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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 -【燃了火(愛情,欲罷不能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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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南儀 - 燃了火(愛情,欲罷不能之二)

沒想到一向不滿他工作性質的父親大人,
只為了區區幾通無聊的恐嚇電話,
竟要他千裡迢迢回去當好友女兒的保镳!
天知道他不當保镳很久了……
什麼最美麗的女主播、男性的夢中情人,
這女人根本是個被精心包裝的漂亮娃娃,
自視甚高卻沒腦的花瓶罷了,他可不屑!
可是──有沒有搞錯?!
他都還沒嫌她找麻煩,她竟嫌他沒出息,
哇勒!她以為他愛來當她的保母啊?
而且搞什麼鬼?
還以為她被那花心大少的甜言蜜語所騙,
結果她根本是見錢眼開的勢利女,
甚至以釣上金龜當鳳凰為理想目標,
那他究竟在替她擔心個什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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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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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國    波士頓

  孫胥掛上電話,兩道濃眉揪得緊緊的。

  「怎麼,遇上麻煩了?」坐在對面的唐德倫問他。

  「只要找上咱們的事,沒有一件不麻煩的。」孫胥坐回他的黑皮椅上,雙手爬過滿頭濃密的亂發。

  身為美國頂尖安全顧問公司的執行總裁,他旗下的連鎖公司承辦過數不清的案件,小自一般公司行號的巡邏警衛,大至金融財團、高科技產業的網絡系統保全。

  他一向習於和他的客戶打交道,無論是政要、財團企業主、股市大戶,乃至於演藝明星等等,都能獲得客戶百分之百的滿意。

  然而這回情況下同,沒有一件Case比這樁委托更難辦,或者更麻煩,甚至該死的是,他連拒絕的余地都沒有。

  「只不過是叫你去保護個小姐罷了,又不是叫你去殺人放火。」唐德倫不解他為何如此煩惱。

  「若真是那樣事情反而簡單。」孫胥咕哝道,嘴唇仍舊繃緊。「把這樁差事交給William和Robin去辦。」

  「他們到華盛頓測試新的銀行保全系統,你忘了?」

  「David和Moris呢?」他詢問其它人的狀況。

  「到亞特蘭大出差去了,下個禮拜才會回來。」

  「總該有誰是閒著的吧?」

  「完全沒有,老大。」唐德倫露齒一笑。「事實上,目前手上沒有案子急著辦的,就只剩下老大你了。」

  孫胥瞪視著那張悠哉的臉。他這位旗下的安全主管、十多年交情的拜把兄弟,此刻正將腳跷在茶幾上,看來有些幸災樂禍。「那你呢?你手上的案子不是剛結束?」

  「是啊,不過我已經和我老婆計畫好到鹽城湖渡假了,所以沒空。」

  「那就請台灣分公司的人派出人手,和當地警方展開合作,這樁差事要不了兩天就可以解決。」

  「話是沒錯,不過你爸已經交代下來,非得要你親自跑一趟不可。如果你把這個任務丟給其它人去辦,恐怕會惹伯父不高興。」

  他知道!孫胥用手抹了抹臉。老爸對他的工作一向頗有微詞,所以多年來一直采取放任、不滿意和見了面就訓話的態度。

  反正父母大人遠在日本東京,他通常也只有在每隔兩個月的家庭聚會中,才有機會被老爸精神訓話,所以他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問題,可沒想到父親大人頭一回吩咐他去辦的事,竟是要他去擔任一個小女娃的保镳,只因為她接到幾通恐嚇電話。

  區區幾通無聊的電話,居然要他千裡迢迢回台灣去當保母?一想到這,他就覺得心裡怪不是滋味的,這簡直是拿大炮打小鳥,大材小用到了極點。

  「你看過這位路小姐的資料了沒?」唐德倫頗感興趣地問,「她多大年紀?」

  「我不清楚,大概十六、七歲吧。」他猜。路一介是日本頗富盛名的心髒科權威,和他父親孫明雲有三十年的交情,他只知道路伯伯有兩個兒子,卻不知他何時又多了個女兒。

  他腦海中早已勾勒出一個腳蹬尖頭鞋、挑染長直發,愛搞怪、裝時髦又愛泡夜店的十六歲小鬼模樣。而且根據路一介的說法,她接到恐嚇電話並不是第一次了,他還真搞不懂這女孩是怎麼回事,居然讓這種情況成為「常態」?

  「她不是你爸好朋友的女兒嗎,你怎麼會一點概念都沒有?」唐德倫拿起擱在一旁的檔案夾翻開,然後輕吹了聲口哨。「嘩,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哩!早知道被保護人是個漂亮的小妞,公司裡那群王老五會擠破頭搶這樁差事。」

  「我們的主要業務是開發防盜系統,設計精密的防火牆以防止駭客人侵計算機程序、保全客戶的機密資料,不包括保護人身安全。」

  「你爸顯然不這麼認為。」唐德倫將手上的檔案夾遞給他。「看來這樁差事你是躲不掉了,還是乖乖接受的好。」

  孫胥接過他手上的檔案夾,瞄了上頭的照片一眼。傳真紙上的照片不甚清楚,只看得出相片中的女孩清湯掛面,有對圓圓的大眼睛和緊抿的小嘴,年紀約莫在十三、四歲左右,而當瞧見她的職業是電視台新聞主播時,他不禁皺起眉頭。

  台灣的電視台是怎麼回事,居然用童工播報新聞?

  他皺著眉毛往下看,照片下方注明她的學歷是加州柏克萊大學畢業,主修傳播學和心理學,由出生日期來看,她現在的年紀應該是二十四歲,這麼說來,這張照片起碼有十年的歷史了。

  「我認為她接到的那些電話以惡作劇的成分居多,不需要勞師動眾。」

  「或許。不過既然你有空檔,不妨就回台灣去查看一下情況,也好對你爸有個交代。」唐德倫說,「這兒的事我會處理,等Robin他們從華盛頓回來,我再到台灣和你會合。」

  「嗯。」他點點頭。看來這樁差事,他非得親自出馬不可了!

   「這節的整點新聞就為您播報到這兒。我是路珈舞,祝您有個愉快的周末假期,我們下禮拜同一時間再會。」

  「OK,可以了。」

  攝影機上的燈號熄滅,路珈舞保持著臉上的笑意,一面收拾著桌上的新聞稿,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拍了拍手,笑容滿面地走向她。

  「妳表現得很好,珈舞。」他誇贊道,「這些天連續報導台風水災的新聞,真是辛苦妳了。」

  「這沒什麼,那些在外頭跑新聞的大哥、大姊們更辛苦,他們都這麼努力,我當然更不能偷懶了。」她微笑道,取下別在領口的袖珍型麥克風。

  「話是沒錯,不過身體也要照顧好,別累壞了身子。」

  「我知道。謝謝你,朱總。」

  「傻孩子,跟我還客氣什麼。」朱弘毅把手放在她的肩頭上,有些遲疑地問:「對了,妳最近還常接到那些莫名其妙的電話嗎?」

  她愣了一下,才意會到他問的是什麼。

  「那沒什麼,我時常會接到這種惡作劇電話,習慣就好。」她輕松地道。

  「如果對方有不良企圖怎麼辦?撇開我和妳母親的交情不談,妳現在是電視台的員工,於公於私我都有責任保護妳……」

  「我真的沒事,朱總。」她柔和地打斷他。「我待會兒還得到隔壁攝影棚錄像呢,得先走一步。」

  朱弘毅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那好吧,咱們等妳下節目後再談。」

  沒給她回答的機會,他徑自轉身離開。路珈舞朝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朱弘毅是電視台總經理,也是她的長官,一直將她當女兒般疼愛,但有時卻保護太過,變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收拾好播報台上的文件後,她起身回到辦公室,和每個迎面而來的工作人員微笑致意,當她走進隔壁攝影棚的化妝室時,她的助理張毓珊已經在那兒等她了。

  「一個半小時後錄像。」張毓珊宣布道,將手上的花遞給她。「喏,妳的花,還有待會兒的錄像數據。」

  「謝謝。」她伸手接過。這束花並不是唯一的一束,事實上,她整個辦公桌上都堆滿了花,還有幾大箱的信件和禮物,小自絨毛布偶娃娃,大至貴重的珠寶首飾等等,全都是仰慕她的觀眾送到電視台來的,數量之多,讓公司甚至得幫她請一位工讀生專門處理這些信件。

  「又是一堆禮物?」她的發型師萱萱走了進來,隨即瞪大了眼。

  「是啊。」趁著萱萱幫她弄頭發時,她瀏覽著手上的錄像資料,想著該怎麼讓一個小時的娛樂節目內容生動有趣。待會兒要訪問一個來自英國的男子團體,加上一位亞洲天王出新唱片的專訪;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時尚和流行信息等等,對她而言已是駕輕就熟。

  「我真佩服妳,珈舞。」萱萱笑著說,「除了周末之外,妳每天下午得進辦公室整理資料、播六點到八點的晚問新聞,主持時尚娛樂節目、不定期出席一些派對和應酬場合,如果公司再幫妳規畫朝全方位的主持人發展,妳怎麼有時間約會?」

  「她根本不約會,因為還沒出現足以讓她點頭的對象。」張毓珊細聲細氣地道,「珈舞可挑剔的很,想追求她的家伙最好先秤秤自己的斤兩,否則珈舞可是看不上眼的。」

  「什麼東西看不上眼?」化妝師宜潔走了進來。

  「不過這樣也不錯。」萱萱一臉艷羨地打量著她。「珈舞這麼漂亮,要釣上個家財萬貫的金龜婿,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可是輕而易舉,根本不用這麼努力工作。」

  「就是喽!所以珈舞不謹慎挑選怎麼行?總得要出現個背景雄厚的財團少東,才能配得上我們最美麗的女主播啊,妳說是不是?」

  聽著幾個女人開始熱烈地討論著該如何運用手段才能釣上金龜婿,路珈舞沒有多作評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兩年多前,她剛從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畢業,陪著母親回台灣拜會在電視台擔任總經理的朱弘毅。她一開始便表明了對踏入演藝圈毫無興趣,而是想學以致用、從事新聞方面的工作,而朱弘毅不但滿口答應,更立刻在電視台幫她安排職位。

  從進入電視台擔任實習記者,一直到正式坐上主播台,只有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很清楚在外人眼中,這份好運完全得自於她的後台,甚至有人認為她母親和朱弘毅暧昧不清,她才得以一步登天。

  對於這些閒言閒語,她從來不加以澄清。她明白要杜絕這些流言的傳播,最好的辦法便是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從踏入電視台的第一天開始,她便謹言慎行、對任何人都是謙恭以對,並且努力充實自己的專業知識,不讓有心人藉此大作文章。

  兩年來,她成了電視台的收視保證、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但她要的不僅如此,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新聞從業人員,除了天生麗質的漂亮外表之外,也絕對有真材實料足以應付所有的挑戰。

  四十分钟後,化妝和發型師在打理好她的造型之後離開,趁著錄像前的空檔,張毓珊問她,「我要去一趟樓下的便利商店,要不要幫妳帶什麼回來?」

  「不用了,我不餓。」她笑了笑,看著張毓珊走出化妝室。她瞄了眼牆上的钟,離錄像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她隨手拆了幾份禮物和信件閱讀著,此時她的行動電話倏地響了起來,她心不在焉地接起。「喂?」

  「路珈舞,妳這個賤人!」電話彼端傳來惡毒的痛罵。「我會讓妳付出代價的,妳等著瞧!我要殺了妳,不論妳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妳--」

  她微微僵住,並在對方吐出下一句恐嚇之前按掉電話。

  鎮定,路珈舞!她在心裡命令自己,心卻還在怦怦直跳。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接到這種騷擾電話,踏入這行以來,她遇過的Fans千奇百怪,有些愛慕者會想盡各種花招來引起她注意,她也早有了一套應付這類瘋狂觀眾的方法。

  然而這通電話不同,剛開始時只是久久一通,她以為只要置之不理,對方就會作罷,然而近兩個月來,這個情形不但沒有絲毫減緩,反而愈來愈頻繁,那充滿恨意的嗓音令她毛骨悚然,縱使中央空調讓室內溫度保持得十分舒適,但她卻直冒冷汗。

  她到底做了什麼,會讓人這麼恨她?對方是否是她認識的人?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她。

  她下意識地望了眼門口,聽到外面的工作人員走動和聊天的聲音。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安慰自己,這裡是電視台,四周有安全警衛站崗,再加上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她實在沒必要自己嚇自己。

  「珈舞?」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把她嚇了一大跳。

  「噢,是妳。」看見出現在門口的是節目助理小米,她微松了口氣。

  「十五分钟後開始錄像。」小米端詳著她。「怎麼了?妳的臉色不太好呢。」

  「沒什麼。」她甩甩頭,若無其事地起身。「我又接到那通電話了。」

  「又來了!是同一個人嗎?」見她點頭,小米眉頭一皺。「我認為妳應該要報警。」

  「這種電話又不是第一次,如果每通都要報警,恐怕警察會把我列為拒絕往來戶。」她腳步不停地出了化妝室。無論她的心情如何,她仍然必須在攝影機前展現出她最好的一面,這是她的工作。

  開始錄像之後,她用流利的英文和來自英國的五個大男孩聊天,讓節目照著預定的程序進行。進廣告時,她不經意地瞄了鏡頭一眼,看見朱弘毅就站在攝影機後面,正在和一名身形十分高大的男子低聲交談。

  那是誰?她不著痕跡地轉了個角度,打量著他。那個男人肩寬腿長,穿著簡便的T恤和牛仔褲,由於側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可以確定他不是電視台的工作人員。

  廣告結束,她調回目光,將心思放回工作上,直到節目結束。

  一等攝影機的燈號熄滅,她起身向節目來賓握手道謝,才一回到更衣室,朱弘毅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珈舞。」他喚道。

  她停下腳步,瞧見朱弘毅身邊站著她方才見到的那個男人。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孫胥孫先生。孫先生,這位是路珈舞小姐,想必你對她有一定的認識,不用我多作介紹了。」

  「路小姐。」

  孫胥只點了個頭算是招呼,表情冷淡客套,沒有她一向習於在男人眼中瞧見的愛慕和驚艷之感,這令她微微蹙眉,心中的狐疑逐漸加深。

  「孫先生是由美國來的安全人員。」朱弘毅解答了她的疑問。「這陣子他會跟在妳身邊,由他保護妳的安全。」

  她先是一呆,隨即恢復鎮定。「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朱總。」

  「我認為有必要!妳方才又接到那通電話了,不是嗎?」這是小米好心告訴他的。

  「我說過那只是惡作劇。」

  「就算如此,有人在身邊保護妳的安全總是好的,至少對那些意圖不軌的人會有些嚇阻作用。」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安全,那我可以找個人送我回家,或者請我的助理和我一起住,沒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

  朱弘毅還想說話,卻被孫胥溫和地打斷了--

  「朱先生,方便讓我和路小姐私下講幾句話嗎?」

  「抱歉,我沒有時間。」她不客氣地一口回絕,想走進更衣室,孫胥卻擋住她的去路。

  他雙手環胸地倚在門邊,那對炯然的黑眸銳利地停在她臉上,雖然他的姿態輕松,渾身卻散發出一股偉岸懾人的氣勢,彷佛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是她敏感,還是這兒的空調壞了?他高大的身子籠罩住她,令她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似乎所有的空氣全讓他給吸走了。

  「你好好勸勸她吧,孫胥。」朱弘毅無奈地搖搖頭。

  直到朱弘毅離開,孫胥才打破沉靜。「妳似乎並不擔心這種情況,路小姐。」

  「因為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她簡潔地道。

  「對方動機不明,妳一點也不害怕?」

  他懶洋洋的嘲諷令她有些氣惱。「我說過這不需要大驚小怪。如果有必要,我會換掉電話號碼!」

  「再一一通知妳所有的親朋好友?這可是件麻煩事。如果對方真有心,他會查到新號碼再繼續騷擾妳,再者,如果這不是惡作劇,而是有人真的想對妳不利呢?被人嫉妒和眼紅是很有力的動機,而妳的敵人顯然不少。」

  「聽著,孫先生,我不需要--」

  「需不需要由我來決定。還有,我並不是受朱先生的委托而來保護妳,而是妳的父親路一介先生。」

  他看見路珈舞微微一愣,但只一瞬間,她又回復為原來的冷漠高傲。

  「無論是誰要你來,我的答案還是一樣。」她冷冷地注視著他。「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聽清楚了嗎?」

  沒再等他的反應,路珈舞徑自轉身離開。這回孫胥沒有再阻止她。

  一會兒之後他的屬下傑德探頭進來,朝他咧嘴一笑。「結果如何,老大?我瞧路小姐好象不太開心呢。」

  孫胥的回答只是微微聳肩,目光轉為深思。看樣子要獲得路珈舞的合作,顯然得花費一番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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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妳那天和孫先生聊得如何?」站在宴會廳一角,朱弘毅問著身旁的路珈舞。

  「我回絕了他。」她輕啜著杯中的香槟。「沒有必要為這種小事勞師動眾,再說有個男人成天跟著我,對我也會造成困擾。」

  「我和妳母親通過電話,她很擔心妳的情況。」

  見她不置可否的表情,朱弘毅的態度轉為強硬。

  「我知道妳認為這是小題大做,但以妳如今的曝光率和知名度,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再說這位孫先生是妳父親委托的人選……」

  父親!這兩個字令路珈舞心中一刺,唇邊的笑意微微褪去。童年時期,她對這個甚少出現的男人還存有渴望和幻想,直到年歲漸長之後,這個名詞對她來說就只是兩個字,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你太倚重一個陌生人了,朱伯伯。這並不是我第一回遇見這種瘋狂觀眾,他們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並不是真的想傷害我,下次那個人再打電話來,我會告訴他我已經報了警,請他停止這種行為。這種小事我可以處理,真的不用這麼費事。」

  見她堅決的態度,朱弘毅閉上嘴巴,決定不再多費唇舌。以珈舞的倔脾氣,一旦她下了決心,那可是十頭牛也拉不動。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再勉強,不過妳要多注意,有任何問題一定要馬上告訴我,嗯?」他還是不忘叮咛道。

  「好。」

  「我到前頭去和幾位老朋友敘敘舊,妳去找朋友聊聊,別陪我了。」

  路珈舞點點頭,看著朱弘毅消失在前方。今天她陪朱弘毅來出席一個商業聚會,與會的賓客全是企業界的名流富賈,過去兩年來,她已經對出席這類型的場合駕輕就熟,就像面對鏡頭一樣容易。

  因為她的最終目標,就是要嫁入豪門!

  她不著痕跡地環視著四周,尋找有無符合她條件的男人出現。如果她想利用自身的優勢釣上一個家財萬貫的金龜婿,那麼多出席這類場合是必要的,雖然目前為止她尚未找到符合她條件的完美男人,但她並不急。

  這事兒有時還得靠點緣分,她只需要沉住氣、比別人多一點耐心,她有預感她的獵物不久後便會出現。

  轉了個身,她正想去找些東西來填填肚子,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珈舞。」

  她停下腳步,對著迎面而來的兩個女人露出微笑。「婷婷、筱娟,妳們也來了。」

  許婷婷和黃筱娟是名門千金,也是這類場合的常客,和她算得上是朋友。

  「是啊,這種時尚派對當然得來湊個熱鬧喽!」許婷婷眨眨眼,開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不錯嘛,這套米色禮服挺適合妳的,是香奈兒的最新款式?」

  沒等她回答,許婷婷已經調開目光,和幾個經過的名媛淑女聊了起來,話題不外乎今晚全身的行頭價值多少、哪個名牌又推出了新款式等等。

  路珈舞瞄了一下腕上的表,正想先行離開,一個略帶訝異的聲音倏地響起--

  「咦,那不是厲秉均嗎?」

  「真的?!在哪裡?」

  「剛從門口進來,穿灰色西裝的那位帥哥,瞧見沒有?他可是社交圈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目前是家族旗下的金控集團總經理,據說身價超過五百億哩。」

  「五百億!」幾個女人發出驚呼。

  路珈舞微側過身,順著所有女人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見厲秉均正在和一群中年男子說話。她之前便聽說過他,也知道他是目前社交圈裡所有未婚名媛談論的對象,不過一直無緣相見,沒想到今天居然如此湊巧,讓她有機會一睹這個黃金單身漢的真面目。

  「哎喲,干麼這麼愛錢?」一位女士不以為然地道,「要是我啊,寧可他多愛我一點,只要不出去拈花惹草,窮又有什麼關系?」

  「少蠢了好不好!貧賤夫妻百事哀,妳過慣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就算妳老公愛妳愛得要死,卻要妳嫁給他之後跟著他去賣陽春面,妳去不去?」

  一句話逗得幾個女人咯咯嬌笑起來。

  「這位厲先生倒還不錯,又高又帥又年輕,如果能釣上這個金龜婿,下半輩子都不用愁喽!」許婷婷中肯地發出評語。

  路珈舞微微挑眉,開始認真打量起厲秉均。他約莫三十出頭,身形瘦長,一席昂貴的凡賽斯西裝襯得他十分潇灑帥氣,當他走動時,廳中不少女士的視線都轉向他,而他似乎也對那些愛慕的目光習以為常。

  彷佛意識到她的注視,厲秉均轉頭朝這個方向望來。

  路珈舞不著痕跡地調開目光,假裝很有興趣地傾聽著那幾個女人的談話。好極了,這就是她要的效果!」絲勝利的笑意泛上她的眼底。

  找了個許婷婷說話的空檔,她禮貌地托辭告退。如果她沒料錯的話,她已經引起厲秉均的注意;如果沒有,或許她該想辦法制造一些機會……

  找了個座位坐下,她慢慢地享用起她的晚餐,幾分钟後便感覺一個黑影來到她面前,而後是一個男性嗓音響起--

  「我能坐下嗎?路珈舞小姐。」

  她抬頭,當瞧見來者是厲秉均時微揚起眉。

  而沒等她響應,他已徑自在她對面坐下,朝她露出向來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微笑。

  「我知道這有些冒昧,希望沒有打擾到妳。我姓厲,厲秉均,是……」

  「我知道你是誰。」她給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有事嗎?」

  「沒有,只是瞧見妳在這兒,不知不覺就跟過來了。我早就想認識妳,卻一直苦無機會,沒想到今天這麼湊巧,看來這個宴會真是來對了。」

  原來他也早注意到她了?路珈舞裝出意外的樣子。「我不知道你見過我。」

  「當然見過。我是妳的忠實觀眾,每天一定收看妳主播的新聞。」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絲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艷和傾慕。「妳本人比電視上更漂亮。」

  「謝謝你,厲先生。」

  「別這麼見外,叫我秉均吧,我也叫妳珈舞,如何?」見她笑而不語,厲秉均趁勝追擊地道:「我有這個榮幸請妳吃飯嗎?當然不是現在……這個周末如何?我可以去電視台接妳。」

  看著他急切的模樣,路珈舞忍住爆笑的沖動。這個男人還真是開門見山,絲毫不想浪費時間。

  她假裝考慮了半晌。「呃……再看看好不好?我周末也不一定有時間。」她委婉地推拒。

  「那當然,我不介意等到妳有休假的時間。」他立刻從口袋裡拿出名片,在上面寫下一組號碼後遞給她。「這是我的電話,妳隨時都可以打來。」

  她禮尚往來地和他交換名片,而她的名片上留的是電視台的電話,她並不打算給他自己的私人電話,畢竟如果他真有心,他會有辦法查出來的。

  想釣大魚就得放長線,這個道理她再清楚不過。

  「我……」厲秉均還想說話,一位侍者走了過來。

  「厲先生,王董事長請您過去一下。」

  「我就來。」他應了聲,朝她無奈地一攤手。「我得應酬去了。很高興認識妳,珈舞,希望我們下次見面的時間不會相隔太久。」

  「再見,厲先……」見他的表情,她淺淺一笑,「秉均。」

  厲秉均滿意地點頭,流連了好一會兒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直到他消失在轉角,路珈舞才調回視線,好整以暇地繼續享用她的餐點。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接下來,就該計畫如何讓厲秉均愛上她,既而達到她的目的了。

  此時,她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由皮包中拿出電話,屏幕上並沒有顯示號碼,她突然覺得一陣猶疑,但只一秒钟,她又在心裡暗罵自己的神經緊張。

  她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喂?」

  「妳以為躲在角落裡,就沒有人看見妳嗎?」

  話筒傳來直穿入腦的獰笑令她全身繃緊。

  「妳等著,我會將妳那張漂亮臉蛋兒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讓妳再也無法用妳那張臉去誘惑男人……」

  路珈舞頓覺嘴裡發干,但她仍強自鎮定,「妳是誰?」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時候妳會求我大發慈悲,一刀了結妳的生命……」

  她猛地按掉電話,感覺手心汗濕,心髒狂跳得幾乎要躍出胸膛,而當她發覺身旁有個人影一閃時,嚇得幾乎尖叫出聲。

  「路小姐。」

  她不知自己何時閉上眼睛,當她睜開來時,瞧見孫胥就站在她面前,釋然的感覺幾乎令她虛脫。

  「是你。」她勉強擠出聲音,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

  「我似乎嚇到了妳。」他端詳了她好一會兒後才說道。

  「只差沒嚇破膽而已。」她努力恢復平穩的心跳。不同於那天的輕裝便服,紅色襯衫和西裝褲合身地套住他修長的身軀,將他俊朗的身形襯得極為出色,昏黃的燈光在他線條分明的臉龐投下一圈暗影,令他看來有些邪惡和……性感。

  發現自己對他打量得太久了,路珈舞警覺地收回視線。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去哪裡弄來的邀請函?「我以為我警告過你不許跟著我!」

  「這兒並不是只有妳能來。」孫胥仍然用那對深沉的目光打量著她。

  她相信他一定看得出她的驚惶失措,或許剛才那一幕也被他全程目睹。

  她把頭轉開,高傲地站起身,「那就好好享受吧,我先走一步。」

  然而,她才走不到三步,孫胥慢條斯理的聲音遂由身後傳來,帶著一絲懶洋洋的戲谑,「沒想到現實生活中的妳脾氣這麼大,路小姐。如果被那些愛慕妳的觀眾知道這一點,想必許多人會大失所望。」

  路珈舞猛地旋身,見他的表情依然自若,眸中閃現的嘲弄令她怒意升起。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低吼道。平常她一向輕聲細語,更不可能在公共場合裡發脾氣,然而這陣子以來的精神壓力耗盡了她的自制,讓她再也顧不得淑女風度

了。「你為什麼不離我遠一點?」

  「我說過,我只是想幫妳。」他將手斜插在口袋裡,聲音依舊沉著。「剛才妳又接到那通電話了,不是嗎?別否認,任何人一見到妳的表情,都不會懷疑妳剛剛受到極大的驚嚇。難道妳想讓這個情況繼續下去?」

  路珈舞張開的嘴巴又阖上,末熄的恐懼再度襲來,她不安地欠動一下身子。

  「只要我不理他,他就會放棄。」這句話倒比較像在安慰自己。

  「如果他沒有呢?妳的做法太過消極,只會讓歹徒得寸進尺。」他溫和地提醒她。「就算是惡作劇,妳難道不想知道對方是誰、為何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你建議我怎麼做?請一堆保镳二十四小時跟著我,讓所有人知道我被一通無聊的騷擾電話嚇得幾乎精神崩潰,還得申請警方保護?」她諷刺道。

  「如果妳願意配合,我們會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相反的,如果妳選擇繼續活在這種恐懼之中,我也無話可說--妳知道的,並不是只有妳怕麻煩。」

  路珈舞頓時語塞。而他的表情正告訴她,他認為自己已經成功說服了她。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仁愛路的『簡愛』咖啡館等妳,我們到時再討論細節。」沒等她響應,他自顧自地轉身離開,留下她對著他的背影干瞪眼。

  我不會去的!路珈舞倔強地想著。如果他以為幾句恐嚇就能嚇到她,讓她像個柔弱無助的小媳婦般尋求保護,那他顯然是大錯特錯了。

  她絕不去,死也不去!

