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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卯上刁蠻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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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名滿天下的名妓曉月居然是個──男人?!唐小仙無法置信自己竟跟他同床共枕了一宿,這下子清白全叫他給辱了。看來除了讓他拿命來抵外,只好叫他盡一生來對她負責了。慕容曉月若不是誤闖古代、為求保命,他豈會男扮女裝、以至於壞了她的名節……不過和她卯上後,扶貧濟弱、惡整壞人等鮮事不斷,好不快活!也許把她拐回現代當他老婆,會非常有意思吶!

序 言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 本帖最後由 黃江河 於 2010-1-26 14: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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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因鑒於前唐民風過於開放,女子爭相出頭,宋朝立國之初,即與女子多重規範,務使其愚昧、昏庸,宣稱「女子無才便是德」。
  當然並非每一位女子皆堪如此待通,千金閨秀雖深鎖秀閣,但江湖女子卻頗多仗劍任俠,遊走四方,而其中俠名最盛者當屬使毒世家——四川唐門的二小姐,唐小仙。
  女子習武,這在武林世家來說,本是無可厚非,但對這位從不靜下一刻鐘,成天只想往外跑,學人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快意恩仇的小姐,可就是唐門上下一大隱憂了。
  尤其對小仙的貼身侍女紅花兒和小葉子來說,有這種專門惹是生非的主子真可謂三生不幸,五世厄運……
  「小姐,您拿著夜行衣又想上哪兒去?」紅花兒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趕緊擋在小仙面前。「老太君下了命令,東方世家來提親前不准您到處亂跑的,說是……」
  「要留一點給人家探聽嘛!」小仙戲謔地拍拍侍女的臉頰。「叫奶奶別作夢啦!東方家那隻小笨狗不敢再來了。」
  「小姐,您……」
  「我要上一趟『怡紅院』,五更前會回來,記住幫我遮掩著點兒。」小仙戴上蒙面巾,至於成親那檔子事,到此為止,休得再提。
  打死她也絕不和世家大族、豪門貴胄裡那些紈挎子弟定親,連她手下十招都打不過,除了會仗勢欺人、散盡家財外,還能有什麼作為?
  想娶她的人,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偉丈夫,也得是個大英雄、大豪傑,至於東方小笨狗,叫他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吧!
  「不行啦!『恰紅院』那種地方小姐怎麼能去?」紅花兒死命揪住小仙的衣袖,要讓老太君知道小姐進了妓院,她身上這層皮怕不給剝光了……
  「紅花兒,你別緊張好不好?」小仙朝天翻了個白眼。「我可沒說要去玩,只是近半年來『怡紅院』的生意好得呱呱叫,連京城都有人慕名來捧場,『名妓曉月』的缺德銀兩賺飽了,我去借點兒來賑賑災,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送去『再來鎮』?」紅花兒猜道。這一年來,小仙為了「再來鎮」的蝗災,前前後後送去的銀子怕沒有十萬兩,這些錢買座城池都足夠了,她不懂,怎麼「再來鎮」那幾百張嘴,像個無底洞似的,永遠也填不滿。
  「是啊!」小仙黯然地垂下頭。她的脾氣雖暴躁,心腸卻相當軟,最是見不得人受苦。
  一年前的蝗災吃掉的不只是鎮民的收成,連帶那一大片土地也跟著一起遭殃,他們不是沒試過重新耕作,無奈卻怎麼也收成不出好東西,人窮地貧,能怎麼辦呢?
  叫她放著不管,眼睜睜看著幾百人餓死,這種事她可做不到,只得偶爾出出草,幹點無本生意,劫富濟貧幫他們籌措生活費。
  「我的好小姐,奴婢知道您善良,但是您能養他們多久呢?」
  「養得了多久是多久嘍!」典型小仙的直腸子個性,天塌下來當被蓋。
  「小姐,您……」
  「不好了、不好了——」閨房門驀地被撞了開來,小葉子直衝到小仙面前,一臉慘白。「小姐,大事不好了。」
  「幹麼?有人來踢館嗎?看我去教訓他。」小仙長劍一提就想開溜。她這兩個侍女雖然忠心耿耿,可惜囉嗦了點兒,再不找個機會走人,今晚恐怕就走不了了。
  「不……不是啦!那個……我……」小葉子一急,講話就開始結巴,她著慌地指著門外,真恨自己的笨嘴。
  此時鐘樓的鐘突然響了起來,這是唐門最得高望重的老太君,要家人集合的訊號。
  「奶奶找我?」小仙歪著腦袋,眼望慌張失措的侍女。「小葉子,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對不對?」
  小葉子猛點頭,一陣比手畫腳。多虧了小仙和兩名侍女自幼一起長大,默契十足,換成旁人,還真搞不撞她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東方小笨狗來告狀,奶奶很生氣,準備找人開刀了?」小仙一把扯下蒙面巾,美麗的大眼裡燃起兩簇熊熊怒火。「有沒有搞錯?那個阿狗子的話奶奶也相信?」
  真……真是氣死她了。她的個性是暴躁了點,卻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奶奶應該很清楚才對。雖然討厭東方公子,也不會無緣無故打人,要不是撞見他當街強搶良家婦女,她豈會出手。奶奶不問青紅皂白就想問她的罪,這世上還有沒有公理?
  「我去跟奶奶講理。」
  「小姐!」紅花兒扯住她的衣袖。「您要去也得先換套衣服,這樣子進大廳,又要惹老太君生氣了。」
  是噢!她都忘了自己一身烏漆抹黑,這一去正好被奶奶逮個正著。
  她立刻招呼了小葉子幫小仙換衣服、梳頭,就算裡子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外表好歹也得裝一下,何況小仙生得嬌美動人,只可惜她太過好動,從不肯好好靜下來打扮自己,否則四川第一美人的稱號,絕對非她莫屬。
  「唉呀,不要弄這麼麻煩的髮髻啦!」小仙伸手扯下一團珠花,隨便插了根翠玉往簪子,就迫不及待往大廳裡跑。
  東方小笨狗竟敢污蔑她,不可饒恕,她非得爭回個「理」字不可。
  大廳裡,唐老太君板著一張老臉,虎目著火地瞪著階下跪的三個孫子,她不是沒看到小仙那一臉憤憤不平,但這個女孩子家太外向了,如此莽撞,將來可怎麼得了?
  她無奈地深深歎了口氣,小仙的惡名早已傳遍江湖,幾乎有大半年都沒人敢再上門提親了。
  不是說小仙容貌不堪,事實上,小妮子生得花容月貌,粉嫩的瓜子臉上、兩彎如黛柳葉眉、黑玉似的大眼裡儘是一片靈氣勃發、不點而含朱的菱形小嘴紅艷如櫻,配上玲瓏有致、俏美動人的窕窈身段,活脫脫是個嬌俏可人的小美人。
  想她十四歲及笲後,上門提親者多得幾乎擠破唐家的大門,只可惜……唉!她今年也二十了,早過了適合婚配的年紀,卻依然待字閨中,六年來被她打跑的男子,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弄到現在乏人問律的地步,怎能叫老太君不著急?
  再加上原就預定繼承家業的長孫唐容是個標準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只會成天死抱著書,滿嘴之乎者也,老太君恨鐵不成鋼,怒火更是燒得沸騰,炮口首先對準長孫。
  「唐容,你自己說,你今年多大歲數了?三十、不是十三,你不學武、不繼承家業,好!反正你老爹暫時還死不了,可以再挨個幾年……」
  「娘!」一直陪侍在旁的現任唐掌門滿臉懊喪,哪有親娘這樣說自己兒子的,他一派掌門人的臉都丟光了。
  「你閉嘴,你老娘血統這麼好,偏偏傳到你,連三個孩子都教不好,簡直丟盡咱們唐門的臉。」這唐老太君也是火暴性子,劈頭罵完兒子,又將矛頭轉向孫子。
  「唐容,我問你,西門小姐有哪裡不好?你又退婚。」
  「奶奶,古人有言:『書中自有顏如玉』,小孫既熟讀聖賢書,又哪需再娶凡間女子為妻?」唐容搖頭晃腦,出口成章。
  座上的唐老太君還沒發作,跪在一旁的小仙首先撇嘴、瞪她大哥一眼,做出「蛀書蟲」的嘴形。她向來最討厭的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會說些風花雪月、不諳世情道理的酸儒。
  老太君當然不會忽略孫女不馴的表情,其實三個孫子中,只有小仙的性格最肖似唐家人,嗜武成癡、脾氣暴躁、正義感強盛、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耍心機。若她是長子,唐門就不用愁後繼無人了。然而,不幸的是,她偏生為女。
  唐門秘功向來是傳子、傳媳、不傳女,小仙就算再好,老太君也不可能違背祖訓栽培她,畢竟孫女養大後,早晚是別人家的人,而一想到這點,就夠老太君氣得一夜白髮了。
  「唐小仙,你不用幸災樂禍,說,為什麼又把人家東方公子給打跑了?」
  「我要嫁的是天下第一偉丈夫、大英雄,至於那種手軟腳軟的想碰我?哼!叫他重新投一次胎,看我會不會考慮一下。」小仙輕蔑地啐一口氣,她向來看不起那種無用的紈挎子弟。「更何況習武之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當街強搶民女,我沒打死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人家沒有父母嗎?這裡沒有王法嗎?要你多管閒事,總之你打人就是不對。」老太君瞪圓虎目,和底下的小孫女對峙著。其實她心裡正想著,回頭非砍了劉媒婆不可,那種花花公子也敢介紹給小仙,不要命了。
  「奶奶,『仗劍任俠』這道理是您教我的,我鋤強扶弱有什麼錯?」小仙也死硬得緊。
  年紀最小的唐卓聽到兄姊如此氣壯的回話,忍不住垂首偷笑。
  老太君狠狠地瞪了十五歲的小孫子一眼。「很好笑嗎。」
  「不敢!」唐卓趕忙止住笑意,天曉得奶奶發起飆來,那根龍頭枴杖打人可是很痛的。「但是奶奶,哥哥、姊姊犯錯為什麼連我也要一起受罰?」
  「因為我看準了,你長大後,早晚也會像唐容、小仙一樣,只會氣死奶奶,所以預先教訓你,怎麼?不服嗎?」老太君沒好氣地吼了他一頓,就剩這個小孫子還稍微管得動了,至於那兩個大的……唉!不提也罷。
  「哪有這樣的?」唐卓怪叫。從沒聽過責罵還可以先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老太君正待再開口訓訓三個頑劣孫子,不意偶爾低頭卻瞥見唐容又開始搖頭晃腦,背起書來,小仙更離譜,矛頭一扯離她身上,她就夢周公去了。
  真把老太君給氣死了,龍頭枴杖往青石地板上重重一敲,她不管了,這三個不肖子孫,乾脆統統丟進禁閉室裡關個三年五載算了。
  「娘!」最可憐的是唐掌門,既心疼孩子、又不敢惹火母親,兩邊不是人。
  「沒跪足三天三夜誰也不准起來,你要敢私下違背命令,就替他們跪去。」最後,老太君只能吃定兒子。
  入夜時分,唐卓一發現對門的大哥又窩進書房、二姊一身夜行衣翻身離家,他趕緊包袱收一收,也跟著蹺頭。
  開玩笑,大哥這一進書房,沒熬到老太君上門抓人絕不會出來;二姊每回出門,鐵定要惹禍;屆時老太君又要訓人,他不趕快逃,難道等著當炮灰。
  只是要往哪躲呢?在街上溜躂了兩圈,他的注意力被巷子底的一場熱鬧給吸引住了。
  走過去一看,眾人圍住的是一家紅燈戶。雕樑畫棟的門楣上刻了「怡紅院」三個黑底黃金字,氣派講究的大門,顯示出這間青樓的生意興隆。
  唐卓聽過「怡紅院」崛起的傳奇。早在半年前,這本是一間三流妓寨,據聞自從老鴇救了一位流落中原的外蒙部族落難公主後,才成名的,那名落難公主便是怡紅院裡最紅的「名妓曉月」。
  曉月堅持姑娘們不賣身,並嚴格訓練她們的才藝,甚至裝扮出各國風情:金髮碧眼的羅剎美女、紗巾蒙面絕不露臉的大食女子、化妝誇張的東瀛藝妓……使得各方人士,豪門公子們趨之若鶩。
  不過六個月的時間,在曉月的整頓下,「怡紅院」
  已儼然成為中原第一妓院,日進斗金地削足了銀兩。
  本來這種突然暴發的情況最易惹人眼紅,但曉月似乎擁有天生的交際手腕,上至王爺公親、下至販夫走卒、連武林豪傑,她都周旋的如親似友,再加上她樂善好施,每遇到救災時節,絕對一馬當先,不落人後,待朋友又極為海派,因此別說地痞流氓不敢來找碴了,連黑白兩道都得賣「她」幾分薄面。
  只是今天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向來生意興隆的「怡紅院」裡靜悄悄的,渾不似以往的熱鬧、歡笑;反而門口圍了一大圈人潮,鬧哄哄。
  唐卓好奇心起,提氣輕身躍上屋頂,縱人後院,偌大的院落裡竟然杳無人聲,只隱隱聽聞大廳傳來談話聲……
  唐卓利用月影掩映,一溜煙躍上大廳橫樑,趴在上面,低頭望著底下雙方對峙的場面。
  一邊是三名華服公子,由他們的衣著、氣派,和出門陪侍在旁的數十傭僕看來,具是來歷不凡的人物,就算不是皇親國戚,富商豪賈大概也跑不掉。
  另一方則只有一位白衣似雪、面如芙蓉的俏姑娘,五官端正、美而不媚、慧黠的大眼裡隱藏著數之不盡的聰明才智,兩道濃黑劍眉,寫滿勃勃英氣。
  好一位紅塵奇女子,唐卓不由心中暗讚,此等人間龍鳳卻生在「怡紅院」中,果然應了那句「污泥出白蓮」。
  「曉月姑娘,你好大的膽子,明知本王已來娶人,你沒有嫁妝也就罷了,還撤了喜帳,一身白衣素服來觸我霉頭。」三名華服公子居中的那一位陰森地開口。
  曉月挑了挑劍眉,言語如鋒。「小王爺,您貴為皇親國戚,娶妻不下聘禮,怎麼反倒跟小女子要起嫁妝來了,莫非近日王府的府庫……」「她」故意不把話說全,但語氣間的輕蔑卻是騙不了人。
  不用懷疑,說話如此尖苛的,除了墜入時空隧道為老鴇所救的慕容曉月外,絕無他人。
  也不知是他運氣太好、亦或「怡紅院」裡的姑娘全瞎了眼,半年來,他假鳳扮虛凰,竟無一人識破他的男兒身份。
  老鴇甚至對他言聽計從,由得他改變院規,調度資金,把一間三流妓寨,改頭換面成今日富麗堂皇的光景。
  而眼前三個混帳,一個是堂堂的小王爺、外加當地知縣、和一個宰相公子,因愛慕小姐花容,又貪人錢財,竟聯合起來妄想人財兩得。
  幸得曉月見識不凡,早在開始賺銀兩時,就預防了此種情況發生,每日的盈餘除了三分之一應付日常開銷、三分之一存進銀樓外,剩餘的全在外面私下置了不少房地、田產和商家店號。
  今天就算小王爺耍狠要拆了「怡紅院」,院裡的姑娘和他自己的將來生計也不會有問題。
  既然曉月已準備妥當,誰理他是王侯?還是將相?一旦得罪了他,他照樣卯起來整人,更不可能管住那張毒嘴了。
  「你……」小王爺臉色變了幾變,氣得全身發抖。
  久聞「名妓曉月」精明厲害,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但有一點倒真讓曉月說對了,近日王府的財源確實出了一點問題。
  老、少兩王爺俱是愛賭、好色之人,敗壞了家產,府庫空虛,還積欠了不少賭債,人家請了殺手,揚言不還賭債,就拿腦袋來抵。
  這可把他們嚇死了,小王爺壞腦筋一轉,自己既然沒銀兩還那幾萬兩的賭債,近來最賺錢的「怡紅院」大概有吧!
