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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貓朵] 【幸福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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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7: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楔子

  你的袖口    有眼淚安靜走過

 承諾過的天長地久    在那年被時間回收

 我在這頭    看你任寂寞放肆地流

 就讓我把你挽救    你的歡喜悲傷我都收

 釀壺幸福的酒    化開眉頭凝集的濃憂

 陽光曬亮城堡的窗口    欲語還休    欲語還休

 溫壺幸福釀的酒    三十七度半的火候

 不冷不熱的杯口    有你手指經過的感動

 年華老去時候    我還想做你的小女朋友

 抱抱我    把每一幕甜蜜回憶    倒帶重播

 時間的河流染白了頭    你會是我的老頑童

 摸摸頭    我的寬容任你使用    盡情揮霍

 然後    互執手    幸福到白首……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1-20 07: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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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幽的小巷道內,在這天早晨響起了鞭炮聲。

  那聲音過分清楚,要不注意到也太難,除非……耳朵聾了。

  模模糊糊間,薇如從夢境裡醒來,雙眼睜開了一公厘的小縫。她摸來擺在床頭櫃的鬧鐘,時針、分針、秒針好像全疊在一塊?再閉了閉眼,重新打開,這次好一點,上睫毛和下睫毛分離了三公厘。

  七點三十五分三十五秒……距離她昨夜躺下的時間,也才過了三個小時又二十一分左右。所以正確說來,她昨夜很晚睡……也不對,是今早很早就睡了。

  鬧鐘歸回原位,她把自己的臉重新埋進那柔軟的枕頭。就當上下睫毛即將再度相遇交會時,外頭響起了誦經聲。

  「啊——」挫敗起身,她呆坐著。猛然想起昨晚下班回來時,發現對面那戶人家的門外,已搭起了塑膠棚。

  上星期,那戶人家家裡有人往生,這些天來偶有一些誦經聲夾雜木魚聲,但也還不至於吵鬧。

  昨天搭了棚,今早放了鞭炮,接著又是一陣一陣聽不懂的經文從麥克風傳出,響透這整條巷道。

  依稀記得幾年前奶奶去世時,大伯也是這麼幫奶奶辦喪事的,所以照這情況看來,今天大概會誦上一整天的經。

  「啊——」薇如又挫敗地歎口氣,低垂著頭,有些困擾。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休,她打算趁這兩日休假時,把小說趕—趕。

  她平日在廣告公司上班,總要等到下了班之後,才有時間寫小說。寫小說是她的興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興趣,她其實也想不起正確的日子,大約記得是要升上大二那個夏天吧?!

  母親反對她寫小說,就連翻閱都不准。父親倒是不怎麼去管她,反正她向來毋需家人為她操心。不過怕老婆的父親卻是事事聽從母親,所以關於她寫小說這事,即便父親沒什麼意見,卻也不敢贊同,就伯母親一個兇惡的眼神瞟來,他無法招架。

  雖然母親反對,但有些事是可以偷偷摸摸進行的,像交男朋友、像在課堂上傳紙條、像翹課……

  她在大二那個夏天,開始了文字創作,那時沒想過當作家,也沒想過把作品寄到出版社,只是單純放在網路上供人瀏覽,卻也沒料到瀏覽她文章的單日人次,最高紀錄曾破千人。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有出版社主動找上她,要為她出版作品。

  再後來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作家。直到目前為止,她陸陸續續也寫了四本小說。

  聽說她的書賣得還不錯,也聽說她擁有固定的讀者群。

  不過,既然這種事只能偷偷摸摸進行,當然她的父母至今仍不知她成了作家,即使她還算小有名氣。

  大人們是奇怪的,他們總認為為人子女的,就是要乖乖聽話唸書,將來謀個公家機關的工作,捧著鐵飯碗便能安穩過一生。

  寫小說這等事在他們眼裡,就和一些不成名的音樂家、美術家、舞蹈家、運動家一樣,是會餓死人的興趣和職業。

  若硬是和他們據理力爭,他們會這麼笑你:「什麼藝術?什麼浪漫?能當飯吃嗎?真不懂你們這些孩子腦袋裡都裝些什麼?想當初我們那個年代啊,哪個人不是拚了命地唸書,就為了考進公家機關?」

  所以後來她變聰明瞭,表面上父母說的永遠是對的,但其實很多事她都是秘密進行著,例如寫小說。

  「咚咚咚……」外面又響起幾陣鼓聲。

  撥撥散亂在頰邊的發,她掀開被子,勉強下了床,彎著身子像個老太婆似的,慢慢摸進浴室。

  她在浴室的鏡??前擡起臉,望著鏡中的自己。

  歲月似乎沒在她的臉頰上刻畫下痕跡,很多人都說她看起來像是剛考進大學的學生,但其實她早過了那個充滿青春歡笑的年紀。

  而事實上,她也不過二十八,卻總覺得自己蒼老得像個阿婆……在心態上。

  慢慢步回臥室,拿起髮梳,對著梳妝鏡隨意梳幾下那頭長髮。

  咦,好像真的過長了些?

  前些時候毅翔才念過她該去剪髮了,說什麼頭髮太長會吸收身體的養分,不僅髮質會不好,連身體也會變不好。聽完他的說辭,她不置可否,因為他的頭髮好像也不短。

  盤起發,換上休閒衫,她步出臥室走到客廳,按了電腦的開機鍵。

  一杪、兩秒、三秒……半分鐘過去了,螢幕上沒出現那開機時必定會出現的一大排她不懂有何意義的數字和看不懂的程式。

  壞了?那她趕到凌晨四點的稿子不就……

  懊惱地把電腦桌從牆角拖出,底下的輪子和地磚摩擦出「嘰嘎嘰嘎」的聲音,嘈雜指數高達……八十分有吧?

  都是這樣的,每當電腦有狀況,她的第一個動作一定是把桌子拖出來,然後看看後面的線路是不是被她踢掉了,還是不小心被什麼小東西給咬斷,例如蟑螂、壁虎、螞蟻……

  會這麼懷疑也不是沒她的道理,有一次在打字時,就硬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珍珠奶茶,擦拭過後,隔日醒來見到她的電腦鍵盤時,差點尖叫著逃跑。因為那鍵盤上下滿是黑黑的小螞蟻。之後,她的鍵盤敲打起來就是不順。

  她打了電話給鬱翔,只聽見他在電話那端低聲安撫:「好,我找時間過去幫你看看。你要不要自己先試著把鍵盤拆開?很簡單的,就是……」她沒繼續往下聽,找了個她在煮開水,水滾要趕去關火的爛藉口,結束通話。

  總是這樣的,鬱翔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安撫她,但其實他不曾真的幫過她的電腦什麼忙。後來,當她的電腦出了狀況,她不再向鬱翔求救,直接抱去送修。直到遇見毅翔……

  她窩在牆角,細看那一堆密密麻麻的線……好像沒有咬痕,那麼應該就不是哪條線被咬斷。

  再看看主機上的連接插座……

  她拿起市內電話話筒,按了一組熟悉的數字鍵。

  不出一分鐘的時間……

  「薇如,開門。」大門外,毅翔一手撐在鍛造雙玄關門上,一手擺在褲袋裡。他連按門鈴和敲門的基本動作全都省去。

  薇如自電腦桌後探出頭,接著起身,跨出腳,以小跑步的型態前進著。匆忙中,被耳機線纏住右腳,一個踉艙,差點親吻上冰涼的地磚。

  穩住身子後,撥撥散落的髮絲,她開了門。

  「你家小電又掛點啦?!」門一開,毅翔頭一探,然後脫去鞋子,大步一邁,越過她身邊,看也沒看她一眼。

  薇如盯住他往電腦靠近的背影……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她家,他好歹看她一眼啊!

  「它沒反應。」關上大門,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側。

  才一走近他,他便回了頭,帶著趣意的臉。「當然沒反應。」

  「啊?!」薇如睜大眼困惑著。

  「你來看。」毅翔指了指電腦桌後方的延長線。

  「嗯……」

  對於薇如的反應,毅翔像是不滿意似的:他揚揚眉,「嗯什麼嗯?你沒看到嗎?」

  「什麼?」看到什麼?不就是一堆線?線有什麼好看的?

  「延長線的插座。」

  「怎麼了啊?」

  「電源燈沒亮!」毅翔頓時被打敗。

  電源燈……薇如把他的話慢慢消化後,困窘了起來。

  一直以來,她都把電腦電源線插在延長線的插座上,而延長線的電源線是不拔的,插孔旁的電源開了,電腦就能開機,若像現在這樣忘了……

  她搔搔額角,帶著歉意,「呃,不好意思,讓你跑這一趟。」

  「哈哈,少來這套,誰讓我是你家小電的專用御醫。」他一邊笑說,一邊幫薇如把電腦桌移回原位。

  同樣住在這棟樓,住在樓上的她自從知道樓下的他是寫軟體的工程師之後,電腦一有狀況,就是CALL他上來醫治。他果真如他所言,是她那部電腦的御用醫生。

  「又打算把假日用來寫小說啊?」他按了開機電源,雙手環胸,雙眼緊盯著螢幕。

  「嗯,這次進度落後太多,要趕一點了。」她也望著螢幕……啊啊啊,終於有反應了。真是謝天謝地!

  她……偷偷覦著他,崇拜的晶亮在眸底一閃一閃。

  「OK了,那就不打擾,祝你寫作順利。」他漾出一貫的笑容,然後開了門,又替她帶上門後,離開她的住處。

  祝你寫作順利?好……好客套喔,好像他們之間很陌生似的。

  有時候她會覺得毅翔是高深莫測的,看不見他的心事。不過妙的是,他也曾用很詭譎的說辭來描述她。

  他說他曾在陽光跳動的午後,在兩側滿是藍花楹的人行道上,擡眼看天。在葉片與葉片的細縫中,陽光呈放射狀透過來,灑在他臉上。他瞇起眼,從晃動的葉片與葉片中,瞧見一方藍,而那方藍中,有朵紮實的白雲。

  她……就像那朵白雲。

  當時她笑問他,雲不都一樣,哪還分扎不紮實?他說不同,她就是那一朵隔著葉片的紮實白雲。

  她不是很懂他的那段話,不過倒滿意外他的描述。

  她總覺得念電子工程的男生,腦袋裡大概都是裝一堆她不懂的數字和程式;可聽說他國中的國文成績還不賴,常參加作文比賽。

  原先還不太相信他的國文成績不錯,後來聽過他的這段描述後,倒是很願意相信他……國中的作文。

  咦?等等,突然想起,或許可以把他那時描述她的這段話,加進小說裡?

  她打開一個WORD檔案。

  凌晨時,寫到了第六章,男主角和女主角分離。

  白白的底,黑黑的字……好像黑白電視。所以WORD裡才會滿滿都是結束不了的劇情?

  她盯著「分離」兩字,右手掌支著下巴。

  分離分離……分離是什麼樣的感覺?當一個人面對生離時,都是什麼樣的反應?如她一般?還是……

  她呆坐在電腦前,心思飄到兩年前……

 


  鬱翔臨時取消今天的約會,薇如多了一些空閒的時間,她正好可以逛逛書局,找找有沒有什麼還不錯看的新小說。

  踏出書店時,停在店門外的轎車是她熟悉的那一輛。

  她以為是他給的驚喜,正欲上前打招呼時,卻見駕駛座旁的車門被打開。一把碎花圖樣的傘先被撐開,走下來的是一位打扮時髦的女人。

  女人走出後,撐著傘,開了右後方的車門,她不太友善地從車內拉出一個小孩。女人的身影擋住了小孩,她看不清那小孩的樣子。

  駕駛座車門開了,熟悉的男人身影走出。

  男人快步走到後車廂,搬出一輛輪椅,然後走近女人。

  女人退一步,男人抱起那個小男孩,讓他坐在輪椅上。接著,男人迅速地打開一把素面的傘,為男孩撐著。

  小男孩長得像男人,雙腿包覆在米白色的長褲下,她無法判斷小男孩的腿是受傷?還是……有殘缺?

  薇如見男人一手推著輪椅,一手撐傘,而女人則是撐著她的碎花小傘,跟在他身側。她不想和他們打照面,退到牆柱後方。

  在他們經過她隱藏於後的牆柱時,她聽見男孩喊了男人:「爸爸,等一下可以去麥當勞嗎?我想吃兒童餐,現在在送數碼寶貝喔,我想收集……」

  爸爸?!她愣了愣,而後傻傻地盯著那離她愈來愈遠、肩膀被雨水打了半濕的男人身影。

  她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張口、閉口反覆了幾次,還是沒能喊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她沒掉眼淚,沒有歇斯底裡地追上前去問為什麼。

  她只是覺得胸腔裡的空氣,奸像被擠光了一樣,瞬間,她有些昏沉。胸腔空空蕩蕩,就連想吸口氧氣好恢復腦袋運作,都感到痛楚萬分,

  隔日,她遞出職務請調申請單,從台北公司調到台中公司。她沒有道別,沒有對同事提起請調原因,安安靜靜地搬回台中東勢的老家,和爸媽,兄姊們同住。

  幾日後,她騎著輕型機車從東勢往公司的途中,無意間瞥見一塊剛完工的售屋廣告招牌,她依著上面的地址,繞進一條小巷道。

  看了看環境,好緣還不錯,離公司也近,若在這裡購屋,也許她不必每天都那麼早起,就為了騎機車趕進公司打卡。

  於是,她記下了聯絡電話:

 


  站在電梯口,薇如一邊盯著地上那有著橙色雲彩的大理石磁磚,一邊拿起手機。

  「嗯……都好啊,但是一定要有萬芳唱的『桂花釀』我要萬芳的版本喔,不是張宇的。」和姊姊講電話的同時,眼角瞥見她的中跟涼鞋右後方四十五度角出去的三十公分處,多了一雙深褐色的皮鞋。

  看那樣式、看那鞋的大小,對方是男人。也是來看屋的嗎?

  毅翔好不容易趕上了和屋主約定的???間,把車子停在巷口,他一路跑著進來,正站在電梯門前喘著。他忙著喘氣都來不及了,無暇顧及還有多少人在等電梯。

  直到他聽見「桂花釀」這三字時,雙眼曾短暫停留在左前方四十五度角處、背對他拿著手機講電話的女人。

  數字燈的鵝黃色亮光一路往下閃著。

  5、4、3、2、1,「噹!」電梯門往兩側打開,薇如首先踏進去。她盯著那一排按鍵,手指在開門鍵停留,待另一道身影也踏進電梯時,她的手指才栘到關門鍵,接著按了「5」。

  那天記下電話後,她一進公司便打了電話過去詢問,屋王和她約好在五樓碰面。電話中,屋主的聲音聽來和善,她說這房子原是她和她先生留給孩子住的。

  用這一生努力攢存下來的積蓄買了這塊地,再請人來蓋屋,一共五層樓。本來是打算給四個孩子一人一層樓的,哪知孩子們全部不領情,各自在外租屋。所以夫妻倆才決定把房子賣出。

  賣掉總是比空著養蚊子來得好,還有現金可拿咧!

  看看看!這世界真的不公平是吧?有的人是有免費的新屋還不願意住,而她可是要自己付款買屋子呢!

  「呵……」她低首笑了笑。

  笑自己怎麼會跟還不確定是否成交的屋主的兒女計較起來了?人家和她又不認識,她和人家也不認識。

  為了和你好聚好散,不敢說出多悲傷,你的心已淡,我的情未斷,怎能相信我們還來日方長……

  驀地,靜謐的空間響起一陣突兀的來電響鈴,那是……桂花釀,男歌手張宇演唱的版本。

  薇如正在運作的思考頓時停止,她慢慢側過身子,盡量不讓對方發現她的舉動。然後,她偷偷瞄著那個剛結束短暫通話的男人。

  毅翔結束那通催促他回公司的電話後,把手機收回牛仔褲口袋的同時,眼神不期然與薇如交會,在半空中停留兩秒後,他朝她頷頷首,溫文一笑。

  被逮到!

  薇如驚嚇地隨意點頭以示回禮後,把臉疾速轉回那排看來無趣的按鍵。

  「噹!」電梯很識相,在這時候到達她和屋主約定的五樓。

  後來,薇如和毅翔一同跟著屋主看看屋內的格局、環境。

  薇如很滿意,打算買下,毅翔也很滿意,也打算買下。屋主見兩人都有意,又推薦四樓。屋主說每層樓的格局都一樣,二、三樓已經售出,就剩四、五樓,建議他們可以一人買一層。

  薇如很堅決要五樓,毅翔也很堅決要五樓。

  僵持許久後,薇如打算放棄五樓買四樓時,她隨意脫口而出,像是自言自語:「好可惜喔!一直好想去看夜景,可始終沒機會。本來想著買下五樓,離星星就近一些,可以擺張籐椅在陽台,每晚都能看夜景的……」

  「五樓讓給你吧,我買樓下。」不小心聽見薇如喃喃自語的毅翔突然做了個薇如不相信,就連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決定。

  確定成交,他們一同搭電梯下樓。

  密閉的空間裡,比先前多了份詭異。

  毅翔走近靠在角落的薇如,遞上名片,「以後就是鄰居羅,請多多指教。」他露齒一笑,很陽光。

  伸手接過那名片,燙金的三個黑字穩穩躺在正中間——黃毅翔。

  見到那三字的瞬間,薇如覺得自己拿著名片的右手突然發熱,像是被燙金的字體燙傷一樣,她差點就讓名片從指尖滑落,眼淚就要翻墜。

  垂放在腿邊的左手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硬生生把眼淚逼回。「我叫丁薇如,請多多指教。」她笑笑。

  踏出電梯前,毅翔發覺她眼眸中抹過一道光芒,那光毫無色彩,但卻像極了黑夜中,清冷站在街角的藍色路燈。

  不久,他們前後搬進這棟屋子,真真實實地成了鄰居。

  曾經,薇如覺得電梯是一種奇妙的產品,門外是那個就算擦身而過誰也不會多看誰一眼的世界。可門內即使也是擦身而過,卻否認不了曾經待在同一個密閉空間的偶然。

  而這偶然還真是會在偶然間,讓一些偶然擦身而過的兩人,摩擦出奇妙的火花。

  她和毅翔也在那堆火花之中。

  偶然的售屋廣告招牌,偶然的電梯,偶然的一曲桂花釀,偶然的一段自言自語,偶然的一張名片……丁薇如和黃毅翔的相遇真的很偶然。不過負負得正,重複多次的偶然,相加後就是得到必然。

  薇如從沒想到,後來她會感謝電梯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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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8: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坐在電腦前,心思尚停留在兩年前的薇如是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擰眉。專注於回憶的她全然沒發覺身後的大門被打開來。

  「又卡字了?」去而復返的毅翔看著前方那個手掌托腮、手肘撐在電腦桌上、雙眼盯著螢幕、嘴唇微張,表情很有趣的女人。

  如果這時候從她背後拍她一掌,她會不會彈跳起來,歇斯底裡的亂吼亂喊?

  還是不那麼做好了,免得惹毛她,半夜她會刻意不睡覺,像小瘋子一樣故意拖著椅子走來走去,讓地磚和椅子發出「嘰嘰嘰」的長音,吵得住樓下的他不能成眠。

  別說看來恬靜乖巧的女生沒有脾氣,只是沒被激發而已。

  有一次她又CALL他上來醫治她那台體弱多病的小電,他在那頭忙得要命,她卻在後方抱著一隻泰迪熊的大布偶,側躺在地磚上睡著。

  他一時興起,惡作劇地猛搖她的身軀,在她耳旁大聲嚷著:「丁薇如,你的電腦被炸彈超人入侵,它……爆炸啦!」

  薇如也不知道是被他的聲音嚇醒,還是真的聽到電腦爆炸的訊息而驚醒,反正就是整個人彈坐起來。幾十秒鐘過去後,她發現電腦健在。

  表面上她是沒對他抱怨,也沒發脾氣,但那個晚上,他可是聽了兩個多小時的拖椅子聲。

  他跑上樓來按電鈐,門一開,他都還沒開口,就見她睜著無辜的眼神搶苦說:「啊,吵到你了嗎?抱歉抱歉,我在拖地,所以要把椅子移動呢!

  拖地……在半夜?移動椅子……要花兩個多小時?他疑惑著。

  但當他轉身欲離開她的住處,在她關門的同時,他回過身,看見她眼中跳動的光亮……瞬間,他終於明白。

  「啊?」聽見身後的聲音,蔽如沒太驚訝,彷彿他們之間早已有了某種程度的良好默契。「嗯,在想著分離的感覺是什麼?」側過身、仰臉,她看看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見到他的喉結在頸間上下滑動著。

  在她還不懂男女身體構造有別的那個年紀時,她曾經以為那個是「內丹」。

  因為男生有內丹,所以內力深厚,於是男生的力量永遠比女生大。後來,她才知曉那是構造上的問題,雖然至今她仍不懂喉結到底有什麼作用?

