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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靈] 良兄寶妹[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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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3:59: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楔子
  
  這是一塊木牌。
  
  一塊毫無價值,又臭又醜又髒又欄的木牌,作垃圾嫌佔位置,拿來當柴燒也冒不出兩絲火花

,用力捏兩下搞不好就會碎成一堆粉了也說不定,真的是一點點價值兩都沒有,但這卻是宗於兩

家歷代爭奪的寶貝。
 
  為什麼?
  
  不知道,由於年代委實太久遠,不只幾百年,甚至好幾個朝代了,當初爭執的理由早就跟牌

子一樣爛到不可考,唯記得奪得牌子的那一方可以站在高臺上耀武揚威地擺出勝利者的姿態,另

一方就只好夾緊尾巴扮演喪家犬,俯首稱臣乖乖聽命於持牌者。
  故而宗於兩家都拚上了老命不斷的又爭又奪,費盡心思想搶得牌子讓對方跪在自己的腳底下

唯命是從。於是,可憐的牌子只好不斷自宗家流落到於家,再從於家跑到宗家,又自宗家回到於

家,再從於家轉到宗家……

  老是這樣流浪天涯走四方,難怪牌子會爛成那副德行。

  總之,不管牌子跑到哪家去喘息,包準那一家子自放完鞭炮後的那一剎那開始,從上到下,

自老到幼,不管是老太爺,或者是初生的小嬰兒,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每個人儘管開始忙

著絞盡腦汁想些稀奇古怪的命令,不但要夠新鮮、夠刺激,還要夠侮辱人,存心教對方恨得牙癢

癢的,又不得不聽命。譬如--   在京城裡裸奔上一圈;

  學狗爬在地上啃三個月;

  男扮女裝一年……諸如此之類的。

  還真的是沒事找事有夠無聊,既然原因早已不可考,那塊牌子又爛到沒人要,不如就此了了

吧!

  那怎麼成!上回對方趾高氣昂地抓著牌子對這邊的人頤指氣使的恥辱,這方尚未報復,這件

事怎能了呢?

  自然,轉個圈圈到對方那邊去,對方也是這麼想,所以這種想法是行不通的。

  既是如此,那麼索性不管是誰拿到牌子,哪邊都不聽對方的,這總可以了吧?

  抱歉得很,這也不成,因為兩方都太高傲了,沒有誰肯先拉下臉來說;我不爽
聽你的了!

  因為這句話一說,就等於承認他們那邊徹底失敗了,這種話怎能說呢?

  那也不行,這也不成,那……

  算了,就讓他們自己去拚個你死我活吧!不過……

  他們究竟要如何才能夠得到那塊牌子呢?

  是明搶或暗偷?

  不是。

  那是此文或比武?

  也不是。

  啊!對了,是比財或比權勢?

  那更不是。

  喂喂喂,不會是比老婆或比兒女吧?

  當然不是。

  真煩,究竟是什麼呀?

  嘿嘿嘿……

  哎呀!很跩喔!算了,這邊的人不爽知道了!

  欸?別這樣嘛!人家口水過多,聽人家講一下嘛!

  說!

  說就說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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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3:5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即使是太平盛世,乞丐的蹤影依然處處可見,城門口,寺廟旁,只要是人群川流之處,最賞

心悅目的背景裝飾品必然是一個個像破銅爛鐵般的叫花子。

  就如這座香火鼎盛的觀音廟,那邊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乞兒苟延殘喘,這面一對一身破補下

的落魄夫妻攜著一個小娃兒苦哈哈,還有最裡頭角落邊兒,一雙不會超過十歲的小兄弟,衣衫檻

褸又髒又臭,畏畏縮縮地抱在一起,似乎連怎麼乞食都不會。

  過往的香客熙來攘往,兩眼瞇瞇自動過濾想看與不想看的東西,拎著水果,提著糕餅籃,又

是檀香又是紙錢地抱滿懷,隨腳踢得躺在地上的破碗表演「碎碎」平安,可就是沒幾個把兩文錢

扔下來積點陰德,世間人情冷暖由此可見一斑。

  但世間人也不真是全然無情的。

  「姊姊,咱們到那頭吃去!」

  街市那頭,一個梳著墜馬雙髻的小姑娘一手捧著兩粒熱呼呼的饅頭,一手牽著一個薄紗半遮

面的大姑娘,指著寺廟這頭徐步走來,在寺廟牆根石上坐定後,再分給後者一粒又白又胖的饅頭

,這便是她們的午餐。

  除了沒有被補丁,而且是乾乾淨淨的之外,這對姊妹那身粗布衫裙比之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能抱著熱呼呼的饅頭啃,已足夠她們滿心歡喜了。

  「姊姊,趁熱快吃吧!」

  不過,這個饅頭好像不太容易吃,她們才剛咬下一口,就感覺自己好像也被人偷啃了好幾口

;再咬一口,半個身子都快被吞光了了。姊妹倆不安地相覷一眼,再怯怯地轉眸一瞧,赫然發現

是一對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幸好那兩對飢餓的眼睛「吃」的不是她們,而是她們手上的饅頭。

  姊妹倆再次相對一眼,鬆一口氣,繼而嫣然一笑,各自將手上的饅頭掰下一大半來分給那對

小兄弟,見那對小兄弟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嚥,最後連手指頭上的饅頭屑屑都舔得一乾二淨,她們

也很開心地啃完剩下的小半粒饅頭。

  「姊姊,我們該上路了。」

  「好。」

  牽著姊姊正待上路,小姑娘不小心眼角又去瞄見了那對乞丐兄弟,不禁起了一陣猶豫。

  「姊姊,我想……我們一天吃兩個饅頭應該夠了吧?」  
  
  「九兒說夠就夠。」大姑娘以非常單純的信任語氣輕快地說。
 
  「那如果我把三分之一的盤纏給他們,我們應該還是可以捱得到京城吧?」
 
  「九兒說可以就可以。」
 
  欣然得到姊姊的「全力支持」,小姑娘立刻將她們為數不多的盤纏取出三分之一交給那對小

乞丐兄弟,姊妹倆才手牽手離開。
 
  寺門旁,一對暗地裡打量她們許久,神情猥瑣、不懷好意的中年夫婦忙也跟了上去。
 
  繼之,寺廟前的大樹後亦轉出一條卓爾不群的身影,澄澈深邃的目光凝住那對姊妹與中年夫

婦的背影片刻,始走近那對乞丐兄弟,把手中的袋子和幾塊碎銀交給那對小兄弟--自袋子中傳

出陣陣今人垂涎三尺的食物香味。
 
  「到袋子裡紙條上的地方去,自然會有人收留照顧你們。」

  而後,在那對小兄弟的錯愕目光下,遙遙尾隨於那對姊妹與那對中年夫婦身後而去。

  ◆◆◆◆◆◆◆◆◆◆◆◆◆◆◆◆◆◆◆◆

  雄峙於長江兩岸,鄱陽湖之濱的廬山,下臨茫茫九派,上接冥冥蒼芎,重山疊嶺雲霧繚繞,

山體斷塊隆起四城壘,四壁陡峭奇險,峽穀中急流轟鳴,絕壁間飛流直洩,莽莽叢林如翠蓋,充

滿大山大水之氣魄。

  而在那雲霧瀰漫、古木參天的密林深處,赫然一座右灰色的字院山莊隱立,倘若沒有人帶路

,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深山叢林裡會有這麼一座莊院,層層排排的房舍彷彿牢獄一般,深黝黝、

陰森森,只不知主人為何要把宅院建築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地方?

  是圖清靜?或是……

  「就這兒,兩位小妹子,你們乖乖在這兒待上幾天,很快就會有人順路帶你們上京城裡頭去

,而且供吃供宿,一文錢都不必花喲!」

  日頭甫西下,林間小徑上來了三女一男,一對中年夫妻,後頭緊緊跟隨著觀音廟前的那對姊

妹,十六、七歲的妹妹,白白淨淨、清妍秀雅的鵝蛋臉,水靈靈的大眼睛眨著好奇的光芒,依然

牽著她的姊姊,一位膚若凝脂、貌若天仙的美姑娘,那傾國傾城的絕世之姿即使是聖人也要心動



  此刻,中年夫妻正引領著兩位少女走向大宅院,中年婦人澀澀的面孔上掛著職業專用的親切

笑容,甜言蜜語論斤秤兩地免費大贈送,身傍伴著雙睜難掩貪婪之色的丈夭,一眼貪財,一眼貪

色。

  「真的?太好了,大嬸兒,你們真是太好心了,謝謝你們啊!」大恩無以為謝,清妍少女回

報以毫無心機的笑,乖乖的自己踏進陷阱裡,還歡天喜地,感激莫名。「七兒姊姊,」側首,她

喜孜孜地徵求美少女的附和。「這樣我們就不必擔心盤纏不夠了。」運氣真好,沒想到能碰上這

等熱心的好人!

  「嗯?」美姑娘--七兒看似十八、九歲,卻洋溢著滿臉純真童稚的笑容,傻呼呼的,稚態

可掏。「九兒真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我們運氣好,才出門幾日就能碰上這等好心的人幫我們。」是誰說世上好

心人不多的?

  然而,不過盞茶工夫後,小姑娘--九兒就知道她錯了。

  世上的好心人實在不多!

  在宅院裡的人引領之下,姊妹倆來至一間汙穢幽閉的屋子,四面除了一扇門,甚至沒有半扇

窗,裡面擠滿了人,個個都是年輕貌美的妙齡少女,張張表情都寫滿了懊悔莫及的絕望,傻愣愣

的姊妹倆看得滿頭霧水。

  「難不成……難不成你們全都是要上京裡頭去的?」即便如此,那也犯不著如此沮喪呀!勝

負還是在末知之數嘛!

  「誰要去京裡頭呀!」少女之一咕儂,

  「不是嗎?」那正好,對手能少一個是一個,姊姊的機曾就更多一分。「那妳們幹嘛這樣垂

頭喪氣的呀?」

  「妳們……怎麼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少女驚異地揮著手。「這種房子……這種房子……」

  「這種房子?」九兒困惑地環顧四週。「這種房子又怎樣?」她以前住的柴房比這還糟糕呢

!不但又髒又亂,而且非常小,連老鼠都不愛住,也幸好如此,所以她們才有地方睡。

  「這種房子是在關人的呀!」少女大叫,指著唯一的出口--門。「那門都鎖住了,我們根

不出不去了!」

  「欸?鎖住了?!」九兒愕然驚呼,忙跑過去推門……果然鎖住了,「他為為什麼要把我們

鎖起來?」她氣急敗壞地叫。

  少女不可思議地盯住九兒。「這樣妳還不懂?」她是白癡嗎?「這兒是人販子的黑窩呀!咱

們這些人都是被拐帶誘騙來的,人販子將咱們集中在這兒等待轉賣。等過生日子,咱們不是被賣

去作小妾,就是被賣去作婢女、妓女,這樣妳總該懂了吧?」這樣還不懂,自己去撞牆吧!

  九兒圓張著嘴,瞪大了眼,呆住了。

  懂了,這會兒她是懂了,家裡頭有好些個婢女、家了也是被人販子賣出來的,
所以她懂,可是…

  怎麼會這樣?她已經很小心了呀!

  焦嬸兒說的,兩個小姑娘單身在外,無論如何小心都是件危險的事。

  身處荒郊野外,怕的是豹狼野獸;官道驛路上,也怕攔路搶劫的土匪大盜;城鎮市區裡,更

怕披著人皮的禽獸。

  所以焦嬸兒一再告誡她,要盡量避免露宿荒郊野外,路途上也要找人結伴而行,壞人不可信

,男人也不可信,進了城鎮除了宿客棧或進飯館之外,絕不可與任何男人說話,為了避免其他男

人覬覦貌若天仙的姊姊,她亦刻意讓姊姊戴上面紗。

  她自認該做的她都做到了,為什麼她們還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莫非焦嬸兒的告誡尚不夠周密?

  防防防,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只男人她們要防,女人她們也要防;年輕的要防,年紀大的也要防;壞人要防,看上去像

好人的也要防;不懷好意的要防,好心要幫她們的也要防……

  總之,不認識的人統統要防!

  好吧!她知道了,往後對所有的人她都會徹底防範,絕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也許這樣謹慎

過度可能會辜負了真正好心幫助她們的人,可是她也顧不了這許多了,不為她自己,只為她姊姊

,她怎樣都沒關係,即使她活到今天就死了也不要緊,但是純真美麗的姊姊祇能靠她保護,依賴

她照顧。

  她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姊姊半根寒毛!

  雙臂保護性地環住一臉天真無邪的姊姊,九兒在心底暗暗發誓,眉眼間流露出無比的堅決與

毅然。

  不過,這副大義凜然、捨我其誰的堅決表情,在她兩眼一觸及那扇緊鎖的門扉之際,瞬間又

垮成了一團紅豆麻糬,麻糬正中央塌著兩個大字:無助。

  眼下她又該如何把姊姊救出去?

  ◆◆◆◆◆◆◆◆◆◆◆◆◆◆◆◆◆◆◆◆

  黎明前的夜,漆黑如墨,樹影搖曳中,四條矯健如飛的人影迅速穿林而過,在離宅院不遠處

的山坡上陸續停步,藏身在烏漆抹黑的闇影下,細語如蚊蚋。

  「嘖嘖!大哥,虧得那些人渣挑上這種地方,如果沒有人帶路,誰會知道這兒還藏著這樣一

座山莊,難怪怎麼找都找不著,若非恰好讓大哥碰上他們又出來『做生意』,一路跟了上來,我

看再找上十年也是白費功夫,這還真是應了『踏破鐵鞋無寬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句俗話咧!

我說啊!那對姊妹也真是運氣好,不過被關一天不到……」

  「竫雲。」

  「是,大哥?」

  「麻煩你閉嘴。」

  「哦!」

  「謝謝。那麼,現在大家請先看清楚地勢,待會兒勁風往西,竫雲往南,龍月往北,我!:

在東,只待晨曦一起便可以同時動手了;能抓得主謀固然是最好,抓不到是你們笨蛋,回去之後

給我吃齋唸佛三天……」

  聽起來明明是很嚴肅緊張的狀況,偏偏說話的人語氣慢條斯理得令人抓狂,嗓音溫吞吞地好

像剛剛被人吵醒,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橫豎說完之後他還要倒頭繼續睡回籠覺,所以隨

便說兩句交代一下就行了。

  「……還有,嘍囉們也要盡量剷除,但切記不得錯傷無辜人命,救回那些姑娘們最要緊,明

白了嗎?」

  不過,其他三人倒是很認真在聽從他的「夢話」。

  「明白了!」

  「待人全救出來之後,竫雲負責安撫那些姑娘們,龍月負責……」

  「一把火燒了這座山莊,免得再被有心人利用,對麼,師父?」

  「嗯!還有勁風,你負責追緝漏網之魚,但一出山區即可回,謹記……」

  「窮寇莫追。」

  「很好,大家都懂了。」

  「懂了,懂了,早就懂啦!又不是頭一遭辦事的雛兒,每一回都這樣碎碎唸個不停,就算想

忘也忘不了,明明都早就清楚了咩!還老是反覆說個不停,囉不囉唆了點兒啊!真是的,蝸牛爬

得遠比你講話快,聽得都快吐血,你不煩大家都煩了,所以找就說嘛!大哥你啊!明明長得跟過

世的老爹一模一樣,可偏生那張嘴比娘還嘴叨……」

  「竫、雲。」

  「是,我閉嘴!」

  「謝謝。好,天快亮了,大家各自就位準備行動吧!」

  於是,四條黑影驟而分散開來四下奔去,眨眼間不見人影,此時,正是黎明前一刻。

  ◆◆◆◆◆◆◆◆◆◆◆◆◆◆◆◆◆◆◆◆

  曙光一破,霞光四照,陰沉沉的宅院瞬間被染上一片金紅,竟有種出人意料之外的莊嚴感,

可是不過半晌時間,屋宅內突然冒出此起彼落的女人尖叫聲破壞了整個氣氛,再一會兒,火光便

沖天而起,鮮紅的撩牙迅速將整座山莊吞噬殆盡。

  一腳高一腳低,九兒拖著姊姊在森林間上演萬里大逃亡,也不知前頭是天上或地下,只管拎

高了裙擺沒命的狂奔。

  眼角偶一瞥濃密樹蔭間晃來晃去的紅屁股,九兒一邊氣喘如牛一邊滿心懊惱,她們輕輕鬆鬆

攀藤飛一圈就抵得過她跑上二十來步不只,早知有今日,她就不學女紅去學猴子跳了。

  「快跑,姊姊,快跑,要是又被抓到了,下回可就真的跑不了啦!」

  「可是,九兒,他們……他們不是來救我們的嗎?」七兒困惑地嘟嚷,同樣上氣接不了下氣



  「才不是呢!姊姊,那些傢伙又殺人又放火,肯定不是土匪就是強盜,他們才不是來救我們

的,他們是……是……」

  「是什麼?」

  「是……」她怎麼知道是什麼,總之,現在的她誰也不信,會殺人放火的更要避到天涯海角

去。「啊!對了,是黑吃黑!」

  七兒更是不解。「什麼是黑吃黑?」

  「黑吃黑就是……是……哎呀!姊姊,妳別間那麼多嘛,反正我說了妳也不會懂,我們……

啊~~」

  一聲媲美殺雞宰羊的驚叫驀地劃破寧靜的樹梢,噗簇簇嚇得一大群雁鳥丟兒棄女亡命逃家去

也。

  隨著尖叫聲,九兒猝然停下腳步,收勢不及的七兒一頭撞上她的背,撞得她又踉蹌往前衝出

好幾步,尖叫聲更悠揚「悅耳」了,兩眼直瞪住驟然落在跟前的男人,驚恐不已。

  那是個俊美無儔、風神秀絕的人物,一身絳紫色長衫更顯得高雅無比,可惜眉宇間盡是譏誚

之色,睜底更是溢滿憤世嫉俗的怒氣。

  「兩位姑娘,妳們就這麼急著找死麼?」

  一聽,頓時嚇得九兒整張臉都扯歪了,隨地撿了一根葉芽濃密,看起來滿有分量的粗樹枝,

兩手抓著比住那個兇巴巴的俊美男人,樹枝抖呀抖的,抖得比狂風暴雨中的飄零落花更無助,眨

眼間,上面的樹葉全被她抖光了,剛剛的分量只剩下一根禿樹枝。

  「你你你……你別過來,我我我……我會跟你拚了!」

  「拚了?你要跟我拚了?」俊美男人嘴角輕蔑地微勾,撩起一抹完全沒有笑意的笑容。「我

只需一根手指頭就足夠將你們兩人搓成一團肉醬,請問妳要拿什麼跟我拚?就憑那根雞毛似的樹

枝?」

  瞪著俊美男人比出來的那根手指頭,九兒不只臉扯歪了,連顏色都變了,如同她周圍的背景

一般樣,一片綠意盎然。

  「我絕不會讓你傷害我姊姊一恨寒毛!」她尖叫,手裡的樹枝徒然地揮舞了兩下,連絲風也

沒帶上,一點威嚇效果都沒有。「絕不!」

  「是嗎?」俊美男人冷笑。「我倒要瞧瞧妳有多大的能耐能阻止我。」

  「姊……姊姊……」九兒拚命吸著氣,樹枝顫抖得更劇烈了,再抖下去,搞不好連樹皮都要

被她抖光了。「待……待會兒我一叫,妳……妳就立刻跑,如……知道嗎?」

  七兒睜大驚懼的美眸揪住妹妹。「那妳呢,九兒?」

  「不要管我!」九兒氣急敗壞地怒叫。「妳只管跑妳的,不用管我,我……我會追上妳的!



  雙手揪得更緊,「不要!」七兒惶恐地拚命搖頭,淚盈於睫。「沒有九兒,七兒不走!」

  「妳是白癡嗎?」九兒不禁氣結,口不擇言地大罵。「妳想兩個人死在一塊兒嗎?」

  七兒還是搖頭,晶瑩的水珠兒隨著她甩頭的動作四干飛灑。

  「七兒是白癡,七兒不走!沒有九兒,七兒絕不走!」

  「妳……」

  「喂喂會,妳們倆有完沒完呀!」俊美男人不耐煩地上前一步。「到底說好了沒有啊?」

  見狀,九兒不由得心驚地連退兩步,連帶著也差點把七兒給撞翻了,抖著唇正想再次催促姊

姊離開,冷不防地,跟前又飄飄然落下另一條月白色人影,駭得她抽了口冷氣跌坐到地上……不

,七兒身上去了。

  一個她們就沒轍了,又來一個豈不是存心要她們全軍覆沒?