  「名妓曉月」人長得美,又是座會賺錢的活寶庫,小王爺立刻起了人財兩得的野心,所以他找來好友,又聯合知縣,給「怡紅院」施加壓力,硬是想強娶曉月。
  「小王爺,您這麼個抖法,難不成是中了風?唉呀!可得小心終生殘廢啊!」曉月存心氣死他。
  老實說,若非顧忌王府權大,恐怕連累了「怡紅院」眾姊妹,他不會那麼辛苦把人送走,自己留下來收爛攤子。直接嫁進王爺府,洞房花燭夜裡現出男兒身,嚇死這個大色鬼不是更有意思。
  「大膽刁婦,竟敢對小王爺無禮?」這廂的正主兒還沒出聲,那邊的知縣卻先狐假虎威起來。
  「哇!嚇死奴家了。」曉月裝模作樣一隻蓮花指指向縣太爺。「小王爺,您身邊的人講話怎地比您還大聲啊?」他故意挑撥離間。
  果然!小王爺面子掛不住,立刻惡狠狠瞪了知縣一眼。
  啪一聲,知縣馬上矮了半截,誠惶誠恐。「小人知罪,王爺饒命,小人是一時氣不過那個刁婦才會……」
  「大膽王知縣,曉月姑娘是你可以隨便污蔑的嗎?」
  畢竟是打算娶過門的人,自己罵可以,小王爺可不准別人污蔑王府的人。
  「可是那個刁婦……」
  曉月忙截口道:「嘖!小王爺好氣派,您手下的人對您可真是尊敬。」
  一句話圓了場面。曉月雖討厭趨炎附勢之輩,但王知縣任內,卻沒傳出什麼重大劣跡,罪不致死。曉月看他笨得只會往牛角尖裡鑽,只得開口為他脫罪。
  「那是當然!」小王爺果然上當,立刻笑了開來。
  底下的王知縣伸手抹了一把冷汗,俗語說:「伴君如伴虎」,此時他總算深刻體會了,朝曉月投過去一記感激的眼神,多謝他的救命之思。隨即站了起來,躲到遠遠一旁,再不敢多事。
  「曉月姑娘,你也該叫『怡紅院』裡的人出來見見未來姑爺了吧?」小王爺到現在還不想放棄這座大寶窟。
  「小王爺,『怡紅院』早解散了,哪還有人啊?」曉月挑明了說,不再跟他拐彎抹角,遊戲玩到這裡,他已經感到膩了,只想早早擺脫這批豺狼虎豹,逍遙快活去也。
  「你!」小王爺雙目湧現一股殺機。
  「王爺息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女人沒了,再找就是了,只要曉月姑娘在,還不怕日後沒生意上門?」
  宰相公子陰狠地開口。
  「沒錯。」小王爺頷首,轉向曉月。「以後你就跟著本王,至於這座『怡紅院』,限你一個月內找齊人手,重新開門營業,否則……哼!別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天下問最無恥的大概就屬這個人了。強取豪奪得如此光明正大,真是不要臉到極點。
  曉月冷下面孔,懶得跟他廢話。「如果我說『不』呢?」
  「由不得你不答應。」小王爺一揮手,幾名家丁隨即包圍了曉月。
  「小王爺不知道有沒有聽過『狗急跳牆』這句話?」
  曉月站起身,不著痕跡地移步向內院。由於他的背後就是內院走廊,他又移動得相當緩慢,眾人一時間並沒有發現他奇怪的舉動。
  但有一個人卻沉不住氣了。臥於橫樑上的唐卓,他一方面敬佩曉月的聰明機智,一方又憎厭小王爺的仗勢欺人,眼見情況不對立刻縱身下來,趁亂踢翻兩名庸僕,抓了曉月就跑。
  「喂!等一下。」曉月被他抓著,幾個飛躍,已奔入後院,眼看就要出門,急忙拍打他的手。「你別亂來,想害死我不成。」
  「你說什麼?我是救你那!哪裡害你了。」唐卓抱她上樹,這才發現遠近馳名的「名妓曉月」竟然如此高壯,比他足足高了一顆腦袋有餘。
  「笨蛋!」一看莽撞的是名十來歲的少年,曉月當下也不客氣了,一記響頭敲向他。「我這樣一走,小王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屆時不鬧得四川天翻地覆才怪,你武功強,可以逃,那些小老百姓怎麼辦?萬一小王爺遷怒,會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這……」唐卓倒是沒想到這一點,隨即愣住了。
  「笨蛋,還不快點抱我下去。」曉月再敲他一記。這些古代人真沒腦子,只會飛來飛去的,氣死他了。
  「可是你這一下去就被他們捉住了,到時……」對於曉月的慈悲心腸,唐卓更是欽佩,怎麼忍心看「她」白白送死?
  「那你就送我回閣樓啊!」曉月險些被這傻木頭氣得吐血。不過他最想做的還是叫唐卓吐血。
  「重回閣樓,四下無遮避之處,不是更難逃?」
  「誰說我要逃了?有沒有聽過『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句話?」
  唐卓靈光一閃。「原來你早有準備?」
  「明白了就快走,笨蛋。」曉月又敲了他一下,趴在他背上,既然有人愛賣弄腳程,他索性讓他背著走。
  唐卓皺了一下眉頭,背起曉月朝閣樓方向奔去。心中不禁暗凜,這女人真是聰明,不過「她」也好凶,如此精明幹練,他可不想待在「她」身邊太久,老是挨打,都被打笨了。
  突然大哥唐容搖頭晃腦死讀書的模樣掠過唐卓的腦海,一個魯直到極點的男人,若沒有一名精明幹練的賢內助扶持,這輩子可算完了。
  唐卓思量的目光停在曉月白玉生香的嬌顏上,這女子雖身處煙花之地,但好歹也是公主出身,「她」的潔身自愛和聰明才智又是大家公認的,如果能湊和「她」
  與大哥……這一定是樁「珠聯壁合」的美滿良緣。唐卓心下暗自決定,要將曉月帶回唐門……
  「發什麼呆?還不快放我下來。」曉月見他人已到了閣樓半晌,仍傻傻地背著『她』不放,不客氣地又賞了他一記。
  「唉喲!」唐卓撫著紅腫一片的額頭,很是委屈。
  「你不要老是打人好不好?很痛那!」
  「不痛,我打你幹麼?」曉月橫他一眼,走過去扯了下門簾邊的流蘇,霎時!整棟樓閣抖如風中落葉。「快走,這裡要塌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卓跟在曉月身後,見「她」
  往內室裡的錦榻上一跳,床板翻開,豁然出現一條秘道。
  「我布了個機關,流蘇牽線連著地下室裡的桐油、硝石和火藥,你說,這麼一扯會發生什麼事?」曉月待他也進了秘道後,立刻關上秘門,解釋道。
  「那『怡紅院』豈不毀了?」唐卓恍然大悟。「人證、物證俱滅,這樣一來小王爺捉不到你,卻也無法遷怒,只好自認倒霉了,真是好計。」
  「聰明!」見面這麼久,曉月第一次誇他,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嘿!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唐卓!」唐卓笑嘻嘻地回答。他發現曉月還有一項優點——豪爽?
  「唐門的唐卓?」曉月訝問。
  「對!」唐卓點頭。
  曉月挑了挑眉峰,他正好沒地方去,想找前「怡紅院」的舊姊妹們,又擔心自己的形貌太顯眼,萬一給人認出來,會招惹麻煩,連累姊妹們,若是有一處安全的藏身之處……
  「嘿!唐卓,我去你家避避風頭好不好?」
  「啊?」唐卓呆楞半晌,他正想不出有什麼好主意可以請曉月上唐門呢!「她」竟自己提出如此要求。這下豈不得來全不費工夫。「那有什麼問題?我們立刻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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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所謂:「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這兩句話,著實寫盡了唐小仙此刻的心情。
  入夜即出門,先去「再來鎮」走了一趟,再回來準備上「怡紅院」找「名妓曉月」拿些銀兩賑災時,竟發現目標已被人捷足先登給毀了,惱得她差點撞牆洩忿。
  快快地回到家,不料竟在房門口撞見了令她苦尋一夜的曉月,怎不令她又驚又喜,當下即送了項超級「見面禮」給「她」。
  曉月怔楞地望著眼前的女煞星,早知道人唐門第一件事就是被人一個過肩摔打進房內,他寧可去跟小王爺玩玩捉迷藏了。
  「二姊!」唐卓嚇了一大跳,趕緊跑過去扶人。
  「不要你多事。」曉月一巴掌拍掉唐卓的手,跳起來,兩手插腰瞪著小仙。「你為什麼摔我?我得罪你了嗎?」
  「你不好好待在『怡紅院』裡,沒事到處亂跑耍人啊?」小仙的凶悍也不比曉月差。
  曉月呆了半晌,驀地靈光一閃。「你找我?」
  「哼!」小仙賞了曉月一記白眼。心想這女人倒也強壯,被她一摔竟然沒事,早知道就不手下留情了。
  「奇怪了!我又不認識你,找我幹麼?」他沒好氣地道,隨即找了個位置坐下,瞥見桌上的茶,也不需人招呼,伸手倒了便喝,沒半點女子的矜持與害羞。
  小仙定定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姑娘完全沒有時下被女四書禁錮的怯懦、膽小樣,反而灑脫、豪爽得緊,和自己倒有幾分相似,不知不覺竟起了一份相知相惜的心。
  「聽說你很有錢?」既有欽敬之意,小仙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目的。「想跟你討個人情,借些銀子救人。」
  「你晚了一步,昨兒之前,我確實有些錢,但今天我已經比個乞丐還不如了?」曉月不甚在意地聳聳肩,對於一夕破產似乎沒啥感覺。
  「你不肯?」小仙誤以為曉月說的是推托之辭。
  「不是不肯、是沒辦法了。我早在今晨解散『怡紅院』,將院內所有金銀分與眾姊妹們,如今我是兩袖清風,很可能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不信盡可問令弟。」
  小仙疑惑的目光瞥向唐卓,唐卓點頭道:「是真的,小王爺上門勒索,『曉月姊姊』難以抗拒,又不想便宜了那個王八蛋,所以寧可散盡財產,甚至燒光『怡紅院』,叫小王爺人財兩失。」
  曉月端著茶杯的手僵了一下,唐卓居然叫他「姊姊」,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懊喪的感覺直由心底升起。
  都半年了,大哥和大嫂還沒想出辦法來接他回去,難道他終此一生都只能這樣男扮女裝地過下去,他到底要等到何時才能重振男性雄風,想到這裡,不由得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
  小仙卻以為曉月的傷心是因為小王爺欺人太甚的關係,正義感油然升起,她義憤填膺地握住曉月的手。
  「姊姊不用難過,我這就去教訓小王爺一頓,為你報仇。」說著,她擒起三尺龍泉即往外跑。
  「等一下。」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曉月趕緊向前一撲抱住她的腰。老天!這女孩的衝動和他大嫂有得拼。
  「姊姊可是害怕小王爺,所以不敢報仇?」這時她倒有些氣曉月的膽小。
  曉月將她拉回位置上坐好。「唐姑娘不用緊張,小王爺囂張不了多久的,自會有人替我報仇,咱們何妨靜觀其變。」
  「我的名字是『唐小仙』,姊姊叫我小仙就行了。」
  小仙親暱地拉著曉月的手,黑玉似的大眼裡閃著瑩瑩精光,竟比秋水靈動、迷人。「姊姊怎知小王爺報應即到?是你的朋友要幫你報仇嗎?他打算什麼時候動手?用什麼方法?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這一口氣下來,曉月被她恁多的問題,砸得有些頭昏,忍不住在心底歎笑,好個活潑、直爽的姑娘,和時下怯懦的千金小姐們真有天壤之別,特別得叫人移不開眼。
  「你問的事我都不曉得。」他故意吊小仙胃口,看她神采洋溢的俏臉,驀地黯了下來。暗自在心裡偷笑,這姑娘臉上的表情真多變,好有趣啊!
  「啊?怎麼這樣?」小仙嘟著嘴,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叫她心底如萬蟻啃咬,又癢又難過。
  「但我知道一件事。」曉月朝她眨眨眼,看到她原本懊喪的表情又活了過來。
  「什麼事?」小仙急巴巴地挨著他,只差一步就蹦到他身上磨著要答案了。
  曉月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他自認不是柳下惠,可沒本事坐懷不亂。不著痕跡地拉下小仙的手,放在掌中把玩著,因為練武而略顯粗糙的手,雖不夠軟滑,卻均勻充滿彈性,有一種別於軟玉溫香的吸引力。
  「你猜猜小王爺為什麼突然不顧身份,勒索上一家妓院來了?」
  小仙歪一下腦袋想了一下,她雖爽直卻不笨,當下有了答案。
  「因為他急需用錢,急到連面子都顧不上了。」
  「沒錯。」曉月讚賞地望了她一眼。「對他們那種自視甚高的人而言,你認為有什麼東西會比面子更重要?」
  小仙也不是沒被讚美過,但只有曉月的讚美能讓她有種興奮到極點的感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奇怪,有人相見兩相厭,有人卻一見如故。小仙對曉月就有這種感覺、好喜歡、好佩服這位「姊姊」的機智與能力。
  「是性命對不對?」
  「答對了。」曉月點頭道。「既然他缺錢缺到連面子都不要了,表示他性命受到很大的威脅,而會把主意動到我頭上來,他欠的銀子鐵定不在少數,可是他從我這裡弄錢又失敗了,你說他會有什麼下場?」
  「啊!」小仙恍然大悟。「姊姊,你好聰明喔!」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唐卓得意道。
  「是噢!馬後炮。」小仙損了唐卓一句。
  「二姊!」唐卓斯文、稚氣的臉龐浮起一抹赧紅。
  「你於麼老是洩我的氣?好歹我救了『曉月姊姊』啊。」
  小仙這才想到曉月應不會無緣無故投身唐門才對,莫非另有隱情。
  「姊姊會在這裡住下嗎?」
  「如果方便的話,希望可以借住三個月。」曉月估量頂多一百天,待風聲一過,他便能毫無顧忌地去找前「怡紅院」的眾姊妹們了,屆時可先提點銀子出來,或許到外地另尋棲身之所,最好能讓他從此恢復男兒身。
  「『曉月姊姊』想在我們家避避風頭。」唐卓截口道,又附在小仙耳邊,將自己為大哥尋妻的計劃說了一遍。
  就見小仙越聽,嘴巴咧得越大,她喜歡這個主意,若能有這麼一個豪爽、聰明的大嫂,可真是唐門之福啊。
  只是老太君會答應讓一名風塵女子進門嗎?她低聲提出問題。
  唐卓想了一下,道:「先不要告訴奶奶,等『曉月姊姊』和大哥見過面,彼此有了感情之後,再找奶奶談,應會簡單些。」
  小仙頷首同意這個主意,眼前只剩一個問題,該把曉月藏在哪裡呢?
