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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把刀]殺手‧流離尋岸的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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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0: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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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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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殺手‧四】殺手,流離尋岸的花

【小說作者】:九把刀

【作者簡介】:   

九把刀 Giddens

1978年製造於台灣彰化。

自1999年開始創作,至今完成45本書,

作品陸續改編為電視劇、電影、線上遊戲。

是當今華人文壇創作幅度最大的作家。

是最幸運的人,也是最努力的人。

「我想隨時隨地都發生好事,我等不及別人施捨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去要。」


【內容簡介】:

      寂寞的相遇,沉默的溫柔
  毫無疑問,殺手系列最感人的篇章
  九把刀:「寫作最煎熬的,是丟下讀者。尤其我用了七年才讓市場擁抱了我,
  人最好惜福一點。但我知道,真正做到捨棄讀者的期待,才是創作的起點。
  再見了大家,我又要走了——因為我要成為故事之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際遇。不是我們能想像。置身事外就是種幸福。
  閉上眼前,我不過是一朵被踩爛的花。
  睜開眼,已遇見最溫暖的陽光。
  有人疼,誰喜歡流浪。
  少一點自由,本來就是心甘情願。
  閉上眼,
  忘掉你曾經讀過的殺手系列,
  再,翻開這個新故事,
  看完,請別掉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

很多際遇。

不是我們能想像。

置身事外就是種幸福。



這個故事,是我輾轉聽來的。

算一算,大概是第四手。

他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用的是戲謔的語氣,但他不痛不癢、刻意與故事保持距離的聲音,卻意外讓故事裡的人有了溫度。

卻讓聽故事的我漸漸失去了表情。

每想起一次,就會有一個下午的時間無法寫作。

提了很多次,我不會抽菸,也沒想過就這麼開始。

不抽菸,總是比那些吞雲吐霧的人少了一種排遣悲傷的方式,很虧。

就像紅線裡的彥翔,我試過點了菸不抽,就這麼擺在旁邊讓它燒。

後來我也不這麼做了。

連假裝喜歡也省下。


「不過是別人的事。」他用挑釁的眼神,諷笑我的多愁善感。


嗯,不過是別人的事。



《 本帖最後由 月光女俠 於 2010-1-18 23: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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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1:29 |只看該作者
「小恩」當然不是她的本名。她的名字裡甚至沒有一個恩字。

開始使用這個名字,是她在網路上的暱稱。

這麼沒有特色的暱稱當然不是她自己取的,她原本註冊在網路遊戲裡的名稱是「烈吻天使」。說起來也不是很高明,卻花了她在電腦前苦思十幾分鐘。

「天使安安。」

「嗯。」什麼是安安?

「天使今年幾歲啊>///<」

「嗯。」......後面那是什麼東西?

「看泥還在穿青銅天甲,素新手吧?要不要偶帶妳練 >o<」

「嗯。」這麼好心?

「天使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啊?」

「嗯。」最討厭這種問題了。

她接觸電腦才沒多久,打字超級慢,尤其一邊打怪一邊還要回答問題,左支右絀,她根本辦不到。

但她其實很高興有人答理,於是無論如何也要打個「嗯」字虛應一下。

有的網友覺得她愛理不理也就沒繼續問下去,卻也有老手察覺到她多半是貨真價實的新手才會這樣,特別愛逗她。

「天使真的是女生吧?」

「嗯。」怎麼大家老是在問這一題?

「滿十八歲了嗎?」

「嗯嗯。」其實還沒,才十六。

「太好了!請跟我約會好嗎?」

「......」其實有點期待。

這種漫不經心的嗯嗯嗯回答,於是同公會的戰友們就管她叫小嗯,叫她烈吻天使或天使的反顯得生疏。

久了,小嗯的打字速度快了,也不再嗯嗯嗯個沒完,後來加入公會的新手們便以為小嗯是錯誤的叫法,小恩才是正確的拼字。

再一次糊裡糊塗的,小嗯就變成小恩了。

小恩挺喜歡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是大家有志一同叫出來的,雖都是不認識的人,卻有一種特別的溫暖。

後來註冊在別的線上遊戲裡的暱稱也叫小恩。

「小恩,我想見你。」某天,世界的另一頭敲下鍵盤。

「想見我?你又不是我的公。」小恩看著螢幕上,那位拿著加四焰矛的獸人。

「見妳是我生日唯一的願望,想跟妳一起吹蠟燭......」獸人揮舞著加四的焰矛。

小恩有些感動。



跟網友第一次出去充滿了新鮮感,雖然一見面就感到失望。

那網友自稱要小恩陪他過二十歲生日,但看起來至少有三十幾歲,還有個讓人搖頭的中年小腹。

可笑的是,從頭到尾沒有看到生日蛋糕,只有桌上那一打冰啤酒。

「喝吧,今天我們不醉不歸。」網友摟著她。

「不歸?要去哊?」小恩有些侷促。

「喝醉的人哪管去哪?哈哈,祝我生日快樂啊!」

就在充滿嗆人煙味的KTV裡,小恩莫名其妙「弄丟」了她的第一次。

醒來時只覺得頭很痛,很後悔明明知道可能出事,卻還是喝下那些看來有些混濁的酒......讓她除了下體紅腫外,根本沒有特別的感想。

一點印象也沒,這種事教小恩難以忍受。

「笑一個。」網友拿著相機,將她虛弱的兩腿打開。

「......」小恩努力露出笑容。

拍完了,又做了一次。

這次是在廉價的汽車旅館,結結實實地。

「原來這就是做愛。」小恩左眼看著天花板,抹去右眼上的白液。

「還有什麼不懂的,我能教就盡量。」網友喘氣,渾身是汗。

網友人很好,沒有在這種時候丟下她,而是跌跌撞撞跑下床,一邊稱讚,一邊拿起相機繼續拍她狼狽不堪的臉。

他說這是一種愛的表現。

她相信了。

小恩其實心甘情願,甚至還賴著「男友」不走。

男友那間髒亂又窄小的老舊公寓租房,比冷清清的家裡還要溫暖的多。

男友說什麼,小恩都會照辦。

男友要她學姿勢,學技巧,學叫,小恩會目不轉睛盯著A片學。

男友要她蹺課幫角色練功,她乾脆偽造那個生她的女人的簽名,申請退學。

甚至這位已經重複過了十三次二十歲生日的男友,將她丟給他的好朋友輪流享用,小恩也沒有動過離開他的念頭。



「拜託一下啦,阿細仔跟我跟很久了,他明天就要去當兵啦,趁現在快點轉大人,去部隊裡才不會被欺負。」男友從後面將她的胸罩解開,還故意往上用力托了一下。

阿細仔興奮地看著小恩剛剛發育的胸部,伸手就捏。

小恩只好把頭低下。

「大嫂,妳真夠意思。」阿細仔猴急地脫下褲子。

「......快點。」小恩閉上眼睛,只求時間快點過去。

但沒有那麼容易。

阿細仔好像事先在生殖器上塗了藥膏,並沒有很快結束,在男友的鼓勵下還變換三種姿勢,每一種姿勢都留下了精彩的寫真。

深怕男友失望,小恩很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甚至還配合地呻吟了幾聲。

完事後,躺在床上的小恩看見阿細仔一邊拉上褲子,一邊數了三張鈔票給男友。走之前還不忘對著她笑,豎起大拇指。

小恩轉過頭,不想回應。

「那是營養金,讓妳補身體用的。」男友關上門,立刻衝上床摟住全身發抖的小恩:「我們今天晚上吃好料的,都是妳的功勞喔。」

小恩一怔,猛點頭,好高興。

她最喜歡被稱讚了。

接下來是阿聰、大砲誠、屎猴、兩撇阿標、掰咖王......