  「分離的感覺啊……」毅翔的眼神落在螢幕中那不斷閃動的游標。他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也像是陷入自己的回憶。

  薇如又發現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咦,突然好想吃烤鵪鶉蛋喔!

  「出了那麼多本小說,你從沒寫過分離?」俯首,毅翔將視線調到她臉上。

  「呃?」薇如急忙收回落在他喉間的視線,賊兮兮地縮了縮肩頸,希望他沒注意到她方纔的目光。「沒寫過,所以現在有些頭疼,」她乾脆雙手伏在電腦桌上,上半身往前趴,左臉頰貼在雙手交疊處,不再去看毅翔。

  毅翔沉默著上前一步,他整個人貼著薇如那張椅子的椅背,略彎身,伸出右手覆在滑鼠上面。這個姿勢有些曖昧,如果這時候薇如直起身子,後背便會直接貼上毅翔的胸口。

  薇如在發現那靠近她的男性氣息時,頓時整個臉頰爆熱成一片粉紅。

  她不敢亂動地盯著毅翔那覆在滑鼠上的修長手指。毅翔把她的小說存檔後,關閉視窗,然後關機。

  薇如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而後才慢半拍地微擡起疑惑的臉。「我一個字都沒打耶!」她抗議著。

  「不是想不出來?那就先擱著啊。你又沒吃早餐吧?我折回來是想找你一起去吃早餐的。」

  休假日不吃早餐是薇如的壞習慣,毅翔曾經問起原因,薇如的理由讓他傻眼。她說休假日要用來寫小說,出門吃早餐會浪費掉她寫小說的時間,小說要寫,可飲食也要正常啊!後來,他乾脆每到休假日,就拉她出門陪他吃早餐。

  而事實上,是他陪她才對,只是他從來不提,薇如也不知道有時候趕程式

  一夜沒睡的他,會早早就出門吃早餐,拉她陪他,其實只是藉口罷了!

  真正原因……

  他拍揉她的頭,催促她起身,自己則是先往大門方向邁去。「想吃什麼?美而美?美又美?美立美?東方美?台中美?永和豆漿?劉姊姊飯團?」

  從巷道出去的大街相當熱鬧,光是早餐店就有七、八家。一堆美過來又美過去的美什麼美的早餐店。

  「烤鵪鶉蛋!」薇如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後,盯著他前進的大腳。在鵪鶉蛋出口後,那雙前進的大腳頓時停住。

  遲疑幾秒後,毅翔沒回頭,淡淡地反問她:「確定?」

  毅翔是不知道他人若是聽見有人早餐想吃烤鵪鶉蛋會有什麼反應,但習以為常的他早也練就出沒反應的反應,不過烤鵪鶉蛋是真的比墨魚面還來得誇張一些。

  有一回,他一樣來按她家門鈴,拉她出門吃早餐。

  問她要吃什麼,她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他:「毅翔,你頭髮為什麼可以又長又黑?」不待他回應,她又接了一句差點讓他摔地的話。「哎喲,好糟糕,看見你的頭髮,突然好想吃墨魚面喔!」

  偶爾,他會有一種薇如的世界很難走進的感覺。

  她憨憨的,但卻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不讓人透視她。她鈍鈍的,會迷路、會忘東忘西,但卻不至於把心也迷失。她面對外人時,是疏離、不多話的,可在他面前,她總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疑問。

  她的思考模式和常人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但在處理特定事物時,又顯得很有條理……他是這麼看她的。

  「嘿……我是說……我想吃烤吐司……夾荷包蛋。」她搔搔額角,訥訥開口。

  眼前那堵龐然大物用背部對著她,她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對於自己那答得很順口的烤鵪鶉蛋,她仍是感到不好意思。

  不知道毅翔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小步,頸部以上略向左彎,試圖從她能見到的側臉部分去猜測他的完整表情。

  好巧不巧,毅翔這時回過身來,又被逮到!

  沒料到毅翔會轉身的薇如困窘著,連忙躲避他的注目。

  察覺她的偷覷,毅翔眼底抹過一絲笑意。

  他雖然很想知道為什麼薇如不正大光明地看著他,老愛用偷偷摸摸的方式,但他卻什麼也沒問。

  默默握住她的手,他埋怨催促著:「慢吞吞的,等你自己跟上來,我都要餓死啦!」

  步出大門,他鬆手,她關門落鎖,然後雙雙踏進電梯。

  走出電梯後,毅翔再度握住薇如的手,慢慢走著。

  早晨八點多的時間,若在平常,大部分的人們不是出門上課就是上班,所以這巷子內是安靜的。但在假日,大部分人們都還賴在被窩中,所以這巷子在假日的早晨仍是安靜的,還會帶些懶洋洋的氣息。

  不過今天剛好有戶人家辦喪事,顯得嘈雜許多。

  毅翔帶著薇如,快步經過那喪事人家前搭起來做法事用的水藍色塑膠棚。

  薇如聽著那長長短短、高高低低的誦經聲……好像也不是太難聽嘛,聽久了,其實也另有一番與眾不同的風情。

  「毅翔,你覺不覺得這聽起來滿像RAP?就是……就是周傑倫那種哼哼哈哈的憂鬱版啊?」薇如搖頭晃腦哼起時下最受歡迎男歌手的歌曲。

  毅翔牽著她,步伐卻是比她快個兩三步,但他已經盡量放慢行進速度了。

  沒說話回應的他倒是從突然一個上下起伏的肩部線條,證明他確實有聽到薇如的問話。

  嗯?沒反應啊?薇如覷了他的背影一眼,又回身張望。

  她看見幾十個人披著麻衣,跪坐低首,還有幾個人不停拭著淚……親人死去,很難過吧?人家說這世界上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生離死別,那麼究竟是生離難過?還是死別難過?

  她體驗過生離的滋味,即使過了近兩年的時間,至今心底仍是沉積著、淤塞著一些什麼。

  她明白生離,卻無法順利將心底那淤塞的什麼,轉換成文字讓讀者知道,畢竟他們都不是她,就算讀了她轉換成文字的心情,恐怕也是無法體會她心裡那份什麼。

  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敢保證,她真懂淤積在心裡的那一片什麼,到底是難過?是傷痛?還是不捨?抑或是不甘?

  「毅翔,你說生離和死別,哪一個比較傷楚?」薇如望著他的背影。

  一位婦人正好打開家門,步出大門外的同時,瞧見了牽著手慢步經過的他們。「黃先生,丁小姐,早啊!你們又要去散步啦?看你們感情這麼好,真是讓人羨慕。」

  毅翔定住腳步,鬆開了他握住的手,回過身,朝著婦人和煦地笑笑。「陳太太,你也早啊!」視線調回薇如臉上,只停留了兩秒鐘,他轉首繼續往前走。

  手掌突然少了溫暖,殘留的餘溫也逐漸消失,薇如愣愣地看著自己那被他握了又放的手,有些愕然。

  毅翔……他是不是很介意別人誤會他和她之間?

  她跟在他身後,盡量追上他的腳步。

  沉默的氣流在兩人之間竄動,一時之間,薇如也只能靜靜地踩著他的影子跟著他前進,有些悵然。

  「死別的傷楚是可以因時間而淡化的,而生離……若要用傷楚來論,我倒覺得那是一種成長,只不過……滿痛的就是了。」驀然間,他開了口。

  薇如愣了愣。

  葉隙篩剩的金陽細細碎碎灑在他發上、肩上、背上,幾陣清風忽高匆低揚起他過肩的發。他拿出一條橡皮筋,輕輕鬆鬆地把長髮束在腦後。那動作、那背影竟然有幾許滄桑。

  莫名其妙的,薇如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辦公室裡,除了偶爾幾句細碎的交談聲之外,就只剩下敲鍵盤的打字聲,每個人似乎都很忙碌。

  薇如坐在位子上,雙眼盯著電腦螢幕,敲鍵盤的手指沒停過。

  最近公司接了一個通信業者的手機廣告案子,聽說他們搶下了這款手機在台灣的專賣代理權,所以很重視這個企畫案。因為廣告成功與否,攸關產品上市後的銷售成績。

  薇如負責這個案子的廣告文案,為了這個廣告,她已經連著二天熬夜瞭解產品資訊。

  毅翔曾說她天生的好文筆,除了作家以外,廣告文案這工作也像是為她量身訂作般。但其實她也時常會有想不出東西、寫不出滿意文字的時候。

  她細細地檢閱螢幕裡的文字,總覺得專業性不夠,按了清除鍵,回到空白。深吸一口氣,手指頭再度跳躍於鍵盤上。這樣打字、清除、打字、清除的動作反覆了近十次後,她歎口氣,退出椅子,起身定到身後那一大片能居高臨下,俯瞰整個市區的玻璃窗前。

  下雨了?細密的雨絲斜打在玻璃窗上,停在窗上的小雨珠還沒落下,緊跟在後的雨珠又疊上來,重複幾次後,那雨珠看來益發沉重,而後終於順窗滑落。

  站在這方的她聽不見外頭下著雨的聲響,可不斷下墜的雨珠,仍是叮叮咚咚敲著她的心房。

  以前,她還不討厭這樣的天氣,後來,這樣的天氣總讓她想起書店前的那一幕。「叮叮咚咚」的雨滴敲著心房,寂寞的心承受著記憶被喚醒的壓力,那會讓她莫名跌入一種哀傷的情緒。

  望向窗外,因雨而增多的車輛在覆著一層水光的車道上停停定定,幾把撐開的傘面在車道間穿梭。

  這正被雨水洗滌的城市啊,擁擠而孤單。

  「想什麼?」林子曜的聲音在她右後方響起。

  「啊,學長!」側過臉,薇如看著眼前這個她喊學長的男人。「沒想什麼啦,站起來活動一下,免得肚子坐出一圈圈肥油。」

  子曜和鬱翔是大學同學,他們念的是資訊工程學系。原本和她的中文系是毫無交集的,但因為三人都有加入學校的廣告研習社社團,所以有了接觸。她認識他們那年還是大學新鮮人,而他們長她一屆。

  當她自台北請調回來台中公司時,她才知道原來子曜也在這家公司工作,只不過她在北部公司,他在中部公司,當然無機會遇上。

  在學校時,他們的感情還不錯,但相繼畢業後,鬱翔家在台北,自是回台北謀職,她也在畢業後因為工作需要而北上。於是,便逐漸和子曜少了聯絡。

  在學校那幾年,子曜對她很好,她明白他的心意,但當時的自己已和鬱翔在一起,所以她和子曜之間,始終維持著學長、學妹的單純友誼。

  子曜有趣地打量著她,「我倒是滿想看你長出一圈圈肥油的樣子,絕對很可愛。」

  「咦?」薇如偏著頭,「學長,你用錯詞了啦,應該是很可怕。」她吐吐舌,真的很可愛。

  「哈哈哈……」一陣爽朗大笑,子曜的胸膛因笑聲而震動著。止住笑意後,他瞄一眼牆???的壁鐘。「走吧,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學長,不用麻煩的,我自己回去就好。」頷頷首,薇如客氣地說道,

  「一點都不麻煩啊!」子曜走回自己的位子,取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後,再度走回她身側。「早上開車進公司,我在轉角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時,見你走過我眼前。我想,你今天大概沒騎車?」

  「唉!機車在路上出了點問題,還好附近剛好有機車行,就牽過去請老闆看。老闆說大概需要半天的時間修理,所以我就只好走來公司啦!」薇如搔搔額角。

  早上騎著機車往公司的路上,當她察覺機車排氣管開始狂冒白煙,油門也催不動時,她其實是很慌張的。

  把機車牽到路旁,拿起包包裡的手機,想也不想地從電話簿裡找出毅翔的名字。當毅翔告訴她他今天有重要會議,不能幫上忙時,她望著手機怔忡了好久。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太過依賴毅翔。於是結束通話後,她自己牽著機車找機車行。慶幸的是,沒走幾步路就看見機車行的招牌。

  這麼依賴一個人並不是好事,那會讓自己變得脆弱,很容易就受傷的。她在鬱翔身上就深刻體驗到了這點,不是嗎?

  可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自從認識毅翔後,她總是因為有毅翔在身邊而感到心安。

  步行來到公司時,她想了好久好久。如果她再這麼一直依賴毅翔,會不會哪天她將離不開他?萬一他交了女朋友,人家不讓他和她這麼親近時,她該怎麼辦?所以她是該學著不那麼依賴毅翔才是。

  「所以羅,就由我送你回家吧。再說,現在下著雨,我開車送你,你比較方便。」子曜笑咪咪。

  「可是……可是我要去機車行牽車耶,我還是自己回家就好了。」薇如不是客氣。事實上,她真的要去機車行牽回機車。

  子曜看了看窗外,神情有些飄忽。他……真的沒機會嗎?

  「薇如,這雨看起來沒那麼快就停,你這樣去牽機車也很麻煩,天氣好轉時,再去牽也不遲,老闆不會賣了它的。」子曜仍是盯著窗外。

  薇如也把視線調到窗外,透過窗戶,她仰臉看著灰澀的天空。

  雨……好像是真的沒那麼快停歇。

  「學長,如果今天沒去牽車,我明天上班會很麻煩。」從家裡到公司,若用步行的方式,她估計要半小時。那麼,她起床時間就要提早,這對夜貓子的她來說,是有些痛苦的。

  就算搭公車好了,她也是要早起等公車,而且她也不確定多年沒坐過公車的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該搭哪一班車,所以還是機車方便。

  「我可以接送你啊!」側過臉,子曜盯著薇如仰望天空的柔美線條。

  那年,他在學校社團遇見她時,被她天真、毫不做作的氣質吸引,只是他腳步慢了,被鬱翔搶先一步當了她的男朋友。沒想到多年後再見她,他仍是為她心動。

  如果鬱翔不能給她安定的感情,他可以,他願意。

  薇如慢吞吞地收回放在天空的視線,盯著底下的街景。

  一部公車來了又走,行進時經過一窪積水,濺起了朵朵水花、一隻被雨水打濕的小黃狗奔進了冷飲店店外另搭起的遮雨棚,它甩甩身子,點點水花飛舞在半空中。

  都是這樣的吧,很多人事物不會是永遠的。

  就好比這場雨,有些雨滴落下時,選擇聚攏在一起,它們以為窩在那一窪中,便能安安穩穩;熟料公車一經過,帶走了不少同伴。還有些雨滴選擇跟著小黃狗,怎知小黃狗一個抖動,它們又得開始流浪,也許流進水溝,也許天晴後又被蒸發回天空。

  既知這樣的道理,那麼她又何必因為一次的分離,而不敢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或許只是她的永遠不在鬱翔身上,而不是她找不到永恆的感情。

  子曜學長對她好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早在大學時,他就是那麼照顧她。他對她的好,常讓自己覺得自己很寡情,如果她因為鬱翔的關係,而否定所有對她示好的男人,那不是太不公平了?

  再說,不過是讓他送一程而已,她也母需看得這般嚴重嘛!

  須臾,她擡起螓首,淘氣地說:「司機大人,請等我一下。」然後,她回到自己位子收拾東西後,跟著子曜一同離開辦公室。

  薇如和子曜搭著電梯下樓,一路說說笑笑走出大樓。

  子曜的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

  天空飄落的雨仍是滴滴答答,體貼的子曜雙手舉高外套,撐在薇如的頭上,領她快步走近車子,然後上了車。

  一直到車子發動,行駛在路上後,薇如都沒發現大樓對面停了一部她最熟悉的車輛。

  那坐在駕駛座、搖下車窗看著薇如走進子曜車裡的男人,是臉上帶著淡淡失落神情的毅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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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子曜領著薇如踏進一家以植物染為主題的花園餐廳。這裡的用餐環境優美,還可眺望大坑的夕陽及夜景。

 在出公司的電梯裡,子曜提出了一道用晚餐的邀約,薇如不反對,於是他們才會來到這裡。

 一走進這花園餐廳,薇如便被園區裡超過百種的染材植物吸引了目光。只不過,雨依舊下著,她無緣走近觀賞。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薇如雙手托著下巴,好奇地東張西望。「沒想到台中會有這種餐廳,身為台中人的我非但沒來過,也不知道有這種地方,這樣……好像丟臉了些?」

  「那是因為你待在台北一段時間,多少會有些生疏。」

  「可是……我都回來好長一段時間了。」薇如的目光落在餐廳外那被一片片大圓葉鋪滿的池塘上。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著:「學長,你看你看,有池塘。」

  子曜被她那孩子氣的神情逗笑。「可惜天氣不好,不然就可以過去看看了。找個好天氣,我再帶你來一次。這裡白天還有植物染色教學,下次來時,我們也體驗一下。」

  「植物染色教學?」第一次聽見這種名詞,薇如睜大了雙眼。「好哇好哇,我們找毅翔一起。」她興奮地說著。

  「毅翔?是你那位熱心鄰居吧?」子曜一副瞭然的表情。

  「唔,他是我鄰居沒錯。」薇如忘了子曜和毅翔並不認識。「咦?你怎麼知道他?」

  「惠蒂說的。」

  「惠蒂?她怎麼會跟你提到毅翔?」許惠蒂是薇如在公司裡最聊得來的同事,是那種很靈敏、很直接、很大方的女生。

  其實薇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和惠蒂處得來,因為兩人的個性相差太遠。大概……就是人家說的互補吧!

  「也沒怎麼提啦!就一次閒聊時,無意中她說起你有一個很熱心的鄰居。所以剛才你一說到他的名字,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呵,其實也不能算是他熱心,是我常去麻煩他,他不得不熱心啊!」講起毅翔,薇如的眼神有著光亮,一閃一閃的。想起他在會議後來電詢問她的狀況,她仍是不免一陣喜悅。

  「喔?你不是那種會常去麻煩別人的人,所以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於曜試探性地問。

  感情很好?「嗯……」薇如想起那個休假日的早晨,毅翔聽見陳太太的話之後,馬上鬆開她手的畫面。「就鄰居啊,互相照應而已。」

  如果毅翔介意人家誤會與她之間的關係,那麼她就盡量做到不讓人誤會,即使她常為此而感到落寞。

  「抱歉,上菜。」前來上菜的服務生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蔽如一口一口吃著蜂蜜芥末豬排飯,???舊是慢吞吞的。

  不知道毅翔吃飯了沒?她知道毅翔最近在忙著一套導航系統的軟體開發,他那個人一忙起來,也是無日無夜、不眠不休的。

  上天安排她和毅翔成為鄰居,還真是有它的道理在。

  雖然兩人的工作是八竿子打不著,但卻有著忙起案子時,便是昏天暗地、沒日沒夜的共通性。他要是知道她忙到沒時間吃飯或懶得吃時,便會為她帶一份,甚至是強迫性帶她出門用餐,就怕她餓壞身子,所以……等等一定要記得帶一份回去。

  「薇如,我見到鬱翔了。」子曜拿起紙巾擦拭沾上油膩的嘴唇,舉止斯斯文文,像個書生。

  「啊?!」一直安靜認真、低首吃飯的薇如有些意外。她張著圓圓的眼,擡首望著子曜。

  「上星期日我去台北世貿參觀電腦展,他的公司有參展,那天輪到他站攤

位。」子曜有些心疼薇如,尤其剛才她一聽見鬱翔的名字時,那如同孩於般無助的神情,更是揪痛了他的心。

  鬱翔啊……那是她決定不提的名字,也是她決定永遠放在心底的秘密。

  別說她的家人不知道她和鬱翔為什麼會走到分手,就連和她要好的朋友,諸如惠蒂、毅翔,還有因為毅翔而認識的阿宏,他們都不知道她曾有段刻骨銘心的舊愛情事。

  見她只是睜著無辜眼神,握著湯匙的右手還舉在半空中,子曜不忍地伸手握住她擱在餐桌上的左手。「你委屈了。」

  「他……還好吧?」好不容易嚥下口中那塊豬排,薇如艱澀地開口。

  子曜換了個坐姿,有些感歎的說:「畢業後和他沒什麼聯絡,沒想到再見到他,他看起來是那麼憔悴。」

  「喔。」薇如這時才察覺自己的左手在他的掌心裡,她抽回手,垂著頭喝湯,有一口沒一口的。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有提到你現在和我同一個辦公室。」薇如抽手的動作讓子曜有一點點失落。

  「學長,你……你怎麼會跟他說這個?」薇如訝異地擡起臉。

  當初她一句話也沒留下就默默離開台北,為的也是不想再和鬱翔有任何牽扯。她不知道他有家庭還情有可原,但已知他有婚姻後,若再和他有接觸,就算別人不怪她,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放心,他不會找你。」子曜明白她的擔憂。

  「喔。」他還真……殘忍,竟然連想找她的慾望都沒?

  不過自己也真是奇怪,為什麼在聽見於曜學長說他不會來找她時,她要去介意?真是矛盾得要命!

