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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把刀]殺手‧貓胎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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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5: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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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來沒見過這種事。」

  是啊,誰倒楣見過這種事?

  川哥蹲在屍體旁,即使戴著口罩,還是可以聞見死者的恐懼。

  很諷刺。

  第一現場,竟是一台車身漆著「救人第一」的救護車。

  氧氣罩粗糙地用膠帶黏在死者口鼻上,不知是大量的汗水浸潤了膠帶,還是死者生前最後的掙扎,致使氧氣罩脫落了一半。

  心電圖機器接引到死者裸露的胸口,畫面當然只剩下一條水平的綠線。

  死者雙手、雙腳都被手銬銬在手扶欄杆上,大字形的受難姿勢,但兇手卻「貼心」地在她的左手臂插入點滴軟管,用生理食鹽水短暫維繫她痛苦的生命。

  吊在上方的點滴袋只消耗了一半,其餘的一半因為死者血管僵縮、血液凝固,無法順暢地輸入屍體內,逆染成了粉紅色的湯水。

  「兇手試圖下藥讓死者昏迷,但藥量不夠,死者中途醒過來劇烈掙扎。挪,這些,跟這些。」法醫指著死者手上、腳上的紅痕與挫傷。

  「等於是活體解剖嘛。」川哥皺眉,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撿起了手術刀。

  微弱的路燈下,手術刀反射出紅色的油光。

  「不過也沒驚嚇太久,不說失血過多,光是疼痛就足以休克了。」法醫拿著手電筒,檢視死者睜大的眼睛。他暗暗祈禱自己說的是真的。

  「這樣啊。」川哥看著垃圾桶裡的那團血肉。

  黃色的封鎖線外,交警焦頭爛額指揮地著擁擠的車潮,集中右側車道前進。

  正值晚間下班時間,每個人都想快點離開這該死的車陣回家。

  「喇叭聲越來越不像話了。」川哥皺眉。

  「老大,照片都拍好了,要不要把車子先吊走啊?」丞閔提醒。

  「十字路口的監視器調到了嗎?」

  「調到了,但是畫面很不清楚,只看到 ------ 很模糊的人影下車。」

  「喔?」毫不意外。

  「不過對街的便利商店店員說,這輛救護車本來是停在巷子裡,大概停了有一個多小時吧。車子有時會劇烈晃動,他還特別看了幾眼。」丞閔自己做了判斷:「老大,那裡應該才是第一現場吧。」

  「嗯,可能吧。」

  「採指紋大概還需要至少兩個小時的時間,再這樣下去,我看 ------ 」

  「好,吊走。」

  川哥搔搔頭,他對路口監視器原本就不抱太多期待。若精心策劃的犯罪栽在區區監視器畫面,豈不太可笑。

  丞閔鬆了口氣,下車傳達川哥的指示。在路邊等待已久的拖吊車終於上工了。

  「查到是哪一家醫院的救護車了嗎?」川哥審視死者被切開的肚皮。

  這一刀,劃得支離破碎。

  縫得,更是糟糕絕頂。

  甚至還露出半條尾巴。

  「查到了,車子是亞東醫院前兩天失竊的。」

  「亞東啊 --- 那不是在板橋嗎 ------ 」川哥又搔搔頭。

  這種預先設想好的案子,地緣關係也不足以作為考量。

  「老大,我們對媒體怎麼說?」刑事組發言人,老國迫不及待下車。

  「大家都吃過晚飯了,沒吃的也快吃了。」川哥的指示一向很簡單。

  「知道了。」

  川哥跟在法醫後面,最後一個下車。

  大夥開始幫忙拖吊車小心翼翼拖住救護車,交警的哨聲急促地阻止後頭的車子闖越前線,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落。連記者的採訪車也被塞在很後頭。

  是什麼樣的兇手,會大費周章偷走顯眼的救護車當犯罪工具?

  又是什麼樣的兇手,會特地將第一現場的救護車,從偏僻的巷弄開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街口,在紅綠燈前好整以暇將車停妥後,一走了之呢?

  如此大膽冒險,到底為的是什麼?

  「這麼想,引人注目嗎?」川哥點了根菸,深深吸了一口。

  然後重重地吐氣。

  希望將沈澱到胃裡的骯髒晦氣,一併排泄出體內。

  那晚,車水馬龍的台北十字街頭,慘案揭開了台灣犯罪史上最糟糕的一頁。

  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滿心期待新生命的誕生之際,卻在前往醫院的救護車上,遭到惡徒兇殘的「強制取胎」。肚腹被劃了三刀,割破子宮,還來不及哭叫的嬰兒被扯了出來,剪斷臍帶,丟到腳邊冰冷的垃圾桶裡。

  歹徒最後將一隻重達 五公斤 的死胖貓,縫進被害人遭剖開的子宮裡。

  死貓的半截尾巴,還刻意露在恐怖的縫線外。

  「囂張的王八蛋。」

  川哥回頭,看了一眼救護車。



  兩天後,媒體為他起了個名字。
  貓胎人。






2.


  電梯往上。

  提了一盒在巷口打包的滷味便當,上班女郎看著身旁大腹便便的孕婦。

  孕婦姓王,叫王小梅,老公在大陸經商,久久才回來一次。


  以前在電梯裡看見小梅,她不施脂粉的臉色總是蒙著一層無精打采的灰 ------ 就算是家庭主婦也是要出門的,老是不化妝,男人怎麼提得起興趣?

  而現在,隨著小梅的肚子越來越大,小梅的臉上就越顯光彩。

  黃色的數字方格緩緩向上爬動。電梯距離開門前,還需要幾句話來打發。

  「肚子這麼圓,一定會是個可愛的小孩。」她笑笑。

  「是嗎?」小梅喜孜孜摸著八個月大的肚子。

  「小孩生下來後,日子可會相當忙呢。」她裝出欣羨的表情。

  在台北這霓虹閃爍的城市裡還有時間生小孩的人,寥寥可數。

  該說是幸福嗎?

  還是日子實在過得太寂寞,只有用小孩半夜的哭聲才能填補內心的空虛?

  「忙一點好啊,比較充實。」小梅忍不住微笑。

  「照過超音波了吧,男生還是女生?」她裝好奇,但心想關我什麼事。

  「我請醫生不要先透露,想留給我們夫妻一個驚喜。」小梅看著鼓起的肚子。

  「原來是這樣。」她微笑。真是夠了。

  自從小梅發現懷孕後,每天就活在粉紅色的喜悅裡。

  到大陸出差的老公明天就要回來了,算一算,上一次回家已是兩個月前的事。

  有了孩子,老公回家的次數只會更多吧 ------ 小梅的心裡這麼期待著。

  電梯門打開,她笑笑走了出去。

  「先走了,再見。」她微微點頭,身為專櫃小姐的她可是禮儀的專家。

  「謝謝關心。」住在更樓上的小梅愉快地按下關門鈕。

  電梯往上。

  門再度打開。

  回到家,出門前刻意打開的電視上,僵化的政論節目依舊吵得火熱。

  在玄關脫掉鞋子,小梅打開冰箱,放好剛剛買的幾盒牛奶與餅乾。

  浴室裡有水聲。

  「忘了關緊嗎?」小梅微皺眉頭,走向浴室。

  浴室的門沒關。

  一個乾乾瘦瘦的陌生男人,正坐在馬桶上看雜誌,褲子拉到膝蓋下緣。

  浴缸放著半滿的水,水龍頭是打開的。

  那男人,臉上有個明顯的青色胎記。

  「妳好。」胎記男人反手將雜誌放在馬桶蓋上。

  「 ------ 」小梅震驚不已。

  她感到呼吸困難。


  如果她聯想到前兩天發生的社會新聞的話,就不只是呼吸困難而已。

  胎記男人站起,不疾不徐穿好褲子,繫好皮帶。

  那只是表面上,實際上胎記男人興奮的心跳聲,大到連緊張的小梅都聽得見。



        不行,應該要冷靜。

        要冷靜,把抽屜裡的錢、跟床底下的一點金飾拿給他,不要慌。

        不可以慌。



  為了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小梅深深深呼吸。

  「那麼,我們開始吧。」胎記男人卻咧開嘴,從腰間掏出一柄手術刀。

  銳利刀尖上反射的薄光,剖開了小梅顫抖的無意識。

  赤裸裸露出了,沒有防備的恐懼。

  「你 ------ 你是誰?來我家 ------ 」小梅後退了一步。

  胎記男人似乎很滿意小梅的表情,於是他的嘴咧得更開了。

  「應該要問我,我要做什麼吧?」胎記男人的腳輕輕往旁踢了踢。

  小梅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鼓鼓的登山背包。

  「我 ------ 抽屜裡有一些錢,那些錢 ------ 」小梅的眼角,本能地滲出眼淚。

  胎記男人搖搖頭。

  搖搖頭。

  錯誤的答案來自錯誤的自我提示,這個世界還在自顧自運轉。

  只是這樣,怎麼能幫助他重新建構犯罪的本質呢?

  「我懷孕了,已經八個 ------ 八個月了 ------ 」這一緊張,小梅又好想吐。

  「對啊。」他驚喜。

  小梅不能理解,只是哭。

  「所以跟妳換。」

  胎記男人提起登山包,拉開拉鍊。

  一隻活生生的胖貓,從裡頭探出了頭。

  「喵。」牠說。

  「喵。」他也說。


  她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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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6:22 |只看該作者
3.


  看著亂七八糟的浴缸,丞閔的報告很難寫。

  川哥坐在馬桶蓋上,抽著菸,驅趕鼻腔裡讓人焦躁不安的血腥味。

  一個蒐證人員在現場不停拍照,另外一個則試圖在瓷磚牆壁與地板上蒐集可疑的指紋。倒楣的工作。

  浴室門開著的,與主臥室的大床面對面。

  丞閔剛搜遍了整個房間,坐在大床上休息,正好與浴室裡的川哥斜對著臉。

  「丞閔,什麼樣的人會這麼急著犯罪?」川哥世故地搔搔頭。

  「 ------ 」丞閔皺眉,看著馬桶上的川哥。

  這算什麼問題。

  「房間裡的財物有什麼損失?」川哥看著菸頭上微弱的光。

  「沒看到翻箱倒櫃的痕跡,抽屜裡還有現金,一共是一萬兩千三百元。」

  「抽屜沒上鎖吧?」

  「沒。」

  「那就是了。」川哥苦笑:「操,這王八蛋又不要錢,幹嘛這麼急再幹一票?這不是神經病嗎?他還費事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有這種熱心的兇徒嗎?」

  距離上一個命案不過二十四個小時。這下想要擋住媒體的視線,根本不可能。

  「老大,這是一件好萊塢的案子。」丞閔若有所思。

  「好萊塢的案子?」

  「連續殺人魔很少是要錢的,他們要的是儀式。」

  「喔。」川哥實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有部有點年紀的電影叫火線追緝令,布萊德彼特跟摩根弗里曼在裡頭演一對警察搭檔,戲裡啊,那個變態殺人魔依照聖經裡的七大原罪,殘忍地殺了六個人,什麼貪婪、驕傲、憤怒、懶惰啊 ------ 總之,最後還把自己的頭送給了警察,因為他想自己因為犯了嫉妒罪被殺掉。」

  「所以呢?」

  「為了完成儀式,兇手也把自己當作其中之一。」丞閔正經地說:「在連續殺人魔的眼裡,完成儀式是最重要的事,殺人不是為了殺人,而是把事情搞得很經典。」

  「有道理,我應該說中肯嗎?」川哥差點就成功阻止自己的嘲諷:「那你怎麼會跑來當警察,不去當導演啊?」

  「在台灣拍電影,是一件很沒人性的事。」丞閔認真地說:「當警察至少還有槍,比較有尊嚴。」

  呿。

  「那你說說這個好萊塢的案子,應該怎麼用好萊塢的破法?」川哥抽著苟延殘喘的菸。

  「我覺得應該先去查察最近幾年,各大學醫學院退學、輟學的學生記錄。然後嘛 ------ 也得去各大醫院精神科走走,問問醫生最近有什麼病人說了什麼特別的話、有什麼病人分不清楚現實跟幻覺,看看哪個病人可能做出恐怖的事吧。」丞閔絞盡腦汁,回憶他最喜歡的幾部好萊塢連續殺人魔電影。

  「那要不要去監獄找個經典級的變態殺人魔,問問他該怎麼逮到這個 ------ 這個 ------ 」

  「貓胎人。」

  「貓胎人?」

  「媒體取的。」丞閔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取的。」

  話題不了了之。

  留在犯罪現場的證據跡象,能夠讓他們談的也不夠多。

  吊在衣架上乾癟的點滴袋,懸浮在醬紅浴缸裡的針筒,止血帶,動物毛髮。

  兩個案子唯二的關連,就是受害人都是孕婦,子宮都被強制破壞。

  第一個痛死在救護車上,肚子裡塞了隻死貓。

  第二個奇蹟似還沒死,全身浸泡在暖暖的浴缸水中,肚子上還留著非常粗糙的手術縫線。剛剛從醫院傳來的最新超音波掃描報告,毫無意外,子宮裡不見未出世的嬰兒。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奄奄一息的活貓。

  「活的貓啊。」

  似乎,這個變態兇手正在進化中。

  朝著非常恐怖的方向。

  一想到這裡,川哥的左眼皮顫動起來。

  此時丞閔的手機響了,聽了幾句對方便掛斷。

  「醫院打來的?」川哥捏著左眼皮。

  「壞消息,由於嚴重細菌感染與大量組織壞死,王小梅撐不過了。」丞閔。

  川哥沒有嘆氣。

  對一個遭貍貓換太子的準媽媽來說,死亡是最好的解脫。


4.


