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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把刀]愛九把刀系列-愛情兩好三壞[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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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04: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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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有些人的翅膀,總是特別耀眼

一局上

一局下

二局上

二局下

三局上

三局下

四局上

四局下

五局上

五局下

六局上

六局下

七局上

七局下

八局上

八局下

九局上

九局下

十局上

《 本帖最後由 翔風鷲 於 2010-1-25 19: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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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05:02 |只看該作者

作者序-有些人的翅膀,總是特別耀眼

早上六點四十五分,我正在前往苗栗的平快火車上,前往阿拓的告別式途中。

十月十九日晚上,阿拓在嘉義中正大學的聯外道路上,發生了嚴重的車禍,四天後,遠從法國回來的拓姊見了阿拓最後一面後,阿拓在近千名朋友與讀者的祝福下,輕輕張開了驕傲的羽翼,留下遺愛人間的眼角膜。

阿拓是我認識很久的讀者,也是極少數常見面的網友。

由於他酷愛裝熟的熱力,與我正構思的虛擬角色不謀而合,因此在故事「等一個人咖啡」中擔綱主角,用誠懇到絕倒的笑容拉繫住故事每個環節,讓裡頭所有人物綻放出十倍耀眼的光彩。在網路張貼等一個人咖啡結局的那夜,創下kkcity站有史以來最多的人潮。

從阿拓一推進加護病房,數百網友忙著祈禱、集氣、用念力傳送能量時,我心中的錯愕與荒謬吞噬了其餘過剩的情緒。直到我穿上防護衣,走進加護病房握住阿拓手的瞬間,整個畫面才勉強真實起來。

常常有人用批判的語氣說,小說裡的催淚情節與現實落差甚大,將主角送進生死關頭不過是廉價的橋段,博取廉價的同情。我很同意這點,甚至在挽救自己的愛情時,發誓要讓所有的愛情故事都能有美好的結局。但人生並不是幾個章節的起承轉合,有多少遺憾與嘆息。

在這樣「想很多」的情況下,完成了探索愛情的「兩好三壞」。

人生並不是一連串待解決問題的集合,這樣的面對方式太辛苦。

我也不認為人之所以來到這個世上,就有固定的習題需要修煉這樣高雅的輪迴論。

人生更不能簡單化約成與上帝間的九局棒球賽,這不過是小說的比喻結構,作者反芻自我後的價值呈現。

很有可能,愛情是人生中最無法受到控制的變項,這正是愛情醉人之處。

但什麼是愛情?

當有人試著告訴妳這個千古問題的答案時,那不過是他所體驗過的某種滋味,或是故作憂傷的勾引姿態。

愛情是許多人人生的最縮影。答案有浪漫,有瘋狂;有刻骨銘心,有輕輕觸動;有死生相許,有背叛反覆;有成熟,有期許成熟。

每個人想尋找的答案都不一樣,因為每個靈魂都無比獨特。

每個人最後尋到的答案不一樣,因為戀愛需要運氣。

二十歲以前,我堅貞篤信努力可以得到任何愛情。何其天真。

二十歲以後,我醒悟到大部分的愛情,早在一開始就註定了結果。

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在下意識的第一印象中,將異性做「戀愛機會」的評分,從此定調。

但戀愛除了運氣,還有更多的努力填補其中,充滿汗水、淚水的光澤與氣味。

所以愛情的姿態才會如此動人。

在兩好三壞裡,我反覆掏空所有,對自己交互詰問,去座落角色,去吹動情感,不論是悲傷嘆息,或是幸福微笑,讓虛擬的故事充滿真實人生裡豁盡全力的帥勁,是我對正在雲端、忙著跟天使裝熟的阿拓的招呼。

阿拓,在天上也要過得很色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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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09:19 |只看該作者

一局上

醫院的天台頂樓。

陰鬱厚實的雲朵吞噬了整座城市,空氣中的黏稠溼氣滲透進她的皮膚裡,隨時都可能下雨,或更致命的,持續這樣不上不下的模糊狀態。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自殺。

躺在小雪腳邊的技安扭蛋恐怕也是一般心思。

「原來不只我一個人這麼想。」小雪坐在天台上,雙腳在半空中划水。

她沒辦法不注意水塔旁邊,一個左手還吊著點滴的中年男子巍巍峨峨地晃行著,男子的眼神流露出某種堅決。

大概是上個月還是上上個月吧,小雪的左手腕上出現第二條刀疤後的隔天,她也在天台上目睹一個患有躁鬱症的母親將出生不久的小娃娃丟了下去。小雪還記得自己甚至幫那位母親讀秒,不過數到三的時候那位母親就失控了,提前了兩秒將嬰兒摔落。但那尚未命名的嬰兒,應不會介意少活了那兩秒吧?小雪心想。

無論如何,這個城市已經瘋狂了。

每次自己在思考自殺這個非常簡單,卻又被大家刻意複雜化的問題時,就會有人捷足先登,或是陰錯陽差擾亂她的計畫。

中年男子看似死意堅決,但從他不忘扶著左手上點滴的動作來看,他還對這個世界存有很大的希望。

中年男子氣喘吁吁走到天台邊緣,看著十五層樓底下的火柴盒世界。

「自殺啊?」小雪隨口問。

中年男子咬著牙,突然大叫:「不要管我!我要自殺是我的事!誰都攔不了我!」

「喔,我也沒要管你,只是身為自殺界尚未成功的前輩,想提醒你幾件事。」小雪淡淡笑著,雙腳懸空輕踢。

天台風大,略瘦的她好像隨時會被颳下樓似的搖晃。

「要提醒我還有家人嗎?好啊!我要自殺!他們人在哪裡!在哪裡!」中年男子不分青紅皂白開罵:「我這麼低聲下氣跟地下錢莊借錢,還不就是為了他們!」

小雪搖搖頭,用專業的語氣解釋:「絕不能跟想要自殺的人說的三件事裡,提醒家人的存在可說是第一名。」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問:「為什麼?」

小雪看著烏黑的雲層,說:「提醒自殺者還有家人要照顧,等於叫他將小孩子或老婆先殺掉後再自殘,這樣就一勞永逸了。你說對不對?」

中年男子無言,低下頭來。

「兩年前,我經商失敗…」中年男子嘆了口氣,想娓娓道出自己的辛酸故事。

「對不起我不想聽,你要跳就跳吧,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小雪打斷中年男子的話語,甚至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真正想自殺的人,是不會囉哩巴唆的。

最接近死亡的人的眼神,也不會是剛毅堅決地尋死,而是疲懶、了無生機、可有可無地活著的靈魂抽空狀態。

「那妳…」中年男子怏怏地站在一旁。

「我只是想提醒你幾件事。」小雪淡淡地說:「如果你要自殺,可不可以別跳樓?如果你死後想捐出內臟,一跳樓整個內臟都摔爛了,不能用了,還會給醫院樓下的掃地阿姨帶來很大的困擾,人家一個月才賺兩萬八,憑什麼給人家添這種麻煩?況且從這邊看下去,挪,急診室就在我的腳底下,說不定你這團肉醬還會擋到救護車進進出出。」

「對…對不起…」中年男子感到困惑。

「還有啊,如果你一定要自殺的話,也不要燒炭或吃安眠藥,因為兩種方法都會讓你的內臟衰竭,死掉以後同樣沒辦法給有需要的人用,你知道現在肝癌患者要等一個健康的肝要等多久嗎?心臟有問題的人要等一顆好心要等多久嗎?失明的人等眼角膜要等多久嗎?」小雪一邊說,一邊拆開左手上的白色繃帶。

風一吹,那白色繃帶飛翔在灰灰濁濁的半空中,突兀、卻美麗的一縷點綴。

「割腕吧,如果你一定要選的話。」小雪凝視著手上三條觸目驚心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女孩子原來是瘋的。他心想。

「不過得專業點,一次就給他成功。別像我,割腕後竟然還打電話給男朋友,這樣子當然死不成,還把浴缸弄髒了。」小雪撫摸著前天才烙印下的、第三條還未完全癒合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退了一步,他直覺離這個女孩子越遠越好。

「如果你對跳樓始終情有獨鍾,又不肯把內臟留給別人,我建議你找個冷僻一點的地方跳,在市中心跳不只容易被警察拉住,還會被媒體SNG直播。」小雪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白灰繼續道:「你知道每天打開報紙、打開電視,怎麼算平均都有五個自殺的相關新聞嗎?這樣整座城市不垂頭喪氣的才怪。」

小雪走近中年男子一步,男子本能地往後一跌,摔倒在地。

「妳…妳別過來!不要過來!」男子慌亂地說。

小雪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

這男人剛剛還自認站在死亡的邊緣線上,自己難道比死還可怕嗎?

「我只是得了,缺乏幸福的病。」小雪吐吐舌頭,叮叮噹噹地打開安全門下樓。

雨要下不下的,壞了許多人逛街的心情。

「不如就好好下場大雷雨吧。」阿克看著玻璃自動門外,每個心不甘情不願拿著雨傘的行人。

阿克把玩著手上當紅的mp3隨身聽ipod,雪白的機身、銀亮的機背,跟一旁皓白的筆記型電腦ibook正好配成一對兒。

在這間偌大3C家電賣場中負責最叫好不叫座的麥金塔使用者區,阿克覺得其實很有挑戰性,至少產品都是頂尖的,無論造型,無論機器內在,都是世界領先的旗艦規格。只是自己不夠好,還不夠了解產品,或者,還不夠了解消費者。

「哇,你看,這台電腦螢幕可以這樣隨便拉耶,好像有條脖子喔!」一個女孩拉著男朋友到贏得多項年度設計大獎的桌上型電腦iMac前東摸西摸,兩人玩弄著活動式螢幕的機關。

阿克笑笑,沒有立刻走過去,也沒有盯著他們看。

有些消費者純粹抱著好奇心,並不希望有賣場人員過來、用一堆專業術語打擾他們。當然了,若他們待在麥金塔區超過五分鐘,阿克就會帶著微笑走過去,教教他們關於麥金塔蘋果電腦平易近人的一面。

但有個人可不這麼認為。

「在這裡上班,有沒有自覺啊?客人來了就要盡到解說的責任!」孟學雙手插著口袋,像背後靈一樣在後面喝令著阿克。

阿克吐吐舌頭,轉過頭微微鞠躬。這個叫孟學的品管經理他可惹不起。

「在賣場工作,如果連小小的工蜂角色都扮演不好,小心明天就捲鋪蓋走路。」孟學瞪著假裝羞愧的阿克,在大庭廣眾之下似乎罵上了癮。

微胖的店長走了過來,想緩和個幾句,卻照樣被孟學瞪開。

「阿克,有空的話過來幫我盤點倉庫。」

一個穿著高跟鞋、戴著無邊眼鏡,看起來頗為幹練的女人拍拍阿克的肩膀。

她是這個賣場的行銷企劃,也是阿克暗戀了整整一年的女人,文姿。

「沒問題。」阿克當然這麼說,不管孟學還沒訓斥夠就跟著文姿閃到倉庫裡。

倉庫的灰塵還是很多,不管怎麼拍怎麼掃,只要三天不留神,灰塵跟蜘蛛網就會爬滿整個幽暗的空間,還有一股不是很討厭的霉味。

「剛剛又挨罵了?」文姿說。

「嗯,孟學是品管部的經理,那麼大一隻,怎麼就這麼喜歡管我這個小職員,真想不透。」阿克幫忙點貨。

「他是公司大股東的獨生子,所以他在罵你的時候,你負責站好就對了,別頂嘴知道麼。」文姿假裝抄抄寫寫,其實她要點的貨已經在半個小時前就搞定了,她只是藉個因由從孟學前支開阿克。

「嗯,習慣了,就跟以前我剛進公司、妳負責帶我的時候,妳也很喜歡找我麻煩,我總是乖乖讓妳罵個夠。」阿克笑笑。

「我找你麻煩,是因為你老是心不在焉。」文姿反駁,阿克也正好將幾個空箱子弄倒。

「都無所謂啦,反正妳現在對我也沒有以前那麼兇了。」阿克失笑,索性蹲下將箱子折扁。

「明天,我生日。」文姿突然開口。

「我……我記得啊,我已經買了妳最喜歡的趴趴熊大布偶當生日禮物。」阿克有些慌張。

「哪有人提前把禮物說出來啊!這樣哪有驚喜?」文姿昏倒。

「啊!對不起!」阿克更慌了。

「算了,這樣剛好。」文姿鬆了口氣。

「什麼意思?」阿克不解。

「連你這種笨蛋都知道我喜歡趴趴熊,你想其他人會不知道嗎?我從小到大總共收到了二、三十隻趴趴熊,煩都煩死了,再喜歡都會膩。」文姿埋怨。

「那怎麼辦?」阿克緊張,難道要把已經買好的趴趴熊丟進舊衣回收筒安樂死?

「送我特別一點的禮物啊!」文姿抿著嘴道。

「例如呢?變種的粉紅色趴趴熊?」阿克搔搔頭。

「我、不、要、趴、趴、熊。距離我的生日還有十四個小時,你自己好好想、用力地想。」文姿走到倉庫外。

「是。」阿克歪著頭。文姿停下腳步,轉頭。

「要用想打出全壘打的力氣去想,知道嗎?」文姿擺出一個棒球打擊姿勢。

「是,全壘打。」阿克笑了。

「阿克,明天文姿生日,你要送什麼啊?」

店長發現孟學已經走遠,笑嘻嘻朝阿克走了過來。

「我買了隻趴趴熊,大概這麼大。」阿克雙手張開。

「很普通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文姿喜歡趴趴熊,說不定她明天會收到十幾隻,那就一點都不稀奇啦。」店長搖搖頭,用憐惜的表情看著阿克。

「那怎麼辦?她剛剛也這麼說。」阿克敲著自己腦袋,苦惱地說。

「喔?」店長好奇。

「她還說,要我用揮出全壘打的力氣去想別的禮物。」阿克看起來很苦惱。

「怎麼辦?這個問題,就要問施主你自己啊。」店長推了推黑色膠框眼鏡。

「你覺得,選女生生日那天告白,成功的機率會不會比較大?」阿克有些侷促。

整個賣場,就只有店長知道阿克喜歡文姿這件事,店長自然成為阿克戀愛進行曲的唯一軍師。

而且店長是個樂天派的Gay,也就是男同性戀,不管對男生或是女生的想法,店長都能精細地拆解、剖析、解釋給戀愛智商零蛋的阿克聽。根據店長獨自發行給阿克的最新一期「文姿戀愛情報」裡提到,擔任行銷部企劃的文姿也喜歡阿克的機率首度超過五成,讓阿克大感振奮。

「根據統計,至少大兩成。」店長捏著阿克的臉頰,說:「不過你也太自大了吧,居然把自己列入全壘打級的生日禮物?呵呵。」

「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時機嘛。」阿克難為情地說:「要我在情人節或是聖誕節或任何說得出名字的節日告白,說不定也會有其他人跟文姿示愛啊,那得跟很多人競爭,我穩失敗的。不如挑個冷門一點的時間。」

「小子,女孩子的生日一點也不冷門。」店長莞爾,指著賣場裡的辦公室,說:「我敢打賭,孟學也會趁明天告白。」

阿克瞪大眼睛。

「品管部經理也喜歡文姿嗎?」阿克張口結舌。

「是啊,標準的黃金單身漢,有車有樓,情場鬼見愁。」店長看著呆若木雞的阿克。

「文姿平時兇巴巴的,那種黃金單身漢幹嘛跟我搶!」阿克覺得天旋地轉。

「幹練的女人自然有她迷人的神采,馴服這種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店長看著手中的賣場傳單。

「才不是這樣。我喜歡文姿,是因為她其實很可愛,很善良。」阿克搖搖頭,走向那對情侶。他們已經在麥金塔蘋果電腦前研究許久,是該出馬介紹產品的時候了。

店長頗有興味地看著阿克,辦公室的百葉窗也拉下了一小格,一雙細長的眼睛也正端詳著阿克。

文姿。

文姿是賣場的行銷企劃,負責的事務可說直指整個賣場運作的核心,她以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升到這個重要的位置,除了一紙企管碩士的文憑,敢於跟男人競爭的鬥心更是關鍵。

許多同事都覺得她氣燄太盛不好親近,唯獨阿克是個特殊的例外。

一年前文姿帶著剛進門的阿克,說有多兇就有多兇,一下子叫阿克在一個小時內將一貨車的電視給搬好,一下子叫阿克熬夜盤點庫存,頤指氣使的,但這傢伙竟然沒反抗過,也沒愁眉苦臉過,甚至還會到網路上背幾個笑話說給文姿聽。然而文姿並沒有因此對阿克產生認同,反而有些憎惡,簡單說就是缺乏男人的骨氣。一點脾氣也沒有的男生是絕不討喜的。

