馬。」

  「絕影?她根本不願提起任何有關梅谷的事,更甭說報仇雪恨了。」冷颯氣惱地表示。他就是不要她這麼委曲求全,那麼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湘雁有趣地觀察他氣憤的表情,末疏漏其語氣中的心疼。「我記得江湖中人給你的封號叫『夜魅 吧!傳言夜魅向來冷酷無情,儼然是來自地獄的使者,怎麼可能替人打抱不平?」

  「絕影不是其他人。我們自小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侄孫關心她也是理所當然。」

  「話是沒錯;可她願意嗎?」

  「不願意也不成。師父、師叔臨終之時將她托付給我,要侄孫好好照顧她。師命難違,她總無話可說。」

  「這照顧二字,也包含了報仇?」

  「這……沒有。」冷颯不免靦 起來。師父們不提,當然是不希望他這麼做。但他又接著反駁,「但絕影是侄孫用性命保護的人,梅谷一日不除,我無法放下心中的大石。」

  「你很喜愛絕影?」湘雁微笑地問。

  這孩子雖然生性冷漠,對絕影卻是情深義重。她為此感到欣慰萬分,至少老天沒有遺忘絕影這苦命的孩兒,派了冷颯在她身旁。

  冷颯不是個善於表達自己心意的人,也不會將愛語放在嘴邊,教他如何在別人的面前吐露自己的心聲?

  「或許是投緣吧!連師父、家人都不親近的我,在與絕影相處時,總是特別輕松自在。從小,她就是個討喜的小孩,一肚子的鬼點子,既頑皮又可愛。寒毒發作時,她也不哭不鬧,只一個勁地咬緊牙關忍受,教人打心底疼惜。長久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已成一種習慣,我希望她能無憂無慮地生活。」談起絕影,冷颯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嘴邊噙著笑意。

  「萬一她的快樂來自於其他男子呢?你怎麼辦?功成身退?」

  冷颯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果斷地說:「不可能,我絕不允許!」

  「是嗎?你想破壞她的幸福?」喝!好可怕的佔有欲。

  「她是我的!我不要別人見到她的一顰一笑。」

  「這就是你不要她回復女兒身的原因?」

  「師父們希望她以男裝示人,一方面保護生命安全,一方面也是絕影討厭女裝,侄孫更無必要反對。」冷颯挑眉,賊賊地說。

  湘雁掩唇而笑。看來不管絕影再如何聰敏,也躲不掉冷颯有心的布局,只能乖乖地愛上冷颯了。

  良久,她又正色道:「雖然小姐不該,卻抹殺不掉與絕影的血緣。你真要絕影背負著不孝的臭名,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如果侄孫猜得沒錯,梅谷主應已因走火入魔而失去功力。對一個沒有自衛能力的人,侄孫不會痛下殺手。可這梅谷,侄孫卻不能放過。」

  「既然你已得知小姐喪失功力,何必逼人太甚,毀了梅谷?」

  「侄孫並不想趕盡殺絕,但梅谷主卻不肯放過絕影;唯有讓她的勢力消失,才能教人安心。」

  「唉!其實小姐會變成如此也是有苦衷的。當年若不是姑爺負心,殘忍地拋棄懷有身孕的小姐,小姐也不會因此而恨盡天下男子,跑到梅谷開創另一片天地。雖然小姐對自己的女兒並無寵愛,但梅谷的確幫助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婦孺,也算是功不可沒。今日你若破了梅谷,教谷中的人往哪兒去?」順口氣,湘雁繼續說道:「再說,小姐這次要人帶回絕影,想是有意使其承接谷主一位。」

  「絕影的身世已經夠淒慘了,您還要她下半輩子當個七情不動的梅谷谷主?」冷颯不悅地質問。

  「不是。如果我要她當谷主,你第一個就不同意。姨婆可不想你來找我算帳。」瞧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倘若不是尊她為姨婆,冷颯怕不早揍扁她了。

  「假使絕影不當谷主,依您之見,梅谷主肯放過她嗎?」他很懷疑。

  是啊,小姐好勝倔強,死也不肯認錯,只會將自己逼到無路可退。這麼一來,小姐必然會下令殺了絕影……

  「小姐的確不會放過她。但那些無依無靠的人怎麼辦?」

  「侄孫明白梅谷和青狼幫向來不合,但也無深仇大恨。這次他們也想給予梅谷一點教訓,不想梅谷中人過度猖狂。故侄孫想藉裘軼與柴扇之力,以娘親的前車之濫,破除侮谷不合情理的谷規。」

  「青狠幫?!你怎有把握他們能遵守諾言,不會隨便濫殺無辜?」湘雁不太相信地說,畢竟青狼幫過往的名聲並不是很好,縱使近來收斂許多,但誰知是否只是曇花一現?

  「姨婆請放心,侄孫與襲軼、柴扇乃忘年之交,必定要他們約束下屬,不至於胡來。另外,除去梅林後,有青狼幫這強而有力的後盾,更能保障梅谷人們的安全。」

  「這……」湘雁相當為難。雖然不滿小姐的做法,可她畢竟是個忠心耿耿的人,教她如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然而她又盼望谷主別再造成人間悲劇,大家能快樂地過活……

  「姨婆,您就睜只眼閉只眼,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吧!」冷颯知道她的矛盾,只求姨婆知情不報。

  湘雁喟嘆一聲,黯然開口,「就依你吧!但願不要造太多殺孽。」

  「謝謝姨婆!」

  「快回去吧,此地非久留之處。」

  催著冷颯回返,湘雁也快步回轉房間。

   *****************************

  數日後,江湖上便傳出鮮為人知的梅谷被人所破的消息,據說大功臣即為「夜魅」。從此,梅谷不再保有神秘的面貌;它依然收容無家可歸的人,但不再只限定女子,男婚女嫁,也不再是谷內的禁忌。

  在傳言漸漸平息之後,梅谷附近的尼姑庵悄悄地多出個年長的同伴,為其主子誦經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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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7: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雁虹堡位處杭州城外的山頭,所屬產業綿延百裏,自成一格。

