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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雷恩用力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果然,那影子在瞬間就
消失不見了。但那聲低歎如漣漪,不斷地在心湖擴大,與他起了共鳴。
他感到莫名的惶恐。不能!不能!誰也不能帶走秦婉!死神不能,柯宇軒也
不能!他匆匆地奔到床邊,卻不見秦婉的身影,恐懼不斷的上昇。湧到了他的喉
嚨,心臟在胸腔裡強烈地撞擊著,鎮定下來,快鎮定下來,柯雷恩,他告訴自己,
鎮定下來,用頭腦仔細想想。他才離開床幾分鐘,甚至沒有離開這個房間,秦婉
不可能不見了,除非敵人用了瞬間轉移。
忽然,棉被堆裡傳來一陣囈語,雷恩趕緊抓開超大型的棉被,發現秦婉就陷
在棉被海裡,她把自己的身體縮了起來,像個炸熟的蚱球。
雷恩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開始鬆懈下來,令他差點就虛脫了,
他不禁對熟睡的秦婉喃喃自語著:「秦大小姐,為什麼連在睡夢中,也要和我捉
迷藏呢?下次行行好,可憐我這顆衰弱的心臟吧!」
他爬上床,將秦婉緊緊的抱在懷裡,也許力道大了,她在睡夢中不依地嘟囔
了一聲,但他卻假裝沒聽到,一秒也不願將她放開。
「說!你究竟把我們的相片拿哪裡了?」
就在雷恩愉快地亨受美味的早餐之際,秦婉終於問了一個他壓根兒不想答的
問題,但該來的總還是得來,他遲早得面對她的。他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炒
蛋,拿起紙巾,擦擦嘴,拍了拍滿足的肚子,即使拖延了這麼久,表面上看來那
麼從容,其實他內心裡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機靈一動,心想,將變化球
丟給達芬吧!
他面不改色地散謊道:「喔!我們那張照片照得還不錯,達克借去看了,下
次叫他拿來還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他們唯一的合照,他明明知道她愛惜死了,怎麼
輕易地借給別人呢?達克無緣無故的,又幹什麼借那張照片呢?她自從知道自己
病了之後,覺得自己變醜了,就死也不肯照相,所以那張照片對她來說是那麼地
彌足珍貴,無可替代。
他感受到她的灼熱的眼光,心虛地低下頭來,心裡暗著罵自己「笨蛋,怎麼
撒這種拙劣的謊?現在連他自己聽來都是那麼地薄弱,難以取信於人。事實上,
那張照片連同相框,他們都將它當做重要的線索,因為那是秦婉唯一從20世紀帶
來的信物,他們將它交給了傑克——雷恩在大學時代的教授,當今新天堂星球上
最具權威的科學家——來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們已被逼得走投
無路,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良久,秦婉總算打破了沉默。「你幹麼不拿底片給他們呢?」她的嘴唇翹得
高高的,可以吊好幾斤豬肉了。
「可是……我們搬家的時候,不小心把底片弄丟了啊!」他好言好語地回答,
心裡卻想著「那該死的底片」
如果還真的存在,那才真是見鬼了!
「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是這樣〕粗手粗腳的,笨死了!」她不滿地抱怨了幾句。
門鈴忽然響起來,救了雷恩一命。秦婉興奮地叫起來:「我去開門。」
乖乖這還得了,雷恩心想著,來人不被秦婉嚇一跳才怪,又或者更糟的是敵
人找上門了。他趁她才走了幾步。馬上就把她拉回來。「你乖乖坐著,不要動!