只有一次,阿克堅持要請一整天假排隊去看職棒總冠軍賽,她才見識到阿克也有執著的一面,而且是相當重度的棒球成癮。

「要不然,妳也乾脆請假吧!我帶妳去看,不要整天悶在冷氣房裡,連月經都會亂掉的!」阿克為了請假,竟然抓住她的雙手口不擇言。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月經?」文姿臉紅,但口氣還是兇得嚇人。

「月經亂掉就糟糕了!只有總冠軍賽才救得了妳啊!」阿克急迫大吼:「店長!幫我們兩個一起請假!」

然後文姿就這麼茫茫然被阿克拉到球場,用十倍的價錢買了兩張黃牛票,還排了三個小時的隊伍,腿都快站斷了。

「我要回去了。」文姿當時只覺得好累。

「有沒有搞錯!象牛大戰耶!以後看不到這兩隻球隊打總冠軍賽怎麼辦!」阿克居然飛快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就像一副鐵銬。

幾個小時後,蔡豐安的再見安打讓黃色的彩帶洪水般瀉進場內。

「太神啦!」阿克在肅殺的興農牛隊加油區裡不顧一切狂吼。。

依稀,自己的雙手好像也跟著舉了起來,振臂歡呼著。

然後自己漸漸的,就對阿克兇不太起來了,文姿也不大清楚是為了什麼,如果說自己竟喜歡上一個不甚力求上進的傻瓜蛋,那真是荒謬透頂。

「明天阿克會送我什麼全壘打等級的禮物呢?」文姿看著百葉窗縫隙中,正興高采烈為客人介紹麥金塔使用介面的阿克。

文姿回到座位上,將咖啡粉倒在紙杯裡。

該不會還是只有趴趴熊吧?那樣的話,我一定裝不出高興的臉色。文姿心想,卻笑了。

「小子,你要怎麼跟文姿告白啊?有沒有好好演練過?」

店長啃著便當,跟阿克蹲在賣場用來進貨的後門口。

「早就對著鏡子演練好幾百遍了。」阿克自信滿滿,捧著便當猛扒。

「你完蛋了你完蛋了。」店長搖頭嘆氣。

「為什麼這樣說?」阿克不信,哼哼說道:「今年球季開打,有誰會相信恰恰打擊率會超過四成?結果呢?中華職棒第一人啦!」

店長不語,只是竊笑。

「幹,說啦!」阿克用筷子刺店長:「不然把你的排骨吃掉喔!」

「鏡子裡的人會回嘴嗎?」店長用筷子護住便當盒裡的排骨。

「是不會。」阿克。

「鏡子裡的人會瞪你、讓你不知所措嗎?」店長的筷子飛快夾走阿克的滷蛋。

「是不會。」阿克感覺不對勁。

「完畢。」店長嚼著滷蛋。

「那怎麼辦?聽起來我肯定會搞砸一樣?」阿克坐如針氈,主動夾了一塊滷肉到店長的便當裡。

「不夠喔。」店長嚴肅地搖搖頭,說:「你對文姿的愛只值一粒滷蛋加一塊滷肉嗎?」

「我沒肉了啦!下個便當我請。」阿克說完,見店長打了個呵欠,只好繼續追加:「下下個跟下下下個也是我請。」

「嗯,這才像話。」店長推推黑色膠框眼鏡,說:「根據民明書坊去年出版即創下百刷記錄的「女人啊!別再把我甩」一書中,記載了全名「搭訕地獄百人斬」的告白速成法,傳說中每個完成這種練習的人,不是變成情場鬼見愁,就是淪落為情場無恥男,天堂地獄,一線之隔。」

「說吧。」阿克闔上便當。

「如果你能夠趕在跟文姿告白前,在街上、公車上、捷運上、戲院裡、公園裡或任何一個地方,搭訕一百個女生,這樣就能完全消解你心中的羞恥感,狂增經驗值,對喜歡的女生告白起來無往不利。」店長啃著滷肉。

「真的假的?有沒有搞頭啊?」阿克抓著頭髮。

「當然有搞頭!搭訕過一百個女生,你還會感到害羞嗎?」店長。

「應該不會吧。」阿克更用力地抓著頭髮。

「經過搭訕地獄的特訓,禮義廉恥在你的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只剩下越磨越靈光的告白技巧。」店長正色道:「去吧,下午我特許你請假,太陽都快下山了,搭訕地獄是不等人滴。」

「不過要搭訕一百個真的太趕了,怎麼說都不可能成功啊。」阿克愣住。

「如果要加快速度也不是沒有辦法。」店長神色凝重。

「說,下下下下個便當我也請。」阿克咬牙。

「搭訕五十歲以上的歐巴,一次抵兩次,搭訕身邊有護花使者的女生,一次抵三次,搭訕被黑道大哥摟著的煙花女子,一次抵十次。」店長豎起大拇指:「加油!包准你喪心病狂!」

阿克傻眼,將空便當盒丟進垃圾桶裡。

店長指著十公尺外,一位站在紅綠燈前等待過馬路的女孩子。

「等等,萬一我搭訕成功了怎麼辦?」阿克腳踏出一步,突然發問。

「小子,那或然輪海零啊。」店長雙手都豎起大拇指,笑著。

小姐!小姐等等!」阿克跑到上班女郎身邊,氣喘吁吁。

紅燈。

「對不起我趕時間。」上班女郎連正眼看他都沒有。

「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推銷也不是要做問卷,我只是…」阿克說著說著,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搭訕法。

依舊紅燈,上班女郎皺著眉頭。

「請問我有沒有榮幸牽著妳的手過馬路?」阿克滿頭大汗,伸出手。

上班女郎終於好好看了阿克一眼,但卻是用一種端詳外星生物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神經病?」上班女郎。

「我…我這樣會很唐突嗎?」阿克搖搖欲墜。

「全台北就是你最唐突,你有在吃藥嗎?」上班女郎瞪著阿克。

「沒…沒有。」阿克臉都快燒起來了。

「你應該開始吃。」上班女郎邁開步走。

綠燈了。

第一個搭訕對象,弄得阿克神經差點崩壞掉。

拿起口袋裡的原子筆,在手心上畫了一個「正」字的第一橫。他心想,幸好店長提供自己這個「搭訕地獄」練習法,要不然明天的告白鐵定因為腎上腺素亂分泌導致不知所云失敗。

「振作!阿克!」阿克拍拍自己滾燙的臉頰,為自己打氣:「還有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不振作可不行!」

「小小姐,不好意思,我剛剛撿到一千塊不知道該怎麼花,請問妳願意跟我一起看電影嗎?」阿克滿臉通紅,傻愣愣地蹲在國小門口,一個七歲小女孩面前。

「可是我只能看普通級的耶。」小女孩早熟地撥弄小辮子。

「是嗎?最近有什麼卡通片?」阿克沈思。

「喂,不要騷擾我女兒,小心我叫校警抓你!」一個肥胖的中年婦人突然出現,氣呼呼地瞪著阿克。

「抱歉,我肯定來得太早了。」阿克趕緊逃跑,在手心上添了一筆。

「司機,請問妳什麼時候下班?一起吃晚飯看個電影好不好?午夜場也可以的。」阿克投下十五元硬幣,緊張地低頭問。

「同學請看這邊的標語,請不要跟公車司機聊天,會讓我分神。」一個歐巴握著方向盤,冷淡地指著門上的標語說:「況且後面
有那麼多放學的高中女生,你可不可以振作點去邀她們?不要來騷擾我。」

「是是,不好意思。」阿克連忙道歉,假裝沒聽見身後一堆高中女校生不停大笑。

阿克在手心上添了兩筆劃記。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女朋友看一場電影?這樣問會不會很冒昧?」阿克搔搔頭,神色扭捏地站在一對情侶前。

西門町,頭髮染成金黃的女孩傻了眼,手中的甜筒差點摔下。

「你說呢?」理著龐克頭的男孩皺起眉頭。

「好像是有點冒昧,那下次吧,打擾了。」阿克微微鞠躬,在手心上添了三筆。

「等等,你不是要借我的女朋友去看電影?」龐克男拉住阿克。

「不好意思,不用了。」阿克卻驚訝龐克男眼中的善意。

「沒啦,五百塊,純看電影。五千塊,看電影加上賓館,兩小時任幹。」龐克男拍拍阿克的肩膀,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阿克嚇到,一看金髮妹,年紀不到二十的她正開心揮揮手,推銷著青春年華的自己。

「還是算了。」阿克趕忙逃走。

這個城市真的生病了。

看著手機上的電子時鐘,八點半。

手心上的劃記,十一個正字,合五十五次搭訕經驗。

「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會為了搭訕廢寢忘食。」阿克吃著阿忠麵線,覺得自己越是亂搭訕,就越像個機械人,或者更精確地說,一台冷笑話製造機。

阿克嘆氣,注意到一個西方巨乳娘站在一旁吸麵線,還揹著一個大登山包。

「唉。」阿克苦笑:「愛情之神啊,請睜大眼睛正視我的努力吧,讓我早日脫離去死去死團萬年VIP的行列,從好人俱樂部除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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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14:56 |只看該作者

一局下

房間還保持的跟五天前一樣。

打翻的水杯破片還躺在地上,冰箱裡的優格布丁過期了,垃圾筒微微發臭,浴缸上還留著乾涸的紅色。十七個小魚缸裡,虛弱的小魚有氣無力,載沉載浮。

房間默默地告訴小雪,在自己因割腕被送醫急救後,她的寶貝第二任男友不只沒去看她,就連這房間也沒進來過。一次都沒有。

「太忙了嗎?」小雪自言自語。

但彈子房的圍事能有什麼忙法?有人來找碴?有客人為了搶美眉大打出手?

「還是劍南出了什麼事?」小雪緊張起來,在和式桌底下翻找到早已沒電的手機,慌亂地插上電。

嘟??嘟???嘟????

您撥的電話講話中,請稍後再撥。

「跟誰在講電話?」小雪納悶著,然後他想起了半年前在大陸電影掀起議論熱潮的電影「手機」,裡頭解剖了幾個關於用手機偷情的祕密,其中一個是「在開機的狀態下將電池拔掉,來電者聽到的並不會是沒有訊號,而是講話中」。

小雪皺著眉頭。不,這傢伙沒那麼精打細算,認真說起來,劍南根本沒什麼大腦。

然而在斷斷續續撥了半刻鐘後,小雪不禁犯起疑來。

「王八蛋,死劍南,到底是在跟誰講電話?」小雪忿忿說道,站了起來。

十幾個小魚缸,十幾對饑腸轆轆的眼睛正張望著,擺弄著尾巴。

「餵完了魚再去找你算帳!」小雪踢倒和式桌。

小雪拿起櫃子上的乾魚糧小心翼翼撒進魚缸裡。幾天下來沒有清理魚糞,水都濁了,現在又倒下飼料,待會兒魚兒吃飽了一定得好好清理這些缸子不可,不然這些原本就生病了的小魚,恐怕會熬不下去。

小雪工作的水族店裡有個規矩,只要有小魚生了病,不管是白點病、爛腮病、魚螵病、脫鱗症,無論難治易治都得第一時間撈出,以免感染到其他健康的魚,然後立即全面換水處理。生病的魚如果是昂貴的品種,例如紅龍或魟魚,在撈出後都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直到病癒,然而一般的小魚只要出現任何症狀,被隔離後絕難逃過安樂死的命運。

「老闆,可不可以將生病的魚送給我?」小雪當初是這麼開口的。

「小雪,妳要生病的魚做什麼?」老闆打了個呵欠。

「生病的人互相照顧,會好得比較快。」小雪說,將病魚包進袋子裡,灌入純氧。

從此之後,小雪的房間就成了病魚的加護病房。在小雪的照料之下,有一半的魚都會健健康康回到水族店。或許他們都是小雪的希望,期待著有一天,自己也能遇到一個好人,無論如何都會堅守在自己旁邊,安撫自己的情緒,照顧自己隨時被陰暗包圍的靈魂。

「一定要好起來喔。」小雪笑笑,手指伸進水中,讓小魚親吻她的指尖。

子房依舊煙霧繚繞,這年頭的年輕人好像不叼根煙就酷不起來的樣子,男人們一手抓著推桿,一手捧著年輕辣妹的屁股,兩者缺一不可。

「劍南呢?現在不是他的排班嗎?」小雪環顧整個彈子房,就是找不到她的男友。

所有人面面相覷,小雪每次來找劍南都不會有好事。

何況她的左手裡,正捏著一顆技安扭蛋!

「我問你們劍南呢!」小雪用力一拍撞球桌,所有人的心都跳了一下。

「嫂子,劍南哥他…他出去跟人談判了!可能要…」一個臉上刺了個「恥」字的嘍嘍勉強應聲。

「可能要晚一點才能回來吧!請嫂子先回家等等吧,劍南哥大人做大事,總是這樣的。」另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嘍嘍打著哈哈,搔著頭笑道。

「談判?他去談判怎麼不帶著你們?他以為他是銅鑼灣扛霸子陳浩南啊?騙我!」小雪充滿殺氣的眼神掃射了眾人,大家訕訕低頭不敢跟她四目相接。

小雪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銳,她注意到一個死台妹的眼睛若有似無地飄向男廁,她手中的技安扭蛋頓時破裂。

「拿來!」小雪搶過一根推桿,氣沖沖地走向男廁。

「嫂子!那是男廁!女廁在另一邊啊!」死嘍嘍們慌慌張張想攔住小雪,但小雪桿子用力一揮,大家只好全閃開。

小雪走進男廁,小便斗區沒有人,隨即低頭檢查大號區的門縫底下有沒有腳。

果然,劍南貫穿的一雙靴子正在裡頭抖動。

隱隱約約,還有另一雙紅色的長筒靴正不尋常地晃著。

「混蛋!」小雪用力踢開廁所門。

坐在馬桶上的劍南大叫了一聲,像蛇一樣攀附在劍南身上的陌生女子嚇得跌落,兩人看到鬼般驚惶不已。

「談判談到抱在一起!我就知道轉到技安扭蛋一定不會有好事!」小雪憤怒不已,手上的球桿瘋狂砸在劍南身上。

劍南猝不及防被打了好幾下,陌生女子則趁隙逃出廁所。

「夠了吧!賤貨!」劍南回過神來,褲子還沒穿上就抓住往頭頂揮落的桿子,狼狽至極。

「罵什麼罵!你這台死自走砲!我自殺住院你看都沒看過我!」小雪歇斯底里咆哮:「在這裡跟女人鬼混!一點良心都沒有!」

「賤貨!我沒良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妳別告訴我妳現在才知道!」劍南光著屁股,死命搶回桿子。

廁所門口全是看好戲的豬朋狗友,瞧得劍南滿臉發燙。

這下子糗出得可大,以後叫他怎麼在嘍嘍面前擺出大哥的風範。

「去死吧!」劍南怒極攻心,一巴掌往小雪臉上摔落,打得小雪整個人錯愕倒地。

劍南用膝蓋折斷球桿,對著跪坐在地上的小雪大吼:「妳知不知道妳有多煩!跟妳在一起除了做愛還不錯外,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好爽的!真賤啊妳,居然還巴著我這樣沒良心的傢伙!」

小雪哭著,整顆心沉進無底的流沙裡,越沉越無法呼吸,壓在身上的沙子越來越重。

技安扭蛋在地上快速轉著、旋著、嘲笑著,直到劍南一腳將扭蛋踏碎。

「整天只會將扭蛋掛在嘴邊的臭女人,是永遠得不到幸福的。」劍南拉上褲子,冷冷俯看無助的小雪。

小雪號啕大哭,哭得連圍觀的嘍嘍們也不忍再看下去了。

「三…」小雪抽抽咽咽,呢喃著。

劍南本來已要踏出廁所,停下腳步,回頭瞪著崩潰中的小雪。

「三個壞球了…」小雪將臉埋進身體裡,蜷了起來。
「是啊,上帝再對妳投一個壞球,馬的妳就全部完蛋!」劍南嗤之以鼻:「整天就光會說這些,去!遲早妳會被下個男人打進垃圾筒!」