  由於堡內人口眾多,屋宇房捨比鄰而建,唯有四位當家的樓宇與眾隔離,分築於後院。四處樓字分別為旭日樓、傲月樓、星焰樓、辰楓樓,各樓設計極具巧妙,無一相同。

  旭日樓為駱雲的居所,絕影便居於此樓的客房內。

  傲月樓屬二當家展卓;因主人一身傲氣過人,故以傲字為首。

  星焰樓為三當家闕靛濤所有,此人性格火爆,有如一團烈焰。

  辰楓樓乃四當家高衍澤所居,樓中布置最為詩情畫意。

  絕影漫不經心地橫坐在倚欄上,背靠著廊柱,隨手抓片葉子放在嘴裏,居高臨下地觀視僕役們進進出出地,為一個月後高四當家的婚禮準備著。

  想不到那二楞子動作還滿快的嘛,一下子便春風滿面地準備迎娶江南花魁蘇紅袖了。

  幸虧雁虹堡雖名聲響亮,思想卻不古板,只求夫妻恩愛,不在意紅袖出身青樓,可羨煞不少女子。

  論起交情,絕影認識高衍澤在先,理當居住辰楓樓為客,但高四當家忙得不可開交,她也不顧受打擾,便在旭日樓住下。

  「穎公子,大當家請您到大廳用膳。」一名小婢小心翼翼的喚道,怕他一個不小心會自高樓掉落。

  「我不餓,請你們的當家們先用吧!」絕影懶懶地回答,連動都不想動。

  「可是公子您也沒用早飯,大當家要小的一定要請您用午膳。」

  想到要跟那麼多人共坐一桌吃飯,絕影就沒了胃口。她向下一躍,在女婢的驚呼聲中輕巧地落地,「告訴你們大當家的,就說我要出外玩玩,不必等我了。」

  見絕影幾個縱身便消失了身影,小婢女拿這位貴客沒轍,只有硬著頭皮向大當家報告去了。

  聽見回報,駱雲蹙起眉,「又跑出去了?她不是連早餐也沒吃嗎?」

  「搞什麼嘛!老讓大家餓得半死後再放我們鴿子,實在可惡!」靛濤忍不住破口大罵。

  「穎兄弟獨來獨往慣了,我想他是不習慣吵鬧的環境,並非有意的。」衍澤替穎覺峰說好話,不希望大家太過責怪他。

  「聽你在那裏鬼扯!瞧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摸樣,就不知他有什麼了不起。老二已經夠自大了,想不到他比起老二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靛濤才不相信他的鬼話。

  「沒事扯到我頭上幹嘛?」展卓敲了下靛濤的腦袋瓜,「人家有本事,你眼紅不成?」

  「我幹啥眼紅?」靛濤不屑地頂回去,突然懷疑的問道:「人家有沒有本事,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們交過手了?」

  展卓自傲得很,不可能毫無原因地幫人說話,九成九與那穎覺峰較量過了。以他的個性,居然會承認別人的本事,想必是吃了虧、著了道。

  展卓很幹脆地承認了。男子漢敢做敢當,即使大哥警告過他們不可與穎覺峰比武過招,被罵也就認了。

  他回想起大哥返抵確虹堡的那一天……

  「大當家,您終於回來了!」

  「老大,你怎麼這次北上視察產業去了一個多月?該不會假公濟私,乘機去遊玩吧!」靛濤打趣地說。

  駱雲還未開口,絕影便自他身後閃出。

  眾人一見到他,不禁倒吸口氣。媽呀!那是個什麼鬼?慘不忍睹的面貌,好像才剛從地獄走了一趟回來。

  「穎兄弟,你怎麼來了也不先通知我一聲?」高衍澤熱絡的抓著「他 道。

  絕影微露著笑,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恭喜高兄終於贏得美人心,要當新郎倌了。

  「你知道啦!這麼說,你是專程來參加我的婚禮羅?」衍澤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乃人主常情。」絕影拍著他的肩,不以為意地表示。

  「如果不是穎賢弟,我不知得等到何時才能讓紅袖點頭答應呢!算起來,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那倒是不敢。不過……」絕影靠近他的身側,放低聲量,「只要高兄把嬌妻纏住,別來煩我,在下就很感激了。」

  回想起那情景,衍澤不由得哈哈大笑。

  駱雲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訝異老四居然認識穎覺峰,且兩人還顯得如此親熱。雖然知道衍澤性情隨和,對待朋友熱情大方,但他就是有股衝動想上前將他們分開。不過他終究什麼也沒做,只在一旁靜觀其變。

  展卓與駱雲向來熟稔,一點細微變化皆逃不過彼此的眼。他不明白老大為什麼對這陌生人另眼相看,尤其他其貌不揚,又是個男子。

  倒是靛濤看不過去,明明是老大帶回來的人,老四怎麼反而比誰都熟絡?「這人是老大帶回來的,你湊什麼熱鬧?老大都還沒介紹給大家認識哩!」

  「對不起!小弟失禮了。」衍澤摸著鼻子,乖乖退到一邊。

  駱雲引見大家後,說道:「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來到大廳,等僕役奉上茶水、點心後,駱雲才開口詢問雁虹堡的近況。

  見四位當家談論著事業,絕影無聊地四下張望,評監起堡內的擺設。

  這大廳果然很「大」,也許是常款待各路英雄豪傑的關係,除去現有的桌椅外,剩餘的空間還可以放下四、五十張大圓桌。

  墻上無啥特別的擺設,卻刻有不同的文章,面對大門的那面墻上則掛了副豪邁生動的駿馬圖。雖然空間寬廣,卻不教人感覺空洞,反而有種特殊的味道,可見設計之人的確花費了不少心血。

  絕影回過神來,發現那些男人不知何時已結束談話,張著一雙雙審核意味濃厚的眼睛打量著她。她挑高了眉,不在意地踱回原位落坐,張大眼回視他們,「比眼眼大啊?」

  眾人連忙收回眼光,裝作沒事的樣子,只有展卓依然不改探究的神色。絕影手指敲著桌面,不耐煩地開口,「閣下看夠了沒?還是不曾見過如此俊美的臉孔,愛上在下這張臉呢?」

  正在品茗的靛濤聞言嗆了一下,滿臉通紅地咳個不停。拜托!他那副尊容人家是避之猶恐不及,哪個瞎了眼的東西會喜歡?

  「閣下未免太自作多情。你應該拿面鏡子照照自己的臉才是。」展卓不屑地撇敝嘴。

  「有啊!在下每天都有照鏡子,感嘆老天為何給在下這麼俊秀的容貌,教天下女子為不才傾倒。唉!想不到這張臉對男人也有相同的效果,真是罪過啊!」絕影裝模作樣地捂著瞼,哀聲嘆氣道。

  「哼,連名震天下的第一美人潘縈瀠我都不屑—顧了,閣下這張登不上臺面的臉怎麼吸引得了我?!」展卓嫌惡地撇過頭。

  潘瀠瀠乃銀杏幫幫主潘雄的女兒,貌美如花、高傲驕縱,對人從不假辭色,偏偏對展卓芳心暗許,萬般地討好他。然而展卓面對如花似王的美人非但毫不心動,還冷臉相待。

  「美人有多美在下是不知道,不過我倒是曉得有一種人偏好殘缺之美,愈醜愈愛。也許二當家就是這種情形,否則怎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在下看呢?可惜在下對閣下不感興趣,只能拒絕二當家的心意了。」絕影煞有介事的說,還面露歉意的看著展卓。

  展卓怒不可遏地瞪著這個醜怪的小子,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的臉皮這麼厚,睜眼說瞎話,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關潼在一旁掩嘴偷笑。一路上都是他被氣得半死,現在終於有人自動送上門當替死鬼,他當然樂得在一旁幸災樂禍。