我去開門。」
她對他的獨裁的做法滿心不高興,但一看到他陰厲的臉色,又不敢造次了,
只好雙手抑胸,氣嘟嘟地瞪著他的背影。
雷恩、達芬,傑克三個大男人站玄關處。傑克看著室內的陳設,忍不住驚歎
道:「天啊!我們來到了新石器時代嗎?」
「不,教授,這是『粗電器時代』,您要不要住住看?保證您一定能像個摩
登原始人一樣,快活似神仙!」
「喔!喔!不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承受不起這種原始
的娛樂。」教授臉上一副敬謝不敏的神色,惹得他們發笑不已。
他們的笑聲卻把好奇的秦婉給引了出來,她走近玄關,臉上的笑意猶如向日
葵見到了太陽光,霎時粲爛地綻放。她驚呼一聲拔足狂奔,雷恩見狀,高興得不
得了,馬上伸出雙手想迎接她的擁抱。
當秦婉跳到傑克身上緊緊抱著他的時候,雷恩足足呆了一分鐘。
「爸爸!你終於來看我了,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呢?害人家以為你都不要我
這個女兒了!」她緊緊地倚偎在傑克的懷裡盡情的撒嬌,像個小女孩。
而被抱個滿懷的傑克,卻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頭霧水地望著雷恩和達
芬。雷恩伸出的雙手還沒收回來,而達芬的下巴則一副合不攏的樣子,傑克看著
這兩個孩子的呆樣,知道別想告他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靠在他肩頭抽泣的秦婉,低聲安慰:「噓、噓、乖,沒事
了,爸爸在這裡,乖女兒,不要哭了。」
—開始,他只想做個樣子,安慰—下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可是當他這麼說的
時候,一陣柔情忽然湧上心頭。他死去已久的太太不曾為留下一兒半女,他從不
曾感受過親情,而今卻在這陌生女娃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似乎潛伏已久的情感。
他喃喃低語著,輕拍著她、哄著她,好像多年前就想這麼做了,這一切都是
那麼的自然,無須喬飾,眼淚不知何時潤濕了他的眼角,但他胸肺裡溢滿了無名
的喜悅。
雷恩煩燥地走來走去,一旁坐著的達芬快看得頭昏眼花了,他終於不耐煩地
發起牢騷。「你已經快走了好幾個小時,可不可以停下來,地板都快被你磨出一
個洞了!」
雷恩恍若未聞,還是不停地走來走去,一邊對者達芬咆哮道:「該死!他們
已經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個下午,難道你不好奇他們在談些什麼嗎?」
「我當然好奇!但不等他們出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嗯……慢著!老兄你
該不會是吃醋吧!我的老天啊!教授的年紀足可當秦婉的父親了,難道你懷疑教
授沒有人格嗎?」
「你幹嘛那麼大驚小怪,我才沒那麼酸酸呢!」但他心虛的口氣,可不是那
麼一回事。
雷恩話才剛說完,傑克便推開房門走了出來,雷恩不好意思地叫了聲:「教
授。」
「教授,秦婉怎麼了?」達芬關心地問。
「她和我聊了一整個下午,也難怪會累,現在睡著了。」
「教授,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雷恩真心的說。
「不用了,」傑克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你們丟給我一個變化球,幸好
我接到了,現在你們好好的向我解釋了。」
雷恩和達芬交換了一個眼神,傑克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會是個強而
有力的盟友。他們決定向他坦白一切。
等他們交代完一切的來龍去脈後。傑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喟然道:
「原來,這小娃娃的身世這麼可憐。」忽然,他的目光凌厲地落在他們身上。
「這些日子你們有沒有善待她啊,尤其是你這個臭小子,雷恩,有沒有?」
「有!當然有!」雷恩不禁立正,恭敬地答道。
「教授,你們都聊???些什麼呢?沒有露出破綻吧?」
達芬又好奇又關心地問。
「呵、呵……」傑克露出了溫馨的笑容。「你們那麼多疑幹什麼呢?小娃兒
只是聊聊小時候她和我……啊,不是,是她和她父親相處的一些往事。奇怪的是,
當她講起這些事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好像我真的記得那些事一樣。她
的父親一定很幸福,有這麼可愛的女幾……」講到這裡,他不禁哽咽起來,感覺
一陣鼻酸,好像一件失落已久的寶貝,經過好久好久又終於找回來一樣。他不好
意思地清了清喉嚨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雷恩瞭解地拍拍他的手臂,傑克的感覺他可以瞭解,因為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他發現傑克眉宇之間的神色與秦婉還真有幾分相似。傑克的外表原本就是偏向東
方人的那一種,這在新天堂星球上是很少見的。
「對了,你們上次交給我的照片,我拿回去研究了。」
傑克不愧是優秀的教授,馬上就展現出學者的風範,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