  路珈舞走進咖啡館時,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

  直到臨出門前十分钟,她都還打定主意絕不赴約,然而幾天以來的提心吊膽,再加上一整個早上的坐立難安,最後終究是理智戰勝了頑強。

  反正聽聽他的說法也沒有損失,就當是去摸清他的底細也好,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如果孫胥等得不耐煩先走了,那就再好不過,別來煩她最好。

  她拿下墨鏡,張望了一下四周。咖啡館裡並不大,她不太費力便瞧見孫胥正坐在角落裡,他仍然是一身輕松的裝扮,藍襯衫和牛仔褲,濃密的頭發亂蓬蓬的,看來粗犷而帥氣,他正十分悠閒地跷著腳看報紙,一點也沒有等得不耐煩的氣惱。

  直到路珈舞在他面前坐下,孫胥才從報紙上抬起頭來看她,顯然她的赴約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而這份笃定令她恨得牙癢癢的。

  「妳應該買個手表,路小姐。」他率先打破沉靜。「以妳的收入,總不會連支手表都買不起吧?」

  「少啰唆,我肯來就算給你面子了,不高興就滾啊!」她對他怒目而視。

  一位男侍者在此時前來點餐,她立刻收起怒容,向那位男侍者綻開甜美的笑意。

  孫胥挑了挑眉。女人翻臉像翻書一樣快的本事他不是沒領教過,不過要像路珈舞這樣上一秒還對他怒目相向,下一秒卻又可以轉為笑容可掬,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到。

  他往後躺向椅背,開始緩慢而仔細地打量她。在柔和的日光照射下,她遠比在電視上來得靈秀漂亮,一襲嬌嫩的粉色洋裝襯出她白皙的膚色,精巧的五官薄施脂粉,透出一股既純真又嬌媚的氣息,美得足以吸住所有男人的視線,不過……也僅止於此。

  在回台灣之前,他看了幾次她播報的新聞和主持的電視節目,對她的印象僅止於一個被精心包裝的漂亮娃娃罷了,只要靠著天生麗質的漂亮外表,不用忍受刮風下雨在外頭跑新聞,便可輕松取代其它受過訓練的新聞從業人員坐上主播台,這份差事再簡單不過了。

  而由她一臉心高氣傲的態度看來,更證明了他的看法。她根本就是個自視甚高、恃寵而驕,被群眾寵壞的女人!

  侍者離去之後,路珈舞將目光調了回來,這才瞧見孫胥正若有所思地審視著她。

  「呃,」她清了清喉嚨,「孫先生……」

  「叫我孫胥。」他不疾不徐地開口。「妳知道,台灣的女主播大概是全世界最年輕貌美的。在美國或是其它國家,記者得先磨練許多年,憑著對新聞的經驗累積和敏銳度,才有辦法坐上主播台,而不只是一部讀稿機。」

  路珈舞臉色一變。她並不是個容易發脾氣的人,然而不知怎的,他就是有本事惹她發火--這個瞧不起女性的沙豬!

  「我的工作與你無關,孫先生!」她湊近他,壓低的聲音裡聽得出熊熊怒火。「如果你是來批評我的,恕我不奉陪了。」

  「妳對每個人都是這麼凶巴巴的,還是因人而異?」

  「只對某些自以為是,又愛諷刺別人的豬頭。」她緊繃著臉,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廢話少說!你為什麼說是路一介派你來的?」

  看出她的脾氣一觸即發,孫胥識相地摸摸鼻子,決定不再找釘子碰。「因為事實如此。」

  「不可能!我和那個男人早已失去聯絡。我對他的事毫無興趣,他也不知道我人在台灣。」

  「那妳顯然太下了解他了。事實上,路伯伯不但知道妳在台灣,而且對妳的行蹤了若指掌。」

  為了證明他說的話,他簡單地交代了路一介的背景,包括他定居在日本,任教於東京大學醫學系,有兩個兒子在高科技產業任職等等。在他敘述的期間,路珈舞沒有再反駁,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

  「家父孫明雲和令尊是多年好友。妳母親和妳提過嗎?」他問。

  「我知道孫伯伯。」她緩緩地點頭。她不止一次聽母親提過這個名字,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也曾經帶她拜會過孫氏夫婦,她只記得孫伯伯有些嚴肅,孫伯母卻是溫柔美麗,兩人都對她們十分親切友善。

  「令尊和家父提到妳目前面臨的問題,妳母親也知道整個情況。」見她微微一怔,他聲音沉穩地接了下去,「簡單的說,他們認為以我在美國從事保全行業的多年經驗,有足夠的能力解決妳碰上的問題,所以我就來了。」

  一剎那間,他瞧見路珈舞眼裡閃過許多疑問,震驚、呆愣,而後是勉力壓抑的鎮靜,但她沒有再繼續追問。

  「這麼說來,你是個保镳?」在她的印象中,會擔任保镳的都是凶神惡煞,和黑社會脫離不了關系。

  孫胥考慮了一下,才微微點頭。「算是。」

  「算是?」她打量他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肌肉,看來倒還滿能唬人的。「你幾歲?」

  「怎麼,開始對我身家調查了?」

  「我總得了解一下這個自稱要來保護我的人,有多大的能耐。」她輕哼著。

  他聳了聳肩,眸裡閃現笑意。「明年滿三十歲。」

  她的反應只是挑起秀眉,目光略帶審視地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一個二十九歲的大男人,虧他空有一副俊朗出色的外表,不去找個穩定的工作養活自己,居然去從事打手這種沒出息的工作。

  她相信她的不以為然一定全寫在臉上了,因為那張男性臉龐露出笑意。

  「妳似乎很看不起『保镳』這個職業,路小姐?」他慢吞吞地問。

  「對,因為我根本不覺得這是個工作。」她直截了當地道,「一個四肢健全的大男人,隨便找一份工作都會比當保镳有出息,任何行業都比在刀口下討生活來得有意義。」

  「保全業的領域很廣,沒有妳想的這麼狹隘。以保護人身安全來說,企業家、政府高官,乃至總統身邊的隨扈人員,他們全都受過最嚴格的專業訓練,有能耐保護生命受到威脅的人,這份工作是祟高的,不像妳想象中那般膚淺。」

  「既然如此,你來保護我,不覺得大材小用?」她的語氣嘲諷居多。

  「我也這樣認為。」見她瞪起眼,孫胥輕咳一聲以掩飾笑意。「我並不要求妳尊敬我的工作。反正我對妳的工作評價也不高,這點我們的意見倒還滿一致的。總之,只要妳願意配合,早日揪出那個恐嚇妳的家伙,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之後妳就可以永遠擺脫掉我。」

  「那最好!」

  雖然她想表現出不在意的模樣,但他看得出她眸中的憂慮。

  「妳認得那個聲音嗎?」他語氣一轉,變得嚴肅且不帶絲毫情感。「對方是男、是女?有無類似妳認識的某個人?」

  「應該是女的。」她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道:「我不認為那是我認識的人。她一直壓低了聲音講話,很像是……從摀住的嘴巴裡說出來的。」

  「妳是否得罪哪些人而不自知?或者和人發生過不快?」

  「沒有,我的朋友幾乎全是電視台的同事。」

  「男朋友呢?妳是否曾和某些人來往,引起對方的女朋友誤會?或是曾經把情人甩掉過,所以對方心生不滿?」

  「當然沒有!」她氣憤地道。這家伙將她當成什麼了?到處招蜂引蝶的花癡嗎?

  「很好。」他面不改色地點頭。「我聽朱總經理說,妳時常會接到觀眾送來的花和禮物,通常妳都怎麼處理?」

  「太貴重的就退回去,沒有留住址或是太占地方的就捐出去拍賣或義賣,公司裡有專人幫我處理這類事情。」她咬著嘴唇。「我根本不記得得罪過什麼人,為什麼會有人這麼恨我呢?」

  孫胥瞄了她一眼。她的神情懊惱,顯然是真的不知道為何有人想對她不利。

  「妳知道,有些影迷會因為瘋狂迷戀某一位電影明星而想殺了他的,這種案例在國外並不少見。」

  他冷靜的表情令路珈舞打了個寒顫。「別嚇我。」

  「這是我個人的看法,當然也可能是對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才會特別針對妳。從現在開始,我會盡量跟著妳,一方面查明和妳有過接觸的每個人,看看有可能是哪一方面導致這件事……」

  「你不能跟著我!」她沖口而出。

  孫胥微揚起眉。「為什麼?」

  她遲疑了一下,隨即抿緊嘴唇。「反正就是不行,這會造成我的……麻煩。」

  他偏頭,看著她閃爍的眼神,突然間若有所悟。「那天晚上我瞧見妳和一位先生聊得挺愉快的,怎麼,妳是怕他誤會?」

  「這不干你的事!」

  「我總得搞清楚妳的交友狀況,不然要怎麼幫妳?」他一手輕撫著鼻梁,瞄著她。「妳放心,我會跟得很有技巧,盡量不啟人疑窦,而如果妳是怕引起誤會,可以對外宣稱我是妳的表哥。」

  「只有笨蛋才會相信這種謊言。」她咕哝道。

  「沒錯,但這是唯一之計。」他微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需要妳的充分合作,至於時間持續多久,就得看那個人打算和我們耗多久了。」他輕松的表情告訴她,他對揪出歹徒絕對是胸有成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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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見到珈舞了嗎?她還好吧?」電話彼端的聲音急切地問道。

  「我已經見到她了,路伯伯。」在台灣分部辦公室的孫胥溫和地回答。「電視台的朱總經理也願意配合我們的行動,所以她的安全暫時無虞,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路一介松了口氣。「謝謝你,孫胥。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露面,我怕珈舞……不願意見到我。」

  「我知道。」

  「那就麻煩你了。有任何問題再通知我,我會趕回台灣去。」

  「我會的。」

  放下電話,孫胥靠回椅背,略微沉思地凝望著前方雪白的牆壁。路一介是個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而他一直以為路一介的家庭十分單純和樂,直到上個月,才明白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這般簡單。

  二十五年前,路一介和一位日本女演員發生了婚外情,並且生下路珈舞。當時由於路一介的已婚身分,再加上他在醫界的聲望才剛起步,讓他負擔不起離婚的丑聞,最後他選擇放棄了她們母女。

  二十五年後,他獲得元配夫人的諒解,想重新和這個唯一的寶貝女兒恢復聯系,不過路珈舞顯然毫不領情。孫胥突然想起路珈舞說過的話--

  我和那個男人已經失去聯絡,我對他的事毫無興趣!

  如果路一介當初真的狠心棄她們母女而去,那麼路珈舞冷淡的反應也就可想而知,否則她也不會一直以「那個男人」來稱呼他了。

  門上響起兩聲輕叩,而後是唐德倫推門進來。「老大。」

  「德倫。」孫胥瞄了他一眼。「你來了。」

  「公司沒什麼重要大事,我就來湊湊熱鬧喽!」唐德倫走到他對面坐下。「我聽傑德說你已經和那位路小姐打過照面了。目前情況如何?」

  「我們的人已經布下眼線,應該不會有問題。」

  「他們為什麼不申請台灣警方保護?」

  「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另一方面也是查無實證,台灣警方不會因為區區幾通電話大費周章的。」

  「嗯。」唐德倫理解地點頭。「那查到什麼可疑人物沒有?」

  「還沒有。路珈舞的生活十分單純,電視台員工對她的評語也都屬正面,應該不至於會和人結怨。」

  「有沒有可能是她人紅遭嫉,有人想嚇嚇她罷了?」唐德倫猜測道。

  「怎麼說?」

  「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妞兒,兩年多前才從美國拿到學位回國,輕輕松松就坐上主播台,而且立刻成為全台灣男人的夢中情人,這種際遇要不招人眼紅也難。」

  他也這麼想!孫胥暗忖著。只是連日來,他派遣人手清查過路珈舞身邊所接觸過的人,但卻一無所獲。

  路珈舞的危險雖不至於迫在眉睫,但這卻有可能是一樁有計畫性的報復行動。

  他翻閱著手上的資料表,上頭是路珈舞的簡歷。她在日本出生,六歲時隨著母親來到台灣,國中畢業後赴美求學,直到兩年多前回台進入電視台任職,求學和求職生涯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他納悶會是誰想對她不利?

  「路小姐了解自己所面臨的狀況嗎?」唐德倫很感興趣地問,「你跟了她幾天,她的反應如何?」

  「她並不太領情,也不認為事態有多嚴重。」

  「這很正常,女人通常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的男朋友對這件事又有什麼看法?」

  「她沒有男朋友。」這點他倒不懷疑。幾天以來,他發現向她示好的男人不少,而且她辦公室裡的花束和禮物堆積如山,但她卻顯然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

  「真的?」唐德倫驚訝極了。「不會吧,這麼漂亮的小妞,隨便勾個小指頭都會有一票男人趴在她腳邊供她使喚,怎麼可能還名花無主?」

  「或許就是因為她太清楚自己的條件,所以才更要精挑細選。」他想起那天在宴會中瞧見她和厲秉均相談甚歡的景象。

  身為家財萬貫的天之驕子,厲秉均英俊潇灑,卻也生性風流。而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只想享受女人投懷送抱的樂趣,根本不可能輕易付出婚姻的誓言和承諾,如果他有妹妹,他絕對不准厲秉均動一點腦筋,

  他納悶路珈舞究竟是看上厲秉均哪一點?

  「德倫,你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厲秉均嗎?」他若有所思地問。

  「厲秉均?他的家族在台灣開銀行那個?」見他點頭,唐德倫挑起雙眉。「當然記得,你說過學生時代和他同一個社團,和他還算頗有交情。為什麼問?」

  「路珈舞似乎對他很有興趣,而且我懷疑她不要我們跟著她,是因為顧慮到厲秉均的想法。」

  「是嗎?」唐德倫露齒一笑。「這也難怪。有個家世顯赫的追求者,也不能怪路小姐有所顧忌,怕你的出現讓厲秉均產生誤會。」

  「為了釣上金龜婿,值得用生命安全來交換?」

  「話不能這麼說。路小姐算是公眾人物,她還有形象問題要考量;再者,如果她打算和厲秉均交往,卻被人看見她和一個陌生男子同進同出,對她的名聲總不是件好事。」

  見孫胥不吭聲,唐德倫斜瞄了他一眼。

  「怎麼?別忘了咱們的任務只是幫路小姬揪出那個混蛋,其余都不干咱們的事。」

  孫胥的回答只是微微聳肩,不置可否。德倫說的對,他只負責保護她的安全,她和誰來往都與他無關,如果她看上了厲秉均,那只能說她是自討苦吃了。

   電話鈴響時,路珈舞正窩在沙發上閱讀一本雜志。她反射性地跳了起來,緊盯著電話好半晌,考慮著該不該接。最後她吸了口氣,謹慎地接起,「喂?」

  「珈舞?是媽。」

  「噢。」路珈舞放松了緊繃的肌肉。「媽,是妳。」

  「朱伯伯說妳最近常常接到一些騷擾電話,媽媽很擔心。妳報警了嗎?」電話彼端傳來籐原京子憂心忡忡的聲音。

  「朱伯伯太誇大其辭了,事情根本沒那麼嚴重。」

  「不管嚴不嚴重,這件事都不該置之不理。我已經跟妳朱伯伯說了,請他多派一些警衛人員留意妳的安全,妳爸爸也請了孫胥回去保護妳……」察覺到自己說溜了嘴,籐原京子住了口。

  路珈舞的笑意微微隱去了。

  「我知道,孫胥已經把事情告訴我了。」她的聲音沉穩。「是妳把我的消息告訴路一介的嗎,媽?」

  籐原京子遲疑了半晌,才溫柔地回道:「是的。」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這麼做,是因為妳也是他的女兒。」籐原京子微歎了口氣。「別恨他,女兒。當年的情況很復雜,他所承受的壓力不亞於我,再說事情都過去了,再恨他也沒有意義……」

  路珈舞沒有馬上回答。母親這些年一直長居在加拿大,和一名中年商人在一起,雖然他們一直沒有結婚,但日子倒也過得平順而快樂--她希望母親是真的快樂,因為母親這輩子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我以為妳和路一介已經不聯絡了。」她不帶感情地道。

  「原本是的,直到前幾年他主動打了個電話給我,我們才又恢復了聯系。這幾年我們偶爾通通電話,像朋友一樣聊聊生活近況,他想知道妳在台灣的生活,我也沒有理由拒絕,畢竟妳是他唯一的女兒……」

  「我懷疑他會在乎這一點!」她打斷母親。「他付了多少錢雇用孫胥來保護我?這是他的補償心理嗎?這些年來他根本對我們不聞不問,現在卻突然冒出來假好心。怎麼,他不怕他偉大的聲譽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珈舞……」

  「這二十幾年來,除了每個月支付的金錢之外,他為我們母女倆做了什麼?小時候,當他說好要來看我時,總是一再失約,只因為他有另一個家庭要顧,而現在,他居然還有臉來認我這個女兒?」

  她深深呼吸好平息激動的肺葉,才從牙縫中擠出話來,「我的生活不需要他來插手,媽!叫他別多管閒事,我永遠也不會承認這個父親!」

  籐原京子還想說些什麼,最後終究是咽了回去。「媽知道現在說什麼妳都聽不進去。也罷!無論如何,他總還是關心妳,再說孫胥是妳孫伯伯的兒子,有他保護妳,我們也比較安心,嗯?」

  路珈舞握緊話筒不發一言。

  「對了。」聽她不出聲,籐原京子調開話題,「妳朱伯伯告訴我,最近有個青年才俊在追求妳,而且對方家世條件都不錯,有沒有這回事?」

  她明白母親是想改變話題,也就暫且按捺住情緒。

  「是有個不錯的人選。」她承認。

  「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人品如何?他待妳好嗎?」

  母親急切的口吻令她不由得舒展眉峰。「妳太心急了,媽,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媽只希望妳找個真正疼妳、愛妳的對象。」籐原京子似乎欲言又止,末了才輕歎一聲,叮咛道:「隨時和媽保持聯系,自己也要多小心,啊?」

  「好。再見,媽。」

  掛上電話之後,路珈舞在沙發上發呆良久,想著父母親之間的感情糾葛。她不明白母親怎能在知道路一介已經結了婚的情況下還一頭栽了進去,甚至在他拋棄了她們、選擇回到他的元配身邊之後,她還能如此寬容地原諒。

  愛!她緊緊閉上眼睛。愛情是全世界最不可靠的東西!她的母親當年不顧一切地愛上一個男人,結果得到什麼?一個私生女,和背負著破壞別人家庭的臭名。

  她路珈舞絕不會成為那樣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會盡全力去得到它,將那些看不起她們母女的人全踩在腳下。她會成功的,她一向如此!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突地一個聲響傳進了她的耳朵裡。她倏地回神,側身傾聽,這才發現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除了說話聲之外,還有重物拖行的聲音。

  她瞄了一下表。都晚上十點多了,會是誰?她蹑手蹑腳地走到門前,將門打開一條縫朝外望去,瞧見對門鄰居的大門敞開,地上還堆了好幾個紙箱子,兩名大漢正忙進忙出地搬運。

  這層公寓大廈是朱弘毅幫她承租的,每一層樓只有兩戶,住戶單純且管理嚴謹,所以她並不需要擔心隱私問題。在這裡住了一年多來,她只知道對門鄰居是一對公務員退休的老夫妻,由於兒女全移民到國外去了,所以兩老時常會去探親,在家的時間並不多,瞧這陣仗,大概是他們回來了。

  直到那兩名大漢放下最後一個箱子後離開,路珈舞才將門拉開,正考慮著該不該去打聲招呼,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屋裡走了出來。

  她微微蹙眉。那個頑長的人影挺眼熟的,看起來有點像……

  孫胥!

  她頓時瞪圓了眼,直到孫胥轉過頭來瞧見她。

  「嗨,路小姐。」他輕松自若地朝她打招呼。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等反應過來,她劈頭就問。

  「這還不明顯嗎?」他搬起地上的紙箱。「當然是搬家喽!」

  「搬到我對面?」

  「是啊,既然我是妳的保镳,我們自然是住得愈近愈好。當然啦,最好的方法就是我搬到妳那兒去……」

  「你休想!」她將雙手往腰上一扠,表情下甚友善。「你不能搬到這兒來,我要你馬上給我搬走。」

  正要將紙箱搬進門的孫胥停下腳步,側過身來看她。

  「妳是這兒的房東嗎,路小姐?」他故作禮貌地問。

  見她一時語塞,他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不是?那我搬到妳對面礙著了妳嗎?也沒有。妳不准我跟著妳,又不准我搬到這兒來,萬一妳半夜被變態攻擊,我要怎麼保護妳?」

  「這……」

  「既然我是領人家薪水的,就得盡到我的責任。或許妳看不起我的工作,但是我下偷不搶,憑我的勞力做事,如果妳有個閃失,我可能會丟了飯碗,妳總不希望見到我露宿街頭吧?」

  她想說話,他又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住到妳隔壁來是我上級的指示,如果發生什麼突發狀況,我也才能做應變。如果妳不配合,那我只好請朱先生派人在妳門口站崗,我敢保證妳絕對不會喜歡那個情況。」

  見她抿起嘴巴不發一言,孫胥挑起一眉,「還有問題嗎,路小姐?」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路珈舞明白他說的是對的。她將原有的不滿咽了回去,決定暫時讓步。「房東夫婦允許你搬進來?」

  「當然。有了朱先生的保證,這兒的房東非常樂意有人幫他們看房子。」

  她抿著嘴唇,反正反對無效,她也懶得再浪費唇舌。她不再理他地轉身走開。

  「看在我們剛剛成為鄰居的份上,妳不想請我進去喝一杯咖啡嗎?路小姐。」他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路珈舞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來是不想。那……看在我們成為鄰居的份上,我請妳喝一杯咖啡?」

  她的反應則是當著他的臉把門甩上。

  孫胥下以為意地聳聳肩膀,眼裡的笑意更深了。

    連續半個月,厲秉均天天送一百朵玫瑰花到路珈舞的辦公室,令整個辦公室為之沸騰,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全台灣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正用猛烈的鮮花攻勢追求公司裡的超人氣女主播。

  當厲秉均開始天天到電視台門口等路珈舞下班時,她終於答應了他一起晚餐的要求。

  置身在氣氛浪漫的法國餐廳裡,路珈舞享用著輕柔的音樂和美味的佳肴,一面聽著厲秉均口沫橫飛地談論他的工作。這是她第一次和厲秉均在公開場合出現,而她知道他們已經引起不少好奇的目光。

  厲秉均顯然毫不在意這一點。一整個晚上,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就連他說了個冷笑話,換來她的淺淺一笑,都能令他樂不可支。

  「妳喜歡這兒的菜嗎,珈舞?」侍者撤下餐盤之後,他殷勤地問她:「我不知道妳喜歡什麼樣的料理,所以就自作主張訂了這兒。妳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這兒的菜很好吃。」她端起咖啡,藉此避開他的碰觸。有時矜持更能挑起男人的興趣,她明白這一點。

  「之前在電視上看到妳,一直覺得妳遙不可及,沒想到妳這麼隨和。」厲秉均仍然想辦法摸到她的手,興致高昂地接著問:「妳休假時都做些什麼,珈舞?」

  「通常都是在家裡休息、翻翻一些雜志罷了,沒什麼特別的。」

  「妳這麼漂亮,追求者想必多如過江之鲫。妳目前有交往的對象嗎?」

  「誰會想追求一個工作狂?」她想抽回手,但厲秉均緊握住下放。「倒是你,我聽說你前陣子和凱莉電訊的李小姐走得很近?」

  「沒這回事,大家都是朋友嘛。」他嘻皮笑臉地道,H迫個圈子八卦多,誰和誰多聊兩句就徘聞滿天飛,其實都是子虛烏有。我希望妳能給我機會,親自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別去聽信那些莫須有的謠言。」

  見她笑而不語,厲秉均打鐵趁熱地提出下一次的邀約,「下次我帶妳去品嘗一家日本料理,他們的材料都是由日本空運來台,用的全是最高檔的食材,妳一定會喜歡的。」

  路珈舞遲疑了一下,不打算告訴他自己最怕吃生魚片。也直到這時她才發覺她對厲秉均的了解如此之少,她甚至連他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她已經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但是這還不夠,如果她想嫁給厲秉均,那麼摸清他的喜好是必須的,那會讓她比周旋在他身邊的女人多一點勝算。

  直到她點頭,厲秉均才露出笑容,握住她的手背至唇邊一吻。她正想說話,一個略帶驚訝的聲音倏地響起--

  「珈舞,是妳嗎?」

  路珈舞回過頭,一眼便瞧見孫胥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身旁還有另一名陌生男子。

  「我遠遠就瞧見是妳,還以為認錯人了呢!」孫胥笑容滿面地道。

  她的笑容微微僵住,偏偏孫胥神情一派自然,她又不能裝作不認識他。正在遲疑的當兒,對面的厲秉均已經驚訝地叫了起來。

  「孫胥?」

  孫胥轉向他,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秉均?」

  「是我。」厲秉均忘情地拍著他的肩膀,笑咧了嘴。「好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居然沒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做東請你吃飯啊!」

  「半個月前就回來了。沒敢通知你,是怕你這個大忙人沒空理我。」

  「哪兒的話?你這麼見外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看著他們熱絡的模樣,路珈舞有些訝異。她以為厲秉均一向只和權貴人士打交道,沒想到他居然會把孫胥當「朋友」,而且那熱情的模樣看來不像假裝的。