  「那個女人……也就是鬱翔的太太……」子曜停頓下來,看了看薇如的反應。見她專心喝湯,他才放心地繼續往下說:「她太太原是他的同事,他一進公司時,他太太就對他有極大的好感,於是倒追他。一陣子後,鬱翔就和她有了比較頻繁的往來。」

  頻繁的往來?就是交往的意思嘛,子曜學長又何必說得這般含蓄?

  薇如突然咳了聲,幾滴入口的湯自她口中噴濺出來,落在原木桌上,很沒有氣質。

  「對不起!」她連忙拿著面紙擦擦嘴後,又擦擦桌子。

  這一切動作看在子曜眼裡,只覺得薇如像是介意著鬱翔的行為,所以才不小心被湯嗆著。她就像是犯了錯,卻勇於自首的孩子,正等著被大人處罰似的無辜。

  「不要緊的。」他心疼地看著她,擔心她的情緒,「要我繼續說嗎?」

  「我沒關係的。」薇如看見了他眼中的擔憂。

  「他承認他是因為當時你尚在台中唸書,所以有時無聊沒人陪時,他就答應那個女生的邀約。直到你畢業北上工作時,他對那個女生提出分手,卻沒想到對方有孕了。他只能瞞著你,和她結婚,生下孩子。」

  老實說,子曜相當看不起鬱翔這樣的行為,但事實就是如此,他也不好再多做評論。

  「嗯,聽起來他過得很好啊,有子萬事足。」即使經過時間的沉澱,但現在才聽到真相,薇如心裡仍是免不了一陣波瀾。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鬱翔沒有因為她而真的和那個女生分手,否則那個孩子一出生就沒爸爸,多可憐啊!

  鬱翔劈腿縱然是不對的,但決定和那個女生結婚,倒是做對了一件事。這麼一來,薇如再也不覺得他是個爛男人。如果他不娶那個女生,她才覺得他可惡呢!

  「不,其實他過得不好。他的孩子在兩歲時感染病毒,成了肢障者、他太太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孩有殘缺,性情大變,老把孩子當仇人看。所以多半時候,孩子都是鬱翔在照顧的。白天請保母帶,晚上他下了班再接回自己帶。撇開鬱翔劈腿這點不談,其實子曜是同情鬱翔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日在書店前,鬱翔的太太看起來就是很不耐煩。

  老天爺是在懲罰鬱翔對她的不忠嗎?若是如此,那也罰得太重了。薇如舀了一湯匙白飯,放進嘴裡嚼著,她回憶起那天的情況,雙眼迷濛。

  然後她發現自己對於鬱翔的感情背叛,似乎有些釋懷了。

  「鬱翔還說,他在書店門口有看見你,不過當時的他無能為力。」子曜是不清楚他們在書店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只是單純地轉述這段話。

  他看見她了?!這就是他說他不來找她的原因吧?!因為他一定知道她知道了真相。也好,這樣也算是好聚好散。

  子曜見薇如不是低著頭認真喝湯,就是猛吞飯,對於他的話不問也不答,這樣怪異的反應也真夠讓他擔心的了。

  「薇如?」他小心翼翼地喊著她的名。

  「嗯?」薇如擡起臉,嘴角上逗留一顆小米粒,頰邊還鼓鼓的,想來一定是口中還有什麼東西未吞進胃裡。那模樣、那表情,讓子曜隱忍不住笑意。

  她……多像一頭餓壞了的小貓咪啊!

  「你沒事吧?」子曜伸手過去,為她取下唇邊的飯粒。

  薇如就是這般天真,連吃飯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做作。

  通常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吃飯時,都是虛偽的,沒吃幾口就嚷著吃飽了。更誇張一點的,是乾脆說她還不餓。但這些情況在薇如身上就看不到。

  「沒事啊!」薇如疑惑地搖著頭。怎麼,她看起來像是有事的人?

  「沒事的話,那麼……我們在一起,好嗎?我是說,我們交往?」子曜熱切的眼神鎖住她。「你應該知道,以前在學校時,我對你就有好感的。」

  他一直在等待,從大學時候便開始了。

  那時,她選擇了鬱翔,他只能維持學長的身份,無法向前進。後來,他還是在等待,等待她主動提起她和鬱翔的結果,仍是無法向前進。現在,他和她都明白了鬱翔的一切,他不想再等待了,只要她的心沒事,那麼他要開始積極爭取。

  「學長,你你你……」薇如知道子曜學長對她有好感,但也沒想到他會選在這個時候告白,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關於鬱翔,在聽完子曜學長的述說後,她可以慢慢放下那段舊情,但關於新戀情,即使她是願意嘗試的,但絕不是在她尚未準備好時就進行。

  「不用馬上給我答案,你可以考慮的。」於曜笑笑,很善體人意。他只是積極,但絕不是強迫。

  後來,薇如外帶了一份和她一模一樣的餐點,還對子曜解釋著她只是擔心毅翔忘了吃飯,日行一善、敦親睦鄰而已。子曜不是看不出毅翔對她的重要性,卻也沒多說什麼。

  子曜送她到巷口,揮手再見後,薇如捧著裝有餐盒的紙袋傻氣地笑著,她一路住家門口走去。

  等等毅翔要是吃到了這個蜂蜜芥末豬排飯,一定也會豎起大拇指稱證好吃!

  在她到達住家,要走進大門時,猛然看見熟悉的機車停在她熟悉的角落。那款式,那顏色,都和她的一模一樣。

  她狐疑地走近,瞧瞧後方的車牌……

  咦?是她的機車。

  為什麼她的機車會在這裡?

  想想,除了子曜學長知道她機車壞了還放在機車行之外,就只剩……

  薇如的心跳猛然加速,她捧著餐盒一路跑進大門,跑到電梯前。

  她見那排按鍵上,鵝黃色燈光落在數字「5」,她連把電梯叫下來的動作都沒,直接從另一旁的樓梯快步跑上樓。

  她一口氣奔上五樓,在鍛造雙玄關門前停住。她喘了兩口氣,不待急促的氣息穩定,便騰出一隻手,從包包內取出鑰匙。

  鑰匙轉動了一下。

  脫去鞋子,才一踏進屋內,薇如右腳就踢到了一串鑰匙。彎身拾起一看,那真的是她的機車鑰匙。

  是毅翔,真的是毅翔,一定是他把鑰匙從門縫下塞進來的。

  心間儘是感動,滿滿、滿滿。

  她才說她不要依賴毅翔而已,可是他這樣做等於是讓她更加依賴而已。

  他一個鄰居的身份,怎麼能對她這個鄰居做到這般完善?他對每個鄰居都這麼好嗎?如果當初買下五樓的不是她,和他成為鄰居的也不是她,他也會如此對待對方?

  傻氣一笑,她放下皮包,捧著餐盒,帶上大門俊,往樓梯口定去。

  下了樓梯,她停在四樓樓梯口。深吸一???氣,再度踏出步伐,一個左轉,她走到一扇門前。

  薇如站在門口遲疑著。等會兒見到毅翔,該跟他說什麼?

  「嗨,我看到我的機車了,謝謝你!」

  不好不好,他不喜歡她向他道謝。

  「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

  好像也不好,依他的個性,他一定是揮揮手笑說:「少來這套!」

  「毅翔,我那台機車的修理費,一共多少錢?」

  他一定不肯拿她的錢。

  他有一點點大男人主義,還有典型牡羊座那種自我王張、講義氣的個性,他曾說過朋友之間就是要互助,談錢傷感情。

  反覆練習幾次後,薇如徹底放棄,就讓毅翔先開口好了。

  她按了電鈴,一次、兩次、三次……沒有人應門,也許……他在洗澡吧?

  然後,她直接在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上坐了下來。

  薇如想起有一回她的電腦又出了點狀況,她撥了毅翔的市內電話,無人接聽,又撥了手機,一樣無人接聽。

  後來,她直接下來按電鈴,按了五、六次後,就見毅翔裸著上半身,底下穿著一條半濕的休閒短褲,頂著一頭還帶著白色泡沫的濕發來開門。

  她好尷尬地哇哇叫著,抗議他沒穿衣服。

  毅翔則是雙手環胸,打趣道:「又是電話,又是電鈴,你這麼想看我洗澡就講一聲,下次我會先通知你來觀賞,不要我洗了一半才叫我來開門,這樣……我還得先找條褲子套上,好麻煩呢!」

  想起那個畫面,薇如到現在還是會覺得尷尬,所以,她還是乖乖坐在這裡等他好了。一會兒毅翔就會來開門,對,他一定會來開門。

  所以……等一會兒就好,再等一會兒就好。

 


  毅翔好不容易趕在五點半下班時問前,把工作告一個段落。

  平日要能這麼準時下班的機會實在不多,今天是犧牲了午餐的休息時間,趕啊趕啊趕,才能順利在這個時候走出公司大門。

  踏出電梯,他一邊把玩著車鑰匙,一邊想像待會兒要是薇如見到了他,會是什麼表情?

  是傻愣愣地問他:「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會不好意思地說:「又麻煩你了。」

  早上接到她的電話時,他很想馬上出現在她身邊,雖然他不會修機車,但至少能安撫她的不知所措。不過一個非要他出席不可的重要會議在等著他,他實在無法分身,只能要她試著找找看附近有沒有機車行。

  會議後,他偷了個幾分鐘的空閒,撥了通電話給她,問問後來的情況,所以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在煩惱著該怎麼去牽車。

  哈,他好想看看她見到他的表情!

  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油門一踩,毅翔往薇如上班的地方出發。

  毅翔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放在排檔桿上,優閒地跟著音響流洩出的歌曲哼哼唱唱,那是流行男歌手張宇演唱的歌。

  他還記得和薇如第一次碰面時的情況。

  後來薇如告訴他,當時她托姊姊幫她買新手機,還拜託她姊順便下載歌曲和鈴聲。薇如喜歡女歌手萬芳所演唱的歌,尤其特愛「桂花釀」那首,所以才會特別交代她姊姊。

  當然薇如也問起他,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喔,因為很多人說我的歌聲像張宇啊,所以我特別愛聽他的歌。」

  她聽完他的說法後,直嚷著要他唱歌,讓她鑒定一下是不是真像男歌手張宇的歌聲。不過直到現在,他一直沒讓她聽聽他的歌聲。

  他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不如等等接到薇如後,先送她去牽車,陪她騎同家後,再帶她一起上餐館吃飯,然後去唱歌好了。

  毅翔一路開到薇如公司大樓的對街,才一拉起手煞車,他就瞧見薇如正要走出大門。他把車窗放下,拿起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正當他要按下通話鍵時,同時間側過臉,想看看薇如知道他就在對面等她的表情,卻見—個男人跟在薇如身後走出大門,然後男人用自己的外套為薇如擋雨,一切動作看來是那麼地呵護她。

  薇如……坐進了那男人的車子。

  他將折疊手機闔上。看來……他是多擔心的。

  那麼,餐館就不去了。那麼,歌也不用唱了。

  關上車窗,他文風不動地盯著窗外那熙來攘往的人群和車潮,良久、良久。

  再次發動引擎時,天色已全暗。

  對向車道迎面而來的車燈,織綴出這多變的人生。

  歎了一口氣後,毅翔關掉音響。

  他開了駕駛座旁的車窗,將車速放慢。雙手握住方向盤,時而看著前方的路況,時而側頭過去注意馬路旁的店面。

  就在薇如上下班必經的路上,他來回幾次,終於讓他在一家小小的機車行門外,看見薇如的機車被停放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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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8: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同學,真是稀客啊!」阿宏一打開大門,表情有些詫異。

  「今天……難得有空,就過來看看羅!」毅翔手中提著一個塑膠袋,帶上門後,他跟在阿宏身後走進屋內。

  毅翔的朋友並不多,但只要是朋友,多半是認識多年的。像阿宏,是他的國中同學,雖然後來高中和大學都不同校,卻也沒有稀釋他們國中三年下來所建立的深厚友誼。

  毅翔大學重考了三年,三年都失利後,才在私立工專念電子工程。而阿宏則是國立藝術大學傳播系畢業,現在是電視節目的外景導演。

  「那你還真會算時間,五個小時前,我剛下飛機。」阿宏坐回電腦前,整理著他出外景時所拍攝的數位照片。

  工作忙起來時,他會住在台北租來的房子,要是外景拍完,他就會有一段時間可以休息,那麼他便會回來台中老家。

  「那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毅翔把塑膠袋放在一旁的和室桌桌上。

  「靠北啦!我比較需要和美女心有靈犀。」阿宏頭也不擡,專注螢幕裡的照片。

  「這次去哪裡啊?」毅翔走近,站在阿宏身後。

  「四川。」

  「看貓熊?」四川讓人想到的,除了貓熊外,還是貓熊啊!

  「是呀!」阿宏找了幾張貓熊的照片,「吶,這就是百聞不如一見的貓熊,而且還是先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團團和圓圓。」

  毅翔靠近電腦螢幕,仔仔細細盯著那照片中一團團又黑又白又毛絨絨、看起來很慵懶的動物。

  咦,人家狗啊、貓啊、魚啊……每隻的花色都不盡相同,怎麼貓熊這種動物看來看去都長一個樣?

  「哪只是團團、哪只是圓圓啊?」毅翔問。

  「臉長得團一點的是團團,臉長得圓一點的是圓圓!」阿宏冷冷回道,依舊沒擡眼,繼續整理照片。

  「呃……借問一下,團和圓有什麼不同?」

  「哎呀,我說同學,你這問題問得真是好呀!」阿宏拍了一下大腿,「團就是比圓還要再團一點,圓就是比團還要再圓一點,瞭了唄?」

  「同學,我很『認真』請教。」毅翔加重認真兩字的語氣。

  「同學,我也很『認真』回答。」阿宏也加重認真兩字的語氣。

  「啊,台灣有火星文,人家他們也有火星文啊!保育員這麼跟我解釋,我就這麼跟你解釋暝!」阿宏實話實說,然後,他終於擡眼認真地看著毅翔。「同學,我都忘了問,你來找我幹嘛?」

  「喔,也沒幹嘛啊,想到你,就來羅!」毅翔走回和室桌,他把塑膠帶裡裝的東西全拿出來。有幾瓶鋁罐裝啤酒、幾盒用紙盒裝著的小菜,還有兩盒炒飯。

  「靠北啦!沒事幹嘛想我?」阿宏起身,也走到和室桌旁。

  「沒事不能想你?」毅翔遞了一個免洗碗和一雙免洗筷給阿宏,然後盤腿而坐。

  「我只讓美女想。」阿宏接過免洗碗筷後,開始呼嚕呼嚕吃起來。

  「哈哈!那請問大導演,這趟去四川有無外遇?」

  「我比較愛台妹!」阿宏拿起一罐啤酒,「啵」地一聲——他拉開拉環。

  「台妹?」毅翔疑惑著,阿宏一向都愛性感美女不是?「同學,我參不透啊!」

  「台灣妹妹啦!」阿宏大口喝著啤酒,「看來看去,還是台灣妹妹比較正。」

  「嗯,我也這麼覺得。」毅翔扒了一口炒飯。

  「哦,說到妹妹,你家那個妹妹今天怎麼沒跟來?」阿宏看看毅翔身後,確定他是一個人。

  「我家?哪個?」

  「還有哪個,不就薇如一個。」阿宏一臉你明知故問的表情。

  「喔,她……她應該在約會吧!」

  「約會?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敢動你的女人啊?」阿宏夾起一筷子鹹豬肉。嘖嘖嘖,去過那麼多國家出外景,吃過那麼多異國美食,到底還是台灣料理卡贊啦!

  「她不是我的。」毅翔拉開啤酒瓶上的拉環。

  「靠北啦!不是你的,那你還對人家那麼好幹嘛啊?!」阿宏喝下一大口啤酒,唇邊還沾上些許白白的泡沬。

  啊哈——台灣啤酒,尚青啦!

  「有嗎?」才喝了一口啤酒的毅翔,臉頰已泛上淡淡的紅光。他酒量並不好,平時是滴酒不沾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晚莫名地想喝點酒。

  「沒嗎?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那種冷情的個性才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好。」

  「我對你不好?」毅翔挑挑眉。

  「我說同學,你不要用那種我和你之間好像有什麼姦情似的措辭。OK?」阿宏哇哇嚷著,一臉委屈。

  「是你把我說得我好像對你很糟糕的樣子啊!」毅翔失笑地看著阿宏那誇張的表情。

  「是不糟糕啦,但那是因為咱們是朋友啊!」

  「那就是羅!薇如也是我朋友啊!」

  「是啊是啊,人家一CALL,你馬上就到,還真不是普通好的朋友啊!」

  「同學,怎麼你的語氣聽來,好像在吃醋?」

  「靠北啦,醋你個頭!」阿宏沒好氣。

  「哈哈!整晚聽你靠北來、靠北去的,你還真是豪邁啊!」

  「不然咧,你要我翻成國語『哭爸爸』嗎?還是用志摩式的說法,叫『泣父』?」阿宏撇撇唇。

  毅翔來回撫了撫下巴,一副認真考慮的樣於。「泣父……聽起來真的不錯。」

  「不跟你扯這個了,反正你自己清楚薇如在你心底的位置,不需要我繼續多嘴。」阿宏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來,他走到電視櫃前,拉出底下一個抽屜,然後彎下身開始翻找。

  薇如在他心底的位置?毅翔冷情的眸光中抹過灼燦。

  「喏,留給你的。」阿宏翻出了一個紙袋。

  「嗯?」毅翔伸手接過,「什麼?」

  「攝影比賽的簡章,上次你不是嚷著想參加?」

  毅翔從紙袋中拿出一份用迴紋針固定住的資料,他大略翻了翻。「主題是自然風景。範圍這麼大啊?」

  若要論起毅翔的興趣,除了電腦以外,大概就只剩攝影了。念大專時,他還曾是攝影社的社長,後來忙於工作,便很少再有機會可以背著照相機到處跑。

  「這樣才好啊。」阿宏再度坐下。「大海、樹木、花草、藍天……反正這些都算是自然風景,你想拍什麼就拍什麼。哪像上一屆,主題來個孔廟,還得專程跑去孔廟!」

  「孔廟也是有它的美。」

  「是沒錯啦!不過就我而言,我倒是比較喜歡大自然的東西,那種奧妙可是渾然天成,想學也學不來的。」跑過不少國家,見識過不少有名的建築物,阿宏還是鍾愛自然。

  「你覺得……台灣哪裡的景點比較好?」

  「咦?你攝影技術又不是太糟,哪裡拍不都一樣?」

  「攝影技術再好,也不可能把垃圾桶拍得像珠寶箱。」

  「又沒人要你拍垃圾桶……」

  「我是舉例啦!」

  「靠北啦,你是不會舉好一點的例子喔?」

  「你聽不出來我是在舉例嗎?」

  「當然聽得出來,我的意思是說……」

  這一對好友一聊起來,可是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當然要是逮到了機會,就是拚命損對方,絕不口下留情。

  但就是要這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朋友啊!

 


  凌晨十二點三十九分,毅翔回到住處巷口外,車子停妥後,他慢慢走進巷子內。

  下班後,先是開著車,四處尋找薇如修機車的機車行,找到她的機車後,幫她付了修理費,然後騎著她的機車回來這裡,再從這裡搭計程車回到機車行。

  之後,他又去了阿宏的家。

  這樣來回幾趟車程下來,他其實已有些倦意。

  秋末的天氣已帶些涼意,加上雨後的夜晚,空氣更是濕涼。

  他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拎著裝有攝影比賽簡章和報名表的紙袋,步伐緩慢地前進。

  他暗自打算著,等手中的案子完成後,向公司請個幾天假,出門去拍點照片,也乘機好好休息一下。

  哪裡的風景比較適合拍照呢?他思忖著。雖說志在參加不在得名,但總也是要找個優美的景點。

  他想了想,覺得環島應該不錯。反正一個人提著簡單的行李,買張火車票,走到哪就拍到哪。

  環島……要花上個好幾天吧?這麼一來,是不是要跟薇如說一聲?

  說到薇如……他擡眼,望著眼前那棟自己即將踏進的五層樓屋子。

  習慣性地,他先注意到的總是五樓……沒亮燈?

  她……還沒回家?

  印象中,薇如不曾晚歸,她是規炬的女孩,下了班,大部分是直接回家的。能讓她這麼晚還不想回家,想必那男人有什麼特別吸引她的魅力吧!