  駱雲和衍澤憋著笑,不想再火上加油,好歹也要給自己的兄弟留點面子。不過瞧老二吃了虧的悶樣,真替他感到可憐,誰教他要和吃人不吐骨頭的穎覺峰槓上,算他有眼不識泰山,找錯人了。

  靛濤有些崇拜地看著穎覺峰,對他的舌戰能力甘拜下風。可是基於手足之情,他覺得應該為老二說話。「展卓雖然不喜歡潘瀠瀠,卻不代表他沒有審美觀念,不喜歡美女。倒是閣下仗著口舌之利,說得天花亂墜,未免欺人太甚。」

  「呵!你這麼清楚二當家的心態,敢情你是他肚裏的蟲?要不你倒是舉個例子出來,好教在下心服口服。」

  「嗯……」靛濤抓破頭也想不到任何例子,索性拉開嗓門大吼,「我說有就有,了解老二的人自然明白,豈需什麼證據?」

  「可是在下既不認識,更不了解你們二當家的個性,也許你們是受過他的荼毒或好處,當然會幫他說好話了。」

  聽穎覺峰愈說愈誇張,衍澤不禁屏息,頭疼這個惹事精的本事忒大,展卓、靛濤怕不剁了他才甘休。

  「你居然敢侮辱我們?」

  「這麼大聲幹啥?我可不是被唬大的!我哪裏侮辱你們了?」絕影當賊的喊抓賊,氣勢可不見低弱。

  「說過的話還不敢承認!你不是隱射展卓和我們……嗯,不清不白嗎?」靛濤也不知該如何啟口,用詞非常小心。

  絕影捧腹大笑,趴在桌上,誇張地渾身抖動。她勉強抑住笑,抬起頭來,「是你們自己滿腦子骯臟的想法,我什麼時候說你們不清不白了?在下只說茶毒、好處,也許二當家平日兄友弟恭,待人極好;也或許他脾氣不好,常與你們動手。自己心術不正還編派在下的不是,你們才欺人大甚!」

  被他一陣搶白,靛濤高張的氣焰全弱了下來,只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當個悶葫蘆。

  「嘴巴長在閣下身上,怎麼說都是你對。可事實真相大家心知肚明。」展卓按捺住火氣,一字字清楚地說。

  「同理可證,二當家佔盡便宜,在下也無可奈何。所謂有理走遍天下,隨閣下嘴皮說破,清者自清,在下不會放在心上。」

  展卓臉色沉暗下來,眼看就要出手,衍澤眼明手快地拉住穎覺峰,不想見他們大打出手。駱雲則按住展卓的右肩,對衍澤使個眼色,要他將唯恐天下不亂的穎覺峰拖走。

  由此,他們初相見便結下了梁子。

  當晚,絕影閒來無事地到處溜達,偏又好死不死地晃進謝絕訪客的傲月樓,被餘氣未消的展卓逮個正著。

  「滾出去!」展卓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絕影向來離經叛道慣了,才不可能乖乖聽話,「展當家何必這麼小氣,讓在下見識見識傲月樓又有何關係?」

  「傲月樓不歡迎不請自來的客人。」

  「不速之客才會有驚喜呀!」

  「閣下不要再賣弄口舌,否則休怪展某無禮!」

  「好啊!禮多人必怪,在下也比較喜歡無禮的人。」

  展卓顧不得大哥的叮囑,決定先給眼前這個討人厭的家夥一點教訓。

  正當他要出手之際,絕影卻伸手喊停,「喂!這沒賭注亂無聊的,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在下若不巧勝了展當家的,那這傲月樓就任我來去;倘若閣下有幸贏了我,在下就不再煩你。」

  展卓才不在乎什麼賭注,他只想打掉那一臉惹人厭惡的表情;再說,他也不相信穎覺峰的本事,遂隨便地同意了。

  既然有了賭注,絕影當然打得比較賣力,還故意逗得展卓團團轉。

  展卓這才明白為什麼大哥要他別衝動行事;誰知他還是被自己的傲骨所驅,傻傻地跳入穎覺峰的陷阱。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展卓已經汗流浹背,而絕影仍活蹦亂跳地不見疲態。決定不再玩下去,絕影飛快地點住展卓的穴道,「承讓了!」

  展卓雖然一身傲骨,倒也有容人之心。他心甘情願地認輸,而且很高興能與高手過招。

  就這樣,傲月樓成了絕影的別院,三不五時便去破壞展卓的寧靜。久而久之,展卓也習慣了他的怪裏怪氣,有時還會與他東拉西扯一番。

  聽完展卓的敘述,眾人皆莞爾一笑,他們想像得出當時穎覺峰的嘴臉。

  駱雲並未責備展卓,畢竟他也受了教訓。看靛濤蠢蠢欲動的模樣,也許該讓他嘗嘗苦頭吧!
**************************
直至夜深,在外閒晃的絕影這才盡興地回到旭日樓,打算好好睡它一覺。

  推開房門,瞧見桌上的餐點,絕影先是一愣,後又見駱雲安然在座,她蹙起眉頭,索性門也不關了,看他又要要什麼花樣。

  「嘖!沒事跑到我房裏,又是大魚大肉的……駱大當家,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絕影繞著他,前後左右地瞧個不停。

  「穎兄弟智冠群倫,想在你面前耍把戲,無異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我還有這點自知之明。」

  「少灌迷湯了,我可不吃這一套。閣下到底有何貴幹?」絕影可是篤信「無事不登三寶殿」之言,若沒事駱雲為何要備齊酒菜,還專程在這兒等她這只倦鳥歸巢?

  「駱某行事向來光明正大,這些菜肴只是純粹補償兄弟今日滴水未進,雁虹堡待客有失之處。」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許駱當家對在下心有不滿也不一定。再說,在下也不至於自戀地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區區在下我,駱當家不如直陳來意。」

  雁虹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眾人必得在大廳一同用餐;她是何德何能,竟有此榮幸獲準在房內享用大餐?

  「在下派人來請兄弟用膳,你老是缺席,莫非是嫌棄雁虹堡廚師的手藝?或是在此住得不開心?」不然她怎麼成天向外跑,不到天黑不回來?

  「唉,在下閒雲野鶴慣了,要我安分地同大家進食,在下實在是做不來。再者,在下也沒辦法閒在屋內,當然要出僕活動一下筋骨。這些跟你們的待客之道扯不上關係,不要再拿那些瑣碎的理論來說嘴了,在下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

  「就因為如此,所以駱某與展卓他們討論過了,為了避免兄弟餓著,我們會讓人另備飯菜送過來。不知你意下如何?」

  「何必這麼麻煩?在下常往外跑,弄不準什麼時候回來,與其讓那些傭僕癡等,還不如我自己在外頭隨便解決來得簡單。」

  「他們的職責便是伺候賓客,如兄弟不肯讓他們盡分內之事,豈不是逼他們自動辭去職務?」

  「你再慰留他們不就得了。」

  「這是當然。問題是他們良心不安呀!」

  「這麼著吧,倘使用餐時間到了,而在下尚未出門,我自會吩咐下去;但在下若出去了,那就免了。」絕影做出最大讓步。

  「既然兄弟堅持,只好這麼辦了。」駱雲不再逼她。他看著桌上的餐點,「你用過膳了嗎?」

  「早在外頭用過了。怎麼,駱當家還未進食嗎?」不會吧?!離晚膳時間都已經好幾個時辰了,難不成他就在這兒幹等?