  唐門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上以毒藥、暗器聞名,家裡栽培的藥草何其繁多,家丁們也多習武藝,曉月在此居住,自然不必擔心被外人潛進來偷襲,但卻不得不小心萬一突然被人發現,那個下場……呃!恐怕會比死還淒慘。
  「二姊,先讓『曉月姊姊』住你房裡好不好?等大哥從書房出來,再讓她搬去和大哥住。」唐卓提出主意。
  「這個辦法好。」小仙一口答應了,本來就欣賞這位漂亮又機智的「姊姊」,能有「她」相伴晨昏,她可比什麼都高興。
  兩姊弟也沒問過曉月,三言兩語就把一切都決定好了。至於曉月,忙了一整晚,他早累倒在椅子上,夢周公去也,卻不知麻煩已經臨頭了。
  過午後,小仙急呼呼地撞進閨房,手上的餐盤被她摔得震天價響,擱在桌子上時,那些碗筷還上下跳個不停。
  正在睡夢中的曉月險些被她嚇得掉下床鋪,一睜開迷惘的睡眼就見小仙美麗的大眼正燒著兩簇怒火,小巧的鼻翼一張一合地扇著噴出兩道硫磺味兒十足的火氣。
  這俏姑娘的脾氣可真不小!他興味十足地直睨著她瞧。
  小仙臉兒一紅,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依地跺腳道:「『曉月姊姊』做啥兒這樣看著人家?我又沒有多個鼻子、少只眼睛的!」
  「嚇!這可有些奇怪了?你不盯著我看,怎知我正望著你呢?」曉月朝她努努嘴,故意逗人。
  向來不懂客氣的曉月下了榻,見到桌上飯菜具備,用不著招呼,自動自發拿起碗筷就吃將起來了。
  「姊姊欺負人。」小仙憤憤地落坐曉月身旁,兩手支額看「她」吃飯,越看越覺得曉月真是個奇特的人。
  「她」從不多說些客氣話,每一發言必有見地,聰穎過人,卻又不會惹人妒嫉;「她」的言行舉止並不斯文,有時甚至隨興得緊,然而這樣的自在竟不給人粗魯的感覺,反而備覺瀟灑。
  曉月的美麗也是與眾不同的,一種混合了英氣與高貴的美,更結合了「她」的能力,與人安全、可靠的感覺。
  小仙看著看著不覺有些癡了,由衷讚道:「姊姊,你長得真好看。」
  曉月點點頭,一來他對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二來……吃飯中,嘴巴正忙著沒空答話。
  噗哧!小仙卻被他特殊的反應哄得一笑。「姊姊,你難道連句謙虛之辭都不講,就這麼大方地承認了?」
  曉月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喝下,沖掉口裡的食物,方開口道:「你要我說什麼?不好意思?多謝誇獎?」
  「或者不敢當!」說完,小仙也笑了。她好喜歡和曉月談天,「她」言之有理又風趣,真是個作伴的好對象。
  「哦——真是好……」曉月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見小仙的胃口已被提高,才輕輕地撇嘴道:「虛偽!「
  「啥?」小仙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蹦跳起來。「姊姊怎麼可以罵人?」
  「我有嗎?」再開口的同時,曉月不忘捧起飯碗,隨便夾了些菜,移到窗台下的茶几上坐著吃。
  小仙的個性火爆又率直,最是容易受激發火。果然,曉月逗人的話語一出口,她立刻跳腳的使桌面上菜湯四溢,一襲雪白桌巾,隨即染上七彩。多虧曉月有先見之明,及時避開,否則身上這一百零一件衣裳豈不要「泡湯」了。
  「你怎能說我『虛偽』?」她指控道。
  「我說的是那種答話『虛偽』,不是指你『虛偽』。」
  「那話是我說的,你罵『虛偽』豈不指我?」
  「不對!因為那話我也說了。我不過打個比方,你和我說同樣的話,自然也是打比方。既是打比方,怎能說是虛偽?所以你不虛偽,我也不虛偽。因此那句虛偽不是罵你,也非罵我。結論是我們兩人都不虛偽。」說完,曉月咋咋舌興味盎然地望著她。
  小仙被曉月一大堆打比方、虛偽,轟得頭都暈了,只能上下不停地點著腦袋,大聲應「是」,表示贊同。
  曉月在肚裡偷笑得抽腸,這姑娘老實得有趣極了,天曉得,剛才那一大篇「廢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呢!
  「『曉月姊姊』,你好聰明喔!」小仙懷著崇拜的眼光直盯住曉月的臉蛋瞧。
  她脾氣雖暴躁,卻相當率真,一點都不嫉妒有人比她美麗、能幹,反而傾心相交,這一點讓曉月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輩子都在逞口舌之能,或許本身的聰明才智不在話下,但總流於意氣之爭,未能習得寬容之心,相反地,小仙一介女流,如此胸懷,倒叫他心生好感。不覺收起逗弄心思,誠懇關心起她來。
  「小仙,你剛才進來時好像很生氣,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嗎?」
  「還不是那個岳盈春。」一提到這個名字,小仙漂亮的臉蛋上又蒙上一層火氣,咬牙切齒的好像恨不得咬下那個人身上一塊肉似的。
  「岳盈春?是誰啊?」曉月走過來,拉著她,重新在椅子上落坐。
  「是我姑母的兒子,算是表哥,不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王八蛋。」她憤怒的語氣裡最少藏了十斤火藥。
  「他做了什麼事惹你如此生氣?」曉月好玩地倒了一杯茶送到小仙面前,幫她滅火。
  小仙也不推卻,接過茶杯仰頭一灌,整杯水就下肚了。
  「他又來向奶奶求親了,一年來上好幾次,我每次拒絕,他也不聽,真是個死皮賴臉的混帳。」她急喘口氣,續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和姑母打的是什麼壞主意,要不是看在彼此是親戚的份上,早拿掃帚轟他出去了,哪能容得他們在唐門裡橫行霸道。」
  突聞有人來向小仙求親,沒來由的,曉月心中竟起了一陣陣的刺痛,還沒見到岳盈春的人,他就打從心底討厭他。
  「岳混蛋想幹什麼壞事?」
  「岳混蛋?」小仙驀地笑了開來,直拉著曉月的手撒嬌。「姊姊形容得太好了,咱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其實我早在私底下叫他『岳王八』了!」
  「岳王八?嗯!這名字真不錯,人如其名,小姐好才學。」他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一番,和小仙相視大笑。
  「姊姊,你……呵呵呵!你真是我的知心人。」小仙笑得趴在曉月身上起不來。
  他輕撫著她如雲的青絲,心臟突然「格登」一跳,一種異樣的感覺盈滿全身,小仙髮絲上的桂花香味直鑽進他鼻孔裡,引得他心跳更急了。略顯慌張地將她扶起來,他轉移話題,平復自己的心思。
  「小仙,你還沒告訴我,岳王八打的什麼壞主意呢?」
  小仙輕皺黛眉,這事兒說來是唐門的恥辱,但她已將曉月視為知己,自然不再隱瞞,將實情悉數托出。
  「其實這全得怪我們兄妹不長進。」她歎口氣,忽問:「唐卓帶姊姊回來時,可有向姊姊介紹過唐門目前的景況?」
  「沒有。」曉月搖頭。「但唐門在四川人盡皆知,我大略也聽說過一些傳言,唐門是武林一大世家,以暗器和毒藥聞名,現任唐掌門雖掌令符多年,但大權仍握在老太君手中,唐門這一代有三個傳人,長子唐容、你、以及老么唐卓。」
  「沒錯,但因我是女子,唐門秘功傳子、傳媳、不傳女,所以我不算在傳人之內。」
  「迂腐!」曉月來自二十世紀,男女之別的觀念本就淡薄,遂輕蔑地撇嘴道:「誰說女子就一定不如男人?這種『重男輕女』的觀念真要不得。」
  「『曉月姊姊』好見識,總有一天,大家定會知道女子不是弱者。」小仙緊緊握住曉月的手,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他微笑地反握她的手,安慰道:「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有點遺憾像小仙這般突出的女孩,竟生在如此封建的時代,她若生在他的年代,一定會開出更搶眼、眩目的花朵來。
  小仙大大的眼睛直瞅著曉月堅定的臉龐瞧,一種心靈相通的快感驀地流遍她全身,教眼眶中聚積的水霧凝結成珠,顆顆晶瑩剔透地滾落玉頰。
  從不以為自己的性子有錯,雖然她一直受到世俗的壓力,但倔強的脾氣令她始終打落牙齒和血吞,死不低頭。所謂過鋼必折,所以她吃了不少苦。可是此刻能夠博得曉月的瞭解和體貼,她覺得今生已是不虛此行了。
  「怎麼哭了?」曉月舉起衣袖,輕柔地為她拭淚。
  「變成小花貓可就不漂亮嘍!乖乖別哭了。」
  「『曉月姊姊』,你一直住在唐門陪我,不要離開好不好?」
  曉月愣了一下,未來的一切和小仙的淚在他心裡拔河,不知何時開始,小妮子已在他心中佔了一隅地位,可是……
  「我答應你,不會任意離開唐門。」他這話說得有些含糊,不是故意騙小仙,但他確實拋不下未來。
  小仙卻沒聽出曉月話裡有話,她高興地抱住他,笑道:「『曉月姊姊」你真好。」
  曉月心裡苦笑,心中巨石突然一沉,不知為何?一股好大的壓力籠罩全身。
  經由小仙的解說,曉月終於瞭解唐門目前的窘況了。
  唐門傳到這一代,三個子孫中,長子唐容是預定繼承家業的人選,但他嗜文若癡,根本不諳武學,如何繼任掌門之位?
  武功較佳的小仙偏生為女子,唐門秘功裡的一套家傳劍法和暗器上的毒藥配方卻不能傳給她。
  最小的唐卓性子未定,但老太君已悄悄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所以才會在每次訓人時都算上他一份。
  可是十五歲畢竟還太小,要等到他有接位的能力,至少還要十年。然而,老太君已屆九十高齡,連現任唐掌門都六十出頭了,這樣的年紀是否等得了十年,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所以老太君曾想過為小仙招婿,選一名文智、武藝兼備的青年才俊來輔助唐卓成年接位,以防她死後,唐門因無主而垮掉。
  小仙的姑母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年年帶著兒子上唐門求親。表面上說是「親上加親」的體面話,其實她也為年輕時,被家規根除在外,不能繼承家裡任何好處而暗地懷恨,遂想借由兒子的輔臣之位,一舉謀奪家產。
  她的主意老太君和唐掌門也不是不清楚,但念在女兒、妹妹的情分上,她又早年守寡,總是不忍點破。
  再加上掌門之妻早亡,在一些大聚會上有勞她出任女主人,打點一切,彼此之間的關係只好這樣別有用心、如履薄冰地進行下去了。
  曉月聽得猛皺眉頭,這些世家大族外表雖然風光,其實內地裡勾心鬥角、大玩心機,還不如平常人家兄友弟恭,一家和樂呢!
  小仙點起燭火,和曉月聊天太有趣了,不知不覺都已入夜。
  「姊姊今天就睡在這裡吧!」
  「哦……啊!」他跳了起來,小仙竟然要和他一起睡,不會吧!「這個……呃……因為我在白天已經睡飽了,所以晚上……」
  「睡不著嗎?」一轉身,小仙已經解下長髮,及腰髮絲、如雲如瀑,烏黑柔亮地披在肩上,半掩玉容,就一暈黃的燭火,清麗得仿似霧裡觀音,既聖潔又可人。
  曉月的心臟候地狂跳起來,如此佳人世間罕見,他不由地動心了。可是不行!小仙天真純潔不識他的真面目,對她根本不懂得設防,他若因此而乘虛佔人便宜,可就真的該死了。
  他急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她。「是啊!我睡不著,不如……咱們傚法古人,來個秉燭夜談可好?」
  「好哇!我也想多瞭解姊姊的事,那我們榻上聊吧。」小仙拍手贊同,立刻走過去拉曉月的手。
  曉月見同床共枕的危機已除,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回過身來,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險些掉了魂。
  小仙不知何時,已脫下外衫,僅著單衣,內裡的純白色肚兜隱約可見,襯得大片雪白如玉的胸脯更是惹人理想。
  她毫不避諱地在曉月面前卸下單衣,一雙粉嫩、發著誘人光彩的藕臂立刻出現在他面前。
  曉月聽到自己的喉嚨滾出一連串隆隆的低音,下腹部有一團火正在燃起,燒得他的腦袋都有些暈了。
  小仙脫完上衣,改解長裙,百褶宮裙一離身,她身上僅剩肚兜與底褲,兩條修長、挺立的玉腿晶瑩剔透,肌理膚質渾如水凝,細緻得幾乎看不出一個毛細孔,仿似上天精雕細琢的極品。
  曉月的鼻血快要噴出來了,緊握著的拳頭連指甲插進掌肉裡都沒有感覺,慾火燒得他雙目盡赤,理智已一點一滴地流失。
  「『曉月姊姊』,你的臉好紅喔,是不是不舒服?」小仙關心的手貼上曉月的額頭,溫柔地問道。
  一股溫情直流入曉月的心中,失去的理智緩緩回籠,他驀地狠心咬破舌尖,讓巨痛澆熄慾火,這個天真善良的姑娘值得最好的對待,他怎可輕薄於她?