  走進大門,他略過電梯,直接踩著一旁的樓梯上樓。到達四樓時,腳步停了下來,遲疑了一會兒梭,他又往上走,直到五樓才停下。

  一個左轉,又一個短距離的走道後,毅翔已站在她的門前。

  薇如有個奇怪的習慣,她不能忍受家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但也不能接受噪音,所以她只要在家,屋裡一定有音樂聲。她喜歡輕輕柔柔的音樂,她說那樣能激發她的靈感,無論是廣告文案或是小說。

  他把臉頰貼近鍛造雙玄關門……沒有聲音。

  薇如……真的還沒回來……

  一哂,他覺得自己也真是無聊,明明看到她上了別人的車,他還在這邊瞎擔心,甚至還站在她家門外偷聽屋內的情況。要是被不明所以的旁人瞧見了,不把他當成變態扭進警局那才奇怪。

  拎著紙袋,經過走道,一個右轉,他快步下樓。到達四樓,向左走後,他愣住。

  薇如依著門,可憐兮兮地蜷起身子坐在地磚上。她的頭微偏,長髮有氣無力地披散著,覆去了她的大半邊臉,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心臟猛地一縮,他快速衝了過去。

  蹲下身來,撥開她的髮絲,還好,她看起來……像是睡著而已。

  他放心地吁了一口氣,而後輕搖她。「薇如?」

  她秀氣的眉輕鎖,沒醒來的跡象。

  他又喊她:「薇如?」

  她鎖住的眉頭略舒緩,密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可依舊沒醒來。

  這麼累?毅翔盯著她的睡容,唇畔勾起一道弧線。

  然後,他再喊她:「薇如?」

  她身子動了一下,本來放鬆的雙手突然緊緊環在胸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雙手抱著一個手提紙袋。可她……還是沒醒。

  笑著搖搖頭,他放棄喊醒她。他把裝有攝影比賽資料的紙袋挾在腋下後,先拿出鑰匙開了門,然後攔腰抱起她,走進屋裡。

  他用身體碰了下牆上的電燈開關,室內隨即亮起柔和的橙黃色。

  他抱著薇如,走到客廳那三入座的獨立筒布沙發,輕輕將她放在沙發上。接著,他走到她的腳邊,彎下身,為她脫去鞋子。

  然後,他走到她身側,伸手取走她緊抱著的手提紙袋時,一個擡眸,就見薇如睜著眼,迷濛地看著他。

  「吵醒你了?」他帶著笑。

  「我睡著了?」薇如坐起身,孩子氣地伸手揉揉眼、拍拍臉。

  「是啊,我一回來就看見你睡在我家大門外,喊了好幾次,喊不醒。你睡得真沉!」他把手中的手提紙袋,還有攝影比賽資料袋,放在一旁的玻璃桌上。

  「我在等你啊,也不知道怎麼會等到睡著。」她又揉揉眼,「你忙到現在才下班嗎?」

  毅翔望著她還帶些睏意的傻氣小瞼,心跳有些失序。「不,我去找阿宏,聊了一會兒,剛從他那裡回來。」

  原來,她沒晚歸。

  原來,她在等他……

  「你找我,有事?」他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嗯?」薇如把散在頰邊的髮絲塞到耳後,「啊!有有有,在剛剛你拿走的那個手提紙袋裡。」她迅速從沙發上站起,在一旁玻璃桌上的手提紙袋中,拿出一盒大又方的紙餐盒。「你吃過晚飯了嗎?」她捧著餐盒,坐回沙發。

  「嗯,和阿宏一起吃的。」

  「吃過了啊……」薇如微揚唇角,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也對啦,這個時間早該吃飽的。」

  她雖然帶笑,但臉上那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失落,沒逃過毅翔的雙眼。

  他伸手接過那個餐盒,對她溫文一笑,「我晚餐是吃了,不過消夜還沒。」

  咦?他有吃消夜的習慣?印象中是沒有的。所以……

  她瞭然於心,把免洗筷子遞給他。「你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我一位學長?」

  「廣告研習社認識的那位,現在和你同公司,我說得沒錯吧?」接過筷子,他很給面子的先扒了一大口白米飯。

  「對對對,你好厲害喔!」薇如像是中了樂透般興奮。

  「呵,怎麼了?」

  不是我厲害,是因為那是你說過的話,只要是你對我說過的話,我都……

  「子曜學長知道我機車壞了,所以送我回來,我們還去吃了一頓飯。」她向他說明今晚的行蹤,像個乖巧的小學生,只差沒補上一句「報告老師」。

  「嗯。」毅翔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他帶我去一家植物染的花園餐廳喔,這飯就是從那裡帶回來的。我覺得很好吃,所以帶一份回來給你。你覺得呢?」她像是個做了一件善事,等著大人摸摸頭稱許幾句的孩子。

  「好吃啊,很有特色。」

  「真的嗎?那下次我們一起去,聽子曜學長說,那家餐廳白天有植物染色教學,我好想去見識一下。」她的眼睛閃??晶亮。

  「好呀,我沒聽過什麼植物染色,聽你這樣一說,倒也想去看看。」他像她的萬應公,有求必應。

  「還可以看夜景耶,聽說很漂亮,可惜今天下雨,我只看到霧茫茫一片。下次我們一定要等好天氣時再去。」

  「好,等好天氣。」他對她笑笑,帶著寵溺。而他的笑容讓她有一會兒的恍神。

  憑心而論,毅翔並不是帥翻天、隨隨便便走在路上都會有人特別去注意他的那種長相,可是他那雙眼睛,卻有股攝人心的魅力,就像……就像鷹的眼睛。

  不笑時,眸底有著王者般的霸氣和自信:帶著笑意時,瞳仁會漾著熾熱的光芒和……柔情……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她直往他臉上瞧,他以為他臉上沾了什麼。「是飯粒嗎?」

  「呃……沒有。」薇如雙頰迅速染上一片紅潮,她站起身,為自己的尷尬找尋解救方法。「我……我去幫你倒杯水。」然後,她直奔他的廚房。

  當了近兩年的鄰居,關於他家,她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家。

  取了一個乾淨的透明玻璃杯,發現上頭有著上次清洗過後,殘留的水漬幹掉所留下的淡淡霧白色滴狀痕跡,

  她把杯子拿到洗碗槽,擠了一些些洗碗精,將之重洗一次。

  毅翔有一點點龜毛,喝水時喜歡用很乾淨、很乾淨的透明玻璃杯。他說那樣看起來,水的好喝程度會加分。

  擦乾玻璃杯,注入八分滿的白開水。

  她走回客廳時,毅翔已經把那個餐盒裡的食物,很給她面子地全部解決了。他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份資料閱讀著。

  「你在看什麼?」把玻璃杯遞給他,然後坐在他身側。

  「攝影比賽的簡章,阿宏拿給我的。」他注意著簡章上的報名截止日期。

  「你要參加?」她不意外,因為她知道他愛攝影。

  「嗯,這兩天把手中的案子完成以後,我會向公司請假,打算來個環島之旅,走到哪就拍到哪,然後再從其中挑出作品送去參賽。」

  「環島?那應該要花上好幾天。」

  「我想也是,所以才要等工作完成後才出發。」還有二十天截止,他絕對來得及。

  他把簡章放回紙袋,起身走進書房,將之收進書桌抽屜。

  薇如跟在他身後,也進了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裡有兩部電腦,一部是桌上型,一部是筆記型,兩部都擺在書桌上。他的書架上有好多書,都是電腦相關書籍居多。

  一個很典型工科出身的男人的書房,與她的完全不相同。

  「你打算自己開車環島嗎?」她瀏覽著書架上那一本本書的書名。

  「我想搭火車,比較舒服。」

  「也是,自己開車一定比較辛苦,坐火車還能在車上休息。」說到車,她這才想起。「咦?忘了問你,我的機車是你牽回來的?」

  「嗯。」把資料收妥後,他往書房門口方向走去。

  「你怎麼知道是哪家機車行?」她跟在他身後。

  「喔,我並不知道,是剛好路過那家機車行,發現你的機車停在店門外。」他說得雲淡風清。

  「很麻煩吧?」她輕移小腳,依舊跟著他的大腳。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發現走在他身後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感覺。

  「嗯?」他不明所以,轉過身子。

  「我是說……你幫我把機車牽回來,一定很麻煩吧?」大腳停下,她只好把眼神往上調。

  他盯凝著她許久、許久,而後才慢吞吞地開口:「不麻煩。」

  麻煩的,怕是自己那顆心吧,他就快要管不住了。

  「那……謝謝你。」微偏螓首,視線沒離開他的臉,很想說些什麼,但話一到了嘴邊,卻又往回吞。

  他還是靜睇著她,維持著一樣的眼神。

  「時間好像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晚安。」頷頷首,一個跨步,她打算越過他。

  毅翔早一步阻止,他擋在她身前。「薇如,我們之間毋需如此客套……這話,我記得我對你說過。」

  揚睫,她睜著圓圓的眼凝望他。「我也記得你對我說過。那時你還說,既然是鄰居,就要互相照應。」

  她沒忘記每當他對她這麼說的時候,她總會沒來由地一陣落寞。

  「對,我們……」他遲疑幾秒,「是鄰居,所以對我毋需客套。」

  她眨眨眼,認真地看他,然後垂首,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晚安!」

  鄰居、鄰居、鄰居,他們是鄰居,這她早就知道了。但為什麼每當他提醒時,她的胸口會悶悶的?她澄澈的心湖頓時好像被潑了色彩——鬱鬱的藍。

  她定到玄關,伸手轉動門把,狀似要離開,卻又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在她身後的毅翔見她如此,也收回正要把門關上的手。

  「毅翔?」她背對他。

  「嗯?」

  「子曜學長對我很好,以前就是如此了。」

  「嗯。」

  「晚上……晚上吃飯的時候,子曜學長說……說……」她欲言又止。

  「嗯?」

  「他說他想和我交往,不過我還沒答應他。你說……我該答應嗎?」轉過身子,她正視他,鼓起勇氣說完。

  他愣了一會兒,眼神悄然避開她的,落在門外的某一點。

  良久之後,他忽然朝她露齒一笑,「感情的事還是要自己決定,我……我沒那個權利為你做主。」

  「所以……如果我答應他,你也不反對?」心湖……更藍了。

  「嗯。」

  「好,那我知道了。晚安!」既是如此,就如他所願吧!

  「晚安。」

  一個轉身,她向外走,走進於曜的感情世界;一個轉身,他向內走,依舊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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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9: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下午六點三十二分,薇如回到家。

  開了燈,脫去鞋子,再找片CD放進音響,然後按下PLAY鍵……總是這麼一成不變的生活模式,像她一成不變的腦袋。

  自從上星期答應和子曜學長交往後,幾乎每個晚上,他都邀她上餐廳吃飯。下午還在公司時,他一樣跑來約她,說要帶她到台中都會公園。他說那附近有家露天燒烤餐廳,可以一邊烤肉一邊看夜景。

  她婉拒了他,原因是她想早點回來打掃毅翔的住處。

  當她那麼告訴子曜學長時,他好脾氣地笑笑,直說沒關係。可惠蒂卻在他走後,把她拉到茶水間。

  惠蒂說她是一個糟糕的女朋友,怎麼可以在男朋友面前坦白自己要去幫另一個男人整理屋子?就算是真的要幫毅翔整理,也不要那麼老實告訴子曜。

  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讓子曜學長知道?他是她的男朋友不是?那麼她對他就不能有所隱瞞啊!

  惠蒂聽了哇哇叫:「你都不擔心子曜會吃醋?」

  「會嗎?他不會啦!因為他明明笑著說沒關係的啊!」

  「厚!丁薇如,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難道不知道男人都愛面子嗎?就算他吃醋、他生氣、他不願意,他也不會在公司那麼多人都在的地方,大方坦白他的脾氣和想法吧?!」

  「可是……子曜學長的脾氣一直都是溫溫的。」她還足認為他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不過是幫毅翔整理住處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再說,她和毅翔的交情,他也一清二楚。

  「好好好,就算他沒生氣、沒吃醋、也願意,但他總會受傷吧?自己的女朋友不陪自己吃飯就算,還跑去幫一個鄰居打掃屋子,他的心裡不會不舒服那才奇怪。除非……除非他不夠在乎你!」惠蒂碎念了一大段後,又補上一句:

    「你喔,思想不要那麼一成不變。」

  薇如把自己拋進雙人沙發,笑了笑。是啊,自己好像真的是一成不變,惠蒂說得一點也沒錯。

  子曜學長……真的會難過嗎?

  唉!何必去想?找個時間再和他解釋解釋,她相信他不會真的因為毅翔而和她生氣。

  起身,走進臥室,她換下身上的裙裝,套上一件連身的休閒長衫。然後,她到廚房為自己下了一碗麵,端到客廳的桌上。

  關掉音響,打開電視,她坐在冰涼涼的地磚上,開始「聽」電視,專心吃著面。

  吃飯皇帝大,這是她從小就確切明白的一個大道理,所以她吃東西時,總是很認真、很認真,於是,電視多半都是用「聽」的。

  「今天是二十四節氣的立冬,代表冬天的開始。相信很多觀眾朋友一定都有這樣的感覺,怎麼立冬了還不冷?首先,二十四節氣是一種分法,例如……」氣象主播滔滔不絕,說明著為什麼立冬卻還不冷的原因。

  薇如沒被氣象報導影響,依舊專心吃著面,慢吞吞地嚼啊嚼。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很愛漂亮的媽媽就教過她和姊姊吃飯速度要慢。媽媽說,因為細嚼慢嚥比較容易有飽足感,那麼吃下肚的東西就不會太多,當然也就容易保持身材。

  她略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材……她吃不胖,還真是要感謝媽媽耶!

  「各位觀眾朋友,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就在剛剛的晚間七點零一分,台灣的花蓮地區發生一起芮氏規模六點七的有感地震,目前所知這個地震屬於淺層地震……

  「除了花蓮地區以外,宜蘭、台北……等地,都明顯感受到此次地震的威力。就目前傳回來的最新消息,花連地區有多處民房出現牆壁龜裂的情況,還有兩名路人被掉落下來的招牌砸傷,至於詳細的……」新聞主播的語氣聽來頗為沉重。

  唔,花蓮有地震?還好還好,她是住在地靈人傑的大台中,所以不怕不怕。

  咦?花蓮?花蓮花蓮花蓮?本來還慶幸自己住在台中的薇如突然心一凜,整個人坐直身子。

  她記得毅翔昨晚有打電話給她,說他人已從台東出發到花蓮了。這麼一來,他不就……

  丟下筷子,她心急地奔到電話旁,拿起話筒。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沒有回應,請稍後再撥。」

  「叩!」她放下話筒。連著打了好幾通,傳來的內容都是一樣。

  驀地,她想起九二一大地震那晚,無論是市內電話或是行動電話,都是處於斷訊的情況。這次發生在花蓮的地震,也是那麼嚴重嗎?

  她焦急得不得了,毅翔的手機又打不通,只好呆坐在電話機旁苦等著。也許……也許毅翔會主動打電話過來報平安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過是等了十來分鐘,她卻像是等了幾十年一樣的難挨。

  站起身,關了電視,把市內電話設定轉接到行動電話後,她抓起毅翔上星期出門前留給她的備分鑰匙,帶著行動電話直往大門跑去。

  開門、關門、落鎖,她動作迅速,不花十秒就完成。

  她跑過走道,轉個彎,快跑著下樓。

  也許毅翔以為她待在他的住處,所以他會打電話回家也說不定。所以,她應該試著到他的住處去等他的電話。

  毅翔毅翔,你千萬不能出事……

  毅翔毅翔,你一定要平乎安安……

 


  阿宏攙扶著薇如,慢慢地走進毅翔的住處。

  三個小時前,薇如踩空了階梯,一路從五樓往下,滾到四樓才停住。

  她的額頭腫了一塊,紫青紫青的,下巴有擦傷,四肢也有多處瘀血和擦傷。而她的右腳還扭傷,腳踝腫得像菠蘿麵包。

  那時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使不上力,還差點就被疼痛遷出眼淚。拿起手機,她第一個想到的求救對象是毅翔,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安,就算他沒事,他也遠在台灣東部啊!

  然後,她找出子曜學長的電話,才要按下撥號鍵時,猛然想起惠蒂的叮嚀。她拒絕他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如果再讓他知道,她是掛心毅翔的安危才會摔下樓,那豈不讓他更覺得難堪?

  最後,她想到阿宏。毅翔這趟出門前,有交代她若真的遇上什麼事需要人幫忙的話,可以找阿宏。

  阿宏送她去醫院檢查、上藥,還拍了X光。折騰許久,他們終於可以走出醫院。

  「唉!真搞不懂你耶,受傷了還堅持要回來他的地方等他的電話?你應該回你家好好休息才是的。」阿宏攙著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也許他會打電話回來這裡。」盯著腳踝上的白紗布,她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傷勢,而是他。

  「哪有可能!你嘛幫幫忙,有誰會在自己出門時,還打電話回自己家裡啊?要教誰聽電話?鬼呀?」

  「很難講啊,他出門前有留備分鑰匙給我,說要是我的電腦又出問題,不能使用時,可以下來用他的電腦。所以我想,他或許會打電話回來。」

  「嘿,他對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好耶,連家裡鑰匙都交給你。」哇哈哈,這個可以拿來當成把柄,下次毅翔要是再否認自己對薇如特別好時,他一定拿出來取笑!

  「他對你不好嗎?」偏過螓首,她盯著阿宏那一臉看起來像是在算計著什麼的表情。

  阿宏愣了愣,「你們幹嘛連講話都這麼像?」

  「咦?」

  「啊——算啦算啦!我懶得解釋。肚子好餓,先來找找有沒有什麼食物。」阿宏逕自往廚房走去,仍不忘回頭問她:「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唔,不了。」別說她現在全身上下疼得沒力氣動,她也沒有心情。

  幾分鐘後,就見阿宏端著一碗泡麵,一面怕熱湯灑出,所以小心翼翼地走著,一面又不忘碎碎念:「唉,單身男人就是這麼可憐,廚房翻來翻去,除了泡麵還是泡麵。」

  薇如盯著他,有些莞爾。

  有時她不禁會想,像毅翔那樣有些冷漠的人,怎麼會和阿宏這種直爽、藏不住話的人成為好友,而且還是自國中時代就開始的友誼?

  「阿宏,你怎麼會和毅翔成為好友?」她忍不住開口。

  「我們是好朋友,你覺得奇怪?」他大口大口吃著面。在女孩子麵前,他還是這副不隱藏的個性。

  「嗯……也不能說奇怪,而是覺得……像他這麼冷的人,和你這麼熱的人處在一塊,你不覺得悶?」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熱臉貼冷屁股』?我和他就是這句話的最佳代言人。哈哈哈!」他頭也沒擡,繼續大口吃麵。一陣「唏哩呼嚕」聲後,阿宏自麵碗中擡起臉。「其實他以前的個性很陽光,甚至還很會耍寶。要不是……」

  「嗯?要不是什麼?」耍寶?毅翔?她真難想像。

  「喔,也沒什麼啦!」端起碗,阿宏若無其事地喝著湯。

  「不能讓我知道?」她不是要窺伺毅翔的隱私,只是……很想瞭解他而已。

  「給你知道是沒什麼差啦,不過……」阿宏把湯全喝光後,才又繼續說道:「你別在他面前提起就是了。」

  「好。」她臆測,應該是傷心事,既然會傷他的心,她當然不會提。

  阿宏放下保麗龍碗,走到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幾年前,他在之前那家公司認識一個女孩,他們雖然是同事,但不同部門。他很喜歡那個女孩子,所以常常在中午休息時間,跑到那女孩的部門約她一同吃飯。後來那女孩對他似乎也漸有好感,加上其他同事在一旁湊和,兩個人就愈走愈近。

  「聽說那個女孩在這之前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所以她對前任男友念念不忘。心情不好時,就問毅翔為什麼那男的會放棄她?心情好一點時,就對毅翔說著那個男人的好處。

  「剛開始,毅翔不怎麼在意,時間久了,每當那女孩又再在毅翔面前談論前男友時,毅翔是心痛到極點。後來聽說,那女孩的精神狀況其實不怎麼好,毅翔也才發現那女孩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因為過於哀傷,所以把毅翔當成浮木一樣地抓緊而已。」阿宏正經嚴肅地說起這段往事。

  「後來,他們沒再在一起?」

  「沒,毅翔放棄了,所以他離了職,跑到現在的公司。」

  「在那之後,他個性就變了?」

  「嗯……」阿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其實也不能說變啦,應該是說他對人的態度會比較保留。一次痛換一次教訓吧!」

  一次痛換一次教訓?薇如想起那日早上他說的話——

  「而生離……若要用傷楚來論,我倒覺得那是一種成長,只不過……滿痛的就是了。」難怪,難怪他會說生離是一種成長。

  「他害怕再面對分離,只好選擇冷情?」薇如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又像是詢問阿宏。

  「對,為了保護自己,他只好冷情。」阿宏改變一下坐姿,又說:「你有沒有發現他手機的來電答鈴,水遠都是那一首歌?」

  「你說……桂花釀?」

  「是啊,他決定和那女孩分開的那個晚上,拉著我跑到KTV去飆歌,他唱了一整晚的桂花釀。」毅翔的歌聲是真的不賴啦,不過同一首歌聽了一整晚,他差點瘋掉。

  「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是因為他喜歡張宇的歌,所以才不換來電答鈴的。」

  「哈,張宇又不是只唱過那首歌,他幹嘛不挑別首,偏用桂花釀啊?」說著說著,阿宏像是想起什麼,他看了看牆上的鐘,然後嚷嚷著:「哇啊啊!快十一點啦?」他看看薇如,又看看鐘。

  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薇如善解地開口:「你還有事嗎?我不要緊,你可以先走。今天晚上真是謝謝你,讓你跑這一趟。」

  「哎呀,不要這麼客氣啦,誰教你是毅翔在意的……」他知道薇如是毅翔在意的女人,不過還是要毅翔親口承認才好。「毅翔在意的好鄰居。你一個人真的沒關係嗎?」他看著對面那東一塊紫、西一塊青的她。

  「沒關係的,你先忙。」毅翔在意的好鄰居……呵,她該開心吧?