「你們猜,我在那張照片的後面發現了什麼?」傑克—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惹得他們心癢癢的,但任憑他們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什麼事來,只好投降地搖搖
頭。
傑克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副解謎大師的樣子。「是一方小小的微晶片。」
「微晶片?」達芬和雷恩兩人異口同聲道。
「沒錯。這種微晶片是貯存記憶的軟體,而更神奇的事情是,經過十天的挑
戰,我總算將檔案叫出來了。」
傑克一副躊躇志滿的樣子。
「真的?那檔案上面寫了些什麼呢?」雷恩滿懷希望地問。
只見傑克的臉上充滿了尷尬的神色。「檔案是叫出來了,可惜不能讀檔。」
「為什麼不能?」雷恩急得大叫,傑克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這個希望如果
也破滅,那麼一切就全毀了。
傑克咳了一聲,想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因為檔案是用代碼寫成的,現有
的資料,根本查不出這些奇怪的符號代表什麼意思。」傑克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
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現有的符號都不符合嗎?」雷恩問。
「沒錯,我輸入了現代的幾套程式都無法解瀆,」傑刻苦惱的說著,他的個
性一向不服輸,遇到這樣的挫折一定令他痛苦不已。
「那我們有救了。」雷恩忽然高興地大叫起來。
「你瘋了嗎?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我很想助你們一臂之力,但是現在的資
料卻無法讀懂啊!雷恩,你要清醒點!」傑克哀傷地看著異常興奮的雷恩,深怕
他絕望得情緒失控了。
「放心,教授,我腦子正常得很。你說現有的資料都不能讀檔,對不對?」
傑克點了點頭,雷思繼續說道:「那是因為檔案上的代碼是屬於古代的啊!」
「哦——所以現有的資料才讀不出來啊!」傑克恍然大悟道,但繼而一想,
「糟了!那不是更棘手嗎?我們到哪裡去搜尋這些古代的東西呢?」
「教授,你忘了我的存在嗎?」達芬—副很酷的樣子。「31世紀東西,也許
我不太精通,但別忘了,我是20世紀的專家啊!」他轉過身來,面對雷恩說道:
「雷恩,你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雷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教授,快帶我去看看吧!有人會等得不耐煩的。」
他又跟雷恩說道:「雷恩老小子,不要忘了,你又欠我一次人情喔!」
「謝了!下次有正點的妞,絕對讓給你的。」
「你可真慷慨啊!但我只是去看看,這並不保證我能解得出來。」
「你會的,我相信你。」
他們離開的時候,傑克還不忘叮嚀雷恩。「等秦婉醒來時,代我們說一聲吧。」
然後,他又依依不捨地補充一句:「告訴她,我會常來看她的。」他充滿感情地
說著:「你知道,我很樂意扮演她的父親。」
雷恩瞭解地點了點頭,秦婉雖然隻身來到三十一世紀,但是她並不孤單,她
身旁有那麼多人愛著她、關心她。
雷恩走進了黑暗的臥房,站在床邊俯視秦婉。她睡得很不安穩,在床上翻來
履去的。他坐上床沿,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她,而她即使在睡夢中,她似乎也能
感受他的存在,呼吸漸漸平穩。
她作了一個夢,夢迴到了熟悉的家園……
她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自從知道自己的病情後,她就開始自暴自棄,失去
了求生的意志,儘管達克和宇軒向她保證,只要使用生命維持器裝置,她的病情
就可以控制住,但她自己知道,尚在實驗階段的維持器還不一定管用,而且這一
睡去醒不醒得過來還是個未知數,她可以冒這個險嗎?若一覺不醒,那和死去又
有什麼分別?
對才21歲的她來說,死亡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儘管人人談癌色變,癌症高
居十大死因的首位,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種病會發生在她身上,她才21歲啊!
叫她怎麼甘心!
她回顧自己的一生,雖然短暫卻過得十分順逐,父母親視她這個獨生女為掌
上明珠,百般呵護她,在能力範圍之內盡量給她最好的東西,而從小就乖巧聰慧
的她也以最好的表現來回報他們。認識她的人,很容易就喜歡上她,不管是男是
女,年老或年少,她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和親和力。她唸書從不讓人操心,
一路上來都是明星學校的學生。也許真的過得太順了吧!讓老天也嫉妒起她來。
也許她真的應該滿足了。世界上有那麼多不幸的人。她又怎能賴活著,佔著別人
的幸運呢?
面對死亡是需要勇氣的事,而周圍人有愛給了她無限的勇氣。不!她並不怕
死亡,因為這短短的一生,她得到的愛已經夠多了,她夠滿足了。但還有一件事
她深深放在心上,久久不能釋懷,任何事她都可以說服自己放得下,獨獨柯宇軒
她放不下,她才初嘗感情的滋味,就要面對死亡,就算她甘心,卻怎麼也放不下
宇軒一個啊!
她死後,他會想她嗎?以後誰來照顧他?他自己煮的東西那麼難以下嚥,以
後誰來煮給他吃?他開快車的時候,誰會在車旁叮嚀他?誰給他洗衣服、收拾房
間?誰在他痛苦沮喪的時候,聽他說話?誰會在他說不好笑的笑話時,陪他一起
大笑?