  「孫胥,我不知道你認識珈舞。」彷佛這才想到似的,厲秉均看向他們兩人。

  「珈舞是我的表妹,我們前幾天才碰過面,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又在這兒遇見你們。」孫胥神色自若地轉向她。「妳好嗎,珈舞?」

  「我……很好,『表哥』。」那聲稱呼差點沒讓她噎到。

  「原來如此。」厲秉均並未懷疑。「對了,你怎麼有空回來?你不是應該在美國忙你的……」

  「我聽說珈舞最近常被電話騷擾,碰巧我得回台灣處理一些公事,就順道來看看她。」孫胥流利地接了下去。

  「真的?!」厲秉均驚訝極了。「珈舞真的接到騷擾電話?要不要我通知警方?我可以請一些朋友幫忙……」

  「那倒不用,我猜是她一向迷糊的個性,無意中得罪了人還不自知,才會引來這些麻煩。我已經和珈舞的長官報備過了,這陣子會請一些安全人員陪著她。」

  厲秉均點點頭,「放心吧,既然我知道了這個情況,我也會幫忙留意的。」

  「那就有勞你了,秉均。」

  見這兩個家伙一問一答,彷佛視她為無物,路珈舞簡直一肚子火,但她也明白此刻不宜發作,只能用殺人的目光瞪著孫胥看,而那該死的家伙竟裝作沒看到地把頭轉開。

  「對了,我差點忘了介紹。秉均,這位是我的朋友唐德倫。德倫,這是路珈舞小姐和厲秉均先生。」

  「幸會,厲先生、路小姐。」唐德倫禮貌地颔首。

  「唐先生。」厲秉均熱情地拉開椅子。「你們吃過了沒?要不要一起坐?」

  「不用了,我和德倫有事得先走一步,不打擾你們了。」再朝路珈舞一點頭,兩個男人相偕離開。

  「沒想到孫胥居然是妳表哥。」重新坐下之後,厲秉均才笑嘻嘻地道:「世界真是小,不是嗎?」

  「是啊。」路珈舞勉強擠出笑容,目光卻不由得跟著孫胥離去的方向,納悶著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如果今晚是個「巧遇」,他最好有個好理由解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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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厲秉均送路珈舞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他下車幫她拉開車門,並且護送她到十樓住處。

  路珈舞在門口停住腳步,回過身來面對他。「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

  看出她沒有請他進門的打算,厲秉均有些失望,但仍然極有風度地點頭。「那妳早點休息,我們過兩天再一起吃飯?」

  「好。」

  一等他消失在電梯口,路珈舞立刻收起笑容,直接往孫胥的住處走去,用手指按著門鈴不放。

  三十秒之後,門開了,孫胥站在門後。他赤著腳,穿著簡單的T恤和寬松的休閒短褲,一面還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顯然才剛沐浴完畢。

  「喔,是路小姐。」他往門框一靠,朝她身後瞄了一眼。「怎麼,和厲先生約完會後,還來找我喝咖啡、吃宵夜?」

  「你少跟我嘻皮笑臉。」她的口氣不怎麼好。「說,你到底是什麼居心?我只答應你跟著我,可沒允許你出現在我和厲秉均面前。」

  「如果我告訴妳那是巧合,妳大概不會信吧?」

  「當然不信!我警告你,如果這種情形再有第二次,我會去向你的老板投訴!」

  再瞪了他一眼,她氣沖沖地轉身朝自己的住處走去,沒想到他居然厚臉皮地跟了過來。

  「你想干什麼?」路珈舞大叫。

  「我必須檢查妳的門窗、陽台,這是必要程序。」他面不改色地道,順手推開她的大門。「別瞪我!如果那位打恐嚇電話的家伙就躲在妳的房間裡,而且還持有武器,妳總不希望第一個遭殃吧?」

  「門鎖著,誰進得來?」

  「有心人總會找到辦法,比如一把萬用鑰匙。」

  她還來不及反駁,他已經大搖大擺地進入她的客廳,開始檢查門窗和電話錄音機。路珈舞站在客廳中央,看著他自在地在她的客廳內走動,未熄的怒氣再度湧上。

  「發現什麼可疑的爆裂物了嗎,親愛的表哥?」她諷刺地道。「接下來,我想你會建議我在這裡裝上針孔攝影機,在我的電話裝上竊聽器,好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如果有必要的話。」孫胥從落地窗前踱了回來,大剌剌地在她的沙發上坐下。「妳不倒杯咖啡來招待客人嗎,路小姐?」

  「要喝咖啡自己回去煮,你住的地方就在對面!」

  「啧啧,妳的待客之道真是糟糕。既然我們成了鄰居,妳不認為應該表示一點友善?」

  「我並沒有邀請你進來坐,孫先生!」她脫下高跟鞋,將皮包往沙發上一丟,徑自走進廚房不再理他。

  孫胥跟著她進了廚房,斜倚著門框,一臉惋惜地打量著她。「有沒有人說過妳很凶悍?妳知道,女人就算長得美若天仙,沒有溫婉的氣質還是沒有用的,男人不喜歡壞脾氣的女人。」

  「請放心,我並不打算勾引你!」她回頭看他,將雙手抱在胸前。他看起來仍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有事嗎,孫先生?」

  「當然,既然我的任務是保護妳,我打算多了解妳一點。」他又露出那抹懶洋洋的笑容。「對了,今晚妳看見的那位唐德倫先生是我的同事,他也會幫忙注意妳身邊的可疑人物,妳可以信任他。」

  「我不喜歡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

  「他們的保護行動只從妳出門之後開始,其余時間只要沒有妳的允許,他們不會擅自進入妳的住處--除了我以外。」

  「這有什麼不同?」她嘀咕道。「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惡作劇呢?」

  「是不是惡作劇,咱們就等著瞧吧!」他用手指搔搔下巴的青碴。「下回對方再打電話來,我希望妳別把電話切斷,盡量延長說話的時間。」

  「我可不想和一個恐嚇要殺掉我的人聊天,『表哥』。」

  他對她的譏諷充耳不聞。「運氣好的話,我們可以追蹤到電話的來源,或者引對方現身,如此便能縮短這樁任務的時間。」

  見他的神情冷靜,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路珈舞克制住想出言反駁的沖動。

  雖然他的姿態十分輕松,但那結實的臂膀肌肉卻隱含一股意志堅定,能令人感覺到信服的力量。

  她移開目光,注視著咖啡壺上的亮燈。她不需要被保護!她一向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面對並克服所有的困難,因為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永遠不必擔心被人背叛--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你和厲秉均似乎早就認識?」她轉移話題,想起今晚他們熟絡的那一幕。

  「嗯。」他不經意地道:「他們家族在美國的子企業,和我的公司有長期的合作關系,所以我和他還算有點交情。」

  「是嗎?」區區一個保镳,會和一個大財團總經理多有「交情」?

  「妳這麼介意我跟著妳,是怕被狗仔隊發現一向形象良好、潔身自愛的女主播,居然和一位陌生男子同進同出?還是擔心被厲秉均撞見?」

  「都是。我的工作需要專業和良好的形象,任何負面新聞對我而言都是麻煩,再者,我也的確不想讓厲秉均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她的坦率令孫胥微揚起眉。「這麼說來是真的喽?」他沉吟地打量她。「我聽說他最近不但展開積極的鮮花攻勢,還天天打電話噓寒問暖,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目前正在追求全台灣最美麗的女主播。」

  「我和他都是單身,交往是很正常的事。」她強調。「你或許孤陋寡聞,不知道他的身價有多高,告訴你,他可是金控集團的總經理,身價超過五百億。」

  「Wow!」他輕吹了一聲口哨。「每個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嗯?看樣子,妳是打算和他玩玩?」

  「我不想只和他玩玩。」她深吸了口氣,聲音清晰而穩定,「我要嫁給他!」

  孫胥瞇起眼睛,看著她幫自己倒了杯咖啡,自在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想不用我提醒妳,妳也應該知道厲秉均花名在外,風流史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長。」他半晌後才慢慢地道。

  「那又如何?在還沒結婚之前,大家都有選擇的權利。雖然他身邊周旋的女人不少,但如果他要結婚,我會讓他知道我才是最適當的人選。」

  「妳看上的是他的身價,還是他的人?」

  她避開他敏銳的注視,沒有回答。

  「妳選擇他的原因,是因為他能給妳一輩子享用不盡的奢華生活?」

  「是又如何?別告訴我錢不重要,等你餓得前胸貼後背時,我就不信你還能把尊嚴當飯吃!」

  四周靜寂了下來。孫胥微微偏頭,審視著她冷靜的表情。

  搞什麼鬼?他原本以為她還是愛作夢的年紀,只是一時被厲秉均英俊的外表和甜言蜜語所迷惑罷了。若是那樣,他還能想辦法解救她遠離厲秉均的摧花魔掌,沒想到情況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錢的重要性真的大於一切嗎,珈舞?」他一會兒後才柔聲問道:「我以為女人都向往平實穩定的愛情,和一個心意相通的靈魂伴侶共渡一生。」

  「向往那些太不切實際了。沒有任何東西是可靠的,愛情不可靠、男人更不可靠。」她依然面無表情。「我的母親從小就告誡我,別太輕易就讓男人嘗到甜頭,否則女人就沒什麼價值了。她當年懷了我,也並未因此而換來婚姻。我不會重蹈她的覆轍!我要的是婚姻的承諾、金錢的保障,這難道有錯嗎?」

  「而妳認為可以從厲秉均身上得到這些?」

  「我會得到的!」她的背脊挺直,眸子閃著堅定的光芒。「我會讓他愛上我,無論用任何方法,我會讓他非我不娶!」

  倔強、頑固而且意志堅決。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女人會像外表一般柔弱無助,被一通莫名的騷擾電話嚇得六神無主,看來他是失算了。相反的,這個女人擁有的強烈意志力,足以令男人相形失色。

  「在回台灣之前,我聽我父親大略提了一下妳的家庭背景。」注意到她微微僵住,他頓了一下,有些躊躇地問:「妳想聊聊嗎?」

  「不想!」她下看他,將喝完的咖啡杯收進水槽。「如果你的檢查完畢,你可以走了。」

  她這是下了逐客令,但孫胥仍然沒有移動腳步。

  「妳真的那麼想嫁給厲秉均?」他換了個安全的話題。

  「對!」

  「那麼,或許我可以幫忙。」見她愣住,他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道:「也許妳不知道,我和厲秉均是大學的同校同學,再加上工作上的接觸,舉凡他的興趣、嗜好和休閒活動等等,我都略知一二。」

  路珈舞瞇起眼,懷疑他要如何「幫忙」?「他的喜好有哪些,你倒是說說看。」

  「他嘛……」孫胥沉吟了一下。「除了喜歡小酌兩杯之外,也喜歡游泳和跳舞,曾迷過一陣子的國際標准舞,還有飙重型機車、爬山和釣魚。我們學生時代組過一個摩托車俱樂部,時常一伙人到深山裡去野營、在急流的溪中抓魚烤來吃。」

  「真的?」她眼中閃過意外和失望。這和她的想象不符!她無法想象厲秉均會喜歡跳國際標准舞--在她的感覺裡,那是兩個人全身纏在一起,把腿勾在對方身上,互相扭來扭去的一種自殘行為。

  再者,飙重型機車?她以為厲秉均只對開法拉利跑車有興趣。

  「當然是真的。」她的表情令他想笑,但他忍住。「如果妳能迎合他這些喜好,和他擁有相同的興趣,妳的勝算會大一些。想釣上厲秉均的名媛淑女大有人在,妳不會是唯一一個,如果妳想放棄,現在還來得及。」

  「我不會放棄!」他調侃的語氣令路珈舞昂起下颚。「雖然我不認為得迎合他的每一項喜好才能抓住他的心,但是學會這些的確能增加我的勝算。如果你願意指導我,我會很感激。」

  「指導妳哪一項?」

  「每一項。你說的那些……我都沒做過。」

  見她期期艾艾的表情,孫胥忍住爆笑的沖動。「妳是說,妳連游泳都不會?」

  「怎麼,不可以嗎?」她凶巴巴地問。如果他敢笑出聲,就別怪她翻睑了。

  「對不起,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話是這樣說,他還是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憋住笑意。「妳確定妳要學嗎?游泳和跳舞還是小意思,釣魚和爬山、露營這些活動都需要耐心和體力,妳確定妳受得了?」

  「少瞧不起人!我說要學就非學會不可!」他懷疑的口吻更加深了她的決心,她一甩頭,挑戰性地看著他。「把你的時間表放出來,我一定全力配合。等我克眼了所有的難關,我會要你把話全部吞回去!」

  「這可是妳說的!」他假裝考慮了半晌,才嚴肅地點頭。「這棟大廈中庭就有游泳池,咱們不妨先由學游泳開始。這個周末如何?」

  「沒問題!」她滿口答應,眼中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如果她想嫁給厲秉均,朝她嫁入豪門的目標前進,那麼事前就必須有周全的准備。

  而孫胥,就是助她達到目的的踏腳石。

   「原來那位孫先生是妳的表哥啊?」化妝室裡,小米一臉羨慕地看著路珈舞。「他真體貼,難得休假還特地來探妳的班。」

  「是啊。」路珈舞含糊地道。為了不引起揣測,朱弘毅和孫胥對外的說法都是一致的--孫胥是路珈舞的表哥,由美國回台洽公,順道過來探視她。不過她很懷疑有多少人會相信這個說法。

  「天哪,他真帥!」小米壓低了聲音,掩不住眼裡興奮的光芒。「原來好基因是會遺傳的,你們家族一定全是俊男美女。我瞧見攝影棚裡好多大姊都在偷瞄他,只要他勾個小指頭,我敢保證會有一票女人排隊等著和他共渡一夜春宵。」

  「是嗎?」路珈舞瞄了孫胥一眼。他站在攝影棚的另一邊,由於錄像現場有開放觀眾進場,所以他一直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穿著藍襯衫和牛仔褲的他看來潇灑而帥氣,在人群中十分突出。

  雖然他刻意想偽裝成一般觀眾,但他挺拔出色的外型還是引起不少注目。從他出現在攝影棚開始,便有不少女性工作人員借故前去和他攀談,或者在他身邊晃來晃去,受歡迎的程度簡直不下當紅的偶像明星。

  「當然喽,妳這位表哥簡直是人間極品。撇開他長得帥不說,女人光看著他就會有遐想,想象揉亂他的頭發、撫摸他的肌肉是什麼感覺。」小米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他結婚了沒有?」

  「這……」她倒沒問。不過如果他每一回的「任務」都得這樣離鄉背井,隨時為他的雇主賣命,她懷疑會有女人能忍受。「還沒有。」她用猜的。

  「那他有女朋友嗎?」

  「應該也沒有。」

  「好極了!待會兒我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保證那一票女人會樂翻天。」小米以好笑兩聲作為結語。

  看著小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表情,路珈舞忍下住直翻白眼。原來這就是時下年輕女孩的愛情觀,只要長得英俊潇灑,管他是不是個不務正業的痞子,就算他窮的得當褲子買饅頭,也全不在考量的范圍之內。

  「對了,怎麼沒看見毓珊?」小米左顧右盼。

  「她說肚子餓,跑出去買便當了。」

  「喔。」小米點點頭,然後轉移話題,開始和她討論起待會兒的節目內容。

  錄像一如往常地順利結束,路珈舞一一和節目來賓握手道謝,然後解下別在領口的袖珍型麥克風,正要起身回更衣室去,一個人影已經從觀眾席上沖向她。

  路珈舞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感覺有個人往她身前一擋,等她回神,便瞧見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正漲紅了臉極力掙扎著,雙手被孫胥扣在身後動彈不得。

  「有事嗎?」孫胥用冷靜的聲音問著,手勁的力道不大,卻足以令那個大男孩嚇得臉色發白。

  「對……對不起。」他結結巴巴,狼狽地連連道歉。「我……我只是想向路小姐要個簽名,真對不起……」

  孫胥仍然緊盯住他,似乎在考量著他話裡的真實性。

  眼看著觀眾席上一陣騷動,電視台的警衛人員圍了上來,路珈舞伸手按住孫胥的手臂。

  「別這樣。」她柔聲道,轉而給那位大學生一個微笑。「下回你可以先和現場的工作人員說一聲,我會留下來的。你要我簽名簽在哪兒呢?」

  孫胥慢慢放松手臂,看著路珈舞在大男孩的T恤上簽了名,然後放他走了。

  「他很有可能是恐嚇妳的人。」直到現場的人員散去,孫胥才開口。

  「別見了黑影就開槍。」她輕松地道,走向她的化妝室。「不過正好,這也算是測試一下你這個保镳稱不稱職。由剛才的表現看來,你算及格了。」

  孫胥跟了上來,斜靠在她的化妝間門口。

  她由鏡子裡瞄他,「還有事嗎?」

  「妳待會兒和厲秉均有約?我剛剛瞧見他來了。」

  「真的?」路珈舞有些意外。稍早工作人員轉告過她厲秉均來過電話,不過她還沒有空回復他。

  「珈舞。」孫胥還來不及回答,厲秉均已經出現在門邊,急匆匆地劈頭就問:「妳還好吧?我聽說妳剛剛受了點驚嚇,要不要緊?」

  「秉均。」她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妳一直忙得沒空接我電話,我就親自來了,希望妳不介意。」彷佛這才看見站在一旁的孫胥,厲秉均的表情略微訝異。「孫胥?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站在這裡,只不過你眼裡似乎容不下我。」他似笑非笑地道。

  「別糗我了。」厲秉均哈哈一笑,臉一偏又轉向路珈舞。「一起吃飯好嗎?如果妳還要錄像,我可以等。」

  「這……」她瞄了眼孫胥,再轉回厲秉均滿懷期待的臉上,故作考慮了半晌,然後點頭,「好。不過你得等我一下,我得卸妝和換衣服。」

  「當然沒問題。」

  直到更衣室的門阖上,厲秉均才轉過頭來面對孫胥,滿臉笑容地拍著他的肩膀。「兄弟,接下來珈舞有我照顧,你就別跟來了,我會安全送她到家的。」

  「那就有勞你了。」孫胥仍然皮笑肉不笑。

  幾分钟後更衣室的門再度開了,路珈舞走了出來。

  「那我們就先走一步喽,『表哥』!」

  再拋給孫胥一個甜蜜的笑容,路珈舞和厲秉均有說有笑地走遠了。

  「路小姐和厲秉均走了?」唐德倫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今天這種情況防不勝防,幸好對方只是個愛慕的學生。看來我們得要求警衛嚴加過濾進場的觀眾。」

  「嗯。」孫胥應道,雙眼仍然盯住他們離開的方向。天殺的,這個小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別說引誘厲秉均上勾了,她沒被一口吞掉就算走運,她這種嬌嫩純真的小女孩根本不會是厲秉均的對手!

  別多管閒事,老兄!有個聲音在警告他。他該關心的是盡快完成任務,回美國去干他的正事,而不是在這裡盯著路珈舞和一個摧花高手卿卿我我,況且就算她跌入一頭大野狼的陷阱也不關他的事。

  基於朋友道義,他不能、也不該扯厲秉均後腿,畢竟這是路珈舞自找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讓她有個閃失,別說路伯伯了,恐怕連老爸都會剝掉他一層皮煮湯喝!他皺著眉毛想,也許他該想個好對策,讓路珈舞主動放棄嫁給厲秉均的念頭……

  這一點,可得要從長計議了。

   刺耳的門鈴聲響起,路珈舞睡眼惺忪地張開眼睛,望向床頭的電子钟。才剛過早上六點,這麼早誰會來找她?

  她再將頭埋進棉被裡,決定來個充耳不聞。門外有好一會兒毫無動靜,看來大概是等得不耐煩走了。她滿意地翻了個身,正想再安穩地進入夢鄉,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有人走進客廳的聲音。

  「妳再不起床,我就要進去妳的房間喽。」既之而起的是孫胥戲谑的嗓音。

  路珈舞倏地翻身坐起,頓時睡意全跑光了。她手忙腳亂地披上睡袍沖出房門,一眼便瞧見孫胥就坐在她客廳的沙發上,自在得活像這裡是他家一樣。

  「是誰允許你進來的?」她不高興地質問。這家伙何時有了她的大門鑰匙?她非得向朱弘毅表達嚴重的抗議不可!

  「我有妳大門的備份鑰匙,這是任務所需,而且我已經禮貌地按過門鈴,既然叫不醒妳,就只好直接進來了。」他打量著她凌亂的發絲和身上卡通圖案的睡袍,「妳似乎忘了我們今天有個約會,路小姐?」

  「我和你有什麼約……」她警覺地住了口,這才想到她要他教她游泳的事。該死,今天已經是禮拜六了嗎?

  「怎麼?妳該不會反悔了吧?」孫胥故作禮貌地問。「當然,如果妳臨時改變生意,不再需要我的指導,那我可以馬上離開。」

  「我可沒這麼說。」見他想起身,她匆匆地答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好。」

  不等他回答,她已經消失在客廳,沒注意到孫胥眼裡一閃而逝的笑意。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置身在大廈中庭的泳池區。由於時間尚早,泳池的人並不多,路珈舞坐在池畔,用腳試試清涼的水溫,一面打量著正在做暖身操的孫胥。他已經脫掉了襯衫和短褲,正伸展著有力的臂膀,曬成古銅色的男性身軀線條分明,平坦的小腹和大腿結實得沒有一絲贅肉,令她下由得臉紅心跳。

  「妳是來學游泳,還是來欣賞我的身材?」孫胥揶揄的聲音傅來。「再看下去,我可要收錢了。」

 路珈舞觸電般地回過神,感覺臉頰微微發熱。

  「對面全是早起晨泳的歐吉桑,如果我看他們而沒看你,你就該哭了。」她若無其事地道,然後跳下泳池,卻腳底一滑地差點跌倒。

  「小心。」孫胥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對不起。」她驚甫未定地抓住他的手臂,嘴角擠出一絲苦笑。「我小時候有過差點溺水的經驗,這大概也是我沒學會游泳的原因吧。」

  孫胥似乎有些訝異,但並未多作評論。隨後,他先花了十分钟讓她克服對水的恐懼,再花二十分钟教會她打水和抓著浮板飄浮,在他極為耐心的教導和安撫下,路珈舞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除了剛開始喝了幾口水之外,後來便漸入佳境了。

  「別怕,我不會離妳太遠。」他鼓勵道,雙手輕扶著她的腰際,幫助她保持平衡。這個親密的肢體接觸令她不自在,不過孫胥的表情十分自若,彷佛她只是個來夏令營學游泳的小學生。

  妳在想什麼啊,路珈舞?她在心裡低斥自己,試著將全副心思放到他的指導上。她的目標是厲秉均,學會游泳的目的也是為了他,她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半個小時後,她已經敢放開浮板,將頭浸到水裡去,而當她能憋著氣游十公尺,她簡直樂得心花怒放。

  「嘿,我會游了!這並不太難嘛。」她洋洋得意地道。雖然姿勢還像溺水的青蛙,不過總算是小有進步。

  「是啊。」孫胥手一撐躍上岸,恣意伸展了下壯碩的身軀。「妳很有潛力。只需要再多加練習,等學會換氣之後就能如魚得水了。」

  「當然啦,我說過我是個聰明的學生。」她誇口道,游向他站的地方。他正用一條大浴巾擦拭著濕淋淋的身軀,一點也沒有被打量的不自在。

  「妳和厲秉均進展如何?」他在海灘椅上坐下,一手爬梳過微濕的頭發。「依我看,他已經完全對妳著迷,妳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做這些並不喜歡的運動。」

  「我做事喜歡有絕對的把握,只要有一分勝算,我就會全力以赴。」

  他想也是!孫胥微微揚眉,審視著他眼前那張信心滿滿的小臉。在明亮的日光下,脂粉末施、濕透的頭發貼著臉頰的她看來美極了,她白皙的皮膚因日曬而微微發紅,略帶稚氣的臉龐看來更清純無邪,彷佛年紀只有十六、七歲的小女孩。

  不過她當然不是未成年。他暗自呻吟。雖然穿著保守的黑色連身泳裝,但那圓潤飽滿的胸脯、窄腰、纖柔的臀部曲線和修長勻稱的雙腿,在在都說明她是個成熟的女人。

  不需要這些「事實」左證,他腰間竄起的明顯欲望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為了澆熄那來得不是時候的欲望,他以一個漂亮的姿勢縱身入水。

  路珈舞看著他有如水中蛟龍般矯健地來回游動,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贊歎。

  她並非沒有見過近乎一絲不掛的男人,在美國念書時,她時常和朋友到海灘去做日光浴,只不過西方男人吃了太多快餐,通常不是挺個啤酒肚,便是白斬雞曬成紅孩兒,要像孫胥這般勁瘦勻稱的男性身軀可是難得一見。

  她突然想起小米說的--這個男人是人間極品,會讓女人想撲上去揉亂他的頭發、撫摸他結實的肌肉……

  「你知道電視台的女性工作人員都對你很有興趣嗎?孫胥。」她將雙手撐在岸邊的磁磚,偏頭瞅著他看。「那天小米問起,我才發覺我對你不甚了解。你還沒結婚吧?。」

  「還沒。」

  這個答案令她滿意地點頭。「我知道你父親是東京大學的醫學教授,其它的就一無所知了。」

  「又要開始對我身家調查了,嗯?」見她皺起眉毛,他微笑了起來,思忖了一晌才道:「我們家有三兄弟,大哥叫孫胤,幾個月前才剛結婚,目前和我大嫂住在加州,我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孫揚。還有疑問嗎?」

  「你有個雙胞胎弟弟?」她驚奇地道。很難想象世界上會有個人長得和孫胥一模一樣。

  「是啊。不過我們三兄弟長得很像,如果不說,大家都以為我們是三胞胎。」他躺向椅背,朝她抬抬眉毛。「我們家人雖然平時各忙各的,但即使工作再忙碌,大家一定會找出時間聚在一起。對我們而言,家庭永遠是排在第一位,沒有什麼比親情更重要。」

  噢!路珈舞垂下眼睫,無法勾勒出一個大家庭,兄弟姊妹和樂融融的景象,在她的記憶裡,她一直都和母親相依為命。「你父母不反對你的工作嗎?」

  孫胥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當然,我父親剛開始有些不贊同,但後來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這倒是實話。「事實上,他對我們三兄弟從事的工作都不甚滿意。」

  「比如他希望我大哥能繼承他的衣缽從醫,大哥卻跑去念了法律系,他又把這個希望寄托在我和我小弟身上,結果我們仍然令他失望,所以我們三個在他口中全是孫家的叛徒,不肖子孫的兔崽子。」