劍南瞪著大夥離開,只剩下越來越虛弱的小雪。

「小姐,請問妳該不會碰巧沒看過哈利波特三吧?」

「這位死台妹,妳看,我的手一直在跟我哭訴它二十年來都沒被女人碰過,妳能不能幫我安撫它一下?」

「同學!介不介意跟一個正好買了兩張電影票的時代青年看場蜘蛛人二?」

「這位歐巴請留步!雖然我已經錯過妳的人生二十……不,三十年,但能不能請妳陪我看場老少咸宜的史瑞克二?」

「賣蚵仔麵線的熟女阿姨!時間可是不等人滴,午夜場電影正在召喚著妳和我啊!」

浸泡在橙紅夜色裡的台北街頭,阿克兩眼無神地進行搭訕地獄特訓。

一次又一次,熟女、歐巴、洋妞、女警、女台妹、留著長髮的怪異男子,阿克盡情拋棄逐漸可有可無的羞恥心,眼皮也越來越重。

正字劃記爬滿了半個手心,算一算,還有二十個搭訕缺額。

「真如店長所說,雖然只是練習,但我居然連一個雌性動物都沒搭訕成功。是缺乏睪固酮的關係嗎?還是……」阿克靠著路燈搖搖晃晃地傻笑:「我真是神選的,命中註定擔綱去死去死團萬年VIP中的超級VIP?還是神有意要我加入BL的王道?」

阿克很想點根菸憂鬱上幾分鐘,可惜他不會。

大部分能讓男人看起來更酷的事物,髮油、古龍水、高級紅酒、刺青、菸乃至權力,阿克都沒有天分,勉強說起來,也只有棒球能讓他看起來有衝勁一些,或更像個傻子些。

「再搭訕十個,就去棒球打擊練習場流流汗吧。」阿克拍拍自己的臉,振作精神。

面對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快速直球,擊中球心的豪邁聲音,總是能振奮阿克疲累不堪的靈魂。

地下道的燈管又壞了,忽明忽滅,更增添城市底部的神祕氣息。

吹笛人有氣無力吹奏著不知名的進行曲,反正腳邊的鐵罐一天都沒什麼進帳。

乞丐無聊到唱起黃梅調,賣口香糖的婦人坐在輪椅上看過期的八卦雜誌。

「你的意思是,小女子今天會有偏財運?」

一個打扮嘻哈、穿著鼻環的年輕女孩坐在小小的算命攤前,滿臉不屑。

「是啊,妳的掌紋就是清清楚楚這麼告訴我,妳不信?我也沒辦法。」半路出師的中年男子捏著女孩的手掌,心中讚嘆著年輕女孩的皮膚真不是蓋的滑嫩,招搖撞騙的神壇用的那套「陰陽雙修」說詞,不曉得自己有沒有機會用上。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哪來的偏財運?要簽樂透也超過時間了。」嘻哈女孩將手抽了回去,在自己褲子上揩了揩。

「呵呵,要不,我正好尿急,妳幫我顧個攤子,我到附近的麥當勞解個手,妳算命的錢就不跟妳收了。」算命先生笑嘻嘻地說:「這樣也算偏財運吧?跟妳說我很準的。」

「也好,你快去快回喔。」嘻哈女孩翹起腿,看看錶。

算命先生將桌上的鐵盒子打開,將幾張紅色鈔票放進口袋裡才離去,邊跑還邊回頭向嘻哈女孩揮手。

「好噁心啊。」嘻哈女孩嫌惡地看著算命先生的背影,吐吐舌頭。

嘻哈女孩百般聊賴,從背包裡拿出一疊昨天才從網路上購買的二手塔羅牌,隨意攤放在桌上,看看附近沒有什麼人注意,索性坐到算命先生的位子上,煞有介事地玩了起來。

「說不定有一天我將塔羅牌練會了,也來擺個攤子?」嘻哈女孩隨意翻弄著紙牌,口中念念有詞:「算命打工,應該是炫到不行吧?說不定以後還可以發展成連鎖店?嘖嘖…」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高跟鞋清脆的踢踏聲從地下道右方傳來,那充滿節奏的聲音穿透了整個陰暗的窄小甬道,最後悄悄停在嘻哈女孩的面前。

嘻哈女孩忍不住抬起頭來,是一個穿著時髦套裝,身材姣好的上班女郎,女郎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水味,長髮遮掩不住白皙動人的脖子。

「打工嗎?」上班女郎微笑,眼睛裡的好奇大過於其他。

「不…不是…」嘻哈女孩支支吾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今晚的業績不怎麼好?」上班女郎看著桌上空無一物的鐵盒,又看了看排列凌亂的塔羅牌,莞爾道:「塔羅牌擺攤算命,很新潮的想法,要繼續堅持理想喔。」

嘻哈女孩本能地點點頭。被當作老闆實在蠻神氣,腰桿不禁打了個直。

上班女郎卻拉開椅子坐下,讓嘻哈女郎嚇了一大跳。

「我當妳第一個客人吧?讓妳好好練習。」上班女郎微笑,想起自己大學時也曾在路邊擺攤賣衣服的往事。

「這…」嘻哈女孩臉紅了,許多想法在腦子裡跌跌撞撞,一時語塞。

「給個價值一百塊的意見吧,別緊張。」上班女郎掏出一張百元鈔,放在鐵盒子裡。

「要問什麼?愛情?事業?還是健康?」嘻哈女孩腦子一片混亂,手上卻不停翻轉著桌上的牌,十分熟練似的。

「愛情吧。」上班女郎裝出期待的表情。

「請妳…請妳隨便掀一張牌?」嘻哈女孩無法判斷上班女郎懂不懂得塔羅牌的玩法,只好孤注一擲。

上班女郎點點頭,故作考慮地選了張牌,翻開。

「嗯,這張牌的意思…」嘻哈女孩沈吟著,隨即掀開另外四張牌。

上班女郎其實不懂塔羅牌,但也瞧出嘻哈女孩的手法頗生疏,難怪沒什麼生意。

「今年妳的生日,會出現真命天子…然後…」嘻哈女孩皺起眉頭,歪著腦袋。

「然後呢?」上班女郎心中微微一震。

「然後他會向妳告白。」嘻哈女孩很篤定地說,梭哈了。

上班女郎提起公事包站了起來,滿臉掩藏不住的笑意。

「同學,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上班女郎笑道:「妳算得準不準,再過幾個小時就會知道了。」

「啊!」嘻哈女孩嘴巴張得老大。

「希望妳誤打誤撞得精彩囉。」上班女郎轉身離去,高跟鞋的聲音似乎更加輕快了。

那是一種心情飛舞的明亮節奏,任誰都聽得出來。

嘻哈女孩呆呆瞧著上班女郎離去的背影,隱沒在地下道的左端。

嘻哈女孩又看了看鐵盒裡的一百塊錢,好像做夢一樣。

「我真有偏財運?真…真不可思議!」嘻哈女孩將鈔票放進口袋裡,胸口還在怦怦亂跳。剛剛真是太緊張了,真不曉得自己怎麼有勇氣話虎爛。

嘻哈女孩深呼吸調整紊亂的情緒,突然聽到一連串瑣碎、有氣無力的腳步聲從地下道左端滲透進來。

她往左一看,一個綁著馬尾、穿著破洞牛仔褲的女孩,正拖著沈重的腳步慢慢靠近。

腳步聲無精打采到了令人暈眩的地步,好像不是自己有意識地行走,而是被遠方的巨大黑洞所拖引著,隨時都會趴倒在地上似的。

女孩嘴裡呢喃著:「三個壞球…三個壞球…我連打擊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城市多的是行尸走肉,但會不停重複這句經典的女孩,只有一個。小雪。

嘻哈女孩靈機一動,趕緊喚住了被黑洞拖引的小雪。

「小姐!等等!妳…妳的臉色不太好喔!」嘻哈女孩皺起了眉頭。

「這誰都看得出來吧?」小雪停下腳步,嘻哈女孩正才看清楚小雪的臉上都是淚痕,眼睛都哭腫了。

小雪揉揉眼睛,又要開步走,嘻哈女孩趕忙起身招呼:「要不要算算命,說不定會對妳有幫助的!」

小雪像個幽魂,身體搖搖晃晃:「我今天背透了,如果妳再說一些欺負我的話,我會大暴走的…」

嘻哈女孩一臉在所不辭:「請放心!本攤的特色就是…只說好聽的話!」

小雪無助地點點頭:「那好吧。」坐了下來。

「那麼,妳想問什麼?工作?愛情?課業?還是問身體健康?」嘻哈女孩暗自祈禱算命先生的尿拉得久些。

「我想問,明天我會不會又轉到技安扭蛋?」小雪哭喪著臉:「我轉到小叮噹扭蛋的機率有多大?」

嘻哈女孩感到極度錯愕,哪有人在問扭蛋的問題,恐怕連正牌的算命師傅也回答不出吧!

「妳在說什麼我不太懂…不過…」嘻哈女孩正想將桌上的牌重新洗一洗時,小雪突然開口了。

「這桌上的牌的意思好嗎?」小雪問。

「還不錯。」嘻哈女孩。

「那我直接用它的意思可以嗎?」小雪的聲音充滿求救的訊號。

「也…也不是不行,不過…」嘻哈女孩有些傻眼。

「行就可以了,我需要一個活下去的好理由。」小雪雙手合十。

「那麼…這位小姐,妳今年生日的時候,會出現一位真命天子跟妳告白,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嘻哈女孩快速講完,生怕算命先生突然回來。

「真的嗎?」小雪突然打起精神,眼睛綻放光芒。

「真的,千真萬確。」嘻哈女孩的語氣堅定不移。

「我明天生日!太好了!救星這麼快就來了!」小雪喜極而泣,站了起來。

嘻哈女孩下巴都快掉下。

真這麼邪門?一分鐘之內遇到兩個同一天生日的人!

「謝謝妳!謝謝妳!」小雪從口袋裡掏出張百元鈔,放在桌上的鐵盒子裡。

「不客氣。」嘻哈女孩愣愣地收下鈔票,看著小雪蹦蹦跳跳消失在地下道右端,跟剛才神魂俱滅的樣貌判若兩人。

嘻哈女孩深深吸了口氣,完全無法思考剛剛自己做的事到底對不對。

但不管怎樣,這種真命天子出現的預言應該都是無害的玩笑吧?她不知道,尤其第二個女孩驚喜的模樣讓她著實內疚,希望明天真有奇蹟降臨在她身上吧。

她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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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21:23 |只看該作者

二局上

天氣晴。

戀愛指數,不明。

鬧鐘響起前,阿克早就坐在床上醞釀情緒一個多小時。

「今天要告白了。」阿克抱著趴趴熊,嘴裡含著牙刷。

真正上場時,可不能像昨天那樣一路失敗到底啊。不過厄運這種東西就像骨牌效應,起頭一個倒栽蔥,往往導致滿盤皆輸的局面。

「保佑我,趴趴熊!」阿克對著趴趴熊叫喊著,用力抱著,好像要將裡頭的棉花擠爆似的。

公車上,不安的情緒似乎開始發酵,畢竟玩笑與實戰可是兩回事。阿克抱著大趴趴熊,想讓肥大的海綿稀釋緊繃的情緒。

深呼吸,搓揉掌心,都是焦躁的汗水,昨晚留下的劃記似乎抹去大半。

但他可是將告白地獄的次數算得清清楚楚。

九十九。

「再一個,再一個就百人斬了。」阿克瞥眼看著一旁拉著吊環的女孩。

女孩笑嘻嘻正在講手機,眼神裡都是濃情蜜意,似乎不好打擾。

再遠一點,幾個歐巴提著菜籃大聲互相寒暄,詢問哪間超市的豆芽菜最便宜。

「不行,歐巴一個算兩個,告白過了頭要是得重算怎麼辦?不行,不能冒險。」阿克放棄,轉移注意力看著窗外。

馬路上男男女女,有的腳步匆促,有的神色焦慮,連許多應該展顏歡笑的學生也皺著眉頭,這個世界似乎忙碌過頭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閒情逸致期待戀愛,有多少人碰巧沒有煩惱的事纏身,也打算在今天跟心愛的人告白呢?

如果今天有一萬個人準備告白,有幾千或是幾百人會成功呢?如果能事先知道關於告白或然率的答案,或許就能將成功率推算到自己身上了。

阿克看著懷裡的趴趴熊,牠沒有嘴巴,顯然不能告訴他答案。

西門町。

這裡是女孩常去的公仔玩藝店,裡頭有最流行的夾娃娃機、大頭貼機,還有女孩最「需要」的扭蛋機,還有一個全台北市最沒本錢裸露上半身、卻老是不穿上衣的胖胖老闆。

胖老闆正看著電視新聞,還沒到中午,記者就報導恆春的氣溫已經飆到三十七度半,這塊土地簡直快發燒了。

「倉仔老闆,換十個十元。」女孩走到櫃台前,拿出一張百元鈔票。

「好幾天沒看見妳了,跑哪裡玩啦?」倉仔老闆一手拿著小型電風扇嗡嗡嗡吹著自己,一手打開收銀機。

「醫院。」女孩指著左手上的傷疤,吐吐舌頭。

「醫院好不好玩?」倉仔老闆笑,換了十個銅板給女孩。

「不好玩。」女孩轉身,腳步飛快。

「祝妳今天扭到那隻胖藍貓,技安惡靈退散啊。」倉仔老闆挖著鼻屎笑笑。

女孩蹲在一台外表最陳舊的扭蛋機前,雙掌合十默禱。

「扭蛋之神,請賜給我無往不利的小叮噹,或是戀愛運氣一流的宜靜。」女孩睜開眼睛,投下三枚硬幣,右手一轉。

咚。

女孩的眼睛亮了,是個小叮噹。

「謝謝扭蛋之神,我一定不會放過今天的好運氣。」女孩深呼吸,親親吻了圓形的扭蛋。
門打開。

陽光將剛剛下車的阿克耀得幾乎睜不開眼,阿克下意識拿著大趴趴熊擋住刺眼的陽光。頭低低,避開行人道上的一沱狗大便,卻撞上了什麼。

「哪有人這樣走路的啊?」被撞倒的,是個綁著馬尾的女孩。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練凌波微步…」阿克歉然,彎下腰想一手將女孩拉起。

女孩皺眉、拍掉阿克遞出的手,將一個剛剛遺落的扭蛋拾起,小心翼翼吹著上面的灰塵,好像十分寶貝似的。

女孩站起來,就要離去。

阿克靈機一動,隨即打起精神。

「同學,妳相信大自然是很奇妙的嗎?」阿克叫住女孩。

「大自然?」女孩轉頭。

「陽光,空氣,水,生命三元素那個大自然。」阿克比出勝利手勢。

「你在講什麼五四三?」女孩的頭歪掉。

「大自然很奇妙,總是先打雷後下雨不會先下雨後打雷的,所以我們這樣邂逅一定有意義,雖然我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不打緊,國父也是革命十次才成功,不如我們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一起研究研究。」阿克亂七八糟地說完,最後還不忘露出比周星馳還白癡的燦爛笑容。

女孩卻愣住了。

「在妳生日的時候,會遇見一個真命天子,向妳告白。」

地下道的奇妙預言撞進女孩烏雲重鎖、堆滿技安扭蛋的腦袋裡,發出粉紅色的幸福光芒。

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手銬,那手銬反射的陽光刺得阿克別過頭去。

卻聽見喀擦一聲。

阿克感覺手腕涼涼的,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跟女孩的左手銬在一起。

「手銬?」這下換阿克的頭歪掉了。

「全名是,愛的小手銬。」女孩認真地說。

「喂?我剛剛做的只不過是無聊男子的爆無聊搭訕,又不是性騷擾,沒必要把我銬進警察局吧!」阿克被小雪拖著走,路上行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讓阿克很想死。

「我叫小雪。」小雪回頭笑笑。

「小雪同學,可以停一停聽我說句話嗎?」阿克苦苦哀求。

小雪依言停下腳步,用很稀奇的表情看著阿克。

阿克這才看清楚女孩的模樣。

稻穗顏色的短馬尾,清澈的大大眼睛,在陽光下格外有朝氣的淡淡雀斑,微翹的上嘴唇,是個高中生模樣的可愛女孩,好teen一族。

「幹…幹嘛?」阿克有些呆掉。

「我在等你的名字。」小雪看著阿克手中的趴趴熊。

「阿克。」阿克直覺不想說出全名,卻也臨時掰不出假的。

「阿克,我們不是要去看電影、吃飯,最後還要一起研究研究邂逅的意義?」小雪。

「邂逅…的意義?」阿克呆掉。

「就大自然很奇妙那個啊?」小雪笑。

「不會吧,妳是認真的嗎?」阿克有點暈眩。

「蜘蛛人二聽說很好看。」小雪想了想。

「喂,我要上班,而且我今天要…」阿克舉起趴趴熊,說:「送一位朋友生日禮物啊!」

小雪愣了一下,卻笑得更開心了。

「謝謝你。」小雪順手拿過趴趴熊,在牠的黑眼圈上親了一下。

「謝三小?這隻熊…」阿克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

「祝我生日快樂囉。」小雪摟著熊,心想,這位真命天子真是準備周到。

電子賣場裡,文姿有些落寞地看著門口。

阿克遲到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請假,也沒電話,難道是生病昏倒在床上了?虧她興致勃勃地期待昨夜地下道的愛情預言實現,偏偏預言的主角根本沒有現身。