  用力閉緊眼睛,再睜開,清亮的眼眸重新出現在他臉上,他微笑地搖搖頭,抓下她貼在他額頭上的手,道:「我很好。」
  「姊姊還不更衣上床嗎?夜已深了。」說著,小仙伸出手來,就想解下曉月的腰帶。
  曉月嚇得猛地後退,腳跟絆到身旁的椅子,當下栽個大觔斗。
  「唉喲!」曉月撫著跌傷的腰肢,痛得眼淚差點掉下來。所以說人千萬不能有壞念頭,瞧!報應這不就臨頭了。
  「『姊姊」,你還好吧,有沒有摔傷哪裡?」小仙關心地上前扶起曉月。對他的異常不禁心生疑惑。
  「沒……沒有……」曉月得咬緊牙根才能免於哀嚎出聲。
  「還是我幫姊姊寬衣吧?」
  「不……不用了。」曉月急忙拍開她的手,看見小仙喃著懷疑的眼神望著他,他不自在地笑道:「我睡覺從不脫衣的,我……我怕冷。」一說完,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枉費曉月平時口舌伶俐,事到臨頭,居然連個像樣兒的借口都編不出來,怕冷?這說法連他自己都不信。
  果然,小仙疑道:「怕冷多蓋條棉被不就得了,穿衣睡覺不是很彆扭?」
  「呃……習慣嘛!」他實在也那不出什麼好理由了,小仙美麗的身體,嚴重影響他正常的思緒,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藏進被窩裡,眼不見為淨。
  匆忙拖著她上榻去,拉起絲被蓋上這具令自己神迷目眩的身體,曉月著衣坐在床邊,心想先與她聊聊天,女人體力總是不比男人,待她累了,睡著後,他就可以休息了。
  不料,小仙卻巧笑盈盈,拉著曉月的手,強令他睡臥在她身旁。
  「姊姊也一起躺下來嘛!」
  曉月這時可是後悔死了,沒事穿什麼女裝呢?現在可好了,人家姑娘當他是閨中密友,硬要求同睡,他要是不小心露了餡……哼!恐怕不是被當成色狼、亂棍打死;就是叫唐門的暗器給射成馬蜂窩了。
  他僵著身子,屈成龍蝦狀,說多難受就有多難受,又不得不強顏歡笑與小仙聊天,一個時辰下來,小仙已叫周公請去做客,他卻全身疼痛的像挨了一頓好揍。偏偏他不敢亂動,怕在無意問輕薄了姑娘純潔的身體,將萬死難辭其咎。
  這一躺,直到四更天,待梆鼓聲漸遠,他才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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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公雞啼鳴,遠方的天色已漸露出魚肚白。
  小仙因有清晨練武的習慣,早在第一聲雞鳴時,就醒來了。
  翻個身,瞥眼望見旁邊的曉月全身繃得死緊,弓成一團,似乎睡得很難過,既然不舒服,幹麼不脫衣、放鬆休息呢?是不是有什麼怪癖性呀?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忍不住在肚裡笑得抽腸,曉月姊姊真是個特殊、又有趣的人。
  青蔥玉指不自覺刮上「她」白皙的臉頰,卻被某種奇異的扎、麻、癢感覺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曉月姊姊臉上這一根根黑黑、粗粗的短髭好像是……胡碴。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仔細瞧著,那些密佈在下巴、兩鬢邊的青黑色小點,確實是鬍子,她記得昨天還沒看到呢,怎麼才過了一晚……有問題!」這事情實在太詭異了。
  不是沒看過臉上多汗毛的姑娘,但像曉月這樣長得又快、又黑、又茂盛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小仙心裡有不好預感,懷著疑惑,雙手攀上他的胸部,不是突出、柔軟的觸感,與她掌肉接觸的是一片厚實與平坦。
  這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一隻手往「她」下身尋去,碰到一樣物體……老……老天!「她」……「她」
  不是女人!
  大名鼎鼎的「名妓曉月」居然是個——男人。
  剎那間,好像有一道悶雷劈在小仙頭上,她腦筋裡一片空白,抓住「她」的手在不期然竟用了力道。
  「哇——」曉月一聲慘叫,在巨痛中清醒,捂著胯下,痛苦地在床上打滾。
  小仙怔楞地望著「她」,呆直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情緒反應。
  曉月的衣衫在激烈翻滾下,散了開來,平坦、壯碩的胸肌暴露在小仙眼前,疼痛叫他直不起身來,但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來的事實卻令他心中一片忐忑。
  「小……小仙,我……你……」
  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小仙兩顆原本呆滯的眼珠子笨拙地轉了幾轉,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
  驀地!她的視線與衣衫不整的曉月對上了,他強壯的胸膛一下子撞進她的腦袋裡,理智一點一點流回腦海。
  「曉月姊姊」不是女人,「她」是個標準的大男人!
  這個大男人在她房裡和她同床共枕了一夜!
  而她是個尚未出閣的大閨女……
  「啊……啊……啊——」小仙張著嘴巴,喉嚨滾出一個單音,接著一陣裂帛似的高音直衝雲霄,大有震倒長城、轟垮屋頂之勢。
  曉月急忙用兩隻手摀住耳朵,離她遠遠的,天哪!他的耳膜快被叫破了。
  「你這個下流、無恥、卑鄙的混帳王八蛋!」她的暴吼像平地一聲雷,隨即炸翻了房裡的一切人事物。
  「小……小仙,你……你冷靜一點,聽我……把話說……說完……」曉月被逼到門邊,眼看著怒火燒燬了小仙所有理智。
  「我殺了你這個採花賊。」她的聲音遽然轉低,臉色也變得森冷般陰邈。抽出掛在床頭上的三尺青鋒,一劍就劈向曉月的腦袋。
  「小仙!」他一聲驚叫,就地翻滾,破門而出,險險躲過致命的一擊。「你聽我說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沒什麼好說的,你這個喪德敗行的大色鬼,我殺了你為人間除害。」她已經氣昏頭了,哪還記得眼前的人是她曾經最崇拜的「曉月姊姊」。
  「唐小仙——」曉月躲得狼狽不堪,小仙的劍法又快又疾,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豁身前撲,躲進一處篷架裡,本想藉著叢生的籐蔓擋她一擋,爭取一點解釋的時間,誰知小仙長劍凌厲,一劍就劈垮了支架,曉月躲之不及,反而被壓在木架下,動彈不得,眼看著利刃上的寒芒一閃,問不容發之際……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平空響起,適時救了曉月一條小命。
  原來小仙的叫聲太尖銳了,早在她發出第一聲怒吼時,全唐門的人就被她吵醒了。
  大家還以為有敵來襲,一大群人匆匆忙忙地提劍往秀閣方向跑來。
  開口詢問的當然就是唐門裡真正的掌權者、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君。
  唐卓朝篷架方向一瞥,見到了被壓在木架下的曉月,不免疑惑。
  「『曉月姊姊』,你和二姊在練劍嗎?」他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男人憐香惜玉的心情卻是天生的,他一箭步趕到倒塌的篷架旁,扛起沉重的支架,以方便曉月起身。
  「這個大笨蛋!」小仙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在心中暗罵,今天她的名節會受損,唐卓最少要負一半責任,早晚要找他算帳。
  真是個睜眼瞎子,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居然把一個假女人、真男人塞進她的閨房裡,小仙不想不氣、越想越冒火,恨不得砍了曉月、咬下唐卓一塊肉來。
  曉月藉著篷架上的叢密籐蔓遮掩,兩三下整理好儀容,訕訕地爬出來,站在眾人面前。
  眼前這些人俱是武林高手,他們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毒藥暗器,只要小仙一呼喊,百箭齊發……唔!他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曉月無奈地望著小仙,垂手而立,他也不想逃了,反正逃不了,一切生死就交託到她手上了。
  老太君看了這個突然出現在唐門的姑娘一眼,又望望一旁氣憤不平的孫女。「小仙,這位姑娘是……」
  「奶奶,她是『曉月姊姊』。」唐卓截口道。
  曉月一陣訕笑,這個笨唐卓還叫他「姊姊」真是該死了!他歪頭瞥向小仙,她轉過身去不理他,但也沒有開口點破他的身份,她到底打什麼主意?他悶悶不解,可是面對老太君詢問的眼神,卻不得不提起精神回話。
  「慕容曉月見過太君。」他拱手回了個禮,身份既巳揭露,他也不再學女子福身為禮了。
  「慕容?可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天下間姓慕容的人很多,但老太君認為眼前女子週身進發於外的高貴氣質,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才教養得出來。
  「啊?」曉月愣住了,他是姓慕容,但此慕容非彼慕容也,該怎麼向老太君解釋呢?說實話鐵定沒人相信,可是……
  就在這時,小仙突然插口道:「奶奶,『曉月姊姊』正是慕容七仙女之一。」
  這慕容世家,一門七女、沒有男丁,故博得了慕容七仙女之名。
  曉月呆呆地望著小仙,不敢相信,她居然會替他圓謊!難道她原諒他了?疑惑的眼神迎向她,投過來的卻是一記殺人死光,曉月嚇得脖子一縮,立即喋聲,罪惡感令他沒膽再敢發言。
  「原來是慕容姑娘,什麼時候來的?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老太君笑瞇瞇的。
  若在平常,她一定會懷疑這位異常順長、壯碩的女子的真實身份,但因為此刻曉月羞愧滿胸,低垂著頭,沒臉見人,反而讓太君誤會他是見到陌生人,一時害羞,這是時下一般千金閨秀的通病,太君不察,一時間,竟沒看出曉月的男兒身份。
  「哪裡!曉月前來叨擾,未能先向太君請安,是曉月失禮,請太君莫怪。」小仙既然替他隱瞞了男兒身份,曉月自然不會再自己吐實、找死。這一次他盈盈福了個禮,優美的舉止與文雅的談吐,立刻博得老太君的喜愛。
  「好好好!慕容姑娘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讓唐門盡盡地主之誼。」武林人士本就豪爽,再加上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名氣響亮,人人敬仰。太君自然不會懷疑曉月來訪的企圖,也沒問清楚她是因何而來,就興高采烈地留客,這可把小仙給氣壞了。
  她之所以替曉月遮掩,並不是原諒他的所作所為,而是她沒臉在眾人面前,吐露自己名節受損的事情,結果竟然助封為虐,幫了這個混小子騙人,怎不令她又怨又恨。
  「奶奶,『曉月姊姊』和慕容伯父是有事路過四川,伯父臨時有些急事,才將姊姊暫寄咱們家,等明兒個伯父回來,他們還得趕著去辦其他的事,沒空留下來做客啦!」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君很是欣賞曉月的美貌與氣質,本來心裡還想著,若是唐容得以匹配這位「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祖孫就是祖孫,想不到太君和唐卓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
  「『慕容姑娘』,那你今天就玩得高興一點,叫小仙陪你四處走走,有空時,歡迎你來唐門玩。」
  「謝謝太君。」曉月彎身道謝。
  「小仙,待會兒要記得帶『慕容姑娘』來芙蓉廳吃飯。」老太君點點頭,領先離去,她還是想安排曉月和唐容見個面,所以得去書房將那個書獃孫子拉出來。
  「是!」小仙頷首應答。
  其他人也都跟在太君身後走了。
  曉月注意到有一位年輕男子,老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不自在地回過身去躲開那視線,他擔心是否有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眨眼間,熱鬧哄哄的庭院又只剩下小仙和曉月兩個人,晨風吹起,一陣沁涼入骨。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的。「你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曉月低沉的嗓音裡有一絲無奈與彷徨。
  他不想騙小仙,決定對她說實話,可是她會信嗎?一陣悲哀湧上心頭,只怕她是不會信的。
  小仙定定地望著曉月,清風揚起他的衣擺,長身玉立於朝陽中,顯得瀟灑而昂然;他有一雙漂亮的眼,清澈、坦然的目光底下有絲愧疚。
  不管是男、是女,這個人都是出類拔萃、卓爾不凡的。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間龍鳳,聰明機智、精明幹練;突地,她心頭「格登」一跳,怨、恨、無措和憤怒同時湧上心田,只是他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不知道女子名節重於生命嗎?
  「只是這個故事太離奇,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請你聽我說完它。」曉月緩緩地述訴二十世紀的一切,以及他為何誤入時光隧道、男扮女裝的原因,全部與小仙說得一清二楚。
  「很好聽的故事。」她咬牙切齒。一顆芳心直墜入谷底,以他的機靈應可以編出更合情理的故事博得她的信任,但他卻說出這種荒唐至極的事,是耍她呢?還是看不起她?