  塑膠袋裡躺著一團微溫的血肉。

  坐在窄巷裡的餿水桶上,胎記男人回憶著今晚的犯罪內容。

  野貓嗅著生腥的氣味挨近,一隻隻高高豎起尾巴。

  「想吃,可以啊。」胎記男人毫無表情,將一罐不明粉末撒在塑膠袋裡。

  胎記男人將摻雜不明粉末的血肉摔在腳邊,群貓齊上,撕裂分食。

  沒多久,那團可憐的血肉只剩下黏在地上的血水,群貓意猶未盡地舔噬。

  盤腿坐在餿水桶上,胎記男人打開背包裡的筆記型電腦,在窄小的巷子裡快速搜尋到覆蓋大台北地區的無線網路,連上幾個網路上最熱門的討論區。

  果然,網路世界由於晚間新聞的報導,早已充滿激烈的撻伐。

  「喔,原來我已經有封號啦 ------ 」月色下,胎記男人露出滿意的微笑,喃喃自語:「貓胎人,三個字的音節讀起來好像挺不錯。」

  網路裡對他殘忍的犯罪手法毫不留情提出批判,幾個如「這根本無關犯罪,兇手毫無人性」、「抓到後,應該把兇手凌遲到脫肛」、「馬的我剛剛吃的晚餐都吐惹」、「夭壽!台灣終於出現真正的連環殺人犯了」的標題底下,都拖滿了一長串的附和。

  這些附和裡有大量的情緒性幹譙,也有很多混雜各個學科的精密分析。胎記男人,不,貓胎人,聚精會神看著網路上的每一條討論,咀嚼著社會大眾對他的評論與看法,看到有人試著比較兩次犯案的內容差異時,貓胎人甚至虛心地在腦中做起筆記。

  漸漸的,貓胎人的脊椎越來越彎,眼睛卻越來越亮。

  他愛煞了那些稱呼他為邪惡代言人的字語,如同享用大餐,貓胎人吃食著這個社會對他的恐懼與憤怒,充盈著他下一次犯罪的能量。

  不過,有一點貓胎人非常介意。

  「竟然拿我跟陳進興、陳金火、陳瑞欽那種等級的罪犯相提並論?」貓胎人不屑道:「他們算什麼東西?為錢殺人這麼低級的手段,怎麼能跟我偉大的犯罪擺在一起?」

  這股不屑漸漸變成一股難以控制的焦躁,幾乎驅使貓胎人離開窄巷,去進行他下一次的犯罪。此時電腦正好快沒電了,發出嗶嗶的警示聲。

  貓胎人抬起頭,天空已露出一條藍縫,就快亮了。

  看了看錶,已經凌晨五點,貓胎人揉捏盤腿過久開始麻木的雙腿,跳下餿水桶,打量起睡了一地的野貓。算算時間,貓胎人已經連續三十四個小時沒有闔眼,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對這個社會的影響,讓貓胎人一點睡意也沒有。

  選了一隻黑白相間的母貓放在背袋裡,貓胎人將其他昏睡的野貓丟進滿載的餿水桶裡,詛咒了幾句替代往生咒,這才蓋上塑膠蓋。

  走到三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貓胎人迫不及待買了台北市第一份早報,蘋果日報、中國時報、自由時報、聯合報各買了一份,以免錯過任何媒體給予的犯罪光環。

  「百年奇案,南迴搞軌謀取鉅額保險金!」

  「峰迴路轉!南迴搞軌案爆出案中案!」

  「李泰岸兄弟精心策劃的犯罪藍圖?!」

  「震驚社會的百年奇案,檢調被擺了一道!」

  貓胎人錯愕地看著四份報紙的頭條,這是怎麼回事?快速翻了翻報紙內頁,只有在社會版的角落,稍微提到前天晚上離奇的救護車殺人事件,報導的內容根本不及網路上沸沸揚揚的萬分之一。

  「這怎麼可能?沒有道理啊 ------ 幹!這根本沒有可能啊!」貓胎人跌坐在馬路邊,一條掌管理智的血管幾乎要爆出他的腦。

  什麼南迴搞軌案?保險金?我管你是一千萬還是七千萬,只是為了殺一個人就把整台火車搞到脫軌,這稱得上是犯罪藝術嗎?不過是一場銅臭罷了!這種爛東西居然取代自己,強暴了每份報紙的頭條!

  視線突然一片黑。

  殺掉那些不長眼的報社記者吧!殺掉那些自以為是的版面編輯吧!巨大的殺念猶如火山爆發,快要裂開貓胎人的腦子。媒體操弄新聞議題的把戲,此時貓胎人有了切身之痛。非常非常的痛。

  !

  不對。

  忽然,貓胎人茅塞頓開。

  自己昨晚犯罪的時間是在報紙截稿之後,編輯根本來不及把記者寫好的新聞稿塞上版面。混帳。儘管知道了原委,但貓胎人情感上還是覺得受到了傷害。

  如果陳水扁深夜遭到暗殺,那麼無論如何,隔天的報紙還是會搶印頭條吧?也就是說,雖然有截稿的不利因素,但終究還是自己的犯罪不受媒體重視,所以才沒有得到如總統遭刺的重量級新聞待遇。

  ------ 這麼說起來,原先的犯罪計畫應該加快腳步,為了有效搶版面,把夜晚的犯罪扛到白天來幹才對?貓胎人快速思考著,清晨的冷空氣讓他更加醒覺。

  決定了。

  事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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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6:48 |只看該作者
5.


  早上九點。

  任教於警察大學犯罪心理課,同時也是談論性節目的名嘴葉教授,精神奕奕地坐在家裡餐桌上看著報紙,妻子剛剛開車送兒子去上學,留下豐盛的早餐。

  即使還在家裡,葉教授依舊習慣身著燙得發亮的黑色西裝,最能凸顯出他的專業素養,腳上穿著反覆擦拭的皮鞋在鏡子前走來走去,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的踢踏聲響,有種高級品味的悅耳。

  葉教授喜歡這一切。

  他篤信一個人身上衣裝的標價,就等同於一個人份量。

  樓下的門鈴響了。

  「誰?」葉教授起身,走到對講機前。

  「你好,我是蘋果日報的記者,我們想針對貓胎人的案件向您做個訪問。」

  「是這樣嗎 ------ 一大早的,我才剛起床呢。進來吧。」

  「實在是太感謝了。」對方似乎正鬆了口氣。

  一大早就有採訪找上門,葉教授其實沒有絲毫不悅,但在語言上擺個架子有助於抬高他的地位,何樂而不為?事實上,葉教授的心裡正為了自己受到媒體的重視沾沾自喜著。

  聽著樓梯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葉教授打開門,對方一見到他便鞠躬問好。

  「葉教授,實在是打攪了。」記者誠惶誠恐。

  「貴報也真夠煩人的,幸好我還沒出門呢。」葉教授話雖如此,卻伸了手拍拍記者的肩膀,說道:「你們這些跑第一線採訪的也實在辛苦,吃過早餐沒有?」

  「這 ------ 還沒呢。」

  「別客氣,我們邊吃邊聊吧。」

  籠絡媒體是葉教授一貫的做法。在這個世界上想要功成名就,就得跟媒體打好關係,這也是葉教授之所以有別於其他的同行的嗅覺,他可不想一輩子窩在警察大學裡教書、或是去上節目通告賺鐘點費。

  總有一天,葉教授也想開一個屬於自己的談話性節目。

  記者還沒坐下,便拿出相機說道:「我們會放在顯眼的版面。」於是葉教授對著鏡頭擺出非常嚴肅的表情,微微皺起的眉頭散發出成功人士的神采。

  讓人陶醉的鎂光燈過後,記者拘謹地坐下,將錄音筆放在葉教授面前。

  「是這樣的,由於貓胎人連續兩天的犯罪手法在社會上掀起很大的恐懼與討論,許多人指出,貓胎人的犯罪很可能是台灣第一宗儀式性的連續殺人,請問葉教授你的看法?」

  葉教授先喝了杯水,不疾不徐地清了清喉嚨,表示慎重。

  「我認為,貓胎人的儀式性犯罪意味著這個社會,受到好萊塢電影太多的負面影響,雖然目前為止警方收集到的證據還不足以明白貓胎人的犯案動機,但我可以大膽地預測,貓胎人一定還會繼續犯案,直到警方跟上他的腳步為止。」

  「雖然現階段資訊不足,是否可以請葉教授分析一下貓胎人的犯罪動機呢?」

  「動機,八九不離十,是為了譁眾取寵。」

  記者嘴巴,被這樣的答案給翹開。

  「譁眾取寵?連續殺了兩個人,就為了 ------ 」

  「沒錯,就是為了曝光。為了曝光,貓胎人急切希望警方注意他與眾不同的犯罪手法,所以才會冒險在短時間內連續犯案,這點暴露出貓胎人犯罪心理的不成熟,其實,貓胎人還在尋找屬於自己的犯罪邏輯。」

  「難道貓胎人毀掉孕婦的子宮,把貓縫進去,不是一種犯罪邏輯嗎?」

  「不過是一種爛手術。」

  「不過是一種 ------ 爛手術?」記者手中的筆歪了一下。

  「對子宮的破壞,當然是一種犯罪心理上的選擇,我們可以牽強附會猜測兇手有扭曲的戀母情節。」葉教授想起昨天深夜,他跟幾名專辦此案的警察解說了同樣的內容,說道:「但是兇手實在是太刻意了。」

  「太刻意了?」記者的身子震了一下。

  「沒錯,太刻意了。貓胎人非常專注地在破壞子宮,將人類的嬰兒取出再縫進小貓,而且在過程中,貓胎人還用點滴注射生理食鹽水維持被害人的生命;第一次縫的是死貓,第二次縫的是活貓;第一次被害人提前死亡,第二次被害人還在醫院急救 ------ 還是託了貓胎人打電話報警的福。你說,貓胎人在幹嘛呢?」

  「在改進他的犯罪能力。」記者很快回答。

  「沒錯,改進犯罪能力,但改進犯罪能力做什麼?那只是很表象的東西。」葉教授為自己與記者倒了一杯牛奶,說道:「貓胎人一心一意延遲被害人的生命,就是想製造出恐怖的感覺,這種過於專注在增強犯罪強度的心態,要遠遠勝過於他想傳達的東西。」

  「表達的東西?」記者非常認真地抄著筆記。

  「貓胎人只留下了犯罪手法,卻沒有留下訊息。」葉教授睿智地撥撥頭髮,說:「一個什麼話都不想說的兇手,大大失去他應得的魅力。」

  「原來如此,沒有留下訊息!」記者茅塞頓開,點頭如搗蒜。

  葉教授對記者的反應非常滿意,補充說道:「當一個兇手沒話說的時候,誰會替他說呢?」期待地看著記者。

  「記者!」記者脫口而出。

  「對,就是記者。」葉教授拍拍桌上的報紙,說:「你們這些記者能替他說什麼?有限嘛!最後還不是一大早跑來問我這個犯罪學權威的想法?」

  句句命中要害,記者幾乎要鼓起掌了。

  「但 ------ 」記者像是想到了什麼,虛弱地問:「難道那種變態手術,不也可以看作是訊息的一種嗎?子宮 ------ 跟貓?有沒有什麼比喻上的關係?」

  「硬要說,硬要說的話,哼,也不過是在告訴警察,他是一個有虐待動物習慣的人。除此之外?少來了。」葉教授自以為幽默地說。

  「那麼,對於貓胎人嶄新的犯罪手法,教授認為可以在台灣犯罪史上佔有什麼指標性的地位?」記者將錄音筆往前輕輕一推,意味著這段話特別重要。

  「創新?指標性的地位?你在開玩笑嗎,我看不出這個犯罪有什麼創新的地方,貓胎人所作的只是一種粗糙的模仿。」葉教授搖搖頭,果斷地說道:「這個犯罪最缺乏的不是技術,而是犯罪的心態。」