  駱雲露出苦笑,他是擔心她挨餓才在此等她一起用餐,誰知……「既然你已用過,我派人將這些飯菜撤走。」

  「算了,你還是趕快吃一吃,免得餓昏頭,在下可擔當不起。」絕影半強迫地把碗塞到他手中,自己則坐在一旁當陪客。

  閒著無聊,她隨便找個話題,「你們家老四就快成親了,怎麼你們這些大哥們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會是『寡人有疾 吧?」

  正喝著湯的駱雲差點沒將嘴裏的湯汁給噴出來,「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怎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我瞧一般人都是老大先娶親,再來才是老二、老三,最後才輪到老四;難道雁虹堡特立獨行,從小的開始往前數嗎?」

  「我們倒無此規矩。反正婚姻大事也說不準,誰先碰到了,誰就先娶,何必分什麼先後次序?」

  「喔!」絕影仔細打量駱雲,「我瞧你也長得人模人樣,應該有不少女子臣服於你,怎麼還沒碰到對眼的?要是眼界太高,當心將來形單影只,得孤老終生。」

  「人說終身大事,既是大事,又豈能兒戲?駱某不願誤人終生,也不想後悔一輩子。」

  「一定是你要求的條件太高了,不然怎會找不到人選?」

  「這種事本來就是講究緣分,強求不來。你呢?難道你就不擔心自己的將來?」駱雲反問她,也想知道她有何看法。

  絕影偏頭略微思索一下,聳肩不在乎地表示,「在下還年輕,也無責任在身,不必煩惱此事。而且天大的事也有人幫我打點著,輪不到我來煩惱。」

  自小,她的一切瑣事泠颯都打點得好好的,從來不教她花費心神;她也理所當然地將—切交給他負責,自己落得輕松。

  「兄弟言下之意,似乎將婚姻大事交由他人來決定?」駱雲倒是相當訝異,畢竟穎覺峰不像會乖乖聽令的人。不知是誰有如此本領?

  「有何不可?我壓根兒沒想過這事,更懶得搭理,不讓人插手行嗎?」絕影不懂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倒是你,你應該有一定的擇偶條件吧?不如說來聽聽。」

  駱雲別有深意地看著穎覺峰,目不轉睛地直言,「駱某的要求並不高,但求心意相通,夫唱婦隨。」

  「太抽象了!而且心意相通、夫唱婦隨也是等你們熟稔,甚至拜堂後的事,算什麼條件?說得具體一點吧,譬如長相、性情、才藝等等。」

  「這個嘛……像兄弟就可以了。」

  「閣下尋我開心嗎?以在下這副相貌,勝者不知凡幾,駱當家又豈會獨身至今?」這人有毛病呀?!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喜歡對著一張夜叉似的臉過一生。

  駱雲淺笑著解釋,「兄弟且聽駱某道來。兄弟乃性情中人,毫不虛假造作,內在的美麗,掩蓋過外貌的美醜;更何況你隱藏於面具後的脫俗面容,非其他人所能及。」

  「在下生性頑劣,又喜捉弄別人,算什麼性情中人?而這副皮相不過爾爾,怎能與天下美人相比?駱當家太過牽強了。」絕影故作嘔吐態,很是不以為然。

  「兄弟太過自謙,反教駱某慚愧。」

  「別岔開話題,你倒是快回答我的問題。」

  「穎兄弟為什麼這麼感興趣?」

  「雖說你們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但這些日子以來,接受駱當家的款待也是不爭的事實,在下常四處走動,也許能替駱當家留意留意,就算是回報閣下的款待之情吧!」人情債難還,她又不喜受牽絆,還是早點解決的好。

  駱雲聞言大驚,她懵懂不知他的心意就算了,居然還異想天開地要將他送出去?!

  「兄弟的好意,駱某心領了。」他婉拒道。

  「不要客氣嘛!四當家的良緣也算是在下促成,我定不會厚此薄彼的。」絕影怕他不信任自己,拍著胸脯保證。

  「不必了。」駱雲見她不肯罷休,腦筋一轉,「如果兄弟真想報恩,不如以身相許吧!」

  「別開玩笑了!在下是男子,如何以身相許?」她只當他是說笑,並不放在心

  「怎麼不可能?你明明就是——」

  「住口!」絕影打斷他,不準他提起此事。

  「於情於理,駱某對兄弟確有責任,你怎能要求我背著道義另娶他人?」駱雲語重心長地說。

  「拜托你不要舊事重提行不行?」絕影受不了地翻著白眼。這人真是死腦筋,她都說當沒那回事了,他還提它做啥?

  「只要兄弟答應駱某不再為我說親,駱某便不再提起此事。」既然她不願正視這件事,他也不讓她稱心如意。

  「好吧!」絕影不甘願地答應。

  呵呵,她只答應不說親,但總可以替他尋找、過濾人選吧!哼,大家走著瞧,他愈是反彈,她愈是勢在必得!

***************************
 鑼鼓的聲音響徹雲霄,一頂大花轎及僕從浩浩蕩蕩地來到雁虹堡。在門外不耐久候的新郎倌未待轎子完全停妥便上前踢了轎門,將新娘子接進大廳拜堂去了,惹得眾人一陣訕笑。

  這等不及的新郎倌就是雁虹堡的四當家,高衍澤是也。其實也不能怪他如此心急,畢竟這一天他可盼望了好幾年。外人皆道他早已先偷嘗嬌娥的滋味,可衍澤卻是尊重美人,半點也不敢逾越,非得等到大禮過後,才能心安理得地碰觸嬌妻。

  這是雁虹堡頭一次辦喜事,當然得請來天下豪傑共襄盛舉,順道顯示雁虹堡的勢力。

  瞧那賓客帶來的賀禮有如小山,連偌大的廳堂部擺不下,而等著獻上祝福的賓客更是大排長龍,讓管事笑得嘴都合不攏。

  駱雲、展卓、靛濤及衍澤四位當家忙得不可開交,一方面要接受道賀,一方面又要與賓客話家常,不能冷落了興高釆烈的眾人。

  在這場婚禮中,最可憐的就是展卓了。衍澤大婚,免不了請來銀杏幫主潘雄,而其女潘縈瀠又怎會放棄這與展卓相會的大好機會?當然是纏著爹親前來祝賀。

  只見潘大小姐死纏在他身邊,嬌媚地倚著他,笑得好不迷人。而展卓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太過難堪,只好由著她去。