文姿看著手機,不知道道該不該主動撥個電話給阿克。

「別著急。」店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文姿身邊。

「我看起來很著急嗎?有什麼事好著急的?」文姿不以為然,冷淡地說。

「那傢伙昨天特訓了一整天,大概是體力透支睡過了頭,不過放心啦,今天看妳的面相,乖乖不得了,戀愛的運氣很強喔!」店長嘖嘖說道。

「無聊!」文姿火速轉身進辦公室,不想讓店長發現她其實笑得很開心。

然而,孟學卻擋在辦公室前,捧著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自信地看著文姿。

店長心裡暗呼不妙,阿克這小子竟讓這黃金單身漢攔了先機。

「生日快樂。」孟學遞上鮮花,文姿淡淡收下,沒有說什麼。

「不喜歡嗎?」孟學也不生氣。

在這個賣場裡,身為大股東獨生子的孟學唯一沒有兇過的人就是文姿。

當初文姿剛進賣場時,帶文姿見習一年的也是孟學,令人不解的是,文姿對孟學的態度始終冷冰冰的,沒有特殊的好感。

「那麼少,誰會喜歡?」文姿隨口說。

「我想也是。」孟學笑著表示同意,看著手錶。兩點整。

賣場的自動門叮叮咚咚打開,文姿聽見身後陣陣驚呼聲。

一轉身,十幾名不同花店的送花小弟魚貫進入賣場,朝著文姿走來,文姿根本來不及反應,懷裡,腳邊統統塞滿了她最喜歡的香水百合。

文姿有些透不過氣。

「每天見到妳,我才能想起自己為什麼呼吸的理由。」孟學說,還是一貫自信無比的笑容。

文姿覺得有東西在眼睛裡打轉,但她很清楚,那些讓她視線模糊的東西不是因為喜悅而存在。她閉上眼睛,讓眼淚流下。

「店長。」孟學將文姿輕輕摟在懷裡。

「是!」店長這才從壯觀的花景中醒來。

「我們兩個下午跟晚上都請假,沒問題吧。」孟學說,店長當然點頭如搗蒜。

地下道的愛情預言像一道可怕的符咒,啪地一聲貼在文姿的額頭上。

原來真命天子不是阿克?而是眼前這位自命不凡的男人?

小雪大概累壞了,電影一開始沒多久就在阿克的肩膀上睡著了。

阿克不是沒想過要偷偷閃人,但要在一個陌生女孩的身上搜尋手銬鑰匙,實在太猥褻也不禮貌,說起來也是自作自受,說要吃飯看電影畢竟也是出自自己的嘴巴。

阿克無奈地摸著口袋裡的手機,手機的背後缺了一大塊,電池整個被小雪拔去了。

「看電影不能講手機,跟漂亮的女孩子看電影,更是要百分之一百的專心。」小雪在睡著前是這麼說的。

所以阿克連一通簡單的簡訊都無法傳出去,只看著應該在文姿手中的趴趴熊,躺在身邊這位怪怪的美少女懷裡。

幸好電影很好看,大概是阿克看過的電影裡排行前五的好片吧,所以電影開演十分鐘後,觀眾的大笑聲就奪走了這個棒球笨蛋試圖想跟觀眾借手機的力氣。

而小雪一直到電影快結束時,才在最後一場感人的愛情戲中醒來,然後以光速哭得淅哩嘩啦。

「怎麼辦?」小雪哭著。

「什麼怎麼辦?」阿克慌了。

「這麼好看我前面都沒看到怎麼辦!」小雪哭得很慘:「你怎麼都沒叫我起來看?你一定是故意的,從一開始就打算跟我看兩場電影對不對?」

「兩場!」阿克完全當機,覺得踩進陷阱的不是小雪而是自己。

十分鐘後,電影散場,但小雪卻銬著阿克,兩人一前一後出現在電影史瑞克二的等候區。

「大小姐別玩死我了,我今天真的有事啊,如果我不能趕回公司,我的人生恐怕就飆出軌道了!」阿克的靈魂搖搖欲墜。

「你這樣說真失禮,好像跟我在一起很痛苦似的。」小雪搖搖頭。

「至少把手機電池還給我吧?」阿克哀求。

「挪!」小雪拿出她的手機,將電池毫不猶豫地拆下,遞給阿克。

「我要的是我的!」阿克解釋。

「你的我保管,我的你保管,約會的時候都要一心一意,很公平。」小雪說。

阿克悶透了,索性放棄,讓由小雪將自己拉去買爆米花桶。

「跟我約會,就讓你這麼不開心啊?」小雪嘟起嘴。

「不是,只是…我們根本就不熟,而且我又是爛A片裡純情羞澀一輩子都沒福分碰女人的那種小男生,妳這樣讓我很困擾。」阿克捧著兩個大爆米花桶,看來晚飯是不用吃了。

「真命天子又不是陌生人。」小雪咕噥。

「什麼真命天子?妳連我的名字都只知道阿克兩字就跟我來看電影,我當然是陌生人,跟陌生人約會是很危險滴,被賣掉怎麼辦?」阿克振振有辭。

「只有兩個字不行嗎?好吧,我叫小雪,蘇曉雪,曉是破曉的曉,不過我喜歡小一點的小。」小雪自我介紹。

「我叫阿克,克難的克,克服的克,巧克力的克,全名是李麥克,不過不是開霹靂車那個李麥克。」阿克碎碎念著,其實他才不是叫李麥克,他叫李克,就兩個字。

「你蠻喜歡說廢話的耶。」小雪笑了出來。

「小…小雪,既然我們都自我介紹過了,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可不可以解開手銬?我又不會逃跑。」阿克提議,搖晃著手上吸引眾人異樣目光的手銬。

「幸福都是這樣鬼鬼祟祟的,不抓緊一點,很容易就溜走了。」小雪反而高高舉起左手,向周圍的人展示與阿克愛的小連結。
阿克羞愧地低下頭,完全想不出擺脫這個古怪女孩的方法。

此時,有一雙敏感的眼睛,正站在十公尺外看著這一切。

「阿克?」文姿不能置信。

這是怎麼回事?趴趴熊被一個笑嘻嘻的馬尾女孩給抱住,而那個呆理呆氣的阿克與馬尾女孩親暱地銬在一起,一副初戀小情人的樣子。
「要進場囉!」孟學拿著一桶爆米花跟兩杯可樂走過來。

文姿深深吸了一口氣,接過一杯可樂。

「對不起,剛剛櫃台那邊人很多,妳沒等太久吧?」孟學問。

「不會。」文姿淡淡回應,將手輕輕靠在孟學的手背上。

孟學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小信號,毫不猶豫握起文姿的手,雖然他也不曉得文姿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釋放出他夢寐以求的訊息。

「我喜歡妳。」孟學握緊文姿的手。

「我知道。」文姿能說的,就只有這三個字。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那一幕,她的眼睛也無法從遠遠前面那對,輕靠在一起的小情侶上挪開。

幾分鐘後,戲院裡所有人被史瑞客二搞笑的劇情逗得哈哈大笑時,文姿卻捧著肚子笑到流眼淚,流個不停。

阿克身邊的小雪,又再度睡著了。

戀愛需要的運氣,在一次不該出現的地下道錯身中,似乎被頑皮的邱比特給徹底掉包了。

「妳確定要睡覺!」阿克推推身邊的小雪,相當無奈。

「噓。」小雪將食指擺在唇上,睡得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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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29:05 |只看該作者

二局下

看完了電影,依照約定,還得吃個飯才能擺脫眼前的纏人女孩。

等一個人咖啡,台北分店。

大概是受到了店名的吸引,兩人來到這間沒有人認識的咖啡店,阿克隨意點了飯吃。

「電影看完了,飯也正在吃,小雪,妳家往哪個方向?等一下送妳坐車,從此一拍兩散。」阿克用左手扒著燴飯。

「這間店的菜單好特別喔,上面的咖啡選單寫著隨便點隨便做,真的可以隨便點嗎?」小雪研究著菜單,好像沒聽見阿克說的話。

「我哪知道,這又不是重點。」阿克嘆氣:「手機電池可以還給我了吧,挪,這是妳的手機電池,不欠妳了。」將小雪拆給他的電池放在桌上。

「服務生!」小雪舉手,連帶舉起阿克被銬住的右手,阿克真想拿個什麼東西砸死自己。

一個高佻的女服務生走過來,嘴裡還叼了支筆。

「這裡什麼咖啡都有嗎?」小雪問。

「上面都說了隨便取名隨便做,不保證好喝但保證貴是一定的。」女服務生頓了頓,看了看手銬,說:「剛剛從監獄逃出來嗎?」

「不好意思,其實是我被綁架了。」阿克忍不住碎碎抱怨。

「我在跟美女講話的時候,最討厭男人插嘴了。」女服務生指著阿克面前的燴飯,說:「你這盤飯的錢乘以二。」

阿克大驚,遇到奇怪的黑店了。

「我叫阿不思,這位小姐?」女服務生淡淡地問。

「小雪。」小雪笑笑:「我要一份真命天子之愛情咖啡,他要一份永摯不渝之愛情咖啡。」

「等等,我才沒有要一份什麼永…」阿克慌張阻止。

「沒問題,馬上來。」那位叫阿不思的女服務生轉頭就走。

阿克看著小雪,她笑嘻嘻地看著阿克,沒有迴避他忍耐快到極限的眼神。

「阿克,你不帥。」小雪說。

「我也跟我媽說過了,她說她生了就算數。」阿克沒好氣地說。

「不過你有顆很善良的心。」小雪認真地說:「一般人被我這麼亂纏,早就失去耐心,即使要把我拖進警察局或是毒打一頓,也不惜將手銬給打開,可是你不一樣,陪我看了兩場電影,我睡著了你也不生氣。」

阿克被小雪的眼睛看得很不自在,只好低下頭去扒飯。

其實他怎麼可能不生氣?他只是不習慣生氣,現在被小雪說他善良,之後要發作只怕更難了。

「所以,阿克,看這邊。」小雪拿起手機,將背後的鏡頭對準阿克。

喀擦。

「照我像做什麼?萍水相逢的留念嗎?」阿克動念,其實這樣的萍水相逢要是別發生在文姿生日,回想起來也挺有意思的。

「不是,是要傳給我的前男友,告訴他我交了一個好男人,他會保護我,愛惜我,不讓我受委屈。」小雪頓了一下,繼續說:「然後叫他去死。」手指按著手機鍵盤。

「原來妳是跟男朋友在嘔氣。」阿克反而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奇怪,我這麼白爛的搭訕法怎麼可能釣到妳這麼漂亮的女生,原來妳是想藉跟我約會讓男友吃醋。」

小雪搖搖頭,放下手機。

「一個在我自殺住院時,還會在外面跟女人糾纏不清的爛男人,一點也沒什麼好戀棧的。」小雪露出左手腕上的傷疤,那傷疤一直被手銬遮住,阿克自然沒有注意。

「那妳對我…」阿克愣住。

服務生阿不思端著盤子走近,遞上兩杯模樣奇趣的咖啡。

「小雪,妳的真命天子。」阿不思優雅地為小雪攪拌咖啡,叮叮噹噹十分好聽。

小雪嚐了一口,露出滿足的表情。

「奶泡好醇,還有巧克力的小顆粒藏在奶泡下面上不來,不過巧克力有些苦澀。」小雪又喝了口,臉色更是驚喜:「下面沉了好濃的蜂蜜,卻不會太甜,好香好濃,跟巧克力顆粒混在一起一點也不奇怪,巧克力也不苦了。」

「這就是真命天子。」阿不思優雅地說:「給人溫和的第一印象,剛開始相處時卻會讓對方嚐到苦澀,過了很久兩人才會了解到,回憶沈澱了甜蜜的一切,之前的苦澀也會變成人生最香醇的一部份。」

小雪舔著嘴唇上的奶泡,嘆道:「真捨不得喝完。」

阿不思只是微笑不語,也許她還是個愛情哲學家吧。

「說得那麼多,真有那麼好喝?」阿克忍不住拿起眼前的「永摯不渝」端詳再三。

這咖啡沒有奶泡載浮其上,黑沉沉的,一點清澈的感覺都沒有,觸碰杯子,還是燙的。阿克深呼吸一聞,卻絲毫沒有咖啡的味道。

「難道是反璞歸真的化境?沒有咖啡香氣的咖啡?」阿克嚐了一口,眉頭登時揪了起來。

這味道好熟悉,但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咖啡!

「等等!這是燒仙草吧!」阿克叫住正轉身的阿不思。

阿不思回頭,沒有迴避阿克質疑的眼神。

「是啊。」阿不思直接了當。

「是啊?是啊什麼!」阿克震驚。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永摯不渝的愛情,只有看起來很像,但骨子裡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的東西。所以,當然也沒有這種咖啡,只有看起來很像,喝起來卻是兩回事的燒仙草。」阿不思邊說邊回到了櫃台。

「喂!那這杯燒仙草多少錢啊!」阿克大聲問道,聲音都在顫抖。

「三百六,喝不完罰兩倍。」阿不思淡淡地講解完畢。

「太貴了吧!」阿克尖叫。

「給你這個夢,還算很便宜了。」阿不思點了根煙。

小雪笑得很開心,阿克卻完全傻住。

今天果然是被奇怪的愛情綁架了。

等一個人咖啡店附近,市政府捷運站前。

「你自己一個人住嗎?」小雪問。

「嗯,我老家在南部,退伍後一個人在台北租房子工作。」阿克反問:「妳呢?等一下要坐到哪一站?」他心想,是時候結束這場惡夢了。

「木柵線的科技大樓站,你呢?」小雪說。

「木柵線的麟光站。」阿克說:「手機電池。」伸手。

小雪從包包裡拿出從阿克手機拆下的電池,阿克接過,立刻裝上手機。

「妳不會差一點忘記還有手銬吧。」阿克又晃晃右手。

「我想去你那邊坐一下。」小雪說。

「不行,我今天晚上有事,別囉唆了快把手銬給打開。」阿克果斷。

「你看。」小雪將自己的手機拿給阿克看。

彩色螢幕上是封打開的多媒體簡訊,上面是一個兇惡男子的照片,下面一行字寫著:「婊子,敢叫我去死?信不信我過去扁妳一頓!」

「他是誰?幹嘛要揍你?」阿克不解,將手機還給小雪。

「他就是我前男友,暴力中毒的小流氓。」小雪眼睛含著淚水:「都是我跟他炫耀你的存在的關係,這下完蛋了,他一定會去我家等我,把我揍死。」

「不會吧?小兩口吵吵架,犯不著動手動腳的吧?」阿克隱約覺得大事不妙。

「他一定會把我剁成八塊,然後丟到八個地方,就跟他對待以前女友的手段一樣。」小雪突然哭泣,蹲在人行道上,阿克不得不跟著蹲下。

「以前的女友?一樣的手段?」阿克感到荒謬。

突然,小雪的手機響了。

小雪接了起來,躲在一旁不知道碎碎念些什麼,但阿克可以清楚看見小雪的臉色充滿了驚恐。應該是那個兇殘的男友吧?