  「其實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啦,只是明天要出國,現在才想到行李還沒整理。」

  「又要出外景了?」

  「是啊,這次要去新疆。」

  「新疆?真好。那趕快回去整理行李,我一個人真的不要緊。」薇如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她是真的不要緊啊……心有點痛而已。

  阿宏自沙發上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七點前我都還在台中,如果你真有什麼事,儘管打電話給我,我會飛奔過來。」他定到玄關,套上鞋子,朝她揮揮手,然後離開。

  薇如吃力地自沙發上起身,半走半拖著右腳往門口瘧去,三十秒個到的路程,她硬是走了五分多鐘才到門口,然後落上鎖。

  往回走的情況依舊是這樣,所以等她回到沙發旁時,已滿身汗。

  她再也沒力氣移動自己,只得坐在涼涼的地磚上,右腳打直地貼著地,側著頭伏在沙發上。

  電話在沙發旁的小原木桌上,她只要一伸手,便能拿到話筒,這樣就不必擔心她會漏接毅翔打回來的電話。

  「滴答、滴答……」牆上的鍾運轉著,秒針依舊維持該有的速度,沿著鐘面上的刻度在走。

  它走過一個刻度,她在沙發上的手指就劃過一次。

  她花了十五秒寫了一個毅宇,翔字則用去十二秒的時間……這麼一算,她每寫一次他的名,只需要花上二十七秒的時間,但他的電話,還要讓她等多少秒?

  她重複用手指在沙發上寫著他的名,一直寫、一直寫……驀地,她開口輕輕唱起歌來,「給你一碗桂花釀,碗底全是碎花辦,甜得那麼淡,心是多麼傷,滿臉是淚的我,你看也不看……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遠都為你心亂……」

  她想像著那晚的毅翔,拉著阿宏在KTV反覆唱著這首歌的心情。

  她寫著寫著,她唱著唱著,然後,眼眶熱熱的。

  直到她累得闔上眼皮時,那懸在眶底的晶亮才順著頰,滑落在沙發上那看不見字體的名字上。

 


  凌晨三點十七分,毅翔拖著行李回到住處門口,他一手支在牆上,一手在口袋裡翻找著鑰匙,他還一邊用力地喘著氣。

  四個小時前,他接到阿宏的電話,才知道薇如受了傷。

  薇如找他的時候,他的手機沒電,那時人又在外面到處閒逛,偏偏備用電池放在旅館沒帶出門,所以薇如才會找不到他。待他回到旅館換過電池後,才開機。

  未料一開機,竟是讓他聽到這樣讓人擔憂的消息。

  當下,他馬上收好行李,辦理退房手續,然後直奔台北車站,搭最近一班的火車回來。

  下了計程車,他拖著行李一路跑上樓,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到現在,連正拿著鑰匙轉動門鎖的右手,都還因為氣息不穩地顫抖著。

  好不容易開了門,一走進玄關,他就瞧見那坐在地磚上、伏著沙發睡著的薇如。

  他關上門,輕聲走近,彎下身,細細審視她的傷口。

  腳上有紗布,手肘、腳關節處也有傷,下巴有擦傷……撥開髮絲,額上還腫個包。

  他心疼地逸出一聲歎息,停留在她發上的手順著滑到她的臉頰。

  他輕柔地來回細撫著她滑嫩的臉頰,直到不小心觸及她的傷口,她才醒了過來。

  「毅……毅翔?!」薇如雙眼微睜,她不確定自己是在夢裡,還是毅翔真的回來了?

  「嗯。」他的手再度回到她的發上,動作輕柔地順順她的發。「怎麼睡在地板上?你會著涼的。」

  「你……你回來了?」薇如不相信地閉上眼,再用力睜開……他還在。她又再度閉上眼,再用力睜開……真的還在。

  「嗯,我回來了。」她孩子氣的舉動,他見了心憐。「我抱你回你房裡休息,好嗎?」話落,他伸手欲攔腰抱起她。

  「不要!」薇如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有所行動。

  「怎麼了?」」他俯視她。

  「沒怎麼,腳麻了,會痛……」她擰起眉,撫著自己的左腿。但其實她是想待在他身邊,確定他真的是平安的、是存在的。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他收回擱在她腰上的手,然後往前靠近,手落在她的左腿,輕輕按揉著。「這樣有沒有好點?」

  沒料到他有這樣的舉動,薇如有些羞窘。避開他投射而來的視線,她盯著他身上那件駝色V領毛衣,再看看自己膝蓋下那裸露在外的小腿。「外面……很冷嗎?」

  「回來這裡倒是溫暖了些,花蓮和台北比這裡冷多了。」

  「花蓮……地震很可怕嗎?」

  「我沒遇上,那時我人在台北了。」

  「喔。」低垂著臉,她有些難過。「你……你沒讓我知道你在台北。」

  「對不起,我原是打算在外面逛過後,回到旅館時再告訴你……」

  「你手機都打不通。」她委屈地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巧,電池剛好沒電。」他仍是輕揉地按著她的左腿。

  「我很擔心你。」她愈說,頭愈往下沉。

  「我知道,所以我趕回來了。」

  「你趕著回來,是因為知道我擔心,還是因為你擔心?」他和她靠得很近,近到彷彿只要再靠近一公分,她就能聽到他的心跳。

  「嗯?」他愣了一會兒,才明???她話裡的意思。他輕喟一聲,「我擔心你,也擔心你的擔心。」

  薇如覺得眼眶好熱、好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融化。

  「薇如?」他發現她的頭一直往下沉,停下按揉她腿部的動作,轉而欲擡起她的臉。

  「你別動!拜託,別動。」她微向前傾,把臉頰貼上他的左胸口。

  他沉篤的心跳強而有力,透過駝色V領毛衣的細緻觸感,傳至她耳間。她聽著象徵他生命力的聲響,莫名感動。

  「還好,你在台北。」

  毅翔低垂眼眸,凝睇著枕在他胸前的那個身影,臉上不自覺地刻畫著難以言喻的深情。他伸出手掌,撫著她的發。「還好,我在台北。」

  她就這麼貼在他的胸口上,他就這麼撫著她的發……

  良久之後,薇如離開了他的胸前。「毅翔,我……」

  「嗯?」

  「我……」

  他瞧見她一臉的疲憊。「睏了?」

  「不是,是……」她有些難為情,「我想上洗手間。」

  「我抱你。」他環住她的腰身,又想再度抱起她。

  「啊,不用啦。」她忙著揮手,「我只是有點使不上力,想拜託你扶我站起身來。」男生抱女生去上洗手間……她覺得那畫面很尷尬。

  「我抱你過去,你再自己進去就好。」他的霸氣在這時候顯現。然後不由分說地抱起她,走到衛浴間。

  「你慢慢來,我會在外面等著,要是有什麼狀況,喊一聲。」他將她抱到衛浴間內,自己則退到門外。

  「好。」關了門,她慢慢移動腳步到面盆前,打開水龍頭。水聲「嘩啦嘩啦」,應該可以掩飾上廁所會發出的不雅聲。

  不意,在她轉身欲走到馬桶前時,發現鏡箱是半敞開的。

  好奇心使然,她推開鏡子。

  鏡子後方的收納櫃上,一層一層擺放著他的用品。

  刮鬍刀、刮鬍泡、髮梳、洗面乳……唔,全是男人用品。而當視線觸及最下層的角落時,她的雙眼登時睜大。

  那是一個相框,照片裡的毅翔咧著嘴擁著一個女孩。

  那女孩有著長長的、黑黑的,象徵溫柔的直髮:圓圓大大的眼睛,感覺上很可愛聰穎;微勾的唇角,恬靜中又透著一抹俏皮……她是阿宏提起的那個女孩吧?

  拿起相框,她細看著毅翔。

  照片中,他的笑容是她沒見過的,除了開心以外,還有甜蜜,他看起來就像是擁有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地滿足。

  看著那時快樂耀眼的他,再想想現在鬱鬱冷淡的他,驀地,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又竄高溫度。

  「薇如?你還好嗎?」在門外等候的毅翔突然出聲。

  「喔,就要好了。」她把照片擺回原位,輕輕推回鏡子。然後,慢慢往馬桶方向移動。

  「砰!」莫名其妙地,她在行進時摔了地,整個人趴在地上,姿勢醜得有夠宇宙霹靂無敵。

  「薇如,你怎麼了?」毅翔聽見了不尋常的聲響,緊張地拍著門。她貼著地。

  「薇如,我要進去羅?」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他緊張兮兮。

  拜託不要,現在這樣好醜!

  「薇如,那我進去了。」轉動門把,映入瞳底的是她正面趴在地磚上的畫面。「你要不要緊?」他蹲下身來,她卻怎麼樣也不開口、不擡眼。「是不是很痛?」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問。

  她沒辦法開口說話。因為……

  「我扶你起來。」他將她翻個身,伸手繞到她的背後,一用力,她已穩穩坐在他胸前。

  這時,他才看見她滿臉的眼淚。

  「你……」第一次見她哭得這般淒慘,他顯得有些無措。「摔著哪裡了?」

  她的眼淚又快又急,自己也止不了。

  「很痛?」

  「好痛。」一開口,抽泣聲跟著逸出。

  「乖乖,不痛、不痛。」他扶著她的後腦勺,往前一推,她枕在他胸前。他輕拍她的背哄著,像哄孩子一樣。

  今天第二次貼著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溫熱的液體染上他的毛衣。

  她在他懷裡,用他看不見的角度指著自己的左胸,輕啟嘴唇,再用他聽不見的音量自言自語:「是這裡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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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19: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薇如向公司請了幾天病假,子曜聽聞她受傷的消息,一下班就和惠蒂一同前來採視她。

  「你是……」毅翔打開大門,站在門外的是子曜,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碰面,但在四目相接的瞬間,關於對方的身份,兩人其實都已有了底。

  「大帥哥,是我啦,我們來看薇如。」惠蒂從子曜身後探出頭來。她來過薇如住處幾次,所以和毅翔也算是熟識。「他是公司裡另一個同事,薇如的學長,他叫林子曜。」

  「你好,我是薇如的學長,也是……她男朋友。」子曜首先伸出手。

  「黃毅翔,我住在樓下,薇如的鄰居。」毅翔也跟著伸出手,與子曜交握。他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薇如還好嗎?」子曜帶著擔憂的神色。

  「她啊……好不容易逮到病假,坐在電視機前看了一整天的韓劇。」毅翔的口氣帶著自己沒察覺的寵溺。

  他環島的行程因為薇如被迫中斷,正好也多出幾天假可以照顧行動有些緩慢的薇如。

  「哇塞!真好,改天我也來跌一跤,請幾天假窩在家裡看電視。」一旁的惠蒂一臉羨慕。

  「是嗎?等等你見到她時,希望你還是這麼想。」毅翔莞爾。

  「毅翔,是誰找我?」薇如又是蹬,又是拖,終於走到了門口。「咦?學長、惠蒂?你們怎麼來啦?」

  「來看看你啊,誰教你讓你男朋友擔心到無心公事,一下班馬上準時打卡走人。」惠蒂說。

  「呃……」薇如的眼神和毅翔的匆匆交會後,她轉向子曜。「學長,我沒事,有毅翔照顧——」

  「咳,咳咳咳!」惠蒂用力咳幾聲,「你要一直讓大家站在門口說話,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她瞄一眼臉色不太自然的子曜,薇如……好笨!

  「啊?喔,對,我都忘了。」薇如搔搔額角,側過身子想讓出一個空間。「請進。」一個腳步沒穩住,她踉蹌了下。

  「小心!」毅翔和子曜同時出聲,動作比較快的毅翔已伸手扶在她肩頭。而慢了一拍的子曜雙手停在半空中,一臉尷尬。

  氣氛頓時陷入詭譎。

  片刻後,毅翔先開口:「你們聊,我還有程式沒寫完,先下樓了。」他搭在薇如肩頭的手輕輕往子曜身邊一靠,薇如已被子曜的手從背後環住。

  他看了薇如有些錯愕的表情一眼後,轉身踏出她的屋子,走到對面電梯門前,伸手一按,電梯門已開。

  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間,他在薇如的眼中看見一種他無法確切解讀出的情緒,像是在問他為什麼,又像是在埋怨他,就像……就像多年前他離去時,那個哭泣的女孩的臉……

  薇如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再看著他踏進電梯,她囁嚅數次後還是沒開口。

  當兩扇電梯門緩緩從左右兩側往中間靠緊時,她和他的視線終於被隔離,一種傷楚無預警地侵佔住心底。

  那感覺……好痛!

  「嘿!我們不要一直站在門口嘛!」惠蒂用手肘碰碰薇如後,又對於曜說:「林子曜,我突然覺得口好渴,麻煩你幫我們這兩位美女服務一下,廚房在那邊。」

  「喔,等等,我馬上來。」子曜跑進廚房。

  待他離開後,惠蒂攙著薇如往沙發上一坐,細聲開口:「你是怎麼啦?子曜才是你男朋友耶,你怎麼好像把黃毅翔看得比較重要的樣子?」

  「會嗎?」薇如睜著一雙無辜的眼,帶著感歎,「我和他是鄰居而已。」

  「鄰居?你們看對方的眼神哪像鄰居啊?我家隔壁那個送瓦斯的老陳,也不會用那種眼光看我。」惠蒂的聲音揚高。

  聞言,攬著眉心的薇如終於鬆開眉頭。「哈哈,你的說法還真有趣。」

  「大小姐,我說的可是事實好嗎?你難道都不曾想過子曜的想法?你是寫愛情小說的,對於自己的感情應該不會這麼遲鈍才對吧?」

  「子曜學長的想法……」薇如想起上回惠蒂在茶水間所說的話,她知道自己是該和毅翔保持點距離,但實行起來真的困難啊!而且子曜學長也許並不像惠蒂說的那樣,她應該親口問問他才是。

  「兩位美女,水來羅!」子曜端著兩個裝有白開水的玻璃杯,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惠蒂站起身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後把杯子放下,她對於曜使個眼色,「哎呀!真糟糕,我突然想起我晚上和幾個朋友還有約,所以我先走啦!」拍拍子曜的肩,轉身。

  「你要怎麼回去啊?要不要我開???送你?」子曜喊住惠蒂。

  現在是怎樣啦!故意給他機會表現,沒想到他還這麼問她,實在是……女的笨,男的更是春蟲一尾——蠢!

  「不用啦,你好好照顧薇如,我搭小黃就好。拜啦!」帶上大門,惠蒂的聲音消失在關上的大門那端。

  坐在沙發上的薇如不是不懂惠蒂的用意,於是她在深吸一口氣後,忐忑地開口:「學長?」

  「有!」子曜在她的身側坐下,側過頭看著她低垂的側瞼。

  有?那是小孩子的回答方式吧?薇如輕抿嘴唇,沒想到學長也有可愛稚氣的一面。

  她轉過螓首,擡眼望他,視線就這麼和他的對上。

  他眼中的澄清看來多單純啊,她有些猶豫是不是該開口?

  「怎麼了?」推推金框眼鏡,他溫煦地笑著。

  「嗯……」她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表情,「你會生氣嗎?」

  「你是指……」

  「我指的是我和毅翔。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他之間?」

  「若說我不介意,那是騙人的。」子曜微彎嘴角,似笑非笑。

  「可他是我鄰居呀!」

  「但你是我女朋友啊!」

  「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就沒有交朋友的權利?」

  「當然不是,而是我總有一種你在意他多於在意我的感覺。」子曜溫暖的目光中,匆匆滑過一道失落。「我想……也許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不是這樣的。學長,你對我很好,真的真的很好。」薇如伸手覆在他交握在膝上的手掌。

  子曜微勾唇角,勾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學長?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喊我學長。雖然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但……」他逸出一絲歎息,「但也不該是這麼生疏的稱呼。」

  「我……我只是習慣這麼喊你。」她側過臉,略彎身子地由下往上盯著他半垂著的臉。

  立於沙發旁那盞藝術燈的光線,打在他看來帶有書卷氣的鏡片上,那折射出來的光直直地映在她的瞳底,她在自己的眼中讀到了他的傷心。

  「不能為我改變嗎?」側過臉,他對上她的眼。

  改變?她為哪個男人改變過嗎?仔細想來似乎是沒有的。

  那年撞見鬱翔的妻兒時,她斷然地離開他,從沒想過改變自己不當第三者的想法。後來遇上的毅翔總常叮嚀著要她生活作息正常,她也沒有因此而讓自己的作息變得固定些……

  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懂得為男人改變,所以鬱翔娶了別人?所以毅翔不在意她和誰交往?

  「子……子曜。」他眼中的渴求軟化了她,帶著怯意,她開了口。

  「不難,對吧?!」子曜左手反握住她的,右手伸至她的後腦,輕輕往前壓,她貼在他胸口。

  「嗯,不難。」不過是一個名字從她口中喊出來而已,卻得讓他用著幾近乞求的方式,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壞。

  「那麼,我可以再貪心地要求你再為我改變一件事嗎?」

  「你說,我盡量。」一種不怎麼情願的預感浮現,她卻無法開口拒絕。

  「和他之間……保持一點距離吧!」子曜艱澀地眨眨眼,困難地板口。他不想這麼為難她,可他更不想失去她——這個他等了多年的女孩。

  他的聲音自她的頭頂傳來,輕輕的,卻在她心湖震出高浪。

  「好。」靜默片刻,她終是有氣無力地開了口。

  眼睛又開始熱熱的,她認真考慮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眼科檢查一下,是不是哪裡有問題?不然怎麼最近眼睛的溫度總是這麼容易就竄高?

  「吃過晚飯沒?」

  「還沒,本來毅翔說要煮火鍋的,不過……」她頓了頓,想起方才答應過於曜的事情,她擡眼看看他的臉。

  「不過被不識相的我和惠蒂給破壞了。是吧?」他似笑非笑地接下她未完的話。

  「不是啦!我沒有那個意思。我……」

  「哈哈!我知道,逗著你玩的。」他的瞳仁異常光亮,那是見她亟欲對他解釋而有的開心。

  睨了他一眼,她沒好氣地說:「一點都不好玩。」

  「哈!這樣好了,我想他應該也還沒吃飯,不如我們邀他上來一起吃?」他怕他方才對她的要求,會像根繩子一樣勒得她不舒服,所以提出這個想法。

  薇如疑惑地望著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本來你們就打算一起煮火鍋的不是?我想我的突然出現,大概會讓他餓肚子。」

  「不會啦,他不會笨到讓自己餓肚子的。」

  「去吧,去請他上來。」他鬆開環在她腰上的手,才想起她行動不怎麼方便。「還是我下去請?」

  「嗯……」讓子曜一個人去找毅翔,很尷尬吧?「我們一起去。」

  「好,就一起去。」於是他攙著她,走出大門。

  當電梯從五樓降到四樓,兩扇門往左右打開時,映入薇如眼底的是毅翔和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正站在電梯前說說笑笑著。

  她詫異地望著他,而他也正好在這個時候發現了電梯內的她和……子曜。

  「翔,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女子勾著毅翔的手臂,整個人簡直要貼上他了。

  「好啊。」毅翔皆同身邊的女子踏入電梯後,很自然地面對著剛闔上的電梯門。

  他的視而不見像把劍,狠狠地穿進薇如的心口,她痛得差點忘了該怎麼呼吸。眼睛又莫名地發起熱,溫度疾速竄高,卻怎麼樣也降不了溫。於是,熱燙的淚水就這麼滾落。

  原來他急著下樓,是因為和別人有約啊!