  九兒瞪大恐懼的瞳眸,連絕望的嗚咽都哼出不來,只能與姊姊抱在一塊兒抖得如風中落葉。

  「勁風,你在做什麼?」

  這第二個人雖不如頭一個人俊美,然而他那成熟爾雅的五官,卓然挺拔的身形,一眼看上去

卻比俊美男人更今人側目,特別是那雙深沉內斂的眼,似乎蘊藏著無比的力量,如山一般穩重,

似海一般深邃,唇畔上一勾溫柔淺笑卻又如此輕飄淡然,彷彿天上浮雲,看得著卻抓不住。

  後來者一出現,俊美男人立刻收起先前的輕挑嘲諷,恭謹地回答。

  「大哥,我找到兩位姑娘,她們好像搞不清楚狀況,還想拚死逃命。」

  轉頭注視九兒與她背後的七兒,注意到她們的畏縮,溫雅男人盡量放經語氣。

  「姑娘,再往前頭去不遠就是懸崖,兩位最好止步莫再往前了。」

  可惜他慢吞吞的低柔字句間所流露出的善意傳不進九兒恐懼萬分的耳,心念裡千迴百轉,她

只顧著拚命思索該如何逃出眼前的生死關頭。

  終於察覺到她們畏懼得實在很不尋常,漆黑的劍眉不覺微蹙。

 「勁風,你到底對她們說了些什麼?」

  俊美男人無辜地睜著眼。「沒有啊!我只說她們幹嘛那麼急著找死,前頭是懸崖嘛,對吧?

」雖然他「簡化」了許多,不過「大意」就是如此,至於對方是否因為他過度簡化而會錯意,那

就不關牠的事了。

  「就說這些她們會怕成這樣?」

  俊美男人聳聳肩,「我哪知道她們幹嘛怕成這樣,搞不好全是裝的。」輕蔑地哼了一聲,又

說:「女人嘛!就愛裝模作樣,不想教人家窺透自己齷齪的真面目,作作戲又算得了什麼。」

  那話語中的嘲諷因何而來,溫雅男人清楚得很,他深深睇視弟弟一眼,再次轉而注視九兒,

唇上的笑容加深,甚至連說話的速度也更緩了。

  「姑娘,在下複姓端木,名淨塵,這位是舍弟端木勁風,其他姑娘都已由官府派人護送回家

,至於兩位姑娘,據在下所知,是要上京城去,恰好在下等就住在京城城郊,倘若姑娘願意的話

,就由在下等護送兩位姑娘進京,如此……」

  「不用!」不待他一字拖半句長的說完,九兒便開始死命搖頭,連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也沒聽

仔細,因為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不用你們送,我們自己會去!」

  端木淨塵劍眉再次輕蹙。

  「不用!不用!不用!」九兒摟緊了姊姊,卯起來大叫。「你們快走,我們不需要你們,不

需要!」他們已經抓到那麼多了,不缺她們兩個吧?

  端木淨塵凝目注定她,她的臉孔蒼白,唇瓣顫抖,眼中寫滿了絕望。

  「好吧!那姑娘自個兒小心,在下先行告辭了。」

  招呼弟弟一聲,兩人即飛身離去,九兒卻依然僵硬地抱住姊姊許久,直至確定他們不會再回

來了,她才鬆出一大口氣,放開姊姊。

  「姊姊,妳放心,往後我會更加小心,絕不會再讓妳碰上這種事了。」

  恰恰好三天後,她們又被另一批攔路大盜「請」去喝茶聊天了。

  ◆◆◆◆◆◆◆◆◆◆◆◆◆◆◆◆◆◆◆◆

  這回她又是哪裡錯了?

  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買食物,她也不和任何人說話,晚上借宿尼姑庵的柴房,除此之外,

她們不接近任何人,甚至連看也不去看別人一眼,不給任何人有機會誘騙她們。

  她到底是哪裡錯了?

  難道是她避開得還不夠遠嗎?

  好好好,她知道了,往後她一定會避開人群遠遠的,只要有人走的路她就不走,有人經過的

地方她就不去,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不過現在……

  面對那一大群獐眉鼠目的漢子,一雙雙垂涎欲滴的淫邪視線,陣陣今人欲嘔的酒腥羶氣,如

果不扼住喉嚨,恐怕她立刻會抓好幾隻兔子給他們了。

  「我……我隨便你們怎樣,」九兒努力把話從被自己扼住的喉嚨裡擠出來,結結巴巴的。「

你……你們愛怎樣就怎樣,我絕……絕不反抗,可……可是你們絕對不能……不能動我姊姊一根

??毛,絕對不可以!」

  那些漢子相互看了一眼,轟然大笑。

  「她說不可以,她竟然說不可以?!真是白癡,她以為她還有說話的餘地嗎?」

  就算真的是白癡也聽得出來對方根本沒興趣和她講條件,九兒不由得面色一慘,旋即銀牙暗

咬,一把將七兒塞在牆壁角落裡,再勇敢的擋在前頭,這回手上抓的是一根相當粗的幹麵棍,揮

舞起來居然還有點風,幾隻不開眼的蒼蠅一頭撞得暈頭轉向地跌進酒杯裡泅水叫救命。

  「別……別過來,你們如果不承諾絕不碰我姊姊,誰也休想過來!」

  那群人笑得更狂妄了。「聽聽她說的,她竟然在跟我們交換條件呢!」

  「嘖嘖!我就喜歡這等兇悍潑辣的娘兒們,幹起那事來才帶勁兒,嘿嘿嘿,就先讓我來嚐嚐

她的味道吧!」

  「不,不,你們還沒答應……」嘴裡驚駭的叫,手上不過呼呼兩下,那根聊勝於無的「武器

」就不見蹤影了,九兒不禁絕望地反身抱住姊姊,決定打死也不放開手。

  可是她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也抵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那個魁梧大漢連眼皮子都不用

撩一下就一手一個硬拆開了她們,比掰開饃饃還簡單,姊妹倆不約而同地發出絕望的哭叫,自己

都覺得自己叫得有夠悲慘、有夠難聽。

  就在這當兒,彷彿在響應她們的鬼叫大會似的,另幾聲淒厲的哀嚎瞬間便壓過了她們的高分

貝嗓門,使她們不得不甘拜下風的噎住聲音,直眼傻傻地看向另一方,瞧瞧究竟是誰在跟她們搶

第一名。

  就在魁梧大漢身後,不知何時平空冒出四條人影,有如龍翔鳳舞似的在賊人群中飛閃遊動,

身姿美妙至極,拂袖一掌便是一聲慘嚎,凌空一踢又是一聲悶嗥,那些只會耍刀亂砍的賊人根本

敵不過真正會武功的人,不過三兩下之後,這種一面倒的戰況便宣告終結。

  九兒兩姊妹也消失無蹤了。

  「現在到底是怎樣?」身著淺藍長衫,甩著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年輕人瞥著唯一的出口,忍

不住抱怨了。「救她們一次不夠她們相信我們,害我們還得跟在她們屁股後頭吃灰;現在救了她

們第二回,她們居然悶頭就跑,請問這樣是不是叫忘恩負義?真是,我們不是那麼可怕吧?雖然

比不上ニ哥,可是人家也是有很多姑娘家青睞的耶!還有大哥……」

  「竫雲。」

  一聲隨口的低喚,輕飄飄的,有氣無力,聽在端木暉竫雲耳裡卻比獅吼熊嗥更可怕,他馬上

投降了。

  「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但說是這麼說啦!端木竫雲仍不甘心地繼續在嘴裡咕咕儂儂

的,好像搶不到花蜜的蜜蜂嗡嗡叫。「唉!虧我這麼賣命,現在連抱怨一下都不行,真不知是欠

了誰的,下輩子輪到我作大哥,我一定……」

  「竫、雲。」

  緊急警報嗚嗚嗚~~~

  依然是閒閒散散的兩個字,但端木淨塵那雙沉斂的黑眸卻已悄然瞇成兩線僅透微光的細縫,

這種暗示性的警告訊息,業已達到需要緊急避難的高度危險層級了。

  不逃的是笨蛋。

  「是,大哥,我去瞧瞧還有沒有其他被抓的百姓。」端木竫雲低頭說完便趕緊開溜,他尚年

幼,還沒玩夠這花花世界,可不想提早打烊到地府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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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1 14:00:02 |只看該作者
 「師父,」最後一位,也是最年輕的一位,神態卻古板嚴謹得彷彿私墊裡的老學究,就差少

一撇山羊鬍子來搭配搖頭晃腦的動作,與端木三兄弟的灑脫不拘截然不同。「依徒兒看,那位姑

娘必定以為我們跟在她們後頭是有不良意圖,故而倉皇逃走。」

  「你說的沒錯,龍月,」端木淨塵讚許地頷首。「那兩位姑娘想是頭一次出遠門,又接連碰

上這種事,難免成驚弓之鳥,碰上這種狀況,我等自然要多存一點體貼之心。」

  對話的兩人一個二十歲左右,另一個也絕不會超過三十,卻師父來徒兒去的,今人聽來頗為

滑稽,總覺得必定是某人認錯師父叫錯人了,偏偏兩人都是那樣一本正經,一個愛叫,一個愛聽

,旁人也只好挖挖耳朵任由他們去叫個爽了。

  「再有,師父,那……」龍月遲疑著又說。「那位九兒姑娘的姊姊看若十八、九歲,但智力

似乎只有五、六歲上下,至於九兒姑娘,也好像比一般人單純,徒兒認為……」

  「我知道。」端木淨塵溫和地打斷他。「但無論是誰,為師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既然救了

她們,便該安全送她們到地頭,這是為師的原則。」

  「是,師父。」龍月恭謹的俯首受教。

  「不過,你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先回家去看看吧!自個兒的責任不要忘記。」

  「徒兒遵命。」

  「勁風,叫竫雲護送龍月回家,我先行追躡下去,你隨後跟來。」

  「是,大哥。」

  端木淨塵一消失,窗外立刻探進一顆腦袋。

  「大哥走了?」吊兒郎當的腦袋吊兒郎當地咬著不知從哪裡摸來的梨子,喀擦喀擦響。「我

陪龍月?」

  「對。」

  傳過話後,端木勁風也消失了,端木竫雲當即眉開眼笑地咧開了嘴。

  「萬歲,自由活動時間到!我說龍月,你想這回我們要先繞到哪兒樂一樂再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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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21 14:03: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荒郊野嶺,人跡罕至,沒有人走的路,更沒有丁點人的氣息,只有鳥巢獸窩畜生道,因為這

裡是野獸的地盤,即使在這兒轉上八百年,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碰上一、兩個神仙,但絕不會碰

上其他除了野獸以外的生物。

  說到野獸這種東西,危機意識通常都非常高昂,最不喜歡有人擅闖牠們的地盤挑戰牠們的權

威,但有些時候卻恰恰好相反,特別是在牠們肚子餓得磯哩咕嚕叫的時候,因為……

  食物來自投羅網了!

  天黑了,月兔高掛,闇影幢幢,暗夜的動物在冷冷的空氣中嗚咽著今人戰慄的曲調,蟲鳴蛙

叫、狼嗥狗吠,還有千奇百怪的呼吸聲,在這一刻,不必發生任何事,九兒就知道自己錯了。

  她買了一把小刀防身,但眼下即使沒有任何人提醒她,她也很清楚這把小刀壓根兒敵不過那

一排排金光閃閃、銳氣萬條的尖牙利齒,只可能傷了她自己,順道淌下一攤血味兒來通知更多客

人趕來品嚐最新鮮的高級料理--現宰生人肉片,新店開張,今日統統免費。

  她也生了火,但這堆火能維持半個時辰就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她實在很難要求那堆已燒成灰

燼的木柴繼續燃出什麼天火來。

  所以,她決定爬到樹上去。

  「姊姊,妳睡吧!我會抱住妳,不會讓妳掉下去的。」

  「七……七兒睡不著。」七兒抖著唇囁嚅道。

  「那……瞇一下眼也可以。」

  火熄了,矇隴的月光下,依稀可見一對對奇異的青白色光點在樹下徘徊,彷彿螢火蟲似的,

但九兒可以確定螢火蟲絕對不會有粗重的呼吸聲,也不會有流口水的喘息聲,更別提低低的吞嚥

聲,甚至那種聽得人魂飛魄散,忍不住跟著咬起牙根來的磨牙聲。

  「不用怕,我在這裡,不用怕!」她安慰姊姊,順便鼓勵自己,嗓音卻顫抖得連隻蚊子都說

服不了。

  夜更深,樓下飢餓的食客也越來越多了。想必是因為眾狼友們慷慨大方地呼朋引友、招親喚

戚一起來享受盛宴的結果,難怪人家說狼族比人類合群。

  「不不不……不用擔心,只要等到天亮,牠們……牠們就會離開了。」希望!

  可是天亮後,她的希望正式宣告幻滅,那群野狼依然流連不去,擺明瞭不咬她們一口絕不罷

休的志氣。

  她們從來不做白工的,守株待「人」了一整晚,總該有點代價吧?

  九兒終於絕望了。

  就在這時,大概是等得不耐煩快餓扁了,有一隻野狼嘗試要跳到樹上來,有一就有二,不消

多久,所有的野狼全都變成了昨蜢卯起來往上跳,而且越跳越高,越跳越接近她們了。

  「九九九……九兒,牠牠牠……牠們……」七兒嚇得連哭都不會哭了。

  「不不不……不要緊,我……我……」九兒努力吞回拚命想要跳出口的心。

  「我們分開逃吧!」

  「分開?」

  「對,分開才有機會逃掉,懂嗎?」

  明知道姊姊不懂,但是她知道只要她說的夠堅定、夠信心,姊姊就會盲目地信任她,所以九

兒硬扯出笑容來,強制命令自己不準發抖。

  「待會兒我會先跑,等那些狼都跟著我跑了,妳就立刻下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沿著小溪

跑到山下的獵戶家裡……等我,我會去找妳的,所以妳千萬別迷路了,否則找不到妳我會很傷腦

筋的喲!」

  九兒一露出笑容,七兒馬上就相信了。「好,那九兒一定要來喔!」

  「會的,姊姊,我一定會去的!」

  對不起,姊姊,這是九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騙妳。

  抱著歉疚的心,九兒悶頭取出前晚在山下鎮上買的肉包一個個掰開,讓肉香味盡數飄散出來

,在囑咐姊姊抱好樹幹千萬別掉下去之後,即盡己所能的將肉包子拋向遠處,一見狼群離開樹下

一窩蜂的湧上去,立即以最快速度溜下樹,低著腦袋埋頭往前奔逃。

  她已經沒打算活命了,但起碼要把她們引離開大樹,好讓姊姊有機會逃掉。

  也是她歪打正著,她跑的方向恰好是下風處,所以那些狼群們在吃完前菜--包子之後回頭

,才發現遠遠的有一個小黑點正在沒命的狂奔--主菜居然蹺頭了,立刻怒吼著追上去。

  想也知道,兩條腿想要跑過四條腿實在很難,不消片刻,九兒已可聽見狼吼聲幾乎嗅到她背

上來了,匆匆回眸一眼,發現已看不見大樹,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驀然停下腳步並緊閉上眼,

再勇敢地回過身去面對她的命運。

  看不見就沒那麼恐怖了。

  「來吧!你們儘管來吃吧!」她張開雙手。「可是吃飽之後,你們絕對不可以再回頭去找我

姊姊了喔!」雖然她身上的肉不多,但好歹也是正宗活人肉,絕不是冒牌假貨,希望她「餵」飽

了牠們之後,牠們就不再會想去傷害姊姊了。

  活跳跳的新鮮大餐就在眼跟前,野狼們自然不會跟她客氣,馬上爭先恐後地撲上來想搶第一

口,瞬間後,她即可感覺到至少有七、八雙銳利的牙齒碰觸到她……

  不怕!不怕!只要姊姊沒事,她什麼都不怕!

  ◆◆◆◆◆◆◆◆◆◆◆◆◆◆◆◆◆◆◆◆

  由於中途碰上熟人而耽誤了一點時間,端木淨塵兄弟倆延後了一些時間才追蹤到九兒的去向

,驚訝的發現她們竟然往狼群出沒的荒山峻嶺跑,立刻快馬加鞭地趕上去。

  「咦?大哥,你看,那不是……」

  正是!

  端木淨塵即刻加速掠身過去,攔住那個一邊哭一邊跑的美麗少女。

  「姑娘,令妹呢?」

  「狼!狠!好多好多狼,好……好可怕喔!」七兒嚎陶大哭得像個小娃娃似的。「九兒說…

…說要分開逃,她叫七兒……叫七兒等狼群去追她之後再跑,她會到……會到獵戶那兒找七兒,

她……她叫七兒跑快點,可是……可是七兒跑……跑不快……」

  端木淨塵心頭一凜,一貫淡然的神情首次出現冷肅之色,不待她嗚嗚咽咽地說完,就急忙把

她丟給端木勁風,向來慢吞吞的說話速度也突然快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講什麼,甫聽到第一

個字,最後一個字已經講完了。

  「她交給你,明天在山下石頭鎮等我,若等我不著,你就先帶她回京!」

  「耶?我?」端木勁風不敢相信的眼落在胸前的人兒身上,後者正忙著打雷又下大雨,鼻涕

眼淚全都抹在他身上了。「可是……見鬼!」

  眼一眨,端木淨塵已然不見人影,端木勁風不禁愕然,七兒繼續製造洪水。

  所以說,他最厭惡女人!

  ◆◆◆◆◆◆◆◆◆◆◆◆◆◆◆◆◆◆◆◆   野狼的口水已黏濕了她的衣裳,利牙卻

沒有跟著咬上來,反倒是一聲聲慘嚎刺破她的耳膜,愕然睜眼,只見一個頎長的男人揮舞著長劍

橫劈直砍,野狼的皮肉骨血滿天飛揚,如狂風暴雨般灑落,而那個男人……

  是他?他怎麼又追上來了?

  呆滯的腦子尚未整埋出頭緒來,赫然一顆狼頭飛到她腳前齜牙咧嘴,駭得九兒驚叫一聲掉頭

就跑。

  「姑娘,別往那頭跑,有熊啊!」

  焦急的警告聲傳來,九兒卻連一個字也沒給他聽進去。整晚強制自己不準害怕,直到剛剛那

一刻業已到了極限,沒有姊姊在身邊依賴她保護,她再也無法不任由恐懼俘虜了她,尖叫著四處

亂竄,好像尾巴著了火的小貓咪。

  吼~~~~

  「啊~~~」悠遠的驚叫幾乎傳遍了整座山,驚恐地瞪住眼前人立而起的大黑熊,九兒僵直

著嬌軀,連呼吸都凍結了,此刻的她已經不能算是恐懼,而是接近精神錯亂的狀況了。

  就在大黑熊撲抱過來的那一剎那,驀然有人推開了她,瞬間解除了她的禁制,
她立刻爬起來繼續尖叫著落跑,盲目的奔命……

  在及肩高的芒草中,跑兩步跌一跤,髮髻散了,繡花鞋掉了,九兒眼前淚水模糊成一片,哽

咽著不敢停,直至她衝出那片芒草原,驚覺自己飛躍在半空中,不覺再次發出更淒厲的尖叫,手

舞足蹈地往懸崖下墜落。

  這次她真的死定了!

  然不過片刻後,一隻銅鐵般的健臂及時抓住她護入羽翼下,在呼呼風聲中,九兒驚恐萬分地

攀伏在那片強勁有力的胸膛上,下意識攬臂抱緊對方那精瘦的腰際,宛如溺水中的浮木,這是她

此時此刻唯一能有的反射性動作。

  然後,自她頭頂上陡然傳來一聲沉喝,他們往下摔落的猛烈衝勢立刻稍微停頓
了一下,旋即又繼續掉落,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命令。

  「深呼吸!」

  她反射性地聽從命令深吸了一大口氣,正想吐出來之際,又聽到另一聲命令。

  「憋住!」

  呃?

  下一刻,他們已然落入一道激流,在強水中浮沉,不一會兒,她便在激烈的水流衝擊下失去

了意識……

  ◆◆◆◆◆◆◆◆◆◆◆◆◆◆◆◆◆◆◆◆

  啾啾啾……唧唧唧……呱呱呱……

  她是被一片嘈雜的鳥鳴聲吵醒的。

  和煦的輕風微拂,熊熊的火堆爆著嗶嗶剝剝的火星,陽光自葉縫中透射下來奇形怪狀的陰影

,溫暖得今人融化。

  她覺得有點熱,但身子還是涼涼的……

  咦?涼涼的?怎會涼涼的?

  愕然坐起身,九兒疑惑地摸索著自己身上半濕半乾的衣裏,在瞧見好幾道被狠牙扯裂的破洞

時,終於憶起那一段驚恐的大逃亡時刻。

  奇怪,她不是應該被野狼拆吃入腹了嗎?怎會躺在這兒睡得舒舒服服的呢?

  啊!對了,那個人又追來了,然後……

  是他教她的嗎?

  還有之後的大黑熊……

  也是他救她的嗎?

  而後她掉到懸崖下去學鳥飛,又潛進水程學游泳……

  這些全都是他救她的嗎?

  可是他……

  為什麼要這樣一直追著她來救她呢?

  猝然一聲細微輕響自側方傳來,九兒循聲望去,但見一個男人裸露著上身,正拐著手臂設法

要處理自己後肩上的傷口,那兩道醜陋的傷痕又長又深,顯然是被野獸抓出來的。那……

  也是為了她嗎?