  話雖如此,從他眼裡閃爍的笑意,仍可以想象他一定有對慈愛開明的雙親。路珈舞咬住下唇,手指無意識地畫著岸邊的磁磚。

  「希望暫時滿足妳的好奇了,路小姐。」孫胥躍上岸,朝她伸出一手。「咱們該回去了,再泡下去,妳的皮膚會皺得跟八十歲老太婆一樣。」

  「噢。」她點點頭,在他的協助下躍上岸。其實只要克服對水的恐懼,游泳倒也沒什麼難的。「我想游泳已經沒問題了,接下來我還要學什麼?」

  「慢慢來,別路都還走不穩就想飛,妳連換氣都不會,根本不算學會游泳,再說妳之前沒有運動的習慣,明天鐵定會全身酸痛,更別提其它更耗費體力的戶外活動了。」

  「謝了,你真會給我信心。」她扮了個鬼臉,朝他伸出一手。「我還沒謝謝你今天的指導呢。受教了,『表哥』。」

  孫胥握住她的小手。「我比較喜歡另一種道謝方式,『表妹』。」他柔聲說道,頭顱朝她俯了過來,嘴唇輕輕地碰上她的。

  那是個很輕柔的吻,但在唇相觸的那一剎那,卻令她全身竄過一陣顫悸。他一手輕按住她的腰身讓她貼近自己,她可以感覺他堅硬的胸膛壓在她的胸脯上,他的舌尖輕柔地磨蹭她的唇畔,誘哄她的唇張開,令她的雙腿一陣發軟。

  理智在瞬間返回,路珈舞立刻觸電般地推開了他,漲紅了臉。她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打他,那重重的一巴掌顯然力道十足,足足將他的臉打偏了九十度。

  心跳急促的五秒钟後,孫胥才將臉轉了回來。

  「否認自己的欲望是不健康的,珈舞。」他慢吞吞地說道,「順便告訴妳,妳打的這一巴掌,真的很痛。」他開始將他的下巴左右搖搖、上下動動,看看骨頭是否還在原位,或是脫臼要掉下來了。

  「你活該,混蛋!」她氣呼呼地道,食指直戮著他的胸膛。「誰說你能吻我的?如果你敢再這麼做,我一定去告你,聽到了嗎?」

  沒有再看他的反應,她怒發沖冠地轉身離開。

  孫胥看著她的背影,摸摸還隱隱作痛的臉頰。這下好了吧,早知道這個小女人不是好惹的,他偏偏還不信邪,捱巴掌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將毛巾往肩上一掛,他跟著路珈舞進了電梯,她卻把他當空氣般視而不見,看來這個仇是和他結定了。

  電梯門打開,路珈舞正要回自己住處,孫胥卻更快一步地攔住她的去路。

  「干什麼?」她凶他。

  「我談和。」他投降般地舉起雙手。「為了表示歉意,我請妳到我那兒吃早餐,我有最棒的吐司和奶油、果醬,怎麼樣?」

  「不要!」她還在生氣。

  「那麼,換我去妳那兒吃早餐?我可以把所有的東西帶過去。」

  路珈舞瞪著他。她想槌他的頭、踩他的腳,叫他閉嘴滾到一邊去,但見他無辜的表情,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牽動。「如果我鎖上門,你還是會自己開門進來?」

  「不會,但我希望妳別那麼做,因為那會迫使我到妳的門口唱情歌,而一旦妳聽過我的歌聲,妳可能會想把鞋子丟出來砸我。」他咧起嘴角。「半個小時後見?」

  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轉身走開,他猜想那應該是同意的意思。

  半小時後,孫胥端著托盤去按路珈舞的門鈴,瞧見門口地上放了個紙箱,他正想低下身去瞧瞧時,她已經開了門。

  她沒理他,徑自蹲下身將紙箱子抱進客廳。

  「那是什麼?」孫胥順手帶上門。「妳買的化妝品?」

  「不是,這是剛才管理員幫我送上來的,也許是我媽寄來的東西。」她不在意地道,開始動手拆開紙箱。

  孫胥點點頭,將手上的托盤帶進廚房,幾秒钟後卻聽見路珈舞發出一聲尖叫。他反射性地沖出廚房,瞧見她盲目地跑向前抱住他。

  他環住她的腰,目光迅速移至客廳,看見那個紙箱子跌落在一旁,地上則是一攤醒目的紅色顏料,或者是血跡?他的大腦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恐嚇路珈舞的混蛋展開行動了!

  「沒事,珈舞,我在這裡。」他輕拍她的背脊,沉穩的聲音安撫著她。「我在這兒,沒事了。」

  路珈舞抓住他胸前的襯衫,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身軀仍遏止不住的顫抖著。

  孫胥抱起她到廚房的椅子上坐下,當他想拉開她環住他的雙平時,她驚慌的表情表露無遺。

  「你要去哪裡?別丟下我。」

  「聽我說,珈舞。」他雙手扳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用清晰、穩定、溫柔的口吻說:「我不會離開這裡,接下來我要打幾個電話,通知警方和我的同仁前來處理,妳能保持冷靜嗎?」

  她被動地直視著他,他眼裡的堅定令她的懼意稍褪了些。她勉強點頭。

  他安慰地摟了她一下,而後松開了她,轉身走向客廳。他在紙箱旁蹲下身來觀看,忍不住眉頭糾結。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動物屍體,已經被分成幾大塊,只能隱約由殘留的皮肉看出那應該是一只剛被殺死的幼貓。

  該死,剛才應該由他來拆這個紙箱的!他在心裡喃喃咒罵。

  由這殘忍的手段看來,下手的人若不是個專業屠夫,就是個精神病患。他將目光移向一旁,瞧見紙箱上還釘著一張紙,上頭歪歪斜斜地寫了幾個大字--

  等著瞧,下一個被分屍的就是妳!

  想到恐嚇珈舞的人對她有這麼深的恨意,孫胥不由得胸口一陣緊縮,他深吸了口氣,起身開始打電話。一會兒後他走進廚房裡時,只見路珈舞蜷縮在椅子裡,目光無意識地凝視著前方。

  他在咖啡裡加了點白蘭地酒,然後將杯子塞到她的手裡。「喝吧,這有助於妳放松下來。」他溫和地命令。

  她順從地輕啜了一口微燙的液體,手指在咖啡杯上緊握。

  「那是什麼?」她細聲問道。這句問話只是想顯示出她並未慌得失去控制,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什麼。

  「不過是一堆毛球和紅色顏料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已經請警方的人過來備案,這只是例行公事,別胡思亂想,嗯?」

  她沒有回答,心裡明白他只是想讓她好過一些罷了,那才不是什麼紅色顏料,那是血,貨真價實的動物血跡,她彷佛還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幾分钟後,唐德倫率先趕到,之後陸續來了幾位便衣刑警,在他們處理的時間裡,路珈舞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路小姐看來受了不小的驚嚇。」唐德倫瞄了她一眼,和孫胥低聲交談,「怎麼回事?」

  「大樓管理員說紙箱是由宅配通的人員送來的,他還以為是化妝品。看來那個混蛋知道我們已經在珈舞身旁布署人力,所以在向我們示威。」孫胥沉聲說道。「這件事暫且先別張揚,以免引起外界不必要的揣測。」

  「我知道該怎麼處理。」唐德倫會意地點頭。

  做完筆錄和既定程序之後,所有人陸續離開,客廳裡重新恢復寂靜。孫胥阖上大門,走到路珈舞身邊。「妳還好嗎,珈舞?」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神情有些迷惘。她覺得恐懼、全身麻木,還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在此之前,她一直不將那幾通騷擾電話當成一回事,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那些恐嚇是真實的,她再也無法置之不理。

  「我沒事。」她輕聲道,兩行淚水卻滾落臉頰。

  孫胥低咒一聲,在她身邊坐下,伸出臂彎將她擁住。該死的,他該說什麼?他從來就不習慣安慰人,而且還是個嚇壞的女人。

  他不明白女人為何嘴巴上說沒事,卻又抓著他的衣角猛哭。要命,她居然拉他的襯衫去擦她的眼淚,難怪他覺得胸前一片濕答答,待會兒他的衣服鐵定皺得不象話,而且能擰出一桶水來了。

  路珈舞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將頭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前。「孫胥……」

  「什麼?」

  「我很抱歉……剛才打了你。」

  她居然挑這個時候,為剛才那一巴掌而道歉?女人,他真不了解她們。

  「沒關系。」他輕松地道:「妳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嚇壞了吧?看來我是高估妳了。我最近聽到一個笑話,可是不太明白意思,也許妳可以給我個解答?」

  「什麼?」

  「有個人去求職,他的外文能力並不佳,但為了增加競爭力,所以他在履歷表填上略懂英、日、韓語,就這麼一路過關斬將,到了口試的時候,經理注意到這一點,就要他秀一段來看看。

  「他嚇了一跳,可是又下好意思承認那是瞎掰的,只好硬著頭皮說:『那我來段帶點韓腔的英、日語好了。」那位經理一臉不可置信,又略帶佩服地對他說:『好,那開始吧!』」

  「結果呢?」

  「結果他只不慌不忙地唱了一句,『死呗死呗,DHC。」

  路珈舞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謝謝你。」她低語。

  「別客氣。」他的手指按摩著她頸後僵硬的肌肉,輕揉著她的背脊,想令她放松下來。

  她靠著他的肩膀,他堅硬的身軀所散發出的熱氣令她心安。

  「我剛剛在想你們家人之間的情感,覺得好……羨慕。」那兩個字一出口,連她自己也有些訝異。她居然會說出這兩個字?!

  她咬住嘴唇,低聲接續,「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一直是很孤單的。我母親當年有了我時,那個男人已經有了家室,他不願意放棄他原來的家庭和社會地位,所以選擇犧牲我和我母親。

  「因為這件事,我母親在日本演藝界也無法生存,有一段時間,為了躲避媒體和鄰居的眼光,我們經常都得忙著搬家,因為總有不認識的人上門來大吵大鬧,罵我的母親是狐狸精……」

  「如果妳不想說,就別說了,珈舞。」他低喃。

  「不,我要說。」她深吸口氣,將目光望向前方的某一點。「我六歲時,媽媽帶著我來到台灣,投靠曾經在日本電視台工作,後來回到台灣任職的朱伯伯。朱伯伯了解我們的難處,也願意伸出援手,幫我們安排了棲身之處。

  「為了不給朱伯伯添麻煩,媽媽婉拒了在電視台工作,而去幫人家洗衣服、清潔房子,辛辛苦苦撫養我長大,直到後來她遇見了雷恩伯伯,這一切才有了改善。雷恩伯伯是加拿大人,已婚,但是和妻子已經分居十幾年了,因為他們的宗教信仰是不離婚的。

  「目前他們雖然過得很好,但我母親仍然沒有正式的名分,我一直無法理解她的選擇,為了愛情,她可以犧牲事業和名譽,但我絕對不要像她那樣,我要創造我自己的命運,有尊嚴地活下去,絕不讓任何人瞧扁我!」

  孫胥靜靜地擁著她,聽著她平淡的嗓音敘述她是在如何困苦的環境下成長。

  難怪她會想嫁給厲秉均!從小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和受盡岐視,讓她對人和生命充滿了下信任感,對她而言,一個能給她名分和金錢保障的男人才是最可靠的,追求穩定的生活並沒有錯。

  「如果,」他思索著該如何問出口,「我是說如果,妳的父親想見妳,甚至要那回去認祖歸宗,妳會答應他嗎?」

  「不會!」她馬上搖頭,聲音輕柔卻帶著下容置疑的堅定。「他從不曾盡到一大做父親的責任,現在憑什麼做這個要求?」

  「也許他當年是情勢所逼,不得不那麼做。他始終默默地關心著妳,否則他也個會要我來保護妳的安全了。」

  「二十幾年的不聞不問,只用一句關心和道歉就想彌補,你不覺得太天真了?別試圖幫他脫罪,沒有用的。」

  「我並不是幫他脫罪,只是認為妳應該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或許他是遺棄了妳和妳母親,但如果他當初離了婚,受傷害的會是一個妻子和兩個兒子,這樣的結局妳會比較能接受嗎?」

  看著她別開臉不發一言,孫胥知道是該適可而止的時候了。目前並不是談論這件事的適當時機,也許等過一陣子,她會願意坦然面對也說不定。

  「試著睡一下,晚一點我再叫妳。」他將她的下巴轉回來。「妳要我通知厲秉均過來嗎?」

  「不要。」她將臉埋在他胸前,眼皮逐漸下垂。「別走。」她模糊地說。

  「我不會。」他輕吻她的額頭。「妳醒的時候我會在這裡,我保證,」

  她的唇邊綻開微笑,阖上眼睛。

  孫胥將她抱回房裡,替她拉上被子,坐在床邊等她入睡。她的模樣如此嬌弱,纖細的身軀和他靠得如此之近,令他想起在游泳池畔分享的那一吻。幸好他還有足夠的自制力才沒有再度吻她,不然搞不好她會跳起來一腳把他踹出大門。

  他用手指輕劃過那柔嫩的臉頰,心頭的紛亂愈趨糾結。如果他不想惹上麻煩,那他最好開始管住自己,不然可能會做出一些愚蠢且後悔終生的事。

  比如說,讓一個女人偷走他的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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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日本    東京

  孫明雲夫婦坐在客廳中央,路一介則坐在他們對面。這是孫家固定的家庭聚會,往常只有孫家三兄弟會從世界各地趕回,今天卻多了位不速之客。

  路一介的出現雖然有些突兀,但是孫胥並不感意外。

  「你們找到那個恐嚇珈舞的人了嗎?」問話的是孫明雲。

  「還沒有。」孫胥簡潔地回答,並將路珈舞目前的情況略述了一次。當他說到有人寄了個血淋淋的包裹給路珈舞時,所有人全倒抽了口氣。

  「怎麼會這樣呢?」路一介滿臉憂慮地道,「京子說珈舞的生活很單純,電視台的朱總經理也說她不可能和人結怨,會是誰想對她不利?」

  「你先別急,一介。」孫胥的母親出聲安撫。「珈舞年輕漂亮,愛慕她的觀眾很多,或許是有人惡作劇也說不定。」

  「關於包裹的事,你有什麼線索嗎?」孫明雲問兒子。

  「還沒有。不過電視台一向十分保護她,那個人會知道珈舞的住處,極有可能會是她認識的人,我打算由珈舞身旁較為親近的朋友著手調查。」

  「意思是,那個凶手很可能就在珈舞身邊?!」路一介臉色發白,忙不迭地站了起來。「那珈舞不是太危險了嗎?不行,我要立刻回台灣去找她……」

  「稍安勿躁,路伯伯。」孫胥的聲音溫和,表情依舊冷靜。「我已經加派人手留意她身邊的人,她的電話也已經加上竊聽器隨時追蹤注意,她的安全沒有問題。」

  「是啊,一介,珈舞有孫胥保護著,她不會有事的。」孫明雲勸道,「你這麼貿然出現,珈舞一點心理准備都沒有,恐怕會弄巧成拙。」

  路一介先是怔住,而後頹然坐了下來,用手蒙住臉。

  「這都是我該受的罪!」他喃喃說道,神情有些苦澀。「我當年遺棄了她和她母親,所以老天爺要懲罰我,讓我的親生女兒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我會多開導她的,路伯伯。珈舞只是需要時間,假以時日,她會接受你的。」

  路一介抬起頭來,見孫胥臉上的表情不止是安慰,更像是個承諾。「會嗎?」

  「會的,你要多點耐心。」孫胥微微一笑。「而且目前有位青年才俊在追求她,他不會讓珈舞發生危險的。」

  「真的?」不止路一介,連孫明雲夫婦也同感意外。

  「嗯。那位厲先生我也認識,他年輕有為,一定會好好照顧珈舞。」

  「那就好。」半晌後,路一介才低歎一聲。「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孫胥。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保護她,別讓她受到傷害。」

  「我會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孫明雲夫婦和路一介絮絮交談了起來。

  孫胥端著酒杯走出客廳,來到庭園外的涼椅上坐下。

  不知道珈舞現在在做什麼?他搖晃著杯中的酒,凝望著在庭園中搖曳的花草。他原以為她只是靠著出色的外貌而獲得成功,然而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逐漸明白在那美麗的外表下,她擁有遠超過外表的動人特質。

  可以確知的是,路珈舞聰明、堅強、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並且朝自己定下的目標勇往直前,這對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孩而言不是件易事。他欣賞這一點,但這卻不是他對她著迷的唯一理由。

  著迷!天,這兩個字尚不足以形容他對她的感覺。當她脆弱地倚在他陵裡時,他就知道自己被逮住了,他的感情告訴他大勢已去、掙扎無用,但他的心顯然還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該死的,他不該一直想著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是如今他整個心思都放在這件事上,根本無暇思及其它。

  「想什麼這麼入神?」一個揶揄的聲音響起。

  孫胥抬起頭,瞧見一張滿含興味的臉。

  「孫揚。」他啜了口杯中的酒,仍有些心下在焉。「大哥、大嫂呢?」

  「在客廳裡和爸媽聊天。」孫揚在他身旁坐下。「我聽爸媽和路伯伯提了一下路珈舞的情況,怎麼回事?」

  他聳聳肩,再度簡敘了一下路珈舞的情形。

  孫揚先是靜靜地聽著,而後皺起和他一模一樣的濃眉。

  「看來那家伙非常嫉妒路珈舞,才會采用這麼極端的手段來嚇她。」孫揚半開玩笑地道。見他仍然皺著眉毛,孫揚收起笑容,「情況很棘手,嗯?」

  「我會揪出那個混蛋的!」他淡淡地回答。

  「我說的不是任務上的麻煩,而是感情上的麻煩。」孫揚用手搓著鼻梁,對他咧嘴一笑。「我在電視上看過路珈舞,那還真是個一等一漂亮的美人兒。我有多大的機會贏得一個小嫂?」

  「你怎麼確定我喜歡她?」他睨著弟弟。

  「那還不明顯嗎?瞧你剛才心神不寧的模樣,分明就是害了相思病,咱們當了這麼久的兄弟,你那點心思還逃得過我的眼睛嗎?」

  孫胥不置可否。「就算如此,她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你是說路珈舞對你沒興趣?」孫揚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不會吧?」向只有女人對你投懷送抱的份,我還沒聽說過有女人對你的魅力無動於衷的。怎麼,她發現你有什麼特殊癖好?比如愛穿丁字褲,或是收集女人絲襪之類的……」

  「去你的,你皮癢是不是?」他從鼻子裡哼出聲音。「她已經很明白地告訴我,她挑選的對象必須是豪門富賈,能在經濟上供給她絕對的保障,在她眼中,我根本一文不值。」

  「聽起來是個拜金又庸俗的女人。」孫揚眨了眨眼。「怎麼,你沒告訴她你的真實身分?身為美國頂尖安全顧問公司的大老板,你的身價足以擠身富豪之林,這回若非受路伯伯所托,你這個大忙人才沒空搭理這種小差事。」

  「何必解釋這些?她已經有中意的對象了。你記得厲秉均嗎?」

  「厲秉均?」孫揚想了一下。「那個成天以泡馬子為樂的公子哥兒?我當然記得,他還時常吹噓沒有他泡不到的女人呢。」

  「這就是了,厲秉均一旦鎖定目標,靠著潇灑的外表和身價,不會有獵物逃得過他的手掌心。他有珈舞想追求的金錢和權勢,如果他對路珈舞也是認真的,那我也只有祝福他們了。」

  見孫揚還想說話,他伸出制止了弟弟。

  「別亂點鴛鴦譜了,小弟。反正我只是完成老爸和路伯伯交代的一樁差事而已,等這件事一結束,我和路珈舞也就沒有任何交集了。」

  雖然他表現得毫不在意,但孫揚心知肚明事情絕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當了近三十年的兄弟,他對這個相差五分钟出生的兄長可是再了解不過。

  孫胥一向公私分明、處事果斷,極少失去他的冷靜,那也是他能在事業上獲得成功的最大原因。他從未曾為了女人擔誤過正事,這是第一次,孫揚在他眼底瞧見那抹苦悶和焦慮。

  「看來你是真的遇上麻煩了,小哥。」孫揚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早告訴過你學聰明點,和女人當朋友,就是別去招惹她們,否則她們會在你搞清楚發生什麼事以前將你拐進結婚禮堂,到時你可就後悔莫及啦!」

  「等哪天有個女人抓住你,我會記得提醒你這句話。」

  「明知道蘋果有毒,我怎麼可能笨得去吃它們?」孫揚無所謂地道,幸災樂禍地看著他。「當初大哥追大嫂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希望你的情況不會比他更慘烈。」

  他也希望不會,孫胥想著。不過照這個情形看來,他懷疑他能全身而退。

   「我聽朱總經理說了前幾天的事。」

  餐廳裡,厲秉均面對著路珈舞,一睑嚴肅地道:「妳當時為什麼沒有找我?如果我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立刻趕到妳身邊的。」

  「我只是被嚇了一跳而已,沒有理由要你放下手邊的工作來陪我。」她輕啜著咖啡。「不過還是謝謝你的關心,秉均。」

  「這是什麼話?我關心妳是應該的,妳不該這麼見外。」厲秉均不贊同地嘟哝著,開始批評大樓的管理出了漏洞,對住戶郵件的警覺性也不夠等等。

  路珈舞漫不經心地聽著,腦中卻不由得想起她和孫胥共處的那天。猶記得那天午後當她醒來,瞧見孫胥就坐在她床邊打盹時,心中湧現的那份柔情,他真的信守了他的諾言,陪在她身邊沒有離開。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他叫了外賣的披薩和小籠包,半哄半騙地強迫她進食,他和她聊起在美國的求學經過,也就是那時她才知道他們有許多共通點,包括都喜歡美國鄉村音樂、熱狗面包和艾爾帕西諾,而且對許多事情的看法也都相同。

  她知道孫胥是刻意陪著她,讓她沒有機會回想起那讓她驚惶失色的一幕,也就是這點令她感動。直到夜深人靜,他仍然坐在床邊等著她入睡,而奇異的是,她心裡絲毫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彷佛他在那兒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是個好人。她下了結論。一個聰明冷靜、溫柔又體貼的紳士,但他只是個保镳,根本無法給予她冀望的一切,無論她對他感覺如何,她都不能讓彼此存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不可能有任何未來的。

  她心下在焉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想著他的去處。她已經有四天沒看見他了。

  幾天以來,她知道唐德倫和一些保全人員仍然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然而沒瞧見孫胥,她老覺得心裡頭空蕩蕩的,有股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珈舞?」察覺她的失神,厲秉均試探地輕喚。

  路珈舞回過神來,眨了眨眼。「什麼?」

  「妳似乎在發呆呢。」厲秉均打量著她。「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些工作上的瑣事。」她擠出若無其事的微笑。「倒是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還不是一樣,每天面對一堆公文和合約,習慣了。」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若不是認識了妳,恐怕我的生活會更無聊寂寞呢。」

  「我聽說你時常喜歡呼朋引伴去酒吧喝兩杯,怎麼會寂寞?」

  「冤枉啊,大人。」他滿睑無辜。「我承認之前的確常到一些PUB去喝點小酒,但那都是為了應酬嘛,其實我對那些場合根本沒什麼好感。」

  是這樣嗎?路珈舞挑挑層。在認識厲秉均之前,她早已聽聞他喜歡泡夜店把妹,以至於身邊周旋的女人不斷,名字經常和社交圈的名媛或女明星連在一起,即使他目前正在追求她,她也知道他並未完全拋掉這些「應酬」。

  她正想說話,厲秉均已經覆住她的手。「妳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珈舞?」

  他突來的問話令她有些驚訝。「呃……你溫柔體貼,是個很好的朋友。」她說得含蓄。

  一但是我不想只和妳當朋友,經過這幾個禮拜來的相處,相信妳也看得出來,我對妳的美麗,聰慧和大方非常心儀。我在想,不知道妳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榮幸,讓我成為妳的護花使者?」

  厲秉均的表情誠懇,那雙一向輕佻的桃花眼看來十分認真,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她仍然不動聲色。

  「當然不好,我希望咱們能更進一步,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下禮拜在圓山飯店有場婚宴,我希望妳能陪我去參加--以我女朋友的身分,好嗎?」

  「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她還以為得多下點功夫才能讓他開口呢。然而,雖然心裡暗自竊喜,她還是故作考慮了半晌,才微微點頭。

  見厲秉均又驚又喜的表情,她也忍不住回了他一個嫣然的微笑,兩人都沒有察覺到一個不受注意的角落,有雙偷窺的眼睛正充滿恨意地盯住他們。

  該死的小賤人!她總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所有她想要的,成功、名利,甚至富可敵國的男人,現在還有一堆保镳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看來是得改變策略了……

  無論如何,路珈舞必須付出代價!只有她死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才能真正瞑目,不過在此之前,她還得先受一些擔心害怕的折磨才成。

   孫胥在路珈舞的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不知道她睡了沒有?他瞄了眼手表,才剛過晚上十點。回台灣之前,他已經接到唐德倫的回報,知道她這幾天的生活十分平靜,也沒有再接到任何恐嚇電話和包裹;但在感情方面,她卻是毫不寂寞。

  根據德倫的說法,路珈舞這陣子時常和厲秉均在一起,而且毫不避諱地同進同出,已經開始有小道消息在電視圈蔓延開來,說的是全台灣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和人氣最高的甜心主播相戀的羅曼史。

  想到厲秉均也可能吻她、擁抱她,他忍不住微微蹙眉,感到心情惡劣。

  轉過身,他正想回自己的住處,便聽見身後的門「喀啦」一聲開了,路珈舞的頭探了出來,瞧見他,她臉上立即泛起微笑。

  「嗨,你回來了。」

  「嗯。」他把手插進口袋裡,打量只穿著一件家居服的她。她微卷的長發綁成馬尾束在腦後,巴掌大的小臉上帶著一抹羞怯的笑意,在微暈的燈光下看來更顯靈秀,有如落入凡間的仙子。「還沒睡?」

  「我聽到門口有聲音,還以為是老鼠。」其實唐德倫早告訴她他今天會回來,所以她已經坐立難安地等了一個晚上。再次瞧見他,她的心雀躍得令人生氣。

  「呃……你要進來喝杯咖啡嗎?」在她能思考前,話已經脫口而出。

  孫胥挑起一眉,為她的主動邀請感到意外。「妳不怕樓梯間躲著狗仔隊,會引起誤會?」他故意逗她。

  她的臉垮了下來。「我只是想表現一點身為鄰居的友善,不進來就算了。」她往後退開正要關門,他卻更快一步地用手擋住。

  「我道歉。突然受到邀請,我受寵若驚。」他咧嘴一笑,態度轉為彬彬有禮。「剛才那個邀約還算數嗎?我非常樂意接受妳的邀請,路小姐。」

  路珈舞原本還想板著臉,卻發現自己無法對一張笑臉發脾氣。

  進了她的客廳,孫胥一如以往地檢查她的門窗和陽台。雖然德倫向他保證過一切正常,他仍想親自確認才放心。

  「怎麼樣,有人躲在我的陽台上嗎?」路珈舞端著咖啡由廚房走了出來,半開玩笑地問。

  「我希望沒有。我已經要求大樓管理員嚴格審核所有的訪客,德倫也告訴我這些天沒發生什麼可疑狀況。」他接過咖啡。

  「你這些天去哪兒了?」她在他右手邊坐下,故作毫不在意地問。

  「我回了一趟東京,向我親愛的父母大人請安。記得我說過嗎?這是我們家的固定聚會。」

  見她點頭,他自在地沉向椅背。「我父親已經退休了,時常和我母親到處旅行,所以大伙兒都很珍惜聚會的日子:我大哥目前正在史丹佛大學參與一項學術研究,他比我上回看到他時胖了一點,看來全是我大嫂的功勞。」

  路珈舞輕啜著咖啡,傾聽著他醇厚的嗓音談論他摯愛的家人,因他生動的描述而發笑。「他們似乎都是很好的人。」她說。

  「是啊,改天妳真該見見我大嫂,就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妳和她滿像的,都是高挑的長腿美女,聰明。意志堅定,能力一點也不輸給男人。」而且都令孫家的男人深深著迷,他在心裡加了一句。

  「真的?」她笑了,心裡倒也十分好奇會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擄獲孫家大哥孫胤的心。

  「我聽德倫說妳這幾天時常和厲秉均在一起。」他突然問道。

  她有些訝異他改變話題,但仍然坦率地承認,「如果我要嫁給他,當然得多和他相處。」

  「妳如何認定他就是妳要嫁的對象?」

  「怎麼,你認為他不該是?」

  「我只是給妳個建議,妳還這麼年輕,不用這麼急著選定一個目標,或許妳以後會遇到更好的結婚對象。」瞧他在胡扯些什麼?他為什麼不干脆告訴她厲秉均是只披著羊皮的狼,見到美女絕不放過?之前他從不認為自己會有嫉妒厲秉均的一天,直到現在,真該死!