  記者愣住了,好像完全無法理解葉教授在說什麼。

  葉教授微笑起身,走到一塵不染的書櫃上取了一本厚厚的犯罪學實錄出來,迅速在裡面找到了資料,說:「 Edward Theodore Gein ,一九○六年出生,美國東岸的支解殺人狂,從一九五四年起開始他藝術般的犯罪。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在與世隔絕的小鎮,性格孤僻,自從母親過世後,他便將母親的屍體保留在家中,好像她從未死去。」

  記者接過沉甸甸的犯罪學實錄。

  這是葉教授的拿手好戲。

  對他來說,知識是可以計算重量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將書放在磅秤上,指標最後停在哪個數字,知識就值多少。每次葉教授將最有份量的犯罪學實錄慎重其事交給他人時,根本就不是要對方閱讀。

  而是,最有效率地取得對方的尊重。

  「後來 Edward 變本加厲,跑去掘墓偷屍,將偷來的女屍剝皮並縫製成人偶,還把人皮作成燈罩、用人骨刨碗、用乳頭製作成皮帶、人臉切下來當作面具等五花八門的 < 人類手工製品 > 。最後他殺死了附近酒吧的老闆並支解剝皮,才被警方發現。」葉教授雙手攬後,倒背如流:「雖然聽起來很可怕,但 Edward 終究也有可憐之處,長期與世隔絕的人生與過度依戀母親,讓他對自己的犯行毫無做錯事的感覺。最後 Edward 的精神狀態後來被法院判定無罪,強制送往醫療機構治療,據說後來還成為一個慈祥的老人。」

  「這 ------ 跟把貓縫進子宮比起來,好像也沒有特別了不起的地方。」

  「沒有了不起嗎?與世隔絕的小鎮,過度依戀母愛的扭曲,天真無邪的犯罪,製作人體手工藝品的世界 ------ 」葉教授頓了頓,打量著記者:「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嗎?」

  「一九六○年,希區考克,驚魂記。」

  「不只。」

  「一九九一,沈默的羔羊。二○○一,人魔。二○○二,紅龍。」記者呆呆地從如數家珍的電影記憶庫中說出:「桑莫斯的漢尼拔三部曲。」

  「沒錯,許多好萊塢的驚悚犯罪電影都是取材自無心插柳的 Edward 先生,就連一再翻拍的德州電鋸殺人狂都是向 Edward 取經的經典。」葉教授毫不留情地批判: 「相形之下,貓胎人那種機械式的犯罪,怎麼能夠跟 Edward 的天真邪惡相提並論呢?連替 Edward 提鞋子都不配。」

  「 ------ 」記者沒有說話。

  這個反應,讓葉教授有點反感。

  這是在質疑自己的專業能力嗎?於是葉教授走到記者旁,在犯罪實錄上快速往前翻了一大疊,最後停在註記浩繁的開膛手傑克那章節。

  「一八八八年,妓女瑪莎被發現陳屍在移民混雜的倫敦白教堂區,身中三十九刀,此後至少有五名妓女遭到開膛手殺害,腸子被拖出、子宮遭到挖除,行兇手段有如外科手術,其殘忍大大震驚社會,說起來,開膛手傑克也是世界上第一個由報紙媒體命名的連環殺手,此例一開,他就擁有了魔鬼的地位。」

  「原來還是媒體。」

  「沒錯,當時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整個城市瀰漫著恐怖的氣氛,日落之後街頭罕有人跡。後來還有許多命案都懷疑是開膛手傑克所為,其實都是別的殺人犯模仿開膛手傑克獵殺妓女犯案,你說,就連其他的殺人犯都為之傾倒,恨不得通過相似的犯罪儀式去「成為」開膛手傑克,他能不經典嗎?」

  葉教授喝著牛奶,像是緬懷犯罪史上最經典的篇章。

  記者碰巧也研究過開膛手傑克,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一個多世紀前的犯罪者,只是憑著用手術刀到處獵殺妓女,如何能夠跟貓胎人相提並論。

  「但他不過是殺死雜草般的妓女,貓胎人殺的可是孕婦。」

  「孕婦又如何?就算把犯案用的救護車開到紅綠燈前停著,貓胎人也不過是靜靜的動手。謎一般的開膛手傑克,他的犯罪之所以讓整個社會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就是他寄了一封附有死者腎臟的信挑釁倫敦警方,肆無忌憚的囂張奪走民眾對警方的信任,徹底讓倫敦警場蒙羞。而且民眾嗜血地關注開膛手傑克的所有報導,讓倫敦的報紙賣到空前的好!」葉教授莞爾。

  葉教授走到記者身旁,伸手想拿回厚厚的犯罪學實錄,繼續說道:「儀式性連續殺人犯從此變成犯罪小說最好的題材,所謂的犯罪追隨者,不過都是開膛手傑克的膺品。」

  然而,葉教授發現記者的手牢牢地抓著犯罪學實錄,抽也抽不回來。

  「我還是覺得,把貓縫進孕婦的肚子裡比較了不起。」記者的眼神有些呆滯。

  「 ------ 」葉教授又試了一次,犯罪學實錄仍舊牢牢嵌在記者的手裡。

  記者放在地上的背包,好像抽動了一下。

  不知怎地,一滴汗從葉教授的後頸滲出。

  汗,是冷的。

  「你知道,要把貓縫進一個人的肚子裡,是多麼了不起的手術嗎?」

  記者的眼神依舊空洞,好像瞳仁裡藏著一望無際的沙漠。

  「你 ------ 」葉教授倒抽一口涼氣。

  要命。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葉教授的雙腳只顧著發抖,卻連一點逃跑的力道都擠不出來。

  「教授,來不及了。」記者緩緩從後腰抽出一把手術刀。

  葉教授跌坐在地上,掀倒桌上的餐盤與牛奶。

  記者臉上的胎記不自然地抽動,眼神裡的沙漠刮起了狂暴的風。

  露出,貓胎人的血肉。

  「你 ------ 你 ----- 」葉教授嚇得無法言語,像無行為能力的嬰兒癱在地上。

  貓胎人迅速壓制地上過度恐懼的犯罪學家,一手摀著他的嘴,另一手,刀子迅速確實切開了脖子兩旁的肌腱,鮮紅的血慢慢湧出。

  「在改版後的犯罪學實錄裡,貓胎人才是真正的連環殺人案的典範。而你,你也會成為典範的一部份。」貓胎人的冷笑裡,激昂著忿忿不平的情緒,在痛得快要昏厥的葉教授耳邊說道:「忘了告訴你,你忘了解釋開膛手之所以成為典範的最大原因 ------ 」

  葉教授的牙齒緊緊咬住貓胎人的手掌。

  手術已經開始。

  「沒有人抓得到我,我也將成為永遠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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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8:25 |只看該作者
6.


  只花了一個半小時,貓胎人就離開一片狼藉的葉教授家,還洗了個澡。

  臨走前他拿走了葉教授的手機,迅速在便利商店打了電話報警,以免趕不上晚報發刊的時間,然後將手機遺留在捷運上,讓警方的電信搜索陷入迷陣。

  斷斷續續進行了「三道手術」,睡眠嚴重不足,貓胎人找了間廉價的旅社投宿。但躺在床上的他卻怎麼也睡不著,眼睛瞪著吊著風扇的天花板,捨不得闔眼似的。

  指尖,還殘留著手術時的微微顫抖。


  剛剛在地板上進行活體解剖與縫合,只花了他半小時的時間。

  其餘的一小時,便是貓胎人苦心竭慮思考「自己想傳遞什麼訊息」給社會大眾的問題。站在屍體旁,蹲在屍體旁,坐在屍體旁,看著露出縫線的貓尾巴虛弱地擺動,葉教授的肚子從激烈起伏到微微震動,最後終於只是多了一團凸起。

  貓胎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發呆,或祈禱法醫在檢驗屍體時會發現這隻貓是活生生被縫進胃袋裡,一碰到「訊息」該怎麼製作,貓胎人的頭就開始發熱。

  也許葉教授說的對,自己真沒有什麼好說。

  「不對,我一定有話想說,只是我暫時還想不大起來。」貓胎人用極大的力氣拍打腦袋,有些氣惱說:「一定是睡眠不足 ------ 新聞不是常說嗎?睡眠不足腦子裡的氧氣會變少,氧氣一少,人就會頭昏腦脹 ------ 就跟高山病一樣。」

  後來他決定切下葉教授的手指,沾著幾乎凝固的血,憑著直覺在地上胡亂畫起幾個象徵魔鬼印記的六芒星、 666 、納粹?字、與末日等字眼。

  四平八穩的變態語言。




  「唉,真希望自己不要被當成膚淺的犯罪者。」貓胎人的頭陷入鬆軟的枕頭裡,虔誠地祈禱著。腦子依舊無法平靜。

  晚報會怎麼形容自己呢?貓胎人打開電視,留意小小的螢幕上的新聞動態,瞇起眼睛,等待跑馬燈的要聞提示。

  時間慢慢過去,貓胎人佈滿血絲的瞳孔裡塞滿了新聞畫面的馬賽克粒。到了中午,警方終於發佈了這項消息,無數記者蜂擁到葉教授家門口搶拍驚悚的兇案現場,那眩目的鎂光燈在螢幕上此起彼落,貓胎人欣慰地目不轉睛,享受著屬於他的光榮。

  「殺一個名嘴,果然比殺平凡老百姓還要有用。」貓胎人嘆氣,坐了起來,嘆氣:「早知道一開始就該挑明星或立委下手,比較有宣傳效果。」

  貓胎人把眼睛朝廉價螢幕更貼近些,遙控器在手中不停切換著六個新聞頻道,比較著各家媒體對他的關注力。

  終於,負責偵辦此案的刑事發言人出來說明整個案情、與警方初步的判斷,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發言人面無表情念著稿,聲音並沒有如貓胎人想像中的慷慨激昂,也沒有用上什麼譴責的字眼。

  「搞什麼啊?我可是縫了隻貓到那臭名嘴的胃袋裡,你怎麼還是照本宣科讀稿啊?還是不是人啊 ------ 」貓胎人非常不高興,碎碎念道:「難道還不夠聳動嗎?台灣這個地方平常有很多像我一樣的犯罪嗎?」

  沒多久,發言人就宣佈念完講稿,現場記者開始唧唧喳喳提問。但發言人並沒有回答的意思,低著頭,匆匆離開記者環抱的陣仗。

  「這樣就結束了?怎麼不回答記者的問題咧!」貓胎人吃了一驚,左手用力拍打螢幕嚷道:「喂!這次我有留下訊息啊!訊息!訊息!」

  但沒有。

  「怎麼可能,我不信,這一點道理也沒有!」貓胎人拼命按著遙控器,不停在六家新聞頻道裡切換,想喚回警方發言人的背影。

  葉教授離奇遇害的新聞很快就濃縮成幾句跑馬燈,主畫面帶到總統女婿涉嫌內線交易的醜聞,以及在野黨強烈炮轟總統下台的群情激憤。

  完全沒有提到貓胎人費盡心思的訊息傑作。

  貓胎人的頭開始痛了。

  痛,從臉上的胎記開始蔓延,發燙,抽搐,然後像一把火沿著鼻腔燒到他的腦。畢畢剝剝。畢畢剝剝。貓胎人感到口乾舌燥。

  走到浴室強沖冷水壓制灼熱的頭痛後,貓胎人便戴上帽子離開旅館,在便利商店翻看雜誌等待,工讀生瞪著他,他便冷冷瞪了回去。晚報一上架,貓胎人迫不及待買走兩份。

  壓抑著劇烈的心跳,貓胎人走到最近的公園找了張長椅坐著,好好品嚐。然而發言人毫無新意的講稿被逐字抄在晚報上,屍體照片被打了一個龍飛鳳舞的馬賽克,字跟圖加起來只佔了頭版的一半。其餘一半,是總統駙馬在看守所前回首見藍天的畫面。

  「這是怎麼一回事?大家罵起總統都比罵起連環殺人兇手還兇?」貓胎人憤怒地摔報紙,怒道:「這個社會生病了!難道要我沿街殺人才能把頭版佔滿嗎!」

  他眼前一黑,漫無目的走在公園裡暴走著。像是自動駕駛模式。

  等到貓胎人意識清醒時,他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坐在樹下乘涼的孕婦猛瞧。

  「操!」

  貓胎人重重朝孕婦的大肚子一踹,然後快速逃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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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8:54 |只看該作者
7.


