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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蘑菇] 鳳凰面具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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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面具 作者:蘑菇

內容簡介】:

  “所謂我騙人人,人人騙我;天底下誰都能騙,但總不能連自己也騙吧?”

  祝童,混跡江湖的職業騙子,七品祝門最現代的弟子,流連花叢不染塵的花花公子,把行騙江湖當成精細的“生意”。

  遇到美麗的葉兒後,小騙子祝童的生活軌跡漸漸變化,一度決心退出江湖歸於正常社會。

  但江湖與現實之間的矛盾一直糾纏著他,在物欲橫流的大上海,祝童還是模糊在江湖與現實之間,慢慢走進一樁巨大騙局的核心。

  “弄錢的錢人,是最高明的騙子。”

  騙局落幕時,小騙子又引出一場更大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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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一 遇到賊
           
    車過徐州,窗外的顏色方始變化,綠色更翠,更多水潤光澤;沿途村莊建築的格式也變了,一團朦朧的綠中透出黑的屋頂,與山東鄉下常見的紅瓦、灰瓦區別開來。

    夜色漸漸降臨,窗外的風景隱入黑暗中。

    北京開往上海的明珠號是紅皮空調列車,票價就比綠皮車貴出一大塊。

    時值深秋,這個季節出行的旅客本少,十六號車廂是軟座車廂,晚間,南方人的精明表現出來,不少本原在軟座車廂的旅客紛紛到前面的十五號車廂補張臥鋪,既能睡個好覺少受旅途的顛簸,明天一早車到上海,也有精神開始一天的拼搏。

    于是,車廂里的座位就空出不少。靠車廂北頭的卡座內,三男一女四個年輕人占據了六個人的座位,正在用撲克消磨時光。

    從北京一上車,祝童就不斷變換座位,車過濟南時才安穩下來,與三個年輕的少女同行,總比一個人看著窗外稀疏的燈火發愣強;況且,他身邊靠近窗口的女孩還是很有些吸引力的,素色手織毛衣很好的勾勒出她被青春鼓滿的線條。一肩黑發漆黑柔順,沒象她兩個同伴一樣染成微黃或金黃。

    開始的一個小時內,祝童都安靜的看書,他手里捧著的一本厚部頭醫術;要緊的不是他能不能看懂,而是別人以為他能不能看懂。

    祝童有著一副標准的學者風度,鼻梁上還架著無框眼鏡,這個牌子的鏡架價值不菲,對面那個同樣帶眼睛的女孩已經描了祝童幾次。

    晚餐時,三個少女泡起碗面,當時由于當時另兩個旅客還沒去臥鋪,這個卡位里就有些擁擠,祝童站起來,在過道里捧著書看,一副翩翩君子摸樣。

    “你不吃飯嗎?”卡座里終于只剩四個人時,對面帶眼睛的女孩兒的關心,由對方拉開了騙局的序幕,這是祝童最喜歡的方式。

    “我只是不吃方便食品,坐車最好多吃些水果。”祝童打開自己的旅行包,先拿出一台小巧的戴爾電腦,然後把一堆水果放在台子上。

    “這大的的釉子我一個人可吃不完,各位美麗的小姐幫幫忙好吧,我可不想背著它們在上海大街上逛。”水果的誘惑幾乎是無敵的,當祝童用精致的瑞士軍刀刨開一只碩大的釉子時,酸甜的味道與晶瑩的果肉使原本安靜做作的氣氛,被輕松與說笑代替。

    每個人都是帶著面具的演員,咱們如果懂得做個有欣賞興趣的好觀眾,別人對你的信任也就會多些。這是祝童已經死去的師父說的,前年,由于詐賭被人從上海到青島的游輪上扔進大海,所以祝童認為他已經死了。

    祝童口才不錯,那是從小練出來的;這時,他表現出些許口吃,使三個少女感到更親切些;這些小的伎倆在十年前他就掌握了,那時的祝童,理論上才十五歲。

    兩只釉子吃完,彼此已經熟悉了,列車員推著售貨車經過他們身邊時,祝童伸手拿過兩副撲克牌:“還有大半夜要過,不如打會兒牌消磨時間,我看你們現在也睡不著。”

    三個女孩都說不會,不過一開始玩祝童就看出來,她們說的都是客氣話。

    列車過了一站又一站,十六號車廂的旅客上下變換,有些已經扒在那里進入夢鄉,通道那邊的一對戀人也摟抱著休息了;只他們四個依舊在打牌、說笑。

    車過南京時,已經是後半夜,祝童每次停車都會下車活動腿腳,這次也不例外;與他一同下車活動的是穿素色毛衣的牌友,剛才,祝童在牌局中表現出的遲鈍收到了效果。

    “你去上海干什麼?”女孩與祝童一樣活動跺著腳問,高根鞋不適合火車旅行,她的腳有些淤腫。

    “看朋友,兩年沒休假的,正好借這個機會到江南旅行;現在的北方沒風景,我喜歡江南。”祝童取下眼鏡,點支煙深吸一口,微眯著雙眼看女孩兒;其實,他這時才能看得更清楚,女孩身材不錯,腰肢柔軟,就是臀部青澀些,應該沒多少性經驗。

    “我倒不覺得江南有什麼好。”女孩腳似乎麻了,一個背大包的旅客經過在她肩上掃一下,女孩趔趄一下差點摔倒,祝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馬上就放開。

    “謝謝。”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剛才撞進祝童懷里時,豐滿胸部正頂在這個男子肩下。

    “謝什麼?我該去謝謝他才對。”祝童指著遠去的旅客,架上眼睛笑笑,話里的含義有些曖昧,卻還在對方能接受的范圍內。

    “天亮就到上海了,認識一下好嗎?”祝童掏出張名片遞過去,這時他才發現,對方也近視,卻沒帶眼睛。

    站台上燈火輝煌,祝童都能看到幾十米外兩個戀人在吻別的細節,她卻把名片放在距離眼睛很近的地方,吃力的辨認上面的字體。

    “同仁醫院,李想先生,您真是醫生?我們去北京也在醫院實習,回去再學半年就要畢業了。”女孩臉上有了些羨慕的樣子。

    不是這些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我還不會接近你們呢。祝童心里嘀咕一句,臉上卻顯出靦腆:“你們也是學醫的?”

    “是啊,不過我們學的是護理,到醫院也是小護士,比你們醫生可差遠了。”女孩有些自卑,把又看一眼名片,小心塞進休閑褲口袋里。

    “一樣的,只要自己努力,邊工作邊進修,一樣可以成醫生。”祝童安慰著女孩,雖然他明白那個可能性幾乎為零;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一進入醫院,沒兩年就會成為某個醫生或病人的新娘;後半輩子基本上就淹沒在孩子與丈夫身上。

    “能知道你的名字嗎?我是第一次到上海,除了幾個同學誰也不認識,他們都忙的跟孫子一樣,也許要麻煩你做導游呢。”祝童開始進攻。

    同行的身份無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女孩兒臉紅一下,輕聲說:“我叫秦渺,對上海也不很熟,我家在杭州那邊。”

    這是個杭州鄉下或許是小鎮出身的女孩子,祝童有了判斷;江南女子自有水鄉風情,甚至比真正出身都市的女孩子還可人。

    “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吧,這一段我們功課不忙。”站台上響起鈴聲,秦渺低聲說出自己的電話,與祝童一同回到火車上。

    祝童與秦渺在站台山說話時,帶眼睛的女孩一直在車上看著他們,這時有些懷疑,不過兩人表現的都很正常,也就沒多問。

    車開了,牌局繼續下去,祝童與秦渺的距離卻近了,手臂時常碰在一起,似乎雙方都很享受這樣的接觸。

    列車開動沒多久,從十七號車廂走過來幾個人,祝童眉頭皺一下,一個三十多歲的胖子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把眼鏡向里擠了又擠。

    胖子一坐下就探過頭去看他們打牌,並且開始指揮眼鏡出牌。看衣著,胖子也是個斯文人,一身進口西裝應該是正宗貨,腕上的金表就有些疑問;祝童出牌邊分析眼前的局勢,胖子明顯是來做牆的,十六號車廂里的旅客沒睡的也在迷糊,也就他們這個卡座里的四個還清醒;進來的這幾個是一群專吃火車的江湖飛賊。

    眼鏡開始翻了幾下白眼,後來就又投入牌局中,一會兒竟對胖子佩服起來,他似乎能猜透所有人的牌,指點著眼睛一連贏了三把。

    秦渺有些氣惱,看胖子一眼卻沒說什麼,眼鏡卻很高興,再不感覺胖子靠過來的身體討厭了。

    祝童還是一副遲鈍相,不過他已經感覺到胖子對他的懷疑;車廂里,胖子的同伙已經摸了十幾個人的衣服,好象沒什麼收獲;有一個就走過來,坐到祝童身邊,這是個混身散發出劣質煙草味道的瘦子。

    祝童身上這一套名牌休閑服,是煙子上月送的,上衣掛在秦渺身邊,中領毛衣下是條深灰的純棉庫;坐在他身邊的瘦子把手放在座位上,手指間的刀片已經接近祝童褲子後袋,嘴里還說著:“老兄,你這牌出錯了。”

    後袋的皮包里有兩千多元錢,幾張信用卡里的錢不超過五位數,車票在另一邊的口袋里;祝童判斷一下局勢,已經准備裝傻到底,讓他們得手算了。

    刀片就要接觸到祝童的褲子,秦渺那邊忍受不住了,把牌一摔:“車廂里那麼多座,都擠在這里干嗎?”

    瘦子夾刀片的手迅速縮回去,一臉無辜的看著秦渺;胖子也看一眼秦渺,無奈道:“半夜無聊,看你們這邊打牌熱鬧,湊個熱鬧嘛。怎麼了小姐,打擾你們了嗎?”

    “打擾不打擾你們自己清楚,我們不玩了,你們可以走了吧?”秦渺臉有些紅,扭臉看向窗外。

    “好好的牌局散了多可惜。小姐您先出來活動一下,我來替你玩一會兒。”胖子沖祝童身邊的人使個眼色,站起來一手去抓秦渺扔在桌上的牌,身體就擠向祝童和秦瑤中間。

    “哢啪!”一聲,祝童手中出現一個銀色打火機,火苗一閃即滅;胖子用與他身體形狀不般配的敏捷閃身躲開,站穩在車廂通道中,手放在褲袋里,眼底閃出點寒芒,注視著祝童。

    “請問先生貴姓?”

    “我?”祝童點點自己鼻子,也是一副不明白樣子;“我不是先生,是大夫,杏林祝門一脈中醫大夫。免貴姓李,您呢?”

    “過路人,我們姓王,周武鄭王,百家姓排第四。既然小姐不歡迎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們玩。”胖子說完,抬腳走向十七號車廂方向,他的同伴瘦子又坐一會兒,看牌局沒有繼續的意思,低聲說聲:“真不玩了,回去睡覺。”也走了。

    “他們什麼意思嗎?”眼鏡看外人走了,又抓起牌:“渺渺,別生氣了,咱們繼續玩。”

    “我困了。”祝童站起來,走向十五號車廂,在水台處洗把臉,瞄一眼十七號車廂;胖子與三個人正在那里嘀咕著,眼睛不斷看向自己這邊。

    祝童摸摸口袋里銀色火機,那是經過他精心改造過的,只有ZIPPO火機內才有足夠的空間裝下這些機關,一個的細小壓縮氣罐里有迷幻劑,分量不是很重,但是足夠使嗅到的人昏睡幾天了。他是不得不出手,這次上海之行的關系到一筆大買賣,掛在車窗旁上衣口袋里的東西可不能被胖子他們摸去,那件衣服也是他保命的需要。

    但是,對方明顯盯上自己了,百家姓排第四,胖子他們是四品紅火門下,這是一群專吃火車的江湖中人,黑吃黑更是他們的最愛。

    不錯,祝童是個職業騙子,出身江湖門派七品祝門,卻是個專做大“生意”的騙子。現在的身份是個到上海休假的醫生,他做的這單“生意”與醫院有關。

    “沒腦子的廢物。”低聲祝童咒罵一聲,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在火車上又不能與對方翻臉;對方至少有四個人,祝童可沒把握把這些亡命之徒全放倒卻不惹出麻煩,如今只有忍耐,怎麼著也要躲到火車到上海後再說。

    洗完臉,祝童看一眼車窗外,黑沉沉的沒幾點燈火,看時間,距離天亮應該還有三個小時。

    祝童走回座位上時,秦渺關心的看著他,祝童笑笑,拿起桌上的眼鏡帶上,卻感覺到胖子也開始向這邊移動。

    時間緊,祝童只有冒險;伸手從後面穿過秦瑤的身體,把自己的手機和一個小包從上衣里掏出來,嘴湊到秦瑤耳邊低聲說:“我去張臥鋪,麻煩你把替我照看一下的東西。”

    秦渺耳根紅了,沒點頭也沒搖頭,扭過臉不解的看著祝童。如果為了省錢,此時這個車廂里都是空位,在哪里也能睡會兒;如果不為錢,這趟車的臥鋪票不緊張,幾乎從一開車起列車的廣播里就開始提醒大家去補臥鋪。

    胖子距離更近了,有瞬間祝童想要站起來迎過去,但是想到“生意”還是決定找地方避一下。師父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江湖中人也分三六九等,對于那些亡命之徒,犯不著太認真。

    他不能冒險拿自己的提包,里面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他這單“生意”需要一個伴兒做掩護。十六天前,煙子與他大吵一頓,現在也不知混在哪個城市。而上海的局布了半年,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再耽擱就要黃了。

    剛站起來,祝童卻感覺胖子又退回十七號車廂,不用看他也知道,從十五號車廂走過來兩個鐵路乘警,夜間巡查開始了。

    “剛才想到,明天上午我要見個長輩,滿臉瞌睡相是不禮貌的;我看你也困了,如果有多的票給你也補張好嗎?”祝童借這個機會在秦渺耳邊低聲解釋兩句。

    胖子已經消失在十七號車廂里,祝童思量現在這正是個好機會,後面還有兩站,如果自己這時失蹤,他們應該摸不准自己的目的地,車到上海就好辦了,在大都市里甩開這幾個傻瓜應該很容易。

    秦渺搖搖頭,眼鏡在對面吃吃笑著:“你對我們秦渺說什麼呢?大聲點不好嗎?”

    秦渺起身坐過去,趴眼睛肩頭耳語幾聲,三個女孩輕笑著看向祝童。

    她們說的什麼祝童都能聽到,卻裝出靦腆的樣子,臉上還浮起一絲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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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二 潔白雞蛋
           
    乘警走進車廂,就開始觀察每個人的樣子,似乎在尋找什麼。

    祝童雖然心里坦然,但是他這一行對警察有天然的戒備,此時表現的外表松弛,心里也陣陣緊張。

    乘警終于來到他們身邊,仔細看他們一眼,祝童把眼睛迎上去,手心的汗出來了。

    “你們是學醫的嗎?”乘警問,滿含希望的看向茶幾上的醫書。

    “對,我們都是,這位是李醫生,我們是學護理的。”眼鏡把祝童給出賣了,一臉得意的樣子,此時,祝童雖然在微笑,卻想一腳把她從火車上踢下去。

    “李醫生,請幫忙到十號車,那里有位病人突然發病,情況很不好。”乘警緊緊握住祝童的手,這次祝童沒有緊張,只有害怕;他在師父處學的只是騙人用的本事,況且身邊也沒帶什麼道具;跟著乘警去看病人,非穿幫不可。

    眼鏡最先站起來,從行李架上取下祝童的包,秦渺也叮囑同伴一聲:“你在這里看東西,我們跟李醫生去打下手。”祝童只說一句:“我剛開始休假。”就被兩個乘警、兩個小護士簇擁著走了。

    十號車是軟臥,在五號包廂門前,年輕的列車長是個豐腴的少婦,正在焦急的等候,在自己值乘的班次中出現病人,只最使她頭疼的事情。

    乘警來到她身邊,低聲道:“車長,醫生給你找來了,這位就是同仁醫院的李醫生,她們兩個是護士,都齊了。我這雙眼睛練了十多年,誰是干什麼的一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早就看出他們是醫院的。”

    聽到這些,祝童想笑,看來自己裝大夫的本事還是不錯的嘛。

    一路上,祝童已經把心情調整好,反正遇上了,既然推脫不掉,索性試試師父教的本事,雖然那些東西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好在路上乘警介紹病情時已經說了,病人是突發精神亢奮,兼嘔吐不止,還有自殺傾向,似乎是不堪忍受痛苦的樣子。

    “我們學的是護理,還沒畢業,剛在北京實習完。”眼鏡連忙介紹,並把祝童推到前面:“只要李大夫需要幫助,我們會嚴格照他說的做。”一副自豪的樣子,看來這個人很熱心;祝童感覺到秦渺也在注視著自己,只有握住列車長伸過來的手。

    “先看看病人吧,我是中醫師,能不能幫上忙還要看情況。”

    列車長的手很柔軟,說出的話卻很利索:“只要穩定住病情就行,李醫生,還有三小時車就到上海站,前面是常州站,如果病人情況惡化有生命危險,請盡快通知我。需要什麼也盡管說。”

    說完,替祝童推開五號包房的門。

    濃重的酸臭氣撲面而來,包房里應該是打掃過了,右邊下鋪上的臥具都被收到上面,軟臥車廂的列車員與正在安撫躺在那里的病人。

    祝童皺下眉頭,病人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雖是披散著頭發,蒼白的臉上沒一絲血色,精致的五官顯示,這應該是個漂亮的女孩。不過病痛顯然仍在折磨她。乳白色毛衣上是滿是汙痕,列車員衣袖上的兩塊牙印,應該是女孩疼痛發作時留下的。