  「他前幾天要求和我正式交往,我已經答應他了。」她用泰然自若的口吻說道,「他邀請我下禮拜和他去參加一場婚宴,以他女朋友的身分。」

  孫胥沒有馬上回答,四周沉寂了好一會兒,路珈舞俏眼看他,只見他面無表情。

  「那很好。」他半晌後才道,「看來妳的願望很快便會達成,恭喜妳。」

  「沒這麼快,我和他還在交往的階段,一切都還是未知數,還得要你這個軍師多多幫忙呢。」

  「那妳最好把握時間,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好各種准備。」孫胥倏地起身。「明天是星期六,妳沒事吧?」

  「是沒事,可是……」

  她正想說厲秉均可能會約她,他已經接了下去,「那咱們去釣魚吧!我知道有個地方很適合垂釣,應該是練習的好場所。」

  「釣魚?」路珈舞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目瞪口呆。

  「是啊。既然妳要學習他的各項喜好,我們最好盡快進行下一個課程。怎麼,妳有問題?」

  「也……也不是。」她的表情有些遲疑。「只是我從來沒釣過魚,連釣竿都沒拿過,我們難道不能跳過這一項嗎?」

  她扭捏的表情令他挑起雙眉,惡作劇的念頭霎時湧上。

  「當然可以,不過秉均一直熱愛垂釣,他在美國時是游艇俱樂部的會員,時常會駕著游艇出海去做深海垂釣。妳不必喜歡這項嗜好,但是一定要懂點皮毛,因為他很多女伴就是因為怕暈船、吹海風或曬太陽而被淘汰出局的,如果妳不能接受的話……」

  見她攬緊秀眉,不發一言的模樣,孫胥差一點笑了出來,他坐回沙發,好整以暇地啜著杯中的咖啡。好極了,這應該可以令她打退堂鼓,省得他老是想著該如何保護她遠離厲秉均的魔爪……

  「好吧。」她一甩頭,毅然決然地宣布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去釣魚吧。」

  孫胥瞪視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他早知道她很固執,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不屈不撓。「妳確定嗎?釣魚可不是去喝咖啡、吹冷氣,妳很可能會曬成小黑炭回來,到時上不了主播台。」

  「只要做好防曬措施,應該可以避免這個情況,再說釣魚好象滿有趣的,我應該不會排斥這項休閒活動。」

  看著她信心十足的表情,孫胥發現是不可能動搖她的意志了。他早該知道這個小女人不會如此輕易退縮。

  「那麼,准備好,我們明天早上十點出發。」

  准備好什麼?她一點概念都沒有,然而正想再問詳細點,孫胥已經徑自走到她的音響前去挑了一張唱片後回來,朝她伸出一手。「來吧。」

  「做什麼?」她不明所以地站起來。

  「跳舞喽!妳不是想迎合厲秉均的喜好嗎?這是另一項課程。」

  噢!她點點頭,柔順地將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那是支輕柔的華爾滋音樂,她聽著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腳步,發現那一點也不困難。

  他們靠得如此之近,她可以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頭頂,身上的熱氣襲進她的鼻端,令她臉頰微微燥熱。

  「你學過跳舞?」她故作輕松地問。

  「沒有,不過學生時代時常跑到舞廳去觀摩。現在跟著我轉圈。」他的手掌貼在她的背脊引導她,熟練地帶領她隨著旋律舞動。她苗條的嬌軀偎著他的臂彎,他無法不去注意她的肌膚多麼柔軟、她柔細的發絲是如何輕拂過他的臉頰……

  見鬼了,他是不是有自虐狂啊?居然給自己找了這種麻煩!等這些「課程」結束之後,他如果還能坐懷不亂,那大概可以成為聖人表率了。

  當音樂結束時,孫胥松開了她去換唱片,路珈舞悄悄吸了口氣,感覺有些昏眩。剛才的舞並不激烈,但她的心跳卻十分急促,可能是太緊張了,害怕自己會踩到他的腳而出糗,一定是這樣。

  「妳還好嗎?」他低沉的聲音問道。

  「很好。」她若無其事地道,「接下來我們要跳什麼?」

  「當然是我們的主題,國際標准舞喽。」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接下來孫胥簡單示范了幾個動作,路珈舞很認真地看著,而後跟著跳了一遍,才發現那些動作沒有想象中籣單。她無法理解人怎麼能只扭動屁股,卻讓上半身保持不動,在她看來,那根本不是常人做得到的。

  「這個好難。」她咕哝著,覺得自己笨拙得像只河馬。她再試了一次,結果仍然相同。

  「我是叫妳扭動臀部,不是叫妳搖呼拉圈,」孫胥仍然不苟言笑,朝她伸出雙手。「接下來我們要正式來了,准備好了嗎?」

  「沒問題。」她昂起下颚,絕對不能讓他瞧扁。

  空氣響起了熱情的森巴音樂,路珈舞剛開始還能跟上節拍,之後根本是跳得昏頭轉向,當孫胥帶領她前進、後退,貼著身子扭動並轉圈時,她的腳幾乎纏在一起,若不是他有力的手臂環住她,她恐怕已經跌成狗吃屎了。

  「這個好好玩。」她抓著他的手臂喘息著,禁不住咯咯直笑。好久以來,她不記得自己有這麼開懷地笑過了。

  「妳還沒見識到國標舞真正的精髓呢!」孫胥停了下來。「認輸了嗎?」

  「絕不!」雖然嘴巴上不服輸,她還是耍賴地癱在沙發上不動。

  孫胥在她身邊坐下,凝視著那張笑意未褪的臉龐。在氤氲的燈光下,那張姣美的臉龐看來如此無邪,雙頰因運動和愉悅而染上健康的紅暈,他根本移不開目光。

  「珈舞。」沙啞的低喚逸出他的喉問,俯下頭,他輕柔地覆上那微啟的紅唇。

  她的輕吟沒入他的唇中,她的手彷佛有自己意志地抬起來搭在他的肩上,感覺胃部抽縮,所有的感官為之撼動,他強壯的身軀溫暖地籠罩住她,令她在恐懼和欲望中戰栗,心跳加遽至狂亂的速度。

  這個吻和上回不同,它更深沉、更有力,彷佛是所有壓抑的總合。他的手插進她的發中,將她困在他堅硬的胸膛底下,柔軟的舌尖纏弄著她的,吻得更加急迫、更加需索,令她只能在他邪惡的攻擊下更敞開雙唇。

  然而這是不該發生的!她怎能如此輕易便迷失在他的吻裡?理智倏地返回,路珈舞開始掙扎了起來,用手去推他,但他的胸膛文風不動,情急之下,她抓起手邊第一個拿到的東西打他的頭,孫胥悶哼一聲趴伏在她身上。

  「孫胥,你這色狼。讓我起來!」

  她氣呼呼地去搥他的肩膀,而他龐大的身軀卻壓在她身上動也不動。

  「孫胥?」這回她試探性地喚,他仍然沒有反應。

  她開始急了起來,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他身下鑽了出來,見他仍然趴在地毯上緊閉著眼睛,她急得快哭了。糟了,他不會是被她那一敲而暈過去了吧?怎麼辦,她該不該叫救護車?

  「孫胥,你要不要緊?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她搖他的肩膀,用力打他的臉,見他仍然沒有反應之後,她干脆湊近他耳邊大叫,「喂喂喂,孫胥,你聽到沒有?我命令你馬上給我醒過來……」

  她還沒叫完,孫胥突然翻身坐起,嚇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該死!妳想謀殺我嗎,女人?」他惡聲惡氣地瞪她,一面揉著後腦的腫包,感覺起來像麥當勞漢堡。「妳用什麼東西打我?」

  「呃……」她瞄了躺在地毯上的「武器」一眼。「我想應該是電視遙控器吧。」她小聲地道,「它應該沒什麼傷害性。」她補充。

  「如果它有傷害性,我早就腦袋開花了。」該死,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被女人打,而且兩次都是同一個女人。他現在頭痛、臉頰痛,連耳朵都有點耳鳴,而這一切都只因為他吻了一個女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嚴重的攻擊!

  一句話說得路珈舞未熄的怒火再度湧上。「這就是你非禮本姑娘的下場,你活該挨揍!」她張牙舞爪地大罵,「如果你敢再對我有不軌的舉動,我保證下回不會這麼客氣,聽到沒有?」

  說完她徑自翹著小屁股起身離身,只差沒再踹他一腳以茲警惕了。

  孫胥揉著臉頰,直瞪著她的背影。沒想到這個小女人除了固執、不屈不撓之外,還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如果他再不學乖,恐怕會被連皮帶骨吞得一點都不剩。

  孫揚說的對,他這回惹上的麻煩可大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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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討厭釣魚。

這簡直是呆板、乏味、浪費生命兼窮極無聊的事。怎麼會有任何腦袋正常的人將它視為一種樂趣呢?還不如去逛街血拼、喝下午茶還來得有建設性。

路珈舞背靠著一棵大樹坐著,將釣竿放在曲起的膝蓋中間,一手還撐了把小洋傘。過去兩個小時她一直維持著相同的動作,而她的釣竿連動都沒動一下,她覺得她差不多要變成自由女神像了。

她斜瞄了距離她不遠的孫胥一眼,只見他仰躺在草地上,用一頂大草帽蓋住臉,他已經脫掉了外罩的藍色襯衫,只穿著一件白色汗衫和牛仔褲,短袖汗衫將他結實的臂膀肌肉繃得緊緊的,令他看來極具男性魅力。

今天早上才過九點,孫胥便把她從床上挖起來,打發她去刷牙洗睑--

「你不是說十點嗎?現在才九點。」她嘟哝著,仍然睡眼惺忪。

「等妳梳洗完畢之後,我們還得去加油、吃早午餐和買釣魚用具。十點出發,現在起來准備都嫌晚了。」他一臉不苟言笑地道,「當然啦,如果妳因為起不來而想取消行程,我也絕不勉強。」

一句話說得路珈舞睡意全無。她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跳起來沖進浴室,故意侵吞吞地拖延時間,還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以發洩她的不滿。

「如果妳打算繼續拖時間到天黑,就沒魚可以釣了。」他又不疾不徐地補了一句,「還有,穿輕便點,我們是去戶外踏青,不是去參加時尚派對勾引有錢少爺,妳們女人那套化妝品和高跟鞋就可以省下。」

他嘲弄的語調令路珈舞恨得牙癢癢的,偏偏又無處發作,直到到了地下停車場,她才發現精采的還在後頭--

孫胥所謂的「交通工具」,居然是一台破破爛爛的野狼125。

「我們要騎摩托車去?!」她瞠目結舌。「為什麼不開車?」

「第一,為了掩人耳目。開車容易引起注意,妳總不希望被狗仔隊發現妳和陌生男子出游,被拿來大作文章吧?」他幫她戴上安全帽。「第二,因為厲秉均喜歡騎摩托車兜風,妳最好先習慣一下:第三,因為我高興。還有問題嗎?」

她唯一的問題是,她根本無法想象厲秉均騎上野狼125的畫面。她乖乖地站著任他幫她調整安全帽帶,一面咕咕哝哝地發著牢騷。反正誤上賊船,她也只好認了,誰叫這是她自找的?自然只得把皮繃緊一點任人宰割了。

「你勒得好緊,我的下巴都不能動了。」她抱怨道。

「容我提醒妳,這可是妳的主意。」把她下巴的環扣拉緊之後,孫胥轉過頭去發動摩托車。

路珈舞小心翼翼地跨上後座,兩手抓住他身側的襯衫,他立即不顧她抗議地將她的手抓向前環住他的腰。

「妳最好抱緊,路小姐。妳可別小看這台車,它可以飙到時速一百八十公裡,如果妳等一下跌個四腳朝天被狗仔隊拍到,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妳。」

她的回答是用頭去撞他的背,他的「回報」則是「呼」的一聲沖向前,害她差點沒滾下車去。

其實這還滿好玩的嘛。坐在摩托車後座,路珈舞抱著孫胥的腰,一面不住地東張西望,平常由於習慣開車,她幾乎未曾注意到兩旁林立的大樓或商店櫥窗,而現在,盡管時間已近中午,市區仍然車水馬龍。

瞧見那些塞在車陣中動彈不得的轎車,她突然很慶幸孫胥的決定是對的。

將摩托車加滿油,再悠閒地吃了個早午餐之後,他帶著她去買了釣竿和其它用具,跟釣魚用品店的老板殺價又花了半個小時--也直到那時她才知道一根釣竿居然可以賣到好幾萬塊。

等孫胥將所有的工具搬上摩托車、朝目的地出發之後,已經是下午兩點的事了。車子逐漸遠離城市進入山區,馬路也由又寬又大轉為窄窄的雙向道路,隨著四周幾乎渺無人煙,路珈舞忍不住好奇地敲敲孫胥的安全帽。

「喂,我們要去什麼地方?」直到現在她才想到要問。

「去我們要釣魚的地方。」他的回答根本就是廢話。

她還想再問些什麼,車子已經彎進一條私人道路,在一扇雕花鐵門前停下。一位管理員模樣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孫胥只朝他揮了揮手,那扇鐵門便緩緩地開了。路珈舞的狐疑更深,瞧他這麼熟門熟路的,該不會有什麼不良企圖吧?

就算是也來不及了。車子再度往前拐了幾拐,在一幢花園別墅前停住。路珈舞跳下車,意外地發現這兒幅員遼闊,除了占地幾公頃的大草原之外,房子的右前方還有一個人造湖泊,遠方還可以瞧見青翠的山巒起伏,美得令人屏息。

「嘩,這兒好棒。」她拿下安全帽,深吸了口山裡清新的空氣,忍不住綻開微笑。「偶爾來這兒做做森林浴,吸收芬多精也不錯嘛!」

「做森林浴是指有很多樹的地方,這裡並沒有樹。」他仍然皮笑肉不笑。「而且那是要清晨天沒亮時才有用,現在是中午出大太陽的時候,芬多精早蒸發光了。」

這家伙根本是存心和她作對!她鼓起腮幫子,後來又決定暫且按捺。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常來這裡?」她好奇地問。

「來過幾次。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私人產業,他買下這兒好幾年了,一直計畫將它改建成休閒農場,只不過還未付諸行動。」他開始卸下摩托車上的釣魚用具。

為了懲罰他對她不敬的態度,路珈舞決定站在一旁袖手旁觀,最好讓他手酸死好了。

到了湖畔,孫胥先是費了番功夫教她如何使用釣竿,又費了番唇舌讓她克服恐懼,用釣鉤穿過魚餌--天哪!那居然是活生生的蚯蚓。她原本想立刻收手不干,後來想到一定會被他譏笑,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完成了這項壯舉。

步驟完成之後,他要她先戴上手套,然後教導她如何放線。只是,她都還沒站穩魚標便動了,幾秒钟之後,孫胥幫她拉起一條肥滋滋的大魚。

「哈,我釣上了。」她樂極了,得意揚揚地向他炫耀。「這很簡單嘛,我還以為有多難呢。」

「別高興得太早,這只不過是運氣罷了。」孫胥瞥了她一眼,走到一旁去放置他的釣魚用具。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只要女人比他們強就說是運氣。」她不以為然地皺著鼻子,而後一個念頭浮了上來,她興致勃勃地建議道:「這樣吧,我們來比賽,看今天誰會釣上最多魚,怎麼樣?」

他抬起一眉。「妳真的要這麼做?」

「怎麼,你怕了?」

 「我只是怕傷了妳的自尊心,釣魚可沒妳想的這麼容易。不過既然妳下了戰帖,我也只好奉陪到底。贏的人有什麼獎品?」

  「獎品?」她想了一下,然後一拍胸脯。「你說了算。」

  「這可是妳說的。」他朝她露出壞壞的笑容,徑自轉身走開了。那輕松自在的表情令她覺得有點可疑,她當時就該發現他的笑容有詐的!

  而後是現在。路珈舞調整了一下頭上的夏威夷大草帽,瞇眼望向晴朗炎熱的天空。不止帽子,她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大墨鏡,還用一條大毛巾將整個臉全包了起來,活像要去朝聖的回教徒婦女。

  這身裝扮或許有點防曬作用,但卻也熱得她汗流浃背。她瞄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水桶,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誇下海口。從她提議說要比賽到現在,已經過了漫長的兩個小時,她的魚竿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別說大魚了,連只蝌蚪都沒瞧見。

  偏偏她瞄到孫胥已經連連拉起了好幾條大魚,令她嫉妒得臉色發綠。那些該死的魚為什麼只吃他的餌呢?

  就算她贏了又如何?獎品是將這些該死的魚煮湯來喝嗎?這一點也不能彌補她坐在這裡像個木頭人,還被烈日烤成人干的委屈。她只覺得又熱、又餓、又渴,而且全身肌肉酸痛,偏偏孫胥看來輕松的活像在自家後院做日光浴。

  路珈舞火大地站了起來,正想過去破壞他的一派悠閒,她的釣竿倏地動了。她緊急地收住腳步,握住釣竿,連大氣都不敢喘。

  「孫胥,救命啊!」她緊張地大叫。

  孫胥拿掉蓋在臉上的帽子,正好瞧見她正手忙腳亂地和湖中的大魚纏斗著。一陣風吹走了她頭上的大草帽,但她顯然沒空理會。他起身定到她身旁,卻沒有出手相助,只是雙手環胸地站在一旁觀看。

  「你還站在那兒干什麼,快過來幫我啊!」她嚷道。

  「不錯嘛,這條魚起碼有五台斤重。」他一面對那條魚品頭論足,一面指示道:「等等,別急著把拉牠,先慢慢放松一下……對了,就是這樣。等牠掙扎累了,再一舉把牠拉起來,讓牠知道誰才是老大。」

  如果不是在這種神經緊繃的情況下,路珈舞一定會哈哈大笑。她想不透讓這尾魚知道她是老大有什麼成就感,不過眼前她的心思都放在對付這條頑強的大魚上,根本無暇細想其它。

  「很好,牠看來有點累了……就是現在,拉!」

  將魚釣上來之後,路珈舞累得坐在岸邊直喘氣。孫胥幫她解開魚嘴巴上的鉤針,將魚放到她的水桶裡去,然後轉過頭來看她。

  「兩個小時只釣上兩只魚,其中一尾還是比賽開始前我幫妳釣上來的。」他一臉懷疑地睨著她,「妳剛才都在干麼?化妝?補口紅?睡覺?」

  路珈舞凶惡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她又累又熱,她一定會把釣竿丟到他頭上,再把只有兩只魚的水桶連同孫胥一腳踹進湖裡去。

  「這個表情該不會是惱羞成怒吧,路小姐?」

  他居然還敢恥笑她!「我還沒宣布比賽結束呢。」她不服氣地辯道,「而且我是初學者,能釣上就算厲害了,這根本是場不公平的比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提議要比賽的可不是我。」見她還想反駁,他伸出手制止了她。「休息一下吧,妳的臉都曬紅了。恐怕下禮拜觀眾會看見一個曬成焦炭的路主播了。」

  這正是她需要聽到的話。路珈舞立刻忘了還想說的話,忙不迭地躲到樹蔭下。

  「魚上鉤了叫我一聲。」她對他喊。

  「到底是誰說要學釣魚的啊?」他坐到她身邊,將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她接過礦泉水咕噜咕噜直往下灌。「真不敢相信你們男人會喜歡這種無聊的活動,這根本是浪費生命嘛。」

  「不知道是誰一開始還告訴我,這根本沒什麼難的。」見她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忍不住搖頭大歎。「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

  「你說什麼?」她頓時杏眼圓睜。「有膽你再說一次。」

  「說十次都沒問題。我說妳們女人沒耐心、愛發牢騷,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卻又不准男人說實話。」看著她嘟起嘴巴,他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

  「還有,好勝心強,不接受任何建議和批評,沒有運動家精神,輸了還耍賴。」他不知死活地又補了一句。

  「你說誰耍賴?」她推了他一把,令他措手下及地仰躺至草地上,她再朝他肩上補了一拳。別看她嬌嬌弱弱的,那加上怒氣的一搥力道十足,令他皺起眉毛。「嘿,妳打人好痛。」

  「痛死你活該!」她迅雷下及掩耳地跳到他身上,小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胸膛和肩膀上。「你說誰沒有運動家精神?我可是和你一樣,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兩個小時,就為了等一只蠢魚上鉤,而且半句抱怨也沒有。把話吞回去!」

  孫胥放棄掙扎,往上仰望著她張牙舞爪的小臉。「妳沒聽說過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嗎?」

  「我才不管你。」她再錘了他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的。「你收不收回?」

  孫胥用手摀著作痛的胸膛,在她氣勢凌人的俯視下宣告投降。「好吧,雖然很不情願,但是我願意收回那話。」

  「你有什麼好不情願的?」

  「妳只釣上兩只魚。」

  「那是因為我故意放水。」

  「妳連把餌穿過魚鉤都不敢。」

  「因為我不想看著你……殺生。」

  「比賽只論結果,妳輸了。」

  路珈舞一時語塞,但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又覺得不服氣,於是她做了一個不假思索的反射動作--用手搔他的癢。

  「不公平,妳動用私刑。」他一面笑,一面躲開她靈活攻擊的小手。

  「說『對不起,阿姨』我就原諒你。」她不准備饒他。

  「嘿,妳比我小五歲。」

  「我才不管。你叫不叫?」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會怕癢。這個新發現令路珈舞更加大膽,勝利的滋味令她疏於防備,於是當孫胥一個轉身,將她反壓在地上時,她根本措手不及。

  情況互換,孫胥的大手朝她敏感的腰窩進攻,而且顯然熟知她所有怕癢的地帶。她笑著身軀扭成一團,黑發披洩在草地上。

  「噢,不要!孫胥,快住手。」她無力地抵抗著,幾乎喘不過氣。當她發現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圖時,她笑得整個人縮成一團。「停下來,拜托。」

  「現在知道誰才是老大了吧!」孫胥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妳認輸了沒有?」

  「好啦,算你贏,算你贏。」她已經笑得沒有力氣再動了。「你用的手段太卑鄙了,算什麼正人君子?」

  孫胥停了下來,抓住她的雙手壓在她身側,俯視著那對帶笑的眼睛。她仰躺在車地上,胸脯因輕淺的喘息而起伏,紅潤的唇畔濕潤誘人。他的雙腿跨在她的身軀兩邊,兩人的臉龐距離只有咫尺,近得可以感覺彼此的呼吸。

  突然間,這不再是個游戲。路珈舞催眠般地仰望著那張俊朗的臉龐,看著他的眼神轉為更加黝黑深邃。她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令她柔軟的身軀和那昂然的軀干綿密相貼,她在他眼眸深處瞧見了饑渴的欲念。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正人君子。」他的聲音低沉,飽含濃烈的需要。「該是我索取獎品的時候了,珈舞。」俯下頭,他的嘴唇輕柔地封緘住她的。

  她嘴唇在他的壓力下張開,已經重獲自由的手臂不自主地抬起來環住他的頸項,開始響應著他。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吻能引起這樣的反應,既甜蜜又邪惡,令她心跳急促地幾乎要躍出胸膛。她聽見一聲低吟--是她嗎?