  至於絕影則是被四位當家拉到廳堂,不讓她獨自逍遙快活;她只好晾在一連,冷眼旁觀他們忙得焦頭爛額。

  「天鵬莊莊主夫婦前來祝賀!」門房的一聲通報,引起絕影的注意。

  天擎也來啦?沒事帶著愛妻到處亂跑,真是的。不過天鵬莊和雁虹堡為南北兩大勢力,互相有所往來,也是正常的事。她只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會被天擎瞧出破綻,到時又得多費唇舌解釋。

  天擎溫柔地扶著嬌妻緩步踏進廳堂,來到駱雲等人的面前。

  「恭喜四當家良緣天賜,祝福你們夫婦倆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感謝楚莊主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參加捨弟的婚禮;莊主的蒞臨,使得雁虹堡增色不少。」駱雲拱手回禮,誠心地致謝。

  什麼嘛!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語,嘴巴也不會打結,真虛偽!絕影在心裏批評。

  「咦,駱當家身後這位兄弟是?」天擎留意到那個相貌特殊的人,尤其他撇嘴表示不層的模樣與絕影十分相像。

  據他所知,雁虹堡只有四位當家,但這人又身處主位……什麼時候他們又認了一個兄弟?

  「穎兄弟是駱某與四弟近來結交的好友,身手相當矯健呢!」駱雲不由分說地將她推向前,高興地介紹給天擎。

  「不知閣下尊姓大名?改天楚某也想向兄弟討教一下。」

  「在下穎覺峰。久仰楚莊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絕影發出幹啞的聲音,教人聽了好刺耳。

  「穎兄弟你怎麼了?聲音怎麼突然變了?」衍澤關心的問。

  「可能是受了點風寒,不礙事的。」絕影隨便撒個謊。

  「生病了就快請大夫醫治。」駱雲欲派人去請大夫。

  「大哥,我帶穎兄弟去吧,大喜之日不好讓大夫前來。」展卓自告奮勇。

  駱雲知道他有意藉故躲開潘家小姐的糾纏,便頷首答應,要他速去速回。

  展卓欣喜地抓著穎覺峰朝外走,名正言順地甩開潘瀠瀠的死纏。

  遠離大廳好一段距離,絕影忍不住甩開展卓的手,「喂!夠遠了,不必像後面有鬼追你似地亂跑。」

  「咦,你的聲音怎麼好了?」展卓促狹地問。原先瞧他還好好的,見了楚天擎才突然裝病,分明心裏有鬼。

  「本來就沒事,有什麼好不好可言?」絕影沒好氣地反問。

  「哈!我就知道你裝病。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見楚莊主?」

  「幹你啥事?你沒看見楚莊主根本不識得我?」

  「那就難說了,也許他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等他想通了,穎兄弟恐怕就要遭殃。」難得抓到穎覺峰的把柄,若不好生奚落一番,怎對得起他平日的「關愛」?

  「哼,你倒是很幸災樂禍嘛!想必是捨不得美人的投懷送抱、溫柔體貼。君子有成人之美,在下只好客隨主便,委屈一點陪閣下返回大廳好了。」

  掙開穎覺峰不懷好意的手,展卓躲得老遠,深恐這個小惡魔會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回去,那他可要叫苦連天了。

  「算我服了你行不行?在下實在難以消受美人恩。」

  「你確定?這可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事,閣下切莫口是心非。」

  「在下敬謝不敏。穎兄弟就別再尋我開心了。」

  展卓在穎覺峰的淫威之下,只好很沒義氣地棄兄弟於不顧,陪著穎覺峰到杭州城溜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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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2 00:07: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天擎目送展卓與穎覺峰離去的身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又想不到任何破綻。

  他轉向駱雲,「可否請駱大當家借一步說話?」

  見他神秘的樣子,也激起駱雲一探究竟的心,於是交代靛濤他們善盡待客之道,自己則與天擎夫婦到了後花園。

  「這裏不會有閒雜人等,楚莊主可以暢所欲言。」

  「實不相瞞,楚某派出大批人馬尋找敝友卻一無所獲,或許駱大當家能助楚某一臂之力。」

  「楚莊主盡管開口,只要駱某辦得到的,必當竭盡所能。」

  「駱當家快人快語,楚某就直言了。」天擎直截了當的開口,「不知駱當家是否識得玉面邪醫,風絕影?」

  「玉面邪醫?駱某一直有心結識,卻是無緣得見,恐怕要教楚莊主失望了。」駱雲遺憾地搖頭。

  「是嗎?據友人相告,絕影曾於黃山附近為駱當家所救,而天鵬莊的探子也說駱當家於中秋之際,正在黃山附近視察產業。楚某可有說錯?」

  「不錯,駱某的確於黃山附近救回一人,但此人卻非玉面邪醫。再者,楚莊主有疑問盡可直接上雁虹堡,駱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莊主又何必私下查探?」駱雲不禁冷著臉,不太高興他的作法。

  「楚某這麼做的確有失正道。但因駱大當家近日才返回雁虹堡,而內人也不巧正逢臨盆之際,所以楚某直待妻子身體稍稍復元後才啟程前來拜訪,實在不是有心瞧不起貴堡。」

  「哦?楚莊主喜獲麟兒,怎麼不通知在下一聲,駱某也好表示表示。讓楚夫人產後長途跋涉,駱某真是罪過!不知莊主夫婦一路上可還順利?」駱雲抱歉地問候著。

  「駱當家毋需擔心。其實楚某本不該攜眷前來,若不是內人關切絕影的下落,在下也不會貿然行動。」天擎攬著愛妻,不捨之情表露無遺。

  「莊主夫婦鶼鰈情深,教人好不羨慕。」駱雲淡然一笑。「不過駱某救回的人即為剛才的穎覺峰,並不是什麼風絕影。」

  「不可能啊!冷颯臨行前才告訴我這條線索的……這麼重要的事,他絕不會亂講。」天擎感到十分納悶。

  「楚莊主所說的冷颯,是否即為夜魅?」此人也是武林一大傳奇。怎麼楚天擎交遊如此廣闊,竟能結識夜魅、玉面邪醫等人?

  「正是。相信駱當家也曾聽聞夜魅與玉面邪醫是形影不離,當時上雁虹堡別院之人即為冷颯。」

  「若真如此,在下豈不失之交臂?」駱雲惋惜萬分。

  「他人現在西域,為絕影挑了梅谷後,近來捎來訊息告知絕影仍在中原。」天擎敘述著,驀地想到,「穎覺峰?是了!」

  「擎,你想到什麼了?」柳綾低聲詢問。

  「穎覺峰倒過來不就是風絕影嗎?絕影真的在這兒,我們也算不負冷颯所托!」天擎忘形地抱著嬌妻,欣喜若狂地說著。

  駱雲絲毫不掩詫異之色,「她」竟是人稱玉面邪醫的風絕影?他心中立時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反應。無緣得識的人在自己身邊這麼久,他卻毫無所覺,而她居然連真實姓名也不肯吐露……

  天擎見他神色驟變,有些同情地表示,「在下可以了解駱當家的心態,想當初我也曾被絕影耍得團團轉。」

  駱雲搖頭不語,楚莊主怎能明白他的心裏有多不是滋味?