  或許報紙上常可見警察貪污舞弊的醜聞,但不可否認,警察是最接近社會上光怪陸離一面的職業,壓力之大一般人很難想像。尤其是刑事。

  待在刑事組一年,會覺得什麼事都充滿了怪異。

  待三年,肯定相信世間有鬼,人間有報應。

  若運氣不好待上個十年,那便遇見什麼也不覺得奇怪了 ------ 什麼報應?那是電視跟小說裡才有的東西。

  今年,是川哥進北市刑事組第十三年。

  不吉利的數字。

  川哥蹲在地上,滿地觸目驚心的乾涸血漬,與凌亂的貓毛。

  他想起了多年前一樁奇怪的血案。

  一個人財兩失、遭到惡意拋棄的酒家女,不辭老遠潛入負心漢家裡,在他的房間懸梁自盡。當時負心漢兀自呼呼大睡,她的屍體就晾掛在負心漢的床前,百分之一千萬,就是想將負心漢嚇到得一百次神經病。

  離奇的是,那位酒家女的肚子還被剖開,腸子麵線般倒了出來,嘴角還被利刃往上切開,讓臉型異常的邪惡 ------ 顯然有第二人受雇,加工了酒家女的死亡。

  為了毀滅掉另一個人,人類可以變得非常恐怖。

  恐怖到樂意先毀滅了自己。

  那件始終懸而未解的案子也順便毀了幾個重案組的同事,讓他們在連做了好幾天惡夢後一齊遞出辭呈,且堅拒長官的慰留。

  「南搞軌,北貓胎。大案子啊老大。」丞閔喝著剛沖好的熱咖啡。

  川哥接過特濃的咖啡,大大灌進一口,希望藉此將鼻腔裡的腥味給沖去。

  用粉筆畫成的白色人形線裡,死者驚恐的表情猶如蠟像,下腹隆起好大一塊,肚子裡飽滿著屍水,胃囊裡強塞著一頭死肥貓。

  是窒息而死?還是原本就是隻死貓?為什麼一定要貓?

  以上的答案會是關乎緝兇的要件嗎?

  「你的第一印象?」川哥看著死者眼角白膜上倒映的自己。

  「這個兇手不喜歡貓。」丞閔用鉛筆逗弄著縫線外露的貓尾巴,僵硬到好像有一根鐵絲藏在裡頭似的,正經八百道:「非常非常不喜歡。」

  不同於之前的孕婦慘狀,男性死者除了腹腔遭到破壞外,肩膀兩側肌腱也被切斷,且沒有維生的營養液點滴,顯然兇手改變了做法。

  原因何在?

  是貓胎人想變換把戲?還是兇手另有其人 ------ 模仿貓胎人手法的第二兇手?

  如果是前者,為什麼要變換作案的目標?跟那些沒有章法的魔鬼塗鴉有關係嗎?亂七八糟不成系統的魔鬼符號,除了瘋狂,看不出有任何意義。

  突然間,川哥想起了什麼。

  他仔細挑開縫線審視,眼睛眨也不眨。

  忘了在哪裡看過,記憶中每個醫生手術留下的縫線都不一樣,不可能一樣。即使是一樣的縫法,也可明辨每個醫生不同的風格。此時不需要求證法醫,死者肚子上的縫線連外行的川哥也看得出來,跟前兩個案子是同一人所為,只是每一次都有技術上的進步,但處理的風格上則沒有任何改變。

  「我們走運了。」川哥說。

  「怎麼說?」丞閔精神一振。

  「抓一個兇手,總比抓兩個兇手好。」川哥緩緩站了起來,又喝了一口咖啡,簡單環顧四周。

  門鎖完好,窗戶緊閉,現場沒有強行進入的痕跡。

  按照連環殺人的犯案脈絡,貓胎人不可能是熟人,所以他是個高明的鎖匠?還是貓胎人用了讓死者願意把門打開的特殊身分?募款?推銷?收第四台費用?還是查戶口?

  法醫說死亡的時間大約是早上十點。十點,這可是個荒謬的時間。

  「大白天的。」川哥皺眉,仔細思考:「有誰會選大白天犯案?」

  「所以先將吸血鬼排除在外。」丞閔想也不想。

  「非常有見地。」川哥豎起倒拇指。

  他並不討厭丞閔的冷笑話。比起陰沈寡言,話多一點比較讓人接受,畢竟警察是一份在逼人發瘋上很有效率的工作,川哥就看過兩個夥伴被超載的案件給壓垮,一個神經衰弱,一個試圖申請提早二十年退休。

  ------ 如果是丞閔,應該可以撐很久吧。

  「老大,我說這個人瘋了。」

  「誰都看得出來。」

  「不是,是真的瘋了。」

  「喔?」

  「好萊塢電影裡的連環殺人犯,總是非常依循自己建立的規則去犯案,就說德州電鋸殺人狂吧,他殺人,除了電鋸什麼也不用,水晶湖傑森殺人時百分之百戴著白色洞洞面具,儀式就是那些連續殺人魔的宗教,如果有工會 ------ 如果真有工會的話,但貓胎人好像連這個基本倫理也不管了。」

  川哥審視肩膀肌腱上切口,乾淨俐落,沒有一絲猶豫。這手法比起職業殺手也不遑多讓,貓胎人是想證明自己不只能虐殺脆弱的孕婦,而且連男人也可以輕易殺掉嗎?還是,殺掉犯罪學家特別有成就感?

  「動機是破案之母」,每個刑警奉為圭臬的箴言。

  在這串案子裡,兇手的動機在不同的被害人的特性間怎麼連也連不起來。原本是兩個孕婦的強烈特徵關係,大可朝台灣第一宗儀式殺人的方向偵辦,不料一日之內就被第三個案子給輕易毀掉了連結。

  只剩手術,只剩貓。

  手術,跟貓。

  手術。

  貓。




  「這麼說也有道理,一個不受工會條款約束的破格殺人魔。」川哥喝完最後一滴咖啡,惋惜似地看著空空如也的馬克杯說:「不過 ------ 我有個新想法。」

  「喔。」

  「如果貓胎人不是自發性的犯案呢?」

  「什麼意思?是說他被魔鬼附身了嗎?」

  虧你想得出來,川哥差一點要將馬克杯摔向丞閔。

  「我是說,如果貓胎人是受雇於人呢?」

  「 ------ 殺手!」

  「那麼,這一切似乎就可以說過去了。」川哥點點頭,說:「大膽推測貓胎人只是個接單殺人的專家,那麼要殺誰對他來說並不構成選擇,他只是執行的工具,將貓縫進被害人的腹腔裡的手法只是他身為殺人的獨特印記。」

  丞閔瞪大眼睛。

  「老大,這想法不賴。」丞閔一臉的佩服。

  這傢伙實在很容易滿足。

  「只是猜測。」川哥點了根菸,當作是慶祝。

  「不過,當殺手幹嘛不低調點啊?只要往脖子輕輕劃一刀就可以回家收錢了,他幹嘛要搞出這麼複雜的手術,到時候被我們抓到,想賴掉其中一個案子都沒有辦法。」

  「偏偏就是如此。職業殺手的作案手法一向有高度的辨識性,這是為了方便向委託人收取尾款的重要依據,簡單說,如果目標碰巧因為車禍撞死,或是突然自殺死掉,那委託人憑什麼要付給殺手錢呢?再說吧,如果有兩個委託人同時下單殺一個倒楣鬼,最後倒楣鬼死了,終究也只能有一方的殺手可以順利請到錢,這時就要看倒楣鬼的死法去證明下手的是不是接單殺手的一貫風格囉。」川哥當了十三年的刑警,耳聞的殺手傳奇豐富到可以編成一本殺手百科全書。

  「老大,你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這也就是說,我們的真正對手不是貓胎人,而是下單給貓胎人的幕後黑手是吧?」丞閔一臉豁然開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動。

  經常有這種感覺的人,實在應該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麼老是在黑暗中摸索、等待別人點燈。

  「不過老大,就算是殺手,有必要殺得這麼急嗎?現在風聲可是緊得很啊。」一個正在房間裡採集可疑指紋的鑑識人員,突然抬起頭來亂入。

  好問題。

  「如果貓胎人的手中有一長串的目標名單 ------ 那麼,趕進度殺快一點也是很合理的。」丞閔幫川哥自圓其說。

  川哥搔搔頭,但丞閔這番幫腔讓他感到面紅耳赤,連菸都忘了抽。

  這個殺手理論才剛剛端了出來,就摔出一道顯眼的裂痕。

  「總之還未定論,最壞的情況莫過於,貓胎人還會殺掉第四個、第五個受害人當作破案的拼圖給我們。」川哥看著那些 666 、六芒星等鬼畫符,他是不可能承認那些拼湊是兇手想跟警方對話的線索。

  充其量,那不過是貓胎人想戲弄警方的一種宗教迷霧罷了。

  此時封鎖線拉開,一個警員陪著 葉 教授的遺孀走了進來。

  遺孀穿著一身黑,臉上盡是哀容,淚痕未乾。

  好年輕 ------ 這是川哥看見死者遺孀的第一印象。

  「怎麼會 ------ 」

  遺孀一看到慘死的 葉 教授,害怕又激動,差點軟腳跌倒。

  川哥及時扶住,嘆氣:「不是叫你們別讓家屬進來嗎?這種現場要怎麼安慰人家。」川哥揉著遺孀顫抖的肩膀,拍拍她的背安撫。

  警員聳聳肩,一副無能為力:「長官,樓下都是記者,怎麼應付啊?」

  那種場面一向不是川哥的菜。

  「丞閔,去。」

  「我去?」

  「記者最喜歡天馬行空的幻想了,這個你最在行,去處理一下。」

  「是可以啦 ------ 」丞閔整理髮型起來:「說什麼都沒關係嗎?」

  「目前為止都是我們的幻想,說點幻想不算暴露偵查進度的,去吧。」川哥頓了頓,說:「常代表警方發言的話,升也快點。」手裡還是摟著哭得死去活來的遺孀。

  「是。」丞閔忍不皺起眉頭。

  川哥啊川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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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19:32 |只看該作者
8.


  剛過了晚飯時間,餐桌旁,粉紅色的點滴袋搖搖晃晃。

  一邊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快報,一邊跪在地上將少婦的肚子給剪開,疲憊的貓胎人掏出血淋淋的新生兒,隨手丟在塑膠袋裡紮好。

  「太久沒睡了,人也恍惚了,犯罪真是一個很辛苦的職業。」貓胎人嘆氣,拍拍少婦垂淚的臉,說:「恭喜太太,是個男的。」

  少婦無力地看著身旁的塑膠袋,她無緣的孩兒甚至連一聲哭嚎都沒有。

  比起晚報與總統駙馬分享版面,晚間新聞對待貓胎人就公道多了,給了相當份量的報導,甚至表列了幾部好萊塢犯罪電影去比較他的犯罪。而最熱門的幾個八卦談話性節目都選了貓胎人作為本日的話題,讓貓胎人疲困的臉色逐漸打開,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看,我可是大人物呢。」貓胎人轉頭,看著坐在搖椅上的男主人。

  男主人的腳踝肌腱被貓胎人的手術刀給割斷,那是酷愛看犯罪電影的他自恐怖旅舍學來的招數。長期以來,他很滿意電影所教他的一切。至於在男主人的大腿上不深不淺地砍一刀,再覆蓋溼熱的毛巾放血,這就是貓胎人獨特的虐殺見解了。

  「 ------ 請放了我太太,求求你,請放了我太太,現在送醫還來得急,我們不會報警舉發你的。」男主人蒼白的臉,虛弱的聲音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

  「對不起,這種險我冒不起。請接受你們的命吧 ------ 」貓胎人將背包袋打開,取出一隻渾身無力的大肥貓,說:「往好的方向想,你們這種平凡人家一輩子都別想出風頭,但是拜我的犯罪所賜,明天、後天甚至更久以後的報紙跟雜誌都會提到你們,有些人看了還會為你們掉幾滴眼淚呢。」

  男主人激動地想握拳,手指卻因大量失血而冰冷麻木。

  努力將肥貓亂七八糟塞進遭強制破壞的子宮,少婦痛得滿臉盜汗,貓胎人兀自自言自語:「你知道嗎?生小孩這種事真的很麻煩,又不保證他會有成就,就算有成就,將來也未必會養你,就算他有成就也願意養你,操,你可未必能捱到他養你是吧?算了罷,生一隻貓豈不實在點。」

  一陣手忙腳亂,少婦已經昏了過去。

  貓胎人開始縫縫補補,手法熟練。

  男主人歇斯底里地乾嚎,一下子哭,一下子罵,一下子沈默不語。最後,男主人的聲音宛若剛剛從冷藏庫裡拿出來,任何人聽了都會打起哆嗦。

  「要多少錢 ------ 你 --- 才肯 ------ 才肯 ------ 送我太太去醫院 ------ 我銀行裡還有一些 ------ 一些 ------ 一些 ------ 」

  「不用,我是免費服務的。」此時,只講究縫起來不講求好好縫的貓胎人已經大功告成,拍拍少婦的大肚子,站了起來。

  打開冰箱,為自己倒了杯冰牛奶,貓胎人拿著遙控器到處亂轉。

  此時,警方有了新的發言人,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夥子,他鉅細靡遺說著警方的推測,對記者每個提問都不吝回應。貓胎人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聽著警方的進度,與更重要的 ------ 對他的看法。

  年輕的發言人指出,由於種種證據與跡象,警方合理懷疑貓胎人的犯罪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貓胎人非自發性犯罪的可能性不低。

  「背後的那隻手?」貓胎人愣住,豎起耳朵連續看了三次新聞重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無法接受道:「背後哪隻手?我獨來獨往,哪有人在命令我!」

  放在地上的染血手術刀,映著貓胎人忿忿不平的臉孔。

  貓胎人焦慮地在 十坪 不到的客廳裡走來走去,警方這種差之千里的臆測徹底污辱了他,而開始縫貓殺人後始終沒有闔眼的貓胎人,也越來越接近瘋狂的臨界點。

  他需要休息。需要好好睡一覺。需要暫時讓大腦停止活動。

  但他拿起了室內電話,胸口劇烈喘伏。


9.