  她的手指撫過他強壯的背部肌肉,而後插進他濃密柔軟的發叢裡,讓自己更貼近他。他的手順著她腰間的曲線而上,在她的身軀燃起一道熊熊火焰。她不想思考,也無法思考,理智無用,因為她早已迷失。

  當孫胥緩緩地松開她時,她的身體仍在輕顫,顯得呼吸困難。她慢慢地睜開眼睛,仰望著那對深邃的眸子。他緊繃的小腹貼著她,眼裡仍有激情未褪的痕跡,但他卻不曾再有所動作。

  「妳想再打我一巴掌嗎,珈舞?」他的聲音低沉痦痘。

  這句話喚回了她的理智,倏地意會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老天,她到底是怎麼了,居然那樣回吻他?之前她還能說服自己是因為受他引誘,現在她怎麼也無法自圓其說。

  「別以為我不會那麼做!」她的聲音比預期中冷靜許多,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孫胥注視著她冷淡的表情,一會兒後才慢慢地說:「妳並不討厭我的吻,珈舞。妳也想要我,為什麼妳不願意承認?」

  「我們別再談這個問題了,好嗎?」她猝然別開頭去,奮力保持平穩的語調。

  「我承認你很迷人,但我已經明白地告訴過你,我和厲秉均正在交往,就算沒有他,我和你也……不可能。」

  空氣彷佛凝結了,有好一會兒,四周靜得只有風輕拂過樹梢的聲音。「我明白了。」他片刻後才平靜地道,而後放開她起身朝岸邊走去,開始收拾著所有的用具。

  路珈舞注視著他的背影,努力忽視心中那抹懊惱。

  如果她不想讓情況失去控制,那麼這是最好的安排,她野蠻地告訴自己。她的目標是厲秉均,他才是她要的白馬王子,孫胥根本無法和他相比。

  然而,這個認知卻對她的情緒毫無作用。

   下了主播台,路珈舞才剛回到辦公室,便瞧見朱弘毅朝她走來。

  「朱總。」她禮貌地起身。

  「妳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朱弘毅審視著她。「怎麼回事?」

  「對不起,大概是這幾天沒睡好吧。」她掩飾地笑笑,心知肚明自己這些天的工作表現並不好,不但頻吃螺絲,甚至差點在現場畫面交還回主播台時來不及反應。過去她極少犯這些錯誤,而她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麼--或是為了誰。

  她無法不去想和孫胥在湖畔的那一吻。她當然被吻過,但卻不像孫胥那樣,能在瞬間點燃她的身軀。世上有那麼多男人,為什麼獨獨只有他能令她產生那樣狂野的感覺?這個認知沉重得令她不想細想。

  幾天以來,她努力想避開他,藉以平靜一下自己的思緒,最後她發現根本無此必要。這些天來,他不再有深夜的拜訪,電視台也少有他的蹤影,即使偶爾出現,他也只是遠遠地站在角落,從不曾試圖走近和她交談。

  她應該覺得松了一口氣的,然而她卻沒有,相反的,她卻覺得沮喪,感覺像踩空了一格階梯似的,有股說不出的怅然失落,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我知道妳和厲秉均最近時常來往,妳是因為這樣而分心嗎?」朱弘毅關心地詢問道。「秉均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我也鼓勵妳和他交往,但卻不希望妳因此而擔誤了工作。」

  「對不起,朱總,我一定會改進。」

  朱弘毅點點頭,然後轉開話題,「對了,妳最近還有再接到那些恐嚇電話嗎?」

  她怔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幾乎都要忘了有這回事。「沒有。」

  「那就好。為了慎重起見,孫胥打算開始調查咱們台內的工作人員,希望能盡快揪出那個恐嚇妳的歹徒,妳自己也要多小心,啊?」

  「我會的,謝謝朱總關心。」

  「時間下早,早點回家休息吧。」再拍拍她的肩,朱弘毅離去了。

  路珈舞重新坐了下來,這才瞧見放在地板上的那束花。她漫不經心地翻開花上的卡片,並不意外上頭署名厲秉均。

  「是厲先生送的花?」一個突如其來的女聲響起。

  她聞聲抬頭,瞧見張毓珊正朝她走來。

  「毓珊,是妳。」她松了口氣。張毓珊雖然名義上是她的助理,但除非她有特別的行程,否則通常會讓張毓珊提早離開。她有些意外毓珊這時居然還在公司裡。

  「我晚上沒什麼事,就留下來看看妳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張毓珊從她手上的花束中抽出一朵,用鼻子嗅了嗅。「厲秉均還真不愧是黃金單身漢,每天都送一百朵粉紅色玫瑰花,再矜持的女人也禁不起這種追求攻勢。這筆送花的錢都夠尋常百姓吃穿一個月了。」

  對她又羨又妒的口吻,路珈舞只是回以淡淡一笑。自從他們的交往明朗化之後,厲秉均的追求攻勢不但沒有減緩,反而更為積極,除了每天下午為她送來頂級的料理點心之外,更會不時送一些外賣點心到電視台來讓所有員工享用。

  這個討好的舉動令所有的同事艷羨不已,嫉妒和祝福的目光隨即而來,已經有不少人在猜測她和厲秉均好事已近,就等著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了。

  「自從有雜志報導妳和厲先生正在交往之後,妳的追求者大概少掉一半吧。」張毓珊的口氣有三分羨慕,七分挖苦。「這也難怪,厲先生不但又高又帥,更是身價數百億的財團總經理,看樣子妳真是釣上大魚了。」

  「我和厲先生是好朋友。」

  「只恐怕厲先生不這麼想。真羨慕妳們這種人得天獨厚,只要長得漂亮,不用太努力就能得到一份好工作,更會有男人主動送上珠寶首飾,只為了博取妳的歡心;換成我們這種條件,只怕不會有人多瞧一眼。」

  路珈舞微微蹙層,不想浪費力氣解釋在這些光鮮亮麗的背後,她曾經做過多少努力。沒有人的成功是僥幸得來的,就算她起步比別人幸運,但若沒有真才實學,恐怕也無法得到觀眾的認同。

  「妳今天似乎火氣很大,毓珊。」她輕松地道。「誰得罪妳了?」

  「我只是有感而發。」張毓珊微微聳肩,朝外頭探了一下。「對了,那些人還打算跟著妳多久?他們真是陰魂不散,像狗一樣盡忠職守,連趕都趕不走。」

  她愣了一下才意會到張毓珊指的是唐德倫那些人。

  「別這樣說人家。他們是職責所在,妳應該給他們一些尊重。」她平和地道。

  「我又沒說錯!這還算是誇獎他們哩。」張毓珊輕蔑地擺擺手。「算啦,我就不信他們能跟著妳一輩子。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明天見。」

  看著張毓珊離開的背影,路珈舞忍不住有些納悶。擔任她的助理以來,毓珊和她之間的相處還算愉快,出言從未像今天這般尖酸刻薄,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和毓珊好好聊聊。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之後,她拿起皮包離開辦公室,一出電視台便瞧見唐德倫朝她走來。

  「今天要直接回家嗎,路小姐?」

  「嗯。」她點頭。「又得麻煩你了,唐先生。」

  「妳太客氣了,保護漂亮的小姐一點都不麻煩。」唐德倫朝她比了個手勢,兩人並肩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她正躊躇著該不該問他孫胥去了哪裡,他已經先開口--

  「最近似乎很平靜,嗯?」

  她知道他指的是最近沒有再接到恐嚇電話的事。「是啊,也許對方知道有你們跟著,所以嚇跑了吧。」她開玩笑地道。

  「最好是如此。」唐德倫正想再說話,一輛法拉利跑車倏地在他們面前停住。

  「秉均?」她驚訝地看著厲秉均下了車。下午他才打過電話,告訴她晚上公司要加班、不能來接她的事。「你怎麼來了?」

  「我急著想見妳,就把公司的事趕著辦完。幸好妳還沒離開。」厲秉均笑容滿面地走向她。「肚子餓不餓?我有個朋友新開了家意大利料理餐廳,前兩天剛開幕,咱們剛好去捧個場。」

  「這……」她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胃口,但還沒來得及回答,厲秉均已經轉向唐德倫道--

  「唐先生,你們就先回去吧,我會安全送路小姐到家的。」

  「這……」唐德倫抬起一眉,詢問地轉向路珈舞。

  「是的,唐先生。」她柔聲道,看著唐德倫點頭離開。是的,她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她想嫁的對象,她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不該再想著別的男人……

  但她懷疑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天空正飄著蒙蒙細雨,為仲夏的夜裡帶來一股涼意。厲秉均陪著路珈舞回到住處,她一如往常地在大門前停下腳步。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朝厲秉均嫣然一笑。「晚安了,秉均。」

  「妳仍然不肯請我進去喝杯咖啡嗎,珈舞?」他的表情有些困惑。

  路珈舞有些遲疑。這幾個禮拜以來,她已經可以從他充滿欲望的眼神,或是一些肢體上的親密碰觸了解到他的「暗示」。她很清楚一旦厲秉均進了她的住處,那他要的絕不止是「喝杯咖啡」而已。

  「改天好嗎?」她謹慎地勘酌用句。「今天太晚了,再說我屋裡很亂,恐怕不太方便。」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雖然碰了個軟釘子,厲秉均仍然保持笑容。「沒關系,那就改天吧。到時我絕對會讓妳找不到借口拒絕我。」

  她還來不及探究那句話的含意,他已經圈住她的腰,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這是個極盡挑逗的吻。路珈舞定定地站著,沒有推拒,卻也沒有響應。他的吻娴熟而火辣,一手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背脊和腰間滑動,然而卻絲毫點燃不了她的熱情。

  一會兒之後,厲秉均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她。「我走了,早點睡。」

  「嗯,晚安。」

  厲秉均離去之後,路珈舞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如果厲秉均知道她只是個私生女,她的母親不但終生未婚,而且還陪著有婦之夫的男友長居在加拿大,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甩開那個不受歡迎的念頭,她漫不經心地找出鑰匙開門,才一進客廳便瞧見她的沙發上端坐了三個人,分別是孫胥、她的母親籐原京子,還有一個身形瘦長的中年男子。她先是一愣,但很快的,腦袋迅速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珈舞。」瞧見她,略一介立即起身想朝她走來,她卻反射性地退後一步。

  「媽。」她沒有望向路一介,目光直視著母親。「怎麼回事?妳沒告訴我妳要來。」

  「珈舞。」籐原京子也站了起來。「妳爸爸想回來看看妳過得好不好,所以我……」

  「那麼他看到了。」她的表情和聲音一樣冷淡。「我累了,想早點休息。如果沒事的話,請他離開。」

  她想回房裡去,孫胥卻更快一步地擋住她的去路。「別這樣,珈舞。妳父親特地從日本回來,在這裡等了妳一個晚上,妳難道不想和他說說話嗎?」

  她猛地抬起頭,所有的怒氣為之爆發。

  「是你要他來的,是嗎?」她咄咄逼人地質問他。「誰要你多管閒事?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不干孫胥的事,珈舞。」路一介連忙出聲解釋。「是我不顧他的反對,堅持要來看妳。爸爸知道這些年來傀對了妳,希望妳讓我有機會彌補……」

  「彌補?」她冷笑道,第一次正眼看他。「你濫情、對妻子不忠,最後更為了維持你莊嚴的形象和社會地位而對我母親始亂終棄。你讓她受盡了唾罵和岐視,甚至無法在日本待下去,你拿什麼彌補她所受的委屈?」

  路一介頓時啞口無言。

  「當我們母女被人家咒罵狐狸精和私生女時,你在哪裡?你躲在一個富家千金的麾下,繼續過你東京大學醫學教授的上流生活。你是個好爸爸、所有人眼中的模范丈夫,沒有人怪你出軌、搞婚外情,因為所有人都認定是一個女演員不知羞恥地勾引你!」

  她的聲音愈趨高亢,淚水開始不受控制地沿著臉頰滾落。「當一切爆發之後,所有人都原諒了你的一時胡塗,我和媽媽卻得隱姓埋名,躲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生活,為了求生存而看盡臉色。那時你又在哪裡?」

  「珈舞。」看著女兒情緒幾近失控,籐原京子顯得有些無措。「妳別這樣,妳爸爸只是想來見妳一面,他不是……」

  「你的確是對不起我和媽媽,而且你一輩子也彌補不了。」她咬著牙進出聲音,「把你的假慈悲用到別的地方去,別在這兒惺惺作態。我沒有父親!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她歇斯底裡地吼完,感覺自己喉嚨梗住、全身顫抖。這些年來的獨立生活,從小到大所受到的委屈和克制在這一刻全爆了開來,令她的心像破了個大洞。她用手摀住嘴唇,拚命要自己忍住,卻仍無法遏止淚水成串地滾落。

  她低喊一聲,隨即盲目地轉身朝外奔去。

  「珈舞。」孫胥低咒一聲,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孫胥在人行道前追上了路珈舞,大雨正傾盆而下,沒幾秒钟兩人便濕透了全身。

  「別這樣,珈舞。」他抓住她的手臂,聲音低沉地命令道:「妳不是小孩子了,別做這麼幼稚的行為,跟我回去!」

  「幼稚?你說我的行為幼稚?!」她甩開他的手,目光仇視地瞪著他。「你懂什麼?被遺棄的不是你,母親被指責是狐狸精的也不是你。他拋棄了我們母女二十多年不聞不問,現在只用一句道歉就要我原諒他?不可能!」

  「冷靜下來,珈舞。」

  「冷靜?我無法冷靜。」她揮舞著雙手,表情凶猛地指控,「這全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就能令我改變主意嗎?我不會原諒他!你聽到沒有?永遠不可能!」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衫,掄起拳頭搥著他的胸膛,哭得肝腸寸斷。

  孫胥一言不發地擁著她,任她發洩,直等到她聲嘶力竭,原先的嘶喊變成抽噎後,才攔腰抱起她往回走。她只略微掙動一下便癱軟在他懷裡。方才一番激動的情緒耗盡了她的體力,她再也沒有力氣掙扎了。

  回到客廳,滿臉焦急的路一介和籐原京子立即圍了上來。

  「珈舞,妳沒事吧?」籐原京子迭聲問著,擔憂之情全寫在臉上。

  路珈舞沒有說話,徑自掙開了孫胥的懷抱朝自己的房裡走去。

  「讓她靜一靜吧,伯父、伯母。」孫胥平靜地道,「等過兩天她情緒平緩一些,我會再慢慢勸她。」

  籐原京子原本還想說話,卻被路一介按住了。

  「也只有這樣了。既然珈舞下歡迎我,那我還是別待在這兒。」路一介苦笑地說,轉向籐原京子。「咱們走吧,京子。這兒有孫胥在,我想珈舞不會有事的。」

  籐原京子還想堅持,但見路一介落寞的表情,仍是忍住了。「也好,珈舞就麻煩你照顧了,孫胥。」

  「我會的。」

  等大門重新阖上之後,孫胥來到路珈舞的房間,看見她站在落地窗前。

  「對不起。」他柔聲開口。「我事先不知道他們要來,否則會先通知妳一聲的。」

  路珈舞沒有說話,仍然直瞪著窗外紛飛的雨絲。她的頭發凌亂地覆著臉頰,濕透的衣衫緊貼住她的身軀,水滴在地毯上暈染開來。

  孫胥從浴室裡抓出一條大浴巾包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走開!」

  「不,我不走開。」他的聲音依然平和。「妳需要我。」

  「哈,你以為你是誰?全能的上帝?」她冷冷地嘲諷。「你能保護我免於被變態騷擾、被殺手跟蹤暗殺,現在還想扮演和平使者,期待我原諒一個拋棄了我和我母親的男人,來個合家大團圓?」

  「我說過,我事先不知道他們會來。」他沒理會她的諷刺,依舊平心靜氣。「不管他當年做了什麼,他都是妳的父親,這是永遠抹滅不了的事實。」

  「我的事你管不著!」她走回床邊坐下。「你可以走了。」

  她的倔強和頑固的脾氣令孫胥的耐心到達了邊緣。他一個大步便跨至床邊,一把攫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在床上。

  「誰說我管不著?」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告訴妳,我已經管了,而且我打算管到底!」沒有等她反應,他惡狠狠地俯下頭去,封緘住她驚愕的喘息。

  他滾燙的唇充滿需索,粗糙的大手有如燃燒的火炬,在轉瞬間便燃起她身軀的熊熊烈焰。她原先的反抗不知怎的消失了。他的唇灼燙地下滑至她的領口,一手探進她腰問的肌膚,令她發出一聲嘤咛。

  她感覺他正將濕透的衣衫扯離她的肩膀,熾熱的手掌撫上她赤裸冰涼的肌膚,態意探索她纖柔的曲線。她同樣熱切地回吻他,重回自由的雙手拉扯著他也已濕透的襯衫,想要兩人的肌膚毫無阻隔地相觸。

  他的唇饑渴而有力,深澡的刺探令她渾身顫抖。她在燃燒著,沒有阻止他,也不想阻止,只想臣服於這樣的感覺、臣服於他。她想要他的手在她身上,想要他的吻更加深入,需要他寬闊的懷抱所帶來的力量,只要他……

  「孫胥。」她充滿欲望地低喚。

  那聲低喚震醒了孫胥的理智。他猛地停了下來,看著她被吻得微腫紅艷的嘴唇。她頰上仍有未干的淚痕,模樣看來如此細致嬌弱,令他的心猛地揪結成一團。

  他要她!天知道他此生從未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然而不是現在,不是在她承受打擊、身心狀態都不穩定的時候。他不願意她為了尋求一時的慰藉,而在天亮之後後悔。即使要他砍掉一條手臂,他也得停止。

  他深吸了一口氣,身軀仍因極力控制而繃緊。「看著我,珈舞。」他啞聲命令。

  她緩緩掀起迷霧般的眸子,被動地迎視著他。

  「這真的是妳想要的嗎?」他的聲音仍然粗啞。「我並不是厲秉均,如果妳想利用我來尋求安慰,那妳顯然是找錯對象了。」

  路珈舞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崩塌了,焦躁痛苦的情緒紛湧而上,撕扯般的劇痛幾乎令她的心碎裂成片片。「滾出去!」她以為她大聲尖叫,然而出口卻只是一聲沙啞的喉語,「給我滾,滾!」

  孫胥深深地凝視著她片刻,而後才安靜地轉身離去。直到門阖上的聲音傳來,她才將枕頭擲向門板,崩潰地失聲痛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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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孫胥坐在咖啡館裡,凝視著人行道外耀眼的陽光。

  昨晚離開了路珈舞的住處之後,他足足沖了半個小時的冷水澡讓自己燥熱的身軀冷卻下來,卻仍一整晚輾轉難眠。他無法不去想她脆弱無助的模樣、那梨花帶雨的臉龐,還有她在他身下柔軟順服的嬌軀……

  他無意讓事情失去控制,但是--該死的,從未有女人如此擾亂他的心。在他二十九年的生命裡,他的防衛一向固若金湯,從未讓私人感情介入理智,然而自從遇見路珈舞開始,他的原則就被全盤瓦解。

  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若不想個解決的好辦法,他就要發瘋了。

  「孫胥。」

  他抬起頭,看著厲秉均在他對面坐下。

  「秉均。」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這麼突然約你出來,沒打擾你的公事吧?」

  「沒這回事。只要你一句話,再大的事都可以滾到一邊涼快去!」厲秉均睑上堆滿了笑,揚手招來侍者點餐。

  孫胥沉向椅背,開始緩緩地打量起厲秉均。對男人而言,厲秉均是個好朋友,沒話說的好兄弟,只要有任何困難向他開口,他絕對會二話不說幫忙到底,而且他該死的有一張迷惑女人的俊臉,以及太顯赫優渥的家世。

  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厲秉均,從小便習於周游上流社會,和所有的名流富賈打交道。他將娛樂當成正事,工作則是消遣,仗著潇灑外表和雄厚的身家背景,他身邊的名媛美女從不曾斷過,只要他厲某人看上的,極少能逃過他的追求攻勢。

  他懷疑路珈舞會是厲秉均花名單中的最後一個女人。

  「怎麼想到找我吃飯?」侍者離去之後,厲秉均詢問地看著他。「我聽說你的公司最近在美國的股價上揚,你這個大老板應該要忙得團團轉才是,怎麼還會有空回台灣來渡假?」

  「我不是來台灣渡假的。」孫胥淡淡地道,開始將他之所以回台灣的理由簡述了一遍。

  「我就說嘛,認識你這麼久,從沒聽你提過珈舞這個表妹,原來你是個冒牌貨。」厲秉均咧起嘴角。「我以為你早就把事業重心移轉到設計大樓的保全系統上,不再承接私人保镳的任務了。」

  「是沒錯,不過珈舞的父親和我父親是老朋友,他希望以我過去的經驗,能幫忙找出恐嚇珈舞的歹徒。」孫胥停頓了一下。「你知道珈舞的家庭狀況嗎?」

  「知道一點。聽說珈舞的父親在日本另外有家室,她母親則和一個加拿大人長居在溫哥華,所以珈舞目前是獨自一個人在台灣工作。」

  「你不介意珈舞並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就他所知,對某些聲名顯赫的財團而言,「門當戶對」仍是根深蒂固的觀念,因利益而結為親家更是稀松平常的事。

  「有什麼好介意的?我喜歡的是珈舞的人,和她的家世背景沒有關系。」厲秉均雙手一攤。「我父母曾經在幾個公開場合見過她,對她的印象非常好,況且我和珈舞還在交往階段,這根本不算問題。」

  「意思是,你還不打算娶路珈舞?」

  「也不能這麼說。珈舞年輕漂亮,再加上她清新甜美的新聞主播形象,如果我要結婚,那她當然是不二人選。不過珈舞還年輕,我也還在事業上沖刺,談這個未免太早。」

  孫胥微微蹙眉。「如果你對她是認真的,就該早點計畫未來。」他慢慢地說。

  「我沒有說對珈舞不認真,但是除了她之外,我並不是沒有其它的選擇。」厲秉均眼神轉為暧昧,還故意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太容易上手的女人就沒有挑戰性了。目前為止路珈舞還在釣我胃口,不肯和我更進一步,這反而顯得她與眾不同。我倒想看看她還打算矜持多久……」

  他意有所指的暗示令孫胥深吸口氣,費了一番克制才勉強按捺住怒氣。

  「你不覺得夠了嗎,秉均?」他扯動唇角。「或許你只想玩玩,但是珈舞呢?其它那些被你玩過就丟的女人,你有沒有考慮過她們所受的傷害?」

  「少來了,你何時變得這麼古板?」厲秉均仍然嘻皮笑臉。「人就是要及時行樂嘛!只要大家一開始說好只是玩玩,那一點麻煩都不會有。看著那些女人爭著想引起你的注意、前僕後繼地想逮住你,你不覺得很刺激?」

  「珈舞不是你那些玩玩的女人,她是我世伯的女兒,我受托保護她,就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如果你還不想定下來,那就離她遠一點。」

  厲秉均挑起眉毛,有些稀奇地看著他。「你嚇到我了,孫胥。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還真會以為是我搶了你心愛的女人,你打算找我來場公平決斗。」

  或許他真的是!孫胥深吸了口氣,依舊面無表情。「我只是忠人之托。以我父親和路伯伯的交情,珈舞稱得上是我的妹妹,如果你敢傷害她,我絕不會對你客氣,明白嗎?」

  「OK,OK,算我怕了你!」厲秉均投降地舉起雙手,英俊的臉孔扭成一臉苦相。「為了不得罪你這個好兄弟,從現在開始,我會絕對尊重珈舞,可以了吧?」

  孫胥放松了臉部線條,嘴角勉強彎起一個微笑。是的,這就是厲秉均,即使他已位居財團的總經理,但他仍然是個長不大的男孩,對感情始終抱著游戲的態度,他早就該明白這一點。

  「對了,查出那個寄恐嚇包裹的人了嗎?」厲秉均轉開話題。

  「還沒。我們查出包裹上留的地址是假的,貨運公司的人也說對寄包裹的人毫無印象。」看來對方若非平凡的引不起任何注意,便是個心思缜密的罪犯,才能不留下一絲痕跡。也就是這一點令他不安!

  多年來訓練出的經驗告訴他,表面上的和平只是假相,實際上背後卻可能隱藏著更為凶險的驚濤駭浪,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珈舞最近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很需要有人陪在她身邊。」他一會兒後才再度說道,「這一點要勞煩你多費心了,秉均。」

  「這是當然。」厲秉均保證道,「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便何況珈舞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的。」

  「那就好。」孫胥點點頭,將目光調向前方。櫃台上方的電視機正在播出路珈舞主持的一場時尚派對記者會,屏幕上的她笑容甜美燦爛,令他的心一陣抽緊。

  他要再不小心防范,很可能會被一個小女人逮住,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而他懷疑是否已經太遲了。

   「妳沒事吧,珈舞?」休息室裡,萱萱看著鏡子裡的路珈舞,關心地問著,「妳的臉色不怎麼好呢。」

  「我沒事。」路珈舞勉強擠出笑容,用手按住隆隆作響的額頭。今天一早起床之後,她便覺得頭重腳輕,但仍硬撐著到電視台來錄像。進化妝室之前,她已經瞧見母親和路一介就站在攝影機後面,正和朱弘毅交談著。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冷靜面對的。二十多年來,她已經訓練出一套保護自己的方法,便是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多的情緒,因為不去在乎,便能遠離所有的傷害。直到路一介出現,她才知道她還不夠堅強到足以對這一切無動於衷。

  「珈舞?」籐原京子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她身後。

  「媽。」路珈舞微微點頭,一旁的萱萱善解人意地先行離開了。

  「妳的化妝師告訴我,妳一整天幾乎什麼都沒吃。」籐原京子在她身邊坐下,用手摸摸她的額頭。「妳似乎有點發燒呢。要不要緊?」

  「大概是昨天晚上淋了雨,不礙事的。」她避開母親的碰觸,轉頭去看手上的新聞流程。「我等會兒還要工作,不能陪妳聊太久。」

  看著她冷淡的表情,籐原京子知道女兒仍舊對路一介突然出現的事耿耿於懷。她覆住女兒的手,柔聲開口,「我知道妳很不諒解媽這麼做,但無論如何,他總是妳的父親,妳難道不能……」

  「我不懂妳怎麼能忘記一切,媽。」路珈舞轉過頭來直視母親。「妳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呢?為了拉拔我長大,妳看盡的臉色和受過的苦呢?他二十幾年來從沒有來探望過我們,為何妳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他?」

  「當年他會捨不我們也是情勢所逼,這些年來,他不見得比我們更好過。有時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由不得咱們的!」

  「我不這麼認為。我知道什麼該做,就會努力去爭取和把握,知道什麼不該做,就會離得遠遠的,不讓自己有惹上麻煩的機會。我無法像妳那樣認命!」她伸手制止母親的反駁,輕聲道:「別說了,媽。我想靜一靜,好嗎?」

  籐原京子還想說話,最後還是決定吞了回去。「我和妳父親搭明天下午的班機離開台灣。還有,妳別怪孫胥,他一直試圖勸阻妳父親別這麼貿然行事,是妳父親不聽,我想現在他也十分後悔。」

  路珈舞垂下睫毛,想起孫胥多次的試探。他一直想化解她和路一介之間的岐見,卻失敗了。二十幾年的隔閡和距離,豈是一朝一夕便能消失的?

  「孫胥告訴我們妳正在和厲秉均交往。就是妳和我提過的那個年輕人嗎?」見她點頭,籐原京子摸摸她的臉頰。「但願妳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珈舞。只要妳覺得開心,媽也會尊重妳的選擇。妳自己要多保重,嗯?」

  「我會的,妳也一樣。」

  看著母親點頭離去,路珈舞呆坐了好一會兒,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不,她絕不會像母親那般屈服於命運,她要創造屬於自己的未來,不會只是被動地等待!