    包房里空間狹小,列車員出去後,祝童跪下身子,想了想才用手去翻病人的眼皮。這應該是第一步了,至少要看看瞳孔擴大沒有,如果是個死人,就沒什麼麻煩了。

    手指剛接觸到細嫩的肌膚,祝童就停止了。病人睜開雙眼,虛弱而有些戒備的看著他。

    這是一雙極美麗的眼,大大丹鳳眼美麗而深邃,濃而黑的睫毛雖然有些散亂,仍忠實守護著深棕色的眼眸,那是一汪深深的湖水,從那湖水深處隱約看出一雙蝴蝶的影子,祝童凝神仔細一看,卻是幻覺。此時,似乎有痛楚襲來,女孩皺緊眉頭,兩彎湖水中盈出兩滴淚珠,從眼眶中滑落,嘴角抽搐幾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痛楚與忍耐也隨著眼淚打濕了祝童那顆堅硬的心。

    祝童握住病人的右手,三指輕搭脈門,這個本事他還是有的,那是師父從小訓練的結果。女孩脈門上有一道傷痕,祝童一眼就看出那是割腕的結果,傷口已經愈合得很好,卻還顯示出細嫩的紅線;這證明,自殺就在不久以前。

    病人呻吟一聲,站在門前的列車長臉上閃過層擔憂;祝童正在細查脈象,他雖然是個冒牌大夫,對這樣的脈象也很奇怪。

    女孩的脈搏雄渾,應指有力,長大而堅,在祝童按上後,漸漸加快,如琴弦急撥。

    脈象代表是病人的心弦,以祝童的三腳貓功夫也能判斷出,心髒如此急促的跳動是十分危險的情況。

    祝童裝摸做樣的閉目沉思,列車長在病人耳邊低語著:“葉兒,大夫來了,忍著點。”

    女孩點點頭,剛安靜一會兒,胸脯急促的起伏著,忽然叫一聲,扣緊牙關。

    祝童正在遲疑,卻聽眼鏡在招呼:“別讓她把舌頭咬傷。找個東西給她咬著。”祝童馬上伸出左手,頂住女孩下鄂,使她的頭部後仰。

    衣袖又一次塞進女孩嘴里,她的病痛又一次發作開始了。曼妙的身體不停扭曲著,祝童與秦瑤都撲上去,才按住女孩的雙腿。眼鏡與列車長控制住上身,幾個人都也累的氣喘籲籲,才勉強控制住她。

    “讓我死!”女孩松開緊咬的牙齒,哭喊出來,手在列車長與眼鏡身上撕扯著。

    祝童示意秦渺抱緊病人修長的腿,自己坐上去,拉開眼鏡,雙手纂住病人的雙腕脈門,手指發力,扣緊。

    這一招說來是制敵之術,如果被祝童這樣的人抓住脈門發力,就是個大漢也沒氣力反抗了,況且是雙脈被制;女孩果然癱軟下來,眼淚汪汪看著祝童,嘶聲請求著:“大夫,別管我,讓我去死,我實在受不了了。”

    “你會好起來的,我是大夫,要相信我。”祝童安慰著她,松開一只手,探進口袋取出銀色火機。

    “看,這是火焰,如果人沒了底氣,就會象火焰一樣熄滅掉。生命其實是很脆弱的,隨時都可能被熄滅,但是自殺無疑是最愚蠢的。”

    祝童一手扣緊她的脈門,一手把火機湊到她眼前;美麗的眼睛被火焰吸引,有了瞬間的安靜。祝童慢慢把火機下移,到她鼻前時,按動火機上的機關,輕吹一口:“睡會兒吧,醒過來,一切都會不同。”

    火焰熄滅,美麗的眼睛閉上,女孩的身體徹底松弛下來。周圍的人還不相信,直到她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傳出微微的鼾聲;秦渺與眼鏡才歡呼一聲,癱坐在對面鋪位上。

    “你也去休息一下,這一路你也累壞了。”列車長打開另一個包廂的門,讓累的發軟的女列車員進去休息;祝童站起走到過道里,等著列車長,他打算趁這個機會補張軟臥票。

    列車長卻走進五號包房,愛惜的看著沉睡中的女孩:“她已經好久沒這麼睡覺了,謝謝您,李大夫。她是我妹妹,您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嗎?”

    原來是列車長的妹妹,怪不得。祝童剛才就感覺兩個人有些象,沉吟一下道:“這個病例我也沒見過,剛才只是僥幸,她似乎中邪了,這個病應該是突然發作的,你們在別的地方找醫生看過嗎?”

    祝童確實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他只是用迷幻藥使病人接受了他的心理暗示,這個配方是他從師父處學到的江湖秘方,十個吸進這種藥物的人中,有八個會無條件接受祝童的暗示或指令。不過作為高明的職業騙子,祝童拐彎抹角打聽原委的技巧也很高明,此時用來正好。

    “能看的醫院我們都看遍了,上海、北京、中醫、西醫、專家、教授,也不知去了多少地方,見了多少專家,就是找不到她的病因,也沒人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列車長在坐在自己妹妹身邊,整理著她的秀發。

    悠長的汽笛聲響起,列車長站起來:“馬上要到站了,我要下去交接。李大夫,麻煩您給她好好看看。她們是你的同事嗎?就在軟臥車廂休息吧。”

    眼鏡歡呼一聲,跑去十六號車廂,秦渺跟眼鏡去收拾行李,出門前回頭看祝童一眼,有敬佩也有好奇。

    窗外燈火繁華,五號包廂里,祝童把窗戶開一條縫隙,緩緩沖散房間里酸臭的氣息;又一次拉起病人的手腕,就是裝摸做樣,此時他也要做出個大夫的姿態。

    注視著這張極美的臉,純潔如夢中的睡美人,青春只是她的裝飾,那掛在嘴角的微笑顯示,她正沉浸在陌生的夢境中。

    祝童心頭悸動,他知道,一旦再次醒來,她還會面臨同樣的痛苦。此時他心中只有心疼沒有邪念;即使對這個叫葉兒的病人絲毫不了解,祝童還是深深的被她吸引。想起剛才那痛不欲生的樣子,祝童竟有幾分刺痛,他開始搜尋自己有限的知識與見識,為如此美麗的生命解除病痛不是為了欺騙,只是為求得自己心里的安慰。

    在祝童的記憶里,他似乎從沒有過童年;從小就是在不停的打罵與奔波中度過,他的師父老,一個不得意的老騙子,確切的說應該是個浪跡江湖的賭徒與酒鬼,帶著祝童與兩個師兄在中國各處流浪;師兄弟三個還沒懂事,就被迫學會三個鬼字和一個犬字,在肮髒的陰暗處拿著個小木棍畫寫,這是老騙子唯一正經傳授的東西,稍有不對就是一陣棍棒打罵。

    至于別的師門密術,老騙子都是隨口隨說,說完就完從不仔細說解;祝童學的這些治病術,一半是跟著老騙子時暗自觀察領悟,一半是從一本肮髒的羊皮書中學得。這本書他只看了半天,很多東西都不太懂,現在也不知被老騙子藏到什麼地方。

    這樣的經曆除了使祝童養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圓滑,就是一副冰冷的性情;與煙子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說祝童很酷;半個月前離開時,說祝童是冷酷無情,就象冰冷的鐵軌,只配孤獨的躺在路基上被碾壓。

    車停了,眼鏡與同伴提著行李過來,秦渺也從隔壁出來,打斷了祝童的思想;原來,列車員在隔壁又開了間包房,反正這趟車上乘客不多,軟臥更是清閑。祝童過去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又回到五號包房。不過秦渺與眼鏡都很興奮,看樣子,她們是第一次進入軟臥包房;上海快到了,這個時候坐進軟臥,其實沒什麼意義。

    列車又一次啟動,沒多久,列車長拉開車門走進來。

    祝童從女孩身邊站起來,問病人的姐姐:“車上有生雞蛋沒有?”

    “有,要幾斤?”列車長飛快的回答。

    “四個就夠了,盡量找白皮的。再拿瓶酒來,度數越高越好。”祝童微笑一下。他想起了一種可能,既然大夫們看不出葉兒得的是什麼病,那只能試試看她是不是真中邪。祝童的師傅經常裝神弄鬼,但是治療邪術還是有些本事的;雖然沒得到師傅的真傳,小時候跟著看的多了,見識自然也就有些。

    餐車就在十號臥鋪車廂隔壁,一瓶二鍋頭、四個潔白的雞蛋很快出現在祝童眼前,列車長剛進來,秦渺就在祝童示意下關好門,兩個人奇怪的注視著祝童這個冒牌大夫的動作。

    一枚銀針出現在祝童手中,祝童打開二鍋頭,把銀針反複用酒洗刷著銀針,洗幾下,還用火機燒烤一番,然後再清洗。這可馬虎不得,這枚銀針一直被祝童藏在領口,針上塗抹著與火機里同樣的迷幻藥,不洗乾淨什麼行?

    如此潔白的雞蛋,祝童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看來廚師為了討好列車長仔細清洗過了;祝童拿起枚最小的雞蛋,輕輕刺出三個品字形小洞,塞進葉兒口中。又拿起一枚,用銀針比劃幾下,秦渺與列車長還沒看清楚,銀針已經在雞蛋上紮出七個微細的小孔,成北斗七星狀排列。

    “你們把雞蛋放在她胸口,一定要看准了,讓有孔的這邊貼緊皮膚。”祝童把雞蛋交在秦瑤手上,就要拉開門回避。

    列車長攔住他:“您是大夫,最好還是由您親自放,在您的眼里,病人應該是沒有性別的。”

    胡扯,面對如此美麗的睡美人,那個大夫能把她看成男性?祝童搖搖頭:“我是中醫,那樣是很不禮貌的。”

    “李大夫,別客氣了,救人要緊。”秦渺捏著那妹潔白的雞蛋,眼有些暈,祝童在上面紮的小孔太微細,才一會她就分辨不出哪里是針眼。

    乳白色的羊絨衫被撩起,腹部肌膚白皙而潤滑,列車長要揭開葉兒的胸罩,祝童連忙制止。

    潔白的雞蛋被送進高聳的胸乳間,葉兒鏤花的胸罩正好是個羈絆,祝童雙指接觸到細膩的肌膚,竟有些觸電的感覺,穩穩心神,把潔白的雞蛋固定在葉兒胸口位置。

    就這瞬間,祝童出了身細汗,接觸到葉兒的柔軟胸肌的手現在還在微微顫抖,只那一接觸,這只手似乎就醉了。

    秦渺是敏感的,看祝童微紅的臉,笑著點一下他的胸口。

    祝童勉力控制住自己,抬手看看手表:“過半小時取下來,現在四點種,寅時,最好讓她頭沖北方。當然,如果您不相信迷信的東西,就這樣也行。”

    列車長招呼秦瑤一起把葉兒抱起來調個頭:“什麼信不信的?我相信中醫,也相信您能治好葉兒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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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三 蠱
           
    列車還在運行,祝童在近半小時的時間里,從蘇葉姐姐蘇絹,就是坐在他面前的列車長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由。

    幾個月前,葉兒大學畢業後順利找到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正式進入社會前,葉兒與男友黃海外出旅游,回來後第二天晚上就開始上吐下瀉,時常還會昏厥過去。

    她們姐妹父母早亡,小時候在蘇州跟舅舅一家生活,蘇絹工作、結婚後,才把妹妹接到身邊。剛開始,蘇絹懷疑葉兒是不是與男友黃海不小心懷孕了,問起葉兒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還沒到那一步;黃海對葉兒還是很尊重的。

    從那以後,葉兒就陷入災難中;這種怪病白天還好,都是晚上發作,幾乎沒隔十天幾就要發作一次;每次都要延續三、五天。上海的幾個醫院都跑遍了,卻是越治越嚴重,藥也不知吃了多少。到這個月,葉兒每天晚上都要發病,一個月來竟沒睡過一個好覺,並且她一進醫院病情就會加重,在家靜養還好些。

    十天前,葉兒不堪忍受不知名的疼痛,在家割腕自殺。蘇絹害怕再出意外,把妹妹帶到北京去看,誰知道還是毫無結果。

    軟臥里的暖氣燒的很足,蘇絹拿出手帕擦擦葉兒額頭處的汗,愛惜的說:“我就一個妹妹,當然是為她花多少錢都情願的。李大夫,您是第一個能使她睡著的人,也一定有本事治好她的病。您不知道,我替她請了兩個月假,如果年底前還是這樣,葉兒就會失去這份工作。”

    祝童沒說什麼,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說什麼好;以往的靈牙利齒此時忽然找不到任何言語安慰葉兒的姐姐。他看一眼手表,時間到了;小心的從葉兒口中取出雞蛋,示意蘇絹把葉兒胸口的另一個雞蛋也取出來。

    潔白的雞蛋外表依舊潔白,祝童要來支玻璃杯,輕輕磕開從葉兒口中取出的雞蛋。

    本應無色的蛋清是灰黑顏色,黃色的蛋黃還是黃色。

    祝童皺一下眉頭,把葉兒胸口取出的雞蛋也打開;這枚雞蛋的蛋清的黑色更濃,祝童用支筷子挑一下,蛋黃也沒什麼變異。

    蘇絹驚異的看這祝童的動作,打開一枚沒動過的雞蛋,那是枚正常的好雞蛋,蛋清與蛋黃都很正常。

    “李醫生,您看出什麼了?”秦渺拿過杯子嗅一下,連忙捂住鼻子躲開好遠,急促喘息著說:“這味道------。”

    “做護士的,要知道避險,誰讓你冒失?”祝童把裝雞蛋的玻璃杯搖晃一下,又取出銀針,探進去一半。銀針拿出來時,深入蛋清的部分已經變黑了。

    “李醫生,我妹妹到底是什麼病,您知道了嗎?”蘇絹滿含希望的問,祝童把銀針在鼻下聞著,又送到蘇絹眼前:“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病,大致有個范圍;你妹妹也許是感到很痛苦,也許是受不了自己身體內散發出的這樣的氣味才自殺。不過,我要先知道她發病前去什麼地方旅游了。”

    蘇絹輕輕一吸氣,從銀針上傳來的惡臭氣就使她避後半尺,與秦渺一樣,捂著嘴急喘兩口氣才回答:“葉兒一發病就是這味道,她們是去湖南張家界,還有鳳凰城那邊旅游,連去帶回共十天。葉兒剛回來時還很高興,說是有機會還要去。”

    “湘西,是那里啊,這就不奇怪了。”祝童念叨一句,注視著仍在沉睡中的葉兒,輕聲說:“你妹妹不是中邪了,也沒什麼病。”

    “但是不對呀,沒病,她為什麼這麼痛苦?”蘇絹有些著急,看到祝童凝重的神情,忙道歉:“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李醫生,您請繼續說。”

    “沒什麼,其實她的情形還真不好說,您知道蠱嗎?”祝童拉出葉兒的手,翻開手掌,白皙的手掌正中有一點青瘢;“她是被人暗算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中了養蠱人的招。除非找到那個為她施術的人,別人誰也解除不了她的痛苦。”

    “什麼蠱?”蘇絹此時不是不相信,是不願意相信。作為列車長,她長年工作在人員嘈雜的火車上,聽過、見過的奇怪事情多了,卻沒想到自己的妹妹中了最罕見的蠱,那應該是傳說中的東西。

    “什麼鼓?”這次是秦渺在問,她是真不知道這些奇怪的東西;看蘇絹的樣子,這個年輕的護士感覺有些害怕,向祝童身邊挪了一些。

    “回頭再給你解釋,那是種看不見的蟲子一類的東西,你們學的西醫,應該不會相信這些。”祝童放開葉兒的手,笑著安慰秦渺一句。

    又對蘇絹道:“我不能解除你妹妹身體里的蠱蟲,只能使她短期內不再忍受這樣的痛苦。您也看到我剛才做的一切了,只要在每天太陽下山之前,把兩個白皮雞蛋放在她胸口和嘴里,針要消毒,口要盡量小,關鍵是這兩個圖形不能錯。”祝童邊說,邊在霧氣蒙蒙的車窗點出那兩個圖形;“其實跟容易,多練習幾次就行了,銀針可以到藥房里買。雞蛋半個小時後取出,當天蠱分泌的毒素就會轉移到雞蛋里面。但是要注意,她不能喝酒,一滴酒也不能喝;這只是個權宜之計,如果哪一天蛋黃也變黑了,她也許就沒救了。”

    蘇絹剛看到希望,聽完祝童的話又著急起來:“李醫生,您是第一個找到葉兒病因的人,求您救救她。”

    祝童有些黯然,葉兒的生死在一小時前與自己毫無關系,怎麼現在竟有心痛的感覺?