  怔忡地,九兒不由自主地迴想起他第一次救她,還有第二次……她開始認真思考。

  她是殺了人,但是,他殺的那些傢伙都是壞人不是嗎?

  他也放了火,也許他不想再有其他人被關進去了吧?

  而且之後他又救了她這麼多回,還為了救她而受傷……

  她可以相信他是好人吧?她可以……

  相信他吧?

  可以吧?

  「我……能幫你嗎?」怯怯地,她問。

  自然,端木淨塵早就察覺到她的醒轉,卻一直默不作聲故作不知,免得又駭得她學兔子滿山

遍野到處亂竄,直至她來到他身後。

  「那就麻煩姑娘了。」將沾濕淨水的破布和傷藥一併交給她,端木淨塵默默地感受她那纖細

的柔美小心翼翼地扶在他肩上,戰戰兢兢地擦拭傷口上的血。

  「很痛嗎?很痛嗎?對不起,我會更小心一點。」

  儘管他一動不動,彷彿那猙獰的傷口根本不是開在他肩背上,反倒是她一邊擦一邊掉眼淚,

只要她覺得他應該會痛,她就替他拚命吸氣。

  「不痛,不痛喔!待會兒馬上就好了喔!」

  她那哄騙孩子似的語氣,呢喃得端木淨塵有點想笑。

  她自己才是那個需要被哄騙的孩子吧?

 ???「好了!」

  明明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九兒卻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將傷口拭淨,敷抹上藥,再用他的

中衣撕成的布條包裹好。而後他起身,套上外衫,輕柔的目光掃過即將熄滅的火堆後落在她身上



  「姑娘會冷嗎?」

  「不會,不會,」九兒搖頭。「我覺得剛剛好,不熱也不冷。」

  「那麼在下先行送姑娘到山下買套衣鞋換上,再休息一晚之後,明天即可上路到京城,這樣

可好?」見九兒滿眼憂慮地開口要說什麼,端木淨塵即刻補充道:「請姑娘放心,令姊已由舍弟

護送前往京城裡去了。」

  「我姊姊沒事了?」九兒驚喜交集地低呼。

  「是的,令姊安然無事。」

  「太好了!」在鬆了口氣之餘,九兒更是感激不已,遂對他露出羞赧的笑。「謝謝你。」

  「姑娘無庸客氣。」端木淨塵浮上一抹溫和的笑,同時以沙土覆蓋於火堆之上掩滅餘火。「

那麼,姑娘,我們可以下山了?」

  「好。」九兒毫不猶豫地點下螓首。

  是的,她可以相信他。

  ◆◆◆◆◆◆◆◆◆◆◆◆◆◆◆◆◆◆◆◆

  暑盛,陽豔。

  宮道上,一匹烏黑油亮的烏錐馬踩著穩健的步伐,以極快的速度奔向白馬鎮,馬背上,一男

一女前後依偎相靠。

  老實說,這還是端木淨塵頭一回和女人共乘一騎馬。

  雖然生性淡然不拘小節,男女共乘一騎對江湖兒女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很不幸的,就

像有人天生不喜歡貓或不喜歡狗,女人也是端木淨塵不太欣賞的「動物」之一,如同他討厭蛇、

討厭老鼠一樣,這非後天因素,而是天性使然。

  所以如非必要,他總是會主動避開女人,盡量減少與女人接觸的機會。

  即使掉下懸崖時,他曾經抱過九兒,但那也是為了救命;

  雖然他曾讓她替他療過傷,可那更是為了安她的心,定她的神;

  如今,又因為九兒的兩句話,使得他不得不打破另一項毫無瑕疵的紀錄。

  「我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

  那就坐馬車吧!

  「馬車好慢喔!我想快點看到姊姊。」

  的確,有許多捷徑是馬車走不得的,一般的馬車夫也不會趕得太快,除非被盜匪追得尾巴著

火。

  所以,他們只好共乘一騎,這也是沒辦法的,不過這也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無論是在何種情況下的各類接觸,對於此時此刻與他共騎的這個女人,他竟然沒有任何異樣

的反感。

  「九姑娘,餓了吧?待會兒我們先在白馬鎮打個尖再繼續趕路吧!」

  餓?

  她的屁股都快顛成梅花瓣了,誰還管他餓不餓!

  「端木大哥,還要多久才能到達京城呢?」呼呼風聲中,她的聲音幾乎全被吹散了。

  「半個月左右吧!」

  哇,半個月?那她的屁股還會是她的屁股嗎?

  也許她應該告訴他,她改變主意不想太快見到姊姊了。

  不過……

  「端木大哥……」

  小鎮小飯館能供應的食物有限,燻雞、滷牛肉、五香豆乾和饅頭,雖不精緻,倒也味美實惠

。端木淨塵安靜地吃食,九兒卻啃了兩口饅頭就停下來,兩眼悄悄瞅住端木淨塵。

  「嗯?」

  「那個……」拉回眼來盯住手上的饅頭,九兒囁嚅道。「你弟弟……你弟弟真的不會傷害我

姊姊嗎?」

  聞言,端木淨塵放下筷子,清澈的黑瞳定定地凝住九兒。

  「九姑娘,那日舍弟究竟對姑娘說了些什麼,使得姑娘如此害怕?」

  九兒迅速瞄了他一下又掉下眼。

  「他說……他說他只要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我和姊姊搓成一團肉醬,我就說我不會讓他傷害

我姊姊,他又說他倒要看看我如何阻止他。」

  「原來他竟……」端木淨塵眉宇揪了一下,旋即又展開和煦的微笑。「姑娘,在下謹代舍弟

向姑娘致歉,由於舍弟曾經歷女人頗多折磨,故而……呃,總之,在下敢保證,他只是那張嘴說

話難聽,心底卻非那般兇殘,或者他會嚇嚇令姊,但絕不會真的下手傷害令姊。」

  「啊,我懂,我懂!」九兒諒解地點點頭。「我也曾經被狗咬過,好痛好痛,也流了好多血

喔!後來我一看到狗就拿石頭丟牠,可是我並不是真的想傷害牠,所以我都很小心的丟到牠旁邊

,免得真的傷到牠,我只是想嚇跑牠,希望牠不要再來咬我而已。」

  比喻得好像有點那個……不過,大約就是如此吧!

  「不過,舍弟那張嘴確是不留口德,就怕令姊受不了……」

  「不怕,不怕,」九兒例嘴一笑。「姊姊絕對不會受不了。」

  「哦?九姑娘為何能如此確定?」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兩眨。「因為姊姊聽不懂啊!」打小被人罵到大,她早已聽麻痺了,姊

姊更厲害,她是根本沒幾句聽得懂。

  端木淨塵聞言愣了一下,心中倏起一陣抑不住的趣意,突然很想知道端木勁風究竟會如何應

付一個根本聽不懂他的冷嘲熱諷的女人……不,小女孩。

  「令姊她是天生的抑或……」

  「天生的,跟我娘一樣,所以我也不是很聰明。」九兒繼續啃饅頭,兩眼卻瞄著滷牛肉和燻

雞直流口水,想吃卻又不太敢動箸去夾。

  「其實我爹並不想生我們,可是又不能不生,生下來了想趕我們出去也不行,因此才把我們

趕到家裡最後面的柴房去住,他說是眼不見為淨,雖然其他人常常跑來戲弄我們,可是爹從不來

。」所以連她爹長什麼樣她都不清楚,天知道她碰上的每一個中年男人都有可能是她爹。

  劍眉不以為然地聳了聳,但端木淨塵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人家的家務事,也不適宜追究太

深。

  「那麼令堂現在……」

  「死了,我娘三年前就病死了,所以現在我只要保護我姊姊一個人就夠了。」

  總算啃完饅頭了,九兒兩眼覷著端木淨塵,鼓起勇氣動箸夾起一片滷牛肉,見他毫無不快之

色,這才宛如夾著一片鳳凰肉似的,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裡,一臉感恩的表情。

  「真的好好吃喔!」她讚嘆地低喃。「我從來沒吃過肉,以前從廚房裡偷到一點肉都是給娘

和姊姊吃的,可是機會也不多,能偷到一些剩飯或硬饃饃給娘和姊姊吃就不錯了。我娘死了以後

,我才能多吃一點,但是姊姊很喜歡吃肉,所以我都把肉讓給她,因為能偷到肉的機會真的很少

很少。」

  話說得理所當然又輕描淡寫,聽進端木淨塵耳裡卻是如此今人驚異的不可思議。

  自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她懂事就開始了?

  一個尚需要人呵護的小女孩卻必須獨力保護自己的母親與姊姊,在眾人的欺凌恥笑中求生存

,要填飽肚子就必須偷自個兒家裡的廚房,她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

  原以為她會犧牲自己去引開狼群是因為她愛姊心切,不得不如此,沒想到竟然是早已擔負在

身上的責任,理所當然該這麼做。

  對她而言,這擔子不會太重了嗎?

  「姑娘家裡……很窮嗎?」

  「才不呢!我家好有錢好有錢,房子好大好大喔!」九兒比了一個孩子氣的大手勢。「除了

姊姊之外,我還有四位姨娘,七個哥哥姊姊和六個弟弟妹妹,他們每天都吃大魚大肉,穿新衣服

,有時候我也會好羨慕……」不好意思地垂眸,她又說:「不過,也不是常常啦!真的只是偶爾

而已。可是有一回……」

  她遲疑了下。「有一回大哥對我說,倘若我願意丟下我娘和姊姊不管,他就會讓我住到前面

大房子裡吃好的穿好的,但是如果真的不管我娘和姊姊的話,我娘和姊姊一定會餓死的,所以,

我寧願和娘跟姊姊在一起苦一點,也不要過什麼好日子,後來我就沒有再羨慕過他們了。」

  話落,她怯怯地指了一下燻雞上的雞腿。「那個……如果端木大哥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嗎?

我想留給姊姊吃。每次過年的時候,我那些哥哥姊姊弟弟妹妹都會故意抓著雞腿來吃給我們看,

姊姊都哭著說她也想吃,可是我偷不到……」

  端木淨塵立刻把燻雞和滷牛肉往她面前推過去。

  「姑娘愛吃儘管吃,可是不能留到京城去,這種天氣食物留不久便會餿掉了。倘若令姊真愛

吃雞腿,屆時我會另外再買給她吃。」

  注視著九兒狼吞虎嚥的吃相,彷彿她吃的是人間難得一嚐的至極美味,端木淨塵決定,這一

路上,起碼在餐食方面不能太馬虎,不但餐餐都要有肉,而且絕對不能少了雞腿,至於其他……

  不曉得她有沒有吃過魚呢?

  這是一向不甚在意生活享受的端木淨塵,這輩子頭一回認真思考關於飲食方面的問題。

  ◆◆◆◆◆◆◆◆◆◆◆◆◆◆◆◆◆◆◆???

  預定半個月的路程至少又多出了五、六天,因為九兒不但沒吃過肉,沒吃過熱食,連真正的

床鋪都沒有睡過,甚至沒見過棉被。

  「姑娘出外沒有宿過客棧嗎?」在家裡睡柴房,出了家門總可以睡睡不一樣的環境吧?

  「有啊!可是我們沒有太多盤纏,所以都睡柴房或馬房,那兒最便宜,一個人只要兩文錢就

夠了。後來我們借宿尼姑庵,原以為可以睡睡木板床,可是她們要我們『捐』點香油錢,那我們

捐不出來,所以她們也讓我們睡柴房。」

  沒想到達四大皆空的出家人都如此現實。

  所以,端木淨塵又決定不僅每餐都要在餐館裡進熱食,而且晚上一定要宿客棧,睡乾淨又舒

適的上房,還要有鬆軟的枕頭和被子。

  這是端木淨塵這輩子頭一回認真思考關於住宿方面的問題。

  不過,這一路上最令人頭大的問題是,只要吃到好吃的東西,九兒就想打包起來帶去給姊姊

吃,甚至連客棧裡的枕頭被子她都想「借」去給姊姊睡一下。

  「兩位不是到京城裡找親友嗎?他們不會讓妳們吃好一點、睡舒適一點嗎?」

  「誰說我們是要到京城裡找親友的?」九兒奇怪地反問。「我們在京城裡又不認識誰。」

  端木淨塵怔了怔。「那兩位姑娘到京城裡是?」

  「辦事情啊!」

  「原來如此。」端木淨塵沉吟了會兒。「那麼,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先住在我家吧!我

可以撥個廂房給妳們暫住,寢具一應齊全,再派兩個婢女給妳們使喚,無論你們想吃什麼,盡可

以吩咐她們上廚房拿去,雖然是在城郊,進城辦事倒也會不方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可以嗎?」九兒聞言又驚喜又感激,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真的可以嗎?我和姊姊真的

可以暫時住在你家嗎?睡枕頭蓋被子?吃雞腿吃牛肉?」

  端木淨塵只瞄了一眼一大一小兩隻手搭在一起的模樣,並沒有甩開她。

  「自然可以,九姑娘。」在過去,他必定會毫不猶豫地挪開他的手,即使不會反感,但男女

授受不親這句詞的意思他還懂得。但此刻,他並不想因為這麼做而令她失去臉上的笑靨。

  這是端木淨塵這輩子頭一回考慮到女人的心情。

  「討厭啦!端木大哥,人家都跟你說過好多次了,不要叫人家姑娘姑娘的嘛!人家真的很不

習慣耶!」九兒嬌瞋地噘起紅唇。「人家都叫你端木大哥了,你也叫我九兒就行了嘛!」

  端木淨塵牽起一抹淡淡的笑。

  「好吧!那,九兒,咱們繼續趕一程吧!明兒應該就可以到京城了。」

  這是端木淨塵這輩子頭一回直呼人家閨女的名諱。

  好了,既然已經打破這麼多項「清白」的紀錄,接下去再多來幾個「這輩子頭一回」也沒什

麼大不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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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兩隊人馬幾乎是同時到達京城外的藏日山莊,而九兒姊妹倆的重逢,就如預料中那樣驚天動

地,兩人又哭又笑又尖叫地抱在一起團團亂轉,爭相把眼淚鼻涕口水抹在對方身上。

  這是可以理解的,今人難以理解的是端木勁風的態度。

  「他……」眼角偷覷著端木勁風,九兒小小聲地問。「有沒有欺負妳?」如果有的話,她就

要請端木大哥打他弟弟的屁屁!

  「才沒有呢!他對七兒好好喔!」

  好像要證明她的話似的,七兒還特地跑過去親暱地抱住瑞木勁風的手臂,得意的不得了;兩

端木勁風明明一臉厭惡的表情,手臂已經舉起來狀似要甩開她了,卻猶豫半天甩不下去,好像這

一甩下去就會甩出什麼滔天大禍似的。

  端木淨塵一臉興味地勾起調侃的笑,端木竫雲先是為七兒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繼而目瞪口呆

,最後很不客氣地爆出嘲弄的大笑。

  「請問孫悟空,你碰到三藏大師了嗎?」

  才剛說完,端木勁風已然憤怒地甩下手臂,七兒馬上瞪瞪瞪倒退了三、四步,這是可以料想

得到的,今人納悶的是,他幹嘛一甩下手臂後就即刻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掩住兩耳?

  答案很快就出現了,而且大家也馬上效法端木勁風的模樣用力摀住耳朵。

  「姊姊!姊姊!拜託妳,不要哭了啦!」

  九兒一手摀住耳朵,一手拚命拉扯著喉嚨張得比鱷魚更大,哭聲嚎得比雷鳴更響亮,眼淚掉

得比瀑布更澎湃的七兒。

  從小到大姊姊就愛哭,可就沒聽過姊姊幾時曾經哭得這麼誇張過,如果她沒有扯住姊姊,她

能肯定姊姊一定會坐到地上去踢腿耍賴,甚至躺在地上滾來滾去也不是沒可能。

  一個十八歲,宛如天上仙子下凡塵似的大美女居然哭成這樣,實在是很令人不可思議。

  可是無論九兒如何哄騙,七兒只顧忙著把哭聲越拉越高昂,而且還是很有規律性的一波波爬

上去,從大哭晉昇到尖叫,每個人捂在耳朵上的手也只好跟著一波波越捂越緊。直至整個山莊裡

的人俱皆聞「聲」趕來,端木勁風才受不了地憤然上前把自己的手臂塞入七兒懷裡。

  奇蹟發生了,哭聲驟然中斷,前一刻的嚎陶大哭彷彿是錯覺一般,七兒剎那間便回復先前得

意洋洋的模樣,涕淚交流卻笑容滿面,神態嬌憨天真。

  她抱緊了端木勁風的手臂,炫耀地擡高了纖細的下巴。

  「妳看吧!他對七兒好好喔!」

  九兒傻眼,端木淨塵滿臉錯愕,端木勁風更是咬牙切齒,俊面一片扭曲,端木竫雲則是爆笑

如雷,差點沒跪到地上去。

  「一物剋一物,二哥呀二哥,除了大哥之外,這世上終於又出現另一個能讓你舉雙手投降的

人了。」

  端木勁風的回答是一波凌厲的掌風……

  ◆◆◆◆◆◆◆◆◆◆◆◆◆◆◆◆◆◆◆◆   「什麼?妳說什麼?」

  大廳裡,三兄弟不約而同地掏掏耳朵,再問一次。

  「請你再說一次,你們究竟是到京城裡來幹什麼的好嗎?」

  「我要讓姊姊當上皇帝的嬪妃!」九兒一本正經地又說了一次。「這樣我們就可以達成願望

,而且往後姊姊也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沒人照顧她,更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端木勁風不敢置信地瞥向一旁仍強力黏在他身邊的七兒,脫口道:「可是她是個大白癡呀!



  「但是姊姊很漂亮,」九兒堅持。「皇帝只喜歡漂亮的女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三兄弟不禁面面相覷。她以為皇帝是花癡嗎?

  「我明白了,不過……」無何時何地,端木淨塵說話總是這樣慢騰騰、溫吞吞的,再襯上那

抹懶洋洋的笑,光是瞧著,就覺得全身沒力了,倘若不是因為他是英明威武的「老大」,他話還

沒講完,聽眾早就跑光光啦!還會有誰有那耐心留在那裡聽他拖老牛牽犁。「妳剛剛說的願望是

……」

  「只要姊姊一當上皇帝的嬪妃,我們就可以得到牌子了嘛!」九兒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



  「牌子?」端木勁風茫然地重複。「什麼牌子?」

  九兒馬上橫去一眼「你真笨」的目光。「就是那塊牌子嘛!」看他那樣子,好像比姊姊還笨

,人家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咩,他居然還不懂!

  「??麼牌子呀!」端木睜雲同樣不解。「妳又不說清楚,人家怎麼……」

  「等等!」端木淨塵驀然舉手阻止端木竫雲,笑容抹深。「九兒,我還不知道妳打哪兒來的

呢!」

  「南昌。」

  「南昌宗劍府?」三兄弟齊聲低呼,再次面面相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塊牌子!」

  「對嘛,對嘛,就是那塊牌子嘛!」九兒跟著大聲應和。好像大家都很笨,現在才明白她在

說什麼。

  端木淨塵點點頭。

  「那麼,妳又為什麼想得到那塊牌子呢?妳想要命今於刀盟為妳做什麼嗎?」

  「才不是例!」九兒嬌慎道。「人家是要拿牌子跟我爹交換條件啦!」

  「交換什麼條件?」

  「這個……」九兒與七兒對視一眼,勉強勾了一下嘴角。「是為了我娘啦!」

  「令堂?」端木淨塵眉眼間更是疑惑。「令堂不是去世了嗎?」

  「她是去世了,可是……」清靈的大眼睛眨了好幾下。「二十年前,於家得到那塊牌子時,

你們知道於家命宗家做什麼嗎?」

  三兄弟各別相顧一眼。「不知道。」這種無聊事他們一向沒興趣,只有那些閒閒無事的三公

六伯才會把時間浪費在窺探人家的隱私、挖掘人家的瘡疤上頭,有時候挖呀挖的,還會挖到自個

兒親人身上,那就真的很有趣了。

  「他們命令宗家主人,也就是我爹,把原來的正室大老婆降為妾室,再用八擡大轎娶進一個

白癡乞丐女入宗家為止室大夫人。」

  「啊!」端木竫雲猛拍大腿。「妳娘?」

  「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我爹至少要和我娘生下兩個孩子。」

  清秀的臉容上悄然抹上無奈的笑。

  「妳和……」端木勁風看她一眼,再瞄向身旁的七兒。「她?」

  螓首輕點。「當我滿四歲的時候,宗家唯一關心我們母女三人的奶奶去世了,爹立刻把我們

三人趕到府後的柴房裡去住,自那時候開始,我才慢慢學會如何偷食物而不被發現挨打,如何在

沒有棉被的冬天裡度過冰冷的夜晚,如何在那些異母兄弟姊妹的故意挑釁下保護我娘和姊姊。」

  九兒垂省凝望住自己的手,語氣更是苦澀。

  「但是,一個小孩要偷來足夠三個人吃的食物實在不容易,所以,六歲時我就偷溜出府到城

門口去行乞討飯,八歲,我學著幫人家洗衣賺點零錢,十歲,府裡的廚娘焦嬸兒同情我,她教我

做女紅繡手絹兒出去賣,這樣總算把日子熬過來了。」

  擡眸,她的目光玉靜,「其實我並不埋怨這樣的苦日子,畢竟爹也是被迫的,他也不樂意娶

我娘。但是……」咬了咬牙。

  「我無法接受的是,無論如何,我娘也是宗家的人了,可是當我娘去世之後,我爹居然命人

把我娘葬在亂葬岡裡,不許我娘長眠於宗家的祖墳地,也不讓我娘入宗家祠堂裡得到供養,所以

我要……」

  「所以妳要拿牌子和令尊交換條件,」端木淨塵輕輕地接下去。「讓他把令堂遷回祖墳地,

並將令堂的牌位放進宗家祠堂裡?」

  九兒點頭。「我努力攢了三年才存夠錢作盤纏,聽說今年皇上要大婚,我就立刻帶著姊姊出

發上京城裡來了。」

  聽罷良久,三兄弟皆默不作聲,大廳裡維持了好一陣子的靜默,七兒兩隻烏溜溜的美眸好奇

地看看這個,瞄瞄那個,最後還是定在她最有興趣的端木勁風身上,後者揪眉不展,誰也看不出

來他在想什麼。

  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終凝注在九兒臉上,端木淨塵的神情定深不可測的,只有端
木竫雲憋了半晌後,終於忍不住了。

  「喂!為什麼妳姊姊當了嬪妃,妳們就可以得到牌子了?」

  「因為嬪妃比王妃大呀!」這還用得著問嗎?