  三立新聞台,鄭弘義的「大話新聞」現場轉播節目裡,邀請到的藍綠雙方來賓正為了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的議題大發議論,激辯不止。而觀眾也一陣又一陣打電話進去狂罵時事。

  「一句話!總統駙馬如果不是仗著他岳父的勢力,他怎麼去關說!怎麼會有人閒閒沒事給他飆股的內線消息!切割不掉嘛!」激動的藍營立委用力拍桌,斥道:「如果殺手月現在去幹掉總統駙馬,相信一定舉國歡騰!」

  「別那麼激動,我們節目並不鼓勵月的行為,這個必須鄭重聲明。」主持人鄭弘義對著鏡頭認真說道。

  「說到月,我其實每天都有上殺手月的獵頭網站,但殺手月為何遲遲不將總統駙馬列進獵頭名單呢?是不是代表月的政治立場其實是綠色的?」名嘴陳立鴻頗有深意地誘導。

  「等一下,我覺得這麼說有失偏頗,畢竟我不討厭你並不代表我就站在你那一方啊?」名嘴陳輝文迅速回堵:「再說,內線交易算得上什麼殺頭大罪?憑什麼月要把他歸類到名單裡?」

  「的確,這對月來說,或許是一種侮辱。」主持人鄭弘義點點頭。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解讀喔,我認為這是月對司法有一定的信任,總統駙馬沒有排上名單,跟李泰岸同樣沒有受到月青睞的原因一樣,就是他們已經進入了司法系統,月相信法律會給他們制裁。」名嘴黃光琴如是分析,頓了頓,說道:「某個程度我們必須承認,月對司法還保有信心是值得我們讚揚的。」

  「非常有趣的觀點,不過好像偏離了討論的主題,我們針對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炒股的醜聞,繼續開放觀眾 call in------ 新竹,新竹的林先生你好。」主持人鄭弘義整理手上的稿子。

  「喂?大話新聞喔!」

  「請說,林先生請說。」

  「挖塞林娘!挖幹你娘!挖 ------ 」

  切斷。

  「謝謝新竹林先生的指教,希望觀眾能幫我們維持節目的格調。高雄的張先生,張先生請說。」

  「雖然髒話是比較有粗啦,不過也比較傳神啊,所以我贊成剛剛那通 call in 的看法。」高雄的張先生開始破口大罵:「幹你娘咧總統駙馬涉及內線交易又怎樣?我們老百姓又沒有損失,你們藍營當不成總統的幾個混蛋在凱達格蘭大道那邊鬧來鬧去是怎樣?股市每天都跌一百多點,股民的融資都快斷頭啦!是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幹!」

  鄭弘義快速切掉。

  「雖然不能說內線交易不構成經濟重創就可以不被譴責,但也是來自民間的一種觀點,我們要給予尊重。」鄭弘義莞爾:「但還是請打電話近來的民眾自制,不要口出髒話呴。我們接聽下一通電話,台北,台北貓 ------ 貓先生?」

  「主持人好,全國觀眾的朋友,大家好。」

  「你好,請說。」

  「大家都高估了殺手月,其實,我比殺手月更厲害。」

  「喔?這個倒新鮮。」鄭弘義跟名嘴來賓都笑了出來,這是什麼發言啊。

  「不要把我切掉,不然我就立刻殺死剛剛完成的作品。」

  鄭弘義愣了一下,來賓們面面相覷。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貓胎人,最近幾天用特別的方式跟這個社會打過招呼,現在冒險打電話進節目的,第一是想告訴貴節目製作,我連續殺了三個人,縫了三隻貓,現在正處理第四個跟第五個人,你們節目怎麼還在炒總統駙馬的冷飯,應該聊聊我才對啊!你們難道不知道全國都很想知道我的下一步嗎?我才是真正的新聞。」

  這通自稱貓胎人的電話,讓錄影現場的氣氛整個僵硬。

  製作人在攝影機旁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進廣告?

  「不好意思,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就是貓胎人本人?」鄭弘義小心翼翼地問。

  「證據?你這樣問我,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證明。這樣吧,我剛剛縫進去的貓是一隻黑白條紋的母貓,而且還順手做掉了孕婦的男人,明天你們看報紙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未經變聲的聲音十分冷靜,繼續說道:「時間寶貴,我得快點進入另外一個重點。」

  鄭弘義深呼吸。

  「請說。」

  「我剛剛看了警方的最新說明,全是沒有根據的胡說八道,什麼我的背後有黑手?那是什麼意思?我貓胎人犯罪是單槍匹馬,完完全全一個人,我背後沒有老闆,沒有金主,是個殺手中的殺手,比起收錢辦事的月,我才是真正完整的。」

  「就當作你是真的貓胎人好了,我請問你,你的犯案動機到底是什麼?」

  「 ------ 」

  「請說?」鄭弘義嚴肅地看著螢幕。

  「我的犯案動機 ------ 一時之間很難說得明白,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也不會懂的。」

  鄭弘義皺著眉頭,全場來賓沒有一個敢接話。

  「那麼可以請問,你有什麼訴求嗎?」

  「至於訴求 ------ 」

  長達十幾秒的沈默。

  來賓陳輝文忍不住插話:「貓胎人先生,你用這麼殘忍的手法犯罪,短短幾天製造了多少社會恐慌,難道沒有任何訴求?」

  「我不能多說了,這通電話已經暴露我的行蹤了,下一次 ------ 」

  「嗯?」

  「下一次,我還會從別的犯罪現場打電話給貴節目,幫你們創造收視率,希望你們能多談談我對台灣犯罪史的創新與影響,在這裡跟全國觀眾說聲晚安。」

  電話掛掉。

  進入廣告前,大話新聞已創下了節目開播以來最高的收視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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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17 21:20:14 |只看該作者
10.


   第四個犯罪現場,除了兩張受盡折磨的冰冷臉孔外,地上用鮮血寫滿了中國傳統的鎮鬼符咒狂草,與從易經胡亂抄下、不明究理的卜筮之辭。大概是貓胎人急於逃離現場,這次的「留言」佈置遠不如第三個犯罪現場。

   中午休息時間,距離命案現場半條街的麥當勞。

   「老大,你怎麼看?」丞閔咬著大號漢堡。

   「或許真的就跟貓胎人那通電話說的一樣,他是單純的變態犯案吧。」川哥將薯條沾著可樂吃,回憶昨晚與葉教授遺孀柔軟的溫存。

   「他可真夠囂張的,可惜報紙上刊得這麼大,但是檢調跟警力早就被其他的大案子給分去了,大家一定都不曉得,破案的關鍵全繫在我們的身上呢老大!」丞閔說得憂心忡忡,臉上卻頗有驕傲之色。

   最好是這樣。

  「如果是沒有後台的單純殺人魔,硬要用同一種手法犯罪,深怕別人不知道案子是他做的,我想貓胎人一定幼稚得很可怕。」川哥將命案現場的照片一張張攤在桌子上,指著屍體旁那些鬼畫符,說道:「昨天我請教過當道士的朋友了,這些宗教符號加起來等於沒有意義,而且全都是一些隨手可在市面上抄到的東西。」

   「馬的,我們警方哪這麼容易被誤導。」

  「正好相反。」川哥將幾條沾了可樂的薯條吞進肚子裡,慢慢猜測道:「從貓胎人會冒險從犯案現場打電話給電視節目澄清這點來看,推論貓胎人是個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看法的壞蛋,他不怕別人說他變態,卻很怕別人誤解了他。所以留在地上大量抄襲混用的東方符咒,加上上次 葉教授屍體旁的西方魔鬼符號,貓胎人並非刻意誤導警方辦案,而是他很努力地在延伸他的 ------ 儀式。」

   「有道理,貓胎人還在慢慢創造屬於他的殺人魔法則,只是手法很拙劣。」

  「何止拙劣,我猜他大概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延伸儀式,只好隨便塗鴉打混過去,硬要幹而已。」川哥不置可否,隨意說著:「以前還在警校時,有一堂課的教授是個快退休的臭老頭,平常他教什麼沒有人在聽,到了期末考,大家拿到考卷自然什麼也寫不出來,怎麼辦?大家就開始抄題目,每個題目完完整整抄五次當作回答,後來每個人全部及格過關。我大膽推測,貓胎人現在還找不到他犯罪所為何來,只好抄抄題目當作答案,想要搪塞過去。」

   「說到道士,老大,我們要申請隊上的觀落陰基金嗎?」

   「喔?別出心裁喔。」

   「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六個被害人了,通靈的事我不懂,不過按照召喚到正確亡靈的機率,少說也會有一個亡靈會告訴我們貓胎人的長相或特徵吧?如果走運問出貓胎人的身分證號碼,哈!那不就提前結案!」

   「承閔,你真是個快樂的警察啊。」

   「啊?」

   川哥看著麥當勞樓下的熙攘人群,嘆氣。

   不過川哥的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對策,這個對策說不定 ------



11.

那一夜,殺人魔call in進談話性節目解釋犯罪,繼陳進興綁架南非武官一家人後,成為最火熱的反面教材。連續兩天的報紙頭條標題,都讓貓胎人非常滿意,每週三上架的壹週刊也用了偷偷流出的葉教授死狀照片當封面人物。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貓胎人都是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如果全國媒體當下就要全民票選年度犯罪人物,說不定在一週內連續殺了五個人的貓胎人可以擊敗殺手月。

「早該這樣了,早該這樣了。」貓胎人沾沾自喜,讀著報紙上的標題。

貓胎人竭盡所能收集他所能買到的報章雜誌,將關於他的報導與讀者投書通通剪下、歸類、劃線製作筆記。不過這點份量對貓胎人還說根本不算什麼,真正讓貓胎人無法一刻闔眼的,卻是洪水般的群眾發言。

是的,什麼樣的媒體,能夠每分每秒都在製造社會新議題?毋庸置疑,網路。

成千上萬名網友聚集在各大論壇寫文章,譴責、咒罵、揶揄、諷刺貓胎人的囂張犯罪,而同時使用十幾個 帳號分別扮演十幾個角色的貓胎人,沒日沒夜地守在網咖電腦前,忙碌地逐一回文、重新發文。

掌握住許多記者都喜歡跑到bbs網站,將網友的議論抄成新聞的速食心理,貓胎人手底下不斷翻炒特定的貓胎人議題維繫熱度,有的帳號負責強烈譴責貓胎人;有的帳號公開聲稱如果貓胎人被捕、他就全裸游台大醉月湖一圈;有的帳號煽風點火、特意挑釁網友的情緒;有的帳號專門從犯罪電影的角度觀察貓胎人這件大案,提醒網友貓胎人的經典;有的帳號開網路賭盤、要大家下注貓胎人下次的犯案時間與手法;最主要的帳號,則專司討論「大家最希望貓胎人call in進哪個電視節目」這樣的火熱話題。

忙碌的網路世界,讓貓胎人甚至沒有時間去殺第六個人,還得了肌腱炎。

腳底下的提神飲料空瓶越來越多。

「媽的,我真是太紅啦!殺手月花了好幾年擦亮的招牌,哈哈!我一個禮拜就取而代之啦!」貓胎人笑得合不攏嘴,將消炎片丟進嘴裡咀嚼。

雙手掌底按壓著眼睛,壓著,壓著,試圖消除越來越難受的眼壓。

但,貓胎人的快樂就像毒品製造出來的幻覺,維持不了太久。

第三天。

一個搬著板凳跑到中正紀念堂的雙二一退學生,拉起布條,以讓人無法理解的「召見總統」宣言,將忘記殺人的貓胎人噗通一聲,擠下了新聞頭版。

「難道二一的學生就不可以愛國嗎?」成了他的無賴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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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17 21:20:41 |只看該作者
12.