  天擎和柳綾無奈地相視一眼,除了抱歉外,也是無能為力。

  當晚,絕影和展卓趁著人聲鼎沸之時,不知不覺地混入人堆,心虛地怕被人發現。只是他們的一舉一動怎麼躲得過有心人的特意觀察,酒宴過後便教人給請到後園。

  展卓顯得慚愧,居然在四弟的大喜之日偷溜。而絕影心知已被天擎識破身分,反而從容不迫地面對幾張譴責的臉孔。

  「你們都知道了?」絕影不見一絲悔意地開口。

  「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急著到處找你?」天擎劈頭就是責難。

  「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

  「你好冷颯可不好!為了找你,他四處奔波,還跑到西域去了!」

  「他跑去西域幹嘛?我又不在那兒。」絕影皺起眉頭,搞不懂冷颯沒事跑那麼遠做什麼。

  「還不是以為你這沒心肝的家夥被人劫走,救你去了!誰知你竟在這裏玩得樂不思蜀。」天擎越說越起勁,將這些日子的擔憂轉為責備。

  「你別得寸進尺,我不說話並不代表會乖乖地聽你數落我!」絕影扳著臉,冷冷地警告。

  「你……」天擎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知道絕影聽他 唆了這麼久還沒翻瞼,已經算是給他很大的面子了。

  「為什麼隱瞞你的真實姓名?」駱雲捺住心頭火氣,神色抑鬱。

  「閣下也想來湊一腳?」絕影冷笑一聲。什麼時候開始,任何人都可以管她來著?

  「雖說我們萍水相逢,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就貴在一個誠字?」駱雲沉重地說,相當痛心。

  「既是萍水相逢,更毋需留下名號。在下從未想要高攀雁虹堡的威名,是閣下堅持邀在下同行;眼下倒將過錯推給在下,還真是方便!」絕影本就不稀罕來此,現在說起話來更是不留情面。

  聽到她無情的回答,駱雲的臉色更是難看。他明白自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她在一開始便已經表明態度,是自己不願聆聽,又憑什麼譴責她?

  可靛濤就沒如此好風度了,他指著絕影破口大罵,「你這不懂感恩又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我大哥是看得起你,對你處處禮遇,你居然還在那裏大放厥詞!本少爺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憑你?哼!閃邊涼快去。」絕影嗤笑他癡人說夢話。

  天擎心裏暗自叫糟,闕靛濤不知死活地惹毛絕影,怕要死得很難看。而絕影素來難纏,若真卯上了,誰有辦法攔得住?唯一治得了他的人偏又遠在西域……天擎不禁苦著臉,怪自己沒事跑來雁虹堡;這下就怕喜事變喪事,他也難逃間接的責任。

  「看招!」靛濤怎麼受得了被人如此眨低,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快得連駱雲和展卓都來不及阻擾。

  絕影脾氣一來,才不懂什麼手下留情,打得靛濤是無力反擊,連累駱雲和展卓不得不出手相救。

  「不自量力。」絕影身形未變地隨手一揮,把才踏入平地的展卓打回亭內。

  駱雲及時出手擋住絕影致命的一擊,而靛濤被怒火衝昏了頭,居然還大膽地出手圍攻絕影,害得天擎不知該幫誰才好。

  突然,一個人影由空而降地攬住絕影的身子,三兩下便震退了駱雲及靛濤。

  「冷颯?!」
*************************
天擎既驚訝又欣喜地望著冷颯,幸好他及時趕到,否則事情不知道要演變成什麼情形。不過不知他會不會二話不說的替絕影出氣?

  冷颯無視周遭的人,抬手輕柔地除去絕影臉上的易容物,終於見到他魂牽夢縈的臉龐。只是見她氣白了俏臉、紅唇緊抿,可知她心中怒濤洶湧。他安撫地摸著她的秀發,雙掌包住她掄緊的拳頭,朝駱雲等人射去冰寒的目光,輕緩地舉起手,想重創這些惹火她的人。

  「且慢!」天擎見大勢不妙,連忙大聲喊停。

  冷颯收勢末發,側頭向天擎丟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雖然駱、闕兩位當家不該聯手與絕影對打,但絕影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發起怒來,誰承受得了那股破壞力?駱當家是為救其三弟才迫不得已出手,絕非有意如此。再說駱當家好歹也曾救過絕影,冷颯,你不會恩將仇報吧?」天擎在此涼爽的天氣還冒出鬥大的汗珠,可知其心中的忐忑。

  這冷颯與絕影一樣難搞,行事端賴心情好壞,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勸動冷颯,只是略盡棉薄之力,求個心安理得罷了。

  「你怎麼說?」冷颯低頭詢問絕影的意見。

  絕影將頭埋入冷颯寬闊溫暖的胸膛,緊握的雙拳慢慢放松,氣息逐漸平穩。她輕擺著頭顱,不發一語。

  冷颯斂去肅殺之氣,環著絕影在天擎身旁坐下。

  天擎松了口大氣;還是冷颯厲害,很快便教絕影的氣焰消失於無形。

  展卓與靛濤則是呆若木雞,看著絕影像變把戲般地露出真面目,更震懾於冷颯超凡的武功,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夜魅的出現讓駱雲心下大震。他的功夫果然不同凡響,莫怪乎在黃山能重挫矮叟等四人。而絕影與他之間絕妙的默契,還有她對他全然的信任及溫順,在在顯示出兩人的關係匪淺……

  駱雲強打起精神,不忘盡地主之誼地寒暄著:「駱某久仰夜魅大名,今日得見,在下更是佩服萬分。」

  「冷颯,為兄的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雁虹堡的大當家駱雲,這位是二當家展卓,另一位是排行第三的闕靛濤。四當家則是今天的新郎倌高衍澤。」天擎依序為冷颯引見在場的眾人。

  冷颯默不作聲,只微頷首示意,面無表情。

  「這駱大當家便是在黃山救了絕影之人。托他的福,絕影至今仍安然無恙。」天擎叨叨地解說著。

  冷颯瞥了駱雲一眼,轉頭仔細觀察絕影的臉色,半晌才滿意地開口:「謝過駱大當家,大恩他日再報。」

  絕影啐了一聲,「謝什麼?我可不承認。當時就算他沒出現,我也不會有事。救命恩人哪有這麼簡單就做成?」

  「我說絕影,你可別雞蛋裏挑骨頭。不管駱當家有無付出心血,至少他確有救人之心。」天擎教訓著,怪絕影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冷颯也挺讚同天擎的說法。盡管他倆我行我素慣了,但某些道理和原則仍不能不管,便公正地要她向人致謝。