  「呃?」廢話,嬪妃當然比王妃大,除非王妃是嬪妃她老娘,可是這又如何?

  「竫雲,你應該問……」端木淨塵慢條斯理地替弟弟作更正。「宗於兩家到底要如何才能得

到那塊牌子?」

  「啊,對,就是這樣!」端木竫雲又拍了一下大腿。

  「咦?你們不知道嗎?」九兒似乎很驚訝。

  「妳是白癡啊!知道我們還問幹嘛?」端木竫雲雨眼一翻。「這場無聊到不行的競爭內幕始

終都只有宗於兩家自己人才知道呀!」

  「哦!這樣啊,那……」九兒有點困惑地搔搔腦袋,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別人會不知道這件

「大家都知道」的事。

  「那是以宗於兩家直系子孫的婚要對象來決定的,譬如說,前幾代的於家女兒嫁了一位四品

大將軍作妾,所以牌子就到了那位於家小姐手上:後來宗家兒子娶了一位二品大臣的閨女,所以

牌子又跑回宗家這兒;然後於家兒子娶了一位一品大將軍的女兒,牌子便又回到於家手裡去了…

…」

  「暫停!」端木竫雲突然大喊。「我懂了,是依婚要對象的身份高低而定,但是,我曾聽說

於家好幾代以前曾經出現過一位貴妃,宗家也沒有出現過皇后,那牌子就不可能再回到宗家了呀

?」

  「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她生的兒女也不會跟她姓,所以,一旦她去世之後,牌

子又會回到原先的持有人手上了。」

  「原來如此,」端木竫雲喃喃道。「所以,如果原先的持有人也是女人,而且也死了,或者

原先持有人是男人,但他的高貴妻子並沒有遺留下一兒半女,那麼牌子又會回到更前一位持有人

手上,除非另有其他宗於兩家的子孫婚要對象身份更尊貴,屆時牌子又得換主人了。」

  「於家三閨女是現任遠慶王妃。」端木淨塵突然說。

  「所以現在牌子在她手裡,」端木勁風即刻意會他的話裡涵義,「因此如果想得到牌子的話

,除非宰了那女人,否則就必須……」他瞥向某個傻呵呵的女人。「當上皇帝的嬪妃。」

  七兒一臉茫然,不解為何大家都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她行嗎?」端木竫雲的懷疑程度顯然已達到最高級數。

  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尊貴威嚴的皇帝身邊,竟然陪著一個只會傻笑流口水的白癡嬪妃,沒事還

會來個哭倒金鑾殿,水淹紫禁城,未免太離譜了吧?

  端木勁風則是連想像都不屑去想像,「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斷然道。

  「為什麼不可能?」九兒抗議。「姊姊那麼美,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能比她更美了!」

  「的確,七姑娘的美確然是世間少有,不過……」端木淨塵淡淡投去一眼。

  「妳知道如何讓妳姊姊排上候選名單嗎?」

  九兒的回答是:「嗄?」

  「嗄什麼嗄?」端木勁風輕蔑地冷嗤。「妳可知要成為皇帝的嬪妃有多困難?先別提那些繁

複的初選、複選、決選,告訴妳,光是要讓七兒的名字登上名冊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拜託妳

不要異想天開好不好?」

  「欸?不是……不是送進宮裡去就好了嗎?」九兒驚訝地吶吶道。

  三個人三雙衛生眼。

  那樣後宮裡早就人口爆炸了,宮裡滿滿是女人,皇帝第一個逃之夭夭,因為現任皇帝仍太年

輕,不過剛滿二十歲,對女人實在沒多大興趣,倘若不是為了自攝政王手中抓回實權,他也不想

這麼快就大婚。

  「妳真的是想得太美了!」端木靖雲喃喃道。

  九兒張嘴,合上,再張嘴,又合上,好半天後,她才硬著頭皮說:「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

可以想到辦法的!」意思就是現在還想不到辦法,但只要她拚命想,總會給地想出一、兩個好點

子出來的。

  這個頭腦簡單的笨女人!

  「妳是笨蛋嗎?」端木勁風低吼,簡直快被她的愚蠢氣死了。「宗家或許是名門世家,但皇

上大婚初選的女人必定是在十三至十六歲之間,這頭一項條件七兒就不符;閨女必須由父母長輩

伴同到職司大人那兒通過第一關的審核,之後才能列名入冊進宮揀選,妳又算什麼狗屎長輩?七

兒這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又憑什麼通過審核?」

  「可是姊姊真的很美,」九兒忍不住也提高嗓門大聲爭辯。「難道……」

  「放屁!美又如何,白癡就是不行!」真是長眼睛沒見過這麼頑固的女人!

  「光是第一關的審核就絕對過不了,妳到底明不明白呀?」

  張著嘴呆了半晌,九兒吞了口唾沫,還是堅持,「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裡,總要試

試看嘛!說不準……說不準被我們矇上了也不一定嘛!」

  矇上了?

  她說矇上了?

  簡直鬼扯,這種事可以用矇上的嗎?

  「我看是妳的腦袋被狗屎矇成一團了吧!」端木勁風咬牙切齒地說。「告訴妳,不可能的事

就是不可能,妳不要在那邊作春秋白日大夢了,要作夢麻煩妳晚上關起房門來睡到床上去作!」

  「就是說咩,」端??靖雲不甘寂寞地附和道。「要是妳姊姊當得上嬪妃,二哥就穩可以坐上

皇后寶座啦!我敢擔保,這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比二哥更漂亮的男人了,而且他機敏聰明,文

有文才,武有武丁,雖然脾氣不太好,又是個男人,屁眼可能不太好佔領……」

  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溜煙逃出大廳去了,原來坐的那張太師椅轟然一聲碎成一堆粉狀物。

  端木勁風本欲隨後追殺出去,卻因為七兒活像袍袖似的包裹在他手臂上,輕盈瀟灑的身形綴

上了百來斤大秤砣,他才剛跳起來又砰一下落回原位,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目注身傍滿臉無辜的

七兒,哭笑不得。

  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正自懊惱間,不料對面又來火上加油,原本僅是一小簇火花,瞬間演變成火山大爆發。

  「咦?二公子地想去爭皇后位嗎?」九兒訝異地驚叫。

  一口氣差點嗆死自己,腦袋裡好幾根筋同時迸裂,端木勁風不假思索又是一掌飛出去,眼前

人影倏晃,又是一張太師椅轟然碎了一地,原在上頭的九兒芳蹤已渺,眼一轉,卻見她端坐在另

一張太師椅上茫然四顧,不解自己為何會突然搬到隔壁家去安置。

  卓立在她身邊的正是端木淨塵,他揹手合眼,神態異常安詳,但是……

  「勁風,倘若你不想明兒一早在前門大街廣場上醒來的話,麻煩你冷靜一點, 天氣雖炎熱

,但清晨時分仍稍嫌陰冷,一個不小心還是很容易著涼的。」

  話說的是慢條斯理,輕描淡寫,語氣更是閒適散漫,既不嚴厲,也不兇狠,端木勁風卻聽得

駭然倒抽了口寒氣,彷彿被天底下最劇毒的毒蛇咬了一口,毒液瞬間竄入四肢百骸,霎時嗚呼哀

哉,回天乏術。

  「冷……冷靜了,大哥,我很冷靜了,」戰戰兢兢地吞嚥著口水,端木勁風很窩囊地龜縮著

腦袋,那副俊美冷酷的形象早已破滅得連絲渣渣也看不見。「真的,我發誓!」如果不是身邊還

黏著一大塊麥芽糖妨礙他的行動,他早就溜之大吉跑第二個了。

  「是嗎?很好。」端木淨塵這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若有所思的瞳眸徐緩地掃過端木勁風、

七兒,再深沉莫測地落到九兒臉上。「九兒。」

  仍抓著頭困惑不解的九兒豁然回神。「嗄?」

  「如果我告訴妳,七姑娘十有十成沒指望成為皇帝的嬪妃,妳還是堅持要試試看嗎?」

  九兒為難地遲疑了下。「可是,端木大哥,人家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裡的說,不試試看人家

不能死心呀!」

  「好吧!」端木淨塵頷首。「既然妳如此堅持,那就由妳了。」

  「欸?」端木勁風不覺失聲驚呼。有沒有搞錯啊!大哥真要任由那個笨女人胡搞瞎搞嗎?「

大哥,可是她……」

  「我自有道理,勁風。」

  「但是,大哥……」不管怎樣他就是不服氣,最不服氣的就是因為那個笨女人的異想天開,

害他被身邊這個小白癡給糾纏上了。

  「勁風,你不相信大哥嗎?」

  神態悠然如故,端木淨塵看似慵懶,彷彿根本不在意弟弟的回答是什麼,甚至不在意弟弟有

沒有回答,但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再次讓端木勁風不由自王地猛一哆嗦。

  「哪有,大哥,你……你別冤枉好人啊!」慌慌張張否認大哥的栽贓嫁禍,端木勁風結結巴

巴的抗議。「我……我當然相信大哥,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意見,沒意見!」沒有一句敢

說出來的意見。

  「好,果然是我的好弟弟。」端木淨塵嘉許地頷首,端木勁風急忙迴開雙目,連掛在大哥唇

畔上的微笑都不敢多瞄上一眼,怕眼睛長瘡流膿爛掉。「那麼,七姑娘也『順便』麻煩你顧著點

兒了。」

  再一次輕輕鬆鬆一句話就嚇得他魂飛魄散。

  「耶?!」這已經不是簡單一句大吃一驚可以形容的了,太過分了,明明知道他
厭惡女人,還要把女人放在他身邊叫他「顧」著點兒?

  請問是顧身子還是顧命?

  顧身子沒問題,其他的,哼哼哼……

  他會親手要了她的小命!

  「我才不……」憤然拉回兩眼,驀而對上的卻是一對半謎合的瞳眸,還有一抹涵義頗深的笑

,有氣沒力,懶洋洋的,好似人畜無傷,然端木勁風一見,心腔子口便是一陣緊縮,腦門子上立

即竄出一層冷汗,不由自主地脫口道:「好好好,我顧,我顧,顧到死,媽的,我把命都給你好

不好?」

  眸睜,瞳內滲入幾許揶揄,「不需要那麼嚴重吧?」端木淨塵唇角輕揚逸出煦暖的笑聲,同

時轉汪九兒。「好了,九兒,妳儘管安心住下來,勁風也會幫著妳照顧七姑娘,想做什麼就去做

吧!」

  「真的可以嗎?」

  「自然是真的。」

  「耶!」九兒欣喜欲狂地一蹦半天高。「謝謝端木大哥!」

  端木勁風低咒連連,端木竫雲躲在廳門外捧腹不已,七兒咧著小嘴兒呵呵傻笑,與窗外荷花

池畔的青蛙叫相應和。

  「呱呱……呵呵……呱呱……呵呵……呱呱……呵呵……」

  端木淨塵涼涼的勾起賊賊的笑紋。

  哎呀呀呀,今年的夏天可真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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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03: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漫不經心地擷摘一支荷,噙著一貫輕淺的笑,依然是一身浮雲般月白的端木淨塵悠閒地循著

石板路踱向藏墨堂,風吹拂著漆黑的長髮,月白色髮帶隨意地在他頸後打了一個結,長長的髮帶

亦隨風輕飄。

  他甫自東園回到自己的南園,所以心情很好,當他心情好的時候,他就想畫幅畫或撫撫琴。

  今日就畫荷吧!

  白牆黑瓦,寧靜安逸,充滿了淡泊素雅書卷味兒的藏墨堂裡,奴僕早已備好筆墨硯紙。

  「大少爺,請問今兒個您要喝什麼茶?」

  「大紅袍。」

  奉上茶盟和點心後,奴僕即自行退去,因為大少爺畫畫的時候最不喜歡有人騷擾。然而,端

木淨塵甫提起筆來濡飽了墨汁,正待落下第一筆,劍眉微挑,筆又放回原位了。

  端著茶杯佇立在窗前,閒閒地觀賞近處的水與遠處的山,他等待著。

  「大哥,我回來了。」輕快的聲音在他身後低喚。

  「全瓣妄了嗎?」端木淨塵微輟了口茶。「如何?」

  「陝縣的盜匪窩業已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茅房都沒給他留下來;至於大同府的採花大盜我

也卸下了他的『武器』,請他出家當和尚去了;順便攔下黑駝山的欄路大盜,也給他做了一樁小

小的『攔路買賣』……」

  一張嘴口沫橫飛地不斷四處亂噴唾星子,兩眼卻賊溜溜地瞄向案頭上的點心,端木竫雲悄悄

摸出手去,閃電般掠來一塊鬆糕塞進嘴裡。

  嗯,好吃!

  「……還、唔、還有……唔……那個……鬆糕、呃,不對,我是說鞏縣那個、唔、裝神弄鬼

到處騙金騙銀的、唔、道士,我也讓他吐出、唔、所有誆來的銀兩去賑災了……」太棒了,再來

一塊棗泥方酥……唔、唔……八珍糕……

  吃得忘了形,原本忙著勾出字音的舌頭,這會兒只顧忙著把糕餅捲入喉嚨內,貪吃的人早就

忘了他的「正業」是什麼了。

  唔、唔、唔……好吃,太好吃了……還有桂花圓子、芝麻酥糖……唔、唔……好,好吃,好

吃,好……

  不、不好!

  端木竫雲一手掐著喉嚨噎得滿臉通紅,連忙抓起茶壺來倒栽蔥,一口氣全給他灌下去,好不

容易才將梗在喉頭的點心嚥下去,這才放下茶壺喘了口氣。

  為了幾塊糕餅嗚呼哀哉太可笑了!

  兩眼一擡,驀見兄長抿唇似笑非笑地睇著他,不禁靦腆地抹了一下唇。

  「我餓了,都一直在趕路嘛!這個……」他打著哈哈顧左右而言他。「是大紅袍吧?聽郝總

管說,一年僅有半斤的產量,他居然送來一半,龍月還真孝敬你這個師父耶!」

  眉端輕輕一挑,端木淨塵的眸光似嘲弄又似訕笑。

  端木竫雲更尷尬地咧了咧嘴,忙道:「總之,那個安徽巡撫和雲貴威武大將軍的問題我已經

轉給龍月,還有,他要我轉告大哥,下個月他會來莊裡住些日子,麻煩大哥再指點一下那一套冷

日劍法,他一直沒能參透其中的奧妙。」

  「仍然無法參透嗎?」清閒之狀消失,端木淨塵眉峰微攢。「難不成龍月的天資真是僅到此

為止了?」

  「什麼意思?」報告完畢,端木竫雲索性大大方方地坐下來,風捲殘雲似的颳去大半點心。

「不能跳過這套劍法,先傳授其他掌法或身法之類的嗎?」

  「不成,」端木淨塵再次迴過身去面對窗外。「追日門武功傳授僅能依序漸進,任一套武功

他只要參悟不透,就別想再往下繼續,因此,本門歷任門主在尋找徒弟之時都非常謹慎小心。」

  「免得無法將追日門所有的武功心法都流傳下來嗎?」端木竫雲舔著手指頭。「我知道,我

知道,因為追日門歷代單傳,除非徒弟在尚未收徒之前即先師父而死,否則就僅能收一個徒弟,

那現在既然龍月有可能無法盡得你所學,這不還是一樣完蛋?」

  「不,如果龍月真的不行的話,我還可以在自己的兒子之中挑擇其一,將武功悉數傳授於他

。」

  「哦……」端木竫雲曖昧地擠擠眼。「也就是說,我即將要有大嫂了嗎?」

  端木淨塵不置是否地啜了口茶。

  「是爹娘過世前為大哥訂下的須家小姐?」端木竫雲步步進逼,好奇心不得紓解,他會得內

傷的。

  「爹並沒有正式訂下親事,只是口頭上隨便提提而已。」端木淨塵開口了,這種誤解不能不

釐清。「而且,爹也說過由我自己決定,他不勉強我。」

  「可是大哥你也沒有正式回絕須家呀!」

  「這種雙方不曾正式對談過的問題,對方不提,也許根本無意,我又怎好沒來沒由地主動提

起這件事。」

  「說的真好聽,人家須家小姐若是無意,又怎會三、兩個月就上一次京城裡來探訪大哥?」

端木竫雲嘟嘟嚷嚷。「說到底,我看大哥根本是想能混就混過去,等混不過去了再來擲骰子吧?



  狡猾的人幹什麼都狡猾,身為狐貍的親弟弟,這點他可比誰都清楚,回首往事一幕幕悲慘的

回憶也不容許他忘懷,他可沒興趣再繼續悲慘下去。

  端木淨塵又掛起招牌微笑了,無辜,又無害。

  無害個屁!

  如果大哥無害,他就是觀世音菩薩了!

  除了對爹娘尚稱恭謹之外,他這位狐貍大哥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禍害,八成是九尾狐妲己的狐

子狐孫,正字招牌的吃人不吐骨頭,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偏偏黑心又黑肝,倘若天上真有雷公神

明,第一個該劈的就是這隻千年老狐貍!

  「我知道大哥不喜歡接近女人,但早晚還是得成親,所以想拖到最後一刻再說,對不?」

  端木淨塵但笑不語,端木竫雲不死心地欲再追問下丟,驀又懊惱地合上嘴巴,
兩眼朝門外瞥去。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呼叫聲跟著莽撞的人兒一頭撞進來,九兒香汗淋漓地喘著氣,依

舊是墜馬雙髻,樸素的綢衫適切地襯托出她清純的氣質與窈窕的身段,這自然是端木淨塵為她添

購的,可若非騙她是沒人穿的舊衣裳,她也是不敢要的。「啊!端木大哥,你果然在這兒……咦

,三公子也回來啦?」

  端木淨塵含笑回眸。「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我……嗽?」乍見桌案上攤平的畫紙與筆硯,九兒驚訝之色又現。

  「好神喔!端木大哥,你怎麼知道我要請你幫我畫畫,居然都準備好了?」

  輕輕瞟去一眼,「是嗎?妳要我幫妳畫畫?」端木淨塵慢慢踱回案前,放下茶杯。「畫什麼

?」

  「當然是我姊姊,」九兒興奮地貼在案邊。「要畫美美的喔!」

  畫人?

  也罷,多幾筆而已。

  「不必特意,七姑娘已經夠美了。不過……」端木淨塵撩袖執起筆來。「妳要七姑娘的畫做

什麼呢?」

  「我要……呃,等等,先讓我喝口茶。」九兒不假思索地抓去端木淨塵的茶杯一飲而盡,端

木竫雲看得膛目結舌。「那個,老實說,這半個多月裡來我到處問到處打聽,可是就跟二公子所

說的一樣……」

  「請暫停!」端木竫雲好奇的打岔進來。「借問一下,為什麼九姑娘叫大哥為端木大哥,叫

我們卻叫二公子、三公子呢?」

  「因為端木大哥是端木大哥,你們是你們嘛!」

  「所以?」

  「什麼所以I因為端木大哥是端木大哥,你們是你們,因此我當然要叫他端木大哥,叫你們

二公子和三公子嘛!」好了,解釋的這麼詳盡,這下子該懂了吧?

  哦多承指教,可是……

  究竟是什麼意思?

  端木竫雲一臉茫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腦筋退化了,聽起來明明很單純,為什麼他就是不懂?