還有幾個連男友都叫不清楚名字的好朋友。

很巧,他們都是處男,也都是入伍在即。

也同樣表現得相當賣力。

小恩逆來順受,想像壓在身上蠕動的是男友,讓自己更投入。

為了讓男友有面子,她每次都假裝自己很享受,一次比一次裝得更像。

有時還主動用嘴。

你也許會覺得小恩是個傻女孩,甚至瞧不起她,認為「賤」這個字簡直就是為她發明的。

如果你當著小恩的面這樣說,她也不會反駁。

她並不是笨,只是很安心自己有人喜歡,有人誇獎,有人可以收留。

很多愛情小說不都這麼寫的嗎?能找到一個令自己無怨無悔付出一切的男人,就是女人一生的幸福。而現在,小恩的確付出了一切,也的確無怨無悔。

這不是幸福是什麼?

直到某天在男友的電腦檔案夾裡,看到男友跟別的女網友一起在床上「過生日」的最新畫面,小恩才懂得哭。

哭,一直哭,哭著哀求男友不要再跟別的女人亂搞了。

「你要我做什麼都好,我什麼都願意......」小恩抽抽咽咽:「但你是我一個人的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接受你跟別的女人做愛......」

「做什麼都好嗎?」男友嫌惡地推開她,鼻涕都黏到衣服上了。

「做什麼都好。」小恩哭到快沒力氣了。

「包括讓別人上妳嗎?」男友轉身玩電腦,看都不看她一眼。

小恩哭著點頭,用力抱住男友,卻還是被一把推開。

「婊子。」男友看著螢幕冷笑。

「......」小恩像是無法理解這個名詞。

「誰都可以上妳,妳不是婊子,誰是?」男友冷冷地說。

「就算是,也是為了你啊......」小恩號啕大哭。

男友不知哪來的怒氣,像提著裝滿嘔吐物的垃圾袋抓著小恩的頭髮,將她扔出租屋門外,一句話也懶得說就把門摔上。

碰。

小恩一直哭,蹲在樓梯間哭了整晚。

隔天中午蓬頭垢面的男友出門,看見蹲在階梯上的小恩,又狠狠甩了她一個巴掌,才夾著拖鞋去街上閒晃。

感覺到臉上熱辣辣的,小恩才真正絕望。

從那天起,小恩學到一個教訓。

要更努力取悅男人。

下次,一定要把握幸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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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2:04 |只看該作者
沒有什麼特別感人的故事,例如家裡有個沒錢念大學的資優生弟弟、或是殘廢在床上流淚呻吟的媽媽。如果想要這些,理髮店架上那些舊雜誌裡應有盡有。

只為了不想回到那個虛有其表的家,小恩開始濫交。

雖不到人見人愛的美女等級,但「正點」套在小恩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漂亮又年輕,只要打開雙腿,就會有人願意收留幾晚。這社會一直都是這樣。

只不過那些好心人一玩膩,每個都像扔垃圾一樣將小恩丟出門。

不走,就打。

「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我真的很愛你啊......」小恩總是哭得連鼻涕都出來了。

越哭越嚴重,越哭越沒有安全感。

卻也越哭越不想哭了。

會不會男人都是一個樣?

會不會到頭來,誰也不會真正把她撿回家?

「妳是不是有病?有誰會對妳這種爛貨認真啊!」第七個男人厭煩地關門。

「我女朋友快回國了,妳死賴著不走是什麼意思?」第十二個男人冷言。

這種垃圾話說也說不完的。

忘了是誰,大概是一個剛領薪水的上班族開始給的錢吧,小恩自然而然開始用自己的身體賺錢。

賺過夜的錢,吃飯的錢,遊蕩亂花的錢。

這一收錢,小恩就再也沒有寄宿過男人的家。

她自己在靠近舊圓環的小旅社租下一間小套房,省下打理的功夫。

這間小旅社懶得過問她的身分,更沒有登記,警察臨檢都沒她的事。

「妳不會為我帶來麻煩吧?」穿著白汗衫的老闆只這麼問。

「我不會帶任何人回來。」小恩保證。

一旦開始用這種方式賺錢,幾乎,不可能再有別的方式工作。

麥當勞打工基本薪資才八十塊,政府將基本薪資調到九十五塊後,很多福利都取消了。一般便利商店的時薪更低。其實就算將基本薪資調到每小時兩百塊,一整天打工下來的錢還是吸引不了小恩。

未免也太累了,還會剝奪小恩做白日夢的時間。

小恩最喜歡做白日夢。


夢裡有個男人,剛做完愛,坐在床邊。

也許有一根煙,也許沒有。

但輕輕拍著她的裸背,說她好。

說他今天晚上不會走。


就這麼簡單。


「不過,我大概真的是爛貨吧。」

小恩總是呆呆地結束夢境。



那些花錢買幹的男人五花八門,但沒有一個在睡過她後,會留下來。

小恩不覺得跟陌生人做愛有什麼特別大不了,不過是一堆長短肥瘦的生殖器。

有的客人在完事後會多給一點,有的則會嫌東嫌西少給一點。

對於後者,由於小恩沒有靠行,也只能悶著臉接受。

不過前者多一些,因為小恩知道怎麼在床上取悅男人。

但也僅限於床上。

她到底還是喜歡跟叔叔伯伯一起出去。

雖然有時候要讓老伯伯「起來」需要多一點時間,但比起那些嚷嚷:「什麼啊?買妳一個晚上當然要多幹幾次啊!」那種男人還要好應付。

只要小恩有耐心,那些好不容易才出來的老伯伯會很歉疚地,多給一些錢。


至於有些正直著臉孔、用慈祥語氣說話的客人,最讓小恩受不了。

「妳多久沒回家了?」

一個退休校長一邊嘆氣:「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等一下我多給妳一些零用錢,今天晚上就回家吧。我們當父母的,看妳這樣子真的很難過......」