    “對不起,我只是知道個大概,蠱是很神秘的,不是養蠱的人,始終是了解不了其中的原由;我知道的這個辦法還是一個前輩無意間說出的點滴,就是這辦法也是僥幸有用。據說,用雞血畫符也能治這種病,可惜我不懂那些。”

    蘇絹一把抓住祝童的手:“您的前輩在哪里?他一定知道怎麼救我妹妹。”

    “在那里,我是沒辦法找到他。”祝童掙脫出手,指指天上苦笑著說;“你們如今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到那個給她放蠱的人。”

    這是實話,這個辦法確實是師傅教給他的,卻是為了對付那些中邪毒的病人,連祝童也沒想到對蠱毒也有用。對于蠱,他死去的師傅也說過一些,所以祝童才說葉兒要在盡快找到施蠱人。

    老騙子說過,任何中蠱的人,都要在一年內得到解藥,這些藥有些能徹底解除蠱蟲,有些只是緩解症狀。

    火車終于開進上海城區,窗外的光線明亮起來。

    上海是終點,進站前的時間里,車廂里的旅客忙碌起來;作為列車長,蘇絹有自己的崗位,也離開了。

    祝童與秦渺聊了不少,年輕的實習護士對冒牌醫生、真正的的江湖騙子漸漸入迷了,祝童問一句,秦渺就能答十句,與開始的拘謹形成完全的反差,幾乎沒費什麼心機,祝童想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一聲汽笛長響,終點站上海到了,列車緩緩靠上站台,祝童說道:“到站了,跟我忙了一夜你不用梳洗一下?眼睛里的血絲快能打魚了。”

    “你才是打魚的呢?”

    雖是這麼說,少女總是愛美的;秦渺跑去梳洗,祝童這才有機會取出另一根銀針。

    葉兒吸入的迷幻藥太多,祝童不解除她藥性,三天內她都會這樣安靜的睡著。如果是別人,祝童不會有如此好心。

    祝童輕輕撥開散落在光潔額頭上的秀發,找到清明穴的位置,輕輕把銀針撚進去,彈七下,迅速抽出來。又拉起她的手,手腕上是塊精美的梅花表;祝童觸摸著溫軟的肌膚,找到合谷穴,把銀針小心撚入。

    包廂門一響,祝童手抖一下,銀針下的快了些,葉兒呻吟一聲。

    “砰!”一下,祝童後背結結實實挨一腳,上身一歪,頭碰在茶幾上。

    “干什麼?放開她。”

    不用看,只聽聲音就知道個年輕的男人。

    祝童沒功夫理會他,護住剛插進去的銀針,心里叫苦:這世道,好人真不能做,如此耗費精力救人,卻被當成歹人了。

    銀針撚三撚,祝童抽出銀針,回頭看去,渾身一抖,竟是個一身警服的年輕警官。

    警官此時也認出祝童就是醫生,不好意思的撮這手,期期道:“對不住,我還以為是小偷呢;您---傷的不重吧?”

    “沒關系。”祝童提醒著自己如今是大夫,鎮定心神把銀針收好,揀起掉在腳邊的眼鏡。

    好在,這副精致的眼鏡沒碰出什麼毛病,轉頭,看到警官正臉色通紅的看著他的臉。

    難道,自己臉上有什麼東西?祝童摸一把,眼鏡腿處粘粘的。

    糟糕,頭破了!祝童這時才感到疼痛。伸手一看,果然滿手的血,看樣子,口子還不小。

    秦渺與眼鏡跑進來,看到祝童的樣子驚叫起來;到底是護士,秦渺用手里的毛巾按在祝童眼前,眼睛跑出去,馬上拿著個小包進來。

    “不用麻煩,抹上點-----。”小騙子剛想說抹上點煙灰就行了,那是很好的止血藥,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當即住口,隨兩個實習護士麻利的處理傷口。

    “李醫生,傷口離眼睛太近,如果發炎會有危險的;您需要去縫合,還要盡快打破傷風針劑,最好再服用些消炎藥。”秦渺用紗布擦拭著祝童的額頭,提出自己的建議。

    “沒必要,我就是醫生,止住血就行了。”祝童伸手要去按住傷口上的紗布。

    秦渺也架上眼鏡,伏在他眼前仔細觀察:“要去的,傷口有一厘米,不縫合會留下傷疤。我看,您這個假期要在醫院里度過了。”

    這樣的小傷,在祝童小時候是家常便飯,他那個師傅,喝醉了就拿自己的弟子出氣,賭錢輸了一樣要打人,受傷是家長便飯,也逼得祝童摸索著從師傅的藥箱里找藥為自己處理傷口,從而偷學到不少本事;他的兩個師兄就是被師傅打跑的。

    長大後,祝童也盡量避免去醫院,他肚子上有次被刺了一刀,也是一貼狗皮膏藥了事。

    看祝童不說話,秦渺埋怨道:“李醫生累了一夜,是不是支持不住困了?”

    “黃海,還不快向李醫生道歉,你太莽撞了。”這聲音是如此的溫柔,祝童看一眼坐起來的葉兒,竟感覺到頭上的傷處不痛了,罵自己一聲:真是賤骨頭。

    這個警官就是葉兒的男朋友,名叫黃海,身材健壯粗眉大眼,象是個爽快人;祝童記住這個名字,也記住了這個人;干他這一行隨時會有危險,認識個警官,沒准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黃海一直站起在車廂門口,這時又說一聲:“對不起,這一段火車上賊多,我沒看清楚,李醫生,您------。”

    眼鏡第一個反應過來,沖口就是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李醫生為了救你女朋友累了一夜,可好,你一來來把人家當賊打了,還出手那麼重;你到底有沒有心肝?”

    秦渺已經簡單包紮好祝童額頭的傷口,看黃海的臉紅得要出血,祝童站起身握住黃海的手:“真的沒什麼,這點小傷幾天就好了;別聽他們亂說。”

    “謝謝您李醫生,一會兒,讓黃海陪您去醫院。”還是葉兒在說話,天亮了,藏在她身體內的蠱蟲安靜下來,現在的葉兒與正常人一樣,潔白的皮膚上旺盛的生命光澤,沒有一點被病痛折磨了一夜的樣子。

    祝童更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傳說中身體里有蠱蟲的女子,會分外的漂亮,那是燃燒生命喂養蠱蟲的結果;只不過葉兒呼吸時的氣息卻很特別,不是剛才的惡臭,只有一點臭雞蛋的味道。

    葉兒也起身去梳洗,至少要刷刷牙,她嘴里的味道自己都討厭。

    夜里,葉兒一直都很明白,她雖然受著痛苦的折磨,神智卻是清醒的,即使在那段深沉的睡夢中,也能感覺到祝童的存在。

    這個李醫生很特別,不象醫生;葉兒回頭看一眼小騙子。

    喧鬧的大上海出現在展現在祝童面前,雖然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里,上海給他印象只有兩個詞彙:巨大與實際。

    出站時,祝童又一次看到胖子,正靠在臥鋪車廂不遠的站台柱子旁抽煙,他周圍有四個人,都看到祝童從距離他們二十多米的軟臥車廂下來,卻沒一個人敢正視祝童一眼。

    黃海好象還是什麼隊長,守在車下的還有兩個警官,叫聲黃隊後就熱情的接過祝童的提包,不由分說架著他下站台,塞進停在站台下的一輛警車里。那一瞬間,祝童還以為自己是個犯人。

    葉兒坐在警車前排,歉意的回頭一笑,祝童安靜下來。

    下火車前,祝童努力謝絕黃海的請求,說自己就是大夫,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但黃海轉身打個電話後,事情就變了,祝童甚至都沒來及與在隔壁整理行李的秦渺告別。

    秦渺和兩個同學出現在車外,想說什麼話又說不出口,祝童把手在耳邊比個聽電話的姿勢,秦渺才安心的笑了。

    警車從特別通道駛出車站,馬上彙進擁擠的車流中;祝童估計,胖子看到自己頭上包著紗布,還被警察帶上警車,也許以為自己被抓了;這樣也好,少了許多麻煩。

    在祝童的江湖生涯中,從沒有被警察抓住的經曆,對于警車卻不陌生,一年前與他交手的沈陽老板就開著輛警車;那次,祝童與煙子得到了八十萬;煙子說:如果不是看到那輛警車心虛,至少能再他弄八十萬。

    黃海在前面邊開車邊抱歉的回頭說:“先去醫院給您治傷,再找地方住下;葉子的姐姐要交班,她一會兒直接到醫院;李大夫,這可不是綁架,是娟姐要我務必留住您,我們都要好好感謝感謝您。”

    上海人的精明是無所不在的,黃海的行動在祝童看來,真與綁架沒什麼區別;也許不把葉兒的怪病治好,蘇絹與黃海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祝童對上海的道路不熟,直到警車開進海洋醫院的大門,才又一次感到世界的奇妙;他這次上海之行的目的就是這家醫院,確切的說,是這家三級甲等醫院的王覺非院長。

    黃海看來是正在值勤,祝童與葉兒剛在醫院門前下車,車上的電台就開始呼叫,黃海有些猶豫,另兩位警官把他推下來,笑著道:“快陪嫂子去,有情況再來叫你。”就調轉車頭走了。

    黃海笑罵一聲,與葉兒扶著祝童走進大廳。

    祝童確實感覺有些頭昏,一夜沒睡還沒流了不上血,黃海去掛號,祝童就任憑葉兒攙扶著自己到外科診室。

    溫柔的觸覺使他整個左臂處與麻痹狀態,葉兒輕聲說著感謝的話。奇怪了,在葉兒面前,一慣口齒伶俐、臉皮厚實的祝童竟什麼也說不出來,還有些害羞的感覺。

    額頭上的傷口又一次被揭開,中年大夫看一眼傷口,就開列出一串長長的檢查單。黃海拿起單子要去交費,祝童拉住他。

    “醫生,我也是大夫,這點傷口不用照什麼CT吧?我也不輸血,去查血象干什麼?大家都很忙,只要給我上點藥包一下,再打支破傷風就可以了。”

    “你這個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雖然是同行,我還是要對我的病人負責的。這些檢查那樣都是必要的,你的傷口雖然不大,但是傷口的位置太危險了,這里血管豐富,我怎麼知道傷到眼球沒?傷到神經沒?如果過幾天你眼睛瞎了來找我,或者突然就躺下了,這個責任誰負?還有啊,你是在火車上受的傷;那里是最危險的場合,什麼人都有。萬一你碰的地方有什麼奇怪的病菌,一感染事情就大了。不說別的,現在愛滋多厲害------。”

    “我如果真感染上愛滋病,你治的好嗎?”祝童氣惱起來,這個大夫實在是有些過分。

    “那要看怎麼說,我們還有預防傳染的義務,作為同行,你不會------。”中年大夫看也不看祝童,繼續耐心的廢話。

    黃海看祝童臉色有些黃,擔心這些檢查太費時間,掏出電話撥個號碼,再把電話遞給大夫。

    “林主任,您---這是您的客人啊,對不起對不起------,知道了知道了------,好的好的。”

    接完電話,大夫再不說什麼,帶他們到另一間診室,祝童終于躺在手術台上。

    縫合前,也許是出于習慣,大夫又說:“用什麼線縫合傷口好呢?有進口的有國產的,進口的不用拆線,傷口好了,線也就被吸收了,就是價錢貴些。國產的就------,哦,看我這記性,用平腸線好啦,這可是心髒手術用的,保證不會留下傷痕。您用麻藥不?傷口就在眼睛上一點,如果您在我縫合時稍微一動,有可能就影響到縫合,為了安全,還是------。”

    “好了,你看著辦。能知道您的姓名嗎?”

    “叫我吳醫生好了,您放心,不是因為林主任,這樣的小手術我才不會親自做呢。以前,我是胸外的,知道胸外是什麼嗎?都是大手術,這是一雙縫合血管的手在給你縫合傷口,小------。”

    黃海與護士在一旁笑著,祝童實在忍受不住,放松身體,干脆就閉上眼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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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四 青梅
           
    護士打完針,祝童竟睡過去了,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高級病房里。

    手腕上插著輸液針頭,掛在高處的藥瓶里空著,黃海歪在另一張床上睡著了,打著輕微的呼嚕。看來,不只是自己累。

    祝童感覺一下,渾身舒適,起身扯下針頭,在衛生間里放完積蓄已久的液體,舒服的打兩個哆嗦,他是被這泡尿憋醒的。

    洗手池前的大鏡子中是個迷糊著眼的年輕人,眉頭處貼著張創可貼,看來,真是個小手術。

    太陽隔著窗簾照進來,祝童肚子里有些餓,估計已經是下午了,坐在病床上想了會兒,才想自己來上海的主要事情;飛快的穿上外衣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架上眼鏡在鏡子前照照:淺黃色的創可貼應該是名牌,細致貼切,與皮膚顏色相近,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額頭的傷。

    祝童走出病房,輕輕帶上房門。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這個冒牌的李大夫在正規醫院里,被戳穿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八十;如果葉兒姐妹來了,這個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更重要的是,祝童在這個醫院的王院長面前另有身份,黃海似乎認識這個醫院的什麼林主任,這才是祝童著急離開的真正原因。

    怕什麼來什麼,祝童剛走出病房樓,就看到蘇絹,提著個飯盒搖曳著腰肢迎面走來。換下便裝的列車長,也是個風情萬種的迷人少婦。

    祝童當然被堵回病房,蘇絹的口風犀利,連黃海也挨了頓埋怨,苦笑著對祝童說:“李大夫,要去哪里我陪著您,千萬別讓娟姐再說我了。”

    “我這點傷沒什麼,可不想住在病房里,這次來上海就是為了散心,也是為不聞這股味兒。”祝童堅持要出院,還以醫生的身份證明自己這點傷沒什麼要緊。

    蘇絹還指望這個一心逃跑的冒牌大夫給自己的妹妹治病,也就沒堅持這毫無必要的住院治療,商議的結果是,祝童馬上離開醫院住進一家三星級賓館。這次,祝童要用自己的信用卡付錢,黃海先一步拿出證件,蘇絹拉住祝童的手,他也就沒再堅持。

    太陽快落山時,噴薄出橘黃的云霞染紅了黃浦江,祝童與黃海在街上隨便吃點東西,趕到蘇絹姐妹的家。

    這是一套普通公寓房,三居室不超過一百平米的樣子;蘇絹正在里屋按祝童說的辦法給葉兒放雞蛋,黃海陪祝童在客廳邊閑聊邊等待里面的結果。蘇絹的丈夫是個胖胖的公務員,邊應酬邊指點三歲的胖兒子寫作業。

    蘇絹家十分平常的家居場面使祝童有些羨慕,童年對于他是漫長的苦難,至于父母,在他的印象里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師傅說祝童是從陰溝里揀來的;有次喝醉了,說祝童是他從山里偷來的的,還給他看過只銀鐲子,上面只刻著幾個數字。

    對面樓上的窗口一個個亮起燈火時,葉兒走出房間,今夜,她沒再承受惡夢的襲擾;祝童松口氣,看來自己的偏方見效了。

    葉兒與在火車上又不相同,仔細梳理過的長發披黑亮而柔軟,襯出一張白皙的青春、柔美的嬌俏面容。眼睛里沒有了痛苦,潭水樣幽深,演繹出東方女性的嫻靜之美。葉兒與姐姐交談時,江南姑娘特有的吳儂軟語祝童雖然聽不太明白,只傾聽那柔和的聲線就是享受。

    為感謝祝童這個大夫,葉兒到客廳一角起泡茶,纖細而不失豐潤身體包裹在牙白的毛衣內,下身一條同色的緊體褲;祝童經曆過的女人不少,如此具有觀賞感的精致美人還是第一見到。

    當葉兒把一杯香茶送到他手邊,兩個人的手指輕微接觸,祝童一時竟癡了。

    沒一會兒,蘇絹拉黃海與葉兒進里屋商量著什麼,蘇絹的老公殷切的與祝童說著話,對祝童的情況總想打聽明白;這可真要命,上海女子還豪爽些,怎麼這個大男人如此羅嗦?

    里屋的三個人又出來了,上海男人乖巧的帶兒子去另一個房間,蘇絹把一個信封推到祝童眼前。

    “李醫生,您是我們家的天降福神,如果沒有你,葉兒現在肯定還要受罪。我知道你們醫生不缺錢,但這是對你付出勞動的尊重,請別嫌少。”

    祝童估計,信封里應該是五千元錢,作為江湖中人,只要有機會,他是什麼錢都敢收。

    不過此時面隊葉兒清澈的眼睛,祝童忽然想高尚一回,推脫著:“我只是順手幫忙,沒出什麼力;再說,葉兒的病也沒完全治好,更沒有臉面拿你們的報酬。能認識你們,已經是對我最好的了。”叫出葉兒這兩個字,祝童心里暖暖的。

    蘇絹與葉兒執意要把錢給祝童,這一來他就更不好意思了,堅決不要;黃海的父親是北方人,脾氣還豪爽些,看祝童這樣,拍著胸脯道:“既然李醫生不要,推來推去的麻煩,就等葉兒病好了再給好了。那時,您可不能拒絕啊。”

    以祝童的眼光,大致能估計出蘇絹的家底,拿出這筆錢對他們決不輕松;祝童做“生意”有個底線,不把普通人作為“生意”對象。這五千元錢對他來說,更是可有可無的小數目;黃海一說,順勢明自己的立場:“我們中醫最講究緣分,這樣的病曆誰遇到都是幸運;只要能治好葉兒小姐的病,對我也是個學習的機會,怎麼能收錢能,不付你們錢已經不好意思了。”

    祝童的半玩笑半真話的解釋使葉兒都笑了,客廳里轉換話題,黃海與葉兒說起幾個月前的湘西之旅,仔細到每天吃的什麼都說出來。祝童聽的也很用心,不過還是沒一點線索。他們是自助游,沒跟旅行團,同行的還有葉兒的一個同學,回來卻只葉兒發病。

    只有一點引起祝童的注意,十天的旅行中,他們在湘西鳳凰城停留了六天;葉兒性情多愁善感,喜歡繪畫,陶醉在鳳凰小城由沈從文描繪出的詩情畫意中,竟在沱江邊上流連忘歸。

    房間里掛著幅油畫,就是葉兒那六天的作品。祝童不懂繪畫,看到那靜靜的沱江,靜靜的吊角樓,靜靜的跳石,輕紗樣的薄霧,竟有幾分安謐的感動。雖然鳳凰城他沒去過,連湘西都沒去過,卻能從這幅有中國山水韻味的油畫中,體會到葉兒當時的感覺。

    客廳里的時鍾指向九點,葉兒的同學來了。

    都說美人的朋友無佳人,葉兒的朋友卻是個光彩照人的江南佳麗。與葉兒不同,這個叫蕭心梅的女孩子是另一種類型,身材高挑且豐滿,橢圓的鵝蛋臉,五官秀麗而帶三分野性,大而黑眼睛里火力四射,稍濃的鉛華很適合她那張微圓的面孔。

    蕭心梅比葉兒要高半頭,看來是剛下班,還穿一套規整的職業裝。只一個對視線,祝童判斷出這是個爽快生猛的女子,一進門顧不上有外人在場,就大聲的與蘇絹和黃海開玩笑。

    她的手腕也是肉感十足,祝童搭上三指,蕭心梅竟沖他嫵媚的一笑:“神醫先生,您仔細看看,我能活多少歲?”