「阿克,殺人兇手要跟你說話。」小雪突然將手機拿給阿克。

阿克躊躇了一下,耐著性子接過。

「喂?」阿克不明局勢,說不定小雪剛剛是在話唬爛。

「操你個大機掰!你叫什麼名字!混哪裡的!大哥是誰!有沒有種出來跟我單挑!敢動我的女人你是嫌小鳥太長是不是!」電話那頭的劍南罵的兇狠,果然是訓練有素的彆三。

「除了最後一句有點創意,其他都是抄電視上的耶?」阿克挖鼻孔,哼哼哼哼。

「幹!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跟我嗆!你大哥是誰還不快給我講出來!」劍南破口大罵,身為彆三的他相當在意對方的靠山是哪位。

「我大哥是賞金一億的海賊王蒙奇. D魯夫,你自信打得過他的橡膠拳的話,今天晚上兩點半,二二八公園靠門的公共廁所見,不砍不散。」阿克掛掉手機,卻見小雪臉色更驚懼了。

比起電話那頭遙不可及的流氓,近在眼前的小雪真是一枚走路核彈。

「阿克,你的住址可不可以給我,我想在死前哀求我前男友,貼張郵票在我的額頭上快遞給你,讓你永遠記住我可愛的模樣,讓你永遠都忘不了今天我們有過一次美好的約會。」小雪哭得很淒厲,拿出手機要記下阿克的住址。

「好了好了!越說越遠了都扯到外太空了,妳到底想說什麼?」阿克無可奈何,他可不想收到一顆貼著郵票的頭。

「收留我一個晚上。」小雪擦著眼淚。

阿克的房間不怎麼亂,因為他是個很簡單的人。

小小七坪大的房間裡,除了一張靠窗的床、一個不大不小的衣櫃、一盞橘色小檯燈、一台幾乎只用來看新聞與職棒轉播的電視外,就是幾本散落在地的旅遊雜誌跟一些破舊的棒球用具。

地上矮矮的和式桌上,放了一張阿克與文姿的旅遊合照,蓋著照片的玻璃擦得閃閃發亮。

「好熱喔。」小雪脫下鞋子,迫不及待跳上榻榻米,用手搧著風。

「是很熱,早知道就買顆大西瓜回來吃。」阿克說,趕緊脫下鞋子,免得被小雪拖倒。

小雪蹦蹦跳跳的,好奇地東看西瞧。

「陳金鋒的簽名球耶!」小雪在書櫃上發現一顆端坐在架子上的棒球。

這顆棒球雖然有些破損,卻有藍色的麥克筆題字其上。

小雪小心翼翼拿起簽名球,卻發現鋒字被塗改過,底下有一層厚厚的立可白。

「那是我自己簽的,本來我還以為鋒是山峰的峰,後來發現了才改過來。」阿克看著與小雪之間的手銬,剛剛搭捷運時真是丟臉死了。

小雪笑嘻嘻地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喀擦一聲打開手銬,阿克活動手腕,總算是鬆了口氣。依照今晚的驚恐程度,如果這小妮子竟然說鑰匙不見了也不奇怪。

「好好笑喔,幹嘛自己簽陳金鋒的名啊!」小雪把玩著球。

「那還用說,我想要陳金鋒的簽名球可是拿不到,乾脆自己簽。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陳金鋒。」阿克打開窗戶,讓夏天的涼

風吹進來。

小雪將趴趴熊放在角落,踩在床上與阿克一齊看著窗外。

「阿克喜歡棒球。」小雪說,看著阿克粗厚的手掌。

「一般般啦。」阿克看著手掌上的繭,那可是他常去打擊場練習揮棒的成果。

「我第一任男友是棒球好手喔,最後還得到大聯盟的測試邀請。」小雪跳下床。

「真的假的?哪一個?」阿克驚訝。

「假的。」小雪呵呵笑。

「無聊。」阿克沒好氣答道。

阿克從床底下拉出一箱保久乳,說:「我這裡沒冰箱,所以都喝水跟保久乳,不介意吧?」

小雪沒有說話,看著和式桌上的照片,嘟起嘴,指著照片。

阿克拿著兩罐巧克力保久乳蹲在一旁,遞了一罐給翹嘴的小雪。

「喔,那是我跟我喜歡的女孩去年一起去花蓮旅行的照片,她雖然很兇,可是很漂亮吧?其實呢,我今天本來是打算跟她告白的,為了告白成功,從昨天下午開始我就卯起來搭訕,我們店長說,如果能連續搭訕一百個女孩,就可以得到勢如破竹的告白勇氣,所以囉,這就是我們今天邂逅的真相。」阿克幫小雪插下吸管,一講起文姿他就高興起來。

「原來誤打誤撞的,我們兩個就在一起了,這個女的還真是我們之間的紅娘。」小雪恍然大悟。

「這是什麼結論啊?」阿克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女的還真幽默。

「你都帶我回家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是在一起是什麼?害小雪好大心。」小雪天真無邪的表情。

「大什麼心,是妳哭著哀求我收留妳一晚的耶!」阿克大驚。

「巧克力奶好好喝。」小雪吸著吸管,豎起大拇指,完全忽略阿克說的話。

阿克大駭,這女孩該不會是一意孤行的妖怪吧!

「小雪很累,要睡了。」小雪打呵欠,將乾癟的利樂包放進垃圾桶裡。

「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完!妳完全誤解我的意思!」阿克伸手過去拉小雪。

「太快了。」小雪搖搖頭,逕自爬上阿克的床。

「太快什麼?」阿克不解。

「我們才剛剛在一起,還不到可以在室內手拉手的進度,更不到我用身體付房租的階段。我睡床,你睡地板。」小雪正色說道,
這番話更嚇得阿克的手像觸電般縮回。

燈熄了。

阿克睡得離床遠遠的,深怕被冠上「人面禽獸」的雅號,然後登在蘋果日報的頭版。

但阿克卻睡不著。

他的心裡掛念著文姿生日,他不得已缺席,可是手機裡卻沒有任何文姿留下的簡訊,難道她的生日裡,他是可有可無的盲腸。

阿克側著身子,慢慢輸入:「文姿,生日快樂,請原諒我今天有事耽擱了,明天我一定將生日禮物補上。」

小雪翻來覆去,好像睡得不頂舒服。

「這裡這麼熱,怎麼連電風扇跟冷氣都沒有啊。」小雪受不了地坐起,將涼被踢到腳邊。

「窗戶才開不久,慢慢的就會涼起來啦。」阿克說。

「你不怕蚊子?」小雪。

「這裡五樓耶,蚊子還沒飛上來就喘死了。」阿克。

小雪看著窗外陽台外的月光,好像有什麼事沒能想起。

「我今天忘記買蛋糕了。」小雪突然嘆氣。

「今天真的是妳生日?」阿克狐疑。

小雪沒有立刻回話,只是一直看著月光。

風吹來,真的還蠻涼快的。

「阿克,你轉過扭蛋嗎?」小雪看著阿克,阿克不知所措。

「轉扭蛋做什麼?我不收集那種東西。」阿克直說。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一種專屬於自己的運氣占卜法,而屬於我的,就是快要銷聲匿跡的小叮噹扭蛋。」小雪靜靜地說。

「聽不懂,再說,妳怎麼知道那是專屬於妳自己的占卜法?」阿克有些好奇。

「兩年前我媽媽生病住院,有一天我在醫院附近無聊轉了顆扭蛋,結果打開來看,是個技安,當時我右邊的眼皮抽動了幾下,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小雪頓了頓,淡淡地說:「結果我回到醫院,我媽就陷入昏迷,當天晚上就過世了。」

「會不會只是巧合?」阿克小心翼翼地問。

「三年前,我跟我第一任男朋友交往,他是我高中國文老師。」小雪幽幽地回憶:「有一天下課,我們在西門町約會,吃完飯轉個扭蛋玩玩,打開,還是個技安。」

「結果呢?」阿克問。

「結果第二天校長收到黑函,我們的師生戀終於爆發,我男友只好自動辭職維護冒名奇妙的校譽。」小雪平淡出奇的語氣,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然後我們就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真有點邪門。」阿克同意。

「後來我慢慢用每天轉到的扭蛋角色對照一天的運氣,發現轉到技安就代表厄運臨頭,轉到阿福就代表會犯小人,轉到大雄就代表今天我需要貴人相助,轉到宜靜就代表今天有戀愛的運氣。」小雪看著手中的小叮噹扭蛋:「而今天,就在遇見你的前一分鐘,我扭到了,代表無限好運的小叮噹。」

「免費看了兩場電影,吃了無數爆米花,凹了一頓晚餐,最後還被好心人收留過夜,的確是無限好運啊。」阿克打了個呵欠。

「我想,遇見你,一定有很重要的意義。」小雪認真無比:「就像在棒球比賽快結束時,第九局,兩人出局,身為最後一名打者的我面臨最關鍵的場面時,你突然變成投手手套裡最後那一顆球一樣。」

「越講越奇怪了,什麼第九局?什麼我變成球?」阿克覺得有些頭暈。

「我人生裡,已經錯過了兩次重大的好事,遭遇三次可悲的壞事,換算成棒球比賽裡的術語,就是兩好球三壞球的局面,而你,既然是在小叮噹扭蛋之神的祝福之下與我相遇,就一定是我所能把握的,最後一顆好球。」小雪看著躺在地上的阿克,一個善良又耿直的大男孩。

「也是我絕不能再次錯過的幸福。」小雪的臉龐在銀色月光下,格外的清麗皎白。

美得,讓阿克瞧得都呆了。

「把人生比喻成棒球怪怪的,不過,小雪,如果再一記壞球的話,就輕鬆保送上壘了。」阿克試圖找出更好的解釋。

「阿克,再沒有別的打者了。一旦被四壞球保送上壘,人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小雪深深地說,然後躺下。

過了許久,小雪一句話也沒有再說,想來是睡沉了。

然而阿克還在咀嚼小雪說的話。小雪的人生哲學隱含在自我詮釋的扭蛋裡,雖不切實際,卻又帶著點悲傷的荒謬,帶著點與她年齡不相襯的自我幽默。

「小雪,加油。」

阿克說,然後也睡著了。

《 本帖最後由 翔風鷲 於 2010-1-25 16:3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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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局上

早上阿克醒來時,小雪已經不在了。

有那麼個幾秒的時間,阿克看著空盪盪的床,懷疑昨天發生的奇幻邂逅是不是真的。

「怎麼連一張說再見的紙條都不留?」

阿克一邊刷牙,一邊尋找小雪昨晚存在於房間的所有蛛絲馬跡。

垃圾桶裡有兩只被壓扁的保久乳利樂包,折好的涼被,枕頭上一根細細長長的頭髮,被移動過的「偽」陳金鋒簽名棒球。共計四個。

「還真有點他媽的悵然所失。」阿克漱口一邊想,自己也沒有她的手機號碼,否則一個月出來聊一聊、「各付各的」,似乎也不錯。

阿克笑笑,自己似乎希望她的人生能越來越好,雖然只是一場各自誤判的萍水相逢。

阿克抬起頭,看著浴室鏡子,這才嚇了一大跳。

額頭上有一個用口紅畫的愛心,還塗滿!

「馬的!」阿克罵道。

一進到賣場,就遇到滿臉困惑的店長。

「你昨天跑哪了?手機也不開,我怕你因為蹺班被孟學罵,所以還幫你簽了假單,你可別自己穿幫了!」店長一向是站在阿克身邊的。

「謝了,我昨天碰到妖怪了,所以被封印在奇怪的世界裡跑不出來。」阿克穿上員工制服,很快將自己昨晚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店長專注聽完,並沒有露出「聽你在放屁」的表情。

「原來如此。」店長點點頭。

「就這四個字?原來如此?你不覺得荒唐我都覺得不可思議,要是別人跟我說我是鐵定不相信的。」阿克自嘲,看見文姿遠遠走進辦公室。

「對了,昨天文姿的生日…」阿克囁嚅道。

「孟學果然跟她告白了,還送了好幾束香水百合,文姿感動得差點就哭了!」店長嘆道,拍拍阿克的肩膀:「你跟文姿之間啊,
就是缺了點愛情的運氣。」

「愛情的運氣?那是什麼?能吃嗎?」阿克堅定地說:「愛情是靠努力的,如果一切都講運氣,愛情還有什麼好感人的?」

「嘖嘖,你這小子從哪裡背來的句子。」店長笑笑,招呼客人去。

阿克想,無論如何都要跟文姿澄清誤會。一有這個念頭,阿克毫不猶豫走向賣場深處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文姿正在跟賣場總經理做簡報,阿克只得站在門口等待。

簡報的內容似乎是賣場跟上游的電器公司下單的數字有誤,造成超額進貨了一百台冷氣機。但上游公司依照合約,只能接受三十台冷氣的全額退貨,其餘七十台賣場本身得自己消化。而文姿正是擬定一套全新的冷氣銷售企劃,打算在一個月內解決冷氣機的庫存壓力,畢竟夏天只剩下兩個多月,接下來就進入砍價猛烈的秋天了。

「在窗型冷氣約佔五十台,小型分離式冷氣約佔二十台的情況下,這個數字約與原先賣場庫存的比例相符,我認為雖然時間上有壓力,但仍要從走訪各大賣場如愛買、家樂福、大潤發、順發、燦坤等,當然也包括路邊的隨機抽樣訪談,實地對冷氣消費者進行問卷訪談,了解消費者與潛藏消費者購買冷氣關鍵的考量因素在哪裡,才能做出最精準的特別企劃。」文姿有條不紊地解釋,阿克在門外暗自讚賞著。

「很好,那麼你估計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完成問卷調查?」賣場總經理問。

「問卷我已經擬定好了,請總經理過目。總共需要兩百份有效問卷,大約三到四天時間去進行,如果可以從賣場調派一個門市人員跟我合作,包括最後的統計迴歸模型的建立,共須五天的時間。」文姿說,將問卷放在賣場總經理桌上。

總經理點點頭,看著品管經理孟學,示意他給點意見。

「很好,就這麼做吧,至於跟文姿合作問卷的人選,我想從一般的門市銷售人員中調派並不適當,依照我自己…」孟學正想毛遂
自薦時,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阿克衝了進來。

辦公室所有人錯愕地看著闖入的阿克。

「我!」阿克舉手,滿身大汗。

「你什麼?」賣場總經理瞪著他。

「我想跟文姿一起做問卷!」阿克緊張地說:「我想向文姿學姊多多學習,我想對將來實際銷售相關產品時會有宇宙戰艦那麼大的幫助,所以請讓我參加這次的市場調查。」

所有人聽了阿克這番不三不四的自薦,都笑了出來。

「文姿?」賣場總經理笑著,示意文姿自己決定。

文姿冷冷地瞪著阿克,阿克心中強烈的不安…

糟糕!昨天我的缺席,文姿真的生氣了!

「你會統計軟體嗎?」文姿冷冷地問,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卻早就知道。

「會!在大學的時候,我一共有三個外號,一個叫統計軟體超人!一個叫不可思議的統計學魔人!一個叫宇宙統計協會會長!」阿克胡言亂語,其實他連統計軟體的名稱都叫不出來。

「就他吧。」文姿收拾著文件,冷冷的。

汽車引擎蓋上的熱氣將街上空氣扭曲變形,城市的上空一片無瑕的藍。

連雲都給烤散了。

到了下午五點這熱氣還被困鎖在台北這個盆地裡,反覆地蒸著這城市,蒸到阿克恨不得背一台冷氣邊走邊吹。

地球快毀滅了嗎?阿克胡思亂想著。

「後悔了嗎?還是待在賣場比較涼快吧。」文姿淡淡地說。

那表情、那語氣幾乎回到了一年前,她剛帶阿克實習時兇巴巴的模樣。

「沒這回事。」阿克笑嘻嘻地,幫填問卷的路人撐陽傘。

幾個小時了,從中午做問卷到下午五點,這還是文姿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其餘的時間,阿克就是一股勁重複說著昨天發生的荒誕故事。

其實文姿早就相信阿克了,相處了一年,她深知阿克這傢伙的個性。

阿克就像一個只會投快速直球的硬漢,不管打擊者揮了幾次全壘打,他還是無法投出勾引打者亂出棒的變化球。阿克就是如此耿直。所以阿克編不出這麼荒唐的故事,何況那個手銬,她昨天是親眼見過的。

但文姿還是有些生氣。她氣阿克為什麼不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為什麼不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把那副怪異的手銬給打開,更氣阿克為什麼不拒絕那怪女孩要求庇護一晚的可笑要求。

「文姿,我已經可以一個人做問卷了,妳不用在我旁邊示範了。」阿克指著對街一間便利商店,說:「妳到裡面吹冷氣休息一下,翻個雜誌吧,我做好街頭部份的問卷後再去找妳,然後一起吃晚飯。」

阿克笑嘻嘻地,他的體貼一直跟別人的體貼不一樣。

阿克的體貼,是發自內心的關心,是「阿克關心文姿」,而不是「阿克想讓文姿覺得他關心她」。兩者看似只是字句上的重新組合,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不用了,兩個人一起做,速度快兩倍。」文姿冷冷說,背著阿克的臉卻笑了出來。

其實,要是阿克是那種會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把手銬給打開、拒絕庇護一晚的那種男孩,她恐怕也不會喜歡上阿克。

要知道,帥氣的男孩滿街跑,才華洋溢的男人不會少,多金的男人個個老,狗腿女人的滑舌不可靠。像阿克這種無法阻止自己善良特質作怪的男孩,卻是大海一帆。

「文姿妳真好。」阿克笑笑。

「好什麼?你欠我的禮物呢?」文姿瞪著阿克。

「啊!忘記帶來!」阿克傻眼,今天早上匆匆出門,竟然忘了把趴趴熊帶上!