然後,一邊將皺掉的生殖器塞在小恩的嘴巴裡。


還有一個警察。

一個爛倒掉渣的警察。

不給錢是理所當然,要求卻很多。

「妳的身分證我已經抄下來了,如果妳不乖,我隨時把妳送去中途之家。」

警察坐在沙發椅看A片,下半身赤裸,上半身還穿著制服。

一隻手捺著小恩的頭,壓向洗都沒洗的生殖器。

「......」小恩跪在地上,被迫張開嘴巴。

「說好吃。」

警察的眼睛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瞪著電視上的妖精打架。

「好吃。」

小恩的指甲深深刺進大腿皮膚。


被欺負的情況屢見不鮮。

有一次她被餵了東西,迷迷糊糊間被輪姦。醒來時不僅下體痛得連小便都感灼熱,看到放在櫃台上擺了幾枚意味酬勞的硬幣,更是羞憤交加。


還有一次,小恩莫名其妙挨了嫖客一頓揍,揍得連牙齒都掉了兩顆。

理由是她長得太像拋棄他的前妻。

「妳跟她是什麼關係!說!」那爛人喝得很醉,專打臉。

鼻青臉腫的,加上補牙,害她有一個月不能工作。


不過比起來,那警察還是最壞最壞的大壞蛋。

他對她做盡種種最醜惡的事。

其中一次,就是在做完後把她大字形銬在床上,然後走他的人。

呆呆等著警察回來解開手銬的小恩,就這樣一絲不掛睡到著涼。

隔天中午櫃台催促的電話響不停,小恩雙手被銬,怎麼樣也搆不著。

打掃的阿姨只好把門打開。

那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小恩羞憤到想立刻跳出窗外自殺。


小恩再也不哭了。

這些壞男人讓小恩見識到社會最黑暗的一面,讓小恩覺得眼淚簡直太珍貴。

只是小恩萬萬沒想到,來自更底層、更黑暗的那個男人------


卻讓她看見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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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2:40 |只看該作者
小旅館附近有間便利商店,便利商店有條不太稱職的流浪狗。

那流浪狗白天叫黃金梅利,晚上叫長飛丸,據說各有典故。

小恩在那裡買飲料,有時候會順手買個肉包子餵牠,蹲在地上看牠吃。


「長飛丸,你怎麼不吃呢?」小恩看著長飛丸。

長飛丸要吃不吃地戲弄著肉包,一下子咬,一下子抓,像在演戲。

小恩杵著下巴,拿著手機拍下長飛丸跟肉包要好的畫面。

「牠今天吃過了,而且吃得很飽。」

一個綁著俏麗馬尾的女店員走出來倒垃圾。

「喔?」

「剛過期的國民便當,店長說讓牠吃沒關係。」女店員用力將垃圾踏扁。

「原來如此。」小恩皺眉。

除了那些壞男人,這個年紀相仿的女店員是少數會主動跟她說話的人之一。

小恩有時候來買飲料,女店員都會藉著長飛丸打開話題,寒暄幾句。

「今天的眼影畫太濃了喔,妳的眼睛本來就很大,這樣一來效果就太過囉。」

「謝謝。」小恩微笑:「不過......反正也沒人看。」

女店員從來沒問過她是在做什麼的,而小恩也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她可沒勇氣辯解自己這樣的人生之道,也不想招惹同情。

倒完垃圾,女店員才剛踏進店,叮咚,又倒走出來。

「對了,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女店員像是想起了什麼。

「嗯。」

「我都還沒開口,妳就嗯。嗯什麼啊?」她失笑。

「反正不會是太難的事。」小恩笑,把「因為我們又不熟」吞進肚子。

「就是啊,上次妳說妳住附近,那妳......白天也會來這裡嗎?」

「比較不常,我常睡到下午三、四點。」

「......那,妳看過白天在這裡打工的男生嗎?」女店員深深吸氣。

小恩想了想:「有兩個,妳在說哪一個啊?」

「頭髮常常梳得很整齊,但還是有一小撮從後面翹起來那個。」

「......」小恩抱歉:「妳這樣講,我根本沒印象。」

「就......比較矮,然後常常在看一些別人不想看的書的那個。」女店員想了想。

「反正就是比較矮的那一個。」小恩還是搞不清楚。

「對。」女店員像是下定了決心,語氣有些急促:「妳幫我有技巧地問問看,看他有沒有女朋友,好不好?要很有技巧喔。」

「這是我的任務嗎?」小恩噗嗤笑了出來。

「可以嗎?」女店員臉紅,雙手合十:「拜託妳囉。」

女店員轉身,一溜煙跑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已裝了杯思樂冰。

這是店長也不會介意員工偷偷喝的飲料,反正那些小學生也常偷偷喝了又裝。

「挪,請妳喝。」女店員笑嘻嘻。

「謝謝喔。」小恩接過。


冰冰的,卻很溫暖。



小恩坐在西門町人行步道旁,心情格外地好。

這個位置可以說專屬於小恩,但如果被其他的女孩坐去了,小恩也不會趕人。

畢竟她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雖然冰沙早就喝光光,但她還是將紙杯捧在手裡。

「接到了任務,就代表自己被重視了。」小恩樂不可支,暗忖:「所以明天一定要好好把答案問出來。一定!一定!」

不用說,那個夜班的女店員,一定在偷偷喜歡白班的男店員。

好可愛喔,光是看見那女店員懇求自己幫忙的表情,就值回票價了吧!

不過,要怎麼「有、技、巧」問出答案呢?

萬一弄不好,那個男生以為是自己喜歡他,不就很糗很糗嗎?

「對不起,我好像聞到你身上有女生擦的香水?」......

怪怪的,好像太雞婆了?

「對不起,我可以問一下妳女朋友都送妳什麼禮物嗎?」

不,情人節還很久,這種問題好奇怪。

反覆模擬著,小恩不禁緊張起來。

總之小恩很開心,其中最樂的,莫過於自己正夾在剛剛才要發展的愛情中間。

有一份。

「有一份耶。」小恩咬著吸管,笑得東倒西歪。

今天晚上心情這麼好,還是不要工作了吧?小恩突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不過......今天是幸運日,說不定會遇到很好應付的客人喔!

好比上上上上次那個害羞的大學生,連保險套都不大會戴,只是在外面磨蹭幾下就出來了,給錢的時候好像在逃難,還假裝臨時有急事......真的很好賺也很好笑。

唉,可是遇到爛人的話就完蛋了,好不容易碰上的好心情就要毀掉了。

就在小恩猶疑不定時,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煙硝味。

還沒抬頭,一個高大堅硬的影子將她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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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3:13 |只看該作者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好像聽見女人的尖叫聲。

台灣人是很勇敢的,周遭的人不約而同往尖叫處走去,然後帶回更多的尖叫。

唯獨小恩被這道堅硬的影子牢牢壓制,呆呆看著影子的主人,動彈不得。


「等人?」那人看著她。


卻更像只是將視線的軌道擺向她。

然後又心不在焉地穿過去。


「......沒有......不算有。」小恩標準的回答,胸口卻感到一陣巨大的沉悶。


那些尖叫開始翻滾,歇斯底里四竄。

這偶遇的兩人像是聲浪的絕緣體,絲毫不受正在發生的某事件的影響。

那人伸出手,像信手摘花一樣,隨意將小恩給輕輕拔了起來。


這次是什麼樣的客人?