    祝童手指用力壓緊,才透過那層柔軟的脂肪觸到蕭心梅的脈搏,斟酌幾下:“蕭小姐,您能活一百歲。只是每個月要受兩天苦,結婚後會好的。”

    蕭心梅笑著捶打祝童一下,摟著葉兒低語幾聲,房間里的氣氛活躍起來。她是剛入行的小白領,一直在強調自己的英文名字,lily。

    確實,蕭心梅的身體很健康,只不過由于氣血太盛,月事時會有些痛苦,這是很正常的,也是沒藥可治的。

    好容易從蘇絹家出來,祝童長出口氣,黃海也是副卸下千斤重擔的樣子:“李醫生,您還有什麼吩咐?不如去找地方喝酒?”

    擺脫黃海又費了些口舌,祝童說:“你也該回家看看,或者去忙你的工作;我現在喝不得酒,也不喜歡夜生活,只想回酒店睡覺。這一次要在上海呆十天,還有些事情要辦,莫非你能天天陪著我?”

    黃海憨厚的一笑,攔部車把祝童送到賓館,走了。

    夜幕深沉,華燈闌珊,上海的黑夜比白天更加瑰麗,閃爍的旎虹是另一種風情,每條街道都蘊藏著一種隱約的詭異,還夾雜著濃濃的脂粉氣。上海淮海路一間安靜的酒吧里,長頭發的歌手抱著把木吉他在低低吟唱著一首老歌。

    祝童走上二樓,在個角落坐下,拿起手機撥下個號碼。喝下第二支啤酒後,祝童的神經才松弛下來,身邊香風起,對面坐下個豔麗的女郎。

    “你怎麼總打扮的跟小姐一樣?”祝童不滿意的掃一眼那被抹成黑紫色的嘴唇,原先曾有的期待一掃而空。

    “老板,我本來就是小姐。”她扭身脫下皮衣,駝色絨衫開口很低,雪白的酥胸露出上部的隆起;其實,青梅身高一米七二,修長苗條的她有一雙筆直而修長的腿,穿上精致的細高跟鞋突出著豐潤的胸,到哪里都是一道散發著誘惑的風景;據說,五年前曾經在某個模特大賽上獲得花冠。

    “又有收獲了,看來這兩個月你過得不錯。”青梅胸前掛著串晶瑩的鑽石項鏈,祝童估計至少也值五位數,而手腕上那款江詩丹頓手表卻是煙子給她充門面的冒牌貨。

    “老板,你什麼意思?上個月過生日,上海一個朋友也沒有,還是老頭子發善心,送我這件唯一的生日禮物。”青梅從祝童身前抓過煙,抽出一支輕含在唇邊;服務生送來杯紅酒,掏出火機替她點上。

    祝童噗嗤一聲笑了,青梅的生日是在三月,她八成是知道要收網了,找機會多撈些實惠。

    半年前,祝童在上海收購了一家醫療器械公司,說是公司,其實只有一間寫字樓里的辦公室;青梅就被任命為這家皮包公司的副總。她的任務只有一個,找機會與海洋醫院的王院長攀上關系,混進他的圈子里。

    應該說,青梅的風情對于王院長是方對症良藥;事情進展的十分順利,還沒到夏天,王院長就成了青梅租住的高級公寓里的常客。七月份,祝童和煙子在青梅居住的高級公寓里安裝上錄像設備,還借青梅的手送給王院長一部昂貴的手機;這樣,祝童在山東就能知道王院長每天都在忙些什麼。

    青梅身材豐腴柔軟,相貌雖不是美到極點卻也風情萬種,她天生就知道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從穿衣到舉止自有份成熟的香甜誘惑。這樣的女人對五十六歲的老頭子具有致命的殺傷力,在他們那個年紀,性不只是無謂的沖撞與發泄,更需要享受過程的甘美,而初出茅廬的青澀丫頭們是給不了他們那些的。

    祝童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的三流模特,想象著青梅與王院長在床上翻滾的樣子,嘴邊掛起絲微笑。安定富足的生活使她變得更迷人了,以前,青梅脖子下的肌膚可沒如今這麼白嫩。

    吧台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換下頹廢的男歌手,輕聲吟唱一首英文歌,青梅移到祝童身邊,手伸向他額頭上的傷處:“老板,你是不是偷腥被抓?還疼嗎?”

    祝童躲開青梅的手,卻沒躲開青梅酥胸與肩頭的擠壓;煙子離開已經十四天了,那是個熱情奔放的女孩子,特別是在床上。祝童經過將近半個月的禁欲生活後,青梅散發的成熟誘惑從三級上升到一級。

    上海的空氣里從來就是潮濕的,這使習慣了北方干燥的祝童渾身不舒服,青梅潮濕的嘴唇已經卸下黑色唇膏,閃著豔麗的紅潤,慢慢接近。

    手扶上青梅蛇樣的腰,即使隔著層阻礙,也能感覺到結實的質感。祝童在青梅屁股上扭一把,推開她:“留著精神應付你的客戶吧。”

    青梅“哧哧!”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伸手端起紅酒:“就知道你不敢,算了,我怎麼能與煙子妹妹比呢?老板,她可是個真正的美女,這次怎麼沒來?”

    “她有事。”祝童簡短的應一聲,腦子里開始急速估量眼前的這個女人現在的狀況。憑直覺,祝童感到有些不對頭,青梅細長的右手無名指上套著枚貓眼翡翠戒指。對玉石頗有研究的祝童只看綠翡翠閃出的水光就估計出,這枚戒指至少也價值十萬以上。

    女人的心思都是迷樣的難以猜度,師傅生前就說過:這個世界上女人最善變,特別是喜歡珠寶的女人。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替我約一下王院長,時間你定,但是不能超過三天。我想和他談談,半年了,也該坐下來好好談談了。”祝童說完注意的看青梅的表情,她沒怎麼吃驚,還是笑著說:“沒問題,我就說你是我表弟。老板,是不是要攤牌了?”

    “什麼攤牌?”祝童喝干杯中酒,擺手又要一杯:“青梅,前期的鋪墊該結束了,我們進了批藥,要王院長照顧一下;放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咦?”青梅奇怪的放下酒杯:“你真要做生意?”

    “是做生意,還是大生意。”祝童嘿嘿笑兩聲,心里對青梅更不放心了。不過,他還不認為事情已經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圍,青梅知道的也有限。做任何事都有風險,特別是他現在做的事情,本來就是在刀口上混飯吃,沒有風險反而不正常。

    光線忽然暗下來,祝童抬頭一看,桌前站著位高大的黑影,很有壓迫感。

    “小姐,你非常漂亮,和性感,我能喝一杯嗎?請你。”

    聲音別扭,一開口祝童才看到兩排潔白的牙齒,也才找到這個人的頭,是個高大的黑人。真是高大,站在那里跟堵牆一樣,祝童估計他至少也有一米九以上。

    “美洲人還是非洲人?”青梅老練的問,祝童笑了,黑人卻老實的回答:“我的家在非洲,我叫肯特。”

    “肯特,對不起,我有伴了。”青梅展示出個生硬的笑容,扭頭不理會他。

    黑人看來喝到半醉,端酒杯的手搖晃起來,伸手就去拉青梅:“我們會很快樂的,小姐,我注意你了,你一進來的時候。”

    “她說過,對你沒興趣。”祝童站起來,手在肯特肋下拂過,拳鋒蹭上結實的肌肉。

    黑人忽然猛烈咳嗽起來,身體也矮了半截。祝童點上的是章門穴,在這個穴位上發力會沖擊肝髒或脾髒,破壞膈肌膜,阻血傷氣。

    祝童嘀咕一聲:“原來黑人也是人啊。”他剛才幾乎用了十足的氣力,這個叫肯特的黑人比較高大,出手前祝童也沒幾分把握。

    使者跑過來時,青梅笑得爬在桌子上直喘氣,而肯特已經蜷縮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祝童有些後悔是不是出手太重了?伸手在肯特背上拍一下,肯特才停止嘔吐,如看魔鬼一樣看著祝童,站起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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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五 大小騙子
           
    走出酒吧,祝童與青梅約好聯系時間就分手了。

    看著青梅乘坐的出租車消失在車海里,祝童也叫過輛的士,一上車祝童就遞過去兩張百元大鈔。

    “半個小時到海都小區,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司機楞一下,沒絲毫猶豫就踩下油門,的士魚一樣在馬路上游動起來。

    “現在是十點二十七,十一點以前到算不算數?”上海人的精明使司機加了個心眼,又確定了一下。

    “算數,算數!我要時間你要錢,我們都需要的是安全。”祝童這時有些擔心了,這個司機把車開得也太快了些。

    正常情況下,從酒吧所在的廣元路到花都小區至少要四十五分鍾,祝童要爭取的就是這十五分鍾的時間。

    十點五十八分,的士停在花都小區側面的街道上,祝童誇一句:“師傅辛苦。”剛要下車,司機卻遞過張名片來:“我這輛是新車,別的車跑這段至少也要四十分鍾。老板,我是當兵的出身,最講信譽;如果今後還有這樣的事,打這個電話,我會盡快趕到,整個上海也比我開的快的沒幾個。”

    祝童笑著念一下名片上的名字:“秦可強,好名字,我記得了。”

    的士離開了,祝童看一眼周圍的環境,午夜的街上沒幾個行人,三角楓和女貞樹的枝葉把街燈隔離成斑駁的疏影;不遠處,小區門口的燈光最亮,但是祝童知道,他是不大可能從那里進入這個高檔小區的。

    鐵藝柵欄牆是好東西,即美觀又實用,這是一點不錯的;但是,它也是最容易被翻越的。

    祝童翻過去後馬上穿過草坪走向後面的七號樓,十五層C座的那間公寓是青梅的住處,他在那里安放了DV機,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青梅回來前取出DV里的儲存卡。

    進樓的密碼沒變,這讓祝童松口氣,開了樓門進到七號樓內,祝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坐電梯上去,雖然這樣有些冒險,他知道電梯里有監控,但是時間要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十一時五分,他已經在C座前拿出鑰匙,順利打開門走進。半分鍾後,祝童木質吊頂內摸出架數碼攝像機,取出儲存卡,這才有時間打量一下這間套房。

    房間里不缺少生氣,也不缺少女人身上的氣息,但這次與青梅相見使祝童感覺很不好。由于沒敢開燈,他只能用微型手燈稍微看了一下。

    床上的臥具是舊的,冰箱里也是滿的,家具也是乾淨的;但越是這樣,祝童心里越不安,他懷疑青梅的生活有什麼變故。

    十一時十分,祝童離開房間,仔細的鎖好門,順樓梯上到十五層與十六層之間,點上支煙安靜的等待著。

    半年前,當祝童鎖定海洋醫院的王覺非為目標後,對于充當誘餌的人選很費了番心思;要有一定經曆卻不能太圓滑,風情萬種又不能有太濃的風塵味道,青梅就是那時進入他的視線。

    想投身演藝界出名的女孩子多混在北京,那里有眾多的導演和演藝公司;上海這個地方號稱時尚之都,模特經紀公司到處都是,自以為條件不錯的女孩子,多會到這里尋找成為頂級時裝模特的機會,青梅就是她們之中的一員。

    祝童選擇青梅,是因為她已經明顯沒有了走紅的機會,時間是殘酷的,特別是在時尚界,過了二十歲基本上就算是老人,而青梅,據她自己說都已經二十五歲了。

    十一時二十分,電梯停在十五層,清脆的高根鞋聲傳來;祝童伸頭看去,青梅邊打電話邊走到C座前,開門進去了。

    一小時後,祝童出現在廣元路上的另一間酒吧里,這次他只要了杯紅茶,邊喝邊想著什麼。

    作為江湖八派之一的七品祝門弟子,祝童對現代社會的融入與認識,比本門任何一個前輩都深。

    祝門起源上古,是從祝由門中分離不來的。

    “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祝由之法,包括中草藥在內的,卻與中醫又有不同。祝由師借符咒禁禳來治療疾病,還有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暗示療法、心理療法等。

    由于曆史的原因,祝由治病一直只在民間秘密流傳,被極少數人掌握應用。祝由一門分支眾多各有門派,一般都是草藥、奇藥、咒語,古言符號,真言同用。

    祝門就是其中一支,以藥石與針灸為主,治病是幌子,兼做驅邪趕鬼這樣的事;到祝童師父的師父的師父那一代,由于戰火動亂,祝門干脆就脫離祝由門主線,墮落為江湖門派,由于起成員多以掌握的密術裝神弄鬼或詐騙為業,被排序為僅比娼業八品蘭花高一品的七品。

    祝童的成長也多虧遇到個不經心祝由之術的師父,江湖人稱老騙子。

    十幾年前,老騙子在山東騙到個俏寡婦,竟生出成家的念頭,祝童也得以安生念了幾年書。

    如果不是祝童意外的考上大學,那樣的生活還能繼續一段。

    祝童與師父是兩個騙子,身份證都是假的,與那俏寡婦結婚時,師父也是推說家里遭水災,回不去了;好在他有幾分看病的本事,還有多年闖蕩江湖練就的滿嘴牛皮,在那個臨近海邊的小鎮里,混個生活也容易的很。

    也許是上天眷顧,祝童天賦不錯,雖然從小就沒正經念過書,會的那些字也是師父師兄有時教點,看報紙廢書認識些;六歲時,小騙子得到一本破舊的老字典,此後幾年的時間,那本破字典就成為他唯一的玩具,祝童在奔波中把整本字典背會了,就成為他們這一支中最有學問的一個。

    這也許是師父打跑了兩位師兄,卻一直帶著他的原因。

    老騙子與俏寡婦結婚本來就是個騙局,這個騙局還是祝童設計的,起源就是一本破雜志上的征婚啟示,與同一類雜志上的幾個法制故事。

    憑借這個騙局,祝童與師父冒充父子,騙得不少寡婦與老處女的眼淚,得到錢後這對貌似老實的父子當然就消失了。中國那麼大,總有行騙的地方。

    但是當騙局遇到那個美麗且善良的寡婦時,祝童的師父忽然色心大起,竟弄假成真,搞出個家庭那樣的東西。為了演戲,祝童借讀在小鎮的中學。

    看著滿臉幸福的師父,小騙子常常惡毒的想:騙子總歸是騙子,就是裝成羊,也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他可沒想到,老騙子這次裝的真是很象,酒也戒了賭也戒了,還與俏寡婦生出個漂亮的女兒;就是給孩子上戶口時有些麻煩,好在,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好處,最後老騙子花些錢了事。

    祝童的這個名字,也就是那時被固定在一個戶口本上。

    小鎮地處半島海邊,背山面海民風樸實,大小兩個騙子在那里很快就混得風聲水起,不亦樂乎。

    俏寡婦在鎮上開小飯館,兼營旅店。祝童的師父在第二年就開起小藥店,兼營看病;沒多久,就在左近混出個神醫的名頭,走起路,頭也昂起老高。祝童如今這點看病的本事,就是那時學來的。

    在小鎮(蟄伏)的六年是祝童最懷念的時光(祝童的師父一直說過幾天就走,誰知道一過就是六年)。經過一年的適應與自修,從初二起,祝童顯示出異于常人的成熟與聰明,成為那所中學中的風云人物。

    功課好,會來事,老師喜歡,祝童很快成為孩子王,同學在他眼里更是一群隨便伸伸手就哄著玩的傻子,就是小鎮上的混混見到他,也是一副知己的樣子。

    也是在那個學校里,祝童開始了初戀,但是,小騙子的初戀馬上就變成多角戀。

    祝童在初三的夏天認識到女性的美妙,到高一開學時,小騙子已經從菜鳥變成老鳥,身邊同時有四個女朋友。其結果就是,祝童這個剛上任兩個月的學生會委員被撤職,還背上個處分;他把鎮長的女兒給泡了,那是個高二年級的漂亮女孩,成熟的如九月山上的鴨梨,多汁而稚嫩。

    理論上,使他背處分的女孩比祝童大一歲,實際上誰大誰小也許只有鬼知道,祝童理論上的父親也不知道他的准確年齡;小騙子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比同學小那麼一兩歲,他的個頭在高三時才停止在一米七七。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命運的暴風雨往往在不經意的時段露出猙獰的手,輕輕摧毀溫暖的鳥巢。

    那是個八月的夜晚,剛參加高考過後的少年都是瘋狂的。

    祝童摟著個女孩正在海邊的沙灘上翻滾,嘴唇與嘴唇相接,手臂與手臂相纏,單薄的泳衣早就不成障礙。小騙子正在消魂,老騙子來了,不顧女駭的尖叫,拉起赤裸裸的祝童就跑,這一跑,兩個騙子再沒回到過小鎮。

    路上,師父把祝童罵了個狗血噴頭,到天亮祝童才知道,露出狗尾巴的不是師父,竟是自己。

    祝童實在是太聰明了,憑著從小練就的背字典的本事,功課在他眼里幾乎沒多少困難;他所在的小鎮中學不是重點學校,但是高考成績一出來,祝童竟考了個全省第二名,那是個能隨便挑選全中國的任何一所高等學府就讀的成績。

    小鎮沸騰了,市、縣兩級電視台來采訪,各級官員出面祝賀,鎮上的官員馬上把祝童一家重點保護起來。

    老騙子終于意識到了危險,顧不上許多,拉起祝童落荒而逃;老騙子那張臉可上不得電視,全中國有至少十個寡婦在找他,至少有三份通緝令與他有關。

    由于跑得匆忙,騙子幾年掙下的不菲身家被迫留給俏寡婦與小女兒,兩人身邊竟沒有多少錢。

    逃到青島後,兩個騙子才喘口氣。

    老騙子只會罵小騙子毀了他的生活和幸福的晚年,舒適的生活消彌了老騙子的江湖志氣,對俏寡婦與小女兒的思念,使老騙子徹底成為個江湖廢人。

    小騙子已經長大,他在青島棧橋上徘徊半天,終于確定自己生活的方向:回頭無路,只有再入江湖。

    那一夜,小騙子祝童信誓旦旦的對老騙子發誓:今後咱們的生活只會更好,也再不會缺錢,你就是想再找個俏寡婦,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騙子當然不相信,嚴酷的現實就在面子,他們身上的錢多用來輾轉倒車了。

    小騙子說這些話的時候,身上只有一條短褲和一件廣告衫,還是在地攤上買的便宜貨;短褲三元五角,廣告衫貴一些,四元。前面印著:有啥別有病;後面印著:沒啥別沒錢。

    渾身上下只值七元五角的毛孩子,能有多少可信度?