  「早猜到你不會相信的。」他訕笑地自我解嘲。他說實話沒人相信,說假話反而人人不疑。
  其實正如小仙心裡所想,曉月確有能力編出更好的故事騙她,但他不願意,已傷她一次,他不想再騙她第二次。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忍看到她痛苦、受傷的模樣,以至於他寧可拿自己的性命來賭,或者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可能相信他。
  想不到向來瀟灑不羈、任性妄為,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慕容曉月,終也有被綁住的一天。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既玷污了我的名節,我就必須殺了你。」在古時,尤其是宋朝,女子貞節重於一切,連性命都可以捨了,更何況是殺人。
  小仙緩緩抬起手中劍,她沒辦法不這麼做,為了自己、也為了唐門,曉月絕不能留在世上。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長氣,認命閉上雙眼,自作自受,徒歎奈何。
  劍芒印在他臉上,俊秀、英氣的面容刻入小仙的腦海裡,她想起「曉月姊姊」的機智、幽默、風趣……
  自生至長二十年,他是惟一知她、懂她、體貼她、寬容她的知己,他的百般好處與他是男子的現實在她腦海裡拔河。
  劍尖已經抵住他的胸口,只要再送進一分,他就死了,她也解脫了,只要……
  可是為什麼?她的手在顫抖,原本揮舞自如的長劍竟變得比千斤磐石還沉重,這一分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進去了。
  「唉!」曉月悠然長歎,小仙的悲憤與無措經由劍尖深深傳入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她想殺他的想法並沒有錯,他男子的身份一旦洩漏,小仙所能得到的惟一下場只有浸豬籠,他怎能讓無辜的她去受這種苦刑。
  驀地,他握緊拳頭,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害了她。咬牙硬挺,上前一步迎向長劍。
  劍尖「噗」一聲劃破衣衫、刺入他的胸膛,一點鮮紅在雪白的絲綢上漾開,嚇得小仙把劍一丟。「你……」
  她無言,水霧不由自主地蒙上雙眼。
  「限你明日太陽升起前離開唐門,永遠不得再踏入四川一步,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她冷然丟下一句話,扭頭走回閨房,不再看他一眼。
  曉月呆站在庭院裡,一股濃重的悲傷與寂寞罩上心頭,小仙,他在過去第一個朋友,他恐怕是永遠失去她了。
  那麼再留在唐門這個傷心地又有何用?只是徒然傷害他與她罷了,默默地,他黯然步出庭院,憑著昨日的記憶走向大門,這來與去之間的心情,竟有如此大的差別,此刻他只黨萬般失意,絲毫沒有逃出升天的喜悅。
  曉月終於知道那個躲在太君背後,老是似笑非笑盯著他看的男子是誰了?除了岳家小王八,不會有別人。
  岳盈春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色鬼、臭混蛋,曉月還沒走出庭院的拱門,就被他攔住了去路。
  「『慕容姑娘』有禮了,小生岳盈春,今日得見『姑娘』花容月貌,真是三生有幸。」他展扇輕笑,一派風雅。敷粉的白面確有幾分帥勁兒,只可惜一雙輕佻桃花眼,充滿邪氣,非但缺乏名士風範,反而顯得無賴。
  這種癟三,曉月在「怡紅院」裡見得多了,多半是宮家的紈挎子弟,十成十的敗家子,只會仗勢欺人。
  對於此類下等人,曉月當然不會有好臉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寒著口氣道:「你想幹什麼?」
  「小生對『小姐』慕名久矣!今日一見,更是傾心,只盼『小姐』垂憐,成全小生一片癡心。」岳盈春裝足了十成模樣。
  可惜曉月不是純潔、無知的少女,用膝蓋猜,也知道岳混蛋八成又犯了色心,這次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了,真是有眼無珠兼不知死活。
  「哦?」他冷笑。「怎麼我聽說的卻不是這樣,唐門上下都知道岳少爺對唐二小姐情有獨鍾,你這回上唐門,是來向老太君提親的不是嗎?」
  「啊!這全是謠言,『小姐』請勿相信,我對『小姐』確實是真心誠意相交的。」岳盈春搶上一步,握住曉月的手,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的,裝得像真的一樣。
  對於他這種不要臉的言論,曉月在心底嘔得反胃,使勁甩開他的手。「二小姐貌美如花,本是眾家子弟心儀的對象,岳少爺怎麼可能不喜歡?」
  「唉!只可惜小表妹空負美貌,卻性格粗鄙,這本是唐門之恥,但為了不令『慕容小姐』誤會小生,我也只有明說了,真是見笑。」
  「道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岳盈春,到底是誰見笑了?」曉月本思忖一會兒就離開唐門了,不願再惹是非,所以對岳王八多少持了些禮數;不料,他竟出言不遜,辱及小仙,這可把曉月給惹火了,當下說話便不再客氣。
  「『慕容小姐』!」岳盈春被曉月前倨後恭的差別態度駭了一大跳,怎麼也想不到貌似溫馴、柔弱的「千金小姐」,實際上卻是只厲害的「母老虎」。
  「我警告你,別再讓我聽到你說小仙的壞話,否則……哼!」迅然轉低的嗓音裡隱含了說之不盡的肅殺寒意。
  岳盈春下意識地迴避他虎視眈眈的盯視,脊樑骨不期然爬起一陣震顫,一個女人怎麼會擁有如此凌厲的眼神?冷如冰刀,令人不寒而慄。
  曉月含怒用力推開擋路狗,抬高下巴,頭也不回地高傲離去。
  岳盈春驚懼交加地注視著曉月竊宛的背影轉過拱門,真是個美麗、有個性又夠勁兒的『女人』,叫他如何捨得讓她離開……不!這太暴殄天物了。
  色心再起,他施展輕功,一翻身擋在曉月面前。
  「『慕容小姐』請留步。」
  這傢伙真是比蟑螂、老鼠還粘人、討厭。曉月一側身閃過他身旁,實不願與他撕破臉。
  「岳盈春,請你自重點兒。」
  「唉!可惜我吃不胖,怎麼也重不起來,這可如何是好?」他嘻皮笑臉,不軌的狼爪又糾纏了上來。
  「岳盈春,我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信不信我狀告老太君,請她老人家家法伺候。」曉月忍無可忍,暗中拔下一支髮釵,藏在衣袖裡,打算他再耍無賴,就要他好看。
  「唉喲!『小姐』生氣了,不過沒關係,人家不都說:『打是情、罵是愛。』原來『小姐』對小生如此情深義重,卻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岳哥哥都知道,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岳盈春噘起豬嘴,就想輕薄曉月的臉頰。
  這可把他氣死了,想他慕容曉月自生至長近三十年,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污辱?怒火沖天,抬腳踢他栽了個大跟頭,手中髮釵輕揚,在他手臂上劃下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啊!」岳盈春一聲慘叫,捂著手臂。「怎麼辦?流血了,流血了……」紈挎子弟,有色沒膽,一看到鮮血就慌了手腳。
  曉月怒哼一聲,懶得理他,抬腳越過他,正想離去,卻忽略了岳盈春再不濟事,好歹也是唐門旁系子孫,怎麼可能連一點防身武藝都沒學?尤其他受傷慌張,最易狗急跳牆。
  曉月一個不察,被他緊張、含怒的一掌偷襲正中背心,當下幾個跟隨,跪倒在地,心口一陣翻攪,一股鹹腥液體衝上喉頭,竟嘔出一大口鮮血。
  「曉月——」
  小仙在房裡聽見岳盈春的慘叫聲,心中就隱約有不祥的預感,急忙持劍衝出庭院,才彎進拱門,就撞見岳盈春由背後偷襲曉月,一掌打得他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岳、盈、春!」她雙目盡赤瞪著他、咬牙切齒,心中有十把火在燒。要不是此刻曉月情況不明,她急著看顧他的傷勢,肯定先拿劍劈了岳王八。
  「不關我的事,是這個『臭女人』先傷我的。」沒見過小表妹這樣銳利狠酷的表情,岳盈春嚇慌了,拔腿就跑。
  「曉月。」岳盈春一走,小仙隨即棄劍,蹲身扶起曉月。「怎麼樣?傷得很重嗎?」
  他搖搖頭,沒有力氣說話。
  「你怎麼搞的?明知岳王八是個十成十的小人,又去惹他?」她以為他搖頭表示身體無恙,關懷之情稍退,一絲慍怒又升了上來,忍不住開口斥責。
  他張大眼睛瞪著她,不發一語。
  「幹麼?不說話跟我嘔氣啊?」新仇加舊恨一起湧上來,小仙心中一怒,雙手頓松,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矛盾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明白。
  欣賞他的聰明才智,卻氣他騙人、恨他毀了她的名節,但一看到他受傷,她又心疼得像心臟硬生生地被刨了一塊出來,痛得直淌血。
  「呃!」這一摔又震動了曉月的內傷,他低頭再嘔出一口鮮血,神智已有些渙散。
  「曉月……」小仙被他一臉蒼白、滿身鮮血嚇得珠淚直垂,哪還管得了什麼冤啊、恨的,用力將他扛上肩頭,背起他邊哭、邊跑回房。
  「紅花兒,小葉子,你們在哪裡?」她六神無主,哭喊著找侍女,怎麼辦?院月傷得這麼重,他會不會死?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
  「小仙……」他虛弱地開口喚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哭成淚人兒。
  活潑、開朗、直爽、率真才像他可愛的小仙,這樣哭哭啼啼、嬌弱無助的模樣,他可一點也不愛。
  「曉月,你會說話了?你沒事了?」她扶他上床躺著,焦急地握住他的手,兩顆珠淚還掛在眼眶裡,要掉不掉。
  怎麼可能嘛!他朝天翻個白眼,暗罵一聲「天真無知」。
  不過仔細想想,也難怪啦!小仙畢竟才雙十年華,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遇到這種生命攸關大事,怎麼可能不慌張?
  他對她笑著搖搖頭,實在好累,希望她看得懂他的肢體語言,拜託!去請個大夫,或拿點傷藥給他吃吧!
  「哇!你的傷勢又加重了。」兩汪泉水嘩啦啦直洩不停的洪流差點淹死曉月。
  「我還死不了啦!」他抿抿乾澀的唇,他們的默契實在夠差!逼得他不得不開口,真是倒霉,不知道胸口受傷的人,每一說話就震動胸腔,很疼的。
  「真的?」
  他點頭,看到她憂懼的眼眸一黯,似乎又要哭了,忙道:「我真的沒事,拜託你若有時間哭的話,不妨先幫我療傷可以嗎?」
  一席話下來,只疼得他雙眉緊皺,他奶奶的,真是痛死了。
  「誰叫你裝死、不說話,人家以為……」暈紅的彩霞忽然飛上她如雪玉白的粉頰,她含羞帶怯瞥了他一眼,清晨的冤仇此刻早被拋個沒影了。
  曉月慶幸他遇上的是名性格豪爽、率直、善良的女孩,不僅沒記仇他昨夜的荒唐,還會為他擔心哭泣,換成別人怕不早一劍砍過來,送他下地獄了。
  「別臉紅了,你快點動手幫我治傷吧!我已經沒力氣說話了。」他喘一口氣,好累。
  「沒力氣還不快閉嘴,這麼多話,你不會用點頭、搖頭來表示啊?」橫他一眼,她小心翼翼脫下他的上衣,胸前有一個銅錢大的傷口,是她清晨含恨刺出來的,害他受傷的當時就已有些後悔,此刻再見傷口,更是倍覺心痛。
  「我點了,是你自己看不懂又來怪人。」他說得委屈,怕不回應她,她又要哭了。
  「閉嘴啦!」她翻過他的身體,背心一個腥紅刺日的手掌印,驚出她一身的冷汗。
  這個該死的岳王八,下那麼重的手,想打死人不成?早知道就不放他走了,好壞先扁一頓再說。
  她先在藥箱裡取出一顆丹藥餵他吃下,再運起真氣助他療傷。直過了盞茶時間,他背上的掌印退成淡紅色,她才緩緩收功,關心問道:「曉月,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半晌,沒聽到回答,她擔心地扶他躺下,這才發覺,他不知何時,早已失去知覺,昏了。
  可憐他了,她輕柔地拉起床上的絲被幫他蓋上,舉起衣袖拭去他額上的冷汗,看他一臉虛弱,心裡有說不盡的難過。
  「小姐,她是男人。」紅花兒冷靜的聲音在小仙背後響起。
  「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小仙沒好氣地轉身面對兩名侍女,幸虧不是什麼急症病人,要不然等這兩個慢郎中趕過來,都可以直接去挑墳場了。
  「唔!」小葉子的嘴巴在紅花兒的手下掙扎著。
  她們來的時候,小仙正在為曉月運功療傷。小葉子看見一名上身赤裸的陌生男人莫名出現在小姐閨房,嚇得差點尖叫出聲,紅花兒擔心她這一叫會害小姐走火入魔,及時摀住她的嘴。
  兩人等了好久,直到小仙收功,紅花兒才放開小葉子的嘴,準備問罪。
  「小姐,你怎麼可以讓一個陌生男人睡在你的閨房裡?這是不合禮教的。」
  「我知道,所以……」小仙不懷好意地瞪著兩名遲來的侍女。「該怎麼做想必你們都心中有數吧?」
  「小……小姐,那……那個……我……」小葉子一緊張就結巴,紅花兒索性再摀住她的口,自己回話比較快。
  「又是小姐一時善心大發救回來的?」紅花兒逕自推演事實。依照小仙以往救回來的小貓、小狗、小鳥、小乞丐……來看,這回患者變成一個大男人,實在毋須大驚小怪,意料中的事而已。
  小仙點頭,雖不中、亦不遠矣。
  「他不可以睡在小姐的閨房裡,尤其小姐的香榻豈容野男人任意睡臥。」
  「我不能把他送去客房,奶奶發現後會砍了他,當然……」小仙困難地咽口唾沫。「肯定也包括我。」
  「他可以睡隔壁我們的房間,我們在小姐房裡打地鋪,就不會被發現了。」不愧是冷靜的紅花兒,處事可比小仙周全多了。
  「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小仙不捨地望著曉月昏睡的臉龐,總覺得不忍讓他睡傭人房。
  「小姐,你沒有選擇的餘地。」紅花兒點出事實。
  「知道啦!」沒辦法了,小仙認命地點頭,只能緊捉住最後一個機會,為曉月爭取一些福利。「但是得等他傷勢好起來,才搬去你們的房間。」
  紅花兒和小葉子對望一眼,老實說要她們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搬一個大男人進隔壁房,也是不可能的事,乾脆順了小姐的要求,省得麻煩。
  「早上老太君叫我們去芙蓉廳吃飯,這事兒……」
  小仙徵詢兩位侍女的意見。
  她們同甘共苦慣了,情同姊妹,一人計短、三人計長,一遇上麻煩,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是常有之事。
  「我們去想辦法。」紅花兒和小葉子自告奮勇退了出去。
  轉眼,屋裡又只剩小仙和曉月兩個人,走到床邊,纖纖玉手撫上他憔悴的臉龐,萬般情緒在心中糾葛,她該怎麼處理他呢?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屆時……唉!她無奈地長吁一口氣,沉重的無力感籠罩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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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燈如豆,昏黃的光明,驅不走濃稠的黑暗。
  三更鼓響,梆子聲正逐漸遠去中。又過了半個夜晚,曉月仍未醒轉。
  小仙伸手探向他尚有些熱烘的額頭,燒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內傷和胸口皮肉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
  可是他為什麼還昏迷不醒?自昨日清晨被岳盈春一掌打成重傷後,她已盡力為他治傷了。
  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要玩毒,必先學會解毒,所以唐門子弟,人人對於百草藥性多少都有一些認識;小仙因為好動,常常受傷,所謂「久病成良醫」,她在醫學方面的造詣又比其他兄弟們強上一倍有餘。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醫術很不錯的,起碼不輸坊間一些蒙古大夫,然而,曉月的病況不佳卻是事實。
  預計兩個時辰會好的傷,如今十幾個時辰都過了,他依然一動不動地臥在床上,難道她用偌了藥?不會的,那種傷藥她自己也常吃,絕對不會拿錯。
  「曉月!」細心地幫他換上一條新毛巾,盆裡的水已經變溫,她端起木盆,準備再去打一盆清涼的井水進來。
  「小姐,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和紅花兒看著,不會有事的。」小葉子熱心地伸手去接小仙手中的木盆;一臉困頓的紅花兒則倚在門邊,好像隨時快癱了似的。
  「不用了,我想親自照顧他。」小仙回頭瞥了曉月一眼,沒看他醒來,她的心無論如何也不會踏實的。
  「可是小姐,你為了照顧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了,這樣對身體不好的,萬一你生病,他又醒不過來……」
  「小葉子!」紅花兒低喝一聲,伸手摀住她的嘴。
  「不會說話就少開口,閉嘴行不行?」
  「嗚……」小葉子低垂腦袋,紅了眼,她不是故意咒人的,但……
  基本上,她是個善良、溫柔又熱心的好姑娘,她的手腳也很利落、勤快,偏生一張嘴笨,老是說錯話、得罪人。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小仙拍拍小侍女的肩頭,安慰她。
  打小姊妹般一起長大,還會不瞭解小葉子的個性嗎?既是無心之失,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不需要大驚小怪。
  「唔——」突來的虛弱呻吟在寧靜的深夜裡聽來格外清晰、蕩人心魄。
  「曉月!」小仙一箭步趕到床邊,見到他困乏的眼皮正在掙扎著睜開,兩片青白的唇顫巍巍地抖動著,發出一陣模糊難辨的聲音。「』
  「你想要什麼?沒關係,慢慢說。」她將耳朵貼近他唇邊,聽到他喉頭滾出幾個類似水的單音。「你渴了,想喝水是不是?」她兩隻手伸到被下,握住他的手,希望他給她更明確的暗示。
  感覺他的手指在掌中搔了幾下,她趕緊衝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扶起他的身體,讓他的頭靠在她胸前,溫柔地餵他喝下。
  曉月喝了水,輕輕呼出一口長氣,掛上滿足的笑容,又自睡去。
  「小姐……」小葉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紅花兒一把拖了出去。
  白癡都看得出來,唐門這位小女霸王對床上的男人動了春心,這可是天下第一難得的大事,紅花兒才不會讓小葉子的笨言笨語有破壞的機會。
  房門重新合上,屋裡又只剩下小仙和曉月兩個人。
  她望著他的臉發呆,有一股悸動在心中敲擊著,她知道自己這回危險了。一開始誤以為他是女人的時候,她對他吐露了太多內在,傾洩出過分的熱情,以至於發現他是男人後,她氣憤得失去了理智。
  交相矛盾的情感在他受傷之後,全數化為憐惜與不捨,剎那間擊潰了她向來防衛堅固的芳心,初次動情的感覺並不是不好,但……
  纖纖素手沿著他英俊、迷人的臉部線條走,一遍又一遍,為什麼他要男扮女裝寄身妓院?為了脫罪,他竟然騙她,他來自未來!他不是個大英雄、更非大豪傑,以他的所作所為來看,毋寧更像個無賴。而她,素負快名的唐小仙,竟然對一名無賴動了情,她不知道是捏死他好,還是自我了結解脫得快?