小恩的手像是握住一塊鐵,寒意像電流觸進她的神經,撬開了百萬個毛細孔。

這股寒意從來沒有過。

如果是奧客,現在也來不及拒絕了。

精準形容的話,就是股不起勇氣說不,那寬大厚實的手一點也沒多用一寸力,卻讓小恩心生就算想掙脫也無濟於事的感覺。

......大概只能閉著眼睛讓時間過去了吧。


想到這裡,小恩就稍稍放心。

在工作時保持漠然是她的小訣竅。

也是,唯一的訣竅。


那人牽著小恩,筆直地離開西門町的尖叫喧囂,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小恩不斷分散每次呼吸裡空氣的重量,讓自己不要緊張。

兩人走了大約四十分鐘,終於轉了第一個彎。

這種不知道目的地的走法,讓小恩在紅綠燈前一停,雙腿隨即微微發抖。


「我們要去哪裡?」小恩很吃力地說出這句話。

「......」那人肯定聽見了,卻只是照走他的。


幸好過了斑馬線,那人就帶著小恩穿進這繁華城市的縫隙,連陽光都難以鑽入的矮窄小巷,沿著懸架在老舊公寓外的鐵梯走上去。

腳步在鐵梯上踩出讓人心驚的喀喀筐響,小恩有些害怕這斑駁鏽蝕的老東西會突然承受不住,一下子垮了下去。

沒有掛飾的鑰匙孤單地插入鎖孔,敲轉出任何人都熟悉的金屬聲。

這種為了省旅館錢將女人帶回家搞的人,小恩遇到得少,不需要經驗法則就知道,小氣的人要求特別多,好處是不至於太變態。

畢竟住的地方被知道了,山水會相逢。

那人打開門,是一間十五坪大小的套房。

由於除了浴室全無隔間,沒有廚房,連遮擋視線的衣櫃或電視也沒有,看起來格外大。電燈外唯一的電器,就是陽台外的熱水器。

裡面的擺設沒有絲毫特殊,一般單身男子出門在外的感覺。

有點剛下過雨後困在室內的溼氣,有點汗臭,但不讓人特別討厭,因為「可以用來舒服過日子的東西」很少。

這樣的狀態即使不怎麼整理,看起來也挺乾淨。

晾在陽台上的十幾件衣服還沒收,溼氣大概就是從那裡滲過來的吧。


「放輕鬆。」那人用字精簡。

「好,我先去洗澡。」小恩說,提醒自己不要緊張。


那人點點頭,看著小恩走進浴室。

小恩進浴室第一件事就是將門反鎖,這才吐出一口壓抑已久的氣。



從蓮蓬頭撒下衝力十足的熱水。

小恩坐在藍色的塑膠浴缸邊上沖腳,看著腳趾頭慢慢舒活起來,深呼吸,將溫馴的熱氣飽飽地從鼻腔灌進,想像肺部的氣根像海草一樣冉冉游動。

通常若客人沒要求,小恩只在完事後洗澡,那時會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跟潔癖無關,而是熱水從古至今的神效。


「真後悔今天晚上還要工作。」小恩埋怨自己。


但現在的狀況實在很難放鬆,不這麼一個人獨處的話連一分鐘都撐下去。

有人說,這種事終究會習慣的。

------標準的冷眼旁觀。

話說這男人連價錢都沒有問,不是不打算付錢,就是個凱子。

希望是凱子。

小恩雙手合十,向她自己幻想出來的某個女神祈禱。

當小恩隨手包著大浴巾出來的時候,那人已一絲不掛坐在掛著剛脫下衣服的躺椅上,半睜半閉的眼睛透出黯淡的困倦。

「可以對我溫柔點嗎?」小恩將大浴巾放在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面無表情,將浴巾緩緩揉在手裡。

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男人就這樣輕掩著濕濕溫溫的浴巾,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看。

活脫就像這房間裡最差勁的傢具。

「怎麼了?」小恩怔住。

「......」男人一點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

不知不覺,小恩的視線已跳出屬於她的第一人稱,從旁觀察這荒謬的畫面。

這未免也太莫名其妙------

一個援交妹繳出浴巾後,只能一絲不掛地看著躺椅上的裸男。

但裸男一整個不想動。

除了侷促不安之外,還可以從辭典裡找出二十幾個成語形容此時的糟糕。

早知道至少也穿條內褲再出來......小恩大悔,這爛房間甚至連張多餘的椅子讓她坐下都沒有。

地板?地板是涼的,而且隨著尷尬越來越涼。

這尷尬像一塊正融化的冰,從小恩領口背後滑下,脊椎起了一陣哆嗦的麻。

靜默持續,牆上的黑白時鐘切切切切地刻動。

過了五分鐘,兩個沒穿衣服的男女形成一種難堪又變態的對峙。

視覺的領域毫無變化已徹底呆滯,逼得小恩的聽覺跟嗅覺特別敏銳。

隱隱約約,除了黑白時鐘的刻動聲,依稀從左邊牆後、另一個住戶那傳來歌手康康翻唱張學友的名曲「藍雨」。


黯淡的星 微亮的天 整夜裡無眠 

忍不住要對你多看一眼

站在你窗前 心中是她被我遺忘的臉

她說等著我好疲倦

迎著雨點走出你淡藍色的房間 記得你說離別要在下雨天

就像你已明白有一天它會實現 原諒我不對你說再見


那低沈渾厚的歌聲不斷重複、重複,從頭到尾就只這一首。

除此,小恩聞到一股濃郁的煙硝味。

這種莫名其妙的味道,讓小恩無論如何沒法鎮定下來。

「對不起,你到底......想做什麼?」小恩的腳趾蜷了起來,快哭了。

男人的眼皮一動不動,視線卻緩緩挪了過來。

「如果沒事,我想走了。」小恩蹲下,不想再光溜溜了。

男人這才勉強開口:「等一下,有事請妳做。」

小恩抬頭,說話時男人的耳朵好像紅了。

大概是不想讓小恩陷入更深的不安,男人慢慢坐直身體,正面朝向小恩,而視線也毫不迴避地盯著小恩的胴體。

這姿勢很像刻意鑿出來的、自以為帥的石膏像,但在接下來持續變態對峙的五分鐘裡,男人的下體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恩忍不住想:「該不會是個沒辦法勃起的人吧?因為奇怪的自尊心,所以一定要我等到他自然勃起,而不要我幫幫他嗎?」

這一猜,真是尷尬到了極點。

應該做些性感的姿勢幫他一把嗎?還是管他三七二十一,走過去......

不,絕不,寧可站起來撈了衣服就閃人,也不想大刺刺走過去用嘴幫他。

用那種方式結束對峙,太羞辱自己了,也很容易激怒他。

這當小恩一籌莫展、又快哭出來時,房間門縫底下傳來窸窣的沙沙聲。


「!」


男人觸電般衝向門,一手抄起從門縫底扔進來的物事,一手將門飛快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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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1-17 21:33:36 |只看該作者
門外空蕩蕩。


只看見樓梯後的,對面人家的一堵水泥牆。

如果剛剛有人從門外丟東西進來,不管腳步放得多輕,應該多多少少會聽見踩在生鏽的鐵製懸梯的聲響吧!全身縮成一團的小恩也呆住了。

男人對這樣的結果有些失望,卻也顯得異常激動,用笨拙的手指竭力做出最保險的精細動作,將手中的物事------一只牛皮紙袋,幾乎毫無損傷地拆開,畢恭畢敬地從裡頭捧出一小疊紙。