「也好,再欠我一個蛋糕。」文姿冷冷地說:「昨天我一口蛋糕都沒吃到,自然著落到你頭上。」

「嗯,沒問題!那今晚我們就啃蛋糕當晚餐吧!」阿克笑笑,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一小時後,兩人終於做完今天份量的問卷,於是到糕點店裡挑了一個文姿最喜歡的黑森林十二吋蛋糕。

「妳愛吃這麼甜的蛋糕,身材還這麼好。」阿克嘖嘖稱奇。

「蛋糕到哪吃的好?」文姿故意這麼問,看著街上遠處。

「我知道有間店可以帶蛋糕進去吃,就在附近而已。」阿克提議。

「好,那我的生日禮物呢?」文姿伸手。

「不是說我忘記帶出來了嗎?」阿克不解。

「所以呢?」文姿又開始生氣了。

「所以…我明天再拿給妳?」阿克試探性地問。

「為什麼不今天去你家拿?」文姿有些著惱。

這傢伙真不會把握機會,非要女孩子將球做得這麼沒有面子麼。

「我家?我家沒冷氣也沒電風扇,現在回去一定超熱,要是在裡頭點火柴,說不定砰一聲就會大爆炸!」阿克老實說,不好意思
地傻笑。

「那趴趴熊呢?你說的那間店正好放著要送給我的趴趴熊嗎?」文姿快臉紅了,這老實頭竟然逼她自己說出那些話。

「對喔!好啊,那就去我家吧!」阿克恍然大悟,文姿簡直氣結。

阿克拎著蛋糕,指著前面說:「好巧,我家也在附近,前面拐個彎、再拐個彎就到了。」

文姿瞪了他一眼。

這一點都不是巧合,那是文姿早就從員工資料中得知阿克的住處位置,於是故意挑了間距離阿克家很近的蛋糕店。

接近愛情蠢蛋的好男孩,正需要這樣聰明的女孩搭配。

阿克家在五樓,沒有電梯。

所以阿克足足有五層樓梯的時間慢慢發現,跟自己喜歡的女生逐漸靠近自己房間,所代表的意義。

到了第三樓,阿克想起自己還沒跟文姿告白,他的背上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漿。

到了第四樓,阿克很想打電話給店長,及時問問他的意見,譬如今晚是否適合告白這類的問題。於是阿克停下腳步。

「怎麼了?你家不是住五樓?」文姿問。

「我…我想打電話給店長一下。」阿克有些侷促。

「打給他做什麼?」文姿不明白,這兩個人最近在中午吃飯時老是鬼鬼祟祟的。

「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所以,我…我想打電話問他一下。」阿克慌亂的時候,連謊話都沒辦法編。

「你,有話要跟我說就跟我說啊,幹嘛問店長。」文姿居然也感到緊張了,耳根子漸漸發燙。

不論她再怎麼用精明幹練這四個字掩飾,她終究還是個期待戀愛的小女人。

「嗯,說得也是。」阿克的臉都紅了,轉身繼續走上樓梯。

到了五樓,阿克小租屋的門前。

「文姿,我…」阿克的聲音有些顫抖,站在門口,在背包裡搜尋著鑰匙。

「有話,進去再說吧。」文姿深呼吸。

難得的,她緊張得有呼吸不順。

這是幸福的預感吧?她心想,左手食指跟拇指搓得好緊。

「嗯,進…進去再說。」

阿克好不容易找出鑰匙,但還沒將鑰匙插進門鎖內時,門把卻自己慢慢轉動起來。

兩人訝異地看著門漸漸打開,一個可愛的女孩站在門後,揮揮手。

「聽到腳步聲,就知道你回來了,阿克。」是小雪。

小雪笑得很開心。

阿克在瞬間呆立成石膏像,文姿更是完全愣住。

文姿的眼角瞥見小雪的背後,和式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蛋糕,蛋糕上燭光搖曳。

「妳…妳怎麼…」阿克結結巴巴,眼前幾乎一黑。

「帶朋友回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我好把房間收拾一下呢。」小雪輕聲埋怨。

阿克感覺到,一種接近靈魂的東西好像要從自己的鼻孔噴出去了。

「我明白你要對我說的話,可以了。」文姿淡淡地說,轉身下樓。

阿克想衝下去喚住文姿,卻聽見手腕上一聲喀擦。

那聲音很熟悉,彷彿昨天也聽過了的那麼熟悉。

「愛的小手銬,親愛的。」小雪笑嘻嘻舉起手,阿克也舉起手,不得不的那種。

「親愛的個大頭鬼,妳怎麼進來的!快把手銬打開!不然我朋友會誤會的!」阿克大叫,文姿的高跟鞋聲卻漸漸急促,快消失在這棟樓裡。

阿克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倉促地往小雪裙子上的口袋摸去。

「你幹嘛吃我豆腐!」小雪急忙閃開,但阿克可是跟她銬在一起的連體嬰,兩人在地板上滾個不停,僵持不下。

「快把鑰匙交出來!」阿克快生氣了,小雪只好掏出一把鑰匙,高高舉起。

「說你愛我!」小雪說道,將鑰匙握在掌心裡。

「不要!」阿克伸手要扳開小雪手掌,想搶走鑰匙。

「那就跟它說再見!」小雪大聲說道。

「什麼?」阿克愣住,只見小雪將鑰匙拋出窗外,劃出一道銀色弧線。

阿克看看手銬,看看小雪。完全無法理解的妖怪!

「妳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阿克慘道。

「裝你。」小雪快速在阿克的鼻子上吻了一下。

樓下的路燈打開了,小小的房間卻還殘存著對下午溫熱的記憶。

兩人將桌上的蛋糕吃得連渣不剩,因為的確很好吃。

一條魚在小魚缸裡優游,病懨懨的,小魚缸擺在和式桌上,兩人就這麼看著病魚吃完了蛋糕。

「妳怎麼進來的?」阿克看著手機發呆。

他連續打了七七四十九次,但文姿的手機就是不開,大概完全不想理他了吧。

「我去敲四樓房客的門,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忘記帶鑰匙了,問他能不能請房東幫我開個門,就這樣囉,房東最後看我可愛,還把鑰匙留給了我。」小雪說,手指輕輕撥弄小魚缸裡的水。

這女孩,不,這隻妖怪,真是個睜眼說謊的高手。

「那這條魚是怎麼回事?」阿克問:「牠好像生病了?肚子有點鼓起來?」

「是生病了,如果繼續擺在水族店裡的大缸子,一定會傳染給其他的小魚。」小雪幽幽地說:「所以我就把牠撈起來啦,想單獨把牠治好再放回缸子裡,我醫魚的成績很好喔,只有真的病得很重的小魚才會死掉。」

「看不出來妳也有可愛的一面嘛。」阿克隨口說。眼睛看的,還是沒有回應的手機。

「所以這隻魚就寄放在阿克這裡,如果阿克能醫好牠,就能通過愛的小考驗,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阿克要加油喔。」小雪正經地說。

「我又不知道牠得的是什麼病,就算知道我也不曉得怎麼治啊。」阿克說,心想其實這樣也好,要是這個妖怪說的是真的,養死了牠就可以擺脫糾纏,也不賴。

「這隻魚得了白點病初期,只要定期換水三分之一,再配合每次約二十分鐘的藥浴,就可以慢慢康復了。這隻魚蠻強壯的,如果阿克你給牠愛的話,牠很快就能回去大缸子,跟大家在一起了。」小雪說。

「是喔。」阿克躺在地板上,閉上眼睛。

阿克雖然魯鈍,但可不是笨蛋,他懷疑這個女孩今天晚上是否又要用奇怪的理由借住在自己這邊。

「阿克,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小雪說:「我認識一個在地下道用塔羅牌算命的女生,她的特色就是只說好聽話,我想你現在一定需要這個。」

「不了,心情不好時,我只要流流汗就好了。」阿克看著窗外。

「好色喔。」小雪突然紅了臉。

「喂,好色個屁,我是指打棒球。」阿克趕緊澄清:「我認識在棒球打擊練習場負責鎖門的朋友,無論多晚我都可以去那邊練習揮棒,流流汗,回來就好睡覺了。」

「那我們去吧。」小雪笑著。

「戴著手銬怎麼去?去了也打不成。」阿克瞪著窗外,那妖怪就這麼把鑰匙丟出去了。

「說到手銬,阿克,你好像不怎麼擔心手銬的事。」小雪問,誰都看得出來阿克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大不了我去跟別的房客借榔頭,把它的鎖心捶壞就好了。」阿克喃喃自語,毫不在意。

「你要捶壞愛的小手銬?」小雪驚訝。

「不然呢?當一輩子的連體嬰嗎?等到妳要洗澡、要上廁所時就知道慘了。」阿克淡淡地說,他昨天就這麼憋尿憋得很痛苦。

「不行。」小雪斬釘截鐵:「我不想嚇你,但用暴力打開愛的小手銬會招來厄運,上次有個人用電鋸鋸開手銬,結果隔天他就拉肚子拉到死。死,是真的死翹翹的那個死!」

「少來了。」阿克卻感到一股寒意,這隻妖怪真是深不可測。

「打開愛的小手銬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鑰匙,一種,則是愛的通關密語。」小雪說:「現在鑰匙沒了,只好說通關密語才能打開了。」

「說啊,我等著。」阿克感到很荒謬。

「要一起說才有效,而且要閉上眼睛。」小雪很認真,舉起手:「說,我們要一起幸福。」
太幼稚了吧!阿克愣住。

「閉上眼睛喔,準備了?一、二、三!」小雪看著阿克。阿克無奈點頭。

「我們要一起幸福!」小雪與阿克一齊說道。

喀擦一聲,手銬真的解開。

阿克訝異地看著小雪,小雪神秘兮兮收好手銬。

「妳真的是妖怪!」阿克張大嘴巴。

「走吧!你說過手銬解開了,就一起去打棒球的!」小雪起身,笑嘻嘻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的?」阿克努力回憶。

「說謊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針。」小雪拉起阿克的手:「上次我有個朋友說了謊,結果早上醒來嘴裡居然含了一大把針,差點沒噎死他。」

「那針是妳塞的吧。」阿克感到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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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40:58 |只看該作者

三局下

新莊的棒球打擊練習場。

晚上快十點了,零零落落的揮擊聲,有的嘹亮清脆,有的沈悶低盪。

小雪戴著頭盔的樣子,好像更俏麗了?阿克心想,忍不住想起那鼻尖上的一吻。

那一吻真是快速絕倫。

但雖然有如閃電,阿克鼻尖上軟軟的觸感好像還存在著,而或許是因為吻在鼻子上的關係,小雪嘴唇的味道格外忘不了。

「幹嘛發呆啊,教教我怎麼打啊。」小雪看著一旁發呆的阿克,說:「在想剛剛那一個吻啊?」

阿克驚醒,這隻妖怪真不是蓋的,連讀心術都會了。

「妳初學,從最低的時速九十公里開始吧,要不然就算棒子矇中了球,球萬一打在靠近手的地方,手腕也會痛到快炸掉。」阿克說,指著對面的投球機:「慢慢來,看準了再打,大約每隔五秒就丟一顆給你,也可以參考機器投臂收縮的時間。」

小雪點點頭,有模有樣的舉起球棒。

球啵一聲飛來,她卻嚇得立在一旁。

「放心,妳站得那麼遠,K不到妳的。」阿克站在鐵網後面挖鼻孔,心想:原來這隻妖怪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啵,球又筆直飛來,但小雪慢了兩拍才揮出棒子。

「球都落地了還揮個屁,看準了再揮啊。」阿克彈出鼻屎,正中小雪的頭盔。

小雪氣呼呼地回頭瞪著阿克,一轉回頭,第三顆球又呼嘯而來。

不用說,又沒打中。

就這樣,二十顆球都投完了,小雪一顆球的邊都沒沾到。

「可惡!」小雪氣呼呼看著阿克。

「是,我是看不下去了。」阿克笑道,只要一聞到棒球的味道,他就覺得相當自在。

阿克走到時速一百四十公里的投球機前,拿起球棒,叫小雪躲在身後的鐵網。

「仔細看好了,揮棒沒有所謂真正的打擊姿勢,只要能擊出球,就是好姿勢,自己舒服就行了,王貞治的金雞獨立、漫畫裡的螃蟹橫行、小笠原道大的武士刀斬擊、鈴木一朗的鐘擺式打法,都行。」阿克說,投下代幣。

舉起棒子,晃晃脖子。

球噴來,簡潔有力的破空聲,快得連站在鐵網後面的小雪,都感覺到一股颯然球威。

阿克直率一揮,球棒與球兒差了一個指頭的距離錯身而過,小雪大嘆可惜。

「然後啊,肩膀要放輕鬆,力氣才放得開。」阿克吐了一口氣,朝第二顆球揮去,姿勢很大,揮棒的力道自然很猛,卻與球兒再度擦身而過。

但阿克揮棒所刮起的風,卻讓小雪打了個冷顫。

心想,阿克的力氣好大。萬一揍起女人,一定超可怕。

「下巴縮進去,集中力會加強,兩隻腳打開一點,星爺在少林足球裡說得對,一句話,腰馬合一。」阿克身體下沈,朝第三顆球揮去,球與棒子擦撞出命運火花的時刻再度落空。

「如果不要揮那麼大力,說不定就打中了呢。」小雪在後面說道。

「或許吧,但那樣的揮棒一點魄力都沒有,所以連帶,沒有意義。」阿克又猛力揮棒,仍舊沒有擊中。

「沒有意義?」小雪不懂。

「是啊,用沒有賭上什麼東西的雙手抓緊棒子,力氣絕對不夠,力氣不夠就只能敲出安打,但安打這種東西啊…呵呵,就算敲出一百隻安打也湊不出全壘打啊。」阿克用力一揮,又落空。

這次跟球的位置差得老遠。

「安打不夠好嗎?」小雪問。

「不夠,那樣的距離還不夠讓所有的人將脖子抬起來,彎到不能再彎,就只能看著球飛啊飛啊飛啊,直到飛出整個球場外。」阿克越說越興奮:「全壘打才是真正的無敵,所向披靡。妳知道邦茲在打破全壘打記錄時,有多少人在球場外的湖邊划著小船、戴著手套,等著撈捕飆出球場的全壘打麼!」

阿克這一說,還是沒有忘記掄起全身力氣揮棒。只是又吃下了一個K。

小雪感到很訝異,她以為阿克常常到打擊場練習揮棒,一定是個很強悍的打擊手,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分鐘裡阿克什麼球都沒真正揮到,只削中了好幾顆向後衝得老高的擦棒球。

「別著急,慢慢來。」小雪怕阿克難堪,反而安慰起阿克。

「我知道啊,我平常就是這個樣子,很厲害吧!才一輪就削到了擦棒,看來今天狀況不錯,熱身完畢!」阿克卻一臉得意,又投下了四個代幣。

此時,阿克與小雪的身後開始圍起一堆人。

那些都是剛剛在練習打擊的男人,有老有少,全都目不轉睛。

「阿克的秀要開始了。」阿克在打擊場任職的朋友笑笑。

第一球衝出,那速度帶起的俐落,讓小雪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阿克低喝一聲,卻沒有擊中。

但阿克的身體幾乎轉了一圈,好像力氣過剩似的。

「這小子如果再早一點來球場,圍觀的人肯定更多了。」一個胖子在後面說道:「這傢伙可怪了,他揮棒動作超大超笨超畸形的,好像要把球整個打碎,可是偏偏打擊率超低,那球可是職業級的一百四十公里啊,要是不小心敲中了棒子下緣,整個手腕都麻了。」

「我就因為這樣,手筋受傷,做了兩星期的電療。」一個瘦子同意。

這幾個陌生人因為阿克交談了起來。

其實時速一百四十公里的球,只要常常來練習打擊的人,最後都會有三成以上的命中率,甚至更高。要打得好很不容易,要沾著球打卻不難。

像阿克這樣老是碰不到球,卻還是豁盡全力將自己轉成陀螺的傢伙,卻是絕無僅有。

「可不是,不過我都很期待他揮出超級全壘打的樣子,這小子只要一擊中球心,幾乎就會命中球場網子上空的大銅鑼。」另一個男子嚼著口香糖:「不過有時候他得打上好幾輪才會敲中,力氣好像用不完似的。」