  愛情!天下麻煩的根源。
  當晨陽的金芒喚醒睡夢中的人兒,曉月睜開了三天以來,首次重見光明的眼眸;疲軟的身體依舊沉重,而且重得……呃!令他呼吸困難。
  岳盈春那一掌沒這麼厲害吧?他好像游了一圈地府回來,一半魂魄卻還留在閻君那兒,忘了隨身攜回。
  天——他聯想起身都有問題,什麼東西壓得他胸口好沉?似乎……咦?圓睜的大眼不期然望見一抹日思夜想的倩影。
  他不信地揉揉眼睛,真的是小仙,她坐在床邊,腦袋枕著他的胸膛睡得正香甜,而這裡……環顧四周,他依然處在她的香閨裡。
  她沒有丟他出去,且看這樣子,她還不眠不休照顧了他好幾天,她可愛的鵝蛋臉都瘦了一大圈,兩團黑印子烙在眼皮處,叫他見了心疼不已。
  真是個傻姑娘,沒見過這麼天真、善良的女孩。
  他慶幸沒有錯過她,還有機會可以對她解釋他日前的莽撞,只願老天垂憐,給他一個救贖的機會,讓他能夠好好補償她。
  暗喜的心私下決定,下次再遇到岳盈春就少整他一次吧!就當是報答他誤打誤撞,助他重新得回佳人諒解的報酬。
  「又在打什麼壞主意?詭笑、詭笑的,你這個人真是……」小仙橫眼瞪他,卻在接觸到他盈盈的笑眼後,滿肚子廢氣,不自覺又給壓了下去。
  「吵醒你了?」就當沒看到她憤怒的火眼金睛,曉月啞著嗓音,關心問道。低沉的語調裡仍有一絲大病初癒後的虛弱。
  「囉哩叭嗦,沒有啦!」她咕噥道。本來就因為擔心他而睡不沉,他一醒來,有所動靜,她自然接著便醒了。
  「我看你也累了,床讓給你,我去別的地方休息。」
  他作勢下床,卻被小仙一把按回棉被裡。
  「你找碴啊?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又想上哪兒做壞事?不要給我添麻煩好不好?」她沒好氣地罵他。見他昏迷,她擔心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可他一醒來,看見他,她又覺得生氣,這個冤家,真是專生來克她的。
  「好吧!」他也不生氣,只是順從她,重新睡回床鋪。「你也到橫榻上躺一會兒吧!小心別累壞了。」
  小仙狐疑地望著他,這小子轉性了,他不是向來有仇必報的嗎?這回居然脾氣這麼好,任她謾罵,既不回嘴、也不生氣。難不成他連腦袋都受傷了?
  疑惑的手掌探向他的額頭,被曉月一把抓住,他長吁一口氣,無奈苦笑。「我的頭沒事,我只是太累了,發脾氣要花很多精神的,我現在沒力氣做那種費力氣的事。」
  「什麼嘛?」小仙嘴唇一噘,轉過頭去,不理他。
  討厭,害她白擔心一場。
  曉月也不說話,只是好笑地望著她的背影,這樣直接、毫不掩飾的情緒反應叫他想起一個人——莫愁兒,那個他未來的大嫂。
  好久不見大哥、大嫂了,不知道他們如今可好?老媽知道他失蹤了一定很擔心,他還有機會回到二十世紀嗎?
  想著想著,不由深深地歎一口長氣,沉氣的無力感,壓得他心頭好難過。
  聽到背後哀傷的歎息,小仙好奇地回頭瞥了他一眼,見到他蒼白的臉上,抹著一層憂慮,心臟猛地一揪,刺疼得她鼻頭發酸。
  可惡!她為什麼要有一副軟軟的好心腸?就是見不得任何人間疾苦,明知這個人是個討厭的無賴,她頂好速速與他撇清關係,省得麻煩越陷越深,可是……老天爺!她的心偏偏放不下他。
  「又怎麼了?要死不活的?」
  「我的髮釵呢?」曉月摸著披散下來的頭髮找珠釵,他曾經拿它刺傷岳盈春,印象中似乎未把它丟掉才是。
  「幹麼?又想去騙人?」可惡的傢伙,賊性不改,早知道就不救他了,扔到垃圾堆裡去餵狗算了。
  聽她的口氣,曉月即猜到髮釵八成是被她拿走了,她到現在還死死記恨著他男扮女裝的事,看來不解釋清楚,依小妮子暴躁、正義感十足的性子,難保不會在他的藥湯、飯菜裡下點毒藥,以為民除害。
  「我那支髮釵裡藏著寶貝,萬萬丟不得。」
  「什麼寶貝?藏寶圖嗎?」一講到錢,小仙兩隻美美的火目立刻怒氣盡消。如果能給她找到八、九十萬兩,她就有能力幫「再來鎮」那些人遷村了,再不用幾百個人守著一塊種不出啥兒東西的貧地,相對垂淚了。
  「小仙——」他知道她最近很缺錢,但張口閉口都談銀兩,未免太傷感情。「裡面藏了我母親和大哥的相片,只是我一個人的寶貝,和金銀珠寶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拿髮釵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問道:「你也有父母兄弟啊?」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曉月感到啼笑皆非。「因為我姓慕容、不姓孫,所以我有父母兄弟。」
  她把髮釵遞給他,愣了一下。「為什麼姓孫的就沒有父母兄弟?」
  「孫猴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怎會有父母兄弟?」
  他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
  小仙呆了半晌。「孫猴子是誰?」
  這會兒換曉月怔住了,他忘了吳承恩是明朝人,宋朝人自然沒聽過西遊記的故事,失誤。
  「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我先介紹我母親和大哥給你認識。」
  他招手讓她坐在床緣,扳下髮釵上的大珍珠交到她手中。「你看看,能不能找出藏在這顆珍珠裡的機關?」
  「咦?你的釵子上還有機關啊,真好玩。」少年心性,哪有不愛玩的?小仙的性格又比常人直爽得多,碰到新奇的事,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什麼怨啊、恨的,早忘了。
  她拿著珍珠上下玩了約一刻鐘,終於看出珠上一條隱約幾不可辨的接合線,隨即開心地笑道:「找到了。」雙手用力,珍珠應聲裂成兩半,一條小巧、可愛的黃金鏈子掉了出來。
  「你不是說裡面是伯母和大哥的相片,怎麼變成金鏈了?那個……」她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什麼是相片?」她沒聽過這個名詞,是圖畫吧?
  「過來,我弄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這是惟一能夠證明他來自未來的證據,他一直妥善藏著,不敢讓人發現,深怕會招來不幸,而小仙將是第一個與他分享性命他關秘密的人。
  手指按下鏈墜旁的機簧,墜上的蓋子應聲而開,一幀小形的全家福照片,伴隨一陣悠揚的樂聲出現在小仙眼前。
  這就是相片?小仙似乎看見妖怪的眼神,驚愕地注視著那上面繪的三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正是曉月。
  她看著他,再望望相片,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可以肯定,中原絕對沒有人可以畫出此等圖像,一模一樣,簡直像是把人縮小,放進一般。
  還有這音樂又是從何而來?不是絲竹管弦彈奏出來的,她沒聽過這種聲音,為什麼?這些離奇的事……
  驚懼的眼神流連在他臉上——沒有懶散豪放的笑容、沒有風趣機智的風采、更缺乏瀟灑不羈的氣質,他的臉色變得好沉重,沉得把她的心臟也一起拖進海底了。
  「小仙,你害怕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灰暗了。
  「我……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慌張得手足無措,他並沒有騙她,但事實更令人難以接受。
  「這件事要從我那來自未來的大嫂說起……」他把誤入時空隧道的原因,重新跟她解釋了一遍,這一次說得更仔細,毫無保留,包括適應的困難和心情的轉折一同說與她明白。
  小仙聽得拍手讚歎,世事真是無奇不有,曉月竟是未來人,說出去誰相信?哦!老天,她心臟跳得好快,實在是太興奮了。
  「曉月,如果你大嫂來接你回去,你可不可以也帶我一起走?」未來那!她好奇到極點了。
  「什麼?」這下子換他呆住了。知道她特別,練武之人通常膽子也會大一點,不至於會被太過離奇的事嚇昏過去。但膽大包天到要求同行,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小仙,你是不是搞錯了?沒有人能夠正確掌握在時空隧道裡的方向,除了我那個天才大嫂之外,你可能會在時光洪流裡迷路,永遠也回不來那!」
  「我知道,你說過了嘛!可是你大嫂來接你,我們兩個人跟著她一起走,不就不會迷路了。」
  「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適應不同時空的生活,這一點你有沒有考慮到?」
  「你這麼差的身體都行,有什麼理由我不行?」
  「我的身體差?」他朝天翻個白眼。「我的身體不知道有多好?是因為無法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才變差的。」
  「啥兒?「她驀地驚懼尖叫,兩隻憂心大眼緊鎖住他蒼白的面容。「那你……會不會……突然……」
  「暫時死不了。」啐她一口,他好氣又好笑,什麼話麼?存心咒他不成。
  「哦!那還好。」她點點頭,放心了。「你餓不餓?我去端點粥給你吃?」
  「快餓死了。」他擠眉弄眼,故意逗她。「記得粥要熬得越透爛越好,我沒力氣咬太硬的東西。」
  「你去死啦!」混帳傢伙,就會耍嘴皮子。
  小仙罵歸罵,卻沒發現打他醒來之後,她那一臉春意就再也關不住了,掛著欣喜的笑容步出房門,連屋外的朝陽看起來都特別可愛。
  在小仙的妥善照顧下,曉月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休養了十來天,身體總算痊癒,整個人甚至比未受傷前還胖了一圈。
  當然嘍!日夜倚在窗旁的長榻上,迎著春風、欣賞滿園百花齊放,三餐吃得是珍饒佳餚,出入又有美女隨侍,連衣鞋都有人代穿,哪能不胖?
  這種逍遙法,害他都快當自己是唐門姑爺了,說不定再過些個日子,他連二十世紀的母親和大哥都忘光了。
  唉!這可不行,人生下來就是要勞動的,這不勞、不動,天天吃喝拉撒睡,與畜牲何異?得找個機會跟小仙談一下,省得她老當他是垂死病人,不准下床啦、不准出門、不准吹風……這不准、那不准的,規矩比貓毛還多。
  砰!秀閣的門突然被端了開來。
  小仙像一團燃燒中的焰火由庭院一路刮進房裡。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下流胚子,姑奶奶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唐。」死命慣在桌上的餐盤,裡面的碗、盤上下跳動了好半晌,才停歇,可見主人使的勁有多大。
  「那麼改姓『慕容』可好?」曉月端起被碰掉一小角的瓷碗,瀟灑自在地吃他的飯,半點都不受小仙火氣的干擾。
  「慕容?」她呆了一下,恍然大悟。「死曉月,敢佔我便宜,誰要嫁給你?」話是這麼說啦!粉頰上那抹嬌紅卻騙不了人。
  「我有說要娶妻嗎?小仙你誤會了。」他肚裡笑得抽腸,表面上卻裝得一本正經。「我是準備出賣姓氏,怎麼樣?反正你不滿意『唐』這個姓,乾脆買『慕容』去用好了,看在我們是好朋友、你又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我算你便宜一點,一百兩銀子。」
  她又羞又怒,兩頰氣得鼓鼓的,這個死人,等他百年之後,全身都爛光了,那張嘴八成還在呱呱亂叫。
  「咦?小仙,我現在才發覺原來你長得這麼可愛,好像……」他頓了會兒,見到她羞窘的氣臉,一下子又因讚美而笑逐顏開,話頭猛然一轉。「好像小豬喔!」
  「慕容曉月!」氣死人了,爛王八、臭烏龜,男人全都不是好東西。「你去死啦!」
  「唉!小姐有令,小生豈敢不從。」他裝出一副哀淒模樣,放下碗筷,竟往屋外走去。
  小仙嚇了一跳,一個翻身擋在門前。「你要去哪裡?」
  「謹遵小姐命令,小生領死去了。」他低頭,偷笑的快得內傷了。
  小仙還以為他難過地哭了,一顆心疼得揪成一團。
  「別這樣嘛!你又不是不瞭解,我這個人向來是心直口快,說話多半不經大腦,其實全是有口無心,你別當真好不好?我跟你賠禮,你不要動不動就要死不活,很沒有男子氣概那,而且……」她說到一半,看見他雙肩抖得像快散了似的,不好的預感。
  「慕、容、曉、月!」一把抬起他的臉,小仙險些氣炸了。
  他哪裡難過了,分明笑得嘴巴就快裂到耳朵旁邊了,卑鄙下流的無恥小人。
  「好啦!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逗你,小仙,原諒我好不好?」曉月笑著賠禮。反正他吃也吃飽了、玩也玩夠了,差不多是時候辦正事了。再說也不能真氣壞小仙,她氣死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油腔滑調、嘻皮笑臉、巧言令色、不學無術。」
  她轉過身去,餘怒未消。
  原來他有這麼多缺點,看來不施展點男性雄風,真的被看扁了。
  曉月皮皮地抱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上,雖說想正經一點,但說出來的話依舊改不了。「小姐、小姐別生氣,明天帶你去看戲,你座椅子、我坐地;你吃香蕉、我吃皮。這樣可好?」
  小仙死命地瞪著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可是……看到他那一臉鬼靈精怪,她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再有天大的怒氣都消失殆盡了。
  「真是受不了你那!討厭。」不依地捶他一下,這死人就會逗她。
  他也笑著任她捶,反正不痛不癢的,打完,只要他隨便唉叫兩聲,還有美人兒的靈活玉指按摩,他頂喜歡這樣天天鬧著她玩的。
  「不生氣了?」
  「嗯!」小仙頷首,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他的胸口,真沒用,打沒兩下就心疼,唐門的臉都叫她給丟光了。
  「連在外面受的氣也消了?」他摟著她,坐回軟榻,十指纏著她如雲青絲玩,一股清新淡雅的桂花香味兒沖人鼻端,熏得人心欲醉。