小恩傻眼。

男人轉身,單膝蹲下,將那疊紙慎重地交給小恩。

「讀給我聽。」男人像個聽話的孩子,語氣溫柔。

「念出來?」小恩摸不著頭緒,看著紙張最上面的兩個字:蟬堡。

「盡量用適中的聲音。」男人點點頭。

那眼神既不容反駁,也流露出希望被安撫的熱切。

好古怪的要求,不過總比兩個人持續詭異地對峙要好太多,小恩立刻照辦。

紙頁的材質非常普通,是市面上最尋常的影印紙,但上面所寫的東西就怪了。

是篇小說。

「蟬堡,沒有夢的小鎮之章3。」

小恩盡量咬字清楚:「晚餐後,全家人一起在客廳看電視。母親打著丈夫的新毛衣。一直處於朦朧狀態的喬伊斯在母親的懷中睡覺,全身縮在一起,睡相甚甜。喬洛斯像個流氓一樣,大刺刺搶過父親習慣的搖椅位置,翹起二郎腿玩打火機。恩雅坐在正翻閱聖經的父親身旁,專注地看著電視的玩偶卡通「愛莉絲夢遊仙境」。」

男人坐在躺椅上,閉著眼睛,濃密的眉毛輕皺。

小恩看了男人一眼,繼續道:「”爸!要不要來隻菸!”喬洛斯用打火機點燃鉛筆末端,假裝抽煙。“住嘴。”父親嫌惡地瞪了喬洛斯一眼,喬洛斯只是嘻嘻嘻怪笑,沒大沒小。」

就這樣,小恩原本還分神觀察男人聽故事的表情,但隨著口中的故事發展,她的眼睛也漸漸只停留在紙片的字句上。

細細讀著,忘了自己一絲不掛。

五分鐘過去,小恩念到最後一段:「喬洛斯咧開嘴大笑,劇烈晃著搖椅大叫:「做夢!做夢!做夢……」母親看著躺在懷中熟睡的喬伊斯,喬伊斯睡到身體都微微發熱起來,眼皮快速顫動,嘴巴微開,口水從嘴角滲出。母親親吻喬伊斯的頸子。那麼愛睡覺的他,現在不知道是否做著夢?做著什麼夢?」

小恩抬起頭,遺憾地說:「沒了。」

男人睜開眼,好像睡了一覺那麼朦朧。

「確定嗎?」

「就寫到這了。」小恩將紙翻到背面,空白一片:「這是哪一本書的內容?」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再讀一次嗎?」

就連輟學的自己都覺得識字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怎麼,這個男人連學校都沒去過嗎?喔不,說不定這男人不是本國人,所以難怪話特別少,表達能力也差。

小恩當然不知道,也不敢問。

反正只是再讀一遍,小恩便仔細又念了一次。

這次還刻意放慢讀故事的節奏,讓專注聆聽的男人聽得更深刻。

七分鐘過去,男人再度睜開眼睛,大夢一場似的。

「現在呢?還要再念一次嗎?」小恩似乎沒有剛剛那麼緊張了。

「......」男人搖搖頭,眼角卻意猶未盡。

於是小恩又念了第三次,用平常的速度。

男人這次沒有閉眼,而是看著小恩讀紙的唇,不住微微點頭。

當故事結束,男人毫無變化的臉孔深處,第一次有了蜘蛛絲牽動荷葉的表情。

「沒頭沒尾的故事。」小恩將那疊紙放在地上,抬頭。

愣愣地看著男人的傢伙。

「......妳很好。」男人說話的時候,已有了反應。

男人不須起身,長手就將小恩輕輕拉放在身上。

就這麼在躺椅上做了起來。

一時沒看清楚,但九成九沒有戴套,小恩有些驚慌失措,卻不敢表示意見。

被牢牢抱住。

下體深處整個充實飽滿,小恩不需要多做什麼就能盡到來這裡的本分。

「唔......」男人低吟。

深度的接觸中,小恩感覺到男人身上的肌肉幾乎沒有彈性,從最底層一直緊繃到最外的皮膚,好像一把隨時都張開的弓。如果體毛全部豎起來的話,鐵定會扎傷人。

出奇地小恩並不討厭,因為男人動得比想像中慢得多,似乎在壓抑更猛烈的慾望,不知是憐香惜玉,還是在進行什麼克制慾望的儀式。

這讓小恩有些可憐他。

這人平常的工作顯然很吃重。

小恩雖不懂,但指尖輕輕刎過的觸感讓她有種直覺,這種肌肉絕非健身房能夠鍛鍊出來的溫室體魄,也不是海軍陸戰隊在短時間內所壓榨出的精實。

而是一種來自底層的人生。

做到激烈處,那人用手將小恩濕濕的頭髮撥開,像是要看清楚她的臉。

那股刺鼻的煙硝味扎進小恩的鼻腔。

這味道,她受不了,也永遠忘不了。

忍不住,指甲輕輕刮著那人的背。

越刮越深,留下十道歕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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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17 21:34:06 |只看該作者
真是個古怪的客人。

做完後倒頭就睡,而且睡得很死。

男人皮膚都發燙了,小恩只輕輕一碰,就好像要被灼傷似的。

這是深度睡眠的表徵,小恩知道。

該是走人的時候,小恩可不想待在這個奇怪的房間。

「只是,根本還沒給錢啊?」小恩猶豫,一邊穿上衣服:「連談價錢也沒。」

最討厭做完沒給錢,任何理由都一樣。

被白嫖比起遭強姦,感受恐怕更差。

該不會......小恩突然愣住:「他以為是一夜情吧?」

依照剛剛短暫又漫長的「相處」,那怪人有這種想法絕非不可能,但問題是......

「不管怎樣,做完立刻就睡,就是差勁。」小恩決定。

這房間所有的東西都很簡單,小恩很快就在男人破爛的牛仔褲裡找到一個皮包。裡面共有十七張千元大鈔,還有三張一百元鈔。

好多錢。

小恩不是沒有偷過客人的錢,但所有的客人都對援交妹有所防範,身上帶的錢絕不會多,所以最多也不過拿過五千塊。「反正你剛剛弄得我很痛,算是一點懲罰。」這是她上次偷客人皮包,拿來應付自己的藉口。


但這次呢?

該拿多少?