  不再理會某人的「白癡問題」,九兒逕自對端木淨塵滿口抱怨。

  「端木大哥,那些戶部的主事真是不通人情耶!說什麼一切都得按照規炬來,這個不行,那

樣???可,不管我怎麼好說好歹、想盡辦法,他們就是不肯通融,真的好過分啊」聽起來像是抱怨

,不過感覺上卻是撒嬌的成分佔比較大比例。

  「幸好我運氣好碰上一位衙門裡的官差,他說同情我這樣團團亂轉好可憐,所以只要我給他

一張姊姊的畫像和一筆銀兩,他就可以幫我走後門打通關節喔!」揚起一臉得意洋洋的笑,九兒

驕傲得不得了。「瞧,我就說我一定可以找出辦法來的吧!」所以說,人只要有努力,就會有收

穫的。

  兩眼溜向大哥,端木竫雲不以為然地聳高雙眉,端木淨塵卻毫無反應地繼續認真揮毫,彷彿

什麼都沒聽見。

  「妳又哪來銀子給人家?」

  「他說我只要在借據上畫個押,他就可以先借給我。」

  喂喂會!這明擺著就是要吃人,她怎麼不懂?

  端木竫雲忍不住又朝大哥看過去,後者卻依然頭也不擡,狀若一無所聞。

  「妳不怕又上當?」

  「人家是官差耶!」

  官差又如何?

  一旦黑起心來,官差可是比土匪更無情,比強盜更狠毒,比狐貍更狡猾,比毒蛇更陰險!

  「妳就能篤定官差不是壞人嗎?」

  「當然!」好人才能作官呀!

  笨蛋!

  宗七兒是大白癡,她是小笨蛋!

  險些破口大罵而出,端木竫雲深吸了口氣,硬是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字句全給吞回去撐死自己

。他有預感,他若是敢開口罵出半個字,大哥會先殺他個腥風血雨、片甲不留。

  「好了,瞧瞧這樣可以吧?」端木淨塵終於放下筆,直起身來。

  「哇哇哇,好漂亮喔!」九兒驚嘆著將整張畫拿起來仔細看,一邊拚命吹乾上面的墨漬。「

跟姊姊一模一樣耶!端木大哥真的好厲害喔!」

  「我並不擅長人像畫,妳覺得可以就好了。」

  「哪裡不擅長呀!真的好像耶!」見畫墨乾了,九兒連忙將畫捲起來,對他綻露出感激的笑

。「謝謝你,端木大哥,我先去告訴姊姊這個好消息,然後就要去找那位官差大爺了。」

  待她離去後,端木淨塵對端木竫雲微微一笑,輕喚,「黑豹!」

  人影倏閃,端木淨塵面前隨即落下一條瘦長的身形。

  「屬下見過門王。」

  「如何?」

  「回稟門主,九姑娘果然防人之心甚強,無論男女老幼俱皆一視同仁,無論對方如何舌聚蓮

花,她都不輕易相信對方。」

  「那麼,九兒碰上的確實是官差囉?」

  「確是官差,但……」

  「不必再說了,我明白,好了,你繼續跟住九兒保護她吧!」

  「屬下遵命。」人影又閃,黑豹頓失蹤影。

  「難怪大哥都不擔心,原來是有黑豹跟住她呀!不過……」端木竫雲喃喃道。

  「咦?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端木淨塵唇含淺笑,泰然自若。「你也跟去。」

  「耶!為什麼我也要去?」端木諍雲雙手遮住良心故作不解。「有黑豹在不就行了?」

  「這種事需要有人適時出面去揭穿那個官差的陰謀,」端木淨塵溫和地解釋。

  「九兒不認識黑豹,所以她不會相信黑豹,但她認識你。」

  「可是我才剛回來耶!」端木竫雲憤慨地抗議。「為什麼不叫二哥去?」

  端木淨塵笑得益發和藹。「那也是可以,不過他不在莊裡時,七姑娘……」

  還沒說完,就聽端木竫雲大叫,「那你去!」

  端木淨塵笑容更深,深到兩眼都瞇了,如果臉再圓一點、胖一點,就跟彌勒佛沒兩樣了。

  「你、在、命、今、我?」

  他的神情溫和,語氣更溫和,只不過話說得慢一點而已,豈料端木竫雲一見,連變臉色都來

不及,即慌慌張張一溜煙不見了。

  「我去!」

  「果然是好弟弟。」端木淨塵滿意地端起茶杯……咦?

  沒了,茶壺也空了!

  成天無所事事的人立即揚聲大喊,「阿全,泡茶、點心、攤紙、磨墨!」

  片刻後--

  總算可以畫他的荷了。

  端木淨塵提起筆來,僵住,放下,嘆氣。

  藏墨堂外,人未到聲先到。

  「他媽的,大哥,你到底還要讓這個白癡女人纏住我多久呀?」

  ◆◆◆◆◆◆◆◆◆◆◆◆◆◆◆◆◆◆◆◆

  恬靜的月,委婉地灑下銀光,沉闇的夜,彷彿夢一般,朦朦朧朧的,低吟著纏綿的微風。

  三更天,南園棲鳳閣裡,暈黃的燈火依然隨風搖晃,深夜負手散步的人停住腳步,猶豫了下

,上前,輕敵兩下門,門幾乎是立即便開了。

  「端木大哥,是你啊!噓,我姊姊睡了,小聲一點。」纖指壓在唇間,九兒悄聲說,聲音只

比蚊子叫大了那麼一點點。「有事嗎?」

  「沒什麼,」端木淨塵也把嗓子壓到最低。「我是散步到這兒,瞧見妳房裡燈火末滅,所以

想看看妳是不是有什麼事?」

  「啊!這個啊……」九兒突然拉著端木淨塵遠離屋子來到閣前的鳳凰木下,聲音回復正常。

「沒什麼啦!我只是在做女紅而已咩!」

  「做女紅?半夜?」她是太無聊了,還是有半夜幹活兒的怪癖?

  「那個……哈哈!」九兒不好意思地抓抓脖子。「我想端木大哥你也知道了,那個官差是騙

我的,如果不是被三公子揭穿了,我還真會給他騙去呢!我想,我是有必要更謹慎一點。不過,

我認為那位官爺說的也沒錯,像我姊姊這種狀況,想要順利進宮裡去參與採選好像真的是不太容

易,所以說一定要走後門去關說,對吧?」

  不待回答,她又繼續說:「既然要關說,那就一定需要銀子,因此我才想說做女紅出去賣好

攢點銀子,可是白天我要出去找門路想辦法,那就只有晚上才有空做女紅囉!」

  「妳不用睡嗎?」

  「有啊,有啊,我睡啦!我在家裡的時候就是這樣,每天睡一、兩個時辰就夠了,這樣才能

攢錢作路費到京裡來的呀!」

  「一、兩個時辰?」端木淨塵眉宇微變。「妳的身子可支持得住?」

  「放心,我的身子骨好得很,」九兒自豪地拍拍胸脯。「打小到大,我都沒有生病過半回呢

!」

  注視她片刻,端木淨塵將身子倚在鳳凰木上。「做女紅賺不了多少錢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打聽過了,」九兒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城北宋家大戶要找婢女,如

果我肯賣身的話,他們願意給我兩百兩,我想這應該夠了吧?」

  身子挺直了,「你要賣身?妳瘋了!」端木淨塵兩道劍眉緊緊揪了起來。

  「我也不想呀!可是……」九兒聳聳肩。「為了我娘,希望能讓她光明正大的進入宗家祠堂

;也為了姊姊,希望能讓她有個好歸宿,可以無憂無慮的度過下半輩子,一舉兩得,這是最好的

辦法。」

  「一直都是妳在照顧七姑娘,為何不能繼續下去?」

  「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九兒側過臉去遙望棲鳳閣。「焦嬸兒提醒了我,倘若我比

姊姊先死了呢?到時誰會替我照顧她?而且住在宗家裡,日子苦沒關係,我能忍,可是姊姊她不

懂事,她不太懂得忍耐,宗家的人又愛欺負我們,看姊姊成天老哭,我真的好心疼。」

  回過頭來,她面帶得意的笑。「所以我才會想到應該要替她找個好歸宿,往後姊姊就可以不

愁吃穿,也不必擔心有人欺負她,即便是我先她而死,也可以死得安心了。瞧,我還是有一點點

聰明吧?」

  聰明?

  是啊!是比螞蟻聰明那麼一點點。

  真是,她想得未免太單純了吧?

  除非能得寵,否則宮裡的生活並不如外人想像中那般美好;即使得寵了,好日子也不一定能

享受多久。皇帝本就是天底下最難伺候的大龜蛋,皇帝的心思更是難以捉摸,這樣成日提心弔膽

的生活,又能好過到哪裡去?

  「那妳自己呢?」澄澄兩隻黑眸靜靜地俯視她,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問。

  「我?」九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其實作婢女也不錯呀,有得吃,有得住,只要努力工作

就不會挨罵,這樣已經比在宗家的生活好多了。」

  「不,我是說妳的幸福呢?妳不想嫁入了嗎?」不會是她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事吧?

  「我嫁人?從來沒想過!」九兒毫不猶豫地斷然道。「只要能將娘的墳墓移到宗家祖墳地,

再將娘的牌位送入宗家祠堂內,而且姊姊也能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幸福了。」

  果然!

  「妳一點都不覺得委屈?」這個小姑娘該說她是人善良,還是人幼稚了呢?

  「委屈什麼?」九兒奇怪地反問。

  「付出這麼多,卻只為了別人。」

  「不是別人,是我親娘和親姊姊,所以這是我應該做的。」嬌嫩的臉蛋變得嚴肅了。「雖然

我沒有???姊那麼漂亮,但是我的身體比她健壯得多,由我來照顧娘和姊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呀

!」

  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跟前這張清妍秀致的容顏上,稚氣尚未盡除,純樸得近乎愚蠢,但坦率

得很可愛,無私得教人心疼,看似柔弱實則堅毅,明亮清澈的盈盈秋波宛如天際那顆最閃亮的星

辰,璀璨得教人著迷,生平頭一次,端木淨塵自己也很意外,他竟然滋生出撫摸女人的衝動,而

他也這麼做了。

  「妳也很美呀!」

  修長的手背輕輕熨貼在粉嫩的嬌靨上,他的語聲婉約如水,月光下,在他溫柔撫觸下的潔淨

雙頰很明顯地赧紅了。

  「哪裡美啊!比起姊姊來我可差多了,」畢竟是個姑娘家,聽見這種讚美,要說不高興實在

很難,心裡頭早就樂翻天了。「連十一妹我都比不上,她也是這次皇帝大婚的候選之一握!不過

,她還是及不上姊姊美。」

  輕笑出聲,指尖掠過柔軟的櫻唇,「妳錯了,女人的美是由男人評定的,所以,妳說的不準

。」端木淨塵低語。

  「不都一樣嗎?」九兒眼露困惑之色,
  
  「不一樣。」收回手,端木淨塵淺淺她笑。「好了,妳該去睡了,別再做女紅了,早點休息

吧!」

  九兒聽話回房了,但房裡的燭火依然末滅,燈影下,纖細的人影仍舊一針一線穿引著絹布上

的紋樣。

  而月光下的人,也依舊倚在鳳凰木下,凝視著窗影。

  良久、良久……

  ◆◆◆◆◆◆◆◆◆◆◆◆◆◆◆◆◆◆◆◆

  「徒兒拜見師父。」

  「起來吧!」

  「謝師父。」

  隻手撐頷,端木淨塵懶洋洋地䏲視一旁束手恭立的龍月。

  「聽竫雲說,你們無法領悟冷日劍法的精義?」

  「徒兒愚昧。」

  端木淨塵搖搖頭。「這也不能全然怪你,你的俗事太多,原就不適合習武,若非你母親跪求

於我,為師也不想收你為徒。」

  「恕徒兒鬥膽,」龍月恭謹地俯首。「倘若不是徒兒拜師習武學得自保之力,又有師父的暗

中保護,早幾年前就被徒兒那些兄弟叔伯們害死了,您知道,他們請來的那些殺手都不是庸能之

輩。」

  「說的也是。」支頷的手放下,端木淨塵慵懶地端起茶來輕啜。「那你往後有何打算?你即

將掌握龍家的實權,還有空繼續上這兒來習武嗎?」

  「自然要繼續,師父曾告誡徒兒,行事不可半途而廢,這是做人做事的基本道理,徒兒謹記

在心。」

  「很好,那麼你就繼續努力吧!」端木淨塵露出嘉許的笑。「這回你可以逗留多久呢?」

  「一個月,師父。」

  「好吧!就讓為師我來試試,看看能不能在這一個月之內讓你領悟這套冷日劍法。」

  「謝師父。」

  「啊!對了,龍月,倘若為師成親了,你是否會敬師母如同敬為師一樣呢?」

  「那是自然。」

  「這就好。」

  「敢問師父要成親了嗎?」

  「咦?」端木淨塵似乎嚇了一大 。「誰說的?誰說為師要成親了?」

  龍月怔了怔。「是師父自己適才……」

  「適才?」端木淨塵怔忡了一下,旋即拚命搖頭。「沒有,沒有,為師沒有要成親,適才只

是隨口問問而已。」

  對,隨口問問,他只是隨口問問,成親那種事還輪不到他,即使兩個弟弟都成親了,他仍要

再考慮一段時間再說, 考慮一段很長,長很很長的時間……

  那他幹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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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0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所謂師道,授業解惑也,文者是,武者亦是。

  授口訣,傳心法,演練招式,一般來講,作師父的通常會在詳細解說之後,在一旁指導徒兒

一遍又一遍的演練,直至徒兒心領神會,習得招式的精髓為止,這才夠資格頂著「師父」的頭銜

到處招搖撞騙。

  然而,這邊卻有一位全然沒有身為師父自覺的傢伙,可憐的徒兒在陽光下揮劍揮得滿頭大汗

,他卻搬了一條藤椅躲在樹蔭底下喝茶啃瓜子,涼涼的扔糕餵鯉魚,啃瓜子啃得無聊乾脆打起盹

來,點著腦袋吐呼嚕,左邊搖右邊晃,眼看著就要掉進魚池裡去洗涼水澡了……

  「重來,第三式右偏半分,第九式上揚增兩分。」

  「是,師父。」

  龍月不慌不忙地收劍,再重新捏劍訣默心法,揮灑出一片眩眼的金色光芒,燦爛奪目,卻總

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記得師父第一次做這種事時,他才剛滿十歲,原以為師父是在偷懶打瞌睡,天那麼熱,風那

麼懶,正在演練掩日十七掌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神遊太虛跳起舞來,沒想到師父卻突然開始說起「

夢話」了,呢呢儂儂,輕柔又緩慢,卻是那樣嚴苛無情地把他所有的毛病全都挑揀出來列冊做紀

錄,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小覷師父的「偷懶」了。

  「停,龍月,你再把口訣背一次給我聽聽,接著再將你所領悟到的說一遍。」

  「是,師父。」龍月輕喘著收劍貼臂。「冷日劍法,冰陽寒情;右劍左訣,左掌右法……」

  待他背完、說完,端木淨塵靜默好半晌後,始懶洋洋地收起打盹的姿勢,徐徐擡起頭來。

  「龍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

  「徒兒不知。」

  「很簡單,你越大越呆板無趣了。」

  「……恕徒兒愚昧,不解師父之意。」

  「劍是有靈性的,招式是活的,除非你的心能與劍相通,意隨招轉,否則你永遠達不到劍法

的最高境界,懂嗎?」

  「……不懂。」

  「所以我說你呆呀!」端木淨塵嘆氣。「十年前尚年幼之時,你猶不是這般呆板拘謹,領悟

的也快些,可是現在……我說到底是哪裡的哪位白癡把你教成這樣死腦筋的呢?你爹?抑或你娘

?」

  龍月經咳雨聲,難得出現赧然之態。

  「那個……家母說家父喜歡穩重的孩子,故而……故而……」

  端木淨塵搖搖頭。「龍月,那麼我就不得不告訴你,倘若你無法尋回過去那種開朗靈活的個

性,你所能學的也就到此為止了,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語畢即轉首望向小徑,狀似有所待



  果然,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過後,那副隨著時日過去越來越顯快活自在的嬌脆嗓音又

哇啦哇啦叫過來了。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你在哪裡啊,端……啊,你在這……咦?他……」

  「他是我的徒兒龍月。」端木淨塵悠然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龍月,見過九姑娘。」

  「是。」龍月即刻轉向九兒恭身為禮。「龍月見過九姑娘。」

  「端木大哥的徒兒?可是……」九兒困惑地打量龍月。「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因為他並非宿住於藏日山莊,他是十多天前才來到此,白天練劍,晚上在練功室專心參悟

劍訣心法,所以妳才一直沒有機會碰上他。」

  「這樣啊……」九兒又怔愣地瞧了龍月片刻,突然在端木淨塵的籐椅旁蹲下,並將朱唇湊到

他耳邊去嘀咕。「端木大哥,請問你幾歲?」

  「二十七。」

  「你徒弟呢?」

  「二十。」

  九兒兩眼驚訝地大睜。「可是他才小你七歲而已耶!」師父不是都要大上徒弟十幾二十多歲

嗎?

  「的確。」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九兒,找我有事?」

  「啊,對了,差點忘了!」九兒拍了一下手,「我是要跟你說……等等,先讓我喝口茶。」

  又來了,一把搶來端木淨塵手中的茶杯,九兒一飲而盡,這次換龍月看得目瞪口呆。

  放下杯子,九兒橫臂抹去茶漬滿足地吁出一口氣。

  「端木大哥,我和姊姊在這兒住了將近兩個月了耶!」

  「有這麼久了嗎?」

  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執起茶壺再斟滿茶杯,悠閒地啜飲,龍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們???然共用一個茶杯!

  端木淨塵突然朝他揮揮手,龍月心頭一驚,脖子一縮,趕緊端正視聽,繼續反覆演練他的冷

日劍法,耳朵卻還是忍不住拉得長長的。

  這不能怪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端木大哥,所以我想……」九兒眼神猶豫,話說得更是吞吞吐吐。

  「我是不是應該付點房租和伙食費呢?」一邊說一邊開始計算扣除住宿伙食費之後,她還剩

下多少錢?

  淡淡瞟去一眼,「誰跟妳這麼說的?」端木淨塵挪了一下臀部,讓自己坐得更舒適。

  「是沒有人跟我這麼說啦!可是我剛剛送姊姊到二公子那兒去,聽到幾個婢女提起這個問題

,那我想,她們說的也沒錯,所以……」老實說,如果沒有聽到那些婢女們咬耳朵,她壓根兒不

會想到她和姊姊已經在山莊裡住這麼久了。

  是生活過得太愜意,所以不曾留意時光的流逝嗎?