想到以後會有另一個女人來代替她的位置,她的心就一陣緊縮,難以喘氣。
可是,她還是希望他能過得好好的,幸福快樂要他身邊圍繞。他會結婚,生一個
小宇軒,也會變老。只是這一切,她都再也看不到了。她等不到他變老,只好想
像他變老的樣子,齒鬆發禿,坐在搖椅裡對著孩子訴說陳年往事;到那時,他還
記得她嗎?一個瘋狂愛著他的女子,在相遇的短短數月裡,完全奉獻她一生唯一
的愛。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想得心都痛了,閉上了眼,因為無法承受眼皮上
劇增的熱度,她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那是徐志摩寫的一首詩,詩名就叫「歌」:
「當我死去的時候,
親愛的,
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
也無須濃蔭的柏樹。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
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願意,
請記得我,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枕頭不知何時已濕了,宇軒願意記得她嗎?唉,如果回憶是痛苦,她情願他
把她忘了,忘得—干二淨,無須牽掛。
「我再見不到地面的青蔭,
覺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聽不見夜鶯的歌喉,
在黑夜裡輕吐悲啼。
在悠久的昏幕中迷惘,
陽光不升起,
也不消失,
我也許,
還記得你,
我也許,
把你忘記……「
人死後,還有知覺嗎?算了,沒有也好,不用讓回憶來折磨自己,也許無知
也是一種幸福吧。只是說得容易,要忘記一個深愛的人,她是多麼不甘心啊!
「叩、叩!」
她聽到了敲門聲,趕緊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遮起來,她的眼睛紅腫得像兩
顆胡桃,可不想被人瞧見這副脆弱的模樣。
來人在她床沿坐了下來,她可以感覺到床墊凹了一角。
「秦婉!」他開口說話了,是爸爸,秦婉心想,罪惡感不由得升起,這一陣
子她讓他擔太多心了。
「小婉,」他又叫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想說話,沒關係,你就聽爸爸講好
了。」
「你還記得你出生時的樣子嗎?喔,這是什麼傻話,你當然不記得了。你出
生時候紅咚咚的,好可愛,醫院裡的護士都搶著抱你。你媽和我生你的時候,年
紀都已經很大了。你媽是高齡產婦,生你的時候是難產,看她那麼痛苦,那個時
候我就下定決心,有你這個女兒我就滿足了。以後,許多親朋好友都勸我們再生
一個男孩,但我都說有女萬事足。真的,有了你,我和你媽的生活都豐富起來。
「你也許會覺得我們自私吧!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去面
對那一個未知的世界與未來。當然,決定生你時,我和你媽也商量過這個問題,
那時,我們的事業漸漸穩定了,心想可以擔負起生兒育女的責任了,如果不能給
我們的後代最好的成長環境,我們寧可不生。所以,你絕對是我們滿心期待的寶
貝,是我們決定你的出生。也許我們真的很自私吧,但我們願意去幫你面對這個
世界與未來,你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所以我們也算是和你一起摸索長大的。那是
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為此,我衷心地感激你。」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感情。
「爸,你不要這麼說!」秦婉趕緊坐直了身子,用力地抱住父親。「爸,你
們盡心盡力地把我撫養長大,該謝的人是我啊!被你們生下來,是我一生中最美
好的事,是你們給我機會去認識這個世界。這一生我過得很充足,我絕對不會後
悔的。」她激動地陳述。
「傻孩子,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又何需言謝?」
他輕哄著她。「學科學的人,本來是不該相信迷信的,但自從得知你的病情
後,我和你媽卻不由得祈求上天,希望奇跡能出現。我們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生命的過程是一個圓,如果這輩子沒有緣份,就等來世再續父女緣吧!儘管如此,
然而心中卻很清楚,這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然後,你媽忽然想到了達克和他那瘋狂的研究。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達
克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他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小婉,為了爸、為了你媽,
為我們奮鬥,好不好?就算不為我們,你也要替宇軒想想,他一開始就知道你有
病,卻還是瘋狂的愛上你,你不吃不喝的時候,你以為他好過嗎?你沉浸在自憐
自怨中時,你是否注意到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著你?」
「爸!不要再說了,求求你!」她摀住耳朵,拚命地搖著頭。
「我們捫心問自己,已經盡了為人父母的責任,可以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