小恩看著垃圾桶裡的衛生紙,有點興奮地想:「誰說可以射在裡面的?」

小心翼翼抽出十六張千元大鈔,再將皮包塞回牛仔褲。

惦起腳尖,打開門,幾乎是屏住氣息地走下危險的鐵梯。

當踩在地面的那一刻,小恩漲紅著臉,笑得眼睛都瞇了線。


「今天,果然是超級幸運!」


罕見地,手機的鬧鐘功能發揮了作用。

眼睛一睜開,慎重其事畫了妝,小恩便著手她的小計畫。

小心翼翼地寫字,由於太久沒有拿筆,一筆一劃都格外謹慎,立可白上場的次數寥寥可數。對中輟的小恩來說,這表現已是可圈可點。

好不容易完成,小恩踩著輕快的腳步來到便利商店。

那條要流浪不流浪的「黃金梅利」,正趴在店門口,意興闌珊地玩弄吃到一半、爛爛的蘋果。

小恩故意將蘋果踢開,黃金梅利卻只是呆呆地看著蘋果歪歪斜斜地滾走,一時之間無法決定要不要追。樣子呆得要命。

「吃太好了喔。」她嘖嘖。

櫃台有個工讀生正趴在櫃台看書,不過不是奇怪的書,是一本顯然是自己從架上拿來「試閱」的電腦雜誌。頭髮跟梳得很整齊差得遠,全部都亂翹。

另一個工讀生一邊拖地,一邊隨手將架上的零食排好。

這個拖地的工讀生頭髮梳得可整齊,後面卻往上翹了一小撮。

跟晚班的女工讀生形容的一模一樣。

小恩先走到飲料櫃前,若無其事拿了一罐蘇打汽水,再走到影印機,逕自將剛剛完成的「作品」印了一百張出來。

結帳時,一頭亂髮的工讀生還是只顧看雜誌,由拖地的工讀生走過來處理。

「下次要印這麼多,不要來便利商店印,很浪費耶。」

那工讀生掃描影印卷上的條碼,嘴巴念個不停:「在這裡印一張要兩塊錢,多走幾步路到旁邊巷子出去、右手邊的影印店,印一張只要零點六元。一百張啊,就差了......一百四十塊。一百四十塊錢,就差不多三個便當了。三個便當耶!」

小恩瞥了他別在胸前的名牌一眼,叫乳八筒。

第一印象是囉唆。

還有......乳?真是個不正經的怪姓。

不,連名字都很不正經。

「謝謝。這樣吧,既然你人這麼好,順便幫我做一份問卷好不好?」小恩從那疊「作品」中抽出一張,放在結帳台上。

「是喔。」那乳八筒拿起來,瞪大眼睛喃喃說:「這年頭還有人用手寫設計運卷喔?我還以為只有在我們鄉下才會有這種事咧。」

怎麼有這麼囉唆的人啊。

「因為我沒電腦,公司叫我用手寫就可以了。」小恩比ya。

「什麼公司啊?」

「雖然不關你的事......不過,是一間沒有名氣的化妝品公司啦。」

「反正現在沒別的客人。」乳八筒從上衣口袋裡抽出原子筆,對付起問卷。

小恩無聊地踢著腳,看向門外。

「門口那個蘋果是你丟給狗狗的嗎?」

「狗狗?喔,妳是說黃金梅利嗎?」乳八筒看著問卷,眉頭慢慢緊了起來:「我吃不完就給牠吃了。」

「狗好像不會吃蘋果吧?」

「吃的。狗連自己的大便都吃了,怎不會吃蘋果?真正的餓啊,就是最好的開胃菜。」乳八筒的視線抽離問卷,突然說:「可是這份問卷不是在問化妝常識的嗎,我怎麼會寫啊?」

這就是重點所在了。

「是喔......還是你有沒有女朋友,幫我帶回去寫,我住在附近,明天再來跟你收。」小恩鎮定地看著他。

「這樣喔......」乳八筒猶豫。

小恩暗中祈禱,卻見乳八筒不置可否,將問卷折成四折,塞進口袋。

唉,好傷心喔。

要是把這個反應告訴晚班的女工讀生,她一定會很失望很失望。

「我呢?」那個精神不濟的工讀生突然撐起頭,眼神有點迷惘。

「還有你,你也拿一份,明天我來收。」小恩同樣塞了一份過去。

「可是我沒有女朋友,以後也很難交到耶。」

雖然小恩不感興趣,不過......勉強問一下好了:「為什麼?」

「因為我的頭髮太亂了。」那工讀生滿臉歉疚地說。

「......」

結完帳,小恩轉身的瞬間,腳步忍不住往後頓了一下。

她看見疊在門旁的蘋果日報頭條,放了張觸目驚心的血腥照片。

一個男子坐臥在屈臣氏門前的燈柱下,軟癱無力垂著頭,看不清臉。四周都是圍觀尖叫的群眾。鮮血灑了滿身,似是從男子的鼻腔與嘴裡一起嘔出來的。

斗大的腥紅標題:「西門町街頭暴力,一拳送命?!」

小恩忍不住將沈甸甸的報紙拿起來,將它整版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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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17 21:34:24 |只看該作者
西門町街頭暴力,一拳送命?!

昨天晚上九點半,西門町驚傳一起暴力鬥毆事件,三十四歲的黃姓男子偕同女友在西門町逛街時,突遭一名高大男子攻擊斃命。唯一的目擊者言之鑿鑿,該施暴者僅僅朝黃姓男子胸口揮出一拳,就將他當場活活打死。

三十四歲的死者黃方田是鐵蹄子幫戰堂堂主,主要負責帶領堂下的青少年進行暴力討債的業務。據了解,死者當兵時曾是蛙人爆破大隊的成員,受過嚴格訓練,身強力壯,怎麼會被人一拳暴斃,令人匪夷所思。據救護車上的緊急救護人員初步判斷,死者的胸骨至少有五根斷折,斷骨貫穿心臟與肺臟造成大量內出血,是致死原因,目擊者「一拳殺人」的說法仍待法醫解剖驗證。

初步了解,事發當時死者女友正轉身付錢,表示什麼都沒看見,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事發後精神極不穩定,一直哭泣。而事發太快,既無槍聲也沒有死者的叫聲,現場僅一名目擊者看見兇手行兇的過程,並在兇手離去時用手機拍下兇手模糊的背影。

「真是太扯了。」不願具名的目擊者心有餘悸地說:「那個人根本沒有行兇的跡象,就只是走到那個人旁邊,然後就這樣......一拳下去。」記者追問:「兇手與死者間沒有對話嗎?」目擊者說:「沒有,突然發生然後就莫名其妙結束了。我還以為可以看打架,沒想到這樣就死掉了。」記者追問兇嫌究竟有沒有使用兇器,目擊者斷然否認,並表示:「對了,我有聽見悶悶的一聲,原來骨頭碎掉聽起來是那樣......」

這起案件與兩個月前,在台北日清居酒屋前遭人從後一拳擊碎頸椎的鄭姓小開案,監視器所拍到的模糊畫面有相似之處。當時由於畫面不清楚,警方懷疑兇嫌是手持鈍器行兇,但現在似乎有了新線索。

但人的拳頭是否有這麼大的破壞力?記者專訪武術專家李鳳衫先生,他表示一拳殺人的確是可能的,對少數修習武術的練家子來說絲毫不奇怪,過去神祕的特務訓練也包含此項。「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們真正修行的人是不輕易出手的。」李鳳衫再三強調,如果自己願意,隨時能將採訪的記者一掌擊殺。

據悉,死者涉及上個星期二在豪情酒店發生的槍擊砸店案,這起街頭暴力致死的事件是否與砸店引發的股東恩怨有關,警方還要深入調查。只是昨夜此重大暴力事件發生在人聲鼎沸的西門町,對照警政署署長日前宣示要在一百日內提升治安的說法,更顯得諷刺。

(記者葉君宜綜合報導)





報紙最底下照樣附了怪模怪樣的犯案示意圖:

一個高大的男子擺出拳擊姿勢,一拳擊中死者的胸口;而死者的表情就像被捉姦在床的董事長,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