  子曜緊握她的手,瞭然於心,卻也不點破。他輕聲開口:「傷口痛?」

  她用力點點頭,吸吸鼻子後,螓首貼上他肩頭。

  「需不需要上醫院換藥?」

  「不了,今天白天毅……」她像不小心踩到油門的駕駛,連忙踩住煞車。「白天有換過了。」

  「那我們回家吧,下次再去看夜景。」

  「好。」

  像是比較似的,前方的女子突然在這時嗲死人不償命地開口:「等等吃完日本料理後,我們去唱歌,聽說你唱歌很像張宇耶!」

  「怎麼想要去唱歌?」

  「想唱就唱啊,哪有什麼理由的?好不好嘛?」女子孩子氣地搖晃著毅翔的手臂。

  「我是怕時間會太晚,你一個女孩子總是……」

  「噹!」電梯門往左右兩側推開。

  「不會啦,有你在啊,要是真的唱太晚,你送我……」女子勾著毅翔的手,雙雙踏出電梯,身影和聲音慢慢消失在薇如的視線範圍。

  當電梯門再度闔上時,薇如深沉地歎了一口氣,「謝謝。」

  「謝?謝我什麼?」子曜良善地朝她一笑。他眼中溫煦的光芒像是嚴冬中的太陽,暖暖和和的。

  「謝謝你演了一場戲,我想……你大概是怕我難堪吧?!」

  「呵,傻瓜。」他伸出大掌揉揉她的頭,然後輕輕往內一推,她在他懷裡。「人走了,如果還想哭的話,儘管哭吧!」他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你……你不是很介意他的存在?為什麼現在……」擡起頭,她注視著他溫文帶笑的臉龐。

  「我並不介意他的存在,我只是……只是有點吃味。但現在想想,我剛剛在樓上對你的要求似乎過分了些,畢竟他也幫助你不少。」在她的淚穿過他的衣,燙染上他的皮膚時,他頓時發現自己的殘忍。

  她都答應和他在一起了,又為什麼不信任她?

  他知道薇如和黃毅翔之間有著一份無法言喻的情愫,或許有一天,他們之間的情芽會成長茁壯,但也或許會凋謝枯萎,只要他對薇如持續付出,他相信他給薇如的,絕對不比黃毅翔少。那麼,他為什麼不大方一點?

  「噢,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哈哈,我可不需要好人卡。」

  「好人卡?」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啊轉的,還帶點淚光,看來俏皮又讓人心疼。「唔……可是集滿十張好人卡,可以換取一張天下無敵魔王卡耶!」

  「這樣啊……」子曜來回撫著下巴,思索著。「天下無敵魔千卡有什麼作用呢?可以把你娶回家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很樂意收集好人卡。」

  聞言,薇如的雙頰染上一層粉橘色,像熟透的水蜜桃,看來很可口。「你你你……你……這問題……嗯……該怎麼說呢?」完了,羞澀到辭窮!

  「我是鬧著你玩的啦!」他伸手撥開她的劉海,先是輕輕印下一吻在她飽滿可愛的額頭上,接著他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狀似親暱。「不過老實說,我真的想把你娶回家,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這樣的想法了。要不是那時候,你被——」

  驀地,電梯門又往兩側打開,中斷了子曜未完的話語。

  電梯內的兩人同時轉向門口,只見忘了帶車鑰匙又折回來的毅翔就站在電梯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子曜這才想起,他剛剛忘了按下那排按鍵的數字,原來他和薇如一直待在停在一樓的電梯裡。

  「我……我走樓梯上去。」雙方尷尬地緘默許久後,毅??先開口。

  於是,薇如又再度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她的視線。

  這是今天第幾回目送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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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19 11:2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中午十二點十八分,冬天的太陽似乎總要在這種時候,才能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一縷金黃色的光芒從米色蕾絲窗簾布縫中探進,直接打在薇如的臉上。她翻過身子,打算躲開那道過於溫暖耀眼的金黃色光芒,然後繼續補眠。

  未料,電話鈴響,仍是叫醒了還想多睡上一會兒的她。

  「喂?」揉揉雙眼,她坐起身子,伸手拿起床邊桌上的市內電話話筒。

  「還在睡啊?」子曜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話筒那端響起。

  「唔,現在起來了。」她不太優雅地打了一個呵欠。

  「昨夜又寫稿寫到天亮?」

  「你怎麼知道?」

  昨夜子曜十一點多離開的,離去前還特別交代她要多休息,不能再熬夜寫稿。不過晚上寫稿已是她固定的生活模式,要她在那個時間不去碰電腦,還真是相當困難。

  即便她現在受了傷,卻也不影響她手指敲打鍵盤的靈活度嘛!

  「都已經過正午了你還在睡覺,就表示一定是昨夜沒睡。」

  「難得多了幾天病假,就趁這些時間趕點進度啊!」

  「病假是給你休息用的,不是讓你拿來工作。」他在那端失笑。

  「嗯……你打這通電話是來表現你也有像老太婆一樣愛碎碎念的個性啊?」她一手握著話筒,另一手的指頭捲繞著自己的髮絲,陽光透過窗簾細碎地灑在她臉上,正好掩飾掉她睡眠不充裕的倦容。

  「當然不是啊,我是……」子曜頓了頓,原先爽朗有元氣的嗓音登時低啞,「我想你。」

  明知他瞧不見自己的表情,但她仍是紅了雙頰,「我……嗯……你到高雄了?」情急中,轉移了話題。

  「是啊,剛到餐廳。說到這個,你等一下要記得吃飯,不要又躺回床上睡覺,好嗎?」他今天一早就出差南下,和一個廣告商詳談合作事宜。

  「好,你自己開車也要小心。」

  結束通話後,她起身梳洗,換上一件合身高領毛衣和一條及膝牛仔裙,再拿了零錢包,然後慢慢步出自己的住處大門。

  走進電梯,按下數字,當她以為會直接降到一樓的電梯突然在四樓停下時,她有些微的詫異。

  不會這麼巧遇上他吧?

  但事實……就是這麼巧!

  在經過昨晚那些事,她還沒想到要怎麼面對他時,電梯門已經開了,他人就這麼矗立在她眼前。

  「你要出門?」毅翔不訝異見到她,因為電梯是從五樓下來的,像這樣在電梯裡遇上的情況幾乎是每天在上演。

  「款,是啊。」薇如倒是顯得很不自在。

  「腿傷好些了吧?」按上關門鍵後,他面對她,略彎身盯著她的腳。

  「啊?款,對啊,好些了。」他眼神落在她裸露於外的小腿,讓她尷尬地住後退一步。

  「你……男朋友沒來陪你?」他凝睇她的臉上沒太多表情,只在提到「男朋友」三字時,瞳底曾抹過一道光。

  「嗯。」她垂眸看著地面,「他下高雄出差。」

  「那你自己行動就要小心一點。」

  「我會的。」待她擡起臉時,他已背過她去面對電梯門了。

  她盯凝著他的背影,那過肩的發依舊被他用一條黑色橡皮筋簡單地束在腦後。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發留長,她沒問過,而他也不曾提起。

  記得曾在書上看過「留長髮的男人多半是忘不了過去」,這麼一句話若再對照阿宏說過的那些事,他……忘不了那一段吧?

  「噹!」電梯已停住,待她從自己的思緒回過神時,電梯門是敞開的,而他的背影也在她的眸底愈變愈小,直至不見。

  伸手按住開門鍵,她緩慢地移動腳步,比起昨天,今天感覺有好一些了,不過走起路來仍是挺費力,所以當她走出公寓大門,踩在鋪著柏油的小巷道時,已滿頭大汗。

  擡起螓首,她舉起手抵在額間,仰望那方藍澄澄的天。

  天空像是被潑上白色的顏料,雲絮或點狀、或條狀,不規則地呈現。

  毅翔說長得像她的那朵紮實白雲,到底是長什麼樣子?

  垂放下手臂,她無聊地邊走邊踩著自己的影子。

  以前這種時候,身旁都有個毅翔牽著她,她一樣會邊走邊踩影子,可踩的是他的。現在是一個人走這條巷子,還只剩自己的影子可踩……怎麼突然覺得自己怪可憐的?

  驀地,一陣酸意竄入皮膚、滲入骨血,她像是快要被強酸腐蝕掉的痛著。

  她略彎身子,雙手撐在大腿上,眼淚就這麼無預警地從眼眶直接掉落地面。灰灰舊舊的柏油馬上被暈染出一片墨黑。

  片刻,薇如擦擦淚,再睜開眼時,卻見前方不到五公分處,多了一道影子。揉揉眼,不確定地再看一次,這次除了影子,她又看見了一雙深褐色亮皮鞋落在那影子的上方。

  直起身子,她驚訝地盯著眼前那道人影。

  「我剛剛不是說我先去把車開到巷口,你在門口等我就好?」毅翔雙手插在牛仔長褲的口袋裡,雙眼定定地望著她。

  「我……我沒聽見。」她怯怯回應,委屈極了。

  「誰教你老愛恍神,現在好了吧,扯動傷口又疼了。」他伸手抹抹她臉上殘留的淚。

  頰上那指尖的溫度、帶些粗糙的觸感,又是惹得她一陣酸。「對啊,好痛喔!」話落,眼淚也跟著落。

  這個時候,她突然慶幸自己腿上有傷,現在才有藉口好放任自己那過分放肆的眼淚。

  「先去吃飯,吃完後再上醫院去換藥。」

  「昨天換過了,醫生說不用這麼常換的,昨天你也在場啊!」

  「醫生說歸醫生說,你現在不是還痛到哭?不再去檢查一下我不放心。」他不容置喙地攔腰抱起她,大大方方邁開腳步。

  完全沒料到他有此舉動的薇如,只能被動地伸手環在他頸後。

  「咦?黃先生,丁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呀?」陳太太拿著拖把走出門外,正巧見到迎面而來的他們。

  「是啊,今天休假。」毅翔朝她頷頷首。

  「我說啊,你們感情可真是好,上次見你們手牽手散步,這次是抱著走了,真是有夠讓我羨慕耶!」陳太太一面說,一面不忘擺擺手。典型的三姑六婆!

  「哈哈!你也可以讓陳先生這麼抱著你走啊!」他難得幽默,爽朗笑著繼續往前走,而薇如卻是羞澀到直把臉往他頸窩裡埋。

  「毅翔,」待從陳太太家門前走遠後,她才敢偷覷著他的側臉,小小聲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去過醫院確定你沒事後,我自然會讓你自己走。」

  「喔。」他的霸氣,她無力抗拒。但老實說,這樣的感覺還真的很不錯,至少她覺得毅翔不是對她無動於衷的。

  「昨晚……你真的去唱歌了?」她枕在他寬闊的肩胛,舒服得直想瞇眼睡覺,那表情就像是趴在門口發懶的貓咪。

  「吃完飯就送我老闆的女兒回去了。」

  「那是你老闆的女兒?」

  「嗯,她的筆記型電腦有點問題,拿過來讓我看一下。」

  「咦?你不是還在休假,她怎麼知道你的環島旅行提前結束了?」

  「我打電話回公司銷假了,明天開始恢復上班羅!」他抱著她,說起話來仍是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她沒重量似的。

  「喔。你們公司只有你會修電腦?」

  「基本上都會。」

  「那為什麼她只找你?」想起昨晚那女人勾著他的樣子,八成是……「她喜歡你吧?」

  毅翔沒什麼反應,淡笑不語。

  「你喜歡她嗎?」薇如自他肩上擡起頭,一臉認真。

  「不討厭。」

  「那要交往看看嗎?」

  「你……希望嗎?」始終盯著前方邁力前進的他終於側過臉看著她,底下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薇如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認識毅翔這麼久,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他的臉。這個角度再靠過去兩公分,正好可以碰到他的唇,然後就可以接吻了……

  啊,不是啦,她是在想什麼啊?!

  咬咬唇,她慎重地回答:「我每次看著???的背影,總覺得好孤單,好孤單,然後會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如果……如果有個女人可以給你幸福,讓你不那麼孤單的話,我希望你找個女生交往看看。」

  聞言,他的眼光瞬間變得複雜而難懂,幽深得像不見底的大海。片刻之後,他的雙腳再度往前移動。

  見他凜著臉不回應,薇如有些慌張。「你……你在生氣嗎?如果……如果你不喜歡她,不想和她交往也沒關係啦,你當我沒說過。嘿嘿……」她乾笑幾聲。

  「如果……如果我說我只想要你呢?」毅翔突然再次停下腳步,帶些痛楚的眸光側過來看她。

  「咦?」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

  他凝睇她無辜的眼神,良久之後才勾起唇角,帶點無賴地笑說:「跟你說笑的啦,就當我沒說過。」而後,他邁開步伐,一路走到停在巷口的車子。

  還沒能消化這前後落差極大的話語,薇如只能被動地坐進車內。

  「你想吃什麼?」一上車,他先是為她繫上安全帶,再握住方向盤,然後趁著等待切入車道的空檔,再繫上自己的。

  「啊?」

  「我問你想吃什麼?」他失笑,為她的恍神。

  「喔,炒飯好了,上次你帶我去過一次的那家燒臘店的炒飯。」她猛然想起每次他們一起吃飯時,他總是順著她的意,偶爾她也該陪他去吃他喜歡的,例如炒飯。

  「那家啊……我記得你嫌太油不是?」

  「可你喜歡吃炒飯啊!」她一面順口地說,一面用著手指無聊地在牛仔裙上畫著圈圈兒。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我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儂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整圈兒是團圓,破圈兒是別離,還有那訴不盡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

  圈圈兒是相思,那麼她畫了圈圈兒,便是犯了相思。

  她思誰?不是子曜,她知道害她相思的人絕不是子曜。

  毅翔握著方向盤的手瞬間緊了一下。他伸出空著的右手去開了音響,那熟悉男歌手的嗓音開始苦苦地唱著歌。

  仍在牛仔裙上畫著圈兒的纖細手指,在聽到男歌手的歌聲時,登時停止動作。就那一圈未能成圓……

  請你喝完桂花釀,從此不再為你想,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遠都為你心亂……

  他孑然的背影、他衛浴間鏡箱裡的照片、他的長髮隨風飛揚……這些畫面不斷在薇如腦海裡交錯反覆著。

  方纔在巷子裡的那股酸意頓時去而復返,又惹得她淚眼汪汪。

  她雙手掩面,低垂螓首,任那剔透的水光從指縫間滑落,在她刷白的牛仔裙上染出一抹憂鬱的深藍。

  「怎麼了?」毅翔察覺她的異樣,伸出右手去撥開散在她頰邊的髮絲,而薇如只是掩著臉,輕輕搖頭。

  這一搖,搖下更多藏不住的心酸。

  「傷口疼?」他一邊注意著前方的車況,一邊又心急地側過臉看看她。

  最後,他索性方向燈一打,迅速地把車子停在路邊。跟著他開了車門,走到她這一方。

  他打開她這方的車門,彎身蹲在她身側。然後拉開她覆在臉上的雙手後,柔聲問:「哪裡疼?我看看。」

  突地,薇如傾身緊緊摟住他的頸子,整個人伏在他肩上哀哀哭求:「拜託你,不要再聽這首歌了,不要再聽了。」

  「你不是喜歡這首歌?」毅翔撫著她的發,輕輕柔柔。

  「跟我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啊,我不要你聽這首歌,你懂不懂?」

  「你因為這樣才哭得這麼慘?」搖頭,他登時覺得好笑。

  「我不要你聽這首歌,不要你留長髮,不要你這麼冷情。」她擡起覆著水光的臉,態度堅決地盯著他。

  毅翔先是僵了僵,然後帶著不怎麼自然的表情笑問:「薇如,你到底怎麼了?」

  「不是我怎麼了,是你不要一直停在過去那一段,你走出來好不好?我拜託你走出來好不好?」她張著迷濛的眼央求著。

  雖然她答應過阿宏不在毅翔面前提這事,可現在她無法不提啊!

  毅翔沉沉盯著情緒激動的薇如,然後輕輕歎息,「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話,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去吃飯,接著你還要去換藥。」伸手抹抹她的淚後,他欲起身。

  「不要逃避!」她用力拉回他的手,吼他,不過聲音天生細軟的她吼起人來也沒什麼威脅性,倒是增添稚氣而已。但這一拉,也把他拉到了她面前一公分處。

  「你為什麼……為什麼在乎那些事?」他的眸底有抹光,像是什麼人摘了星星藏在他眼底似的,閃啊閃啊,晶亮得教她心醉。

  「我才不在乎那些事,我是在乎……」

  「在乎什麼?」他帶著淡淡菸草味的氣息瀰漫在她鼻端,魅惑苦她。

  「在乎……在乎……」她吞吞吐吐。

  「嗯?」

  「在乎……」她瞪著那張逼問答案的薄唇,然後,她做了此生最天下無敵勇敢、也最霹靂勁爆害羞的事情——

  她貼上那張薄唇,主動吻了他。

 


  揉揉發酸的頸子,坐在電腦前的薇如看了眼牆上的鐘。她雙手舉高,很不淑女地伸了個懶腰後,起身走進房間裡。

  她的右腳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星期一就能開始上班。

  子曜為了慶祝她康復,約了惠蒂晚上到她這裡煮火鍋。他還交代要她找毅翔一起,說是因為上次他的出現害毅翔沒火鍋吃,所以要彌補一下,以示他的歉意。

  她套件高領毛衣,順了順長髮。

  那天她很霹靂地吻了毅翔後,他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對她的態度如同以往,倒是她別彆扭扭,馬上後悔自己那近乎騷擾的行為。

  後來毅翔帶她吃完飯,又帶她去醫院確定傷口無礙後,原以為車子會往住處方向行駛,卻出乎意料地停在一家髮型工作室前。

  他下車前交代她要乖乖待在車裡等他,他很快就回來。果真,半小時不到的時間,毅翔再度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不過當他一坐進駕駛座時,她差點奪門而逃,對著路人喊救命。

  那一瞬間,她還以為眼前的男人不是毅翔——因為他剪了發。

  她直盯著他變成短髮的臉,他則是淡淡看她一眼後,專心於車況。

  若說長髮的毅翔和短髮的毅翔看來有什麼不同的話,大概就屬身上那股氣質吧!

  長髮的他看來有點孤傲、有點與世隔絕,像踏破千山萬水的遊子;短髮的他看來清爽、純樸,像剛出社會充滿活力的新鮮人。兩個髮型都適合他,但她還是喜愛短髮的他,那表示他有想從過去抽身的意願。

  雖然他一上車後,什麼也沒說,但她知道他是因為她的話才有這樣的舉動,一種甜孜孜的感覺縈繞心頭,像化不開的蜂蜜。

  早知道一個吻可以換來他的短髮,那她早該那麼騷擾他了。思及此,薇如的雙頰浮上一抹紅嫩的色彩。

  她記得他的唇薄薄的,有淡淡的菸草味,冰冰涼涼的觸感……那當她把唇貼上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感覺?

  她驀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上來幫她修電腦時,她曾問他:「你們男生親吻女生時,是什麼感覺啊?」

  他愣了愣才淡淡開口:「女生的嘴唇跟舌頭都好軟。」

  聽完他的說辭,她腦袋空白了有幾十秒鐘,然後才訥訥地開口問他:「難不成男生的嘴唇和舌頭都是硬的?」

  他聽完她的說辭後,沒什麼反應,繼續修她的電腦。

  至今想起那段對話,薇如仍是覺得有趣。她看了眼床邊桌上的鬧鐘,十二點三十九分。  她趕緊套上一件牛仔長褲,然後從皮夾中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放進小零錢包裡。她拿起零錢包,往玄關定去。

  等等先到樓下跟毅翔說晚上要煮火鍋的事,接著去吃午飯,再到生鮮超市丟買火鍋料。

  噢,對了對了,一定要記得買幾瓶可口可樂,毅翔超愛暍的……她一面打算著,一面換上駝色的亮皮休閒鞋。

  將鍛造雙玄關門落上鎖後,她直接從樓梯下樓。

  自從那天毅翔剪完發,他們一道回來後,她便再也沒遇過他。她臆測也許是銷假上班的他有一堆忙碌的工作等著,所以她也不曾下來找他。

  何況……何況那個吻至今讓她想起來,仍覺得羞窘萬分,她下知道再見到他時,該用什麼樣的態度。

  薇如踩著階梯下到了四樓,轉個彎欲往他大門方向走去,卻在見到門口那兩道人影時,停下了腳步。

  她連忙把身子退回,躲在牆角處。

  「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女人問。

  雖然只在上次的電梯裡見過一次,但薇如記得這女人,是毅翔老闆的女兒。

  「差不多了。」是毅翔溫和的聲音。

  「那後天需不需要我開車來接你去機場?」

  「我搭計程車就行了。」

  行李?機場?毅翔要出國嗎?怎麼她不知道?薇如背貼著牆,消化著那兩人的對話。

  「你還是這麼拒人於千裡之外。」女人的聲音有些落寞。「你應該知道……知道我一直都很??歡你。」

  哦喔!她先前就猜到這女生是喜歡毅翔的,現在果真告白了。那毅翔的態度呢?薇如等著聽他的回應。

  一秒、兩秒、三秒……薇如等了近一分鐘,都沒聽見任何聲響。

  她偷偷探出頭,眼前的畫面讓她登時傻眼。

  那個女人正踮著腳尖,雙手勾住毅翔的頸子……她在吻他?!