「白癡。」一個穿著洋基隊運動夾克的大學生說。

「低能。」站在大學生旁邊的高大男子附和。

但他們全都目不轉睛。

小雪與眾人就這麼看著,看著阿克揮了一輪又一輪,一球又一球地落空。

但阿克絲毫不氣餒,大汗淋漓後笑嘻嘻地脫掉上衣,赤裸著揮棒,汗水依稀甩到小雪的臉上。

「好感人。」小雪若有所思,摸著臉上溫燙的汗水。

也許,人生也該這麼面對吧。

不管來的是好球,是壞球,手都一定要抓緊棒子,用無畏的勇氣與球對決。

揮空幾次,都沒關係。

而且還要面帶笑容,像阿克那樣豪邁陽光的笑容。

「阿克加油!」小雪在保護網後面大叫。

「鏗!」阿克猛力揮棒,不偏不倚轟中球心。

球兒閃電般飛出,高高上去,高高上去。

球兒沒有撞上球場上空的護網,卻以美麗的弧線擊中懸掛在網子上頭的銅鑼。

站在強化玻璃後的眾人彷彿都聽見銅鑼清響的聲音,然後,打擊場內放出一段輕快的音樂,以及一段恭賀的錄製聲音。那銅鑼裝

有感應器,只要玩客打中了難度超高的銅鑼,這段恭賀就會機械式放出,店家出面會致贈六十塊錢的代幣。

眾人嘖嘖稱奇,紛紛拍手叫好。

阿克滿足地吻著球棒,看著球兒掉下。

眾人鼓掌,卻也慢慢散開。他們知道這個執著的小鬼頭今晚到此為止了。

「阿克,教我。」小雪接過棒子,握柄都是阿克掌心炙熱的體溫,心中很感動。

「喂,妳先從九十開始吧。」阿克穿上衣服,將球棒插回筒子,帶著小雪回到時速九十的投球機地區。

小雪舉起棒子,阿克小心翼翼幫小雪調整姿勢。

「妳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棒子才抓得穩,肩膀放輕鬆,下巴縮進去,兩隻腳可以再打開一點、再低一點,把屁股勇
敢翹出來,像恰恰一樣。最後,眼睛不要盯著球,要直視投手的眼睛。」阿克說,雙手放在小雪的手背上。

「為什麼?」小雪問。

「這不是妳跟球之間的對決,而是打者跟投手間的勝負。」阿克的呼吸吹到了小雪脖子上。

「可是,機器沒有眼睛。」小雪說,看著投球機蹦的一聲,球筆直從身邊掠過。

「機器沒有眼睛,就用幻想的,把機器想像成你最喜歡的人、或是最討厭的人,總之,妳就是要與他對決。球來了!」阿克說,
他的呼吸暖暖的。

小雪揮出,落空。

但她一點也不生氣了。因為阿克示範了最好的球品。

「慢慢來,比較快。」阿克說,退到網子後。

小雪咬著牙,一球又一球。

「我不會放棄的。」小雪擦擦眉毛上的汗珠,瞪著機器,想像那是邪惡的技安。

鏗!小雪手腕吃痛,差點將棒子脫手。

球兒叮叮咚咚滾出,阿克則興奮地大吼大叫,為昨天才認識的說謊妖怪打氣。

「好開心啊。」小雪學著阿克,在棒子上輕輕一吻。

最後那天晚上,小雪總共擊出二十多顆球,雖然二十多顆球有的是虛弱的滾地球,有的是大而不當的內野高飛,但小雪已經十分滿意。

儘管手腕疼的不得了,但她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從棒球打擊練習場出來後,阿克與小雪坐在路邊喝著運動飲料。

兩個人都累斃了,尤其是小雪,直嚷肩膀跟腰都好酸。

「阿克,那邊騎樓有台夾娃娃機!」小雪指著一間昏暗雜貨店。

「喔?」阿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雪拖去。

小雪指著裡面琳琅滿目的布玩偶,笑嘻嘻地說:「有個叫倉仔的大胖子教過我夾娃娃的祕訣,很靈的,我夾一個給你,你要哪一隻?」

阿克沈吟了一下,指著一隻綠色的猴子:「這隻綠猴子長得醜死了,把他夾出來教訓教訓!」

小雪同意,投了十塊硬幣進去,爪子在電子音樂聲中搖擺前進,小雪聚精會神地調整角度,好一會兒才按下抓起鈕。

「靠,真神!」阿克獃住,那爪子居然將綠猴子吊起,驚險地放進出口。

小雪被稱讚可是樂得很,拿起綠色猴子遞給阿克。

「挪,你要的。」小雪笑著,阿克也不多說就收下。

女孩子是不會喜歡這麼畸形的綠色猴子的,看起來就是一副傻不隆冬的蠢樣。

「我要這個,換你夾給我。」小雪指著裡頭,一個粉紅色的猴子。

「那隻有什麼好?粉紅色的猴子看起來就像仿冒的頑皮豹。」阿克不解,但還是投下十塊,抓起桿子。

「那隻看起來就像綠色猴子的女朋友啊。」小雪認真地說,開始指揮著阿克怎麼挪動爪子。

爪子落下,慢慢吊起粉紅色猴子,卻在出口處不幸先行墜落。

不等小雪開口,習慣「說謊妖怪時間」的阿克就先將新的十元銅板丟進機器裡。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不夾到這隻假頑皮豹,妳這隻妖怪是不會讓我離開這台機器的是吧?」阿克聚精會神地操作爪子。

「阿克好聰明。」小雪滿意地點頭。

試了三次,靠著小雪的及時密技教學,阿克終於成功將粉紅色猴子抓起,千驚萬險地丟到出口裡。小雪似乎比阿克還要開心,一直蹦蹦跳跳、又拍手又尖叫的。

「挪,遊戲結束,別淘氣了。」阿克打了個呵欠,將粉紅色猴子遞給小雪,心中卻是不免得意。

這可是他第一次挑戰夾娃娃機成功,全拜小雪的指導所賜。

「謝謝阿克的猴子!」小雪立刻將粉紅猴子套在手機上,當作吊飾。

然後小雪拿出阿克的手機,將綠色猴子掛在上頭,滿意地看著兩隻手機並排的樣子。

「我們什麼都是一對一對的。」小雪笑嘻嘻地說。

當然,那天晚上小雪又留在阿克住處過夜。

理由是?

「唉呦,誰叫你硬是拖我去打球,害我全身都是汗,臭死了。」小雪聞聞自己的衣服。

「我硬是拖妳?」阿克猛抓著頭。

「我前幾天住院,水電費忘記繳,所以我住的地方被斷水斷電啦,這下子只好勉為其難去你那邊洗澡,你該不會介意吧?」小雪看著阿克。

「小雪,妳真的不是妖怪嗎?」阿克看著小雪。

忍不住,又想起鼻子上的那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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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50:52 |只看該作者

四局上

如果有人要製作一本世界名妖怪圖鑑,應該在說謊妖怪那頁的解說裡,放上「此妖怪肆虐後隔天早上,會離奇消失」類似的生動字眼。

隔天,小雪又像突然蒸發一樣,幾乎不留痕跡地消失。

阿克蓬頭垢面坐在地板上,看著折疊完好的床鋪,然後環顧四周,依舊沒有一張紙條。不告而別似乎真是她的習慣。

「額頭?」

阿克靈機一動,匆匆跑到浴室抓開額上的頭髮一看,果然有個用口紅畫成的愛心。

「我真是猜不透妳啊,小雪妖怪。」阿克失笑。

阿克一邊刷牙洗臉,一邊回憶昨晚在打擊場的一切。

小雪這隻妖怪雖然無厘頭了點,但她專注揮棒的樣子讓阿克對她的好感增加不少。

阿克伸展筋骨,穿上衣服,直到要出門時才發現放在房間角落的大趴趴熊,這才想起另一件天崩地裂的事。

「糟糕,今天又得跟文姿解釋了,我真是賠罪賠上癮了我。」阿克沮喪地抱起大熊,打開門,想想不對。

小雪今天該不會又突擊我了吧!這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不行,我跟文姿之間禁不起再一次的誤會了,今天一定要告白,讓她知道我的心意,而且,今天就算睡在敦南誠品也不能回來,免得跟愛打棒球又愛幻想的妖怪糾纏不清。」阿克想想,於是在和式桌上留了張紙條,這才大步出門。

今天阿克與文姿照例做著問卷,只是場景從街頭挪移到其他的大賣場,針對駐足於冷氣機前的潛在消費者做結構訪談。

阿克預期的、像火山爆發般的文姿卻沒有出現。

以下是阿克在腦中推演的對話劇本:

阿克:好了啦,其實妳也相信事情就是像我說的那樣,那隻妖怪唬爛我房東騙到鑰匙,當然就自己咚咚咚跑進去,我也防不了。

姿:我相信,但那又怎麼樣?最後你還不是讓她又過了一夜?

克:可是她男朋友真的很兇,如果她被揍死了,好像……好像也不太好?

姿:她是她,你是你,兩個前天才認識的人有什麼好互相關心的?

克:話不是這麼說……

姿: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克:後來那個蛋糕呢?

姿:丟了。

克:我再買一個好不好?

姿:蛋糕可以重買,但生日可以這樣一直過一直過過不停的嗎?

克:(傻笑)其實我並不是很介意。

姿:(大怒)我介意。

但文姿一反常態,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說話比以前輕柔了好幾倍,也完全不提昨夜撞見小雪的事,這讓阿克心裡毛骨悚然。沒有「生氣的樣子」,代表氣全部悶在肚子裡,其結果只會越悶越火,這是第一個可能。

另一個文姿沒有生氣的可能,比起生悶氣,卻又更糟糕了。

阿克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想到了他的戀愛顧問。

「店長,事情就是我說的那樣,百分之百是個大誤會!但文姿都不跟我生氣,還有說有笑的,難道說,她是一點也不喜歡我,所以撞見其他女孩子在我房間裡也無所謂嗎?」阿克捧著手機,蹲在賣場角落與店長討論。

「我想應該是氣到不行了吧?她如果只是當你普通朋友,昨天就不該看見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就立刻轉身烙跑啊,又如果只是把你當普通朋友,正常人的話,今天見面也會虧你:咦!昨天那個女孩子是誰!你說是不是?笨蛋。」店長似乎很慵懶。

有道理。

「那我該怎麼辦?都已經晚上八點了,文姿忍了一天,爆發起來一定很恐怖。」阿克擦著額上的冷汗,突然看見文姿走過來,急忙掛掉電話。

文姿溫柔地看著阿克,卻也沒說什麼,手裡的問卷好像快做完了。

「文姿,我…」阿克侷促地站起。

「跟女朋友聊天聊完了,別忘了還有問卷要做喔。」文姿和顏悅色地說,阿克的頭皮發麻。

「昨天晚上那個女的並不是我女朋友。」阿克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他從沒想過說真話也會有這麼難啟齒的時刻。

「喔?這種事你跟我說做什麼?」文姿笑笑,笑得阿克簡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個女生就是我說的那個奇怪的女生,叫小雪,我們連普通朋友都稱不上,她不知道把哪根筋當給第八號當鋪了,所以人變得很古怪,昨天她騙我的房東…」阿克鼓起勇氣卯起來解釋。

「我說了,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跟我說做什麼?」文姿淡淡看著阿克,眼神從溫柔變得冷漠,那冷漠將阿克亟欲解釋的熱力急速冷卻。

阿克啞口無言,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文姿的心裡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經過這兩天心情摔到谷底的感觸,文姿總算承認自己喜歡著阿克,很喜歡,很喜歡。

職場裡的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為不斷升職、加薪不擇手段,踩著同事的頭往上爬,整天碎念著謠言,構陷別人,爭搶業績,為的就是證明自己高人一等,所以應該是自己踩著別人的頭而不是反過來。矛盾的是,文姿討厭這種人,卻無法阻止自己成為這種人間的佼佼者,所以文姿進入賣場才兩年,就從最小的門市解說員快速晉升成行銷企劃,有時回想起自己是如何爭取到這些工作機會,文姿甚至會厭惡起自己。

但阿克不同,他似乎無意與任何人競爭,他看似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其實,他只是不將人生目標放在煩瑣的工作上頭。人生是人生,工作是工作,阿克上班的時候總是笑嘻嘻的,被文姿責罵時更是未曾反駁。

工作累了,文姿很喜歡找阿克聊些有的沒的,因為整個賣場裡,就只有阿克沒有稜角,也只有阿克從沒將她身上的稜角當一回事。

「我跟妳說這些事,其實,嗯…」阿克感到呼吸困難。

「其實什麼?」文姿淡淡回應。

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卸下武裝,即使她仍舊完全相信阿克所說的每一個字。

誤會?既然是誤會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蛋糕?再買就有的東西何必可惜。

文姿看著阿克,期待阿克在受迫的情緒裡,能拿出鬥志,對自己勇敢告白。

阿克終於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家都說,妳是一隻刺蝟,我…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這樣。」阿克有些結巴,居然有越講越糟的趨勢。

「不過什麼?」文姿不明白,但也沒生氣。

「不過,店長說我的個性就像大烏龜。烏龜有殼,不怕刺蝟,所以我在想,如果有可能,是不是…」阿克一直流汗,眉毛上的汗水都快將他的眼睛刺得睜不開。

文姿也感到緊張,昨天在樓梯口的緊張情緒又出現了。

突然,文姿的手機鈴響,突兀地中斷兩人的戀愛未來式。

「喂?」文姿倉促地拿起電話,是孟學邀約晚餐的電話。

阿克軟倒在地。百分之百的緊繃後,整個人頓時虛脫了。

文姿一邊試著拒絕孟學的邀請,一邊看著阿克。他這副筋疲力盡的模樣,文姿有些心疼,卻也鬆了一口氣。

慢慢來吧,我們之間的機會還多著呢。

「就這樣了,我今天很累想直接回家睡覺,你找別人去吃吧,公司新進了兩個女門市,都很漂亮,不妨考慮看看?掰。」文姿掛上電話,阿克立刻慌張地站起,不知該不該繼續剛剛的對話。

「阿克,今天公司發薪水。」文姿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克,阿克點點頭。

「好像是,終於又撐過一個月了。」阿克就僅僅是點點頭。

「我肚子餓了,那你的肚子有沒有別的意見?」文姿淡淡地說。

「別的意見?」阿克傻住,摸著肚子,是餓了沒錯,而且從一個小時前就很餓了。

「打電話給你的店長吧,請他指導指導你該怎麼聆聽女人說話。」文姿沒好氣說道。

阿克也不廢話,立刻別過頭去打電話,與店長小聲商討起來,半分鐘後,阿克一臉恍然大悟地掛掉手機,看著叉腰甩頭的文姿。

「文姿!今天公司發薪水,妳肚子餓了我的肚子也是,不如就讓我請妳吃頓晚飯吧!」阿克照本宣科念著,念到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笨得要死。

「好啊,那你要請我吃什麼?」文姿也想笑,卻依舊板著張臉。

這笨槌子,完全沒有戀愛的天分。

「我最近發現有一間賣咖啡的黑店,黑是黑,不過挺好玩,帶妳去吃看看!」阿克想起了,那一個形式特異、置顧客喜好於不顧的拉子服務生。

等一個人咖啡店。

阿不思,傳說中最性格的拉子,號稱能調理無數咖啡卻不喝咖啡的服務生。

此刻的阿不思正冷淡地站在文姿與阿克的桌旁。

「我要焗烤牛肉飯跟一杯香草拿鐵,咖啡餐後上,謝謝。」文姿闔上菜單。

「我要青醬蛤蠣麵,跟…跟一杯<真命天子>咖啡特調!也是餐後上!」阿克興沖沖說道。

阿不思收走菜單,一句謝謝或請稍等都沒留下就回到櫃台了。

「蠻性格的服務生。」文姿說。

「可不是。」阿克吐吐舌頭,上次阿不思的任性讓他荷包大失血,惡夢一場。

兩人似乎很久沒有找間店好好坐下來吃頓飯,聊一聊了,但阿克不會忘記文姿最喜歡聊的話題,旅行。於是阿克說起自己最近在雜誌上研究的德國黑森林之行與奧地利古典樂訪聖之旅,文姿也開心地說起在報紙上的法國旅遊專題,眉飛色舞的。

文姿熱衷討論旅行,卻不熱衷實踐旅行,因為她總覺得享樂是一種時間的浪費,如果將時間通通用在所謂的正事上,將來能夠拿來享樂的時間只會更多。至於現在嘛,偶而能在腦子裡憑空旅行一番,就已經是莫大的快樂了。