    但是,聽完豪言壯語,老騙子的預感轉為現實,小騙子伸手要錢,要老騙子身上所有的錢。

    作為祝門弟子,老騙子至少還維持一個傳統:不偷不搶,那是缺少智慧的莽漢子做的事情;作為一個傳乘久遠的門派,祝門弟子只能憑手藝混飯吃、闖江湖。

    “做任何生意都需要本錢,我身上一毛沒有,難道你讓我去偷?”

    為了傳統,老騙子終于妥協,把身上僅有的五百塊錢交給關門弟子四百五,然後就買兩瓶白酒一袋花生米,坐在海邊喝酒,流淚。

    第三天,小騙子把老騙子帶進一家豪華洗浴中心,開一個大包廂清洗乾淨後,捧出一套乾淨衣衫。

    老騙子還在半醉,吃驚罵小騙子亂花錢,但是小騙子馬上用兩疊厚厚的鈔票堵住他的嘴,然後才說出這些錢的來曆。

    三天的時間里,祝童先是找到個做假證件的人,這樣的電話到處都是,用五十元錢買個身份證,卻不用自己的相片,指定要青島本市的,年齡二十上下。

    用這張身份證,祝童到銀行辦了張卡;然後又在幾個收舊手機的人身邊蹲了半天。天快黑時,用二百元收了個手機,再一百元買張電話卡,一個嶄新的江湖騙子裝備整齊,正式出山了。

    這張電話卡只打了三個電話,祝童的銀行卡就有了兩萬元錢;老騙子當然不相信,小騙子祝童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雖然聰明,卻沒單獨做過任何一筆“生意”。

    “我記得因為那個小藥店還有你老婆的小旅館,你給鎮長和派出所所長送過錢;鎮長是五千,另一個是多少我雖然不知道,以你的習慣,估計也差不多。這兩萬就是鎮長給的,派處所所長的那兩萬明天應該會到。”

    祝童說完,老騙子驚訝的睜大雙眼,似乎才認識到小騙子長大了。不過他的下一個動作就是飛快的穿上衣服,拉著小騙子祝童跑到車站,胡亂上到一輛車上就走;路上,;老騙子把小騙子的手機拆解開,隨手扔到車窗外。

    一天後,兩人輾轉三輛車,出山東到了另一個城市,在一個肮髒的小旅館里,老騙子才對關門弟子正式傳授起江湖經。

    晚了,過時了,老掉牙了。祝童當時雖然在聽,心里可沒多在意。

    但是第二天當祝童去取錢時,帳戶已經被鎖定;小騙子才知道老騙子的半輩子江湖真的沒白混。

    江湖變換,時光流逝,但江湖總是人的江湖。

    老騙子的騙術雖然沒多少實際用處,基本的東西還是寶貴的,那是騙術的靈魂。

    除了本門師兄弟,不能信任任何人。

    敲詐勒索來錢容易,風險巨大。做這樣的偏門生意盡量單獨行事,如果必須合作,也要出錢雇用陌生人。

    這是老騙子說的最多一句話,也是祝童受用最多的一句。幾年江湖混下來,小騙子才明白,師父一生游走江湖,雖然好色好酒又好賭,卻從沒進過監獄,憑的除了經驗就是這句話。

    從那以後,小騙子祝童再也沒對師父說起過自己的的任何“生意”,這使老騙子十分滿意。

    謀定而動,一擊既走,不問勝負。這是老騙子的另一個經驗;他說:“干咱們這一行最怕執著,要學會順勢而為,前期准備充分,還要知所進退;出手後不論成敗都要立即離開,萬萬不能因為投入太多而冒險。要知道,百密必有一疏,那是找死!”

    對于這點,小騙子的第一次行動已經證實了,所以也只有虛心接受。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祝門信奉鬼神,任何時候都不能把事做絕,不能太貪心,給人留口氣就是給自己留條路。

    老騙子的這一條祝童也同意,他這幾年專攻騙術,都是看人下菜,摸清對象的承受能力後,才制定一個合理的價錢;成功率在九成以上。

    至于鬼神之說,混江湖的人沒幾個不迷信的;祝由一派出自湘西,其鬼神之術為江湖之冠,七品祝門也繼承了這個傳統。

    老騙子就從不在湘西片地方做“生意”。一是怕觸怒祖宗神靈,二來因為老騙子對于裝神弄鬼這樣的事情沒什麼興趣,那東西來錢慢也危險。

    祝童也受老騙子的影響,只掌握幾個江湖秘方,還是選實用的學。經受過現代教育洗禮的他,對那些鬼神之術更多的還是懷疑。

    老騙子還說出很多江湖道理,比如說戒色,他自己就離不開女人,小騙子當然就不在意了。

    比如說量力而行,老騙子說騙術的發揮與你自己的修為成正比。好比一個劍客,劍術高了,一切東西到你手里都會化腐朽為神奇,老鼠是沒機會去騙老虎的。

    這一點小騙子十分佩服,他的“生意”也是從小到大,一步積累經驗,才到如今的地步。

    老騙子的最後一條經驗是,做騙子要盡量低調,不能出風頭,也不能太顯眼,平平淡淡才是真。這是在小騙子祝童某次從某個明星身上騙到五十萬後,老騙子才教訓小騙子的,同時也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都給了小騙子。

    後來的幾年,老騙子重又恢複醉酒爛賭的生活,什麼“生意”也不做全靠小騙子養活,流竄在沿海各處逍遙,終于在前年被人從賭船上扔進大海喂魚了。

    祝童知道這個消息好,也痛哭過幾分鍾;後來一算帳,又惱怒起來。他那幾年怎麼說也弄了幾百萬,卻大多被師父給揮霍了。有這麼個師父,也不知是福是禍。

    兩年過去了,祝童卻經常想起那個老騙子,他甚至沒留下一個名字,只在山東海邊小鎮留下個女兒,帶著渾身秘密就離開人世。祝童從小沒親人,師父去後,能說話的人也就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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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六 夜女人
           
    酒吧是個能容忍思緒游蕩的地方,各種虛擬的氣氛充斥其中,一杯酒、一首歌,就在鋼鐵森林里營造出別樣的空隙,讓心與夜晚與酒、燈光、異性、音樂和一種曖昧氛圍中漸漸沉醉。

    祝童手邊的紅茶如他的思想,將要已經涼透時,對面坐下個健壯的年輕人。

    午夜的酒吧里客人不見少,卻有增多的趨勢;不過這個青年的進入,卻使流淌在愛爾蘭音樂中的酒吧有點騷動,慣常在夜里活躍的酒客。對這一桌側目而視。

    “我說過,來這里時換套衣服。”祝童叫過侍者替青年打開支瓶啤酒,輕聲責備著,叫他脫去外衣。

    青年一看就是外省人,濃眉大眼板寸頭,是很精神的一個人;但他穿一身保安制服,在酒吧里出現這樣一個人,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

    好在這間酒吧屬于靜吧,男人來多是看女人,女人在這里總是一副旁若無人的高貴模樣,青年保安引起的騷動很快平息在暗啞的歌聲里。

    “正值班,接到老板的電話著急趕過來,好容易才找到個替班的;怕您等,沒想到換衣服。”青年幾口就喝光了那支啤酒,才憨厚的解釋。

    祝童又讓侍者拿來幾支,打開放在他眼前,直等到他呼吸平順了才開始問:“這一段表姐怎麼樣?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與以前差不多,那個老頭三天去一次,天亮才走。平時她很少出門,有時會有幾個漂亮女人去找他;每個周末她都會出去,都是很晚才回家。不過今天晚上有點奇怪,她下午就出去了,十一點就回來了,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老板,她的朋友很過分的,每次來都要鬧到很晚,鄰居找我們幾次了;不是看你的面子------。”

    青年是安徽鄉下人,名叫揚輝,看似粗魯,卻也是三流大學的畢業生。在上海混兩年後,揚輝才發現自己的學曆在這里一錢不值,到是健壯的身體還有得看頭,最後就成為青梅居住的海都小區的保安。

    三個月前,祝童用月薪五千雇傭了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在做好保安的同時,監視青梅的生活,看她都與誰來往,有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揚輝一直以為祝童是青梅的親戚,這是祝童故意造成的錯覺,幾個月來每周一個電話,工作的倒也塌實,把青梅的出入時間與接觸的人如實彙報給老板。

    “還有什麼?”祝童等揚輝說完了,又問道:“仔細想想,比如說她在小區里與別人接觸嗎?”

    “沒看到,小區里有幾個男人對她有意思,不過都沒機會勾搭;她一出門就打的------,對了,上個月有兩天,她是開輛汽車回來的。是輛藍色POLO,有人就說她是別人的二奶。後來,那輛車不見了。”

    祝童笑了,大眾公司的POLO轎車是有這個名聲。

    青梅會開車,這很正常,祝童也會,身上的駕駛證雖然是假的,技術可一點不假。

    揚輝又說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祝童感覺實在沒什麼疑問了,掏出一疊錢打發他走了。

    其實這些在電話里問也一樣,祝童之所以當面問,一來現在是關鍵時刻,出不得一點紕漏;二來是為了當面觀察一下揚輝,說謊的人都有破綻。

    酒吧里的客人少了,祝童把整件事從頭到尾想一遍,感覺沒什麼遺漏的,心情放松下來,開始觀察徘徊在身邊的女人。他是個需求旺盛的人,煙子是個令人滿意的伴侶,可惜不在身邊。半個月沒接觸女人,祝童有點上火。

    角落里點著支紅蠟燭,獨坐著一個夜女人;祝童剛才還看到她身邊有個同伴,現在只一個人,指間轉杯紅酒,出神。

    祝童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一個人?”

    “你看到了,現在是一個人。”在水蠟燭搖曳的暈染下,漫不經心的飄忽的眼神,標准的普通話,聽不出任何地方口音的侵蝕,聲線有點硬,看來不是本地人。

    祝童判斷者對方的身份,小心的開始交流:“我姓李,來上海看幾個朋友,順便休假;到這個酒吧純屬路過,沒想到能見到您這樣出色的---女士。小姐這個詞已經被中國人糟蹋了。”

    夜女人抿一口酒,紅唇上沾出一片濕,微微一笑:“李先生的朋友還包括保安?”

    “保安也是人,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應該的,他是朋友的親戚,到上海來不容易,見面說幾句話,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還是有錯,你不該在這個地方見那樣的朋友,上海是充滿誘惑的都市,酒吧是誘惑中的誘惑,年輕人一旦進入,會被它虛假的曖昧俘虜的。做保安掙不了多少錢,你是在害他。”

    祝童笑著點點頭,有些放肆的打量眼前的女人,卻看不出她的年紀;即使喝了些酒,明亮的雙眸中還透出一絲淡薄的憂愁,長發挽在腦後,姣好的面容略施粉黛,頎長的身材,白皙的肌膚,證明她的生活很安逸;飽滿的前胸抵在手臂上,顯現出輕松隨意的風度和少婦特有的韻致。

    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床上伴侶,一個表面安閑,而內心卻又不想安定的人。祝童判斷完畢,建議道:“不如換家酒吧?我知道有個地方,那里的松子酒對女士有美容效果。”

    “男人來這里雖然有很多理由,說到底是為尋找豔遇,我說的對嗎?”女人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感的意思,透過旋轉酒杯看著祝童:“你就是一個。”

    “呵呵呵呵。”祝童輕笑幾聲,點燃支煙吐出口濃濃的煙霧:“那麼你呢?女人到這個地方來是為什麼?想展示女性的魅力,大可到黃浦江邊去散步。”

    “好主意,咱們這就去,好久沒去外灘了。”

    祝童有些後悔,但是散步也未嘗不是放松的好辦法,午夜的外灘,據說是上海的一道風景,他可從沒去領略過。

    酒吧里暖氣融融,外面,深秋的上海早已是寒意泌人;踩在外灘被燈光渲染的石階上,靜靜的浦江水一如白晝般滾滾東流。身邊只有三兩游人經過,多是外地人。

    祝童不是個浪漫的人,特別是此刻,看著夜女人曲線玲瓏的背影,心頭的欲火竟被她的安靜消彌大半。街的對面,同樣是燈火闌珊的輝煌與繁華;時間,在這一刻失卻了重量。

    “十年前的今天,就在你我站的地方,有個與你一樣的男士向我求婚;說是要陪我一輩子,無論發生怎麼事情都不會離開我。十年後的今天,他在遙遠的陽光下喝酒,我,在午夜的外灘;與一個陌生的男人散步。”

    說完,夜女人轉過身,展現出一個燦爛的笑:“很陌生很老套是嗎?我時常在想,男人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實可信的?永遠是什麼?對于我來說,永遠代表著三年。”

    祝童伸出手把她攬進懷里,感受著她的豐軟,低聲說:“沒有什麼是永遠的,那是個美麗的希望。此時此刻只想一樣事,抱著你。如你這樣迷人的女士應該知道,男人都是騙子。”

    “你也是騙子嗎?”夜女人虛弱的掙紮著。

    “我是最正宗的騙子,從來就不說實話。”

    夜女人停止掙紮,伏在他胸前喘息著;祝童能看到她白嫩的後頸,有幾絲亂發在隨風顫動。

    祝童收緊手臂,感受著夜女人的豐軟,嘴唇在她耳邊滑過:“您多久沒有接吻了?”

    說著,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向那閃爍著誘惑之光的紅唇吻下。幾乎同時,右手順脖子上的肌膚下移,探進深處,握住一團豐滿的柔膩。

    夜女人熟練而熱烈的逢迎著,手臂攀住祝童的肩,有些貪婪的追求著異樣的刺激。

    淡淡女人香,只一瞬間,祝童就迷醉其中;夜女人是女人中的女人,只一個吻,彼此的位置似乎就顛倒了。

    “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麼?騙子先生。”夜女人輕輕掙脫出來;“謝謝你,這麼晚陪我來這里懷舊。每人對于別人來說,都是一道難解的迷;密碼就在你手中,就看你想不想知道謎底。”

    祝童剛想說什麼,夜女人湊上前用唇堵住他的話,低語一句:“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如果有緣再見,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難道我很象鴨子?”祝童低嘲的說一句,手里纂著兩張百元大鈔,出租車剛把夜女人載走;她拒絕了祝童的邀請。

    祝童能看出她的猶豫,還是尊重的為她攔輛車;只是沒想到夜女人最後塞給他兩張鈔票,里面夾著一張深藍色名片,是暗示還是挑逗?也許那迷樣的夜女人自己也不清楚。

    外灘的夜依舊燦爛,這個夜晚,小騙子注定要獨自度過。

    名片上的夜女人似乎十分威風,有一串頭銜與職位,以至與祝童一時看不明白她究竟是做什麼的;臨睡覺前想到,這樣的名片他見過:夜女人是個有錢有閑的貴婦人,她那一串頭銜都是用來解悶的。

    selina,是名片上唯一的名字,就如她的人一樣,柔美嫻淑,但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名片上是個外地號碼,按照這個電話,一定找不到這個夜女人,也許唯一有價值的,只是那個郵箱。

    祝童把名片放進口袋,卻發現鈔票有問題,借著床燈一看,上面的字母號碼一樣:LH75243168。

    真是迷一樣的女人啊,兩張百元假鈔,就是自己的價值嗎?