錯,當初是我們將你帶到這世間的,但現在我們將選擇權交還給你。生或死,你
自己決定吧!只是不要讓悲傷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你四週的人
都在等你對抗死神啊!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好不好?再多陪陪爸爸,不要輕易
投降啊!」說到最後,他已泣不成聲了。
秦婉不禁呆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父親流眼淚,他完全忘了身為人父的尊
嚴,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電視上那些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形像都是假的,眼前這個大男人的眼淚才是真
的。
她太沉溺於自己的哀傷了,她實在太自以為是了,以為面對死亡就是一種勇
氣,其實這不過是逃避的藉口。她太懦弱了,不敢抗死神,一味地自暴自棄,在
自憐自怨中,傷害了每—顆愛她的心。
忽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露出久違的笑容,堅定地說著:「爸,告訴
達克和宇軒吧,我願意接受挑戰!」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秦婉拿起枕頭摀住耳朵,「喔,吵死了!」
她在昏睡中轉了一個身,卻撞上一堵肉牆,雷恩越過她,接起了電話,腦子還昏
沉沉地,心裡暗自咒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古董。
他忽然坐直身子,這個舉動太突然了,吵醒了秦婉。他掛掉電話,表情十分
嚴肅。
「怎麼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喔!是誰打來的?」她關心地揉了揉他僵硬的肌
肉。
「沒什麼,是達克打來的。我去找他一下,你在家裡等我,好不好?」
他趕緊下了床,開始換衣服,心裡卻按捺不住興奮的感覺,達芬說有進展了,
他恨不得馬上就飛過去,事情發展到現在,總算有點眉目了。
他臨走前,還不忘叮嚀她:「你待在家裡做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出去,好
嗎?」
他看她點了點頭,才安心地走出去。
秦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懶賴地拿了本書,終於無聊地打個呵欠。她一整
個上午都忙著整理家務,現在地拖好了,房間收拾好了,衣服也洗乾淨了,好像
沒什麼事可以做了。只好拿葉慈的詩集來讀,但葉慈的詩集實在是晦澀難懂,她
讀不到幾行就想睡覺。
她望向窗外,伸了個懶腰。外面的天氣好極了,蔚藍的天空裡,幾朵蓬蓬的
雲互相追逐嬉戲,綠色的灌木叢洋溢著無限的生機。微風吹動樹葉,沙沙地向她
招搖,「出來走走,出來走走吧!」它們好像正在勾引著她。
「為什麼不呢?」她在心裡想著,反正不告訴宇軒就好了。
她搬了一張白色的小圓桌出去,在上面鋪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格子桌巾,擺了
茶具和幾盤小點心,悠閒地舉行—個人的下午茶派對。
如果這時候宇軒也在家有多好啊!她不禁這樣想著。她啜了—口自己親手泡
的蘋果紅茶,深吸一口芬芳的茶香,感覺每一個細胞好像都活了起來。
前幾天,她向宇軒吵著要毛線。他天天將她關在屋子裡,她實在是無聊透頂,
於是想織些東西來消磨時間。沒想到這個最簡單的要求對他來說卻好像是天下最
難辦到的事,深蹙著眉頭,最後才說他會找達克想辦法。真是的,這種事情也需
要麻煩達克嗎?真傷腦筋!
不過無論如何,他總算弄了幾團毛線球給她,只是顏色都不太高明。算了,
有勝於無吧!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悠閒地整理手上的毛線,然後開始織起,好久
沒織了,先從簡單的東西織起吧!她一直想為宇軒織條圍巾,現在總算一償宿願
了,想到此,她更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活著真好。
她忽然感到喉嚨一陣搔癢,忍不住咳起來,一開始只是輕咳,後來卻越咳越
嚴重,她忍不住惶恐起來。
當她看見手心的血絲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宇軒不是說她的病全好了嗎?這
些血絲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顆毛線從她腿上滾落,一直滾,直到消失在灌木叢裡。
她怔忡了一會兒才恢復過來,用手巾潦草地擦試手心的血跡,開始找那顆不
見了的毛線。白色一向是宇軒的偏愛,她一定得找到。
她喘著氣,終於小步地跑到灌木叢邊,伸手去摸索,卻摸了個空,她住前一
步,整個身子穿越了螢幕。
她驚駭地往後看,灌木叢明明還在,卻沒有實體!
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起來像是汽車的東西,在半空中飛來飛去!街
上的女人,和男人一樣,高大健美。
男人穿著金黃色發光的衣眼,女人則穿銀色的。相同的是,那些衣服都像第
二層肌膚似地緊貼著他們完美無缺的嗣體。
更恐怖的是,有—些看起採只可能出現在科幻片裡的怪獸,竟然大搖大擺地
在街上行走。
天啊!她究竟來到了什麼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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