  絕影杏眼一瞪,正要出口,發言權卻教適巧前來的關潼給奪走了。

  「他這人知恩不報就算了,還恩將仇報地對我們大當家出手。也不想想人家替他運功療傷,擔心他受風寒地替他更換乾凈的衣服,還處處順著他的心意……」

  「你又親眼看到了?」駱雲不悅地問道。盡管他說的沒錯,但總不能當著大家的面抖出來。

  「沒有。可是這是依照常理推測嘛!」關潼吶吶地解釋著。

  冷颯直視著駱雲的雙目,讀出他愧疚的情緒,不禁半瞇著眼,臉上的線條僵硬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詭譎。

  倒是絕影嗅出不尋常的地方,她一手抓住冷颯的脈門,觀看他的氣色,柳眉深鎖。

  「怎麼回事?」

  「我挑了梅谷。」冷颯半垂著眼,淡淡回答。

  她渾身—震,「梅谷?你居然瞞著我跑到那兒去,還挑了她們?她們跟你有仇嗎?」

  「跟你有仇。」鎮定她氣憤的眸光,冷颯不疾不徐地開口,「本以為你被她們所劫,我就追查過去,然後就——」

  「就一不做二不休地挑了她們,免得後患無窮!」絕影沒耐心地接上結尾。

  冷颯毫不否認,坦然迎視地譴責的目光。

  「既然發現我不在那裏,為什麼不回來?」

  「既然知道我去了華山,怎麼不隨後趕來?」冷颯拿話堵她,心中很是不滿。

  絕影偏頭不答,仔細探究他的病情,「是安自在。只要你好好休養半旬,不動真氣,便能自然痊愈;一旦摧動毒性,就活不過一個月。你拚命地趕路,剛剛又動了手,分明是找死嘛!」

  「我服了你給我的萬靈丹。」

  「安自在又不是一般的毒,萬靈丹也不靈啦!沒事給我弄個奇毒回來,你是存心考驗我的醫術嗎?」絕影小嘴不停地罵著,怪他不懂好好照顧自己。

  「反正有你這邪醫在,有什麼好擔心的。」冷颯眼裏帶著笑意,優閒地與她抬槓。

  其餘的人就瞧著他倆鬥嘴,驚異地注視著以冷酷著稱的夜魅,在絕影持續的斥責聲中毫無怒意,還莫名地表情柔和、帶著微笑,讓人不覺那「安自在」有何可怕。

  「幸虧你趕來得巧,不然你就等著見閻王吧!」絕影拉著冷颯回房,對眾人拋下一句,「誰都不準來煩我!」

  眾人先是有些錯愕,一會兒便相顧而笑。這就是玉面邪醫會幹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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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著冷颯回房後,絕影交代冷颯不要妄動,便匆忙跑去搜尋必須的藥材。

  雖說冷颯看來好好的,但因動了氣,體內毒性竄走得更快,不是對醫術專精的人,絲毫察覺不出他的不同。

  冷颯在見到絕影平安無事後,繃緊的身心便全然放松,而安自在更是如猛虎出柙,迅速耗盡他的體力。他躺臥在床上,面孔帶著幾絲黑氣,神智逐漸混沌。

  終於備齊藥材的絕影返回房間,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景象。

  她拋下手上的東西,飛快地衝到床沿為他把脈,接著快速地整理藥材,開始為他療傷祛毒。

  褪去冷颯的衣物後,絕影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扎入他周身大穴,再依穴道的不同,捻細各種藥材於針頭上,以小火慢慢薰燒,直至絲絲黑血自穴中流出,再抽出銀針浸於事先備好的藥水中。如此反覆好幾回,才見黑血流盡,鮮血取而代之。

  絕影收回所有的銀針,取來藥布於冷颯身上按壓擦拭,最後扶起他的身軀,以雙掌抵住其背,驅除他體內最後一絲毒性;待他吐出胸口的淤血,絕影才收回手掌,溫柔地扶他躺平,才算大功告成。

  雖然療法說來簡單,但也花去絕影一天一夜的時間,更損耗她的精力。她撐著虛軟的腳步,端來剛煎好的湯藥,扶著床柱坐下,想冷颯該醒來了。

  冷颯緩緩睜開黑眸,便對上絕影擔憂的美眸;他漾起笑容,接過她手中的瓷碗,仰頭將藥汁喝得精光。

  「什麼時候了?」冷颯詢問。

  「亥時或子時吧,我也沒注意,總之過了一天就是。」接過空碗隨手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絕影不經心地回答。

  趁著絕影把脈的時候,冷颯細細地瞧著她,發現她俏臉慘白,神情虛弱。她一個起身想取來手巾,卻昏天暗地站不住腳,冷颯眼明手快地拉她入懷,避免她跌坐在地。

  「你不會是不眠不休地替我療傷吧?」冷颯心疼又憐惜地問。

  絕影合眼待暈眩過去,氣息不穩地開口,「我已經服了顆玉還丹,待會兒就沒事了。」

  「你就是這樣不愛惜自己!」冷颯掀開被褥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不理會她的掙扎,輕聲細語地哄著她睡覺。

  「要不是你沒事去挑了梅谷,我何必那麼辛苦地替你醫療?你又不是不知道治療本來就是如此,哪能半途而廢?」絕影咕噥著。

  「好,都是我不好。趕快休息吧!」

  絕影低聲嘆息,輕緩地說著:「還好你回來得快,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救你。以後別再這麼貿然行事了。」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還說!萬一你沒找到我,或是我真的怎麼了,你豈不死得莫名其妙?」

  「我現在不是平安無事嗎?別操心了。」冷颯稍微停頓一下,語意深遠地說:「倘若你真的怎麼了,我也不會放過閻羅王的。」

  沒有甜言蜜語,有的只是滿腔的真情。絕影一顆心暖烘烘的,淚眼汪汪地倚著冷颯健壯的胸口,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其實,昨夜看你毫無生氣地躺著,我真怕救不活你。倘若你真有什麼不測,教我要如何是好?」

  感到胸膛傳來一陣溼意,加上軟語在耳,冷颯不禁情緒激動。他攬起絕影的嬌軀,吻去她臉上的淚水,「傻瓜!我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怎麼會丟下你一個人?」

  絕影抹去淚痕,笑摟著冷颯的頸項,「還是你最好了。這些日子都快悶死人了!」

  「瞧你玩得不亦樂乎,還有人心甘情願任你差遣,我才不相信你會不開心。」提到這點,冷颯心理就不能平衡,一股酸氣直冒上來。

  「誰?喔,你是指駱雲呀!他才無趣呢,整天只會在我耳邊說著大道理,還說要對我負起道義責任,煩死人了!」絕影不敢茍同。

  這小妮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談及令他生氣的事!冷颯翻身壓覆在她的身上,惡狠狠地盯視著那雙大眼,「他看見你的身子?」

  「我……」絕影囁嚅不語,怪自己一時嘴快,自討苦吃。

  「為什麼不敢回答?」冷颯絲毫不隱藏自己心中的怒濤。

  「我……我怎麼知道?等我醒來,身上的衣服就已經換好了。你這麼兇幹嘛?」絕影噘著嘴,無辜地迎向他殺人似的眼神。

  拜托,又不是她自願的,她也很不高興啊!