誇張的是,電腦繪圖還畫了一股閃電從兇嫌拳頭貫穿出者的後背。

比起放大到快爆出新聞框外的橫死街頭照片,這張示意圖對死者顯然更不敬。

「一拳必殺,妳相信這種事嗎?」乳八筒淡淡地說。

「很強喔。」另一個工讀生半睜著眼。

小恩沒有回話,只是自然將手指稍稍挪了一下,露出頭版的下方一角,那目擊者用手機倉皇拍下的畫素既低又嚴重手震的照片。

報紙幾乎要掉在地上。

錯不了......小恩的腳底麻了起來。

也許會看錯人。但不是現在。

尤其是昨天晚上還跟這個人上了床,在那之前,彼此對看到快哭出來。


鼻腔裡彷彿還積蓄著那股氣味。

------來自殺人犯手上的煙硝味。


小恩呆呆地拿著報紙,慢慢走出便利商店。

叮咚。


「那種為錢賣命的殺手最讓人不齒了。」乳八筒對著那疊報紙豎起中指。

「那你崇拜月囉?」蓬頭垢面的工讀生半張臉貼著櫃台。

「他是我的偶像。」乳八筒頓了頓,又說:「但,誰不是呢?」

「對了。」

「嗯?」

「她沒有付報紙的錢耶。」

兩人對看,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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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7 21:34:44 |只看該作者
小恩回過神時,人已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

「我偷了殺人兇手的錢包?」

一想到這點,小恩就喘不過氣。

那殺人兇手肯定不知道自己住哪裡吧?

不,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住哪,卻不可能忘記是在哪裡搭上自己的,萬一給遇上了,一定......一定......

「一拳就會死了。」她打了個冷顫。

小恩在心中發誓,西門町在那殺人犯落網前是絕對不能再去的。

有種反胃的感覺。

不只如此,他們還做了愛。

先是一個接一個把女人當玩物的人渣,昨晚,則是剛做案的殺人犯。

小恩摸著肚子。

他射在裡面。

小恩立刻起身,先是快步,很快便忍不住快跑到最近的一間藥局。

買了事後避孕藥,還一口氣吞了比老闆說的兩倍份量,小恩連水都來不及買就將藥片嚼碎,用口水嚥進肚裡。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懷殺人犯的寶寶。」

小恩一想到那殺人犯,就直覺該從胃裡翻出東西來吐。

那人剛殺了人,連澡都沒洗就上了她,好像死人的氣息也跟著汗水、口水、精液,通通黏上小恩似的讓人作嘔。

然而出奇的,小恩並沒有真正想吐的感覺。

想一想,關於殺人,小恩不是全沒做過。


有個殺手,代號月。


月殺人,而且大大方方地殺。

他架了一個獵頭網站,在上面列出一長串「該死的人渣」名單。

緊跟在名單的背後,是一組瑞士銀行的帳號,與一串鉅額數字。

至於那串鉅額數字的尾巴擁有幾個零,則由全民決定。

如果你認同某人該死,便將你願意支付的金額匯進該銀行帳號,如果達到了月預先設定的標準,月就會出動。

地球上將少一個人渣,多很多掌聲,隔天加料趕印的蘋果日報將銷售一空。

如果「結標」金額達不到,月便不動聲色。驕傲的他用這種方式尊重廣大的民意。

沒有一個政治人物膽敢猛力批判月。

並非畏懼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獵頭網站上,而是害怕民意支持度會一瀉千里,連里長都選不上。

月是市井小民憤怒的出口。

總有一天,字典中關於正義的註解裡,將出現月的名字。

也許是對這個社會的一點點報復吧,小恩覺得月代替所有的台灣人對那些自以為有錢有權就可以隻手遮天的暴發戶與政客,發動一次又一次的刺殺戰鬥,讓她感到很過癮。

冷血?

記得去年掏空麗霸集團三百億資產的負責人王又增,在企業申請重整前一天搭頭等艙逃亡美國後,整個台灣不分族群藍綠群情激憤,數萬名小股東的股票頓成廢紙,只能眼睜睜看著將他們洗劫一空的王八蛋,在美國逍遙快活。

這股龐大的憤怒,月聽見了。

「兩千三百萬的各位,你們願意與我共下地獄嗎?」他在網站寫下。

獵頭網站上的金額在四天內湧進數倍的價錢,打破歷來記錄。

此時國際間的矚目讓王又增反而因禍得福,得到政治性的保護,美國為了顏面命令聯邦調查局須時刻注意王又增的安全,十幾名訓練有素的幹員在王又增的豪宅周圍大陣仗築起防線。


那又如何?

我們談的,可是月啊!


當灼熱的子彈鑽進王又增肥滿的後頸,再出來時已烙出拳頭大的窟窿。

神乎其技。

不知道有多少家長將隔天的蘋果日報頭條攤在餐桌上,得意洋洋告誡子女:「這就是壞人的下場,以後不可以像他那樣啊!」數百間學校在中走廊、教室佈告欄將報紙頭條釘在上頭,就連師長經過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甚至,有很多人將那天的報紙頭條表框起來,當作海報一樣收藏。

非常熱血。

就是這樣。在月的殺手世界裡,正義才有真正的形體,而不是任由那些權貴者用桌上印表機自由列印出來的、屬於他們的白紙黑字。

大多數會被月挑上的目標,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爛人,但小恩對什麼白領階級的犯罪沒太大興趣,而是對欺負女人的壞蛋憎惡最多。雖然月只殺過兩個罪孽深重的連續強姦犯,但那兩串數字裡都有小恩用身體產出的貢獻。

她將賣身的錢匯進月的指定帳戶,看著網站上的龐大數字裡有自己的一份,有時還會開心得哭出來。

如果將來閻羅王質問小恩:「妳覺得妳只是出了點錢,就不算殺人嗎?」

小恩會欣然接受。

那些凌辱女人的敗類都該死。

最好,月的網站也能列出變態的壞警察、愛說教的老校長、還有好多好多......

只不過用賣身錢贊助殺人,跟與殺人犯交媾,完全是兩碼子事。

仔細往深裡想,當街一拳行兇、頭也不回地走人,甚至還......叫了女人。

這種人絕對不能以殺人犯論之。

不需要福爾摩斯的大腦,小恩就可以斷定,他是個殺手。

職業殺手。

「......」小恩雙手環抱,起了雞皮疙瘩。

既然如此,昨天晚上那職業殺手在做愛前赤身裸體等待的故事「蟬堡」究竟是什麼呢?蟬堡又是誰拿來的呢?

是雇主?

還是地獄來的陰差?