    第二天一早,祝童剛起床正坐在地毯上晨練,手機響起來。

    祝童咒罵一聲,最不希望這個時候被打擾。他練習的是師父從小逼著練的蓬麻養生功,這幾年再忙也沒停止。

    老騙子曾經把著套功夫吹得神乎其神,但是祝童只從老騙子的身上,就沒看出有什麼神奇的地方。不過是因為夜里被個少婦挑逗,卻終究沒能與之春風一度,早晨的欲火太盛,才用這套功夫收斂精神。在祝童看來,

    靜心安氣養身才是這套功夫最大的效用;老騙子的年紀具體有多大,祝童從來也沒明白過,但是山東海邊那個小女兒的出生證明,老騙子練這門功夫後最大的本事,也許還是在床上。

    電話是黃海打來的,他詢問祝童昨晚過的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最後不放心的問:“你房間的電話怎麼打不通?”

    “黃警官,你是警察,難道連這也不清楚?如果不把電話拿起來,這里晚上能睡覺嗎?”

    黃海在那邊哈哈大笑,連連誇李醫生潔身自好,是出汙泥而不染的楷模。祝童住的賓館是比較亂,晚上夜鶯亂竄,電話更是一刻不得安靜。

    昨天晚上臨走時,蘇絹邀請祝童中午到她那里吃飯,沒想到黃海一早打電話來;趁這個機會,祝童說中午要去看朋友,讓黃海提前對蘇絹和葉兒說一聲,並答應太陽落山之前一定趕到蘇絹家。

    上午十一點,祝童撥通了秦渺的手機,卻沒人接。五分鍾後,一個短信傳過來:李醫生?我們正在上課,下課就打給你。

    祝童回個0K,打開手提電腦玩填字游戲,沒想到秦渺的短信一條接一條,不斷襲擊過來。

    難道小女生的手機主要是用來發短信的嗎?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十二點半,祝童坐在海洋醫學院外的一間安靜的西餐廳里,這是秦渺指定的地點。

    透過寬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海洋醫院的主樓,海洋醫院就是這所醫學院的教學醫院;祝童很奇怪,秦渺她們為什麼不在本院實習,卻跑到北京去。

    王覺非除了是海洋醫院的院長,還是這所海洋醫學院的副院長;他進入祝童的視線十分偶然。

    去年春節的時候,祝童與煙子在大連,那里有個全國性醫學會議。本來祝童的目標是一家醫院的科長,但是在竊聽房間電話時,王覺非的獅子大開口使祝童感覺更有油水。

    祝童做“生意”的這些年,關注的一直都是學校與醫院;這是他碰了幾個釘子後才確定的目標。行賄受賄這樣的事,全中國每天都在發生,而學校與醫院這幾年發展最快,在祝童看來,油水也更多。

    煙子問過幾次:貪汙受賄最多的還是國有企業老總和政府官員,為什麼不在他們身上做幾筆生意?

    當時祝童沒有回答,對這件事,小騙子早就做過分析。

    相對與官員與商人,學校的校長與醫院的院長們的社會交往相對簡單,他們多屬于知識分子,好面子、怕麻煩、心力承受能力有限,更容易在威脅面前妥協。而祝童接觸過的幾個貪官,無不與黑社會或江湖門派有深切的關系,有些本身就是比流氓還流氓的無賴,做他們的“生意”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老騙子說過:披著君子外衣的流氓,與披著羊皮的狼一樣,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動物。

    而商人,要看背景,正經的商人祝童沒心思去碰;那些有問題的商人都與貪官勾結,還有些商人的出身太可怕了,祝童自問現在還沒修煉到那樣的層次,也掌握不住太突然的變化。暫時只是在觀察、了解、學習階段,還沒開始做他們的“生意”。

    秦渺從馬路對面走過來,背後的肩包把她的身材勾勒的越發誘人,步伐間隱有彈性,正是一朵剛綻出花蕊的玫瑰。

    “等很久了嗎?今天剛返校,老師說了好多。謝謝!”秦渺坐下來時,面色微紅;面對祝童遞過去的一束花,她還有些拘謹,更多的是驚喜。

    “你比花更漂亮,能與你一起吃飯,就是再等一會也是應該的;對不起,開個玩笑。餓了嗎?想吃點什麼?這是你的地盤,當然要由你來點菜。”

    秦渺的臉更紅了,祝童昨晚只所以沒堅持留下夜女人,就是因為想到秦渺的羞澀。

    “李醫生,你的傷怎麼樣了?吃消炎藥了嗎?”秦渺抬頭看著祝童熾熱的目光,頑皮的一笑,點著他的眼角問。

    “這點傷沒什麼,咱們不談這個。秦小姐,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的名字,李想,我是個很有理想的人啊。”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想,這個名字是不錯,與你的人一樣。”

    氣氛松弛下來,如此漂亮的小護士身邊沒有追求者是不可能的,應付這樣的場面,女人有天生的本事。

    吃西餐有個好處,只要不是有很高的要求,兩個人花不了多少錢;結帳時,秦渺搶先把錢付了;祝童稍微謙讓一下,小護士紅著臉把侍者推走了。

    這代表著自主嗎?祝童想著。

    秦渺下午沒課,所以祝童拉著她去逛商場,這應該是女孩子的最愛的。

    走進南京路,秦渺馬上興奮的兩眼放光,擁擠的人流從四面襲來,兩人不斷靠近,秦渺自然把手挽在祝童的臂灣。

    祝童象個稱職的男友一樣陪伴在秦渺身邊,隨她在商業的海洋里漫游,但是心思卻一直在身後那個人身上。

    從西餐廳一出來,祝童就發現有人在遠處注意著自己,本以為是因為秦渺的緣故,到了市內才發現,這是個老手。

    是誰?為什麼?祝童一直在思考著各種可能。與秦渺在南京路上轉了半圈後,祝童終于確定了對手的身份:火車上那伙江湖飛賊。

    江湖,還是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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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七 生意人
           
    南京路也許是上海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人多,錢自然就多,扒手也最多。

    祝童架副眼鏡,一派斯文摸樣,身上的行頭價值不菲。所以很快就有小賊跟上來。

    扒手們雖然不為江湖門派看重,但這里是他們的地盤,不論是祝童,還是他身後的跟蹤者,都不會輕易招惹他們。

    最先惹上麻煩的是跟蹤者,四品紅火本身就是賊,行為特征太明顯,使本地扒手們以為是同行撈過界,跟了幾百米就被兩個人帶到角落去。

    沒多久,祝童就看到了火車上那個胖子,他與祝童打個照面,神秘的微笑一下,左手食指在胸前彈三下。

    這是警告,也是要挾見面的手勢,時間是三點,地點就在胖子身後的胡同里。

    祝童這些年都是獨自做“生意”,本門的師兄接觸的也不多,對于四品紅火手下的江湖飛賊,更是不想理會。當即對胖子輕輕搖搖頭,並起右手兩指從嘴角滑過,又上移推推眼鏡。

    這個手勢意思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吃各的飯,沒必要打交道。

    一切都是在一個照面中完成,祝童引秦渺走進香奈兒高級時裝店,胖子無疑與這個場合上不合適的。

    秦渺這樣的女孩子對衣服的追求還停留在新潮與便宜之間,香奈兒時裝店她們只在打折時才有可能光顧;祝童這次沒再沉默,在訓練有素的店員指導下,比對著秦渺的年齡身材挑選了兩套衣服,讓有些吃驚的女孩子去試衣間換上。

    秦渺剛一進去,祝童借口買煙,迅速離開時裝店,緩步接近在不遠處徘徊的胖子。

    祝童去下眼鏡,操起山東話,狠狠的說:“現在的江湖與以前不同了,誰有錢誰就是大爺,別以為你是四品紅火的人我就怕。你們再跟著我,當心我找朋友斷你們財路。鐵路上我有些朋友,上海也有朋友,自古邪不勝正,你們想與警察斗嗎?”

    論起輩分,祝童與紅火掌門一般高,他的二師兄被師父打出師門後,在江湖上很混出點模樣,與紅火門很近的樣子;所以他才這麼強硬。這件事真鬧大了,也是胖子他們做的不對。

    胖子沒想到祝童如此態度,遲疑一下才說:“有人讓我給你帶句話,生意要大家做,獨食吃多了,會有翻船的危險。”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怎麼會跟著你?千面獨狼祝童的名號,咱兄弟可是久仰了。在火車上就認出你了,別以為有個警察朋友了不起,誰家沒喂著幾條狗?”

    胖子說完就走,留下兩聲陰笑。

    秋日的陽光下,南京路上人潮如織,祝童卻感覺渾身冰冷,周圍空曠一片。

    祝童會些簡單的易容術,卻從不會變成另一個人,他以為自己做的“生意”也用不著太遮掩,雖然他從不照相。

    但千面獨狼這個名號不會無故出現,背後一定有人搗鬼。獨狼,代表著凶狠貪婪,有人要毀了他。

    祝童回到時裝店時,秦渺已經換上一套衣服,花季少女穿什麼都是那麼養眼,看著秦渺扭動腰肢在面前驕傲的展示生命的美好;祝童的心情好一些,笑著鼓鼓掌,讓她去試另一套。

    時裝店的女店員羨慕的看著秦渺,送一杯水過來,她的眼睛能分辨出誰是買主。

    祝童臉上掛著微笑謝過,心里卻一直在緊張的思索著。

    千面獨狼的名號他聽說過,卻從沒想到與自己掛上,如果胖子說的是實話,就證明自己以前的做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甚至嫉妒了。

    究竟是誰呢?祝童與師父在一起時,接觸的江湖中人不多;這幾年更是獨來獨往慣了,再加上他喜歡華麗舒適的生活,平時出入的地方,一般江湖中人是少去的。再有,祝童心中的江湖概念極淡,也不以為自己混有什麼不好,卻沒想到江湖不放過他,終于有人找上門來。

    第一批被祝童懷疑的就是他的兩個師兄,大師兄前年在重慶失手,被判六年監禁,現在還在某個監獄里服刑,他應該不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

    二師兄,那是個爽快人,出走師門後就以道士或和尚的身份混跡在名山大川,象候鳥一樣隨著季節行走在各個旅游點;他的路子是承包廟宇道觀,有時替人看病,有時裝神弄鬼,主要財路是賣驅邪的器物;手下有一幫徒弟,這幾年生意做得也不錯,應該不會插手自己這邊的事。

    如果不是兩位師兄,那問題可能就出在煙子身上;老騙子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還預言祝童早晚也會栽在女人手里。老騙子說:你雖然看上去心冷似鐵,那是從來沒動過感情的緣故,如果遇到個紅顏克星,這條江湖路也就走到頭了。

    煙子出身江湖八派中的五品清洋,本是川北水上世家,以前是販私鹽的,現在,也還是販私鹽的。

    他們有個在水上運鹽的絕招,以前一直隱忍著,政府實行鹽業專賣後,五品清樣又開始活躍在江湖上。

    川北有豐富的鹽礦,只要機會適合,五品清洋總會拾起老本行。

    與煙子的結識純屬偶然,兩年前祝童做完一筆“生意”後;到川北旅游,一來散心領教四川美人的風情,二來也是為避風頭;祝童很遵重老騙子的一生不落水的經驗:做完一單“生意“後,無論成敗都要馬上遠遁。

    煙子是個小巧玲瓏的美人,身體內流淌著四分之一藏族血統,有著川中女子特有的潔白與直爽。當時祝童是個標准的背包族,混跡在一群徒步旅行者中穿越九寨溝至劍門關之間的山水;煙子在中途加入到這個旅行團,兩個江湖中人沒多久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祝童每年只做一、兩筆“生意”,平時多在青島與大連居住,他在那里分別租有住所。

    不做“生意”時,祝童就像個學生一樣,混跡與各個大學參加多個培訓班,大多時間都正在學習。事實上,現在他還是青島一所民辦高校的金融系學生,祝童的志向是做個“大生意人”。

    老騙子說:“大生意人”是騙子的最高境界,要掌握的東西很多,還要有一定的資本。

    認識煙子後,祝童與煙子在大連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互相配合著當然比獨自方便,兩年間做下三筆大“生意”,學習就中斷了,煙子總怕祝童在美女如云的學校和培訓班里認識別的女人。

    半個月前煙子忽然要回家,並且要祝童跟他一同回去。

    煙子的心思是想結婚,這就觸犯了祝童的底線。

    經過師父的教訓後,祝童早打定不成家的決心;面對煙子的眼淚,祝童遞過去一張信用卡:“里面有一百萬,是你這兩年該得的;開始我就說過,咱們在一起是合作關系,我不想有牽掛,那是自尋死路。”

    不可否認,與煙子在一起的兩年里,祝童有過成家的念頭;煙子無論在床上還是在“生意”上,都是個極好的伙伴。但煙子的貪心使祝童打消了這個心思;川北世家的女子熟悉了祝童的“生意”方式後,開始佩服的五體投地,連贊祝童是有智慧的高手。

    但是,當煙子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多次勸祝童擴大“生意”范圍,那時兩人正好的密里挑油,祝童一時迷亂了方寸,在沈陽做了單越線“生意”。那筆生意是做成了,兩人得到了八十萬,但是過程實在是危險,後果也很嚴重,到現在,祝童也不敢踏入遼甯一步。

    那次“生意”的對象是煙子選擇的,一個成功的房地產公司老總;煙子假扮文員混進去後,在老總辦公室以及家里安裝了多個竊聽器。那三個月是祝童最緊張的一段時期,而煙子卻表現出旺盛的精力,似乎經曆刺激驚險的事情,對她是享受。

    最後收關時,還是祝童感覺到危險,果斷離開沈陽,在錦州接應煙子。他在煙子進入後沒多久,就在房地產公司財務部電腦上動了手腳,最後關頭使對方屈服的,不是煙子掌握的那些東西,而是祝童手里的一組銀行數據。這東西祝童也在學習之中,煙子就更不清楚那些有什麼用。

    事情過後,煙子還不知道其中的凶險,埋怨祝童太小心,少賺了八十萬。她不知道自己曾經處在多麼危險的境況,祝童也沒對她說其中的關鍵;因為那時小騙子已經打定主意要與她分道揚鑣了。

    煙子走後,祝童隱約感覺到風險,才著急來上海收網;現在看來,最有可能在背後算計他的,就是這個曾經的幫手。

    老騙子說過,有個幫手是好事,但是做這門生意是在刀口奪食,當機立斷是必須的;所以幫手的前提條件是要絕對的忠誠,不能太聰明,也不能太貪心,更不能自作主張。

    其時,煙子的忠誠自然沒問題,但這後三條戒律都犯了,從煙子身上,祝童又一次體會到師父的智慧。

    秦渺拍一下祝童的肩:“嗨!李想,在想什麼呢?看,怎麼樣。”祝童收回思想,看著在眼前轉圈的少女。

    經過半下午的時間,秦渺已經把李醫生換成了李想,距離在拉近,但還沒有足夠近。

    香奈兒的品牌代表著浪漫、華麗、優雅的法國風情,這一套淑女裝穿在秦渺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祝童竟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煙子身上的野性太濃,她也有幾套香奈兒,卻穿不出秦渺這樣的清純韻味。

    從骨子里,祝童不太認可女人身上有太多的江湖氣。

    “很好,穿著這一身,你比公主還公主。”祝童鼓掌贊美,輕輕在秦渺臉上印一個輕吻;趁她陶醉、吃驚、羞澀的時候,拿出信用卡遞給店員:“我們要了,不用打折。”

    “兩套麼?先生。”女店員訓練有素,也輕聲問。

    祝童點點頭,阻止住秦渺的抗議:“你請我吃飯,我送你衣服,這很合理,誰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穿的漂亮呢?”