  幾分钟後,工作人員進來通知她准備錄像。路珈舞站了起來,一陣昏眩卻令她差點站立不穩,她勉力壓下那抹不適,硬撐著走出休息室。

  她是路珈舞,一個在鎂光燈下必須專業嚴肅的新聞主播。當她的臉出現在鏡頭前時,她必須是完美無瑕的,因為這是她的工作。

  另一方面,孫胥站在遠遠的角落注視著她。她和工作人員自在地交談,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然而即使她想表現出若無其事,他仍然可以察覺出她的疲累,連化妝也遮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黑影。

  他將目光調向一旁,瞧見一個眼熟的人影站在另一邊的角落。他微微蹙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是珈舞的助理,叫張毓珊。

  孫胥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開始暗暗地打量起那個微胖的身影。張毓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長相平凡無奇,根據德倫的調查,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也多半認為她和路珈舞相處愉快。然而此刻,她看著路珈舞的目光卻不是崇拜和艷羨,而是一種怨毒和仇視,幾乎是……充滿恨意的!為什麼?

  看來,也許他該再重新調查一下這個女人了。

  錄像結束之後,路珈舞還來不及下主播台,厲秉均便笑臉滿面地迎向她。

  「妳表現得太好了,珈舞,簡直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他油腔滑調地道。

  「謝謝。」路珈舞回以微笑,目光卻下意識地梭巡著孫胥的身影,看見他早已不在原位,有那麼好半晌,她就這麼直瞪著那空無一人的角落,無法掩飾心中的失望和愁怅。

   機場的咖啡廳裡,孫胥和路一介面對面地坐著。

  十分钟前,籐原京子已經搭上前往加拿大的飛機,臨行前和路一介有過一番懇切的交談。這令孫胥有些感動。因為據他所知,一對離婚多年的夫妻即使再次碰面,也不見得能有如此和樂的氣氛,更何況他們之間糾纏了二十多年的復雜情感-一絕不是三百兩語便能化解的,然而籐原京子卻選擇了雲淡風輕。

  「在決定回台灣之前,京子一直勸我,但我卻按捺不住。」路一介感慨地道,「早知道珈舞這麼不諒解我,或許我會選擇默默地關心她就好,寧可她不認我,也不願意她再次受到傷害。」

  「你別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珈舞不是有意那麼說的。」他溫和地回道。

  「京子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對於她們母女,我除了虧欠還是虧欠。我很感激京子願意原諒我當年的不負責任,就算珈舞不認我,這也就夠了。現下我只是擔心有人會想陷害珈舞……」

  「我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路伯伯。」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路一介眼中閃現寬慰和欣賞。孫胥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他十分了解這個年輕人的性情。他看得出孫胥對珈舞的感情,已經不止是一個保護者這麼簡單,只不過女兒如何選擇,他畢竟沒有插手的余地。

  「我和珈舞的男朋友聊了幾句,他叫……厲秉均?那似乎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嗯,秉均是我的朋友,我想有他照顧珈舞,你也可以安心許多。」

  「我只是擔心她思想偏差,會因此忽略了她真正該把握的東西。」路一介語重心長地道,「你也是,孫胥。如果你真心渴望一個東西,就該好好把握,別輕易讓它溜走,因為機會一旦錯過,可是再多後悔也追不回來的。」

  再拍拍他的肩膀,路一介起身離開了。看著飛機消失在雲端,孫胥的眉峰仍舊沒有舒展。路伯伯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開車返回台北途中,孫胥的思緒轉到昨晚離開電視台時,路珈舞對厲秉均巧笑倩兮的模樣。想到她現在很可能在厲秉均的懷中尋求安慰,他忍不住皺起雙眉,心中不甚舒坦。

  如果那是她的選擇,他又豈能強人所難?對自己苦笑著,他爬過一頭亂發,此時他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三秒之後接到他的耳機上。

  「喂,老大?」是唐德倫的聲音。「你在哪裡?」

  「在機場,正要回台北。」他的神經倏地緊繃。「是不是珈舞出了什麼事?」

  「你別慌,路小姐沒事。」唐德倫安撫道,「她今天向電視台請了假,一整天都沒有出門,我想應該跟你報告一下。」

  「她會不會是和厲秉均在一起?」想到厲秉均可能在她的住處,他就感到心情惡劣。

  「沒有,路小姐今天並沒有訪客。我原先以為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不過剛才我幫管理員送郵件上去給她時,發現她臉色似乎不大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孫胥的眉蹙得更深了。「我馬上回去。」他簡短地道,掛上電話。

  飛車趕回住處之後,孫胥在路珈舞的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猶豫著該不該敲門。如果她只是想靜一靜、不被人打擾呢?他沒有忘記她前晚激動的模樣,或許她不會願意再見到他……

  深吸口氣,他按了路珈舞的門鈴,等了兩分钟沒有人應門,他再打她的行動電話,也沒人接聽,最後他用備用鑰匙開了門,走進客廳,一眼便瞧見她和衣斜躺在沙發上,黑亮的長發披散著,似乎睡得很熟。

  他走了過去,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蹲了下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而且她在發汗,幾绺發絲濕濕地貼覆著額頭。

  「珈舞?」他輕喚著,用手輕拍她的臉頰,卻接觸到驚人的高熱。

  該死,她在發高燒。他在心裡詛咒一聲。昨晚他就發覺她的臉色不對,卻沒去細想她可能是生病了,前天那場大雨顯然是元凶。

  他彎腰抱起她朝房裡走去。

  路珈舞微微驚動了一下,「孫胥?」

  「別動,妳在發燒呢。」他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從浴室擰出一條濕毛巾擦拭著她的臉。降低體溫……降低體溫的方法有哪些呢?他飛快地想著,憶起在美國時,一位醫生朋友曾教過他如何處理發高燒的病患。

  他再度走進浴室放下一缸水,回到床邊輕拍她的臉。

  「珈舞。」她的眼皮微微張開。「妳吃過退燒藥了嗎?什麼時候吃的?」

  「沒……沒有。」她口齒不清地道,眼皮再度無力地阖上。「我好冷。」她低語。

  「我在這裡,沒事的。」他柔聲安慰道,將她抱進浴室。他在浴缸邊跪下,先將她的腳放進水裡,再逐漸將她整個身子泡進去,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頭,開始用冷水輕拍她滾燙的皮膚。

  路珈舞的頭無力地靠著他的手臂,被水浸濕的發絲凌亂地覆著她的臉龐。他細心地將它撥開,不斷重復潑水的動作,逐漸將冷水換成較溫的水,直到感覺她的皮膚不再滾燙才微松了口氣。最後他拉起浴缸的塞子,下降的水面逐漸顯露出苗條纖細的女性身軀。

  「冒犯了,小妞。」他喃喃道,開始褪去她身上濕透的衣物,並用一條干毛巾擦干她。他快速地動作著,因為一旦她醒過來,發現他居然脫掉她的衣服,而且還看光了每一吋,鐵定會海扁他一頓。

  用一條大毛巾包住她的頭發,他在她的衣櫥找出一件寬大的襯衫替她換上,最後再將她抱回床上,拉起被子蓋住她。她輕吟一聲,將頭轉向柔軟的枕頭,又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等所有的事做完之後,孫胥在床邊的地毯坐下,就著柔和的燈光凝視著那張姣美的臉龐,感覺心中洶湧而起的柔情。他已經過了見到美女就沖動的年紀,更不曾讓女人擾亂他的心思,然而現在,她卻牽動著他的所有情緒。

  她已經不止是他的任務,而是成了他的責任,他再也無法將她置身事外。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他苦惱地低語,真希望有個人來告訴他答案。

  路珈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她醒來時,瞧見孫胥就坐在她床前的沙發上睡著了,床頭的電子钟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她想撐住自己坐起來,卻發現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得花費全身的力氣,她不由得輕吟一聲。

  聽到聲音,孫胥醒了過來,立即趕到她身邊。「慢慢來,妳才剛剛退燒呢。」他低沉的嗓音在暗夜裡格外清晰。「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送妳到醫院?」

  「我很好。」她往後靠在他墊起的枕頭上,注視著他憂心忡忡的表情,而後記憶慢慢地回來了。她一早起床時便覺得昏昏沉沉,原本只想躺在沙發上休息一下再去看醫生,誰知道卻渾身癱軟地使不上力氣,直到孫胥來了。

  是他抱她回到房裡,幫她洗澡、照顧她吃藥……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除了一件寬大的襯衫之外,什麼都沒有。

  「等妳恢復力氣之後,妳可以去告我性騷擾。」見她俏臉一紅,他咧嘴而笑,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發覺已經完全退燒後才松了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

  她沒有問完,但他知道她的意思。

  「德倫通知我的。他說妳的臉色不太好,所以我決定來看看。」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對你感激涕零。」她可沒原諒他脫了她的衣服--即使那是為了救她。

  「我一點都不敢妄想。」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照顧妳真是件累人的事,我連晚飯都沒吃,快餓扁了。妳想吃個培根炒蛋嗎?」

  「不想!」

  「那就太可惜了,我做的東西只有這個能吃。平常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不過妳還在生病,需要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所以不管妳想不想,妳都非吃不可。」

  路珈舞想抿住嘴巴,卻無法克制嘴角往上揚起。十分钟之後,孫胥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大盤培根炒蛋、幾片烤好抹上奶油的吐司,還有兩杯熱騰騰的咖啡。那誘人的香氣飄進她的鼻端,她這才發現自己饑腸辘辘。

  她柔順地拿起叉子開始用餐,一會兒之後才想到要問:「你不吃嗎?」

  「開玩笑,妳該不會認為這一大盤東西都是給妳的吧?」他在她床邊坐下,直接拿起吐司大快朵頤。

  看著他毫不扭捏的吃相,她不由得笑了開來,也開始動手用餐,彷佛和他坐在床上吃東西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對不起。」一會兒她放下叉子,輕聲說道。

  見他挑起眉,她咬住嘴唇。「我母親告訴我……我才知道是我錯怪了你。我那天不該對你大吼大叫的。」

  「沒想到妳也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見她噘起嘴巴,孫胥笑著握住她掄起的拳頭。有好一會兒,他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她。她沒有避開他的目光,那對清澈的美眸裡輕盈如水,有如魔咒一般誘惑著他,他在心裡呻吟一聲。

  「我不介意,只要妳給我一點補償。」他伸手拿開擋在兩人之間的托盤,嘴唇輕輕地印上她的額頭,而後滑下秀挺的鼻梁,在她的唇畔輕柔地磨蹭。她好柔軟、好甜蜜,即使這會令她再打他一巴掌,他也無法阻止自己。

  她柔順地攀住他的頸項,啟開雙唇和他輕觸。他的唇裡有咖啡的香味,溫熱的氣息籠罩住她的感官,令她感覺自己被環在一個被保護的繭中。每回只要被他擁住,她就覺得好安心,可以不去理會外面的一切紛紛擾擾。

  「看來妳已經退燒了。」他奮力控制腰間開始蠢動的欲望。她的體力尚未恢復,看來還這麼蒼白、這麼脆弱,他不該放任自己的沖動去侵犯她的。

  「希望你不會被我傳染。」她呢喃地說。

  他低聲笑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再俯下頭輕啄她的唇畔。

  「睡吧,寶貝。」他柔聲道,看著她躺回枕上再度沉沉睡去。

  直到東方漸白,睡神卻仍一直未曾眷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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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傾聽著電話彼端的談話,孫胥眉峰微攏地注視著遠方的大樓。

  「好,我會回去一趟。」他掛上電話,迎上唐德倫詢問的目光。

  「紐約總部方面有些事情,需要我親自回去處理。」他簡單地道,翻著手上的文件。「我要你調查路珈舞身邊的朋友,有什麼新發現嗎?」

  「路小姐最近的電話通聯紀錄十分正常,我們也沒發現可疑人物在她身邊進出。她身邊的朋友不是同事,就是一些社交名媛,我們已經大略過濾過身分,沒有太大的發現。」

  孫胥深思地點頭,心頭的疑慮仍未褪去。蓦地,一個畫面閃過,張毓珊怨毒的表情又躍上他的腦海。

  「你們有查過珈舞的助理張毓珊嗎?德倫。」他沉吟地問,「她是什麼來路?」

  「張毓珊?」唐德修有些訝異他會問到這個人,但仍然盡責地想了一下。「張毓珊原本是電視台的場務助理,因為錄像的關系和路小姐相熟,所以便向路小姐的經紀公司毛遂自薦,八個多月前開始擔任路小姐的助理。」

  「她的背景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應該沒有。張毓珊的父親是個軍人,家庭還算單純。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孫胥沒有馬上回答,一手思索地輕撫著鼻梁。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不太對勁,至於是哪裡不對勁,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或許是我多慮了,但我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問題。」他終於說道。「德倫,找人查查張毓珊的來龍去脈,愈詳細愈好,最好派個人盯著她,別讓她和珈舞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沒問題。」唐德倫立刻應允,顯然也感染到他的嚴肅。

  孫胥點點頭,將視線調向窗外。他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但在敵人現身之前,他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路珈舞幾天後才被允許回到主播台。即使她再三聲明她已經痊愈,朱弘毅仍然幫她取消了幾天的錄像。她在抗議無效之後,倒也樂得撿到幾天休假。

  坐在氣氛優雅的高級西餐廳裡,路珈舞聽著厲秉均聊著公司裡的瑣事,腦中想的卻是孫胥。一想到他的吻和擁抱,一股熱浪便襲了上來。每當他吻住她,她便能清楚地感覺他的需要,和她的渴求一樣迫切、一樣狂野,那進發的熱情幾乎令她害怕。

  孫胥又消失了幾天。當她故作不經意地向唐德倫詢問時,只得來「他回美國處理事情」的答案,這令她有些納悶。他有什麼事情需要特地趕回美國「處理」的?再者,她注意到唐德倫對他總是言聽計從,就連那些保全人員對他也是必恭必敬,這一點更令她覺得狐疑。

  她不能老是想著他,這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她甩甩頭,試著將注意力拉回眼前那張高談闊論的臉,只不過成效不彰。兩個高挑亮眼的女郎經過他們桌邊,在看見厲秉均時停了下來。「秉均,你也在這兒?」

  「怡筠?」他朝她們露出笑容。「真巧,妳們也來了。」

  「是啊。」那位被喚為「怡筠」的女郎瞄了眼路珈舞,一手輕佻地劃過厲秉均的衣領,「我聽說你和新聞主播路小姐正在交往,原來傳言是真的。既然你有約會,我就不打擾你喽。」

  厲秉均點頭,直到那兩位嬌俏的女郎轉身離開才調回目光。

  「你的朋友?」路珈舞表情自若地端起果汁。

  「嗯,常常會在社交場合遇見的朋友,沒什麼特別的。」他聳聳肩膀。「社交對象嘛,總是得寒喧幾句。」

  路珈舞睨著他不在意的表情。或許他只是把人家當成一般的社交對象,但由那位女郎暧昧的眼神看來,她和厲秉均的關系絕對不止是「朋友」而已。

  「妳的感冒好些了嗎?」厲秉均打量著她。「妳看來還是有些蒼白。早知道我就該告訴朱總經理,別讓妳這麼早回去工作的。」

  「別把我想得那麼嬌弱,我早就好了。」

  「那就好。」厲秉均停了一下,才試探地問道:「妳最近能安排休假嗎?」

  「做什麼?」

  「朱總告訴我妳好幾個月沒休長假了,再加上這陣子所承受的壓力,才會讓妳這場病來得又快又急。」他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我在想,妳不妨趁此機會好好休息,咱們到國外去渡個假,省得老擔心被狗仔隊追蹤。妳說好嗎?」

  路珈舞秀眉微揚,望著厲秉均熱情的眼神。雖然他對她的態度一直還算尊重,但她很清楚他的耐心不會持續太久,也知道一旦答應了這個邀約,就等於默許和他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一旦得到她的人之後,她如何肯定他也願意付出婚姻的保障?

  「你想去哪裡?」她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以厲秉均喜歡游泳、釣魚和兜風等休閒活動來判斷,她猜想他大概會想去吝裡島、馬爾代夫或是夏威夷,因為這些地方碧海藍天,是最能享受海灘和日光浴的渡假勝地。

  「到拉斯維加斯如何?我偶爾喜歡試試手氣小賭兩把,而且運氣一向不錯。」厲秉均的答案卻令她有些驚訝。「聽說那兒最近新開了幾個夜總會,還有一些高檔的俱樂部,夜生活多采多姿,絕對不用擔心無聊。」

  看著他興致勃勃的表情,一個隱約的疑問浮了上來。

  「你喜歡釣魚嗎,秉均?」她不動聲色地問,「我是指,開著游艇出海去乘風破浪,或者到海灘去游泳、做日光浴和釣魚之類的?」

  釣魚?」厲秉均皺起眉毛。「誰喜歡那種無聊的活動?守著一根蠢釣竿老半天,還得忍受海風和被曬掉一層皮,不如直接吃生魚片來得快多了。而且我會卜船,游泳也是馬馬虎虎,所以我對海上活動一向興趣不大。」

  我想也是!路珈舞想著。以她對厲秉均的了解,她早該知道他不會是個熱愛享受陽光的人。「那騎摩托車呢?孫胥告訴我你們大學時代組過一個摩托車隊,時常去野外兜風,或是去登山冒險。」

  「我是玩過一陣子摩托車,不過那是大學時代為了趕流行,之後我就退出了。我對賭賽車還比較有興趣。」他皺皺鼻子。「至於登山嘛,只一次我就打退堂鼓了。要我背著比人重的旅行袋到山裡去露營、吃那些罐頭和自己生火煮飯,我才不干呢。」

  「那跳舞呢?」她繼續追問,「你喜歡跳國際標准舞嗎?」

  「妳開玩笑!那種舞誰跳得來?」厲秉均的表情只能用大驚失色來形容了。「那一不小心可是會扭傷腰的,還不如隨著抒情音樂跳段貼身慢舞,兩個人可以親密地貼在一起肌膚相親,那可比跳得滿頭大汗來得有趣多了。」

  說到這兒,厲秉均拉起她的手,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欲望。「妳想跳舞嗎?珈舞。我想吻妳、抱妳,感覺妳在我的懷裡,妳是否也有和我相同的渴望?」

  聽著厲秉均暧昧的嗓音,路珈舞只覺得一股氣街上腦門,眸中冒出憤怒的火光。該死的,孫胥居然敢騙她,他提供的根本全是錯誤的信息。這可惡的男人!

  「不了,我有些頭昏。」即使心裡火冒三丈,她也掩飾得很好。她用一手撐住額頭,裝出難受的模樣。

  「要不要緊?」厲秉均立刻露出關心的表情。

  「沒關系,我休息一下就好。」

  「喔。」他點了點頭,好奇地審視她。「我不知道妳喜歡這些,珈舞。我以為女孩子最怕走路和運動,尤其對曬太陽敬謝不敏,那可是會加速皮膚老化的。」

  其實也沒那麼糟。路珈舞想著。長期待在冷氣房和辦公室裡,偶爾出去曬曬太陽,或到山上去享受一下新鮮空氣倒也是件挺惬意的事。「我只是聽孫胥提過你們的大學生活,覺得還挺有趣的,所以順口問一下。」

  「原來是這樣。」厲秉均拍拍她的手。「妳知道嗎?前陣子孫胥來找過我。」

  「真的?你們聊了些什麼?」

  「我原本以為他是來找我敘舊,誰知道他居然是來警告我,如果我敢對妳三心二意,他絕對不會對我客氣。」厲秉均咧了咧嘴。「說實話,認識他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用這麼重的口氣跟我說話,我可真是被他嚇到了。」

  路珈舞微微一怔。孫胥真的為她這麼做了?他這個「軍師」還真是稱職啊。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也該是我們的關系有所進展的時候了。」厲秉均再度握住她的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我渴望和妳單獨在一起,渡過一個完全不受打擾的假期。考慮我的提議好嗎?」

  「我會的。」她朝他嫣然一笑,心裡想的卻是回去之後如何找孫胥算這筆帳。

  回到住處之後,路珈舞婉拒了厲秉均想陪她上樓的要求。一等厲秉均的車離開大廈門口,她立刻搭著電梯回到十樓。

  一走出電梯,她便瞧見孫胥正站在門口准備開門。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她氣沖沖地朝他走了過去,立刻連珠炮地開始罵人--

  「說,你究竟是存什麼心?什麼厲秉均喜歡日光浴和釣魚,胡說八道,他根本只愛坐在冷氣房裡吃生魚片:還有什麼他是跳國際標准舞的高手,去你的,他只對黏巴達有興趣……」

  他回頭注視她,原本驚愕的表情轉為有趣。他將身體往門邊一靠,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而且唇邊居然還帶著一絲笑意!那懶洋洋的表情令路珈舞的怒氣更加上揚。她正在罵人呢,他居然還敢笑?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她將雙手往腰上一扠,對他怒目而視。

  「當然有。」他一指輕挲著下巴,一副初次見到她的模樣。「妳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說不高興真是太含蓄了,事實上,她簡直是暴怒。

  「你……」路珈舞還想罵人,然而逐漸的,一個奇特的感覺湧了上來。她住了口,注視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龐。眼前這個人的確是孫胥,一樣俊美的臉龐、高大結實的身材,甚至嘴角微彎的神情都一模一樣,然而……

  她的眼睛先是瞪大,而後又瞇了起來,既驚愕又若有所思。

  「你是孫揚。」她脫口而出。

  他的表情轉為十足訝異。「妳怎麼知道?」

  路珈舞深吸了一口氣,逐漸恢復了思考,心情也慢慢穩定了下來。「直覺吧!孫胥告訴過我他有一個雙胞胎弟弟。」

  「厲害!能一眼就分辨出我和他的,除了我母親之外,妳是第一個。」孫揚佩服地道,紳士地執起她的手至唇邊一吻。「看來妳就是珈舞了。我是孫揚,很高興認識妳這麼漂亮的小姐。」

  路珈舞微笑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著他。他的眼神沒有孫胥那麼凌厲,聲音也比較溫和平緩,雖然兩個男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她還是能由一些細微的地方分辨出他們的不同。

  「瞧妳剛才的模樣,似乎對我小哥很不滿?」孫揚打量著她。

  「豈止不滿。」未熄的怒氣再度湧上,她滿臉憤慨地道:「他既啰唆、霸道又愛多管閒事,而且他根本就是個騙子!」

  「他做了這麼多壞事啊?」孫揚一臉同情地道。

  「我是來找他算帳的。他在不在?」

  「應該在,他才從美國出了趟任務回來,碰巧我從香港轉機經過台灣,就順道來看看他。」孫揚拿出鑰匙開門。「我聽德倫說他受傷了,妳知道這回事嗎?」

  「受傷?」她的心猛地一跳,擔憂立即取代了怒氣。「他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緊?」她迭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德倫告訴我應該沒事……」他沒有說完,因為路珈舞已經迫不及待地沖進客廳。

   孫胥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了。他睜開眼睛,直視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感覺受傷的肋骨仍然隱隱作痛。

  他早該接受Robin的建議,回絕這樁私人保镳任務的。過去幾年,他早已將公司的業務移轉到網絡安全的防護系統上,這回若不是一位官司纏身的眾議員強力懇求,他也不會被卷入一群抗議的民眾中遭受池魚之殃。

  這是最後一次了,再大的人情都休想說動他再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他悶悶地翻身坐起,感覺肚子餓得咕咕叫,正想到廚房裡找些吃的,一陣模糊的說話聲鑽進他的耳朵,接著是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他全身豎起警戒的寒毛,馬上拿出放在枕頭下的槍,隱身至門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他的門外,然後他的房門被用力推開,門板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臉。

  「他媽的!」他低咒一聲,用手摀住被打中的鼻梁。

  「啊,他不見了。」路珈舞大聲說道。

  「不會吧?德倫明明說他已經回來了。」是孫揚的聲音。

  「可是沒看到他人。」她憂慮地左顧右盼。「孫胥,你在嗎?」

  「在!」他咬牙切齒地出聲。「在這扇該死的門後面。」

  路珈舞猛地回頭,看著他從門後走了出來。

  「可惡,你嚇了我一跳。」她用一手拍著胸口。「你站在門後面干麼?」

  「還能干麼?當然是等著被妳謀殺了。」孫胥走回到床邊坐下,一手還揉著鼻子。好極了,這下子除了肋骨之外,連鼻子都沒能幸免於難,就算沒斷,大概也得腫一個禮拜。

  路珈舞的臉垮了下來,原本見到他的雀躍心情消失大半。「你干麼那麼凶?誰叫你受傷了還不乖乖躺在床上?痛死你活該。」

  眼見這兩個人的戰爭一觸即發,孫揚輕咳了一聲。「看來你的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小哥。」

  孫胥轉頭,這才看見他。「孫揚,你來了。」

  「是啊,奉老爸的命令回來瞧瞧你,順道和珈舞打聲招呼。」孫揚瞥了路珈舞一眼。「看來珈舞有事想和你談談,那我就先出去了。」

  沒等他們回答,孫揚識相地帶上房門離開,房裡只剩他們兩個人。

  路珈舞走到他身邊坐下,拉開他的手審視他的鼻梁。「要不要緊?」

  孫胥乖乖地坐著任她擺布。她紅潤的氣色令他原有的憂心消褪了些,看來她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離得他如此之近,淡淡的玫瑰香氣飄進了他的鼻端,令他的腰間一陣蠢動。

  這欲望可真來得不是時候啊,老兄!他在心裡自言自語。他從來沒有因一個女人的靠近而有過如此強烈的沖動,現在他痛的不止是他的鼻子和肋骨,還有再下面一點的地方。

  幸好珈舞沒察覺到他轉的念頭。她不放心地輕撫過他的肩和胸膛,沒有流血也沒有繃帶,令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將視線移回那張挑眉的臉龐,那炯亮的眸子,那色迷迷的表情……這的確是孫胥。她不由得泛起笑意。

  「你回美國去,為什麼沒告訴我?」她希望這句話聽起來不像質問。

  不過孫胥顯然認為很像。「妳該不會在查詢我的行蹤吧,路小姐?我又為什麼要一一向妳報備?」

  「你現在是我的保镳,當然不能隨便離開我的視線,否則我一旦有了危險怎麼辦?」她理直氣壯地道。

  他斜睨著她蘊含怒意的表情,決定最好還是據實以告。「我回美國去辦點事。」在她提出下一個疑問之前,他不著痕跡地避開話題,「妳找我有什麼事?」

  彷佛這才憶起自己原先的目的,路珈舞滿肚子火又上來了。她倏地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動,還一面劈哩啪啦地列出「厲秉均比女人還怕曬太陽,而且他喜歡賭博和賭賽車,泡夜店順便泡辣妹」等等指控。

  「你為什麼騙我?」最後她回過頭來質問他。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的確是喜歡這些活動啊!我怎麼知道他後來的興趣改變了?」他的表情很無辜。

  「那也未免差太多了吧!」她嘀咕著,仍舊繃著臉。「你還有什麼沒對我說實話的?」

  孫胥遲疑了一下,然後雙手一攤。「沒有了,如果妳是指關於厲秉均的事。」這倒是實話。「反正你們目前的交往十分穩定,就算興趣不一樣,想他也不會在意的。」

  「秉均告訴我,你去警告他不許對我三心二意。」她瞅著他,「為什麼?」

  「我答應要幫妳追求他的,不是嗎?」

  路珈舞沒有馬上回答。孫胥微微蹙眉,拉住她的雙手向前,讓她站在他的兩腿之間。「妳不開心?」他審視她的眼睛。「怎麼,我不該那麼做?」

  她俯視著他,突然間有股沖動,想撲進他懷裡環抱住他、將手穿進他濃密的發絲,但她硬生生地克制住沖動。

  「你做得很好。」她低語。「既然你沒事,我也該走了。」

  她想掙開他的手,他卻不讓她如願。「妳為什麼來,珈舞?」

  「我……」她要說什麼?說她想念他?沒見到他的這段時間,她像害了相思病般魂不守捨,當她得知他受傷的消息時,她擔憂得快要發狂;而此刻,知道他安然無恙,令她有如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般,釋然得幾乎虛脫?