他那種深深著迷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小恩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氣,猛地想起從偷來的一萬六千塊錢還放在隨身皮包裡,有種非將它們在最短時間內花完不可的衝動。

那可是殺人買命的錢,留在身邊一定不吉利。

於是她拿出手機,用3G連結到殺手月的獵頭網站,選了一個最接近被獵殺邊緣的準目標,熟練地將一萬六千元跨國轉入月的指定帳號。

對小恩來說,如此一來附著在皮包裡一萬六千元鈔票上的「亡靈指數」,也透過數據傳輸,轉交給殺手月啦。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小恩闔上手機。


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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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21:35:08 |只看該作者
為了轉嫁一身霉氣,小恩夜裡還是上工了。

一個全身刺青的道上兄弟將她壓在下面,連續弄了兩次,卻只給了一半的錢。

「妳叫得太假了。」那道上兄弟穿上褲子時,心不在焉地辯解。

不想挨打,小恩只有默默收下錢。



當她來到便利商店時,已是深夜。

許久沒有客人,兩個女生索性坐在店門口的小台階上。

「都過了半小時,怎麼還是很傷心啊。」

女工讀生將臉埋在兩腿間,聲音像哭。

裝哭。

長飛丸躺在雨傘架旁,睡了個四腳朝天。

小恩幽幽說道:「那有什麼,才半小時。」

「......」

「我的悲慘人生已經持續了十八年囉。」

「什麼悲慘人生?」女工讀生還是埋著頭,聲音悶悶的。

「找不到人喜歡我啊。」小恩看著閃閃發亮的粉紅色指甲。

「妳那麼漂亮,又那麼會打扮,怎麼會沒有人喜歡?」

「反正就是這樣。」

「大概是妳看得上眼的人條件都太好了吧。」

正好相反。

都是一些爛到發膿生瘡的下流胚子。

小恩站起來,猛地說:「失戀不是都要喝點酒嗎?挪,我們來喝酒。」

「也對。」女工讀生嘿咻一聲起身,走進店裡。

再出來時手裡已拿了兩罐海尼根,一人一罐,用不知所以的歡呼聲打開。

兩個女生同時喝了一大口,也同時露出超級難喝的表情。

「原來啤酒這麼難喝,噁。」女工讀生的眉頭還是皺的。

「真的是。」小恩點點頭,說:「超級難喝的。」

「我還以為妳很會喝酒呢,所以才提議要喝。」女工讀生瞪大眼睛。

「我是喝了很多次,不過沒有一次覺得好喝。」小恩將啤酒放在額頭上,冷凍一下腦袋,說:「難喝的東西,是永遠也喝不習慣的。只是覺得,既然到了該喝酒的時候,就喝吧!」

「喝氣氛的,嗯。」女工讀生又喝了一口。一小口。

舌尖冰冰辣辣的,舌根則苦到冒出一推沫。

好苦好苦。

不過沒有聽到白天班的男工讀生有女朋友,那麼苦。

「不過,妳為什麼喜歡他啊?」小恩忍不住說:「我覺得他很囉唆。就好像......就好像我們在看漫畫的時候,角色會有內心話跟旁白,可是那個工讀生卻把內心話跟旁白全部都念了出來。就是那麼囉唆。」

「我也不知道,他真的像妳講的那樣嗎?」女工讀生感到好笑。

「這麼明顯的囉唆,難道妳沒跟他說過話嗎?」小恩訝異。

「幾乎沒有。」女工讀生搖搖頭。

兩人深聊之下,小恩才知道,原來愛情也有非常盲目的一面。

晚班的女工讀生跟白班的男工讀生,原本的交集就不多,除了工作備忘錄上的留言外,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真正言語上的交流。

原本工作備忘錄是大致記錄進貨銷貨的情況、提醒交接的人要注意哪些狀況用的。但男工讀生非常喜歡將他白天所遇到的人、事、物,加上一點小感想,通通寫進那藍色的小本子裡,搞得非常豐富。

「他寫的很詳細,比如今天的拖把有點霉味、便當雖然過期了八小時卻還是很好吃等......但場景都不脫這間店,所以我一直不清楚他有沒有女朋友,還是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女工讀生從工作背心寬大的口袋裡,拿出那厚厚的藍色記事本,隨手翻翻。

小恩湊過去看。

裡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生活內容,好像每一頁都有一些拙劣的小插圖。

女工讀生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頁,很明顯,是畫得非常醜的黃金梅利......長飛丸。

又翻了一頁。

是一個正在偷加可樂的國中生,神色緊張中見鎮定。

「他也有提到妳。」女工讀生故意裝出吃錯的表情,酸酸地說:「所以這也是我開始注意妳的一點理由喔。」

「提到我?」小恩愣了一下。

「他說妳好像住附近,所以很常來,也說妳很有愛心,對黃金梅利很好,有時候不只會餵牠吃東西,還會看牠吃東西的樣子。」

「喔。」

「有一次他還寫到,他猜妳是做晚上的工作、或念不必穿制服的夜校,因為妳每天都很晚才起床,常在下午買一些早上該吃的東西。」

原來自己被觀察了啊......真的是有一點高興。

「反正,妳一直一直看著他寫的東西,所以就不小心喜歡上他了。」

「......也是啦。」

女工讀生拿著只喝了一大口加一小口的海尼根,有點不好意思。

關於喜歡,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小恩說。

有點害羞。

去年冬天,某夜明明沒有寒流,氣溫卻陡然掉到十度下。

那個男工讀生不知怎地正好騎車經過、下來買東西吃,看到她一個人在店裡穿得少,就逕自拆了架上的杯裝巧克力,沖了一杯放在櫃台上,什麼也不說就很酷走了。

還有還有......

上上個月,這附近另一間便利商店跟加油站接連兩個晚上都被搶,一到晚上就有點揣揣。男工讀生下班後,整夜都坐在店裡附設的簡食座上看書,一直看到天亮換班。她向他說謝謝,想請他吃早餐,男工讀生卻只是說:「沒啊,我本來就要看書了。」連不必客氣都沒說。

還記得,他看的那本書非常冷門,好像叫「只要十分鐘,你也可以開火車」......她隔天在網路書店裡輸入關鍵字都找不到,想要多話題都無能為力。

不過這些都沒辦法跟小恩說,女工讀生心想。畢竟這些舉動大概都沒有什麼多餘的意義,就算有一點點,也真的不算什麼。

小恩幫她旁敲側擊問出的答案,就是最好的證明。

看著默不作聲的女工讀生臉上的淺笑,小恩有點羨慕,慢慢說:「雖然他有女朋友了,不過妳還是很幸福啊,有個男生可以喜歡。像我,就不知道該喜歡誰比較好。」

小恩則拿著啤酒,幾乎一口也沒再喝。

「妳好怪。喜歡就喜歡了啊,沒有喜歡的人就沒有喜歡的人,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女工讀生將海尼根湊近。

只是聞到生澀的鐵味,混著一股啤酒發酵的氣味,舌根的苦味就跑出來。

「苦,那就別喝了吧。」小恩率先將啤酒倒轉,倒了一地的白色泡沫。

女工讀生笑了,跟著將啤酒倒光光。

「對,反正是氣氛,拿著空酒罐也一樣。」她說。

「喝酒都是喝給別人看的。」小恩有感而發,抱著雙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打發破曉前的混沌時光。

一台老舊的計程車緩緩停在店門口,不知是一夜未睡、還是早起吃蟲的司機伸懶腰下車,朝這裡走來。

女工讀生趕緊起身進店,順手將空罐子收走。

只剩下小恩,跟持續呼呼大睡的長飛丸。

「真希望能一直聊下去。」小恩揉揉眼睛,自言自語。


只要不孤單,她願意拿一切交換。

不過她起身走了,不等那司機離去。

這一年她學到了不可以纏人,不然,遲早會被拋棄。

踩著困倦又有點不滿足的步伐,就保持一點不被討厭的距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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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1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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