「什麼東西?絕食靜坐就想叫總統下台!」

怒氣騰騰的貓胎人將報紙塞進路邊的垃圾桶,然後又重腳將它踢倒。

一輛巡邏警車正好經過,停在垃圾桶翻倒的紅綠燈前。貓胎人狠狠地瞪著警車,警車沒有兩秒便開走,顯然不想多事。

「台灣真的是太亂了,怎麼有這種事?這年頭誰敢餓肚子嗆總統就可以登上新聞頭版,那我這麼辛苦殺人到底算什麼?媒體真的是瞎了眼,瞎了眼.......」貓胎人頹然坐在清晨的馬路邊。

臉上的胎記又開始痛了。

即使對最彆腳的作家來說,那種「痛」仍非常好形容。那是一陣又一陣,像是燒得火熱的棒子敲打在臉上的痛楚。敲敲敲敲敲,夾帶著嚴重的羞恥感,貓胎人幾乎痛到要流出眼淚。

「大概是太久沒殺人了吧?」貓胎人痛苦地蜷著身體,說:「媒體這麼快就忘記我,這一點也不公平。怎麼能夠把一個被二一退學的假學生,拿來跟我的偉大的犯罪相提並論?」

一條流浪狗走到垃圾桶旁搜尋食物,翻翻攪攪,一陣風將剛剛貓胎人丟棄的報紙給吹了起來,送到貓胎人的腳邊。

報紙是國際奇文異事版。


打破金氏世界紀錄是許多人的夢想,美國紐約有一位健康食品店老闆,竟然是全世界締造最多金氏世界紀錄的人。為了更上一層樓,這位老闆昨天在健身球上,連續做屈膝站立的動作長達一個小時,果然又締造了全新的金氏世界紀錄。

畫面上這位在健身球上,不斷蹲下來又站起來的歐吉桑,正是鼎鼎大名的佛曼先生。51歲的紐約客佛曼,是全世界締造最多金氏世界紀錄的人,他奇奇怪怪的紀錄,包括用鼻子推柳丁走上1.6公里,還有,在水底跳繩最多下等等。

而他現在又在試圖創造一項新的金氏世界紀錄啦。經過一個小時的揮汗如雨,新紀錄誕生,佛曼先生在一個小時內,在健身球上連續做了1035個蹲下站起的動作,締造紀錄宣告成功。

同樣在30號打破金氏世界紀錄的,還有一位英國籍的脫逃專家大衛。只見他用盡各種方法,包括讓自己的手臂脫臼,在29秒內順利從連身布袋中脫身,成功打破世界紀錄。同一天當中想要打破世界紀錄的人很不少,不過這位美國飛刀專家,可就沒這麼好運氣了,他連連試了三次,丟了N把飛刀,把美麗的助理嚇得花容失色之後,仍然沒有達到一分鐘內至少丟76刀的目標。

看來想要登上金氏世界紀錄,還真是件既困難,又需要運氣的工作。


「無聊,年紀一大把了還整天想著沽名釣譽,實在噁心......在健身球上就算可以待上一個禮拜又怎麼樣?只不是想找名目出出風頭的怪老頭。全世界創下最多金氏世界記錄的人?可笑啊可笑,全部都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耳根發燙,貓胎人用力呸了一口口水。

口水吐濺之處,又是一則好玩的新聞。


連續擲出8個聖筊的機率微乎其微,大約只有六千五百分之一,偏偏在屏東恆春就有一名婦女運氣特別好,參加鎮上兩座廟宇舉辦的擲筊比賽,分別擲出八次和七次的聖筊,結果兩場比賽的冠軍都是她,輕輕鬆鬆就把大獎給帶回家,鄰居都忍不住說她根本就是「擲筊王」。

一般人跪在神明前面拼命禱告,還不見得求得到聖筊,偏偏眼前這位阿花姊一擲就是好幾個,鄰居都誇她,不如乾脆當個專職擲筊者算了。阿花姊連續參加恆春鎮內兩間廟宇舉辦的擲筊比賽,一路過關斬將,兩場比賽的擲筊王都是她,輕輕鬆鬆就把獎品帶回家。

擲筊王楊恆花說:「那是神說要給我,才擲得出聖筊,不然好幾個百個人參加,怎麼都擲不出來?」本來還有鄰居不信邪,跟她打賭,要是她能當上擲筊王就替她煮飯一個月,哪知道阿花姊有如神助,運氣好得不得了,鄰居只好摸摸鼻子願賭服輸了。


「沒有新聞可以報了嗎?那些記者是怎麼選新聞的?擲筊這種事難道也講實力?連小學生都知道那只是機率!機率!六次算什麼?連續一億次都擲出聖筊也還是機率啊!」貓胎人忿忿不平。這段新聞佔的版面若通通分給他,不曉得該有多好。

的確,貓胎人成名的代價極高,副作用超猛,而且還是個不能無法攤在陽光下的大紅大紫。原本貓胎人計畫在犯案後風光投案,藉機將關於自己的一切炒到最高點,但與葉教授深談後,貓胎人不得不放棄那麼膚淺的做法。

一定不能被逮到,才能成為經典。才能跟開膛手傑克站在同樣的立足點上。

真是低調的華麗。

貓胎人摸著隱隱作痛的肚子,連日沒有睡眠的生活讓胃腸沒有好好休息,五臟六腑都亮起了紅燈。腦子裡好像有一瓶翻倒的鹽酸,強烈腐蝕著貓胎人越來越微薄的理智。身體裡逐漸腐敗的氣,就從他的鼻子裡汩汩流出。

不知道乾坐了多久,直到身旁一大早起來準備上班上學的路人多了起來,嚴重發呆的貓胎人才勉強振作。

「隨便去吃個早餐吧,再找個旅舍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再去殺幾個頭條。」貓胎人拍打著眼睛,眼球好像正在快速膨脹。

搖搖晃晃起身,貓胎人踢著報紙,走向路旁的早餐店。

端著兩個大肉包跟一碗豆漿,貓胎人在店裡尋找位置。

「嗨!老同學!」

貓胎人一愣,一個胖子朝著他揮手。

他認得這個胖子,高中時候曾短暫坐在一起。於是貓胎人走了過去坐下。

「好久不見啦,上個月的高中同學會怎麼沒去啊?」胖子寒暄。

貓胎人又是一愣。

「高中同學會過了啊?我還以為是這個月呢。」貓胎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哈,上次碰面是什麼時候?前年的同學會嗎?大概有兩年不見了,不過你臉上的胎記實在是太好認了,我遠遠就在猜是不是你了。不好意思啊,哈哈。」胖子大口咬著油條。

「哈,我就猜到是這樣。」貓胎人靦腆地說,吹著湯匙上豆漿的熱氣。

「對了,在哪工作啊?還是自己當老闆?」胖子熱切地問,畢竟他難得遇到了一個、他認為絕對不會有成就的老同學,此時不趁機增加自己的自信,更待何時?

「在一間公司當僱員,很普通的工作,只是要常加班。」貓胎人隨口胡謅,完全沒有實際內容。

「常加班啊?難怪看你的氣色不太好啊,黑眼圈很重,眼睛也太紅了吧。唉,我們雖然還年輕,不過把身體奉獻給公司就太笨了,老同學,公司給我們的死薪水根本不值得賣命演出啊。」

「一點也沒錯。」貓胎人低頭喝著豆漿......你連我的薪水、工作內容都沒問,又怎麼知道我領的是死薪水?貓胎人在心中冷冷地看著他的老同學。

「想起公司發的死薪水,既吃不飽又餓不死,唉,跟當初高中畢業時做的夢完全不一樣,這個社會真的很現實啊,大學念的什麼都沒用上,也不知道當初是去念什麼的,是吧?」胖子

「是啊。」

「記得你高中的時候,好像......好像......」

「......」

「等等,我就快想起來了......你高中的時候,好像......好像......」

「......」

貓胎人避開胖子熱切的視線,低著頭,緩緩地吹著早已不燙的豆漿。

混帳,你什麼都想不起來吧?是啊,我就是那種讓人快速遺忘的人,那又怎樣?需要你提醒我嗎?現在場面尷尬了,你得意了吧?也不想想你自己,你又是風雲人物了嗎?不好意思我也記不得你什麼。

貓胎人的心整個揪緊,腦袋裡慢要滿出來那瓶的鹽酸,搖搖晃晃,晃晃搖搖。

「哈哈,總之你當初的夢想是什麼啊?跟現在的狀況肯定南轅北轍吧!」胖子自己打起圓場,毫無一點窘態。

「倒是相去不遠。」貓胎人的耳朵開始發燙。

「喔?是這樣的嗎?那倒要仔細聽聽!」

「我想要當一個有名的人。」貓胎人咬著肉包,舌頭上一點感覺都沒有:「非常非常,有名的人。」

「相去不遠,那,你現在很有名嗎?」胖子疑惑的表情。

「我......我目前還在規劃,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就是那麼一回事這七個字非常好用,幾乎可以堵住所有隨隨便便的質疑。貓胎人將半個包子塞進嘴裡,讓自己處於無力多做解釋的狀態。

胖子突然睜大眼睛,猛力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

「這麼說起來,我還記得高中朝會的時候,你常常到司令台接受表揚呢。」胖子的筷子恍然大悟似敲著碗緣。

「喔?你還記得啊!」貓胎人眼睛一亮。

「嘿,怎麼忘得了。這麼說起來......同學間的謠傳,都是真的囉?」

「什麼謠傳?」不解。

「你該不會忘記,你到司令台接受表揚的理由吧?」

「我當然記得,是拾金不昧。」

而且,還是史無前例的連續性拾金不昧。

如果金氏世界記錄統計出地球上所有學生拾金不昧的次數,那麼,絕對沒有人可以打破貓胎人在高中三年創下的二十四次。可惜了可惜,貓胎人只因此得到了三年的操行優等,無緣因狂撿錢成為名人。

「哈哈哈,對對對,就是拾金不昧。那個時候啊,大家都在私底下談論你怎麼老是撿到錢,老是去司令台接受校長表揚呢?平均每個月總有一次吧?是吧?肯定是你自己把零用錢當作撿到的錢送到訓導處,不然哪有人這麼好運,老是有錢可以撿呢?大家傳得很沸沸揚揚,還說你真是心機重咧!」

心機重?

貓胎人莞爾,直截了當說:「大家想太多了,我幹嘛要這麼無聊把零用錢花在接受表揚這麼膚淺的事?拿去看電影不是更實在?事隔多年,我也沒有理由騙你,當初就是老撿到錢,我也沒辦法。如果早知道大家是那麼猜測我的,唉,我乾脆把撿到的錢花掉不就得了,真冤枉。」

「也對喔,不過這跟你剛剛說的願望好像有那麼一點貼切啊,哈哈!你也別太介意啦,因為若不是有那個謠傳,我對你還真沒印象呢,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笑得既市儈又開心,而貓胎人只有苦笑的份,直是搖搖頭。

胖子早吃完了,抹抹嘴說:「對了我還要趕上班呢,先走啦老同學,真高興遇到你,總之相逢就是有緣啊,一整天都會心情愉快哩!」

「嗯,你先走吧。」

「給你一個忠告,你別介意啊。我看你氣色很差,大概是磁場不大對頭吧?如果你去動雷射手術把臉上的胎寄給消掉,說不定會帶給你好運氣喔!」

「我會考慮的。」貓胎人還剩下一個食之無味的包子,跟半碗豆漿。

胖子走到門口,然後又折返。

「結婚了沒?」胖子突然來上這麼一句。

「還沒。」

「我快了,誰叫我先上車候補票呢,哈哈,到時候發帖子給你啊,住址跟畢業紀念冊上一模一樣吧?記得要來啊!我安排高中老同學坐一桌喔!」胖子遞了張名片給貓胎人,笑得可燦爛。

「好啊,一定。」貓胎人接過名片,握了握胖子彈性十足的手。

胖子笑嘻嘻拍拍貓胎人的背,擦著滿身大汗離開了。

貓胎人默默凝視名片一分鐘,然後將名片對折又對折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剩下的一個包子,瞬間被貓胎人捏成了稀巴爛。

「一個月前,我也有去同學會。」

巨大的火棒,再度敲擊起貓胎人臉上的青色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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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21:12 |只看該作者
13.