  她躲在他懷裡點頭,一絲羞郝沿著耳垂升到額頭,兩頰燙得像火燒。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隨便一受挑撥就發飆。他才會老是故意找機會鬧她、逗她開心,其實他是很體貼的,只可惜她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他多麼用心,她就是學不會冷靜,個性火暴如昔。
  「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曉月心裡大概有語,除了那只岳小王八,沒人會惹小仙發這麼大火,但他仍想聽她親口說出來,畢竟怨氣在心裡悶久了,對身體會不好的。
  「還不是岳王八,他又去路奶奶提親,那個姑母啊!又說什麼只有盈春如此大膽,才敢娶我這隻母老虎,奶奶要再不把握機會把我推銷出去,過幾年成了老姑婆,就真的沒人要了,說得好像我多差,一輩子嫁不出去似的,我就算是去尼庵當姑子,也不會嫁岳王八的。」小仙一臉憤憤不平。
  「對啊!與其嫁那隻小烏龜、還不如嫁給我,我說的對不對?」他依舊嘻皮笑臉。
  「你美哦!」小仙白他一眼,這傢伙離她心目中英雄豪傑的標準何止十萬八千里,簡直是天跟地的距離。
  「要文采沒文采,要武藝沒武藝,一事無成,除了那張嘴會說之外,你還會什麼?」更差勁的是,她竟對這樣一個無賴牽腸掛肚的,可恨、實在是太可恨了。
  「你確定?」他裝模作樣地從懷裡抽出一疊紙卷,長吁一口氣。「既然如此,我這份重建『再來鎮』的計劃書可以丟掉了,反正沒人領我的情,我幹麼還自討沒趣?」
  「什麼?你真的做好計劃啦!」自從得知他來自未來後,好奇的小仙每夜纏著他說些未來趣事當床邊故事聽,聽久了,眼界也開闊不少,知道未來有許多好用的發明,對於促進人們生活進步很有效,她便將主意打到他的專長來了。
  她一直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再來鎮」的問題,想幫他們遷村,中國人很深蒂固的土地觀念難以破除,且她一次也拿不出那麼多銀兩,讓大家搬家。
  若守住那座山頭,貧脊的土地,只會使鎮民日益窮困而已,她實在有法子想到沒法子了,逼不得已才會去偷錢救助他們,但這種方法究竟不是長久之道、她能養他們多久呢?再說夜路走多了,難免碰到鬼,萬一哪天她失風被捕,那些鎮民頓失依靠,真的除了餓死別無他途了。
  一談起正經事,曉月立刻收起玩笑心,專注的神色比任何人都嚴謹。他是很有本領的,雖然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做人又漫不經心、瀟灑不羈,但他的才能之高,只有慘敗在他手下的敵人能夠深刻體會。
  否則當年「蘇氏」幹麼高薪把他從「楊氏」挖角過來?他是值這個價碼的。
  「要馬上改善鎮裡的貧脊土地和缺水問題是不可能的,但鎮民的基本生活仍需維持,所以我打算在鎮裡成立『聯合公平市場』,把農民們自家生產的一些農器、工藝品集合起來,想法子把這些東西湊成一箱一箱完整的貨物出售,當然這些買賣就得由我們兩個人來做了,所以首先我們得先成立一家商行做代銷,或者你有熟悉的店家也可以委託他們代辦,這樣所需的經費會少一些。」
  小仙接過他手上的計劃書,一邊看著紙上列的執行步驟、一邊聽他解說。「可是做生意畢竟不是農民的本行,至於那塊爛地,你有什麼打算?」
  「你有沒有到過江淮?」曉月抽出另一卷計劃書給她看。「江淮之地平原開闊,腹地廣大,每百畝田中都備有小小的集水庫,當乾旱之季,這種直接引入河川的水壩會提供作物足夠的水分,我打算在『再來鎮』也找個水源蓋水壩,先解決缺水問題,接著讓土地徹底休耕一年,這期間可種麥草,不收成,長成之後直接犁掉當肥料,若有閒錢,還可以買些石灰之類的東西來改善土質,以充分培養地利,方便日後農耕。」
  「曉月,你真厲害。」小仙越聽越驚奇,想不到平常不正經的一個人,內在居然藏有如此豐富的學識,她心裡不禁好生佩服。
  偶然抬頭,見到曉月正專注地看著計劃書,沉思著此計劃執行的成功率有多少?原本一張斯文俊美的臉蛋,顯露出無比威嚴與氣度,週身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光輝,閃亮得連屋外的陽光都為之失色了。
  格登!小仙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直墜進他無邊的魅力裡,折服在那龐大的才能中,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文士,竟然把她困住了,也許這一次,她真的再也逃不了了,他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但他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這樣的結果應該也不錯,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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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6: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今天小仙打算帶曉月上「再來鎮」實地瞭解一下鎮裡的情形,不過他不能再扮女裝了,他在她房裡穿的單衣也不適合,最好能夠有套文士服,出門會方便些。
  她想到大哥的衣服多的是,決定去「借」一套回來給他應應急,改明兒有空時,再帶他上市集做幾套新裝。
  誰知才打開秀閣大門,就撞見了大災星——岳王八竟然一大早就守在院裡等她,今天八成是黑煞日,出門不吉,倒霉透頂。
  「小仙妹妹,早安。」岳盈春啪一聲打開折扇,故作風雅地作了個揖。
  「早?你眼睛有問題啊?都快午時了,傻子。」話不投機半句多,小仙不理他,一閃身,準備繞過他繼續辦事去。
  「請等一下,小仙妹妹。」岳盈春腳跟一轉,又擋在她面前。這招是昨天他老娘教的,「烈女怕纏郎」,只要纏死小仙,還怕唐門家產不手到擒來。
  「岳盈春,滾遠一點,我沒空跟你囉嗦。」小仙輕功施展,躍過他的攔阻,往唐容房裡趕去。
  不料岳盈春打定主意,硬是要當牛皮糖,一個鷂子翻身,又擋在她面前。
  「小仙妹妹又何必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呢?盈春哥哥是真的喜歡你啊。」
  「原來傳言真的不假,岳公子確實是個沒良心的花花公子。」一個冷漠的聲音突然插進他們之間。
  「『慕容姑娘』!你不是走了嗎?」岳盈春驚喊。他對這位「美麗的小姐」是又愛又怕,每回見「她」,心裡就像掛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曉月沒說話,只是倚在拱門旁,冷眼瞪著他,他在屋裡聽到小仙和岳盈春的吵架聲,靈機一動,準備給岳王八一個小小的教訓,好叫他明白,良家姑娘不是可以隨便調戲的。
  小仙皺眉看著曉月又扮女裝,這傢伙有毛病嗎?老愛裝女人,虧他還是個男人!小嘴一張,正想罵他幾句,卻收到他打過來的暗號——
  曉月朝岳盈春方向努努嘴,暗示他準備整人了,她盡可以先去辦自己的事,回頭再請她看好戲。
  小仙會意,朝他輕點下頭,一溜煙跑了。
  庭院裡又只剩曉月和岳盈春。
  岳盈春也很想撓頭,前次不小心打傷「她」,萬一「小姐」記恨,上太君那兒告他一狀,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但心裡又有一點不捨,瞧瞧這美人兒,明艷與英氣兼具,分明世間少有,哪個男子見了會不動心,除非是瞎了。
  「岳公子上次才跟『小女子』……現下又與唐小姐……原來你不是真心誠意,都怪我太傻了。」曉月的演技怕比戲子更勝幾分,才一晃眼,臉上的冰霜盡退,換上滿面羞慚、欲言又止、一片哀怨。
  岳盈春一聽,當下又驚又喜,原來「小姐」早對他有意思,方纔的冷淡皆因吃味,哇!這下豈不嫌翻了,這麼漂亮的「姑娘」……
  但念頭一轉,又覺不對,上回「小姐」可不是這樣說的,「她」還拿髮釵刺傷他,怎麼可能翻臉像翻書一樣?
  「『慕容姑娘』,你上次明明拒絕小生了,怎麼……」
  「你老是要選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跟人說話,叫我……唉呀!怎麼說嘛?」曉月一跺腳,可把含羞帶怯的小姑娘演活了。
  岳盈春果然立刻色心大起,「小姐」這話不就是最好的暗示了。「『姑娘』見諒,是小生唐突了,就不知有何地方是既隱密、又有氣氛,可以……」
  不要臉的下流胚子。曉月決定讓岳王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輕盈倩笑,纖纖玉手朝他一勾。「岳公子請隨我來。」
  岳盈春早色迷心竅了,哪還有半點警戒之心,呆呆地跟著曉月走,連到了唐門禁地,後院的小廚房都沒發覺,他的眼裡、心裡只剩下美人兒的玲瓏身軀了。
  曉月打開小廚房的門,領先走了進去。「岳公子快來嘛!」
  這聲嬌嗔,消魂奪魄,岳盈春哪抗拒得了,一箭步衝進小廚房。「小美人,哥哥來疼你了。」
  乘著岳王八往前衝之際,曉月一閃身避出門外,毫不客氣把門用力一關,落上門鎖。
  岳盈春心下大驚。「『慕容姑娘』,你怎麼把我關起來了?快放我出去啊!這樣咱們如何談話?」
  「岳哥哥,你對我不忠實,我要罰你面壁思過,好好反省一下吧!」曉月才不理他,三步並做兩步溜了。
  官道上有兩匹駿馬並行,左邊一騎上坐著一名年輕書生,他有著一張漂亮又白皙的面孔,映得一雙飛揚劍眉與眼瞳益加深邃不可測。高瘦端正的身上罩著一襲白衫,滿頭烏髮只簡單用一條白色緞帶紮緊,整個人自得瀟灑又飄逸。
  右邊馬上坐著一位美麗姑娘,秋水為神、玉為姿;鵝蛋臉上,櫻唇不點而含朱,眉似遠黛,一雙黑白分明,靈光閃黠的眼眸,水靈靈地更是逗人。
  這兩個人正是慕容曉月和唐小仙。他們正準備上「再來鎮」去瞭解鎮民的生活狀況。
  一路上,小仙一直拿眼偷看曉月,想不到他恢復男裝後竟是這般俊美、帥氣,面如冠玉、貌比潘安,這一路行來已經有好多姑娘看他看得發呆,叫小仙一顆虛榮心直往上冒,因為伴在這位大帥哥身旁的正是她——唐小仙。
  「小仙,有話就說,不要老是盯著我看。」曉月實在被她看得彆扭極了,就算今天是他第一次恢復男兒身,她也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吧?好像他是突然變性的人妖似的。
  「曉月,你剛才是怎麼整岳王八的?有沒有給他一頓好打?」一句話洩漏了她火暴的本性,老愛打打殺殺的。
  曉月搖搖頭。「我有更好的法子,比直接揍岳王八更具殺傷力,保證他脫一層皮,又不敢發作,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小仙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心已被挑起。
  「什麼法子?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你猜!」反正離「再來鎮」還遠得很,曉月現在很有興致玩遊戲。
  「不要嘛,你快告訴我啦!」她最不喜歡動腦子了,更恨他老是吊人胃口,討人厭。
  「唉!」長歎一口氣,看來想要改造小仙成為動腦不動手的才女,這條路還有得走呢。「這樣吧,我問你,唐門裡除了太君之外,誰最難纏?」
  「姑母?她成天只想著要謀奪唐門家產。」『
  「不對,唐姑母的野心雖大,但她人並不怎麼聰明,稱不上難纏。」
  「那是誰?我猜不著,你快說嘛。」小仙很沒耐性。
  「是容嬸。」曉月公佈答案。「她是當年太君的陪嫁丫環,終身未嫁,對唐門忠心耿耿,太君對她極為信任,衣食住行少她不得,因此她在唐門有一定的權勢,加上容嬸有一項怪癖,最討厭外人進她的小廚房,或胡亂碰觸她的東西,我聽說曾有一名新來的侍女不懂規矩,誤犯條規,差點被容嬸打死,是不是有這回事?」
  「你怎麼知道?」小仙很驚訝,這些事都是僕人間口耳相傳的秘聞,以曉月一個客人身份,又因養傷,未曾踏出她的秀閣一步,如何得知此等消息?
  「耳朵、眼睛、大腦是生來幹麼的?我雖未出門,但每天上秀閣打掃的僕傭卻不少,我可以聽、可以看,再動動腦子拼湊拼湊,也許我現在比你更瞭解唐門的內幕也說不定。」他笑得自信昂揚。
  小仙心中好生佩服,論腦子,真的很少人比得過曉月。
  「那你整岳王八和容嬸有什麼關係?」
  「我呢,吊岳王八上小廚房幽會,我人在這裡,你說岳王八在哪裡?」一想到自己的傑作,他就忍不住笑得好驕傲。
  「你把岳王八騙進小廚房了?」慘矣!岳盈春。小仙滿肚子的笑意快要憋不住丁。
  「不只,我還把門關上,用門鎖鎖緊了。你想等中午容嬸去準備中飯的時候,看見岳王八,會發生什麼事?」
  曉月和小仙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放聲大笑。
  「哦,老天!這下子岳王八不死也要脫層皮了,哈哈哈!曉月,你這一真是高啊!」
  「更過癮的是,他挨了揍,卻不能說,你看,一石二鳥,多好?」
  「真有你的,曉月。」出了一口鳥氣,小仙更是開心,她豪爽地拍拍曉月的肩膀。「為了慶祝你除大害,走,我請你上酒館。」
  她領先拍馬前行,輕揚的馬蹄聲響起,箭矢似的飄出老遠,曉月不甘示弱緊迫在後,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在官道上奔跑起來,只留下兩道滾滾煙塵,瀰漫天地。
  在「秋風鎮」用過午飯後,曉月和小仙上街購買了一些米糧、藥草和日常所需,一半隨馬攜帶,一半僱人搬運,馬不停歇,即刻趕往「再來鎮」。
  「再來鎮」位於川境某處山腳下,鎮名「再來」,卻無半點吸引人想再來的本錢。
  這破落的小鎮,聚集了約七、八十戶人家,且多為老人和小孩,壯年不及百人。鎮裡年年天災不斷,水患、乾旱、蝗蟲……只差沒加個瘟疫什麼的,這個鎮可以直接改名為「苦難鎮」了。
  大片土地。早已貧脊到連雜草都快長不出來,惟一可能還有些用處的只剩下半山腰上的的陵地,那裡的土質堪稱肥沃,但鎮民們不會開墾,反而任其荒蕪。
  而他們不敢上山的理由,最讓曉月氣得吐血——山上有山神,凡人等閒不得入山,違者山神會發怒,降下大雨,流落大量土石淹沒村莊和農田。
  什麼鬼東西嗎?分明就是水土保持做得不好,遇上大風雨,水患造成山崩、土石流,哪來的山神發怒,有病!