  薇如驚怕得縮回身子,微喘著氣。

  丁薇如,你在怕什麼啊?不過是見到人家在接吻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用力深呼吸,然後再探出腦袋。

  她看不清毅翔的表情,但從他雙手仍自然垂放在他身側的姿勢來看,她猜測毅翔大概沒做出什麼反應……就如那天她吻他一樣。

  驀然間,一股熱辣的濕意從鼻端直衝眼眶,嗆得她眼淚直掉。

  原來她不是最特別的;原來只要有女人主動吻他,他都不推開;原來她怕的不是見到人家接吻,而是怕自己認清這個事實……這很痛的。

  上次他說要煮火鍋,子曜來了他就走了;這次子曜說要煮火鍋,怕是也成不了了。是不是有子曜,就不能有他?有他,就不能有子曜?

  她不是貪心想要擁有兩個男人的愛,她對子曜從來就沒有男女成分的感情存在。只是因為子曜對她很好,她便試著要去喜歡他,也試著要從喜歡子曜的過程中,慢慢學會不在意毅翔。

  但到頭來,她發現她在乎的還是毅翔。

  她喜歡不了子曜,她放不了毅翔,即便好努力、好努力要讓三人間的感情單純些,可還是一團亂。

  她寫的小說真的都是騙人的,事實上愛情根本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剪去長髮下是為了她吧?或許只是剛好被她的話點醒,想重新做回自己罷了!她怎麼這麼白癡,以為他真會為了她而忘掉以前那一段?

  眼淚細細密密,不停地往下掉,速度快得讓她隱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但這動作卻驚動了那兩個人。

  「翔,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嗯,我過去看看,你在這裡等著。」

  薇如一聽見那端的對話,急忙地摀住自己的口鼻,踩著階梯迅速往下樓的方向跑。

  視線一旦被鹹水覆蓋,她便伸出手臂在眼上胡亂抹一抹,她提醒自己不能又跌倒,特別是這種情況。

  她一路跑下樓,又一路跑出巷口後,才在轉角處彎身喘息著。

  須臾,她的呼吸逐漸平穩後,眼淚也跟著停止。

  哭什麼啊?她先前不是才要毅翔好好找個女人交往的嗎?怎麼現在見到人家向他告白又獻吻時,她要這麼小家子氣地介意著?

  如果那女生真的喜歡毅翔,又能好好對他,她要開心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像丈夫偷腥被她抓奸在床似的難堪又難過。

  就……祝他幸福吧!

  那麼子曜呢?她還要繼續試著去喜歡他嗎?她是不是也要找個時間和他談分手?她總不能一直自私地把他留在身邊,只為了要學著不在乎毅翔啊!

  不管了、不理了,現在應該找個地方調適自己才是的。於是她站起身,抹乾臉上所有的淚,然後招了計程車。

  她想去上次子曜帶她去過的那家植物染花園餐廳。

  毅翔有答應過她有空時,會帶她去見識什麼叫植物染。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所以,她自己去。

  她沒有地址,也忘了店名,手機又沒帶出門,無法打電話給子曜,她只能憑印象地告訴司機大概的地理位置。

  很幸運地,司機找到了那家植物染花園餐廳。

  她親自體驗了植物染色的樂趣,還點了一份餐點,坐在可以把落日景色收進眼底的位子上,優閒地享用美食。直到白色的雲彩慢慢透著橘光,直到懸在西方的太陽漸漸消失身影後,她才離開。

  下午來這裡時,花了計程車費兩百八十元,在花園餐廳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七百五十元。出門時只帶了一張千元大鈔,還有零錢包裡的硬幣,加加減減下來,零錢包裡只剩九十三元。

  歎口氣,她決定靠兩條腿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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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20: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子曜和惠蒂在下午五點半到達薇如住處門口,當按電鈴沒人應門,打市內電話無人接,手機也沒開機時,子曜唯一的想法就是找毅翔。

  「你們……」毅翔見到門外的兩人時,有些詫異。

  「薇如在這裡嗎?」子曜一臉著急。

  「她沒來我這裡,我有好幾天沒遇見她了。」

  「她沒來這裡?除了你這裡,她還能去哪?」惠蒂頗懷疑他的說辭。

  「她真的沒來找我。怎麼了?」一種不安浮上心頭。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在這時候突然想起中午那類似啜泣的聲音。

  會是薇如看見他和……

  「我們約好晚上要在她家煮火鍋,但是約定時間到了,她卻不在家,家裡電話沒人接,手機也關機。」子曜帶著凝重的神情又問:「我要她來約你一起吃火鍋,她沒跟你說嗎?」

  「沒,我真的很多天沒遇上她了。」瞧見子曜的表情,毅翔愈發擔憂。

  「那她會去哪裡?」子曜問。

  毅翔雙手插在半仔褲口袋裡,一臉沉思。

  忽地,他想起第一次遇見薇如的情況,她喃喃說著想看夜景,才想買下五樓的話。還有上次她說什麼植物染花園餐廳可以看夜景,要他找個好天氣帶她去……

  「你是不是帶她去過一傢什麼植物染的花園餐廳?地址呢?」毅翔猛然抓住子曜的手臂。

  「是月染花園餐廳。你是說……她可能在那裡?」

  「對,我想她大概在那裡,快給我地址。」

  「我和你一道去找她。」話落,子曜轉頭看著惠蒂,「麻煩你上樓等薇如好嗎?要是她有回來,你馬上打電話給我。」

  匆匆交代完惠蒂,子曜帶著毅翔前往月染花園餐廳。

 


  心繫薇如的兩個男人同時坐在一部密閉的車子裡,氣氛是有些尷尬的。子曜掌控著方向盤,一邊思索著話題。

  「你……頭髮剪了?」想來想去,從這個話題切入好了。

  「嗯,剛剪不久。」毅翔盯著前方的車況,想起在那之前的那個吻。

  沒想到她……那個反應有點慢、思考有點與眾不同、常常恍神、有事沒事就瞼紅的薇如會做出這麼令人……令人驚歎的舉動。

  那個當下,他確實有想要緊緊擁住她、狠狠給她一吻的衝動,可是他知道她的唇不是他可以碰的。如果他順著自己的情感而為,那麼無疑是在她和子曜之間投下一枚未爆彈,也許哪日一個不小心,就把他們的感情炸得一塌糊塗。

  他不能這麼任意、這麼自私,這麼沒理智啊!

  「是薇如要你剪的嗎?」

  「嗯。」

  「哈哈!我就知道。她啊,以前就常逼鬱翔剪頭髮。」

  「鬱翔?」

  「喔,你應該不認識。」子曜側頭看了他一眼,「他是薇如的初戀情人,也是我同班同學。他叫黃鬱翔,濃鬱的鬱,和你一樣的姓、一樣的翔。」

  「他……也留長髮?」

  「也不算是留啦!只是有時候懶得去剪,就放著讓它變長,薇如要是看不過去,就會威脅他。」

  「威脅?」薇如會威脅人?聽起來倒是滿有意思的。

  「是啊,威脅。」子曜笑了笑,又說:「她要是發現鬱翔又沒去剪髮時,就會這麼說:『黃鬱翔,你下次要再讓我見到你長髮的話,我就去理光頭給你看!』哈哈!你說,薇如是不是很可愛?」

  毅翔微勾唇角,用著帶笑的嗓音說:「是啊,她……確實很可愛。」

  「本來我在學校社團認識薇如的時候,就很喜歡她,也有追求她的想??,沒想到卻被我同學搶先一步。」

  「那後來……後來他們怎麼分開的?」

  「他們啊……」子曜頓了頓,「說來薇如也真的是受到很大的委屈。我和鬱翔先畢業……」

  他開始將鬱翔和薇如之間所發生過的事,鉅細靡遺地敘述一次。

  聽完薇如那段已逝情事的始末後,毅翔的眸中翻湧著心疼的光芒。他輕輕歎息,「難怪……」他想起他們正式認識彼此的那個畫面。

  在電梯裡,他遞了張名片給她,她盯凝著名片上的字體後,突然湧現傷心欲絕的表情。

  當時的他雖然不明所以,但卻有一種想要好好保護她的念頭,所以後來的日子裡,只要他能力所及,他盡量讓她過得無憂……以一個鄰居的身份。

  「難怪?難怪什麼?」

  「嗯……我們認識那一次,我遞了張名片給她,她看著名片,露出一種哀傷的表情。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為我的名字讓她觸景傷情吧!」

  「對,一定是這樣,她是個很容易就觸景傷情的人。上次和她去看電影時,在電影院門外看到一個殘障的孩子在賣口香糖,她竟然就在大街上哇哇大哭起來。事後問她,她說她想起了鬱翔的孩子。」

  「那樣的感情經歷對她來說,大概很難忘。」毅翔從沒聽過薇如提起那段情事,他從不知道她有過這樣的一段傷心。

  「是難忘,但慶幸她不是悲觀個性,所以調適得還不錯。」

  「嗯,就某方面來說,她還挺樂天的。」

  「樂天?你確定你在說丁薇如嗎?」子曜帶著笑意,提高音調,「那個迷糊的丁薇如,應該是天兵吧?!」

  「天兵?」他想起薇如曾經因為沒開電源而無法將電腦開機,卻還以為電腦壞掉的情況。「哈哈哈,對對對。」毅翔爽朗地大笑。

  聽見毅翔難得的笑聲,子曜別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曾聽薇如說,你是一個滿冷漠、不太有情緒反應的人。不過剛剛這樣聊下來,我發現你不是薇如說的那種人,我想……因為我們的話題都是薇如,所以才牽動你的情緒吧?」

  聞言,毅翔原先還算柔和的臉部線條,頓時僵了僵。

  「你愛她。」子曜接下來的這句話,又讓毅翔差點從座椅上彈跳起來。

  「你……」毅翔沒料到會被看穿心思,一時間竟也找不到話來回應。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對她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路燈鵝黃色的光線從車窗探進,在於曜的鏡片上折過一道光,讓他看起來顯得疲憊萬分。

  「她……有你就足夠。」心底明明打翻了一罈醋,酸得他亂七八槽,卻硬是忽略那酸意,口是心非地回應。

  「我?」子曜苦澀地笑了笑,「只怕是人在我身邊,心卻不在啊!」

  毅翔黯下眸子,淡淡地開口:「你多心了。」

  「是嗎?我——」正當子曜還想繼續往下說時,他猛然瞧見對街路邊有個熟悉的人影。「薇如?」

  「在哪?」毅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雖因對向車道燈光的刺激,他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光是從那身型,還有走路的姿勢來看,真的像極了薇如。

  子曜打了方向燈,卻始終找不到恰當的時機回車。

  他看了看後視鏡,確定後方車況後,對毅翔說:「趁現在沒車,你先下去找她,我找地方把車子回轉後,再去找你們。」

  毅翔下車後,直往那個看來可憐兮兮的人影的方向走去。

  薇如一邊走著,一邊搓揉著自己的雙手。身上衣物單薄,山上的氣溫愈到晚上是愈低,她開始後悔自己這麼衝動的行為。

  不知道子曜和惠蒂會不會等她等得不耐煩?

  底下兩條腿是又酸又疼,她覺得自己好像下一秒就會累倒在路邊。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怪自己,沒事去介意毅翔和哪個女人接吻做什麼?就算哪天他和人家結婚生子,她也無權干涉過問啊!

  那她是在逃避什麼?害怕什麼?又為什麼要傷心地一路從住處哭著跑出來?

  好了吧,現在錢花光了,還把自己弄得這般又冷又累。

  她停下腳步,喘口氣,然後擡眼看著深藍色的天空。

  雲層很厚,月兒只探出半個頭,幾顆小星子微弱地閃著光,看來孤零零。

  一陣冷風輕拂過她的臉,揚著她的髮絲忽高忽低的,低溫的黥痛感扎得她淚眼迷濛。

  看看看!看那無際的天邊,像不像一個大碗?

  看看看!看那幾顆小星子,像不像碗匠的碎花瓣?

  「給你一碗桂花釀,碗底全是碎花瓣,甜得那麼淡,心是那麼傷,滿臉是淚的我,你看也不看……」薇如悠悠地唱起歌來。

  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這首歌的歌詞是這麼貼近傷心人的心境啊!

  三分鐘前就跟在她身後的毅翔在聽見她的歌聲時,澄明的瞳仁中抹過一道痛楚。

  薇如……真傻!

  「不是要我別聽這首歌,怎麼自己還唱起它來了?」他在她身後,帶著疼惜的嗓音輕輕說著。

  薇如的歌聲登時停止,她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子,雙眼瞠得圓滾滾。「毅……毅翔?」

  「為什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定定地望著她。

  「我……想看夜景。」

  「怎麼不搭車?」

  「錢……帶不夠。」她低首,無辜得像個孩子。

  「打電話給我,我會來接你啊!」

  「你……你很忙啊,我怕會打擾你約會。」話說完,才發現自己透露了什麼,她後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毅翔一愣,似乎明白她所指何事了。「你……中午有下樓找我?」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她憨得乖乖招認。

  他的猜測果然是真的,她真看到那一幕。

  他不想啊,他並不想讓她看到的啊!而他也確實沒料到後來會被那個女人吻上啊!

  「你可以打給子曜。」對於那一幕,他不多解釋。

  「我忘了帶手機。」

  「公共電話,你可以打公共電話。」

  「忘……忘了。」她真的忘了還有公共電話這種東西。

  毅翔又氣又憐。「你真是……這麼迷糊,要別人怎麼放心?你知不知道子曜和惠蒂見不到你開門,他們有多急?若不是他們想到來找我,我猜到你大概會來這裡的話,你一個人是打算還要在外面走多久的路?」

  喔,原來是子曜和惠蒂擔心她,不是他掛念她啊……難道他不擔心她?

  「你……」擡起螓首,她還是問了:「那你會擔心我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在她眸底看見薄薄的水光,還帶著濃濃的期盼。

  「是因為我們是鄰居,所以你擔心?」

  毅翔只是靜靜地凝睇著她,片刻,身後響起汽車喇叭聲,他知道是子曜來了。

  「回家吧,子曜在車上等著。」揉揉她的頭後,他先轉身往子曜的車子走去。他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朝著還愣在前方的薇如招招手,「快來啊!」

  薇如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乖乖坐進駕駛座旁後,毅翔為她關上車門。

  「你們先回去吧,我第一次來這裡,隨便逛逛後再回去。」他略彎身,從打開的車窗對著車裡的子曜說。

  「那你怎麼回去?」子曜朝著車窗外的毅翔喊著。

  「搭小黃。」他淡淡笑著,一臉要他們放心先走的表情。「快回去吧,惠蒂還等著,別讓她擔心太久。」

  揮揮手後,毅翔佇立在路邊,目送子曜的車子緩緩駛遠。

  車內的薇如不時頻頻回首,透過車窗看著那愈來愈小的身影。

  毅翔立定在暈散著鵝黃色光芒的路燈下,在黑夜中,更是透著一種形單影也單的孤寂。

  一旁手握方向盤的子曜靜默地看著她的舉動。

  打從薇如一上車,目光就不曾停留在他身上,她看不到他,自始至終她根本就看不到他。

  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薇如在意的人是誰,但是他不想放棄,所以他守著、他等著,相信終有一日她一定會發現他的存在。

  現在看來,他是失敗了,徹底失敗了。

  又或者該說,他從起跑點就已經輸了。

  薇如欺騙她自己的心,答應和他在一起,可她的心從不在他這裡。他明知道,但怎麼連他也要欺騙自己薇如總有一天會愛上他?

  沉沉地歎口氣,他打了方向燈,將車子停在一旁。

  「子曜?」車子停下,薇如才把目光從身後的車窗外調回。「怎麼停了?」

  他雙手交握放在方向盤上,額頭頂在雙手交握處,沉痛地閉緊雙眼。再次張開時,他擡首,側過臉看著她,「下去吧!」

  「你……要我下車?」她一臉疑惑的表情,難以相信子曜會在這裡要她下車。為什麼?

  「去找他吧!」他沉痛開口。「我們都不要再欺騙自己了,你愛他,不愛我,這早已是事實了,不是?」

  「子曜……」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以為自己可以慢慢喜歡上他,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看出她的心思???「對不起。」她傷了他,她好糟糕不是?

  「對不起?」他笑了笑,苦苦澀澀的笑。「感情這種事本該你情我願,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一廂情願,以為只要守候著,就能等到成熟的果實。」

  「不是的,不是你一廂情願,我是真的想過要好好和你在一起,可是……」她語塞了,因為接下去的話必定很傷人。

  「可是你還是無法愛上我,是吧?」他的眸中有著深切的痛楚。

  薇如看著他斯文俊秀的臉龐,本該是柔和的線條,現在卻是佈滿疲累,她是真的很壞,壞到讓一個這麼樣好的人變成這般狼狽。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也許你會覺得我三心兩意,但其實……」

  「你不是三心兩意,你是不想傷害我,所以勉強答應和我交往。」

  薇如偏過頭,細細思考他的話。「也許是這樣,但我這樣做,似乎傷你更深?」

  「所以趁早結束也好,免得我投注更多的感情。」子曜又是一個深深的歎息。

  「結束?你是說……」

  沉沉吐一口氣後,他說:「我們分手吧!」

  「分手?!」薇如雙眼睜得圓滾滾,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哈哈,你不用這麼驚訝啊!」子曜見她連嘴巴都張成一個0型,頓時覺得有趣。「就是分手,你沒聽錯。」

  已經相當自責的薇如一看到他和煦的笑容,更是愧疚。「子曜,你真的是一個好人,而我真的真的很抱歉……」除了對不起、除了抱歉,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哈,好了啦,你也別再說什麼抱歉啊、對不起這樣的話,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再說,能收到你的好人卡也是美事一樁呀!」

  「美事?」

  「你不是說集滿十張好人卡,就可以換一張天下無敵魔王卡?所以我只要被你拒絕十次,就可以換到魔王卡。既是魔王,那表示我一定有能力把你再度搶回來。你說,這不也是美事?」

  薇如靜默地看著他,而後唇角勾起一道弧度,「謝謝你。」

  「傻瓜。」子曜笑著拍揉她的頭,像鄰家大哥哥。「快去找他吧。同為男人,我看得出他對你的在乎並不亞於我,所以你快去追求你的幸福。」

  「那麼……你也要幸福喔!」她頷頷首後,推開車門。

  「薇如!」當薇如的右腳已跨出車門外,打算也把左腳跨出時,子曜又喚住她。

  「嗯?」她回首。

  「記得一定要幸福,否則我真的會變成大魔王,不惜一切地把你搶回來。」子曜的眼神有著豁然開朗的笑意。

  「好,我一定會幸福。」話落,她人已在車外,關上門後,直朝毅翔的方向跑去。

  子曜的視線跟隨著她的身影,眼看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直到快看不見時,他才搖頭失笑。

  他話都還沒說完呢……這個薇如,還真是見色忘友!

 


  薇如一路跑著,直到看見遠方那堵站在路邊、擡首盯著夜空的孤傲身影時,才停下了腳步。

  她凝睇那道仰著頭、沒發現她在眼前的頎長人影。

  下午才想著要祝他和別人幸福,現在卻又趵著來向他要她的幸福……她還真是反覆無常,口不對心。

  或許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她自己也被自己舉棋不定的言行,搞得疲累不堪。也或許愛情就是這般容易讓人患得患失、讓人迷失方向。

  須臾,她鼓起勇氣往前衝去,狠狠往他身上撲。

  她伸長雙臂,輕輕環住他的頸子,枕在他胸前喘息著。

  他沉篤規律的心跳聲,和她微微紊亂的氣息交錯著,一剛一柔,譜成了和諧動人的樂章。

  「你……怎麼又折回來了?」毅翔的雙手始終放在牛仔褲口袋,對於緊貼他的那副柔軟身軀,他不能輕舉妄動。

  「我和子曜分手了。」她在他胸間輕輕開口。

  「分手?」毅翔平淡無波的語氣聽不出情緒變化。

  「嗯,我們分手了。」她鬆開環在他頸後的雙手,將之移至他寬寬的腰問,緊緊地摟住,像是在尋求慰藉似的。

  毅翔黯下眸子,一隻手舉了又放、放了又舉,掛在半空中,猶豫著該不該落下。

  片刻後,他終於落下那隻手,在她的發上。

  「如果你很傷心,那就哭吧,我的胸膛借你靠。」他輕撫她的發。

  她自他懷裡仰起臉,淡笑著問他:「能讓我靠多久?」

  略低下頭,他的視線對上她的,「你想靠多久,就多久。」他眼中的光彩比夜空的星子還閃耀,帶著寬容和憐惜。

  薇如靜靜睇著他瞳中的光芒,一閃一閃亮晶晶,要不心醉也難。

  她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情繫於他的?第一次見面他把五樓讓給她買的時候?電梯裡他遞給她名片的時候?他手機響起桂花釀,她偷看他一眼卻被他發現的時候?還是在後來日積月累的相處中?