阿克當然不覺得旅行是浪費時間,但他並不想反駁文姿,他只是默默計畫著旅行,半年前阿克籌辦了公司的員工東北角之旅,讓文姿觸摸到久違的海水,三個月前阿克籌辦了員工花東之旅,讓文姿呼吸全台灣最新鮮的空氣。

一次比一次遠,總有一天,阿克希望能將文姿帶到她最想去的歐洲大陸上。

「阿克,那你最想要去的地方是哪裡?」文姿吃著飯,好奇。

「我啊?如果歐洲不算的話,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非洲吧?」阿克放下叉子。

「為什麼是非洲啊?」文姿訝異,那不熱死了。

「非洲什麼東西都是一望無際的,抬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舉起球棒,一望無際的草原,如果可以在那種地方跟藍迪強森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球對決就好了,超豪邁的,可惜我猜藍迪強森不會跑去那裡。」阿克胡思亂想著。

「這一點,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阿不思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旁邊,將兩杯咖啡放在阿克與文姿面前。

「小姐,妳的香草拿鐵。」阿不思。

文姿嘗了一口,點點頭,很香很細密的口感。

「喂,你的咖啡。」阿不思。

「喂?最起碼妳也可以叫我先生吧!」阿克感到好笑,但看到咖啡後他就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了。

寬口馬克杯上,深黑色的熱咖啡上漂浮著一粒逐漸結塊的蛋黃,蛋黃的邊邊還有許多蛋殼碎屑。顯然阿不思是故意這麼瞎幹的。

「喂!等等!這不是上次小雪叫的真命天子特調吧?」阿克抗議,及時拉住想回頭的阿不思。

「誰跟你說是了?這是風流混蛋特調,專給風流混蛋的。」阿不思酷酷地說。

阿克獃住,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類比於科幻小說教父愛西莫夫創造的機械人三公約,傳說中服務生也有三大法則要遵守,顧客至上、顧客說的永遠都是對的、顧客是衣食父母,這三大法則似乎都無法在這個服務生身上找到。

「那…那我的真命天子呢?」阿克試圖溝通。

「溝通無效。」阿不思搖搖手指,那動作阿克依稀見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敢在我阿不思面前腳踏兩條船,既然膽敢做了,就要接受我阿不思溫柔的正義。」阿不思正經八百地說,文姿噗嗤笑了出來,阿克狼狽透了。

阿不思轉身回到櫃台。

「可惡!那是NBA火鍋之神木湯波每次蓋對方火鍋後比的手勢對不對!妳學他的對不對!對不對!」阿克抓狂朝櫃台喊道。

「喝不完,罰五百。」阿不思冷淡說道。

坐在阿克對面的文姿笑到肚子痛。

她很久都沒這麼笑過了,只有在阿克身邊她才能如此放鬆,也許就像阿克說得那樣,一個是刺蝟,一個是烏龜。

刺蝟只有在與烏龜擁抱的時候才不須擔心傷害對方。

至於告白?

「阿克,這次冷氣的事要是忙完的話,我們計畫一下去哪裡玩吧?」文姿說這句話的時候,將咖啡杯舉了起來,遮住自己半紅的臉。

「好啊!近一點的可以去墾丁來個陽光沙灘加知本溫泉之旅,如果可以凹到更多假的話,還可以去北海道、曼谷、普吉島、印尼,或是香港澳門都行!」阿克這次完全來不及害羞,就霹靂趴啦說了一堆,畢竟旅遊他已準備很久,也有很多想法。

「那就這麼說定囉。」文姿笑笑。

阿克猛點頭,三兩下就將味道混蛋加三級都不足以形容的怪咖啡給解決了,還笑得跟傻瓜似的。

旅行是最好的春藥、戀愛最需要的興奮劑。店長的諄諄教誨一直深刻在阿克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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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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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57:45 |只看該作者

四局下

吃完飯,阿克送文姿坐公車後,自己才搭捷運回家。

從板南線的市政府站到木柵線的麟光站之間共有七站,阿克在這半個小時裡,腦中只有地圖跟旅行計畫,還有一張張雜誌上美不勝收的風景相片。

「普吉島?就普吉島吧?」阿克胡思亂想著,開心地用跑百米的衝勁一路奔上五樓,打開門,這才想起自己的生命已經闖進另一個女孩。

阿克留在和式桌上的紙條上被畫了一個大岔。

「阿克壞蛋!」阿克蹲著,念著紙條。

紙條上,一顆阿福扭蛋壓著,看來這隻會讀心術的妖怪今天過得不大順。

阿克聳聳肩,幸好今天晚回來了,才讓妖怪撲了個空。

阿克打開電視,將及時新聞的聲音轉大,一邊洗澡。

「記者目前在林森北路的某郵筒前,為您持續報導近一年來橫行台北地區的郵筒怪客消息,郵筒怪客在一個多月前消聲匿跡後,今天晚上又再度犯案,從鏡頭可以看見郵筒呈現半焦黑的狀態,雖然消防人員緊急灌水搶救,但裡面的信件仍付之一炬,警方表示無法判斷是否是同一人所為,或是經過模仿的犯行,警方正式圖調閱附近便利商店與社區監視器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士…」

阿克沖掉頭髮上的泡沫,心裡暗暗覺得好笑。

這個被媒體冠以「郵筒怪客」的大傻蛋他已經注意很久了,與其深究這個怪客燒掉郵筒裡的信件所犯下的公共危險罪,不如想想怪客之所以燒掉信件的種種可能理由。

阿克猜想過,郵筒怪客是一個成績欠佳的中學生,每次學校寄發成績單,怪客就會想辦法燒掉,免得屁股被父母打得開花。但這個可能性已經被阿克自己與警方推翻,因為怪客所燒的郵筒沒有一定的路線,如果是想毀掉成績單,也總該鄰近特定學校吧。

又或者往更酷的層次去想,這位郵筒怪客是某種主義、或某種特殊哲學思想的奉行者,例如「這世界充滿太多謊言,所以乾脆通通燒掉算了」的意識形態,並且努力地實踐著。

或是與長庚遛鳥俠一樣,郵筒怪客說不定只是打賭賭輸了,所以才常常暴走燒郵筒。無論是哪一個,比起只會打嘴砲的政客,這位郵筒怪客令人尊敬多了。

不管怎麼猜測,這個郵筒怪客燒信件的真正理由一定更有趣吧?至少警察從燒信件的時間與地點上,根本無法研判兇手的年齡、動機、或地緣關係,說不定這個郵筒怪客只是快閃族那種後現代無厘頭主義的奉行者,他的動機就是不需要動機,甚至無所謂奉不奉行,只是純粹的即興作樂?

無論如何,阿克自己是不討厭這位舉動KUSO的怪客。還記得去年底,快過聖誕節時,郵筒怪客一夜之間連續燒掉五個郵筒、造成許多卡片變成焦炭的節慶悲劇,成了大轟動的新聞。阿克更是笑倒在電視前,直嚷著以後若情人節快到了,每個郵筒都要派一個警察二十四小時站崗保護吧,免得許多甜言蜜語、告白情書燒得一塌糊塗,郵局被憤怒的情侶狂砸雞蛋。

「一個月沒燒郵筒了,今天又突然暴走,難道又是什麼節日接近了?」

阿克圍著毛巾走出浴室,蹲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現場裡幾個警察圍著燒焦的郵筒發愣,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突然,小雪的聲音突然鑽進阿克的耳朵裡,令阿克全身觸電般跳起。

「阿克,在錄這段語音鈴聲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星爺那部齊天大聖東遊記裡,紫霞仙子說過,誰可以拔出她的寶劍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阿克,我們之間的那把寶劍是什麼呢?」

「蝦小!」阿克大驚,這的確是小雪的聲音沒錯,而且還是從自己的手機裡發出來的。

阿克愣住,拿起手機,那段語音鈴聲還在重複什麼寶劍什麼紫霞的,來電顯示則是小雪大妖怪的可愛自拍。

「喂?小雪?」阿克茫然蹲下,按下通話鍵。

「阿克,我心情不好。」小雪的聲音,好像在哭。

「聽得出來,妳在哭嗎?男朋友還是揍了妳?」阿克搔頭。

「不是,是你。」小雪哭著。

「是因為我沒待在房間裡嗎?阿哈!果然如此!」阿克覺得好笑,坐在地上擦頭髮:「我跟妳說,小雪,我有喜歡的人啦,妳也知道,既然我們是好朋友就要有好朋友應該有的結界,我們可以常常去打擊場流汗,偶而吃個飯也沒關係,就是不行天天睡在一間房,這樣會讓人誤會的,了不了?」

「你真的很壞,真的在躲我!」小雪哭著。

「唉唉唉,還有啊,手機鈴聲是怎麼回事?我差點被妳錄的鈴聲嚇死。」阿克跪在床上,打開窗戶。

突然,門把鏗鏗轉動,門打開。

「誰!」阿克嚇得差點摔出窗戶。

「手機鈴聲當然是我偷偷錄的啊!」小雪站在門口,滿臉都是眼淚。

阿克簡直被五雷轟頂。

妖怪,真的是妖怪!

「所以,那個叫小雪的妖怪昨天、前天、跟大前天都還是住你那邊?」

店長跟阿克坐在店門口吃著早餐,阿克一臉無奈,看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自從那天與文姿到等一個人咖啡吃過晚飯後,小雪好幾個晚上都藉故跑來找阿克,什麼男友在她家門口噴漆恐嚇、或是她睡到一半聽見浴室馬桶自己沖水的聲音懷疑有鬼、或是她懷疑櫃子裡有不懷好意的精靈等,總之就是哀求過夜。

阿克能怎麼辦?

並非一昧怯弱的他當然是再三拒絕了,但小雪總是有辦法黏在房間裡找話題黏著不走,直到阿克神經衰弱、無奈放棄為止,要不就是拉著阿克到打擊場練習揮棒,然後又說自己住的地方停水、要到阿克房裡洗澡。

簡直就是同居了吧?在路上撿到一個奇怪的美少女回家做神祕的研究,這不是日本A片最常看見的情節嗎?這不是中年痴漢每日殷殷期盼的色情樂透嗎?但阿克只有提心弔膽的份,深怕文姿哪一天突然拎著宵夜來敲自己的門,將已經淹到膝蓋的誤會積得更深。

到另一個男孩家住了這麼多天,小雪自也帶了幾件換洗衣褲跟自己的牙刷毛巾,但小雪還是很喜歡穿阿克的衣服睡覺。

「妳自己不是有帶衣服?」阿克躺在地板上。

阿克將臉埋進枕頭裡,免得看見小雪妖怪的激凸。

「那些衣服又不是睡衣,阿克的衣服大大鬆鬆的,穿起來很舒服啊。」小雪坐在窗戶前,觸摸著略帶涼意的晚風。她身上的衣服是阿克中學時期的班服。

「很晚了,快睡吧,別忘了妳自己也要到水族店打工啊。」阿克睏得要死。

「說到水族店,阿克,你將這條病魚養的很好啊,看牠尾巴擺動的樣子就知道快好起起來了,你很在意我說。」小雪說。

「生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只要餵牠東西吃,肚子飽了什麼病都會好起來。我媽就是這樣,以前我感冒生病,我媽就煮一大堆東西塞給我吃,我只要肚子吃撐了,燒就咻咻咻退了。」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

「好笨的體質。」小雪認真。

「真不好意思啊。」阿克沒好氣。

「對了阿克,陳金鋒跟彭政閔哪一個比較厲害啊?」小雪問,似乎還不想睡。

「ICHIRO,鈴木一朗比較厲害啦。」阿克的頭開始痛了。

「鈴木一朗是誰?對對對!你上次跟我說過,他是美國西雅圖水手隊的安打王,又帥又會打球,據說快破了大聯盟的單季安打記錄。」小雪自問自答。

「對對對,破了破了。」阿克真希望立刻睡著。

「阿克?」小雪突然爬下床,推了推阿克。

「衝蝦小?」阿克實在不想睜開眼睛。白天跟文姿到處做問卷實在很累。

「我喜歡跟你說話。」小雪笑嘻嘻的。

「嗯。」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但手指卻高高豎起大拇指,表示「知道了」。

「我們真的在一起好不好?」小雪又推了阿克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阿克毫不留情地說,豎起食指打叉。

「我看過有句話說,戀愛是一種,兩個人在一起快樂可以加倍,憂傷卻可以減半的好東西,如果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立刻就可以變得很快樂,有什麼不好?」小雪。

「沒什麼不好啊,但就跟妳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快樂加倍也是跟她一起加倍,要把憂傷對半也是跟她一塊平分。」阿克困倦至極:「打住了,不跟妳聊了,妳剛剛跟我去打了兩百多球,妳是鐵金剛啊都不會想睡覺?」

「我才想問你,你怎麼捨得睡覺?」小雪嘻嘻。

阿克翻身而起,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手電筒照著小雪。

「幹嘛?照得人家好羞。」小雪臉紅。

「羞個屁啦,我是想確定一下妳到底有沒有影子。」阿克切掉手電筒,倒下又睡。

就是這樣。

每天晚上小雪都纏著阿克聊天到天亮,從阿克最喜歡聊的職棒話題到阿克覺得沒什麼好提的童年趣事,小雪都一個勁的瞎纏,有時阿克甚至連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都記不起來。

但每次醒來,小雪就消失了。

好像一切都沒真正發生過。

「是啊,幸好沒再發生文姿誤會我的那種意外了,不過事情繼續演變下去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尾,那隻妖怪就快變成地縛靈了。」阿克咬著三明治。

「如果真那麼苦惱,今天晚上乾脆來住我那邊吧?我男友這幾天出差,我們可以偷情。你該試試男人的,說不定會開發出你的無限潛力。」店長說,眉毛抖動。

「多謝,不過我跟文姿做的市調明天就要跟企劃部報告了,所以文姿跟我今天晚上要熬夜做統計分析。」阿克略有得色說:「在文姿家。」

此時,孟學的跑車慢慢停在店門口。

「早啊孟學。」店長笑笑,阿克連忙起身。

孟學神色冷淡地看著坐在門口階梯的兩人,將車門關上。

「我知道還沒到上班時間,不過,工蜂就該比其他昆蟲勤奮不是?」孟學拋下這一句,腳步不停進了賣場。

真是個討厭的人啊,如果他也喜歡文姿的話,那我一定不能輸給他。阿克心想。

「孟學早就感覺到你對他的威脅性呢。」店長看著孟學的背影小聲地說。

「其實他既然條件這麼好,幹嘛不去追什麼社交名媛、包養小明星的?」阿克問。

「文姿不比那些社交名媛嗎?」店長笑。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阿克打了個呵欠。

「其實孟學進賣場的時間比我晚了半年,他一進來,賣場所有人就知道他是賣場上頭通路商大股東的獨生子,從那時起我就很好奇他這個品管經理到底是幹真的還是幹假的?沒想到他一待就是三年,人雖然冷淡又屁得要命,但工作倒是做得很務實。」店長說,喝著豆漿。

「就是連續劇裡在演的,一直想跟家裡撇清關係的那種公子哥兒嘛,一副家裡太有錢導致不快樂的臉,所以想自己出來闖一闖證明自己也有本事。」阿克下了註解。

「或許吧,所以人家如果戀愛輸給你這種低賤的庶民、工蜂、苦力,自尊心受傷的程度可是不輕啊,小心他叫你滾蛋。」店長好心提醒阿克。

「我倒是覺得他如果真有自尊心,就不至於叫我滾蛋啦。但我還是期望他早點去集團核心當總經理還是什麼,別老是賴在這個小地方整天擺一張臭臉給大家看。」阿克說,伸了個懶腰。

「撇開他的身分不說,孟學的績效早就該調去總公司當職了,一直賴在這個小地方,十之八九是跟文姿有關。」店長莞爾:「別以為人家公子哥兒不懂為愛奉獻。」

阿克不置可否。

他必須承認,雖然他個性一向與競爭無緣,但他在學歷好、工作能力佳的孟學面前,還是不免自覺矮了他一截。

下午,阿克與文姿到大學附近的電器行做非結構式訪談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晚上要到文姿家跑統計,說不定氣氛好,自己能有勇氣跟文姿表露什麼,這樣就能規劃更親密的旅行了。

阿克並非魯鈍,他知道雖然文姿看起來並非不曉得自己的心意,但對女人來說,只有曖昧的情緒往往是不夠的,把握該鼓起勇氣的關鍵時間,才能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往前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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