  每日一大早,自乾淨舒適的床鋪醒來,婢女們早已在一旁等候服侍她和姊姊梳洗,並享用豐

盛的早膳,之後她把姊姊送到東園端木勁風那兒,再出門去探聽有什麼門路可以把姊姊送進宮裡

去。

  可說是探聽,其實有大半時間她都無法抑止自己的強烈好奇心,這邊逛逛,那邊看看,眼裡

看到的每一處地方、每一樣東西都是那麼新鮮有趣,即使她沒有錢買,也忍不住要去純欣賞一下



  直到晚膳前,她才會回到山莊裡,洗浴,用膳,而後回房和姊姊聊天、做女紅。

  但自從那一夜過後,端木淨塵便常常在午夜時分散步到棲鳳閣,和她來上一段大約半個時辰

的睡前閒談,再逼她熄燈上床睡覺,待確定她沒有偷偷爬起來繼續做女紅之後才離去。

  這種快樂似神仙的日子,是過去的她連作夢也不敢想像的。

  而在這當中,起初,她最愛的是那種再也不必擔心下一餐有沒有著落的安心感,最高興見到

姊姊越來越燦爛的笑容,最喜歡獨自一人自由自在地想到哪兒就到哪兒。

  然而有那麼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從清晨醒轉起來那一剎那開始,便在期待午夜時刻那段閒

適安逸的睡前閒談。

  期待能見到他在月夜下慵懶地倚在鳳凰木旁,對她牽動唇角勾起一抹懶洋洋的微笑,聽他低

柔的嗓音慢條斯理的回應她的問題,她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種甜滋滋的感覺,是那樣溫馨,如此甜

蜜,教人依戀不已。

  每一天每一天,她的期待越來越殷切、越強烈,直到這份期待凌駕於其他所有一切,她的眷

戀也開始出現不滿足的跡象。

  就如此刻。

  光是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慢吞吞的說話已經不足以今她滿足,於是,她不自覺地將柔荑搭

在他置放於藤椅扶手上的手背,宛如毛毛蟲似的在上面爬來爬去,下意識尋求更進一步的接觸。

  「不必介意那種事,」連多瞄上一眼都不曾,也沒有收回被那五根纖纖玉指公然佔領的手,

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繼續品嚐他的茶。「倘若請朋友到家裡來暫住尚需要收食宿費,那才真叫離

譜。」

  「朋友?啊,對喔,我們是朋友嘛!朋友當然不用收食宿費呀!」九兒恍然地膛大眼,又敲

敲自己的腦袋。「唉!我真是笨,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沒想到呢!」

  「妳想太多了。」

  「是嗎?可是……」九兒想了想,又困擾地咬起手指頭來了,「二公子那邊的婢女為何要那

樣說呢?是不是……」她擔憂地瞅向端木淨塵。「我姊姊麻煩她們太多了?」

  端木淨塵淡淡一哂。「她們嫉妒。」

  「嗄?」

  沉吟片刻,端木淨塵忽地離椅起身,「走,」兩袖往後一揹即逕自負手行去。

  「龍月,你也一起來。」

  「是,師父。」

  九兒急忙跟上去,龍月亦收劍尾隨於端木淨塵之後。

  「上哪兒?」

  一行人魚貫走出南園。

  「去看妳姊姊。」

  ◆◆◆◆◆◆◆◆◆◆◆◆◆◆◆◆◆◆◆◆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端木勁風有多麼厭惡七兒的苦苦糾纏,無論走到哪裡,七兒都如影隨

形地緊跟住他,就連上個茅房,她都要蹲在茅房前守候,害他上個大號都不安心,這樣多來幾次

,搞不好他就會開始便祕了。

  沒有誰忍受得了這種待遇而不抗議的。

  然而,令人納悶的是,端木勁風竟然沒有再向大哥發出任何怨言,始終黑著臉默默地承受下

這樁酷刑,看得伺候他的婢女們心疼得不得了。

  只有端木淨塵與端木竫雲看出在那副百般不耐煩的表相下,端木勁風投注在七兒身上的眼神

,由憎厭到溫柔,改變有多麼巨大,他的嘟嚷咒罵裡又隱藏著多少關懷與憐惜。

  擒著揶揄的笑端坐在欄桿上,兩條腿晃呀晃的,端木竫雲有趣地覷進聽風軒裡,他那俊美絕

倫的二哥雖然不高興地板著臉,兩手卻仍耐心地剝著葡萄皮,剔去葡萄子,塞入等待中的小嘴裡

,見到純真無邪的笑容在那張絕美容顏上歡喜地蕩漾開來,他的唇角也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大哥,這就是你之所以明明知道那種努力是徒勞無功,卻仍答應讓九姑娘留下來試試看的

原因嗎?如此才有機曾把二哥和七姑娘湊在一起,沒錯吧?可是你又怎麼知道二哥一定會喜歡七

姑娘呢?」

  端木淨塵但笑不語,眼底卻浮現滿意的神採。

  「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你不說答案就算了,橫豎有得讓我嘲笑二哥就行。不過……」端木

竫雲喃喃咕噥,伸長脖子望向大哥後面,九兒與龍月邊聊邊走過來。

  「請問你們來做什麼?九姑娘不是該出門去了,而龍月不是應該正在和你的冷月劍法奮鬥嗎

?」

  慵懶的笑,傭懶的姿態,端木淨塵曲肘靠著欄桿。

  「我想來問問妳,你知道東園裡的婢女在說什麼閒話嗎?」

  「哦,那個喔!也沒什麼嘛,她們嫉妒啊!瞧瞧……」端木竫雲指指聽風軒裡的甜蜜二人組

。「以往都是那些丫頭們在伺候二哥,現在不但要改去伺候七姑娘,還得眼睜睜看著她們傾慕的

二少爺親自照顧七姑娘,這可是雙重酷刑耶!她們都快嘔死了。」

  「難不成……」九兒一走近,上點到端木淨塵身邊去。「她們都喜歡三公子那種兇巴巴的男

人?」京城裡的女人好奇怪喔!

  「兇巴巴不要緊,夠好看就行了!」女人哪,就是見不得漂亮的男人,可是……嗚嗚,他也

不錯看呀!為什麼沒有女人盯上他不放?

  「好看?」九兒更疑惑了。「二公子會有我姊姊好看嗎?」

  端木竫雲呆了一呆。「那……那不同啊!二哥是男人,妳姊姊是女人嘛!」

  「都是人,有什麼不同?」

  廢話,當然不同,一個是乾,一個是坤;一個是陽,一個是陰;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更簡

單的說,就是一個不會生小孩,一個會生小孩;一個是「劍」,一個是「鞘」;一個下面多兩顆

「鵝蛋」,一個上面多兩粒「肉圓」。

  不過,這也難怪啦!難怪女人一見二哥就暈頭轉向,手腳發軟,九兒卻全然不當一回事,因

為她早就看慣了七兒的美,若只論五官的話,的確是七兒更勝半籌。

  話又說回來,也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二哥的「美貌」,所以才不會一見到七兒就昏天黑地,眼

發直又流口水。

  說來說去,容貌的美醜也只不過是表相而已,何必太在意。

  「哪,我這麼說吧!妳總不能真的讓二哥去作皇后吧?」

  原本閒閒在一旁聽故事的龍月猝然抽了口氣,驚嚇地瞪過眼來。

  「為什麼不可以?」九兒傻傻地反問。「焦嬸兒說,人家先朝皇帝們都好男色,幾乎沒有一

個缺少男寵的呀!」

  龍月拚命搖頭,滿頭冷汗涔涔四處飛濺。

  白眼一翻,「妳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小姐,那是皇帝私底下寵愛的宦官耶!」端木竫

雲哭笑不得地直嘆氣。「照妳這麼說,二哥可以作皇后,那我也可以佔個嬪位來坐坐,大哥可以

晉昇貴妃……」

  大小老婆剛排好位置,撲通一聲,龍月已然驚恐地跌坐到地上去,九兒比他好不了多少,她

慌張失措地緊緊抱住端木淨塵的手臂,彷彿在護衛屬於她的東西不被搶走。

  「不……不是吧?端木大哥,你……你也想進宮作皇帝的嬪妃嗎?」

  「別聽他胡扯,這小子就愛胡說八道。」端木淨塵唇畔上的微笑仍是那般和煦,語氣亦是慢

條斯埋,那雙灼灼的黑眸卻微微瞇了起來。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他的年歲也差不多了,我是該替他找個『婆家』既然他有這意願

,便把他送進宮裡去地無妨,省得我還得替他準備『嫁妝』。至於我,可沒那興趣去和一堆女人

搶男人,這種滋味讓他一個人去品嚐就夠了。」

  一聽,龍月兩眼翻白、呼吸抽筋,只差沒口吐白沫當場昏厥倒地,相反的,九兒則是大大的

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三公子想去作皇帝的嬪妃呀!」

  此時,原該大驚失色的端木竫雲卻一反常態,雙眸只呆呆地注定九兒抱住大哥的藕臂,親暱

得不該是大哥允許的範圍,大哥卻好似一無所覺。

  「啊!大、大哥,那、那個……那個……」大哥老了嗎?反應怎生遲鈍了!

  「嗯?」端木淨塵慵懶地應了一聲。「準備要『嫁』了嗎,三弟?」

  「不是這個啦!我是說那、那個……」端木竫雲拚命指著某處「男女授受不親」的地方,還

拚命使眼色。「那個啦!」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要提醒大哥,免得待會兒大哥遷怒到無辜的小綿羊

身上來,譬如把早膳吃的稀粥醬瓜全都吐到他身上來之類的。

  「唔?那個?哪個?」循著他指示的方向,端木淨塵悠悠地瞟一眼。「哦!這個,如何?」

  「如何?」端木竫雲尖叫。「還問我如何?你不是不喜歡女人碰你嗎?你不是說讓女人碰到

就好像讓毒蛇碰到一樣噁心嗎?娘還說,打小開始,她只不過想抱抱你,你就說好噁心,打死都

不給她抱,她偷親你一下,你就當場吐給她看,害她好傷心好傷心,直怨嘆白養了你這個不肖兒

!」唉,為什麼光是怨嘆,不乾脆掐死不肖兒呢?

  「不喜歡女人碰?」九兒訝異地瞧一眼端木淨塵,再看回端木竫雲。「不會啊!我常常碰端

木大哥,端木大哥也沒有說什麼呀!啊,我知道了,因為我們是朋友,對不對,端木大哥?」

  端木淨塵不置是否地淡然一哂,眠唇不語。

  朋友!

  這跟是不是朋友有什麼關係?女人就是女人呀!

  端木竫雲與聞聲而出的端木勁風相顧一眼,不約而同地將詭譎的目光投注在端木淨塵身上。

  難不成是……

  「那種」朋友?

  呵呵呵,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哦~哦~哦~~」端木竫雲拉長了鼻音,兩眼曖昧地擠過來擠過去,好像打算把兩顆眼珠

子統統擠到同一個眼眶裡去。「原來是『朋友』啊~~」

  眉梢子輕輕一揚,清俊的臉倏現溫和到不行的笑,「嗯!好,就這麼決定了,今年便讓你入

宮去伺候皇帝老太爺,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你起碼能撈上個妃子作作。」端木淨塵呢呢喃喃地

自言自語。

  烈日豔陽下,龍月瞬間凍結成一條冰柱。

  端木竫雲卻猶如七月裡的鴨子:不知死活。

  「那正好,我可以保護七姑娘不被其他嬪妃欺負。」

  「可是我還找不到門路讓姊姊進宮去耶!」九兒苦惱地咕噥。

  冰塊碎裂聲,龍月驚喘地猛然轉過眼來錯愕地看看九兒,再不敢置信地瞪向七兒。

  「沒問題,沒問題,」端木竫雲笑嘻嘻地安撫她。「我先進宮裡去施展狐媚大法,待得了皇

帝老太爺的寵愛之後,再請他接妳姊姊進宮去,我敢保證她也能過過妃子的癮。」

  龍月的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真的嗎?」九兒驚喜交集地放開端木淨塵,改抓住端木竫雲的手臂。「三公子真願意幫這

個忙嗎?」她居然信了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胡言亂語!

  「放心,放心,」端木竫雲有意無意地瞟向二哥。「我一定會幫七姑娘找到個可靠的長期飯

票。」包吃包住還包寵。

  「太好了,」九兒眉開眼笑她咧著欣喜的小嘴兒。「那我就不必再急著找門路送姊姊進宮了

,真的好難耶!」

  龍月臉色青白,無語問蒼天。

  「長期飯票麼?」端木淨塵亦有意無意地瞄了二弟一眼。「想當七姑娘的長期飯票可不容易

喲,得認清楚七姑娘將永遠是那般童稚純真,這是她的缺點,可也是她的優點,尚要忍受得了她

的無知,忍受得了他人的歧視眼光、他人的閒言閒語,若是沒有這種決心,是沒有辦法擔負起守

護她一生的責任的。」

  聞言,端木勁風若有所悟地瞬視身旁呵呵傻笑的人兒,那個萬年常黏在他身邊的癡兒,純真

美麗又憨傻,總是那麼直接地表達出她的心思,不要手段,也不玩計謀,更不會信口開河,所有

的喜怒哀樂全都坦白在陽光下。

  更重要的是,她苦苦癡纏著他,原因卻非常單純,只是因為他對她「好」,並不是為了他的

俊美容貌,因為她自己比他更好看。

  這樣的女人不正是他所希冀的嗎?

  一隻有力的手倏而搭上他的肩頭,他移過兩眼去與大哥四目相對,沉默中,交換著唯有彼此

才能意會的訊息。

  然後,端木淨塵微笑頷首,「你應該瞭解了吧?天下間的女人並不是全都一個樣兒的。」說

罷,鼓勵地拍拍二弟,而後轉身離去。「好了,我們回南園去吧!我得好好挑個黃道吉日,把我

這可愛的三弟扔進宮裡去給皇帝老太爺寵。」

  三人魚貫離開東園,唯獨剩下四肢僵硬仍無法動彈半分的龍月。

  想到適才師父所丟下的最後一句話,一股冰冷的寒意倏地自脊椎骨尾端竄流至全身,令他紮

紮實實地打了個冷顫。

  不會吧?三師叔真的要「嫁」進宮裡去?

  ◆◆◆◆◆◆◆◆◆◆◆◆◆◆◆◆◆◆◆◆

  月到中秋份外明,皎潔的暈白光芒下,九兒早已在鳳凰木下等候多時,一見端木淨塵即歡愉

地迎上前去。

  「端木大哥!」

  「嗯?妳怎麼在這兒等我?不做女紅了?」

  「有三公子的幫忙,我就不需要急著攢錢了嘛!」

  聞言,端木淨塵不禁啞然失笑。

  這妮子未免太單純了,這種玩笑話,她居然也深信不疑。

  不過……

  「那妳以後就可以輕鬆下來,好好休息休息了。」

  「休息?」九兒黛眉輕鎖,欲言又止地咬住下唇片刻。「那個……端木大哥,你白天都要教

龍公子練武嗎?」

  「大部分。」端木淨塵又椅上鳳凰木了。「怎麼,妳有事?」

  咧了咧嘴,九兒兩眼遲疑地瞅住他。「老實說,我本來是想說,既然不需要我花時間去找門

路了,乘機帶姊姊出去走走也好,你知道,女人一旦進了宮,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端木淨塵點點頭。「的確。」

  「可是沒想到姊姊竟然對我說,她不要跟我去,她要二公子帶她去……」九兒有點難過地扁

了扁嘴。「以前她都一直是纏著我不放的說,現在居然……居然不要我了。」

  擡起她的下巴,端木淨塵柔和的瞳眸與她濕漉漉的大眼四目相對。

  「既然要她嫁入,這種情況對她而言反而是好事,不是嗎?」

  「我知道,」九兒老老實實地點頭。「她若是死纏著我不放,是不可能進宮裡去的。」

  換個人纏,不也一樣進不了宮。

  「妳能理解是最好。」放開手,端木淨塵順勢替她將鬆落的青絲撩到耳後去。

  「我是能瞭解,所以才想說自己一個人出去逛逛就好了,可是……」一抹孤寂悄然浮上眉梢

眼角,九兒看上去顯得更落寞了。「不知道為什麼,在確定姊姊能進宮裡去之後,每當我獨自一

人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想到我們姊妹倆即將要分開的那一天,之後我也將會真正面臨孤獨的……



  「我陪妳去吧!」不待她說完,端木淨塵便溫柔地打斷了她的低述。

  「可以嗎?」黯淡的臉色瞬即燃起一片絢爛的神採。「可是端木大哥不是要教龍公子練武?



  「是那樣沒錯,不過……」端木淨塵沉吟。「龍月現在遇上了瓶頸,也許出去走走,轉變一

下心情,這樣對他更好也末可知。」

  「耶,太好了!」九兒忘形地抓住端木淨塵的手臂猛搖。「那我們明天就上城南外的城隍廟

那兒逛墟市好不好?」

  眉兒在笑,眼瞳發亮,歡愉揚起了她的嘴角,就像一朵充滿了眩惑魅力的月下香,綻放出會

人情不自禁的濃鬱香氣,誘使端木淨塵再次將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那副開心的笑容上,彷若蝶翼

拍拂似的滑過甜蜜的笑紋落至濕潤紅嫩的唇瓣,停住。

  「好啊!」端木淨塵低柔地細語。「妳想去,我們就去。」

  在他溫柔的凝視和若有似無的撫掌下,不知所以地,九兒突然覺得喉嚨有點乾渴,不自覺地

嚥了口唾沫。

  「我……想去。」

  端木淨塵輕笑,「好,那就……」收回手,退後一步。「快去睡吧!多養點精神,明天好好

逛一逛,嗯?」話落,即迴身離去。

  若是以往,九兒一定會拉住他纏著要多聊一會兒,可是這一回,她卻只怔愣地望著消逝於月

夜下的人影,捂著胸口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心怎麼會突然跳得這麼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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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 14:04:3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清晨的風是幽冷的,那一片劍光刃影卻有如烈焰般璀璨熾熱,帶著泣嚎似的呼嘯捲向四面八

方,彷彿欲充塞整個天地宇宙,猝然間,一抹流芒自烈焰中射出,筆直飛向旭日,在尖銳的破空

聲中,那抹流芒驀而知正月裡的花炮般爆裂開來,千百點火星四散飛揚,而正中央,正是滿臉錯

愕的龍月。

  「這……這……」他似是仍不敢相信地看著手中劍半晌,再望向一旁含笑卓立的師父和師叔

。「我……我……」

  「不錯嘛!居然真的給你練成了。」端木竫雲笑瞇瞇地奉送免費大拇指一根。

  「練……練成了?」龍月喃喃重複。

  「還不夠熟練,」端木淨塵善盡為人師的職責,挑剔地批評。「不過,倒是領悟完全了。」

  「那就是……」龍月又呆了片刻,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雀躍地又跳又叫起來。

  「我會了,我會了,我終於會了!」

  「原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的而已,沒想到還真的有效呢!」端木竫雲嘟嚷。

  「哇!真是的,練劍不必認真的在家裡流汗花力氣,居然跑到外面去玩幾天就會了,這根本

沒道理嘛!」

  「倘若他的心境無法完全放開來,便無法真正領悟到冷日劍法的心法。」

  「哦!我懂了,」端木竫雲彈了一下手指。「所以你才想到要先讓他放開心胸,再來思考冷

日劍法的奧妙?嘖嘖,也真虧你想得出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硬是要他玩到忘了練劍這一回事,

才叫他回過頭來練練看,更教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老實說,這方法也不全然是由我想出來的,而是九兒的話讓我靈機一動,」端木淨塵對迎

面走來的龍月點點頭。「所以,別忘了九兒這份情。」

  「是,徒兒記住了。」

  「好了,走吧!該去吃早餐了,待會兒還要去關帝廟逛廟會呢!」端木渾塵轉身踱開。「啊

!對了,龍月,你還剩多少天?」

  「四天,師父。」

  「只剩四天啊?唔……好吧!晚上回來我再傳你狂日七掌,你回去之後可以利用空暇時間好

好鑽研一下。」

  「謝師父!」龍月欣喜欲狂。

  「不過今兒個出去,你可得給我好好的玩,玩得越瘋狂越盡興越好,懂嗎?」

  「懂,」龍月大聲應道。「師父!」玩也能玩出成績來,這是龍月所始料末曾及的。

  起初,他確實相當疑惑師父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教不下去了乾脆耍著他玩?想問又不敢問

,誰教師父是老大,他這嘍囉徒弟也只有乖乖聽命的份,搖著尾巴跟在師父、三師叔和九姑娘屁

股後頭到處去玩,免得師父一拳扁得他滿頭包。

  不意十天過去,被師父拎著頸子逼迫出來的放縱,不僅在他那副拘謹的面容上添了幾許明朗

,更使他在令人難以置信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地越過了他苦練半年依然無法突破的關卡。

  這會兒,他對師父可說是心悅誠服到五體投地的程度,即使師父要他的老命,他也會當場抹

脖子給師父看。

  往後他再也不敢懷疑師父了!

  「好,那待會兒你就先上麗香院去吧!」

  「欸?!」

  「去找幾個女人樂一樂啊!」

  簡直不敢相信,師父居然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地說出如此曖昧的話,而三師叔竟也一搭一唱

地配合說相聲。

  「啊!對,最好叫她們給他來個全套服務。」

  「為什麼要全套服務?」

  「這樣他就可以待在麗香院裡轟轟烈烈地玩他個過癮了呀!」

  「聽起來內容想必很精採。」

  「何止精採,吳儂軟語嗲勁媚功,吹吸吻吮舔含吞套,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管教你滿床翻滾

,樂不思蜀。」

  龍月聽得滿臉通紅,差點落荒而逃。

  「師師師師……師父,徒徒徒……徒兒可以不去嗎?」

  「咦?你不喜歡女人嗎?哦!那……那只有委屈你三師叔,請他陪你『玩玩』囉!橫豎他早

晚是要『嫁』進宮裡去服侍皇帝老太爺的,先讓他練習一下伺候男人的技巧也好。」

  「……」

  好冷的笑話!

  ◆◆◆◆◆◆◆◆◆◆◆◆◆◆◆◆◆◆◆◆

  白淨的雙頰渲染著淡淡的紅雲,興奮的瞳眸不知羞地緊盯住剛踏出清塵閣的男人,藏不住的

喜悅在唇畔蕩漾開來,九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坦白地透露出她的心情。

  「喲喲喲!咱們九姑娘一瞧見您就臉紅呢!大哥,嘖嘖,還笑得跟兔子一樣可愛 」端木竫

雲賊兮兮地拿肩頭去撞撞兄長,就像個老鴨似的。「我說她是看上你囉!大哥。」

  「別胡扯!」

  端木淨塵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支扇子來敲了弟弟腦袋瓜子一記,手才剛收回來就被擒走了。

  「端木大哥,怎麼這麼晚,都快已時了耶!」

  自他們相約一起到京城各處去閒逛的第一天,端木淨塵帶她去看了場香火、吞劍的表演,因

為緊張,她不自覺地抓緊了端木淨塵的手臂,之後又「忘了」放開他開始,不知不覺地,九兒養

成了一見面使挽住他手臂的習慣,相對的,端木淨塵也似乎養成了被九兒挽住手臂的習慣。

  「剛剛有屬下來向我報告一些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這樣啊……咦?」九兒奇怪地左探頭,右探腦。「龍公子呢?」

  不甘心被冷落,端木竫雲馬上插進一句。

  「龍月昨晚宿在麗香院沒回來。」

  「耶?為什麼?麗香院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特別?」端木竫雲雙眉一掀,搓著手嘿嘿一笑,臉上的表情簡直是十足十的龜奴--龜孫

奴才,猥褻到不行。「當然特別,而且特別得很,否則龍月那小子怎會不想回來了呢!」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好啊!我也帶妳……」去特別一下。

  叩!