  唉!不管了,反正她心繫於他是個事實。

  輕喟一聲,她問:「你要出國?」

  「嗯,公司最近剛在美國成立分公司,那邊人手不夠,我必須過去處理一些事情。」

  「什麼時候走?」

  「後天。」

  「後天?!這麼快啊……」她垂眸,半晌才再度擡眼,「如果我沒問,你是不是不打算讓我知道?」

  「不是。」他凝睇著她,視線從那雙有著薄薄水光的大眼順著向下,落在她如櫻紅粉嫩的唇上。「我怕你會不好意思見到我,所以打算離開前再打電話告訴你。」

  「不好意思見到你?」她偏頭困惑著。「我?」

  「是啊。因為……」他緊緊盯著她因說話而一張一闔的雙唇。他記得它有柔軟的觸感,還帶著她特有的甜香。「那天下午的那個吻。」

  他沒忘記她吻了他之後,臉頰有多紅潤、表情有多窘困。那是羞赧!

  「呃……」那個吻?當她察覺他的眸光定在她的唇上時,才明白他所指何事。瞬間,熱度一路竄燒,她臉紅紅,耳根子也紅紅。

  毅翔的雙瞳熠熠生輝,臉上的表情也因為瞧見她紅著臉的可愛模樣而柔和不少。

  薇如無措地閃躲著他的注目,卻也讓他有機會可以好好放肆地欣賞她羞窘的俏顏。

  薇如低垂螓首,一邊忙著躲避他灼燦的目光,一邊又忙著找話接。

  情急之下,她……唉唉唉!又做了此生第二件最天下無敵勇敢也最霹靂勁爆害羞的事情——

  她就在這人車往來的馬路邊,踮起腳尖,雙手搭在他寬闊的肩上,將唇貼上他的……

  哦喔,這次比上次還霹靂無敵喔!

  因為上次是在馬路邊的車子裡面,而這次是直接站在馬路邊。若把這事傳了出去,她身邊的親朋好友大概會拿著大聲公,沿街放送:「號外!號外!丁薇如在路邊強吻黃毅翔大帥哥……」

  她不敢往下想地緊閉雙眼,顫抖的長睫毛透露出她的不安。

  唇邊的觸感一樣是冰冰涼涼,一樣是帶著好聞的淡淡菸草味,而他……也一樣沒有反應。

  他會怎麼看她呢?又會怎麼想?

  毅翔在薇如再度主動吻上他時,仍是怔忡了一會兒。

  他瞧見她纖長的羽睫像是因為緊張而輕輕顫動著,登時,他的眸底燃起炙熱的火光。尤其是她那不像接吻,反倒比較像是啄木鳥在啃樹皮的差勁接吻技巧,在他唇上散發她的魔力時,更是讓他愈發愛憐。

  唇邊逸出一聲歎息,他伸出雙手將她擁緊,然後加深了這個吻,化被動為主動。

  當毅翔的雙手在她腰間收緊時,她詫異地僵了僵,而在他加重這個吻,她吸進滿滿屬於他剛毅的氣息時,雙眸頓時睜大。

    他他他他他……他在吻她?!

    薇如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張俊逸的臉龐,這才發現他有對濃密的睫毛。還好睫毛下的雙眸是閉著的,不然四目相接,她定會羞到找地洞鑽,再不爬出來見人。

    她喟歎一聲,輕輕閉上雙眼。

    而後,一顆燙燙熱熱、帶些鹹意的晶瑩自眼角滑落,那是喜悅。

    須臾,他鬆開她,而她只是垂眸靜默著。

    半晌,她伸出右手掌,貼上他溫熱厚實的左胸口。「這裡有座城堡,住著一個很冷情、很淡漠的王子。偶然間,有個公主經過城堡,聽到了王子的故事,也看見了王子的憂傷。她……很想為王子釀壺溫熱的幸福。你說,王子會不會答應?」

  毅翔瞅緊著她,幽深的雙瞳如同黑鑽般閃亮。

  面對這樣讓人心動的女子、面對這樣真摯的感情,要他如何抵抗?何況他眼前站定的還是他初見時,就想好好呵護的女子啊!

  驀地,一張蓄淚的女性容顏猛然竄入他的腦海裡。她不斷哭著指責他說話不算話、說他不負責任、說他始亂終棄……

  他眨眨有些酸澀的雙眼後,低首歎息,很深沉地。然後,他突然緊緊摟住薇如,把臉頰埋進她的發間,像個負傷的孩子。

  「薇如……薇如……」他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夾雜著一聲聲的歎息。「我心裡有你,我心裡真的有你。但是……可不可以請你再等等我?」

  他鬱鬱的氣息輕吐在她的頸間,有著微微的刺痛感。

  她伸手輕拍他的背。原來大男人也會有脆弱無肋的時候……

    知道他還沒能從他那一段感情中完全走出來,但不要緊,只要他心裡有她,那就夠了。她可以等,等他儲備足夠的勇氣來面對這一段感情。

  輕輕頷首,她允他:「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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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11:21: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月染花園餐廳

  餐廳裡,在那靠窗的小角落,有道纖麗的身影,她用手指沾了些水杯外緣

的水珠,接著在透明乾淨的窗上畫著圓圈圈兒。

  相思欲寄無從寄,晝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裡,我

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儂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整圈兒是團圓……

  她寫了一個「翔」宇,再在翔字外面畫上一顆心,然後一個圈、兩個圈、三個圈……毅翔毅翔,你在天空的那一端,看得見我的思念嗎?

  薇如悠悠地歎口氣,垂下手臂,又沾了些水珠,在原木桌上畫著圈圈兒。

  毅翔離開台灣有三個多月了,從冬末初春到現在的春末夏初。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和薇如有過聯繫。他不曾回台、不曾給過一通電話、不曾發過一封MAIL,就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一樣。

  起初她很擔心他的安危,後來在一次和阿宏的電話聯繫中,阿宏才透露毅翔在美國的工作很忙碌。別說給她電話,他自己根本就忙到時常睡在公司裡。就算真的抽出時間了,一個在美、一個在台,他醒著時,她睡著。生活作息完全相反的兩個國度,要他怎麼找她?

  難怪,難怪人家說遠距離的戀愛最難維持。

  別說她和毅翔,就光說她的初戀,不也是因為一個在北部、一個在中部,而導致對方另結新歡,最後落得分手的下場嗎?

  毅翔會因為有了新歡,所以忘了她?

  搖搖頭,把這不受歡迎的想法搖出腦袋。毅翔才不是這種人,她對他有絕對的信任。

  她又歎口氣,繼續在桌上畫著圈圈兒。

  從他離開後,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畫圈圈兒。她要一直畫、一直畫,畫到毅翔回來時,再把圈圈兒全數套進他的頸子,牢套他一輩子。

  嘿嘿,這想法不錯。

  嘿嘿嘿,她笑得有些傻氣。

  「你是在笑什麼啊?像個笨蛋一樣。」丁煒亞放下手中的牛皮紙袋後,長腳一勾,拉出椅子,坐在薇如對面的位子。

  擡眼一看,她惡狠狠地瞪了丁煒亞一眼,「大哥,你很過分喔,讓我等了近一個小時。」

  長得和薇如有些相似,但卻多了陽剛氣息的丁煒亞先是聳聳肩,然後痞痞地開口:「正好讓你這個小說家可以趁著等待的時間發發呆,想想那些騙死人不償命的愛情戲碼啊!」

  「什麼啊,我才不是騙死人不償命,至少你就沒被我的書騙到啊!」薇如有些不服氣。

  爸爸媽媽不知道她是個作家,她只讓兄姊知道,雖然兄姊幫她保密,卻也讓她這個哥哥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拚命糗她。

  「那是因為我有長腦子啊!」煒亞翻了翻菜單,向一旁等候的服務生要了杯藍山咖啡。

  「言下之意……我的讀者都沒長腦子羅?」薇如還是很不服氣,一雙眼睛直瞪視著自己的大哥。

  「哈哈,那是你自己說的,我沒這樣說喔!」丁煒亞從小就很愛欺負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妹妹。不過,愛欺負她若用另一種方式來解讀的話,其實是因為愛她,就因為愛她,才會有想捉弄她的舉動。

  「約我出來有什麼事?」薇如休兵,不和自己大哥鬥嘴。從小到大她就鬥不贏嘛,犯不著還浪費時間在這上頭。

  「你知不知道815?」拿起水杯,煒亞喝了一口。

  815?薇如偏頭想了想。

  須臾……「水泥漆嗎?」她睜著無辜的雙眼,記得小時候有個很紅的水泥漆電視廣告,那水泥漆就是叫「815水泥漆」嘛!

  「噗……」剛喝下一口水,卻在聽見薇如的回答時,他頓時噎著了。

  「咳!咳咳咳!」放下水杯,丁煒亞一面用力咳著,一面猛拍自己的胸膛,好順順那口氣。「丁薇如,要不是你是我親妹妹,我真的會懷疑你是不是從哪個山洞跑出來的小土人。」煒亞翻翻白眼,沒好氣地往下說:「815是現今國語歌壇最紅的女子偶像團體啦!」

  「偶像團體啊……」她又偏頭認真想了想。「我沒印象耶。怎麼啦?」別怪她,因為她向來都是「聽」電視居多,關於偶像藝人那類的電視內容,她的耳朵多半都會自動隔絕,也當然不認識什麼當紅偶像藝人。

  「裡面一個成員是我同學的妹妹,聽說是你的讀者。她們最近在籌備新的專輯,打算做些突破,在專輯中收錄個人演唱的歌曲——」

  此時,服務生送上煒亞的藍山咖啡,中斷了他未完的話。

  點點頭,薇如沉吟了一會兒,似懂非懂地開口:「你……都幾歲了,還跟人家迷什麼偶像團體啊?」

  「不是啦!」煒亞差點打翻手中的熱咖啡,「我同學的妹妹知道你是我妹妹後,要我同學來拜託我請你幫她寫歌詞,她說你的文筆寫出來的詞,一定別有滋味。」

  「歌詞?可是我沒寫過啊!」

  「她說只要押韻、詞句順暢就可以的。我想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事。」自己妹妹的實力有多少,他可清清楚楚。

  縱使自己老愛糗她、虧她,但其實他也是她的書迷,不過這事當然不能讓她知道,那他會少了許多欺負她的機會。

  「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試試看嘛,不去做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萬一寫糟了?」

  「真寫得不好,人家當然也不會笨到拿去用啊!你就先寫寫看,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嗯……」思付片刻,她輕點螓首,「好吧,我就試試看。我會盡力寫,但不保證品質喔!」醜話先說在前頭。

  「當然,不過她希望你能用她提供的故事來寫歌詞。」煒亞從牛皮紙袋中拿出幾張照片。「這就是我同學的妹妹,她叫辰希,站在她旁邊這個男生是她大學的學長,叫阿德。」

  薇如伸手接過照片。

  辰希長得可愛俏麗,果然有成為當紅偶像藝人的條件。而長相俊秀、身材也很高大的阿德站在她身旁,更顯出她的柔柔弱弱。辰希活脫脫就像是小說中走出來的女主角。

  「他們看起來像一對戀人。」這是薇如的直覺。從照片中兩人眼神所流露出的光彩,是這麼告訴她的。

  「可惜,他們不是。」煒亞的語氣有絲無奈。「辰希很喜歡阿德。」

  「但……阿德不喜歡她?」

  「嗯……據我同學的說法,阿德是喜歡辰希的。」煒亞品嚐了一口藍山後,娓娓道出辰希的故事。「阿德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個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阿德考到機車駕照那天,兩個人說要騎著機車去海邊慶祝。

  「結果途中不小心和一部大貨車發生擦撞,那女孩當場死亡。從那之後,阿德就一直活在自責當中,無論哪個女孩對他有好感,他都沒辦法再去愛上對方。」

  「這故事……聽了好讓人心疼喔!」薇如低垂螓首,細細審視照片中的男孩,男孩那雙冷漠中帶著溫煦的眼神,讓她想起了毅翔。

  春末的陽光暖和和的,黃澄澄的色彩從潔淨的玻璃穿透進來,灑在薇如的臉上,讓她想起毅翔的神情,在這時更顯淒迷。

  「是啊,讓人更心疼的是阿德知道辰希喜歡他,他也對辰希坦白他對她確實有好感,可是只要想起那女孩在他面前死去的畫面時,他就會開始退縮、開始逃避。因為那會讓他覺得……很對不起已世的女孩。」

  「所以辰希和阿德一直沒在一起?」

  「沒聯絡了。」煒亞斂下眼眉,對於這樣的情感發展感到惋惜。

  「沒聯絡?」薇如很訝異。

  「辰希進入演藝圈後,愈來愈多的工作量壓得她沒有機會再去找阿德。最近她想再找他時,已經聯絡不上。」

  「那她要因為這樣就放棄?」如果她是辰希,她才不會放棄,除非阿德對她根本沒感情。

  就因為自己抱著這樣的態度和信念,所以她才會等著毅翔啊!

  「這就是她想請你幫她寫歌詞的原因。她說她現在是公眾人物,阿德一定看得見她,所以她要寫一首歌給阿德,她要讓他知道,她自始聖終都只想和他在一起。」

  煒亞停了一下,啜了一口藍山。

  「她說她文筆不好,只好拜託她的偶像幫她寫歌詞,曲的部分就讓她自己完成羅!」在說到「偶像」兩字時,煒亞笑睨著薇如。

  而當薇如聽見「偶像」兩字時,表情卻是顯得不怎麼自然。

  大哥說辰希的那個815團體很紅耶,那她不就成了眾人偶像的偶像……唔,她還真是沒想過。

  「怎麼樣?聽完她的故事後,靈感應該源源不絕吧?」煒亞亞問。

  薇如撐著下巴,嘴角輕揚,「源源不絕是沒有啦,不過聽完辰希的故事後,我倒是很想幫她寫歌詞了。」

  「啊哈,那就這麼說定羅!」煒亞又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一份資料,「這是辰希的聯絡方式,你要是完成了,看是要郵寄過去還是傳真都可以。」

  薇如接過資料。

  窗外透進來的金陽讓她的臉蛋看起來異常璀璨,而她的雙眸也變得異常炯亮,因為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寫出辰希要的歌詞。

  為了辰希的幸福,她要加油、加油、加加油!

  後來,薇如的歌詞真的被採用,收在815女子偶像團體的最新專輯裡,由團員之一的辰希獨唱。

  這首歌還拍成MV在各大電視台強力放送,劇情內容就是當年辰希和阿德之間所發生的故事。

  聽說,歌詞感動不少人,也因此慢慢地有唱片公司找上薇如,捧著錢跟薇如邀歌。

  於是,薇如除了作家身份外,又多了一個流行音樂作詞者的身份。

  而生活變得更忙碌的她在考量後,決定辭掉原來廣告企畫的工作,專職寫小說和歌詞。

 


  洛杉磯

  如果要問洛杉磯有什麼特色的話,大概就是車吧!

  有人說南加州的文明是建立在車和公路上的,因為車和公路是洛杉磯最常見的景象之一。除了午夜以外的任何時段,洛杉磯的公路上總是塞滿車。

  位於十五樓的辦公室內,毅翔站在窗邊,居高臨下地俯瞰底下的車潮。

  他還記得他初到洛杉磯時,根本搞不清楚哪邊是哪邊,每一條公路大道和高速公路看起來都一樣,交流道之間轉來轉去,很容易就迷失方向。

  經過五個月的時間,現在倒是習慣多了。

  還好洛杉磯的氣候還算舒適,除了日夜溫差比較大以外,他覺得平時的氣候和台中是沒什麼兩樣的。所以在這裡生活,他適應得相當好,只除了……除了思念這種東西,他抑制不了。

  怪了?為什麼在醫學、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愛滋病和癌症都有藥物可以控制病情,卻唯獨思念這種東西是無藥可救的?

  薇如薇如,他好想念她。

  這五個月來的時間,他沒有給過她一通電話、沒有發過一封MAIL,更別說回台灣。忙碌是一個原因,但真正的因素……還是自己的心態。

  那年他愛上玉婷,也以為玉婷是愛他的,怎知後來才發現玉婷不過是無法接受前任男友離開她的事實,所以才把他當成浮木似地緊緊抓串他。

  他曾經心痛地聽她在他面前敘說前男友的點點滴滴,也曾經在她沉睡時聽見她喊著前男友的名字,她還會三番兩次地詢問他,為什麼她的前男友要離開她?

  他等著她遺忘前男友,他等著她能認真看看他的心,可無論他怎麼努力,最後仍是徒勞無功。即使他給過守護她一輩子的承諾,但玉婷想著的、念著的,還是前男友。

  當他認清自己無法在玉婷心裡佔有一席之地時,他毅然決然地提出分手,未料玉婷竟哭著央求他留在她身邊。

  就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個很絕對的人,朋友就是朋友,他會有對待朋友的方式。但情人就是情人,他也會有另一種對待情人的方式。他就是不能也不會在已經放棄她的情況下,還要繼續以情人的身份待在她身邊。

  他離開玉婷那天、她哭得痛不欲生。

  她說他既已給了她一輩子的承諾,為什麼又要放棄她?她說他不負責任,說到就要做到,怎麼可以離開她?她說他和她前男友一樣,都是始亂終棄的爛男人……

  她說……她說……她說了一堆指責他的話,害得他每每一想起,心底就是百般愧疚。

  當他發現他和薇如之間有種無法抵抗的感情持續在加溫時,他總是害怕自己要真接受了薇如,會不會哪天因為某種因素不得不離開薇如時,他會像傷到玉婷一樣的傷到薇如?

  所以對於薇如,他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對於薇如,他總是在她面前隱藏他對她的心思。所以對於薇如,他盡力保護卻不給承諾。所以對於薇如,只要有好男人願意愛護她,他也會忍痛成全。

  夠了,五個月的心態調整、五個月所儲備的勇氣和力量,都足夠讓他敞開心胸,再去好好愛一個人。

  這五個月來,他不敢和她聯絡,就是怕會在還沒完全做好準備的情況下,被她影響了他最真實的想法和後來的決定。所以他要阿宏和子曜在薇如向他們問起他時,都以他很忙碌為由來回應她。

  現在,他準備好了,即將回去台灣,回到她的身邊。

  除了回到她身邊以外,他還得好好感謝子曜。

  若不是子曜的成全,他和薇如不知道還要多久的時間,才能讓這段感情撥雲見日。若不是子曜這五個月來,好心又熱心地提供他薇如的近況,甚至還寄上薇如的照片給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過這漫長的思念。

  輕喟一聲,毅翔擡眼望著窗外的夜空。

  愛看夜景的她,現在會在天空的另一端,和他看著同一片星光嗎?

  片刻,他垂首笑了笑,笑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現在台灣可是大白天,她看得到星光才有鬼!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尖銳的聲音。

  「毅翔,東西收到沒?」電話那端是子曜的聲音。

  他離開台灣前曾給子曜電話,拜託他好好照顧薇如,而子曜也沒因為和薇如分手就拒絕他。

  這五個月來,都是子曜提供薇如的近況讓他知道。

  「今天剛收到。」毅翔看了看桌上那從台灣寄來的包裹。

  「收到就好。對了,你哪時要回台?我看你得快點,薇如那個天兵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作詞家,忙得不得了,我怕她會忙到忘了你。」子曜在那端輕笑。

  現在於曜和毅翔對話時,都會在薇如的名字後面加上「天兵」兩字。而這是一個薇如永遠都不知道的秘密,只屬於這兩個男人間的秘密。

  「哈哈,這就不勞你擔心了,我對自己有信心,也對她有信心。」這些日子以來,他和子曜已成為好朋友,說起話來,可是比以前有趣多了。

  幾句閒聊之後,他們結束了通話。

  掛上話筒,毅翔拿起子曜從台灣寄來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拆著。

  裡面是薇如剛上市的一本新書,還有一張台灣某男歌手的最新國語專輯。他對男歌手的歌聲沒興趣,但這張專輯所收錄的歌曲裡,有五首歌詞是薇如的作品。你說,是不是值得收藏?

  他從子曜口中知道薇如辭去了廣告企畫的工作,也知道她寫的第一首歌詞造成不小的轟動,還把她的身份變成了作詞家。

  他定到一旁的音響,按了電源,台灣815女子偶像團體的歌聲緩緩流洩在這辦公室裡。

  他伸手按了幾個鍵,本來的合唱曲登時變成了獨唱曲。

  年華老去時候,我還想做你的小女朋友,抱抱我,把每一幕甜蜜回憶,倒帶重播。時間的河流染白了頭,你會走我的老頑童,摸摸頭,我的寬容任你使用。盡情揮霍……

  這是團員辰希的獨唱曲——「幸福釀」

  這張專輯推出時,子曜已在第一時間寄了一張過來,還告訴他這首歌背後的故事。他也曾在電視上看過MV,讓他印象深刻。

  他知道,薇如寫的這首歌詞,不只是因為辰希和阿德的故事。

  釀壺幸福的酒,化開眉頭凝集的濃憂……

  那個晚上,她的手掌曾貼在他的左胸門,說公主要釀壺溫熱的幸福給王子。

  是的,他知道這首歌其實是寫給他的。

  薇如薇如,你知道嗎?其實很久以前,王子就已經喝下公主親手釀製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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