早上剛剛營業不久的新光三越百貨,電梯裡的僱員比乘客還要多。

電梯越往上,裡頭的人就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掛著專業笑容的電梯女郎,與一個戴著漁夫帽、揹著登山包的貓胎人。

登。門又關上。

「先生請問到幾樓?」電梯小姐微微點頭一笑。

「跟我到頂樓。」貓胎人踏前一步,保持一隻手的距離。

「先生......」電梯小姐有些會意不過來。

「不要反抗,到頂樓去,不然我一刀插進妳的肚子。」貓胎人微笑,背對著電梯裡的監視器晃著刀子,說:「妳跟我都知道電梯裡有監視器,我不會笨到傷害妳害我自己被抓的,我只是想問妳幾件事。問完了我就走,妳繼續上妳的班。」

「什麼......什麼事?」電梯小姐不安地問,肩膀有些緊繃。

「我好幾天沒睡了,如果妳按下對講機,別怪我突然發神經捅破妳的肚子。」貓胎人看著電梯小姐的肩膀,紅著眼說:「我想問的只是關於妳未婚夫的欠債問題,沒辦法,我找不到他,只好抓妳問幾句。」

「債務?我沒聽說過他有什麼債務,你是不是弄錯了?」電梯小姐全身發熱。

「出去。」

「我的未婚夫的名字叫......」

「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三次。」貓胎人溫言道:「問完了話我就走。」

終究,電梯小姐屈服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電梯,經由安全門後的樓梯走到空無一人的頂樓天台。

貓胎人靜靜地打量電梯小姐,瞧得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電梯小姐心中暗忖。老實說,要不是有把握自己的未婚夫並沒有向地下錢莊借錢,這一切都是可以解釋清楚的誤會,自己一定會冒險按下對講機求救,然後衝出電梯求救。

「胖子真有眼光,居然把到這麼漂亮的電梯女郎,嘖嘖,豔福不淺啊。」貓胎人淡淡地說,反手將唯一能下樓的鐵門給鎖了起來。

「你說的胖子,跟我的未婚夫不見得是同一個人,我想欠債這件事一定是誤會,我的未婚夫名字叫廖伯偉,是個非常腳踏實地的上班族,你要找的人肯定是弄錯了。」

「弄錯?這年頭只要認真用網路搜尋,任何人的底細都一覽無遺。胖子的部落格寫了太多東西,還放了妳跟他的照片,要認錯人還真不可思議。」貓胎人獰笑,從口袋裡掏出沾了麻醉劑的手帕。

這一笑,讓電梯小姐遍體生寒。

每個人都有預知危險的第六感。而此時此刻,電梯小姐感覺全身上下數百萬個毛細孔都打開了。腦中一片死白,語言的能力被恐懼徹底剝奪------那是一種沒有經歷過相同恐怖的人,萬難體會的絕望。

「你知道嗎?我有預知的能力。」

貓胎人強壯的手臂抓住了電梯小姐的肩膀,膝蓋猛力往上一撞,痛得她雙膝跪地。沾有麻醉劑的手帕矇住了她的口鼻,迅速確實地剝奪了她的反抗能力。

貓胎人拍拍電梯小姐迷惘的臉龐,說:「我能看見今天晚報的內容,看見晚間新聞的內容,看見談話性節目的內容。這種感覺真的是太愉快了。」

他知道自己沾在手帕上的麻醉劑已經揮發泰半,並無法使電梯小姐全失去知覺。這樣很好。他蠻討厭手術時孤獨一人的感覺。

從頭到尾,就只有被害人能確實跟他分享所有的犯罪內容。

儘管多日不眠,他依舊打開登山包快速佈置起手術所需的簡單一切。

「妳的未婚夫是頭豬,而且還是頭自命不凡的豬。」貓胎人的手指彈彈注射筒,輕輕壓出裡頭的空氣、直到營養液滲出針孔為止。

點滴袋被掛在天台牆壁的圖釘上。

電梯小姐恐懼地眨眨眼,看著注射針緩緩插進自己的手臂靜脈,膠布貼妥。貓胎人專注的表情宣告他已完全掌控全局,這裡不是天使的巡地。

連電梯小姐自己也不信,公司會因為一時找不到她,就發動大搜查找到荒涼的頂樓天台來。......為什麼自己那麼容易受騙?為什麼要傻傻地跟陌生人到這種地方?剛剛為什麼不拔腿就跑?電梯小姐的眼角流出悔恨的淚水。

「妳聽過貓胎人吧?聽過的話就眨眨眼。對,貓胎人就是我本人,哈哈,今天妳是遇到大人物了。」貓胎人割開電梯小姐的裙子,溫柔地扯掉她的內褲。

麻醉劑明顯不夠,電梯小姐的腿直是發抖。

「胖子說妳已經懷孕了,哎,怎麼會不小心就懷了那隻豬的種呢?一定是不乖不乖沒戴套喔?不過妳也真是的,既然懷孕了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啊,怎麼這麼犯賤還跑來上班呢?妳看,現在不就倒大霉了?」貓胎人諄諄告誡,拿著鑷子夾起棉花,沾藥用碘酒胡亂抹了抹電梯小姐的陰部跟腹部。

微微皺眉,貓胎人碎碎念道:「應該不到四個月吧?只有一點點凸起而已。算了,反正我也只會剖腹。」拿起手術刀貼在電梯小姐的肚子上,讓她感受冰冰涼涼的觸感。

電梯小姐的眼睛快速眨著,像一枚壞掉的電燈泡。

「其實妳當電梯小姐也非常的辛苦,不只要站得有模有樣,還得隨時保持笑容。原本嘛,平平凡凡過一輩子也就是了,芸芸眾生,誰不是如此?想要平凡一生,卻又碰到這麼倒楣的事,我也只能勸妳看開一點。」貓胎人的手術刀若無其事,從陰部直接而上,不疾不徐繼續演講:「其實我原本也很平凡,直到我幾年前看到雜誌上一個怪人的報導後,忍不住就想,其實要出名一點也不難嘛,只是出了名以後,到底還能紅多久,這才是長遠的觀點。」

神經的痛楚突破了麻醉劑的封鎖,電梯小姐痛到雙腳亂踢,無法繼續操刀的貓胎人只好一腳一刀,才勉強讓電梯小姐美麗的雙腿安分下來。

頂樓天台上,藍天白雲,晴空萬里。

一場惡劣的手術自顧自進行著。

「妳問我是什麼報導?喔,是一個叫薛慶光的怪人,他的拿手好戲是倒著跑步,倒著騎腳踏車,倒著走路,總之只要能夠倒退做的事,他絕對不正著來。」血紅的眼睛閃耀著光,貓胎人繼續他從網路上教學影片裡學來的剖腹手術,繼續說道:「後來薛慶光去美國倒著跑馬拉松,還跑完了全程,讓當地所有的媒體全都傻眼,採訪他比採訪第一名的篇幅還要多,連美國總統柯林頓都寫了封信給他,讚美他是Mr. Backman,嘖嘖,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啊。」

頓了頓,貓胎人若有所思道:「但說穿了,不過是倒著跑而已。」

電梯小姐雙腿痙攣,一陣又一陣。

「後來啊,有個讀長庚大學的白癡在網路上跟同學賭賽,如果活塞隊贏了湖人隊得到NBA年度總冠軍的話,他老兄就要全身脫光光在學校操場跑一圈。」貓胎人不屑道:「結果他就靠著這一跑,成了人盡皆知的長庚遛鳥俠,媒體還連續追蹤了好幾天......我呸,這麼膚淺的裸奔也能一炮而紅?到現在大家只記得有過這麼一回事,但妳記得他是誰嗎?叫什麼名字?不記得嘛!根本就不可能記得嘛!」

說到這真有些忿忿不平。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把每個人都給擠壓壞了,怎麼那麼多人放在鏡頭底下就變得那麼奇形怪狀?不特別的人想盡辦法被媒體發現,好讓自己從此特別起來------這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明明還是一樣的人嘛!

貓胎人冷冷地操刀,將微微鼓脹的子宮剖開。

「對了,妳對爆紅有什麼看法?」貓胎人將臍帶切斷。

「......」電梯小姐的嘴唇發顫。

「沒什麼看法啊......我是覺得啊,自以為特別的人最好笑了。有一次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專門蒐集古代兵器的老頭,他啊,有夠沾沾自喜的那在邊展示他的收藏,把攝影棚都給堆滿了。」貓胎人小心翼翼捧著不到巴掌大的未成形小嬰兒,說:「不過他真的很喜歡收藏兵器嗎?他真的是因為很喜歡古代兵器所以瘋狂收集嗎?未必吧,也許他根本只是因為想出名,所以找點事情死命的做,看看有沒有一天走運了,可以進攝影棚展示他的稀奇古怪。」

尚未學習怎麼呼吸的小嬰兒還未斷氣,脆弱的身子緩緩蠕動,像是在做最後的掙扎。幾乎陷入昏迷的電梯小姐,此時奮力睜開眼睛,迴光返照似想看看肚子裡的小生命。

貓胎人將小嬰兒丟在電梯小姐的臉上,擦著額頭上的汗,吐了口氣:「妳不信?妳想想喔,如果有一天金氏世界記錄委員會跑去告訴那個怪老頭,跟他說,老先生!恭喜你!你的古兵器收藏數量與品質,目前排名全世界第一百零四名喔!妳猜,那個老頭會有多傻眼?辛辛苦苦收集了一輩子的古兵器,竟然只排名全世界第一百多名!他還會繼續收集下去嗎?不可能嘛!收到死也不可能擠進前十名啊?這樣收集古兵器哪裡還有沽名釣譽的展望?沒有嘛!那個老頭一定會萬念俱灰,說不定再也不會去摸那些幫他出名的寶貝了。」

坐在地上休息,欣賞著電梯小姐絕望的眼淚,貓胎人正經八百作出結論:「所以重點有兩個。第一個當然就是出名的方式啊,現在連擲筊都可以變社區名人了,但我想既然都要出名,當然就要一夕爆紅是不是?如果是殺人的話,有話題,又可以很驚悚,媒體又愛,一定可以最快辦到......是不是?」

當然是。

「第二個重點,當然就是要在爆紅後,又可以細水長流的方法啦,最好是可以成為永恆的經典......這個就難了,殺人嘛,台灣每天都在人殺人,要殺出名堂就要靠腦袋了。所以說,既然要用殺人的方式成名,就要當上殺人魔裡最能抬頭挺胸的名人才是長遠之道,不然多糗啊,我才不要什麼排名第一百零幾,說出去,能聽嗎?我要第一,我要獨一無二。」

電梯小姐沒有反應,她完全失神了。

「最要緊的,就是不顧一切的耍狠,我想我可以辦到。」

貓胎人將小嬰兒從電梯小姐的臉上捏起,隨便往高樓下丟出。

電梯小姐的眼睛直直看著天空,彷彿靈魂凍結。

「不知道底下的人被這怪東西砸到,會有什麼感想喔?哈哈哈哈哈哈......」貓胎人咯咯咯笑了起來,將手術刀往電梯小姐的大腿上抹了抹,擦去血跡。

貓胎人轉身打開登山包,突然獃住。



靠,慘了,從網路上查到胖子未婚妻的工作地點後就匆匆忙忙跑到這裡,根本忘記要幹一條貓過來。現在可好,手術都已經進行到一半了,要怎麼繼續下去?不能就只是殺人啊!光是殺人,那不就普通掉了嗎!

依稀,貓胎人看見報紙頭條上寫著:貓胎人手法大退步,殺手生涯岌岌可危!

「媽的!這下前功盡棄了!」貓胎人抱頭大吼。

十點的陽光很耀眼,燃燒著貓胎人印在地上的影子。

霍然站起,一句話也沒說,貓胎人快速打開鐵門衝下樓去。

就這麼離開。

瘋狂的殺人魔莫名其妙地走了,就跟自己莫名其妙被綁架一樣,電梯小姐彷彿看到一絲希望,努力調整紊亂的呼吸,虔誠祈禱自己的手腳恢復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腹傷口傳來可怕的痛楚,手指漸漸可以動了。

猛一握拳,電梯小姐左手撐地,滿身大汗地坐了起來。

不需要下樓,只要暫時將鐵門反鎖起來就好了。至於接下來要怎麼報警求助,那就再說吧......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把這個大變態抓起來。

對,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自己的人生絕對不要這麼結束,這個鋼鐵般的信念托起了電梯小姐的身體,幫助她強忍讓人發瘋的痛楚,邊跪邊爬,拖著一抹濃稠的血痕,終於來到鐵門口。

電梯小姐咬牙,伸手抓住門把的同時,鐵門突然被推開。

「這個勉勉強強吧?」

貓胎人氣喘吁吁,手裡拿著一個加菲貓布偶。





陽光很強。

於是電梯小姐睜不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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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22:02 |只看該作者
14.