    無論合理與否,這是個不使女孩子尷尬的理由。

    秦渺與別的女孩一樣,對浪漫與時裝的抵抗力幾乎為零,得到祝童的贊美後,特別是那聲“女朋友”,簡直在云里霧里晃悠;摸著這套對她堪稱天價的衣服,幸福得雙眼能滴出水來。

    這是一記重拳,秦渺收下香奈兒後,配套的鞋子、香水之類的就成為自然。手表與首飾這次沒配,祝童怕嚇著這個小鹿樣的少女。

    她會想到的,對于騙子來說,是為今後留下點空間。

    走出步行街,祝童打車送秦渺回海洋醫學院,路上兩個人手自然握在一起。

    秦渺沒有拒絕,軟軟的手心潮濕,微微顫抖著,祝童有點樂觀的估計,軟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大約還是處女。

    “你先回去好嗎?我還有點事,晚上給你電話。”

    祝童把秦渺送到校門口,把這次見面劃上了句號。

    明顯的,秦渺不願意就此分手,但是祝童與黃海約好了要去蘇絹家,他面臨著危險,正要借黃海的身份在某些時候作為擋箭牌。秦渺也需要借這個機會消化一下祝童留給他的刺激,晚上見面時,她的態度會有個變化的。

    逼得太緊會掉鏈子的,這也是老騙子的經驗,卻被小騙子升華到對付小女生。

    “我等你電話。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傷啊,記得去醫院換藥。”秦渺乖巧的應一聲,低著頭走進大門。

    回去的路上,的士穿行在車流中;祝童沒在意車速,思緒早飄到外面的世界,他在衡量著如今的局面:如果真是煙子在背後搗亂,上海這筆“生意”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現代的江湖上還有道義與俠義嗎?如果說以前的江湖中人還講究些江湖道的話,現在的江湖與如今的社會一樣,充斥著金錢與利益;人與人之間,派與派之間都築起深厚的隔牆,只有利益才是唯一的橋梁,這也是祝童堅持獨自做“生意”的原因。

    他與二師兄關系最近,也不過是半年一年才見一面。

    七品祝門如今的做派還有些江湖道義的影子,但到祝童這一代連個掌門也沒有。老騙子的幾個弟子想:老騙子也許已經把一切都看透了,才故意讓這個難題隨自己逝去,也許,他有意使祝門就此退出江湖八品行列。

    人總是在難以判斷局勢的情形下,才會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對某種理想甚至信仰的尊重上。老騙子說的這句話提醒著祝童:現在應該立即離開上海,與這筆“生意”切斷聯系。

    但是如果真這樣做,半年多的努力就白費了,還有那筆預計的收益,大約二百萬的收益。王覺非是個貪婪的人,他有著醫學博士的頭銜,還是著名的海洋病研究專家,在海洋醫院的地位崇高且無人制約,收取藥廠回扣更是毫無顧及;祝童粗略的替他算過一筆帳,王覺非任海洋醫院院長五年,至少已經收取了兩千萬的黑錢。

    五取其一,是祝門的行為准則之一;這是個比稅收還低的數字,是個使大多數“生意”對象不感覺肉疼的數字,也是個使煙子感覺不滿的數字,她以為,至少也要收取一半。

    當然,要除去費用,談判時,祝童會把這一切如實向對方說明白,做到有理有據。做任何生意都要有本錢,在祝門,本錢的意思有二,一是指前期的物質投入,二就是眼光與經驗。

    沒錢做不得大生意,沒有能掌握大生意的本事,連找到做生意的機會都不可能。祝童比較自豪的是,與自己做過“生意”的人,多數不會恨自己,有兩個甚至還與他成為朋友。

    祝童在收取到應得的利益後,會把對方應該注意的破綻一一指出來,教對方怎樣掩飾和隱藏黑錢;從某中意義上說,祝童更象一個檢察官或顧問,經過他的指導,那些院長們出事的概率大為降低。

    不要把人向絕路上逼,老騙子是這樣教導小騙子的;老騙子還說:對女人與貪婪的人,是沒道理可講的。

    所以,祝童從不與煙子討論細節問題;這也是兩人之間產生隔閡的原因之一。

    秦渺,不錯,對方跟的是秦渺;胖子是從秦渺身邊找到自己的。祝童心頭一亮,他昨天下火車後就與葉兒一道坐警車走了,胖子他們肯定跟不上警車,也不敢跟蹤警車;所以才跟蹤三個實習護士。

    這就證明兩件事:一是對方在火車上的行為不是偶然,是為試探自己是不是那個千面獨狼;二來他們對祝童這次“生意”的內容並不清楚,如果他們知道,就會直接跟蹤青梅而不是秦渺。

    想清楚後,祝童心頭一塊重石落下,決定把這筆生意做下去。

    江湖上總會有風雨,小騙子自問不是經不起風雨的笨蛋。

    祝童回到賓館大堂後,撥通了黃海的電話;不是他不記得去蘇絹家的路,作為合格的騙子,他具有良好的記憶力與方向感,任何地方只要他去過一次,就會深深的記到心里。他報給出租車司機的地址就是蘇絹居住的小區,在路過這家賓館時才意識到黃海的身份是警察,對任何不合理的現象都會有職業的敏感,祝童馬上下車在賓館大堂等候。

    黃海還在值勤,接到祝童的電話立即驅車趕到賓館,一邊抱歉說中午沒招待祝童吃飯,一邊帶他上車。

    警車很快到達蘇絹家樓下,黃海還在值勤,打電話叫葉兒下來迎接祝童,說聲晚上來陪他吃飯,沒上樓就走了。

    蘇絹在家休班,看到祝童進門,從廚房探出頭,說她要做一桌正宗的蘇州菜,感謝祝童這個救命恩人。

    祝童客氣著,喝兩口茶;白天的葉兒沒一絲病態,如一朵嬌嫩丁香花,安靜而幽雅。祝童從見面起,一直就沒敢正視那雙純真的大眼睛,與昨天一樣,小騙子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笨口拙舌,腦子一片混亂,連話都不會說了。

    祝童不喜歡這種感覺,站起來說要到她居住的閨房看看。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有時候,致病的根源就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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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八 八品蘭花
           
    葉兒住的房間不大,如她的人一樣,布置得素雅而舒適。

    向陽的房間,窗下擺著盆蘭草,牆上掛幾副她自己畫的風景畫,油畫中有中國山水畫一樣的韻致。

    她是個喜歡旅游的姑娘,書架上擺著幾件別致卻簡單的小玩具,明顯是葉兒從各個風景區仔細挑選回來的。

    兩件掛在正中的面具祝童的注意,一只是凶猛猙獰的藍色惡鬼面具,鼓眼暴睛眉骨隆起,尖刻的立刀眉,鼻羽闊張且呲牙咧嘴,看上去散出令人生畏的煞氣。另一只是白色的,和藹端莊的神人冠嵌圓鏡,留胡須三綹,柔和的蠶形眉下雙眼微閉,臉帶微笑,一副和氣可親的善良樣子。

    “這是在鳳凰買的,好玩嗎?”葉兒看祝童注意面具,取下來,帶上惡鬼面具,低吼兩聲。

    祝童笑了,即使是在嚇人時,葉兒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他拿起另一只面具,入手非想象中那麼沉重。

    敲幾下,應該是木頭刻的。湘西是儺戲流行的地方,這兩只都是演儺戲時用的面具。

    師父也有這樣一只面具,那是個由銅或者是金為材料的小玩意兒,被老騙子掛在胸前。整個面具以神鳥鳳凰組成。

    祝童小時候玩過兩次,但是長大後就再沒見過;所以他不能確定究竟是什麼材料;不過那只由鳳凰為圖案的面具背面陰刻著不少篆字。兩個人倉皇出逃時老騙子身上沒有那只面具,想來應該還在山東小鎮上。

    老騙子常說:如果我不在了,有時間去看看你師妹,如果她們有困難,暗中幫一把就是對我的報答。

    祝童答應過,卻一直沒去過,主要還是因為煙子,師父死後,煙子就一直與他在一起;祝童感覺帶著煙子到那個小鎮是不合適的,至于為什麼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老騙子對煙子的冷淡吧。

    在葉兒的笑聲里,祝童忽然想到:雖然自己一直對老騙子不太尊重,其實心里把他作為父親一樣敬重著,他說的每句話,都時常在腦海里回響。

    這只面具背面沒什麼花樣,前面也沒有鑲嵌寶石之類的東西。

    太陽快落山了,祝童也沒發現什麼,而漸漸葉兒有些不安,她害怕黑夜的降臨。

    祝童想到她身體內神秘的蠱蟲,突然有個想法,把蘇絹叫進來:“我想做個實驗,看蘇葉小姐身上的病是從哪里發作;所以,今天先不放雞蛋,等我檢查完後再用雞蛋吸取毒素。”

    既然是為了治療,蘇絹同意,葉兒明顯的有些害怕,還是咬牙點頭了。

    “有一點要說明,檢查的過程中可能會有對蘇葉小姐冒犯的地方,所以------。”

    “她是病人,你是醫生,如果怕冒犯,醫院里的婦科就沒法開了。”蘇絹爽快的打消祝童的顧慮。

    “那麼,蘇葉小姐,我們現在就要把你捆起來。”

    祝童說完就後悔了,葉兒眼含淚花乖巧的躺在床上,蘇絹從床下拿出幾根軟帶,也含著淚把她的雙手雙腿都綁住。

    看來,以前她就經常承受這樣待遇;怪不得葉兒曾經自殺,祝童對于她能承受一個多月的折磨,已經十分敬佩了。

    蘇絹在火車上就說過:葉兒吃任何安眠藥都沒有用。

    最後一線陽光消失在西邊,葉兒微微抽搐著,嘴里發出呻吟。

    祝童握住她的手,低聲傾聽她的喃喃細語。

    “肚疼,下面一點,疼---哦,別動,就是那里,一碰就疼。啊!背後,腰---是,啊,又到前面了,還是那里------。”

    葉兒不停說出自己的感覺,祝童的左手隔一件單薄的內衣在她身上移動著,感受著。

    那是一種很模糊的感覺,葉兒身體內有一股氣息樣東西,圍繞著帶脈快速移動。它似乎有生命有意識,在尋找向上的通道。

    帶脈附近有三條上升經脈,最後它進入沖脈,升起到胸前位置停滯下來。臭氣從葉兒呼吸間湧出,胸急速起伏,蘇絹連忙拿個毛巾塞進她嘴里,求情似的看向祝童。

    祝童沒有再次讓葉兒睡去,把一只白皮雞蛋刺上七星小孔,讓蘇絹撩開葉兒單薄的內衣,把雞蛋固定在雙乳之間後,伏在她耳邊輕聲道:“記住所有感受,一會告訴我。很快的,半小時,你能堅持。”這次沒給她嘴里塞雞蛋,明顯那會被她一口咬碎的。

    葉兒點點頭,眼睛里滲出淚珠,與汗水混成一處。

    祝童一手放在葉兒胸前的雞蛋上,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著氣息被雞蛋吸引,慢慢進入雞蛋內。這時,他真有做醫生的感覺,對手掌下的身軀沒絲毫雜念。

    氣息的源頭找到了,正在葉兒小腹部,是個珠子樣的東西。祝童把另一枚雞蛋上紮出七星孔,掀開內衣放到葉兒小腹上,用手輕輕碾壓著。做這一切時,他感覺十分正常,放下內衣後,葉兒小腹部潔白的肌膚才使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年輕異性的身體。

    三十分鍾過去了,葉兒終于恢複正常。

    “以後可以省一個雞蛋了,只在腹部放一個就行。如果怕惡心,就在嘴里含一個。”祝童檢查過蛋青後,對有些羞澀的葉兒說。畢竟,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撫摩小腹部,是件不無曖昧的事情。

    葉兒去衛生間洗澡,祝童站在陽台上,這里安靜。

    蘇絹在廚房做飯,她丈夫接兒子回來了,正在另一個房間里寫作業,在陽台上能專心思考。

    葉兒還算幸運的,她肚子里的蠱蟲看來還在成長中,如果變成活形------。

    祝童不敢想象那個場面,他對于蠱的知識只在聽師父零星提得,至于怎麼徹底解決葉兒的痛苦,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東西?怎麼會有人能操弄飼養這樣的東西?怎麼有人會用它來傷害如此美好的生命?

    你這是怎麼了?葉兒的生死與你有什麼關系?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們生活在兩個世界里,你的身份是職業騙子,不是什麼醫生,葉兒不會屬于你的。

    祝童,在自問自省,葉兒洗完澡,換身衣服出來感謝李醫生。

    潮濕的秀發散在肩頭,不施鉛華的臉上如夏蓮般嬌嫩,似乎還散發著熱氣;臭味消失了,溫暖的女性氣息包圍著祝童,他緊握雙手,才抑制住把她抱進懷里的沖動。

    這個想法一出現,祝童內心一陣痛楚,才明白:自己是愛上葉兒了。

    老騙子說過:什麼時候你感到心疼了,那你就完了。

    祝童不怕肉體的痛苦,卻一直在防備自己動感情。

    江湖中人都有些特別的功夫,不然也無法在冷酷詭異的江湖中立足。

    祝童與師兄們從小被要求練的蓬麻功,經過師兄弟三人共同以血的代價檢驗,只有一種效用:抗擊打。

    這是文雅些的表述,說通俗些,就是練成這個功夫後,皮糙肉厚不怕疼。

    祝童去年與二師兄在華山下一座新廟里見面時,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才明白了師父為什麼會充滿暴力,那麼多年的棍棒相加,其實是為了幫助三個弟子練功。

    有對比才有發現,這是個真理。

    二師兄這些年混得不錯,在江湖上混出個逍云莊主的稱號;手下有幾十號人,都是些假和尚假道士。

    有些是他從小收養的棄兒,有些是近年投奔到門下的。二師兄性情豪爽大氣,本不把自己從小練習的東西當成寶貝,誰願意學他就教。這使他的手下也越來越多。

    他從實踐中發現,每次與別人爭斗後,有些弟子受傷後很快的痊愈,且下次會越戰越勇,承受傷害與痛苦的能力大增。而有些就不行。練習一樣的功夫卻不一樣,除了天分的因素,那些自小跟著他能吃苦的孤兒是最不怕打的。

    當兩人在月光下把酒緬懷當年的痛苦生活時,師弟最先悟出其中的原委。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與之俱黑。師父經常念叨的這兩句話,才是這門功夫的精髓。

    前一句還好理解:飛蓬本是矮小的植物,但置身亂麻叢中的飛蓬卻與麻一般高大;是因為只有被迫生長出高直的枝杆,飛蓬才能在亂麻叢中冒頭,爭取到生存的陽光。

    師父一生收留流浪兒幾十個,最後忍受下來的只有他們三個。

    也就是說,不適應師父這團亂麻的,都已經被淘汰了。當時祝童就想到,老騙子是真的要讓祝門就此絕跡江湖,他到死也沒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白沙在泥,與之俱黑。這就不好理解了,白沙與汙泥混到一起,當然就與汙泥一個顏色,這與練功夫有什麼關系?

    門鈴一響,蘇娟的兒子跑去開門,黃海來了。

    騙子總歸是騙子,吃飯時,祝童接到青梅的電話,說是王覺非院長這兩天安排的很滿,只有後天中午有時間,那就是這筆是“生意”的收網時間。不管成敗,後天一定要離開上海。

    拿定主張後,祝童建議趁這次休假還有時間,陪他們到湘西走一趟。

    祝童說:“湘西既然出產這種奇怪的東西,也一定有治療它的醫者,在那里一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能接觸到這個奇怪病曆,對我也是個啟發與提高。休假不休假倒是次要的。”其實他想的是:有個警官保駕,即使“生意”失敗,至少能安全離開上海。

    葉兒是個蘭心惠質的女孩子,早就隱約意識到祝童對她的意思;聽到這個建議,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在她的心里,祝童與黃海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一個是溫文而雅的醫生,一個是英武的警官,都是優秀的男士;但祝童放棄休假的時間陪她去看病,誰都會感動的。

    大家商議後決定:後天下午,祝童將與葉兒、黃海一起去湘西,按照上次他們旅游的路線行走一遍。

    九點半,祝童與黃海、葉兒從蘇絹家出來,上海又一次進入燈火世界。祝童說要拜訪一個朋友,黃海開車把祝童送到海洋醫學院門前,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這個詞用到黃海身上不合適,但他的確是想多陪祝童這個大好人一會兒。

    葉兒很久沒看到上海的燈火了,祝童知道兩個人要找地方浪漫一下,識趣的早早告辭。

    但是,黃海的警車開走後,祝童竟點些失落的感覺。一想到在某個隱秘的所在,葉兒將與黃海有某些親密的舉動,祝童的心嫉妒的發狂。

    他如今熱切的想見到秦渺,只有在她身邊,才能轉移自己的注意。

    海洋醫學院的夜晚是沉靜的,城市的喧囂被高大的植物過濾;校園里已經是熄燈時分,還不斷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

    祝童先繞校園的小路走了一段,確定身邊沒人跟蹤,才撥通秦渺的電話。

    十分鍾後,秦渺小跑著出現在大門口,揮手叫輛的士向市內趕去。

    祝童躲在樹影里又觀察一會兒,才撥通另一個電話。

    只過了一分鍾,又一輛的士停在祝童身邊,開車的就是當過兵的的士司機秦可強。

    “這次要去哪里?”秦可強沒等祝童坐穩就問,似乎比客戶還著急。

    “昨天晚上那家酒吧。要快!”祝童說著,遞過去一疊鈔票。

    秦可強開著車數一下,吃驚的說:“先生,用不了這麼多吧?”

    “從現在開始,你這輛車我包了,時間是兩天。這只是一半,另一半完工時付。有問題嗎?”

    “啊---,沒問題沒問題,你是要去出------。”

    “我有問題。”祝童打斷秦可強的話,“這兩天就在市內跑,你要隨時等我電話,盡快到指定地點。如果因為趕路或停車有罰單,我雙倍給你。只要求你做到兩點:不多話,遵守時間。就是這兩天我一次也不坐你的車,錢也照付。”

    這筆錢夠他十天的費用,秦可強真的沒問題了,專心開車,他的技術真不是吹的。

    酒吧里一角,祝童喝完一支啤酒後,秦渺才出現在門前。

    她穿著那套新裝,外面的氣溫不高,也許香奈兒的裙子有點短,也許是緊張,秦渺坐下後一直在顫抖著,水蠟燭的紅光使她比白天更誘人。

    祝童自然的伸過胳膊,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食指在她手腕內側劃動。

    “喝點什麼?美女。咖啡還是酒?”

    秦渺“噗嗤”一聲笑了,身體放松下來,紅著臉看祝童:“喝什麼都行,只要你點的,我都喜歡。”

    “那可不行,夜晚的美人是屬于紅酒的,來一杯怎麼樣?”

    秦渺點點頭。眼睛依舊沒離開祝童的臉,里面滿是依戀;這個男人展示給她一個陌生的世界,偏又吸引著她去探索,似乎他做的一切都很自然,但是同學都說她入魔了。

    眼鏡看到那麼昂貴的衣服,還提醒她:當心被騙。秦渺卻做夢一樣的說:“就是被他騙,也是幸福;只怕他不給我打電話。”

    酒吧里歌手下去了,換一個白裙女孩上去,小提琴的音樂謾過來,秦渺已經喝完了第二杯紅酒。

    “會醉的,傻美人。紅酒不是啤酒。”祝童提醒一句。

    “如果真醉了,你會欺負我嗎?”秦渺酒壯美人心,湊近一點問。

    “我不會欺負人,更不會欺負美人。”

    “不相信,你不誠實。”

    “是實話啊,我從不欺負人,只騙人。”

    “最喜歡騙美女?”