  「我聽孫揚說你受了傷,來看看你是應該的。」她口是心非。

  「只是因為如此嗎?珈舞。」孫胥沒有被她瞞過。「那就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妳不想要我、不想念我,那我會放妳離開。」

  她試著開口,卻感覺喉嚨梗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這些天來的焦慮和思念令她再也無法壓抑。她需要他,需要感覺他有力的懷抱,渴求翻湧而上,淹沒了她僅存的抵抗和疑慮。

  「我要你。」她微弱地吐出一句,再也無法對自己說謊。

  孫胥的呼吸一窒,眸裡燃出火光。低吟一聲,他將她拉了下來,翻身將她壓在床上。當他的唇細膩地封緘住她時,她柔順地啟開雙唇,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欲望。

  一如以往,他的吻立刻點燃了她的激情,將她所有理性的思考都燒成灰燼。她閉著眼睛,感覺他的嘴唇細膩地在她的頸窩輕吮,結實的手臂占有地緊環住她,而她好愛那種親密的感覺。

  她愛他強壯的身軀緊靠著她,愛他柔軟的發絲滑過她指尖的感覺,愛他的心跳在她馴服的吻中加重起伏躍動……

  她愛他!

  這個認知有如閃電般擊中了她。她應該覺得震驚的,但是愛他的感覺卻有如一股暖流般緩緩爬進她的心窩,彷佛它早在那兒蟄伏良久。他是她最沒想到會愛上的男人,他和她之前所設想的原則、目標和條件都不相符,但是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這個事實強烈得令她無法忽視和置之不理。

  察覺到她的顫抖,孫胥撐起手臂俯視著她。他知道自己不是一相情願,珈舞也要他,這一點他毫不懷疑,但她卻退卻了,而且對自己毫無保留的響應驚惶失措。

  「否認妳的感覺是沒用的,珈舞。」他柔聲說道。

  「我沒有否認。」她掙脫了他的懷抱,撫平身上的衣衫。雖然她的心緒依舊紛亂,但聲音卻十分穩定。「我說過,我要的是財富和權勢,我不認為我能跟著一個職業打手過日子,每天擔心他在外頭出生入死。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孫胥凝視著她,感覺體內一陣騷動,彷佛有什麼掙扎著要破繭而出。天殺的!他早該把事實全盤托出,告訴她他的真正身分,但他不願意她是因此而選擇了他。如果她認為只有厲秉均才能給她幸福,那他會成全她的,因為他要她快樂。

  「財富和名利真的對妳如此重要?」他半晌後才緩緩地問。

  「是的。」她挺直背脊,強迫自己面無表情。「我不想騙你說我對你毫無感覺,但我的生命正受到威脅,有可能因為朝夕相處和依賴感而對你產生錯覺,或許你不該如此認真。」

  是的,他知道這一點。這也是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一直告誡自己和她保持距離的原因。但即使理智要他公事公辦,他的心卻不聽使喚。

  「如果妳仍然確定那是妳想要的,那就這樣吧。」他淡淡地道,壓下胸口那抹微微的抽痛。「對了,我要妳小心張毓珊這個人。」

  路珈舞訝然地揚起眉。「為什麼?」

  「沒什麼,只是和妳的安危有關,我們不該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他不想引起她的恐慌。「不止她,每個人都是妳該小心的對象。聽我的話,嗯?」

  她還想說話,但他警告的表情令她無法反駁。

  見她點頭,他寵溺地揉亂她的發絲,她則回敬地搥了他受傷的肋骨一拳,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她忍不住微笑起來,凝視著那對生動的黑色眸子,心中的矛盾和不安卻未褪去。

  她愛他……但卻也不能愛他。她希望盡快抓到那個恐嚇她的歹徒,但又不希望對方被抓到,因為那意味著孫胥很快便會離開……

  「怎麼了?」察覺她的沉默,他拂開她肩上的一绺發絲。

  一沒有。」她輕輕地搖頭,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吻我。」她低語。

  孫胥的眼色變深了。俯下頭來,他順從了她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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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孫胥反復研究著手上的文件,上頭是一些和路珈舞有過接觸的人,包括同事和較為親近的朋友等等,然而就像之前所調查的,這些人的背景大都還算單純,也未曾和路珈舞有過沖突,或有足以置她於死的動機。

  調查陷入膠著令他心情不佳。他將手上的報告丟回桌上去,眉頭緊皺。

  「查到什麼有趣的線索了嗎,小哥?」孫揚提著兩罐啤酒走進辦公室。

  「沒有。」他接過啤酒。「而且容我提醒你,這可一點也不有趣。」

  「你會失去你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可真是少有的事。」他煩躁的模樣令孫揚挑起雙層。「公事公辦,不合任何私人感情才能心無旁骛、專心一意應付你的敵人,這不是你的至理名言?」

  「我說過……」

  「你說過一百次了,你是受人之托,對吧?」孫揚慢條斯理地接口,「我懷疑你還打算欺騙自己多久,小哥。說你對珈舞沒有任何私人感情,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孫胥閉緊嘴巴,一會兒後才露出苦笑。「這麼明顯嗎?」

  「關心則亂!依我看,珈舞對你也不是全無感情。那天她把我誤認成你,氣沖沖地罵了我一頓,一聽到你受傷了,她可是擔心得臉色發白,沖得比我還快。」

  「我是她的保镳,她得依賴我保護她的安全,自然會擔心我的受傷情況。」他打開啤酒拉環灌了一口,用手抹了抹嘴巴。「就算她對我有感情,仍不足以令她放棄家世雄厚的厲秉均,這樣的答案夠清楚了嗎?」

  孫揚還想再說話,卻見唐德倫走進辦公室,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孫胥立刻問道。

  「我查到了一些資料,或許你會有興趣。」唐德倫將手上的資料遞給他。

  孫胥接了過來,待瞧見上頭的照片時心中一凜。

  「你的懷疑是對的,這個張毓珊的確是大有問題。」唐德倫說,「她大約是在一年前進入到電視台工作的。我在調查她時發現一件巧合,就是她的弟弟張毓成也曾經在電視台工作,而且是路珈舞主持節目的助理導播。」

  「是嗎?」孫胥停了停。「你認為問題出在哪裡?」

  「張毓成在一年多前死了。」

  孫胥微瞇起眼:心中開始閃現一些清晰的頭緒。「原因是?」

  「跳樓自殺。」見兩人訝異的眼神,唐德倫接續道:「我問過幾位工作人員對張毓成的看法,大家一致認為他十分孤僻,和其它人也沒什麼互動。他非常愛慕路珈舞,曾經送花和禮物要追求她,但被路珈舞拒絕了。」

  「她每天收到那麼多愛慕者的信,這應該是家常便飯。」孫揚插口。

  「是沒錯。但是張毓成在被拒絕後並沒有死心,仍然持續不斷地騷擾路珈舞,不但偷她的衣物和化妝品,還跟蹤她回家,令路珈舞不勝其擾。電視台的朱總經理知道之後曾經告誡過他,但他依然故我,之後張毓成便被開除了,幾個月後便傳來他自殺身亡的消息。」

  「珈舞知道這件事嗎?」孫胥片刻後才緩緩地問。

  「應該是不知道。因為他離開幾個月後才出事,沒什麼人將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他死後不久,張毓珊就透過關系進入電視台工作,之後更向朱總經理毛遂自薦擔任路小姐的助理。」

  「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認定張毓珊和打恐嚇電話的人有關聯。」

  「或許,不過張毓珊在公司裡除了路小姐之外,和其它工作人員私下從不住來,行事十分低調神秘,這倒有些不尋常。張毓珊的母親在他們姊弟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她的父親則是職業軍人,從小對他們姊弟一向采取高壓的鐵腕教育,但十幾年前也過世了,所以他們姊弟算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

  「根據我們去向她的鄰居訪查的結果,張毓成過世之後,張毓珊的精神狀態便不是很穩定,有沒有可能讓她因此對路小姐不諒解,因而刻意接近她……我們可以懷疑這個可能性。」

  四周靜寂了下來,有好半晌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孫胥蹙緊眉頭,心中的不安正在擴大。如果張毓珊真是刻意接近路珈舞,卻能不動聲色這麼久,那麼……

  「珈舞現在人在哪裡?」他沉聲問道。

  「還在電視台錄像。不過我已經安排了人看住張毓珊……」唐德倫沒有說完,因為孫胥已經轉身朝辦公室外沖。「孫胥,你去哪裡?」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張毓珊會趁此機會展開行動。」

  孫揚和唐德倫對看了一眼,也追了出去。

  「妳父親一直沒有放棄希望,妳真的不再考慮見他一面嗎?」

  電視台外的咖啡館裡,路珈舞沉默地坐著,傾聽著電話彼端溫柔的嗓音。

  「見了又如何?他能改變他現在的婚姻狀況嗎?經過二十多年的隔閡,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坦然地叫他一聲爸爸。」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他並不敢這麼要求,只是希望妳別再排斥、仇視他,給他一個能和妳當面聊聊的機會。就算他現在離了婚,給了我們母女一個交代,妳就能坦然面對他嗎?」

  就算當初路一介離了婚,那傷害的會是一個妻子和兩個兒子,這樣的結局妳會比較能接受嗎?孫胥的話又在她腦海中閃現。她咬住嘴唇。

  「妳沒有想過要回到他身邊嗎?媽。」路珈舞柔聲問道。

  「為什麼?我和妳雷恩伯伯目前過得很好,就算我回到路一介身邊,一切也不會再和當年一樣了。也許保持現在這樣,我和他當朋友會比當夫妻好。」

  聽她不說話,籐原京子知道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女兒不是個不明理的孩子,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想通的。

  「好好想想媽的話,嗯?」再溫和地勸了一句,籐原京子收了線。

  按掉結束通話鍵,路珈舞靜靜地坐著,覺得惶惑和迷惘。她的堅持真的有錯嗎?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的確拋棄了她們,現在只因他一句懊悔,她就得不計前嫌地將所有的怨慰和委屈一筆勾銷?那麼她和母親所受的苦又算什麼?

  「珈舞?」一個聲音喚她。

  她抬起頭,望進張毓珊笑意盈盈的臉。「毓珊,是妳。」

  「是啊。有人告訴我妳跑到這兒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張毓珊在她對面坐下,打量著她的臉。「妳看來似乎有些煩惱,怎麼了?」

  路珈舞遲疑了一下。毓珊是她的朋友,雖然還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但有個人陌伴總比自己一個人來得好。

  「如果妳不想說,我也不勉強。」見她的表情,張毓珊善解人意地移轉話題。對了,方才妳錄像時,孫先生來過電話,唐先生接了之後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要不要我陪妳回去?」

  「也好。」路珈舞漫不經心地點頭,拿起皮包站了起來。走出咖啡店大門,一名保全人員立刻朝她走來。「路小姐,要我們送妳回去嗎?」

  「不用了,我和張小姐一起回去,沒問題的。」路珈舞微笑道。

  那名保全人員退開之後,張毓珊陪著她走向停車場。「那些人還真是忠心護主,把所有接近妳的人全當成假想敵了。」

  「是啊。」路珈舞低著頭在皮包裡找車鑰匙,沒瞧見張毓珊睑上詭谲的笑容。

  回到住處,路珈舞將皮包擱著,朝張毓珊比了個手勢。「妳隨便坐,別客氣。」她走進廚房。「想喝點什麼?咖啡好嗎?」

  「好。」張毓珊阖上門,打量著布置優雅溫馨的客廳。「妳最近還有接到恐嚇電話嗎,珈舞?」

  「沒有了。」她從廚房走了出來,將咖啡杯遞給張毓珊。「對方大概放棄了吧。」

  「那些保镳剛開始是有些作用,不過後來,我發現他們倒也不是那麼難對付。」張毓珊接過咖啡杯,若有所思地道:「比如今天,唐德倫就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那些不中用的小喽啰。那位從美國請來的孫先生也未免太不稱職了,妳說是嗎?」

  張毓珊詭異的表情令她微蹙起眉。「妳不是告訴我,他來過電話把唐德倫叫走了嗎?」

  「我不這麼說,妳怎麼會乖乖跟我走呢?」張毓珊皮笑肉不笑地道,走向敞開的陽台前,俯望著十樓底下的中庭花園。「如果不小心從這兒跌下去,應該是必死無疑吧?」

  她嘴角陰恻恻的冷笑令路珈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如果妳有懼高症,最好別站在那兒。」她輕快地道。

  「妳以為那個打電話的人放棄了嗎?錯!她只是改變了方法。」張毓珊轉身直盯住她,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開口,「無論如何,妳都得付出代價!」

  路珈舞頓時寒毛直豎,手上的咖啡杯铿锵落地。她認得這個聲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這個駭人的嗓音。

  「是妳!」她瞪視著張毓珊,聲音粗啞地道:「那些恐嚇電話,是妳打的?」

  「當然。」張毓珊輕笑一聲,神情仍然極盡悠哉。「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了,沒想到妳居然一點警覺性都沒有。該說妳太笨了呢,還是說我的演技太高明了?」

  不知何時,張毓珊手裡已經多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路珈舞屏住呼吸,手指不由得抓緊椅背。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起身逃跑,但她克制住了。

  不,她不能慌,如果她尖叫或歇斯底裡,只會刺激張毓珊加速行動。她必須保持冷靜,幫自己爭取時間。

  「這麼說來,那只貓也是妳……」她吞咽了一口,無法說完所有的話。

  「當然。那只貓死得很美,妳不覺得嗎?」張毓珊的聲音變得尖細沙啞,就像在電話裡一樣。「別擔心,牠才剛出生一個禮拜,而且我給牠打了麻醉藥,牠死的時候一點痛苦都沒有。」

  「為什麼?」她的問話只是一聲低語。

  「為什麼?」張毓珊的眼裡射出恨意。「因為妳害死了我弟弟。他叫張毓成,曾經是電視台的助理導播。不過我想妳已經忘了他,是不是?」

  張毓成?路珈舞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那個孤僻怪異的大男孩,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卻天天跟著她回家,在她的大廈前站崗一整夜,時間長達四個月。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半夜在大廈外叫她的名字,吵得所有的住戶不得安寧,刺破她的車輪胎害她無法出門上班,他甚至跪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要她接受他的花,否則就要當眾人的面割頸自殺,種種瘋狂的行徑令她幾乎要求助於警方的保護。

  「我記得他。」她謹慎地道,強迫自己保持鎮靜。「他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

  「他非常愛慕妳。」張毓珊自顧自地接了下去,「他從小就是個害羞的孩子,從來不會大聲說話。直到妳出現之後,他滿腦子都是你,整個房間裡都貼滿了妳的照片,連天花板也一樣,妳知道嗎?」

  整個房間都是她的照片?!路珈舞看著張毓珊充滿嫉意的眼神,只覺得遍體生寒,恐懼竄過脊柱。

  「我也喜歡他。」她輕吸了口氣。「我像弟弟一樣的喜歡他,他也把我當成姊姊一般的崇拜,但是……」

  「他愛妳,可是妳卻拒絕了他,害他傷透了心。」張毓珊猛地抬頭,目光怨毒地瞪著她。「妳為什麼不要他?因為他窮,是嗎?妳眼裡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富商和公子哥兒,其它人都看不上眼。妳認為他配不上妳,是不是?」

  「毓珊……」路珈舞舔著干燥的嘴唇,試著從繃緊的喉嚨裡發出聲音,「妳也知道我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根本沒有心情談戀愛。我和所有人都是朋友……」

  「我愛他,妳知道嗎?」張毓珊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仍舊自顧地喃喃自語,「從小我們就相依為命,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他原本也是愛著我的,但是見了妳之後,他整個心思都跟著妳轉,連瞧都不瞧我一眼。我原本想成全他,只要他快樂,我願意將他讓給妳,但是妳卻害死了他。妳這個賤人!」

  張毓珊突然間爆發了,朝她逼近一步,眸中閃著瘋狂的恨意。「我進電視台工作,就是為了要妳付出代價,我要看著妳擔心受怕、日夜難眠,然後再殺了妳為他償命!」

  見她揮動著手上的刀子,路珈舞驚跳了起來,碰翻了桌上的咖啡壺,壺中的咖啡灑出,浸濕了地毯。她心慌地抬眼望向門口,但是張毓珊擋在她和門中間,她根本不可能逃出那扇門。

  孫胥一定會來的。她絕望地想著,緊緊依附著這個信念。他一定會接到消息,知道她和張毓珊一起離開,他一直要她小心張毓珊的……

  「妳在找誰?孫胥?他不會來的。他那些小喽啰告訴我他回美國去了,唐德倫也溜出去摸魚了,換句話說,今天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張毓珊一步步將她逼往陽台,尖銳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妳放心,我不會動手殺妳。妳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要我推妳一把?」

  「別這樣,毓珊。」她的背抵住牆壁,困難地出聲道:「就算妳殺了我,妳弟弟也不會活過來,而且警方人員很快就會趕到,妳逃不掉的!」

  「那會是在妳死了之後!」張毓珊冷笑著,刀子比著她的臉晃動。「大家都知道妳這陣子飽受電話騷擾,我只要說妳是因為受不了精神壓力,所以跳樓自殺,根本沒有人會對我起疑心,因為我是妳的好姊妹啊。」

  眼見張毓珊更朝她逼近,她低喊一聲,盲目地轉身就往門口沖,卻被張毓珊抓住頭發扯了回來。她發出尖叫,開始拚命地掙扎著,張毓珊怒吼一聲,抬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她頓時眼冒金星。

  等她摔倒在牆邊之後,張毓珊隨即向前勒住她的脖子,那壯碩的身軀和強勁的力道絲毫不輸彪形大漢,令她眼前開始發黑。就在她幾乎失去意識時,大門猛地被撞開,張毓珊瞬間轉身抓住她往身前一擋,將刀子抵在她的脖子上。

  在模糊的視線中,路珈舞只瞧見門口出現幾名大漢,釋然的感覺令她虛脫。謝天謝地,是孫胥,他來了。她想朝他呼喊,然而被勒緊的喉嚨令她無法出聲。

  「別過來!如果你們不想我在這張美麗的臉上劃上幾刀的話,最好別輕舉妄動。」張毓珊尖叫道。

  眾人全停住腳步,不敢貿然向前。

  孫胥感到冷汗由他的額頭冒了出來。他必須鎮定下來,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然而……該死的,這個瘋女人手上的刀只要一劃就會割斷珈舞的頸動脈,他怎麼也無法冷靜。

  「妳逃不掉的,張毓珊。」他緊盯住張毓珊,試著讓聲音和緩。「放下刀子,把妳的問題說出來,我們大家都可以幫妳解決。」

  「你懂什麼!」張毓珊冷笑著。「她害死了我的弟弟,我最心愛的男人,我絕不會放過她,我要她死,她非死不可……」

  她揚起刀子,勒住路珈舞脖子的另一手有些松懈,就在張毓珊手上的刀刃往下刺進路珈舞的喉嚨之前,孫胥拿出隨身帶的匕首立刻擊發。

  路珈舞只聽見一聲悶哼,感覺自己頸間的壓力減輕,身子頓時一軟,就在她的頭撞擊地面之前,她只感覺一雙強壯的臂彎穩住了她,而後更多的人蜂擁而上,將頸肩處被匕首插入的張毓珊制伏在地上。

  「沒事了,珈舞。」孫胥將她的頭按壓在他的肩上,一手急切地撫過她的身軀,找尋有無骨折或受挫的痕跡。「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

  路珈舞想說話,但干啞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耳中只聽見張毓珊發出撕扯般的尖叫,有如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動物悲泣哀鳴。

  「她傷得重嗎?」她試著由灼痛的喉中擠出聲音。

  「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孫胥沉沉地道,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聲音中帶著一絲令她心安的穩定。「不過,她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來騷擾妳了。」

  路珈舞閉上眼睛,雙手緊環住他的肩膀,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事情過去了。

  張毓珊被送進醫院之後,情緒一直極不穩定,根本無法答詢警方的筆錄和詢問。等她的傷勢穩定之後,將會被送進精神療養院強迫接受治療。

  連著幾天,報紙上大篇幅報導此事,朱弘毅也以路珈舞受了驚嚇為由,回絕了所有新聞媒體的采訪,並且勸她休假一陣子。她知道所有人都能諒解她的情況,但她還是堅持回到工作崗位,因為除了工作,沒有其它事能使她盡快轉移注意力。

  在明白路珈舞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厲秉均簡直嚇壞了。事情過後半個月,在一次兩人共進晚餐時,厲秉均向她求了婚--

  「嫁給我,珈舞。」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嚴肅認真。「經過了這件事,更讓我確定我愛妳。我爸媽一直催我帶妳回去讓他們瞧瞧,我認為也該是我們定下來的時候了,妳說呢?」

  看著厲秉均誠懇的眼神,路珈舞知道他是說真的。好極了,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厲秉均如她所願地向她求了婚,只要她點頭,她就會是名正言順的厲太太,但不知怎的,她心中卻沒有太大的歡欣。

  「讓我考慮一下,好嗎?」她抽回手,輕聲說道,「你也知道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我的心情還有些煩亂。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到加拿大去看看我母親……」

  「那我陪妳一起去。」厲秉均立刻說道。

  「不用了,你還有公事要處理,不是嗎?」她勉強一笑。「朱總經理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我想趁此機會多陪陪母親,也好好思考一下未來。」

  「喔。」雖然有些失望,但他也明白她說的對。她才剛經歷過一場劫難,此刻正是最需要親人陪伴的時候。「妳離開台灣一陣子也好。好好休息,等妳回來之後我們再討論婚禮細節,嗯?」

  見她點頭,厲秉均露出滿意的笑容。雖然珈舞還沒有給他肯定的答復,但他相信那只是早晚的問題。沒有女人會拒絕成為厲夫人,成為台灣聲名顯赫的企業集團少奶奶,他對這一點再有信心不過。

  回到住處之後,路珈舞在孫胥的門前站了好一會兒,猶疑著該不該敲門。

  她想見他。自從那件事情過後,他仍然會出現在電視台,和幾位安全人員討論後續細節,但他們卻一直鮮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厲秉均又通常霸占了她其余的空閒時間。

  由唐德倫口中,她知道他已經准備回美國去,畢竟他的任務已經結束,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了。

  沖動地,她抬起手輕按他的門鈴,心頭有些忐忑不安。他在嗎?見到他之後她要說什麼?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門開了,孫胥出現在門後。

  「嗨。」她想保持鎮定,不穩的聲調卻洩漏了她的不安。「我打擾了你嗎?」

  「沒有。」孫胥讓開身子。「進來吧。」

  路珈舞阖上大門,看著孫胥走進廚房。上次來這裡時,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根本沒注意到這兒的擺設情形,現在她環顧著四周,一方面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孫胥的房間是敞開的,門外還堆了幾個紙箱,顯然是孫胥打包到一半的私人物品。她走進孫胥的房間,看得出這兒原本只是問客房,但卻因他的暫居而增添了幾分他的個人色彩。她望向他整理到一半的書架,上頭有許多她看過的原文書籍,唱片架上的音樂也是她喜歡的歌手。

  走回客廳,她在舒適的沙發上坐下,抱起一個靠墊蜷縮在一角。孫胥在廚房走動的聲音傳來,他的氣息強烈地充塞在空氣中。知道他就在旁邊,和她共處在一個空間裡,令她感覺奇異的滿足。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緒逐漸褪去,一股寧靜充滿著她的胸口。

  孫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將手上的馬克杯遞給她。

  「下午秉均打了個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打算向妳求婚。」他在她身邊坐下。

  「嗯。」她接過咖啡杯輕啜了一口。

  「妳答應了嗎?」

  「我還沒有給他答復。」難道他就這麼希望她嫁給厲秉均?

  「妳會答應的,不是嗎?」他片刻後才淡淡地道,「妳已經得到了妳想要的,也許我該跟妳說聲恭喜。」

  想要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

  「你要……走了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的飛機,美國有些事等著我回去處理。今後有秉均保護妳,妳也不會再需要我了。」

  路珈舞沒有回答,手指在馬克杯上握緊。也就是說,今後他們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了?這個認知令她胸口一陣刺痛,強烈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接下來妳有什麼打算嗎?」他溫和地問。

  「當然是一切如常了。」她勉強一笑。「我的老板放了我一個月的假,我打算到加拿大去看看我母親,好好陪陪她。」

  「妳的父親呢?妳不打算也去看看他嗎?」

  見她不說話,孫胥雙手扳住她的肩膀,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我知道妳一時間很難重新接納妳的父親,畢竟妳從小到大受了太多委屈,但是請妳替他想想,他愛妳的母親,卻無法給她名分,他心裡的煎熬不比妳少。

  「如果他當初拋棄了他的原配,他同樣是個負心漢,如此一來,妳和妳母親的處境不見得會比現在更好。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是堅持給妳他的姓,這樣的努力不可謂不大,就算妳不肯原諒他,也起碼試著不再恨他,好嗎?」

  她咬住下唇。這些她都知道,也一直矛盾掙扎著,但要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

  「我會……再想想。」她低語。

  「那就好。」他鼓勵地朝她微笑。「打起精神來,嗯?我喜歡微笑的路珈舞。」

  她被動地凝視著他俊朗的臉龐。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一旦他離開了之後,她懷疑自己還會不會笑。

  「謝謝你。」她想回以笑容,卻驚覺自己的身軀在發顫。她克制著投入他懷裡的沖動,害怕自己一旦做了就會崩潰痛哭。「為……你做的一切。」

  「不客氣。」他握住她伸出來的手,聲音低啞,「再見了,珈舞。」

  費盡所有的力氣,孫胥強迫自己起身離開,設法克制自己不要回頭。該死的,他痛恨離開她,然而他非這麼做不可,因為選擇權在珈舞身上。

  她要什麼,必須由她自己作決定。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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