  「他怎麼說?」泠颯下接受她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說會負責……可是我才不要!如果這樣就得嫁他,那我豈不是要嫁給你幾百次?」她又不是白癡,怎會不知每次冷颯替她運功祛寒時,都會看見她的身體;她只是不想提起,當沒這回事罷了。

  「我不準你再接近他。」冷颯明白這事不是她的錯,卻也不願再給駱雲接近絕影的機會。

  「不會啦!而且也沒機會。你忘了我才和他們大打出手嗎?他們現在肯定對我恨之入骨。」她不當一回事地輕松說著。「喂,可以起來了吧?你這麼重,壓得我很不舒服 !」她推推身上的男人。

  豈知冷颯聞言更加賴皮地放松筋骨,將全部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還對著她的耳際吐氣,「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去找我?」

  「我想這是天意,而且也不想再給你添麻煩。」絕影低聲說道,卻換來冷颯不善的瞪視,她連忙開口解釋,「你一直為我辛苦地奔波找尋赤靈果解毒,從無一句怨言,我本就希望在解毒後還你自由。當時陰錯陽差的巧合讓我以為是老天有意的安排,所以——」

  冷颯封住她未竟的話語,拒絕聽她再說出令他不悅的言詞。

  絕影在承受他的重量時便已有些呼吸困難,現在冷颯毫無預警的狂吻更奪去了她僅有的空氣;她只覺得腦袋昏沉沉地,抬起手想抗拒他迫人的壓力。

  在手心傳來溫熱的感覺時,絕影才想起冷颯尚未著裝。她使勁稍稍推開他,側過頭急喘著。

  冷颯拆開她的發髻,任由一頭青絲飄落散布於枕上。他埋首於清香的秀發中,在她因掙推而暴露出的光潔頸項上流連忘返,細細品嘗她誘人的香甜。

  「不要……冷颯,你快停手啊!」絕影覺得渾身燥熱,捂住冷颯不安分的嘴,不讓他再肆虐她敏感的肌膚。

  驀地,她驚呼一聲,不敢相信的睜大雙眼。冷颯竟以溼熱的舌尖圈畫她的掌心,逗得她又癢又難受。

  「別鬧了,你這麼重,壓得我好難過。」絕影收回小手,推著他,要他移開。

  「重?我不覺得啊!」冷颯嘴上壞壞地說著,還是依言微微挪開,不想壓壞了她。

  「被壓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當然不覺得重了。」絕影白了他一眼,瞧見他裸露的胸膛,臉頰飛上兩朵紅雲。她垂著眼簾低語:「你先起來好不好?」

  「不好,我喜歡這樣靠著你。」冷颯耍賴地逗弄她,看她露出難得的羞赧之色。

  「那你先把衣服穿上嘛!」

  「是你幫我脫的,當然你也要負責替我穿上。」

  「我是為了幫你療傷才不得不這麼做,你怎可以這麼賴皮?」

  「為什麼不可以?我的身體都被你看光了,你當然要負責任。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不公平?沒關係,你也讓我看回來就是了。」冷颯說著,動手脫去絕影的外衫,還打算再進一步解去內衫。

  「住手!」絕影撥開他放肆的手,掌心推著他的胸口,不讓他再胡鬧。

  剎那間,兩人都靜默不動,為突如其來的綺情氣氛所震撼。

  冷颯看著她白皙的小手抵著自己棕褐的胸膛,感覺到她細膩的手掌微微顫抖。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原先帶著戲謔的眼神變得深邃,牢牢鎖定她回避的眼光。

  絕影出神地看著他被情欲氤氳的黑眸,察覺其中跳躍的火花,當下心慌地收回纖手,背過身去,不敢再瞧他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炙熱雙眼。

  冷颯扳住絕影的肩膀,不允許她閃躲,略顛粗厚的指尖摩挲著嬌嫩的檀口,嗓音低啞,「你這磨人的小家夥,還想躲我到什麼時候?」

  「我……」掙不開他堅定的手,絕影閉起眼隔絕冷颯魅惑的目光。

  「為什麼閉著眼?不敢承認你心底有我?」冷颯略微加強手勁,迫使絕影不得不睜開眼,讓他看清她眼裏的依戀。

  「說,說你是我的!」冷颯倚著她的唇辦,細細描繪她完美的唇形,霸道地說著。

  「我是你的……」絕影氣息不穩地復述。

  冷颯露出滿意的笑容,在她溫潤的紅唇印上他專屬的標記,藉此傳遞自己的情意,宣示他的所有權。

  絕影昏昏沉沉地回應著他,絲毫未覺身上的遮掩逐漸減少;直到冷颯解開肚兜,吻上她光滑白凈的胸前,她失措地輕呼,搖晃著身體欲阻上他大膽的撫觸。

  冷颯不由分謊地抱住她,一只手罩上渾圓的胸脯,溫柔地撫弄揉搓,熾熱的唇舌自她的肩胛骨滑下,含住另一邊的挺立,引起她陣陣的戰栗。

  「冷颯,我……很難受……」絕影氣喘吁吁地開口,原本搭在冷颯肩上的雙手無意識地向下撫揉著他渾厚的胸膛。

  在她青澀無心的觸摸下,冷颯心中情潮更加洶湧,高張的欲望抵住她的嬌柔,無言地訴說著他的激情。

  見她向來清澈的眼已被陌生的情欲佔據,冷颯雖疼痛難當,卻仍理智地咬牙低吼,「別動!」

  瞧見他雙目噴火、額際冒汗,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楚,絕影乖乖地聽話不動。他……他分明就是一副欲火焚身的樣子嘛!

  聽他鼻息粗重的喘著氣,絕影心中一甜,知道他不想傷了她。這樣一個處處為她設想的柔情男子,她如何不為他頓心?

  好不容易按捺下奔騰的欲望,冷颯抬起頭看著絕影,卻見她星眸半閉,昏昏軟睡。他拉上糾纏的被褥側臥在旁,擁她入懷,在她的臉頰落下輕吻,要她好好歇息。

  絕影埋首在冷颯的胸膛,伴著他有力的心跳,在沉睡前喃喃地說了句「我愛你」,便墜入無邊的夢境。

  泠颯先是一怔,而後欣喜若狂地瞧著她安逸的睡容,忍不住輕啄她細膩的臉蛋,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與她同訪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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