  又被敲了一記,端木竫雲哎喲一聲被自己的牙齒咬到舌頭,眼角直泛淚光。

  「都是女人的地方有什麼好玩的,還是去逛逛北城外的胡市吧!」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把話

題目標轉開,並領前走去。

  「胡市?」

  「北地來的胡人開的市,一年就只得這十天喔!」

  「咦?只有十天?那我們還不快點去!」

  ◆◆◆◆◆◆◆◆◆◆◆◆◆◆◆◆◆◆◆◆

  紫貂、北豬、人參、鬆實、蜜蠟等,這是北方特有的產物, 只有在胡市裡才有得大量交易

,由得你精挑細選。

  不過對九兒而言,那些胡人也挺有看頭的,蒙古人、契丹 、突厥族、黨項族,不同於中原

人的瘦削斯文,個個高大魁梧,滿臉落腮鬍,還有藍眼睛、紅頭髮,真是有趣到極點。

  「九兒,過午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好好好,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

  依據過去的經驗,這種回答必須再經過翻譯才是正確答案。

  正解應該是:好好好,你們先去,我打死也不去!

  懶得再浪費唇舌,端木淨塵逕自往酒館行去,很「不巧」的,九兒就掛在他手臂上,捨不得

放開,又拚不過他的力氣,只好像隻賴皮狗一樣被拖著走,端木竫雲看得竊笑不已。

  酒館內,在等待上菜時,嘴巴一時半刻也閒不得的端木竫雲就問了。

  「九姑娘,我看妳逛街時真是跟人家不一樣,人家是閒逛,逛一條街下來半個時辰還嫌太多

,妳是拚老命逛,逛一條街得花上三天又三夜;人家是走馬看花蜻蜓點水,妳是非得每一樣東西

都看到頭昏眼花不可,就差沒吞下肚裡去了,又不買,幹嘛這麼頂真呢?」

  九兒不滿地嘟著嘴,兩眼還瞋怪地斜斜瞅住端木淨塵,怨他不由著她繼續逛。

  「人家跟你們不一樣嘛!人家這輩子大概就這麼一次機會好好逛逛外頭的風光景色耶!」

  「幹嘛?妳要出家當尼姑了嗎?」

  「才不是例!」九兒嬌嗔地更噘高了紅唇。「等姊姊進宮以後,我就得拿牌子回去幫娘移墳

入祠堂,之後爹大概也不會再讓我回宗府裡去了,因此,我得找個大戶人家去作婢女,否則就沒

地方安身了。你們也是知道的啊!作婢女是不作興到處亂跑的,所以說,我不把握住這個機會的

話,就得等下輩子了。」

  「原來如此。不過……」端木竫雲挪出一顆眼屎偷覷向大哥。「妳就沒想過要嫁人嗎?」

  九兒聳聳肩。「沒想過,就算想過又如何?我不像姊姊那麼漂亮,也不是很聰明,又沒有嫁

妝,誰個願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兩條狡猾的笑紋,端木砰雲就像隻腦門上貼著正字標記的小狐貍。「那如果我

大哥願……哎喲!」他苦著臉拚命揉搓後腦勺。「幹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腦袋上的蚊子

特別多是不是?」

  「不是,是蒼蠅。」端木淨塵拿扇子指指他後面。「菜來了。」

  「菜來了就菜來了,幹嘛敲我嘛!」端木竫雲嘟嚷著偏開身子讓店小二佈置酒菜。「我說大

哥,你從來不用扇子的說,怎麼突然舞起扇子來了?」

  端木淨塵淺笑末語,九兒急忙舉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端木大哥的!」說著,還搶來扇子打開獻寶。「你瞧,你瞧!」

  「瞧什麼,有寶麼?」端木竫雲忙定睛看去,但見扇面上題著一首詩。

  日高庭院楊花轉,閒淡春風,昨夜匆匆,顰人遙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淨,滿面殘紅,欲洗猶慵,弦上啼烏此夜同。

  翻過面來,又是另一首詩。

  關山夢魂長,魚雁音塵少;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
  歸夢碧紗窗,說與人人道;真個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這是……咦?」端木竫雲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處。「金盆水冷菱花淨,淨;魚雁音塵

少,塵……」擡眼,「喲,大哥,這兩首詩裡恰好各嵌進你的名字之一耶!」轉首。「九姑娘,

妳還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沒有啦!」九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實我不識字的,不過,端木大哥畫姊姊的畫像

裡有落款,所以我就認得端木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鋪裡時剛好就瞧見了,我覺得好巧,所

以就趕緊買下來囉!」

  「而大哥就趕緊收下來用囉!」端木竫雲戲謔地眨巴著兩眼。

  「話真多。」端木淨塵收回扇子揣入懷裡,再掰下雞腿放進九兒碗內。「快吃吧,兩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隻肥嫩嫩的雞腿直接飛進了對面碗裡,端木竫雲忍不住拿筷子敲

敲自己的碗抗議。「馮什麼她有,我沒有?我是你的親弟弟耶!」

  一聲不吭,端木淨塵默默回應了「親弟弟」的抗議。

  端木竫雲瞪著碗中的雞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膩膩的雞屁股,

再吸了吸鼻子。「也許我根本不是大哥的親弟弟,大概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來的……」

  「耶?真的嗎?」九兒又信了。

  「八成是!」端木竫雲正經八百地點點頭。

  「好可憐喔!」九兒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過,幸好你運氣還不錯,碰上端木大哥的爹娘

撿你回去,他們一定很疼你,對不對?」

  「他們是很疼我,可是……」端木竫雲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歡我,因為他嫌

我是從垃圾堆裡……」

  「不對,是糞坑,」執起酒壺,端木淨塵漫不經心地作更正聲明。「是從糞坑裡撿回來的。



  九兒抽了口氣。「天哪!」

  端木竫雲也呆住了。「糞……糞坑?太慘了吧??

  端木淨塵悠悠然地為自己斟了杯酒。「當時你還差點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兒張口結舌,端木竫雲目瞪口呆。

  「記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後,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後才消失……」

  九兒噁心地嘔了一聲,端木竫雲困難地嚥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餵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邊你就喝不下……」

  「夠了!」端木竫雲舉雙手投降。「我還是爹娘親生的就好了。」

  「咦?」九兒愕然。

  端木淨塵斜睨向弟弟,兩眼中輕揚起揶揄的神採。「你確定?」

  端木竫雲嘆氣。「確定。」早知道鬥不過金字招牌的老狐貍了!

  「不後悔?」

  更深的嘆息。「不後悔。」

  端木淨塵送出笑聲,頷首。「那好,記住,下次又想說你是撿來的時候,直接說是從糞坑裡

撈起來的就行了。」

  九兒聽得滿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說我是笨蛋!」端木竫雲喃喃道,把剩下的雞屁股塞進嘴裡。

  九兒看看神情沮喪的端木弟弟,又看看唇露淺笑,眼神溫和的端木哥哥,然後疑惑地湊向端

木竫雲耳傍低語。

  「喂!三公子,端木大哥人很好啊!為什麼你和二公子好像都很怕他?」

  「好?」端木竫雲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不敢光明正大地給大哥好「看」,只敢偷偷摸摸瞪

他一眼,還不敢太用力。「好個屁!」

  九兒眨了眨眼,聲音更低了。「難不成端木大哥平常好好說話,可是一旦發起火來就很可怕

?譬如會罵得人狗血淋頭,或者把人湊成一團肉泥之類的?」

  「才怪!」端木竫雲白眼一翻。「大哥才不會做那種傻事呢!他生平從不發火,也不罵人,

更不可能揍我們。」

  「那你們為什麼那麼怕他?」

  端木竫雲恨恨地自己抓下另一支雞腿。「因為他雖然不會罵人,也不曾揍人,
卻會把我們扒光光丟進城裡來亮相展覽。」

  九兒呆的一呆。「欸?!」

  「我第一次被丟到城裡的大街上時是十二歲,那時候他還給我留了一條裡褲,比二哥好,二

哥第一次被丟進城裡時,真的是全身被抓光了,請妳想像一下,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是如何光不

溜丟的從城裡逃回山莊裡去,因為沿途上那些基於同情想施捨給他一條褲子的人都被大哥阻止了

。」

  睜大眸子,九兒真的開始想像了,不一會兒,她突然噗哧一聲,旋即忍俊不禁地趴在桌上大

笑。

  「好……好慘!」

  「還有更慘的呢!」端木竫雲忿忿不平地咕噥。「我們最後一次被大哥扔進城裡是在我十六

歲,二哥十八歲的時候,而且是全身光溜溜的一起被扔過來,就在清晨最熱鬧的早市上,還被點

了穴道,別說逃了,連半根頭髮也動不了,祇能眼睜睜的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圍在我們四週欣賞兼

評鑑……」

  九兒好似發了瘋似的狂笑。

  「……被男人看還沒什麼,偏偏那些姑娘家一邊尖叫著好像要昏倒了,卻拖拖拉拉的死也不

暈過去,還一邊拚命把眼珠子丟過來……」

  敲著桌子,九兒繼續狂笑。

  「……最後居然有人當街拍賣我們……十兩,二十兩,五十兩……兩百兩……一千兩……五

千兩……」

  九兒已經笑到快洩氣了。

  「……那一回之後,整整有兩年時間我和二哥都不敢踏進城裡半步。」

  九兒驀然一把攫住端木淨塵的手腕,雙頰上淚痕斑斑。

  「端……端木大哥,你……你好厲害!」

  端木淨塵笑吟吟地舉了舉酒杯。「多謝誇獎。」

  「不過……不過如果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姑娘家,」九兒橫臂抹著淚水。「端木
大哥就不會這麼做了吧?」

  端木淨塵笑顏不改。「妳說呢?」

  咦?她說?

  當然是不可能啦!對不對?他怎麼可能對自己的親妹妹做那種事,對不對?那太離譜了,對

不對?

  可是……

  他為什麼笑得那麼詭譎?

  笑容消失,九兒不自覺地與端木竫雲面面相覷,黃豆對綠豆,志忑不安。

  可能嗎?

  不,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嗎?

  九兒驟然側過臉來瞪住端木淨塵,緊張兮兮地。

  「端木大哥,無論如何請你千萬記住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是你妹妹!」

  ◆◆◆◆◆◆◆◆◆◆◆◆◆◆◆◆◆◆◆◆

  血紅的落日徐徐隱入山的那一頭,瑰麗的晚霞染赤了朵朵雲彩,遠處天際星辰悄悄眨著眼,

宣告夜幕的即將來臨。

  端木淨塵負手佇立於清塵閣前,小徑那頭,端木竫雲輕步無聲地緩行而來。

  「回去了?」

  「是啊!剛剛好滿一個月,他家裡就派人來把他接回去了,盯得還真是緊。」

  「那也不奇怪,他就快成親了不是?」

  「所以你才叫他去麗香院開開葷,免得他在新婚之夜鬧笑話?」

  見大哥微笑不語,端木竫雲自已對自己聳聳肩。

  「也是啦!他那些兄弟們都嘛早就大小老婆一籮筐了,玩都玩爛了,哪裡還會需要什??特別

『指導』?而他明明是最不可能繼承龍家主子寶座的人,因此,除了他娘親之外,自然沒有人會

特別去關心是否要替他娶媳婦兒,誰會想到偏偏就是他……嗤!大戶人家的想法還真是讓咱們這

種平凡人猜不透。」

  端木淨塵依然不出聲,涼涼的欣賞夕陽美景。

  「不過話又說回來,龍月都快成親了,七姑娘那邊你究竟打算如何?」

  「我在等。」

  端木淨塵終於再次開啟金口,卻說的沒頭沒尾,如果不是端木竫雲還不算太笨,他們可能要

開始玩起對答遊戲來了。

  「等二哥確定心意?」

  「對他而言,這種承諾是一輩子的事,不是能夠輕易下決定的。」

  「說的也是,他原是那麼討厭女人……不,不對,他才不是討厭女人,以前他也是很正常的

,喜歡追著漂亮的姑娘家跑,欣賞有內涵的大家閨秀,可是……」端木竫雲聳聳肩。「任是誰碰

上那些事,大概都會跟他一樣厭惡起女人來吧?」

  日沉了,夜落了,端木淨塵逕自迴身入清塵閣。

  「是他不夠成熟。」

  「是是是,是二哥不夠成熟來面對那些事,大哥你就夠成熟,可以不當一回事。」端木竫雲

嘟嚷著尾隨在他後頭。「可是二哥那年也不過才剛滿二十歲而已啊!」

  「所以我說他不夠成熟。」

  「但是,大哥,就算再成熟,誰有辦法同時應付那麼多事一口氣撞上來嘛?」

  端木竫雲不服氣地爭辯。

  「今天宋家小姐說二哥與她兩情相悅已論及婚嫁,明兒個單家姑娘就趕緊表明『身份』,說

二哥早已與她私訂終身,所以她是二哥的末婚妻;再過一天,陳府千金更說他們已在挑選黃道吉

日準備成親了;接著是丁表的五小姐,她居然大剌剌地宣稱二哥和她已有夫妻之實;最後的更可

怕,堂堂尚書千金竟然毫不知羞恥地大聲公佈她已懷有二哥的孩子……」

  一口氣說到這兒,端木竫雲喘了好幾下後才又繼續。

  「可悲的是,對那些女人的妄口巴舌,大家卻都深信不疑,個個唯恐慢人一步地搶著在背後

亂放批評,說二哥是個輕賤無恥的花花公於,事實上,二哥壓根兒什麼也沒幹,而那些女人只不

過是因為愛慕二哥不得,才爭先恐後放出那些謊言,這樣二哥豈不是很冤嗎?為了私慾,女人竟

然會變得如此陰險狡猾,難怪二哥發誓再也不相信任何女人了。」

  「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此汙穢不堪,」闇影中,端木淨塵摸黑點燃了油燈。

  「擁有一顆善良純潔的心的女人還是有的。」

  「譬如七姑娘和九姑娘?」

  在書案後落坐,端木淨塵看著弟弟也跟著在一旁坐下。

  「總之,現在我們祇能等,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那大哥你自已呢?」端木竫雲舊話重提。

  「我?我什麼?」端木淨塵一副年幼無知狀。

  「你什麼你?大哥,請別忘了你才是老大,第一個成親的應該是你耶!」盡責的小弟弟趕緊

提醒健忘的大哥,打定主意不讓他矇混過去。

  端木淨塵淡淡一哂。「我不急,慢慢來即可。」

  「可是……」

  「你打算『嫁』了嗎?」

  大嘴張了老半天,慎重考慮又考慮,為免自己真被「嫁」進宮裡去,端木竫雲
終於識相地合上了嘴。

  算了,隨便他愛怎麼混就怎麼混,誰教他才是老大!

  「好吧!那大哥就儘管慢……」

  驀而頓住,兩人四眼同時移向門口,阿全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兒。

  「什麼事?」

  「稟大少爺,須家小姐來訪。」

  端木牌雲雙眼一亮,幸災樂禍的笑容立刻爬了滿臉。

  呀哈,須映梅又來了?

  嘿嘿嘿,這下子看你怎麼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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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1 14:0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須映梅,西域武林宗主的獨生愛女,聰慧美麗落落大方,一身傳家武學在武林中可算鮮有敵

手,卻不見一般江湖兒女的粗魯不漢與精鍊老辣,反倒更像是位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

  這樣一位內外兼備的女人自己包裝好綁上蝴蝶結送上門來,一般正常男人是絕不可能往外推

的。

  只可惜端木淨塵不是正常人。

  事實上,端木家三兄弟都不是正常人,所以端木淨塵能推就推,端木勁風一見到須映梅就擤

鼻涕,端木竫雲則腦袋開始抽筋。

  「大公子,好久不見了。」須映梅檢任為禮。

  好久?端木竫雲直翻白眼。不過才四個多月過去,久在哪裡?

  「須姑娘妳好。」端木淨塵還以爾雅一揖。「大宗主及夫人可安好?」

  「承蒙大公於子關心,他們安好。大公子您可好?」

  端木竫雲想吐血。活蹦亂跳地杵在眼跟前,還問人家好不好,她是瞎子嗎?

  「三公子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終於輪到他表現了。

  「好的不能再好了,大哥仍以欺負可憐的小弟我為樂,每夜睡前我都要擔心第二天會在哪裡

醒來,翌日清晨醒轉就忍不住要慶幸我還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至於二哥,沒事就發發羊癲瘋,用

那張和女人一樣漂亮的臉蛋發男人的火爆脾氣,迷得山莊裡所有的婢女丟下正事不幹,只忙著暈

頭轉向……」

  他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串有的沒有的,聽來幼稚得很,須映梅卻始終以成熟理智以及容忍的

態度來面對他,既不惱怒,也不會不耐煩,更沒有嘲笑他,彷彿他只不過是個任性調皮的小鬼罷

了。

  去她的小鬼,他遠比她年長兩歲耶!

  這就是他不喜歡她的原因,一點幽默感都沒有,隨便開個小玩笑,她就認為你是心靈受創傷

在鬧彆扭,簡直是無趣到不行,一想到這種女人有可能成為大嫂,他就想離家出走去流浪天涯,

真的「創傷」給她看。

  「……好了,寒暄完畢。須姑娘,其實我老早前就想問妳一件事了。」

  「三公子請問。」

  「很簡單,須姑娘幹嘛沒事老跑到藏日山莊來呢?這邊又沒人請你來。」

  直截了當,也非常不客氣,須映梅一聽即微微蹙了一下柳眉,眼眸輕轉,發現端木淨塵正親

自為她倒茶,彷彿沒聽到端木竫雲問出多麼無體的問題,自然也不會開口為她解圍。無奈,須映

梅只得暗自忖量,隨即展開一朵大方的笑容。

  「三公子,我是大公子的末婚妻,自然……」

  「很抱歉,須姑娘,我大哥並沒有和妳正式訂過親。」

  「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言,何況我這趟來也是遵從家父之命。」

  「哦?」須宗主的命今?聽起來好像不太妙。

  「家父讓我來請教大公子,何時要上須府下聘?」

  果然是大大的不妙,大哥這回約莫是混不過去了!

  兩眼不由自主地飛向端木淨塵,端木竫雲忐忑地注意到大哥依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

  難道他真的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須姑娘請用茶。」奉上熱茶一忠,端木淨塵客氣有禮地微笑。「須姑娘沿路趕來必定很辛

苦,歇時用過晚膳後請先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談即可。」

  他聽見了!

  ◆◆◆◆◆◆◆◆◆◆◆◆◆◆◆◆◆◆◆◆

  天上星鑽閃爍,地上涼風習習,依循往例,端木淨塵負手漫步於往悽鳳閣的小徑上,不同的

是,今夜他身邊多了一個干卿底事為誰忙的傢伙。

  「大哥,到底你是如何打算,跟三弟我說一下又不會死!」

  「快重陽了……」

  「大哥,你不會真想娶那個女人進門吧?」
  
  「……龍月即將成親……」

  「你會被她悶死,我也會被她悶死,整個山莊都會被她悶死的我跟你講!」

   「……我們得送份禮去……」

  「如果她真嫁過來,我發誓我會離家出走!」

  「……唔!也不需要太大的禮,到藏珍樓隨便挑樣玉器古玩送過去便可……」

  「……現在是怎樣?咱們在唱自說自話的雙簧嗎?」

  腳步終於駐定,端木淨塵輕拂衫襬,端木竫雲走前兩步忙又退回來。

  「大哥?」

  「情況有點變化,所以勁風的問題可能沒有時間再拖下去了。」

  「廢話!」

  「我會盡快處理。」

  「那須姑娘的問題呢?」其他都不重要,這個最緊要!