    “是啊,遇到你這樣的美人不騙才怪,看!我夠誠實了吧?”

    “你騙不了我。”

    “不如試試?”

    “怎麼騙?”

    “恩?你臉上有塊灰。”

    “沒有,你騙人。”

    祝童伸過手去,在她臉上輕捏一下,然後送到她眼前,

    果然是塊黑斑。

    秦渺跑進洗手間,在鏡子前怎麼看也找不到一點痕跡;回來後佯怒道:“你騙我。”

    “怎麼了?說過是騙你,你相信我也沒辦法。”

    “李想,你是個魔鬼。”秦渺感覺有些委屈,眼眶一熱,掉下兩行淚,轉身跑進洗手間。

    侍者走過來,遞過一裝紙片:“有位女士請我交給你。”

    祝童打開,只三行字:建議:一,不要回賓館;二,不要欺騙小女孩;三,馬上離開上海。

    下面沒有署名,只有兩個字母:LH。

    祝童把紙片在蠟燭上點燃,掏出一張紙幣遞給侍者:“她人呢?”

    “沒進來,在門口給我這張紙條就走了。是位十分漂亮的女士。”

    侍者走了,祝童思索著紙片上的字,還有那個簽名:LH。似乎很熟悉。

    秦渺在洗手間洗去淚水,也洗去來之前精心上的妝,賭氣似的走回來,卻看到祝童在翻口袋找什麼。

    “丟東西了?”先忍不住的還是她。

    “是,也許是扔了。”

    “什麼東西?”

    “兩張假鈔,都是一百的。”

    “你又騙人,一百的假鈔也是假鈔。”秦渺又被逗樂了,她不相信這個叫李想男人會因為兩張假鈔如此著急。

    “假做真時真亦假,誰能辨得清?”祝童停止尋找,看來確實是昨天午夜順手丟進黃浦江了。

    LH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個縮寫?LH,李彙、劉紅、林海、狼號、蘭花!是蘭花,八品蘭花,名片上也印著一朵蘭花,夜女人是八品蘭花中人。

    祝童興奮起來,仔細回想著假鈔上的數字:75243168,他從小練就的記憶力發揮了作用,這組數字其實很有規律,從一到八都包括,沒有重複,它是不是暗示著江湖八派?這樣排列有什麼意義?

    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有本事把這組數字印到假鈔上,八品蘭花的實力夠驚人的。

    祝童握住秦渺的雙手,笑著說:“咱們出去走走吧。”

    秦渺乖巧的點點頭,站起來;出酒吧後,自然把手放在祝童手中。

    “你不怕我欺負你?”

    “咱們散散步好嗎?這里的夜景好美啊。”秦渺沒回答,自顧自的陶醉在淮海路的都市霓虹中。

    五星級錦江飯店的曆史比它本身更有魅力,雖然三座主樓的輪廓被燈光勾勒的美幻美倫,在周圍新拔起建築包圍中,並不顯得更出色。

    秦可強的的士就停在錦江飯店前,這是老板的意願。

    車門被拉開,秦可強剛想說自己下班了,看到是祝童帶著個漂亮的小姐,馬上閉嘴,發動的士。

    “去浦東看夜景,走最漂亮路線,要快。”

    的士在夜上海的車流中穿行,既然老板說走最漂亮的路,作為上海人,秦可強走的是條最繁華的線路。

    的士駛上跨江大橋,金茂大廈與東方明珠的流光溢彩,掀起浦東之夜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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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風云起 九 錦江春
           
    秦渺依偎在祝童懷里,有些緊張也有些期盼,李醫生只是攬著她,握著她的手,並沒有別的動作;眼睛注視著車窗外的風景,似乎真在欣賞上海之夜。

    這是個迷一樣的男人,充滿魅力,即使不說話也不使人感到尷尬;被感情與紅酒陶醉的女孩,根本想不到,身邊這個男人此時思考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LH,八品蘭花,夜女人。八品蘭花在江湖的曆史上從來就是與色情業密切關聯,開設妓院花船是她們擅長的,後來被摧毀的最徹底。祝童回憶著這個女人出現的點滴,希望能多些線索。

    他對八品蘭花的了解是與二師兄閑聊時點滴得到的,只聽說已經轉行從事娛樂業,卻沒想到那群女人會介入充滿風險的假幣業。

    酒吧的燈光暗淡,他完全感覺不到夜女人是什麼時候進入那間酒吧的;但是祝童能記起夜女人還有個伴,一個看起來氣度出眾的男子。

    夜女人的男伴離開時,從祝童身邊經過,那時,保安揚輝還沒離開;出于本能的警覺,祝童注意了一下那男子,三十多歲,衣著得體,身上有股自得的坦然。當時祝童判斷,男子應該是身處高位的高級白領。就是因為他的出色,祝童才去留意他的女伴夜女人。

    現在想來,也許自己的判斷錯了,他不象個一般的白領或普通的富豪;那是電影里才出現過的、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提煉出來的紳士風度。這樣的人出現在酒吧是有些怪異;祝童以前從未接觸過那樣人,難免會有偏差。

    紙條上的字,應該是女人的筆跡:

    不要回賓館;應該是指自己住的那家賓館,他能想象到,胖子一伙八成也住進去了。

    不要欺騙小女孩;這就有些意外了,八品蘭花以前的曆史並不乾淨,難道隨著時代的變化,娼門中人也成菩薩了?

    立即離開上海;更不可理解,祝門的人雖然少,但因為其出身和神秘的鬼神之術,曆來在江湖中行蹤詭秘,別的門派並不會輕易招惹他們。四品紅火雖然勢力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小賊,祝童自問還應付的了。況且,現在的江湖與以前的江湖不同,不是誰的人多就厲害的,八品蘭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三段文字中,隱約有些曖昧的意思,祝童想:夜女人不是看上自己了吧?

    江湖歸江湖,女人歸女人,生意總是要做的。祝童決定留下來,他甚至有些渴望看到幕後的對手。

    夜女人應該是個很好的情人,特別是微翹的臀部,有彈性,豐滿,且曲線美妙;昨天晚上就誘惑著祝童,現在想起還有些激動。

    秦渺的小嘴湊到祝童耳邊,輕聲道:“別那麼壞。”

    祝童這才把思想拉回來,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抓在少女的臀部。

    他不想表現的太色急,說聲抱歉抽回手,拿出手機撥通黃海的電話。

    短暫的客套過後,祝童直入話題:“黃警官,我與朋友在一起,麻煩你把房間退掉,房間里的東西先放你那里好了;好,謝謝關心,------放心,我一定准時去。”

    秦渺好奇的問:“你是和那個警察通電話?”

    “是啊,他實在是太熱情了,我不習慣,所以要換個地方住。”說完,撥通另一個電話。

    “您好小姐,我定個房間,要套房。”祝童報上一個卡號,那是個商務貴賓卡,只對特定人群服務。對方確定後,掛了電話。

    這個號碼的主人,是武漢一個高等學府院長,為表達對祝童的感激送出的禮物,他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才知道天外有天。

    祝童當時的回答是:術業有專攻,誰也不可能學會所有的知識;受賄的學問其實不在收,在于怎麼收與怎麼藏。

    秦可強一直在專心開車,正好奇這個年輕人要住到什麼地方,就聽到他對那個漂亮的小姐說:“錦江飯店的宵夜不錯,十一樓有間酒吧,我們游完浦東去坐坐,然後到三樓吃宵夜這樣安排可以嗎?”

    轉那麼一大圈,原來還是要回到原地。秦可強心疼油錢,對包車的老板微有不滿。

    秦渺知道跟隨這個認識不到四十八小時的男人進入錦江飯店意味著什麼,但在她的感覺里,一切都那麼自然而流暢,似乎事情本來就該如此。

    的士停在門前,歐式歌特建築明暗,在刻意渲染的燈光下,如童話里的古老城堡,里面有王子,和魔鬼。

    秦渺有些遲疑,祝童回頭一笑,攬住她的腰肢:“危險無處不在,特別是在夜晚,怕了嗎?”

    燈光是個魔術師,使祝童的雙眸變為深不見底的潭,溫柔而又清醇,秦渺被眼睛里的熱情吸引,終究沒有抵擋住誘惑,如醉入美酒,漸入佳境------。

    錦江飯店南樓的套房里,祝童終于把癱軟如泥的秦渺抱上寬大的睡床。

    已經是凌晨兩點,回學校是不可能的了;進房間之前,祝童說他睡沙發;那只是個美麗的謊言,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秦渺需要這個謊言,就如人需要穿衣服一樣。

    少女的抵抗也是種醉人風情的流露,祝童引導著自己的欲望之手,揭開一道道由織物構成的盔甲,在急促的喘息中把兩人變為半裸。

    秦渺身張只有上下兩片薄布,純白色蕾絲胸罩和同質的內褲。昂貴的香奈兒套裝完成了使命,散落在從客廳的沙發到臥室的睡床之間。

    與想象中的一樣,她的骨架單薄,身體各處都有一層軟軟的脂肪,稍顯青澀線條卻凸凹有致。輕輕解開後面的軟扣,一雙淑乳暴露在暗黃的床燈下。

    到這個地步,秦渺已經放棄反抗,軟軟的倒在男人的懷里;祝童也不再粗魯,細細品味著少女的香甜。

    在酒廊接吻時,祝童已經察覺秦渺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他也不希望與一個處女上床。

    秦渺的腿形很美,豐盈筆直卻不豐滿,並攏時沒一絲空隙;祝童的手伸過去時,秦渺顫抖一下,沒有抵抗,隨著男人的力量展開自己。

    這時,秦渺與葉兒的形象重疊在一起,祝童伸手關上床燈;黑暗里傳出一聲弱弱的呼喊。

    天很快就亮了,祝童幾乎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好象只洗個藻,床頭手表的指針就到了八點種。

    秦渺臃懶的伏在祝童身上,床單是潮濕的,明顯沒有這里舒適。

    “舒服嗎?寶貝。”祝童拍拍她的屁股,秦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還要嗎?你這樣是在誘惑我。”

    她一直沒睜開眼睛,還是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掙紮著想離開;她已經感覺到男人凶器的存在。但是晚了,男人又一次把她的雙腿分開,翻身壓到身下。

    呻吟聲起,散開的頭發搖擺著;少女承受著沖擊,又一次抱緊身上的魔鬼。

    住在錦江飯店里,不出門就能享受各種舒適。

    兩夜一天,祝童與秦渺在錦江內風情各異餐廳里用餐,在購物街上閑逛,在游泳池內嬉戲,快樂的如同兩條魚。當然,更多的時間還是在那一天一百五十美金的套房睡床上翻滾。

    兩個人都沒提起關于處女不處女的話題,自然也就沒說起未來不未來的事情,兩人只是在享受這注定短暫的快樂。沒落紅不代表不是處女,秦渺在床上表現的有些生硬,應該能代表她沒多少經驗。

    秦可強的的士一直停在錦江飯店的停車場內,人也一直住在另一座樓的標准客房里。祝童說:“你這兩天哪里也不能去,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就是只不能離開。”

    對于三十歲的士司機來說,這樣的生活簡直就是夢想;他有自知之明,不以為秦渺那樣的少女會屬于自己,對穿行在飯店里的美麗女人同樣沒奢望;只是晚上有時響起的電話,會讓他神不守舍。

    第二天晚上,秦可強正在洗這一天第五次澡,房門響了。

    司機穿著內衣開門,進來一個年輕的女郎,漂亮而豐滿。

    “你們老板讓我來陪你。”女郎一進來就坐床上,濃黑的睫毛一挑;“錢已經付了,今天晚上我是你的,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秦可強口干舌燥,幾乎就要撲過去了,忽然想,包車的年輕老板說雖然爽快,也不可能出錢讓自己玩女人,混在這里的女人是什麼價錢,作為的士司機,秦可強可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你出去吧,小姐,不然我叫保安了。”秦可強勉強的說,眼睛可沒離開她露出半截的圓潤乳房。

    “真的嗎?帥哥,你就真忍心讓我走?”

    女郎貼上來,標准間的空間不大,這一會兒,周圍滿是濃豔的香水味。

    秦可強十年前就不是帥哥,現在也不這麼認為;見女郎開始脫衣服,堅決的抓起她的肩膀,拖到門前推出去:“老子以前是武警,見得多了。”

    女郎有些狼狽的在門前整理一下衣服,看到有人經過,馬上恢複為嫵媚樣子:“武警又不是警察。”扭腰擺臀走了。

    太陽又一次透過窗簾照在套房寬大的睡床上,祝童光著身子從洗手間出來,拍醒正在熟睡的秦渺。

    “起來了,今天我們要出去,好好收拾一樣,我帶你去見你們校長。”

    少女懶懶的動兩下,忽的坐起來,床單滑下去,美好的上半身迎著陽光挺拔著,微微的絨毛似乎在光束中漂浮。

    “去見我們院長?”

    “是啊,你這樣的學生該受處分,逃課,跟男人到賓館開房,夠開除的了。一會兒見你們王院長,我好好告你一狀,說你是個尤物。”

    “我---你,你騙人。”秦渺從開始的震驚中醒過來,尖叫彈起來,撲進祝童懷里:“李想,你真認識王院長?王覺非?”

    祝童承接著熱溫,把她抱進洗手間,“撲通”一下丟進寬大的黑色浴缸,里面已經放好熱水,秦渺舒服得在水中展開自己:“你不來嗎?”

    “我是說真的,中午要與王院長一起吃飯,去不去你看著辦?難道你不想畢業後能到海洋醫院去?”

    半小時後,秦渺站在衣櫥前挑選衣服,里面是昨天在錦江飯店的精品店里購買的兩套時裝。

    “你不是醫生,為什麼認識我們院長。”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醫生?”祝童穿一套西服坐在沙發上,對于秦渺的問題毫不吃驚。

    “醫生可沒你這麼多錢,也不會懂這樣揮霍,你送我香奈兒時就知道了。”秦渺整理著微濕的頭發,拿出那套香奈兒在身上比著:“還穿這件好嗎?”

    “不錯,它是最適合你的。”祝童誇一句,認真的說:“我真是醫生,也真認識海洋醫學院的王副院長,中午真的要與他一起吃飯,這不矛盾。”

    秦渺回頭一笑:“我說過,你是誰都無所謂,誰讓我被你迷惑了呢?我只是你的一個豔遇,這兩天我確實很快樂,這就足夠了,你不用操心我的未來。”

    祝童起身到她身後,抱住這個只穿內衣的身體:“我需要你的幫助,不只是在床上。”

    “我能為你做任何事。”秦渺眼中滾出兩顆晶瑩的淚珠,潮濕的嘴唇在祝童臉上瘋狂的挪動:“我知道,今天過後也許你就不會見我了,我知道,你就是這麼想的,別忘了我這個傻女孩。”

    “如果需要,我會陪你去;李想,在我心里這就是你的名字。你是我理想中的男人,與你究竟是誰無關。”

    祝童有些感動,秦渺的癡情在他心底的寒冰上烙下一點凹痕,但馬上被抹平;他聽過太多的情話,在山東小鎮上,甚至有女孩為他自殺,但是一旦分開,都會成為如煙往事;那都是沖動的產物,做不得真也不會持久。作為一個職業騙子,他早就不相信這些被神秘的荷爾蒙弄出來的甜言蜜語了。

    另一棟樓里的秦可強正在無聊,電話響了,年輕的老板終于要用車了。

    秦可強聽完吩咐,在掛線前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對方沉默片刻才說:“秦師傅,你做的很好,是個好人,好司機。”

    十一點整,祝童挽著秦渺下樓,兩個人如一對幸福的新婚玉人,引來不少羨慕的目光。穿過大堂時,祝童看到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夜女人的同伴,那個紳士風度十足的男人,正坐在十多米外的茶座上看報紙。

    祝童有些意外,對方沒掩飾對祝童的注意,友好的點點頭,伸出中指在額頭外點兩下,然後低頭繼續看報紙。

    祝童又一次猶豫,如今距離與王覺非見面不到一小時,後退還來得及。那個男人也是江湖中人,他的手勢是在提醒祝童,有危險,小心點。這不是個好兆頭,在這筆“生意“上出現了如此多意外,是不是應該放棄?

    祝童之所以住進錦江飯店,除了為甩開四品紅火的跟蹤,也有試探的意思。

    江湖中人行蹤不定,選擇落腳點是十分慎重的,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很少人會在錦江飯店這樣的地方出沒。因為錦江飯店是上海市的敏感點,接待過很多大人物,有悠久的曆史,出入的名人貴客多,注定是內緊外松的風險之地。

    前天晚上,祝童讓秦可強在上海轉了好大一圈,確定沒人跟蹤後才進入錦江飯店,

    昨天秦可強遇到的情況是個警告,有人已經找到他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說,四品紅火或者別的什麼人根本就無視黃海的出現,打定注意要找到自己。

    祝童自詡為“生意人”,明白投入與產出的關系,不算秦渺的服飾,他在王覺飛身上前後投下了二十五萬;這是他不想輕易收手的主要原因。對方能在一天內找到錦江飯店,投入的人力物力肯定不少,下如此大的本錢,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你先去看秦師傅准備好沒有,我去那邊賣包煙。”祝童拍一下秦渺的臀部,少女嬌媚的橫他一眼,聽話出去了。

    祝童買完煙走出大廳,從皮包里拿出張電話卡換到手機上,撥通二師兄的電話,這是他們師兄弟之間的約定:如果不是這個號碼打過去的電話,不論語氣多麼正常,說的一定是假話,他會明白:祝童出事了。

    同樣,二師兄也有一個同樣作用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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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25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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