天台上,震耳欲聾的風切聲。

一架直升機盤旋在空中,攝影機持續獵取著血腥的畫面。

十幾個負責蒐證的警察在現場忙進忙出,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川哥手中拿著熱騰騰的晚報,抽著菸,一手拿著三十五元的冰咖啡。

「現在的記者真厲害,我們警方都還沒到,案子就上晚報了。」丞閔看著手上晚報的報導,說:「還好命案現場沒有遭到破壞,只是多了記者的腳印,看來他們也學乖了不少。」

沒有說話,川哥看著地上開始發出異味的屍體發呆。

一個法醫正在現場做初步的檢視,一邊猛搖頭。

------真慘,這次連子宮都被割掉了。肚子被刨出一個大洞,塞進一個加菲貓布偶,布偶上的標籤甚至還沒有剪掉,顯然是從樓下百貨公司新買來的。這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屈辱。

赤裸下身的女屍身旁,用血水劃上了大量的宗教圖案與符號,揉合了前兩個案子裡曾出現過的魔鬼六芒星、納粹卐字、道教符咒、易經卜筮等雜燴拼盤,只不過這次還多了兩三個塔羅牌上的符號。

血水早已乾涸變黑,那種胡亂硬湊的不成系統,竟有種妖異的瘋狂。

讓人不寒而慄。

直升機螺旋槳的嗡嗡聲搞得川哥非常不爽,不過他連向攝影機比個中指都不來勁。這年頭大家都把言論自由掛在嘴上,更何況,天空又不是警察的。

「長官,根據電梯裡監視器的記錄,這次終於拍到可疑的男子。」一個警員向川哥報告。

「但什麼也拍不清楚吧。」川哥隨口應道。

「好像是,他背對著監視器,只拍到他揹著一個大登山包。」警員摸摸頭。

「我知道啊,什麼牌子的記者都寫得清清楚楚,你沒看晚報嗎?」川哥沒好氣地說:「沒事做的話,就去擬一份正式的新聞稿,說要民眾協助注意周遭有揹同樣揹包的人吧。」

「是。」

「派幾個弟兄到周遭兩公里內所有便利商店、十字街口,去調閱案發時間上下兩小時的監視錄影帶,寫一份報告給我。」川哥頓了頓,嘆了口氣說:「雖然機會渺茫,不過人命關天,全都給我看仔細點啊。」

「是。」

原本晴朗的天空,遠遠飄來了一朵黑雲。

黑雲的後面拖著一大片的黑,隱隱帶著悶悶的雷聲。

「老大,現在怎麼辦?」丞閔將晚報捲成了筒:「這個案子比南迴搞軌案還要棘手啊,再怎麼說搞軌案都有嫌疑犯了,我們還只有一個開玩笑似的嫌犯綽號,好像專門替他收屍一樣。」

「你倒是憂國憂民啊。」川哥喝著咖啡,用僅剩的幽默說:「考考你。」

「儘管考。」丞閔的手指在頭上畫圈圈。

「為什麼這次犯案用的貓,是隻玩具貓?會不會是別人模仿犯案的?」

「雖然用了玩具貓,不過我覺得這次還是貓胎人幹的。」丞閔很篤定。

從傷口縫線的手法看,的確還是該死的貓胎人所為。

「怎麼說?」

「要揹一隻活貓進百貨公司,萬一引人注意就不妙了。」丞閔想都沒想,說:「所以貓胎人折衷行事也是很合理的。換句話說,既然貓的生死不論、真假也不論,我覺得應該認真想想兇手硬要縫貓的象徵意義了。」

真是虛弱的推理。

「對一半。剛剛查出來那隻加菲貓在樓下玩具部買到的時間,是在這位女士死亡時間的前十分鐘到半小時之間,也就是說,貓胎人根本是忘記帶貓進百貨公司,手術進行到一半才臨時下去買。」川哥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將冰塊倒掉。

「這麼幼稚?」

「是非常惡質。」

為了維持犯罪的風格,貓胎人已經將「病態」兩字做了最殘忍的詮釋。

要逮捕沒有動機、只有手段的連環殺人兇手,倚賴傳統的線索追蹤,很可能永遠沒有破案之日。美國治安史上最著名的幾個連環殺人魔,泰半都成為覆滿塵埃的卷宗裡,一道又一道永遠解不開的謎,就是最讓人氣餒的證明。

川哥面對著沒有闔眼的死者,四目相接。

一個可怕的計策在他的腦海裡越來越清晰。不管成功或失敗,其代價都可能讓他提早離開這個工作。只是前者至少讓他沒有遺憾。

丞閔的手機響了,他摀著話筒大聲講了幾句,表情變得很古怪。

「操,貓胎人投書給四大報了。」丞閔瞠目結舌:「他還把被害人的子宮分成四等分,放在信封裡當身分證明。怎麼辦?」

「真是敬業的變態,這麼捨不得休息。」川哥面無表情。

不用說,信封上也不會有指紋或毛髮,切成四等分的子宮上更不會有。

至於要四大報與警方合作,暫時別登貓胎人的投書,那是想也別想。除了言論自由的飄飄大旗,媒體還有第二個至高無上的寶貝:「民眾有知的權力」。

只不過,媒體擁有這兩樣無法撼動的權力,卻有一個可怕的致命傷。

「老大,放心吧。」

「喔?」

「記得在警校時修了一堂刑事鑑定課,上課的教官說過,天底下沒有完美的犯罪,人嘛,做過的事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丞閔喝著咖啡,認真說道:「雖然老大你從沒期待過取得貓胎人的指紋或清楚的監視器影像,不過呢,老天爺總會讓他出點要命的紕漏,讓我們逮到他。」

「是嗎?我可等不到那種時候。」

川哥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媒體直升機,說:「丞閔,幫我儘可能約所有的媒體朋友,平面的,電視的,廣播的,我要跟能做決定的最高層開會。」

「是可以啦,但要怎麼跟他們說啊?」

川哥微笑。

「就說,我想跟他們來一場有趣的交易。」


15.

第二天,四大報公佈了貓胎人的投書,與血淋淋的子宮照片。

本來台灣社會對這一類的血腥新聞極為敏感,動輒就會渲染成高度的集體恐慌,人人自危。然而奇怪的是,四大報並沒有將胎人這份投書當作重大的要聞處理,只是靜悄悄地放在民意論壇裡,使用的標題一點都不誇張聳動。認真計較起版面的話,許淳美跟邱品叡大吵分手的新聞還大得多,而王建民在大聯盟突破最新勝投數、靦腆與隊友擊掌的畫面,更是榮登四大報頭條:「洋基一哥,他來自台灣」。

電視新聞更是奇怪,關於貓胎人的報導完全冷處理,沒有兇案現場的馬賽克畫面,沒有犯罪專家在鏡頭前大放厥辭,記者只不過拿著麥克風在街頭隨便拍幾個路人的訪問,濫竽充數似的。

「還好吧,他蠻像神經病的。」一個上班族說。

「我覺得他只是一個電影看太多,分不清現實跟虛幻的分界的白癡。」一個宅男推推金絲邊眼鏡,說:「搞不好他還以為自己活在母體裡咧!」

「啥?貓胎什麼?沒聽過沒聽過啦!」提著菜籃的歐巴桑胡亂揮著手大笑。

「學測不會考的東西,我從來就不去關心。」坐在公車上背單字的女孩笑笑。

「叫他來跟我打。」一個頂著鳥窩頭、剛剛睡醒的哈姓中學生說道。

當晚,現場直播的「大話新聞」節目正在討論社會上一連串的倒扁活動是否正當時,再度接到據稱是貓胎人的觀眾call in電話。

對方的聲音極其憤怒,但主持人鄭弘義接聽電話後,只是淡淡回應。

「主持人好,全國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貓胎人,貓胎人就是我本人。」

「你好,請問貓胎人你對於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發起的百萬人一人一百元,億元倒扁靜坐活動,有什麼看法?你覺得這樣的活動是對民主價值的一種諷刺?還是一種好的效應?」

「......我真的就是讓全台灣陷入恐慌的犯罪專家貓胎人,不信的話,一個小時之後警方就會找到一具孕婦屍體,當然了,還有縫在肚子裡的貓屍體。」

「嗯,那麼請問你有捐一百塊嗎?」

「一百塊?你們在說什麼啊?我是貓胎人!我忙到殺人都快沒有時間了,怎麼會去捐什麼一百塊!如果你們敢掛我電話,我就立刻再殺一個人。」

「我們請貓胎人不要太過激動,保持理性是民主機制最重要的一部份。我們接聽下一個觀眾的電話。花蓮的施先生,施先生請說......」

就這樣,當花蓮的施先生、桃園的張女士、台北的林老師、新竹的陳太太都講過一遍後,節目也快到了尾聲。

此時貓胎人再度闖進節目的電話轉接部,在工作人員的安撫下等候上一個觀眾發表完議論。

「我們接聽來自宜蘭的貓胎人,貓先生請說。」

「主持人好,全台灣兩千三百萬喜歡貓胎人的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正牌的貓胎人,很高興終於打進貴節目說點公道話。」

「不好意思,你是本週第三個自稱是貓胎人的觀眾,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是真的貓胎人?對於施明德發起的一人一百塊、億元倒扁的活動,你有什麼看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身為貓胎人的我只能本著良心說明自己的身分。不過這次打電話進貴節目,只是想針對施明德倒扁的行動發出來自殺手界的怒吼。我們都知道殺手月發起群眾集體捐款、集資殺掉社會公害由來已久,而這次施明德模仿殺手月用群眾集資的方式為他個人的英雄主義背書,實在是太噁心了!一個以抄襲他人構想作為出發點的活動,又能期待它產生多少正面的效應?我在此代表殺手界,表示嚴正的抗議。」

正牌貓胎人拿著等候進場的電話,愣愣地看著電視上的畫面。

這是什麼意思?有人膽敢冒名頂替他?為什麼有人要做這種事!

「原來如此,那可以請問貓胎人先生是否能夠代表整個殺手界?未來將以什麼樣的方式表達你的嚴正抗議?」主持人鄭弘義做著筆記,時而抬頭。

其他的特別來賓面無表情地彼此低聲交談,完全沒有將這通電話看在眼裡。

「說來話長,總之我相信其他的殺手也會贊同我力挺殺手月的立場。還有,為了表示我的立場,我將採取繼續犯罪的行動與施明德爭搶報紙版面,削弱媒體對他的注意力。另外,我也有捐款公視轉播大聯盟賽事,請大家一起為王建民加油!」

「原來如此,謝謝來自宜蘭貓胎人的電話。我們繼續接聽來自......台北,台北貓胎人貓先生的電話,貓先生請說。」

電話切換。

「......我是貓胎人,重複一遍,請不要掛我的電話。」

貓胎人看著電視,腳底下躺著一個呼吸逐漸細微的未婚懷孕少女。

他的忍耐已經完全瓦解,也不管電話的撥打時間過久,可能正被警方鎖定中。

「不好意思,你已經是本週第四個自稱貓胎人。」主持人鄭弘義神色自若地超著筆記,抬頭時也不正對著鏡頭看。

「我才是正牌的貓胎人,剛剛那個明顯是假貨,難道你們都聽不出來嗎?什麼力挺殺手月?殺手月根本比不上我!你們怎麼可以讓冒牌貨打電話進節目?」

「我重複一遍喔,你已經是本週第四個自稱貓胎人的電視觀眾了,如果加上本節目過濾掉的其他電話,那又更不計其數。我們希望打電話進來的觀眾都能注意禮貌,不要增加節目製作的困擾。又如果你是真正的貓胎人,也請你不要打電話進來,而是打電話給警方自首。」主持人一臉正經,處之泰然。

「自首?自首?我有沒有聽錯?你們新聞媒體果然是腦殘嗎?瘋了嗎?」

「請這位觀眾自重。」

「好!我們現在一起把帳算清,那個許純美跟邱品叡分手那種狗屁倒灶的爛新聞,也配跟我爭版面?王建民?王建民拿到最新勝投又算什麼?伸卡球?伸卡球可以殺人嗎?跟我連續殺人卻不被警方逮到比起來,他根本就很普通!比起來我的殺人防禦率可是零,他還降不到三以下!」

「關於台灣之光王建民......」

「不要再提王建民!等王建民拿到賽揚獎再來跟我相提並論!」

「請這位觀眾不要太激動,我們現在不是再討論許純美或王建民,而是前民黨主席施明德發起的......」

「停!不要再問我奇怪的新聞了!扣扣扣,有人在家嗎?我才是重點!應該是你們跑去問施明德關於貓胎人狂暴殺人的看法,而不是倒過來......懂不懂!會不會做新聞啊!第一天印報紙啊!你們最好保證,我今晚最新殺掉的這個孕婦可以登上明天報紙的頭條!我要整個版面!否則我就連續殺掉兩個人當作報復,直到全台灣的孕婦都被我殺光了為止!」

「好的,謝謝你的意見。不過報紙頭條是什麼我們節目並不能夠決定,在這裡也請貓先生尊重報紙的言論自由權,畢竟言論自由是民主價值裡最寶貴的果實喔。我們繼續接聽來自......」

嘟嘟嘟嘟嘟嘟......

貓胎人感覺到握住話筒的手在發抖。

憤怒地發抖。

「老大,這樣真的可以嗎?」

丞閔站在節目製作人身旁,看著坐在椅子上,悠閒用薯條沾可樂吃的川哥。

「只要媒體站在我們這邊,就沒有什麼不可以。」川哥微笑:「貓胎人絕對無法忍受冒名頂替這種事,幼稚到極點的他肯定會不顧一切犯案,想辦法證明自己的真正身分。至於媒體......他們非常樂在其中,不是嗎?」

「哎,我總覺得好可怕。」丞閔苦笑。

他一向崇拜川哥,但這次川哥也未免玩得太大。

川哥主張,對付這次的殺人魔不能用太精細的計算去對付,而是正好反過來。

既然對方擺明了是個硬要殺人出名的無賴,那麼,最好的整治手段,就是徹底將他當作是吵著要糖吃的臭小鬼------用最極端的遊戲方式,將他繩之以法。

「發什麼呆?快去準備我們的餌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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