  淡淡漂去一眼,「那是我的問題。」端木淨塵慢條斯理地要他別多管閒事。

  「可是……」

  「回房去睡覺吧!不要再跟來了,你若是再跟來,我保證妳明兒早上會在護國寺前的廣場上

醒來,一絲不掛。」

  瞬眼間,端木竫雲已然自他面前消失,簡恙是來無影去無蹤,比鬼魅還厲害,端木淨塵不禁

莞爾,邁步繼續行向棲鳳閣。

  「咦?端木大哥,我還以為你今兒個不會來了呢!」

  遠遠一瞧見端木淨塵,九兒即驚喜地迎向前來,跑得太快一個踉蹌,端木淨塵閃電般探手扶

住她。

  「小心?」

  抓住他的手臂站穩了,「我走的太急了。」九兒赧然道。

  兩人並肩走向老地方,端木淨塵瀟灑地背負雙手。

  「為什麼以為我不會來了?」

  「秀菊說的嘛!她說端木大哥今兒有個需要親自招待的重要客人,那我想端木大哥一定很忙

,忙得沒時間過來了。」

  「即使再忙,我也不會沒有時間來看妳。」端木淨塵輕柔地低喃。

  「真的嗎?」九兒欣喜地嘻開小嘴兒。「幸好,幸好,我還想說糟糕了呢!」

  「糟糕了?這又是為何?」

  「這個……」九兒俏皮地皺皺鼻子。「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稿的啦!也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的

,明明白日裡都在一起的說,可是夜裡只要沒和端木大哥你聊過這麼一回,我就怎麼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到天明,直至見到端木大哥之前我都不能安心……」斜睨過水汪汪的大眼來,她不好意

思地吐吐舌頭。「好奇怪,對不?」

  停在鳳凰木下,端木淨塵習慣性地靠上去,九兒也很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倚在他身邊,這一

切都是在無意識中養成的習慣,沒什麼特別用意,也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

  她喜歡碰觸他所以碰觸他,她喜歡貼近他所以貼近他,如同以往她也很喜歡和姊姊相依偎,

只不過現在換了對象而已,這樣會有什麼不妥?

  端木淨塵淺笑輕揚。「那也沒什麼好奇怪,有些人確實會如此。」譬如愛侶相互之間。

  「是嗎?那就好,我還以為自己這樣很奇怪呢!原來不是,那……」九兒螓首微傾想了一下

。「以前我很喜歡跟姊姊擠在一塊兒睡,特別是冬天的時候,現在覺得跟端木大哥你一起睡也許

更溫暖,這樣想也不奇怪囉?」

  「呃,這個嘛……」端木淨塵捂唇輕咳,有點尷尬地趕緊轉開話題。「啊!對了,我一直很

奇怪,妳為什麼堅持不和我們一起用晚膳呢?」

  「哦!因為我姊姊吃飯很慢嘛!而且她又喜歡一邊玩一邊吃,吃得滿桌滿地都是,」九兒認

真地解釋。「有時候還會纏著我唱小曲兒,我不唱她就不吃,說重兩句她就開始大哭,我怕這樣

會妨礙到你們用膳,所以……」

  「那倒是無妨,」端木淨塵淡淡道。「七姑娘就如同孩童一般,孩童頑皮本就正常,何況,

妳不在府裡時都是勁風在照顧七姑娘用午膳,也沒聽勁風抱怨過半句,可見他並不在意。至於竫

雲就更別提了,他自己吃飯都吃得一塌糊塗,哪有資格說別人,所以我說妳總是想太多了,何妨

放輕鬆一點呢?」

  「可是……」九兒似乎感到很困惑。「我已經很放鬆了呀!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這般輕鬆自在

過,不必擔心天涼,也不必害怕沒飯吃,還有二公子幫我照顧姊姊,讓我有機會去做我想要做的

事,這一切都是以前的我連作夢都不可能夢到的,但是現在……」

  「妳還是放不開令堂和令姊。」端木淨塵輕輕說出重點,同時將她推離身邊,
便與她四目相對。「妳相信我嗎,九兒?」

  「相信啊!」九兒毫不遲疑。

  「那麼,如果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為妳解決,妳願意嗎?」

  「你是說……」輕眨眼。「娘和姊姊的事?」

  端木淨塵頷首,九兒為難地皺眉。

  「我知道端木大哥一直在幫我,可是……可是有些事即使是端木大哥也不可能幫得上忙的呀

!」

  端木淨塵俯眸凝視她片刻。

  「那我再問妳,令堂與令姊,哪一個重要?」

  「當然是姊姊呀!」九兒理所當然地點著螓首。「因為娘去世了,姊姊還活著,自然是活著

的人比較重要啊!」

  「那麼,如果令姊不願意進宮呢?」

  九兒呆了呆,失笑。

  「怎會?她從來沒有反對過,而且一直很高興呀!」

  「我是說如果。」

  「如果?」九兒頗為困擾地拚命抓頭髮。「如果啊?」

  「是的,如果。」

  「那……那也沒辦法了,」九兒苦思半晌後,始無奈道。「如果姊姊不開心,我也不可能開

心,娘在九泉之下更不會開心,所以,如果她不想進宮,自然不能勉強她進宮,總之,姊姊能快

樂最重要,娘的事……」銀牙暗咬。「娘的事我會另外想辦法,即使是賣身、賣……」

  尚未說完,端木淨塵猝然俯首,有幾分衝動,有幾分惱怒,還有幾分心疼地覆上雙唇,阻止

她繼續賣身、賣命、賣掉自己,九兒抽了口氣,青澀無知的眼不知所措地大睜。

  這是個溫柔憐惜的碰觸。

  他的唇溫暖,她的唇甜蜜;他的舌醉人,她的舌香醇,然後,在她腦中猶是空白一片時,他

已然離開她的絳唇了。

  「不要再想太多了,九兒,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嗯?」輕柔的指尖彷彿落花飄羽般拂

過份嫩的嬌靨,那雙清純的瞳兒膛得更大了,他不覺逸出低沉的笑聲。「晏了,去睡吧!」

  輕細的腳步聲漸去漸遠,直至消失,九兒卻依然怔愣地撫著自己的唇,疑惑不解。

  他剛剛在做什麼?

  ◆◆◆◆◆◆◆◆◆◆◆◆◆◆◆◆◆◆◆◆

  須映梅是個冷靜穩重的女人,但在首次瞧見七兒時,仍不由得大吃一驚,沒想到天底下居然

有如此纖塵不染、美絕人寰的少女!

  然而,這猶及不上見著九兒掛在「她的末婚夫」手臂七時的錯愕。

  眾人皆知在端木淨塵的厭惡排行榜上,女人僅次於毒蛇,堂堂高居第二首位,包括他的親親

老娘在內。

  記得端木老天人猶在世之時,最愛將這件事掛在嘴上抱怨,說是可憐的老娘親只不過親了六

歲的兒子一下下,兒子不僅不捧場,竟然還吐了她滿身,傷心欲絕的老娘親一火大,便也去喝醉

了酒,回吐兒子滿身。

  雖然端木淨塵長大成人之後便不再出現那般激烈的反應,但一旦被女人碰及觸及,他仍會反

射性地避開、躲開、閃開。這也是為什麼端木老太爺只敢隨便說說,卻不敢擅自為長子正式定下

親事的原因。

  總不能娶個老婆回來專供老公量度距離吧?

  然而,他現在卻是如此自在地任由一個嬌憨的少女掛在他臂膀上,既無不快,亦無反感,即

使須映梅自認不是個會亂吃飛醋的小家子氣女人,仍不免覺得九兒有些礙眼。

  連她都還沒有機會碰過端木淨塵半次呢!

  「姊姊,你要吃什麼告訴我,不要自己……」,

  「九兒,勁風會照顧令姊,至於妳,哪……」端木淨塵將雞腿放至她的碗裡。「雞腿,快吃

吧!」

  看看碗裡的雞腿,不假思索,九兒便想把它請到姊姊的碗裡頭去供奉,誰知明眸一轉,卻發

現姊姊早已抓著另一支雞腿啃得津津有味了,兩另一邊,端木勁風仍忙著將一支支剝好殼的明蝦

丟進七兒碗裡,動作熟練流暢,彷彿他天天都這麼做。

  也的確是。

  「偏心……」剛說完這兩個字,端木竫雲碗裡就多了一顆「仙桃」。哭笑不得地夾起那顆肥

嫩嫩、油膩膩的小「仙桃」,他抽了抽鼻子,哀怨地嘟嚷。「就知道我是垃圾……不,糞坑裡撿

來的。」

  「九兒,還不快吃!」抿住笑,端木淨塵催促猶在發愣的九兒,再對頂映梅微笑頷首。「須

姑娘,那道柳蒸煎火贊魚是宮中傳出的禦膳,風味絕佳,須姑娘不妨多嚐嚐。」

  「好。」嘴裡漫不經心地回應,雙眸覷的卻是那對人手一支雞腿的姊妹倆,須映梅感到有點

不是滋味,也隱約察覺情況好像不太對,但是她很聰明,直覺這件事不能攤明瞭講開來,而是需

要理智的思考和審慎的處理。

  這就跟練武一樣,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事,倘若不想一事無成,最好是很有耐心的,非常理

智的,一步一步慢慢來……

  ◆◆◆◆◆◆◆◆◆◆◆◆◆◆◆◆◆◆◆◆

  「這是?」

  「家父要小妹親自交給大公子的書信。」

  不再多做贅言,端木淨塵即刻展閱信函,由頭至尾神情波瀾不驚,毫無變化,只在中途那雙

深沉的黑眸微微瞇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閱畢後即擡眸對須映梅淺淺一笑。

  「麻煩姑娘回去轉告令尊,淨塵謹遵宗主之命,然淨塵此刻猶有要事未決,尚請宗主稍候十

天半月,淨塵事畢後定當即刻啟程前去面謁宗主。」

  「我等,」眼底飛掠過一絲欣喜,須映梅回以端莊的笑。「家父希望大公子能與小妹我一同

回去,若大公子有事,小妹願意等候大公子。」

  端木淨塵頷首。「既是如此,那就有勞須姑娘多候了。」

  出得清塵閣內書房,在回碧鸞閣途中,須映梅沿路自婢女口中得知九兒姊妹倆住於棲鳳閣,

柳眉不禁一陣輕蹙。

  身為端木淨塵的末婚妻,她住的是敬客園的碧鸞閣,而根據端木淨塵的「官方說法」,九兒

姊妹倆不過是他救回來的落難之人,為何卻能配住於端木淨塵獨居的南園內?

  果然有蹊蹺。

  ◆◆◆◆◆◆◆◆◆◆◆◆◆◆◆◆◆◆◆◆

  藏日山莊內,南園背山,西園眾水,東園自然是林木最多。

  梅林、松林、竹林、桃林、柳林、杉林……各種各樣的林,以及各林間的亭閣軒廳、迴廊小

徑,林與林接,廊徑相通,疏落有致地形成東園別具一格的雄秀幽深景致。

  而位於含翠湖畔的柳軒,即是端木勁風的住處。

  愛憐地為七兒擦乾淨手臉,替她把衫裙拉好,再溫柔地哄騙她拿吃剩的糕餅去餵湖裡的魚,

聽她因湖裡的魚兒爭奪搶食而發出童稚的歡笑聲,端木勁風也由衷地展露出充滿愛意的微笑。

  這一切端木淨塵都看在眼裡,因此他一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問:「你愛她?」

  端木勁風也沒有拐彎抹角。「我愛她。」

  「不嫌棄她?」

  「她比任何女人都要純潔美好,我能嫌棄她什麼?」

  「那麼你是打算娶她?」

  「我是要娶她。」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不負她?」

  「死也不!」

  「很好!」

  端木淨塵滿意了,端木勁風卻猶豫了。

  「可是九姑娘……」

  「放心,」端木淨塵拍拍弟弟的肩膊。「她就交給我,你無須擔心她會反對,
你無須擔心她的將來。」

  端木勁風雙目一凝。「大哥是想……」

  「你不必管我想什麼,」端木淨塵慵懶的笑。「只管決定什麼時候要把七姑娘娶進門即可。



  端詳大哥片刻,端木勁風始慢吞吞地問:「如果我說想和大哥一塊兒……」

  端木淨塵難得發出哈哈大笑。「行!不過得再給我一點時間,你等得及嗎?」

  兩眼一亮,「大哥真的…???」端木勁風喜形於色,歡聲雷動。「太好了,我還以為大哥這輩

子都不可能成親了呢!」

  「老實說,我原也是這麼想,不過……」

  「因為大哥碰不得女人?」

  「我也不是有意的,」端木淨塵無奈輕嘆。「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對女人會有這種

異常反應,自我有記憶開始,只要稍微碰觸到女人便曾全身寒毛直豎,嚴重一點還會冒冷汗,最

後忍不住嘔出來……」

  「譬如吐在娘身上那回?」端木勁風嘴角直抖,難掩笑意。

  想瞪眼,卻演變成尷尬的苦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誰教她要偷親我。」

  「她是你老娘耶!不肖子。」幸災樂禍的弟弟終於忍不住吃吃笑出聲來了。

  「不過,幸好大哥你現在沒有那麼嚴重,不然都甭想出門了,現在外頭女人滿街都是,想不

碰到是不可能的。」

  「是沒錯,可是……」端木淨塵搖搖頭。「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依然存在,就好像被一條

劇毒的毒蛇纏住,卻無論如何也甩不脫牠,只好任由牠在你身上吐信散步。」

  「那的確是今人起雞皮疙瘩。」端木勁風喃喃道。「難怪你不想娶老婆,滿身雞皮疙瘩也許

在你打算易客為老母雞的時候是很方便,可是對上床好像沒什麼特別助益。」

  「你在鬼扯些什麼!」端木淨塵捶過去一掌,笑罵。「你啊!還有空在這兒同我要嘴皮子,

」眼角一瞥湖畔。「不趕緊去顧好你的純潔美好,馬上就教你欲哭無淚。」

  端木勁風轉首一瞧,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驚叫著飛身過去,差點自己先一頭栽進湖裡去餵王

八。
  
  「妳妳妳……妳在幹什麼?誰教妳跑進水裡來的?」

  「那條魚在同我玩呀!」

  「誰教妳跟魚玩的?」氣急敗壞。

  「你呀!」理直氣壯。

  「呃……我……我是叫妳餵魚玩,可沒叫妳下水去玩!」

  「可是不下水,人家怎麼跟魚玩嘛?」

  說的也是。

  「妳可以……可以……」

  「啊!我知道了,叫她們跳上岸來陪我玩!啊,我要那條、那條、那條,還有
那條,快,二哥,快叫牠們上岸來陪我玩,快嘛!」

  「……」

  岸邊再次迴盪起爽朗的大笑聲,端木淨塵難得笑得如此開懷。

  是誰說白癡女就不值得珍惜?

  這份純潔無瑕的感情,以及全無半絲虛假的真實互動,除了她,又有誰能給予?

  ◆◆◆◆◆◆◆◆◆◆◆◆◆◆◆◆◆◆◆◆

  四年裡,來訪藏日山莊那麼多回,為了顯示自己的成熟與大方,須映梅從來不曾特別要求端

木淨塵抽空陪伴她,只有在覷著他有空時,才去找他喝茶聊聊天,撫琴下盤棋。

  換句話說,她必須充分掌握端木淨塵的起坐行止,才能夠在不打擾端木淨塵的情況下去找他

「溝通彼此的感情」。

  不過,這並不表示她會像個跟蹤狂似的偷躡在端木淨塵後頭收集情報,那是笨蛋的作法,聰

明人自有聰明人省事、省力又省時的捷徑,既不怕穿幫,也可以得到充分的資料。

  「須小姐,請喝茶。」

  「荷花。」

  「是,小姐?」

  「你們大少爺最近很忙嗎?」

  荷花想了想。「也不算忙吧!大少爺和三少爺雖然老出門,但都是陪九姑娘到城裡玩兒,每

天午前就出門,晚膳前才回來。」

  「那麼……」須映梅不經心似地端起茶杯來就唇。「大少爺確實對九姑娘很好囉?」

  「這個……」荷花也不是笨蛋,甚麼話能不能說、該不該說,她也會判斷,所以一聽須映梅

那種奇怪的問話口吻,便開始謹慎地斟酌字眼。「婢子以為大少爺是同情七姑娘和九姑娘的處境

,所以才對她們付出特別的關懷。」

  「可是他們也未免太……親近了,」說親近還算客氣,同進同出,又是妳挽著我,我牽著妳

,這已經不是單單親近兩個字可以隨便帶過去的了。「不怕人家說閒話嗎?」

  「是大少爺疏忽了吧!您也知道,大少爺並沒有多少和女人相處的經驗,也或許大少爺是把

九姑娘當自個兒的小妹妹看待,自然不會想到要忌諱那麼多。」

  「這樣啊!嗯,我明白了。」明白她應該找九兒「聊聊」,

  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真正完美而沒有缺點的,須映梅自然也是,她聰慧美麗又落落大方,

只可惜不大會看人臉色,凡事總是自以為是的自行作單方面的認定,再依據這個起碼有八成不可

靠的認定來行事,結果自然只有她自己才滿意。

  非常湊巧的,須映梅一出敬客園即碰上她的標的物--甫送姊姊至東園出來的九兒,她正想

至南園找端木淨塵。

  「九姑娘。」

  「咦!須姑娘,妳也要去找端木大哥嗎?」

  「不,我是想去找九姑娘妳。」須映梅暗裡更仔細打量對方。「九姑娘要去找大公子嗎?能

否先和我聊聊?」清妍如水的少女,姿色不俗,但過於單純憨直,應該不是大公子會欣賞的女人

,卻不知他為何獨厚於她?

  就如同荷花所說的,可憐她、同情她,所以特別關懷她嗎?

  應該是,這倒是無可厚非,既是俠義中人,助人是分內之事,可是旁人的閒言閒語卻也不能

不顧慮,若是他疏忽了,自然該由身為末婚妻的她來替他妄善處埋這種「麻煩」。

  「好啊!」九兒毫無防備之心。一加一等於二,既是端木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

  築建於日華山傍的藏日山莊範圍深廣,自然少不了小山小林小溪小湖,此刻,須映梅即領著

九兒來到南園與東園間的含翠湖畔,綠光漣漣,水波蕩漾,含翠亭四週亦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淡淡的香氣幽然瀰漫,今人深深陶醉於這份清逸寧靜的氣氳。

  「九姑娘,坐呀!」

  興致盎然地吊在欄汗上俯視湖裡遊魚百態的九兒聞言,回首嫣然一笑,「哦!好。」然後興

奮地在須映梅對面的石凳上落坐。「我都不知道山莊裡有這麼漂亮的地方呢!」

  老往外跑的人,反而不知道左右鄰居是誰。

  「這裡確是我最喜愛的地方。」須映梅附和道。「請問九姑娘在山莊裡住多久
了?」

  九兒仔細想了一下,伸出三個蔥白玉指。「三個月。」

  「那麼九姑娘打算何時離開藏日山莊呢?」

  「辦完事之後。」

  「這樣……」人家的私事她自然不好隨意探問,不過有關於「她的末婚夫」的事,她理所當

然有權深究。「請問九姑娘和大公子是什麼關係呢?」

  「什麼關係?」九兒似乎有點困惑。「端木大哥救了我和姊姊,是救命恩人,也是朋友啊!



  自九兒單純憨直的表情,須映梅全然看不出半點曖昧之色,但無論如何,有些事她還是必須

提醒九兒一下,畢竟維護末婚夫的聲譽是她的「責任」。

  「九姑娘,是這樣的,我認為妳……」

  「九兒,須姑娘,原來你們在這兒。」

  一見端木淨塵,九兒立刻衝過去快樂地抱住他的手,但端木淨塵馬上把她的手拆下來,並用

下巴指指端木竫雲。

  「妳先隨竫雲到柳園去,我有事要和妳談。」

  「哦!」

  待九兒與端木竫雲走開,端木淨塵轉對須映悔綻出溫煦的笑。

  「來散步嗎,須姑娘?」

  「嗯!」須映梅頷首,並將視線投向九兒離去的方向。「九姑娘是……」

  「是我們兄弟要和九兒姊妹倆談點私事。」

  「原來如此,那麼……」須映梅謹慎地稍一思索。「小妹以為小妹最好跟同前去,否則……

」多的是閒人說閒話。

  「須姑娘,」端木淨塵慢吞吞地打斷她。「淨塵剛剛說過是私事,既是私事,自然不便『外

人』參與討論,這點想必須姑娘能諒解?」

  話說的通情達埋,唯獨那「外人」二字刺耳得很,須映梅覺得有點難堪,但她依然很有風度

的保持高雅的笑容。

  「不瞞大公子,其實適才小妹與九姑娘一番相談,已是相當熟稔,所以小妹以為九姑娘應該

不會在意……」

  「我在意。」

  「呃?」

  「我承諾過會幫她們解決問題,這是我個人的諾言,不想牽扯太多人進來。」

  「可是二公子、三公子他們不也是……」

  「他們一開始就牽扯在內了。」

  「但我是……」

  「須姑娘遠來是客,怎敢勞姑娘多煩心呢?」

  客?

  她是客?

  「大公子,我是……」

  「須姑娘,」端木淨塵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再次打斷她的話。「他們在等我,淨塵先去和他們

談談,應該不需要太久,之後淨塵再來陪姑娘到城裡去逛逛,姑娘意下如何?」

  「但是我……」

  「那麼淨塵先行離開??待會兒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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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1-21 14:05:22 |只看該作者
見他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便離去了,須映梅不禁又氣又惱,但不過片刻後,
她即又恢復冷靜。

  她是客?

  好,既然他「忘了」她是他的末婚妻,她就得好好的表現一下,「提醒」他她是個多麼稱職

的「末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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