  不過這裡的情況差到極點,倒是不爭的事實,麻煩遠比曉月原先所預計的最少多一倍。
  「你覺得怎麼樣?」小仙下馬,和他並肩巡視這座貧窮的小村鎮。
  「很麻煩。」曉月低聲嘟噥,兩道濃眉鎖得緊緊的,蹙成一座高峰。
  「我想也是!」她低歎,眉頭沒比他舒緩多少。「現在怎麼辦?」「入鎮看看嘍!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事兒辦得成,才能顯出我慕容曉月的本領,反正清閒太久了,有麻煩挑戰也不錯。」他向來很有阿Q精神,最不耐煩愁眉苦臉。
  「對不起哦!」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她把他拖下水的。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該道些感謝的話,不過這話也輪不到你說,那是鎮民們的辭兒。」他戲謔地眨眨眼,一顆精明過人的腦袋正不停地轉著,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沒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的,只要他想得出辦法。
  曉月和小仙兩人雙騎走進「再來鎮」,許多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兒,回盯著他們二人瞧。
  遠遠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一接到他們進鎮的消息,立刻跑了過來。「唐姑娘,你可來了,咱們等你好久了,最近……」及奔至近處,瞥見曉月,這麼個丰神俊朗、謫仙似的人物,山野村民何曾見過此等人間龍鳳,不覺有些口拙,吶吶地將底下的要求給吞了回去,只能手足無措地立著。
  「福佬,這位是我的朋友,慕容公子。」小仙又指著老先生對曉月道:「福佬是再來鎮的掌事。」
  「慕容曉月見過福佬。」對於長幼尊卑之分,曉月倒是執禮甚明。
  「哪……哪裡,公子不必客氣。」見到來人絲毫沒有一般富者目中無人的狂妄、囂張樣,福佬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沒辦法,他們這個鎮實在太窮了,窮到人們幾乎連靈魂都可以出賣,所謂「衣食足而後知榮辱」,他們能夠拋棄自尊,只求生活,但卻自卑得不敢與外人溝通。
  在福佬的領路下,曉月和小仙走進了一間破落戶裡,兩支白蠟燭淒淒慘慘地點在桌面上,一個婦人和兩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分別跪在門廊處,見到來人,淚水隨之淌下,硬著喉頭泣道:「唐姑娘,相公他……」家裡惟一的男人死了,生活頓時陷入困境,鄰居和朋友們又皆窮困,無人能幫助他們孤兒寡母?他們甚至連喪葬費用都籌不出來,只能任丈夫的屍身橫曝門板,一家人相對垂淚。
  小仙紅著眼眶,酸楚地長吁一口氣,拿出二十兩白銀交給婦人。「趕快幫你家相公辦妥後事吧!」
  「多謝唐姑娘,謝謝,謝謝。」母親領著兩個孩子不停地磕頭,小仙不敢受,忙閃了過去。
  曉月走過去扶起婦人,眼前的難關是過去了,但以後呢?他比較擔心的是他們的未來,總不能叫一個弱女子,也跟著上山墾地吧?除非她另有某一技能,否則仍是麻煩。
  「這位大娘,我可不可冒昧請問您一件事?」
  婦人對於陌生人仍是有些畏懼,將兩個孩子緊緊的擁在胸前,怯怯地道:「公子請問。」
  「請問大娘是否有擅長的技藝?」
  「我會刺繡。」
  「可有成品讓在下觀賞一番。」
  「這……」婦人一股為難,家裡一貧如洗,誰還有空搞那玩意兒?每天忙著張羅三餐都不夠了。
  「任何東西都可以,一小塊足矣。」曉月主要是想看看婦人的手藝是否夠得上買賣的標準。
  婦人聞言,進屋半晌,取出了一塊方巾遞給曉月。
  「這是我出嫁前,給自己繡的嫁妝,不知道可不可以?」
  曉月接過來一看,不由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果然手藝平平。這種東西繡死了,也賣不到好價錢,看來大家都需要一番「職前訓練」了。
  「多謝大娘,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他將巾子還給婦人,又上前合十一拜,盡了對死者的禮數後,才與小仙、福佬告辭離去。
  三人來到福佬家,曉月看出鎮裡的人對小仙都十分恭敬,她出的主意大家也很聽從,便將懷中行前擬妥的計劃書交給她,示意她向福佬解釋改變大家生活環境的構想。
  福佬聽得大喜,惟一的問題是要開發山坡地,這點讓他心裡相當不安。
  曉月看出他的憂慮,也明白這種事不能強求,只能委婉說服,遂開口道:「福佬,我們可以先在山上蓋一座山神廟,祈求山神保佑鎮民們五穀豐收,我們每年辦一次豐年祭以謝天思,這應該可行吧?」
  「但經費……」
  「這點由我們來想辦法。」小仙自告奮勇。
  真夠熱心的,可惜不用大腦,幾十萬兩那!上哪兒籌?但她已經答應,曉月還能怎麼樣,只得苦笑著點頭。
  「這事兒福佬就不用擔心了,我們會辦妥的,但有一事,倒是得請教福佬,不知您對鎮民們的瞭解有多少?」
  「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再來鎮』裡沒有我不認識的人。」
  「那麼請問福佬,鎮裡的人除了下田農作外,可另有手工技藝?不論編、織、雕刻……什麼都可以。」曉月問道。
  「公子所指的可是蓑衣、草鞋、簡易農器之類的東西?」
  「差不多。」曉月點頭。
  「這種東西大家都會做,但論到手藝精巧者倒是不多,兩三人而已。」
  曉月心裡大致有譜了,這些人想做自營工業大概是不可能了,最好能有人來教導他們手工藝,讓鎮民們先由家庭代工做起。
  他腦筋立刻動到了前「怡紅院」的姊妹們,那些姑娘皆來自天南地北,異域、東瀛的也有,人人都有一雙巧手,不論是琴棋書畫、針工繡黹、紡紗織布、印版雕刻……差不多每一個姑娘都擁有一項超絕的手工藝。
  這也是曉月入籍「怡紅院」半年的貢獻,他想小姐們執壺賣笑的好光景能有幾年,待青春不再,退休後,總得有項基本的謀生技能,才不至於餓死吧?一味地傻等著有良人慧眼識英「雌」來贖身……可以!等到發白齒落,入棺材那天看等不等得到。
  但如果「怡紅院」的姊妹們肯來義務相助,做個指導老師,將來製成的物品再轉交由她們代銷,這一來一往的利潤一定比與不熟悉的商行合作要高,對雙方面都有益處,應該可行。
  「福佬,府上可有文房四寶?」他準備寫一封信,聯絡眾姊妹們,或者她們會贊同他這個辦法也說不一定。
  「有,公子請稍候。」福佬進了內屋半晌,取來文房四寶交給曉月。「不知道這些合不合公子的心意?」
  「多謝福佬。」他坐下來,研了些墨,一邊寫信,一邊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小仙和福佬。
  「她們會願意嗎?」這種吃力,卻不見得有多大好處的事,可不是人人都肯幹的。小仙見多了,對於曉月的樂觀態度沒啥兒信心。
  「八九不離十。」曉月笑道。寫完信,黏妥封口,將信交給福佬。「煩勞您請人將這封信送到『秋風鎮』上的『清玉山莊』交給女當家的,她看了信自會明白該怎麼做。」
  「這……」福佬的心思和小仙一樣,這世上並非人人都有做善事的好心腸。
  「你們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對我的朋友有一點信心?」他咋咋嘴,垂下眼簾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落寞的樣子。
  福佬嚇了一大跳,肯幫他們的人不多了,好不容易有位好心的公子願意伸出援手,可千萬別把貴客給氣跑了才好。
  「我立刻去辦。」他忙一頷首,跑出屋外,找人送信去了。
  福佬走後,小仙嬌嗔地睨他一眼。
  「就會欺負老實人。」
  「對不起。」他低下頭狀似懺悔,起身立在她身畔,輕聲謔道:「以後我再也不欺負老實人了,專門欺負你這個小美人好了。」
  說完,他仰頭暢笑一步出門外,留下小仙一人在屋裡不停地跺腳、生悶氣。
  「再來鎮」鎮民因感謝曉月和小仙的慈悲為懷、慷慨仗義,紛紛熱情地邀請他們留下來用晚餐。
  推辭不掉,他們直在鎮裡待到華燈初上才驅馬趕回唐門,返抵家門時,都已近二更。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沿著小路溜回秀閣。曉月這身男裝可不能叫人看見,否則小仙一身皮非得叫老太君扒個精光不可。
  及到房門前,一隻手突然從黑暗的角落處伸出摀住小仙的嘴,嚇得她兩顆眼珠子險些瞪出眼眶,三魂七魄起碼飛掉一魂一魄。
  「小姐,您別出聲。」紅花兒突然拉著小仙和曉月飛奔到拱門處,躲進濃密的花叢裡。
  「紅花兒,你想嚇死我啊?」小仙激烈地喘著氣,手腳不由自主地打著微顫。
  曉月好笑地望著她發白的粉頰。所謂「惡人沒膽」,這話說得可真是一點兒也沒錯,看小仙平日老是動手動腳、喊打喊殺的,其實她心腸最軟、膽子最小,外表裝出一副母老虎樣,卻是紙糊的,中看不中用。
  「您如果知道是誰在房裡等了您一整晚?那才真要嚇死了。」紅花兒白了她一眼,主人犯錯丫環扛,早晚她和小葉子會被小姐給害死。
  「難道奶奶發現曉月的事了?」這會兒小仙連牙根都打起顫來了,兩片櫻唇青得看不出一絲血色。
  「不!應該是唐姑母來為兒子討回公道了。」曉月截口道。一把握住小仙冰涼的玉手,輕輕揉捏著,掌中的溫度迅速活絡她因驚駭而凝窒的血行。
  「慕容公子,您怎麼知道?」紅花兒訝然問道。
  「今早我才整了岳王八一頓,他老娘怎麼可能不來找回點甜頭?」
  「原來表少爺那身傷是慕容公子您打得?但……」
  紅花兒歪著頭,又覺奇怪。「表少爺的功夫雖然不怎麼樣,可是……」她不好意思在主子面前說,憑曉月的花拳繡腿打得贏岳盈春嗎?
  「我可沒說我是用『拳頭』整他喔?」曉月一臉似笑非笑地促狹表情。
  紅花兒會意,捂著嘴偷笑,這位公子的古靈精怪她們也是見識過的,只怪岳盈春不知好歹,竟去招惹煞神,死好活該。
  「紅花兒,你快說,岳王八傷得怎麼樣?」小仙迫不及待開口問道,滿臉的幸災樂禍。
  「兩隻熊貓眼外加三顆牙齒。」紅花兒也樂得緊。沒辦法,岳氏母子在唐門的人緣實在很差。
  「噗哧!」小仙可開心了,直拉著曉月的衣袖樂道:「曉月,你真厲害,看岳王八還敢不敢欺負我?」
  「他敢不敢欺負你我是不知道啦!不過裡面那一個……」曉月頓了下,他還不知道唐姑母的野心究竟到達何種程度;就像人人都想當皇帝,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叛變一樣;如果唐姑母只是想想,倒不用太介意她,若她反心已起,則不得不防了。
  他拍拍小仙的肩膀,叮嚀道:「目前我還不曉得該如何應付唐姑母,所以這件事得你自個兒想辦法擺平,你進去後,姑母問什麼,你不要承認,但也不可否認,盡量跟她虛與委蛇,我想先看看她的反應再說。」
  「幹啥這麼麻煩?」照小仙的意思,翻臉就翻臉,誰怕誰?
  「乖嘛!就聽我這一次好不好?」曉月輕捏她的臉頰,勸哄道。
  「好吧!」小仙乖順地點頭,她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他都這樣低聲下氣了,她還能如何?就依他的意思,一個人去對唐姑母。
  紅花兒注視著小仙頓入夜色的背影,一臉崇拜地望向曉月,多久沒人制得住這位小祖宗了,虧得他好機智,將小仙吃得死死的,總能哄得她和和順順、開開心心,不鬧事。慕容曉月果然好本事。
  待小仙和紅花兒全都進房後,曉月藉著夜色掩映潛近閨房門口,蹲伏在角落側耳傾聽房內的聲音。
  還不到一刻鐘,小仙的壞脾氣又發作了,那還顧得了曉月什麼「虛與委蛇」的叮嚀,卯起吼成暴龍狀。
  「沒錯!是我又怎麼樣?岳盈春自己不要臉,挨打活該,關我什麼事?姑母有膽子自己去找容嬸啊!」
  「唐小仙,你不要太得意,這件事我一定會告訴太君,到時看你怎麼說?」唐姑母口氣明狠,福態的圓臉,兩頰上的肉團因為生氣,正一上一下抖個不停。
  「去說啊!我怕你不成,岳盈春想輕薄我,卻學藝不精,就算我下手把他打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人。何況人根本不是我打的,你怎麼不去問問,他為何會挨打,哼!我猜他大概沒膽子說吧?」
  「好……好……」唐姑母氣得直喘氣,臉都黑了。
  「唐小仙,你囂張,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我不會放過你的。」
  「來呀!怕你不成。」小仙拍著桌子跟她對吼。「就怕你沒膽子架樑。」
  「咱們走著瞧,不只是你,姓容的那個死老太婆,我早晚要她向我跪地求饒。」唐姑母手一揮,房內的桔木桌子硬生生裂成兩半,她的武功也不是白練,起碼比她那個不成材的兒子,要高上一倍有餘。
  唐姑母龐大的身軀旋風似地刮走了,曉月施施然踏入小仙的閨房,小母老虎被氣得不輕,怒火未消,正在踢打屋內殘存的椅子出氣。
  曉月逕自繞過災區,走到窗旁的橫榻旁,舒舒服服地仰臥其上,視那一屋子的亂七八糟如無物。
  他是逍遙自在得緊,小仙卻更生氣了,忍不住衝到他面前怒聲咆哮。
  「我被欺負得這麼慘,你就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曉月斜眼睇視她。「拜託!是誰欺負誰了?我可沒瞧見你吃虧。」
  「我……」小仙的個性的確是容不得別人跑到她頭上撒野,尤其她脾氣暴躁,隨便一點小事就辟哩啪啦亂吼一通,凡人想佔她便宜,委實不易。
  「但……那是姑母欺人太甚啊!她噘著嘴,不依地跺腳嗔道。現在會覺得自己太衝動,畢竟對方是長輩,她開口罵人就有失禮數,可惜……唉!來不及了。」
  「要不然我替你報仇,幹掉她?」曉月支額沉道。他看出唐姑母叛心已露,不日內唐門恐有禍事臨頭。他平時雖嘻皮笑臉、不正不經地遊戲人間,但一面臨事情,他向來講求預防勝於治療,行前審思續密、行時勇往直前、事後除惡務盡,不留後患。但對刀子嘴、豆腐心的小仙而言,只怕她不會贊成他的做法。
  果然,小仙臉色一變。「不行!她終究是我姑母,你不能對她太過分。」
  看吧!他就知道。無奈地歎口長氣。「我自有分寸。」疲累地揮揮手,閉上眼睛,表示這件事就談到此為止,他累了,想睡覺,請別再吵他。
  和曉月相處也快一個月了,小仙當然明白,他外表看起來嘻嘻哈哈,好像很好相處,其實內心自有一套行事的規章準則,當他性子一發,卯起硬上的時候,有時候比牛頭犬還固執三百倍,誰能強迫得了他?
  當下也不再多言,招呼侍女收拾屋內的殘桌破椅去了。至於那些麻煩……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個感覺,曉月會幫她,而且他一定會打理的很好,她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只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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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光明像一把利刃劃開濃稠的黑暗,天際微淡出半點魚肚白,小仙照例在第一聲雞鳴時起床,準備習武練拳。
  還以為自己是最早醒來的,誰知一睜開眼才發現,書案前早坐了一個人,正埋首苦寫,桌上堆著老高的計劃書,顯示出其人徹夜的勞心努力。
  「曉月。」小仙輕呼一聲,隨手披了件外衣起身,走到案旁。
  專心思考中的曉月並未聽到她的叫喚,死自低頭振筆疾書,修改重建「再來鎮」的計劃書。
  看過那個貧窮的小鎮後,他才猛然醒覺自己原先的計劃太天真了,他忽略了民倩、風俗與個人的生活習慣,有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除非找到一處交集點,否則計劃的實行效果,恐怕會大打折扣。因此他決定重新修改計劃書,務使其完全符合「再來鎮」鎮民的需要不可。
  小仙見他專心一意,無暇他顧,不好意思吵他,遂放輕腳步,走過去打開房門,練拳去了。
  待她練完兩趟拳法回來,天色已大明,曉月傾身吹熄桌上的蠟燭,目光對上門口的俏人兒,疲累地一笑。
  「早啊!」
  「早。」聽出他聲音裡的虛弱,她關心地走過來,開口問道:「還有很多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再寫?」
  「不用了,只剩下半個時辰的工作。」他邊說、邊拾起墨條在硯台上研出濃黑的墨汁以方便書寫。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會懷念二十世紀的原子筆、鋼筆、簽字筆……它們多方便啊!
  「我來幫你磨墨。」她自告奮勇接過墨條,幫他研起墨來。
  「謝了。」他朝她眨眨眼,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關懷。反正他餓得慌、也累得緊,頂好有個人來幫忙,助他盡快完成工作,好休息去也。
  「不客氣。」她低聲呢喃,知道他一埋首工作,十成十是聽不見她說話了。默默地為他研墨,看他專心一意工作的模樣,這一切全是為了她,她心裡有滿滿的感激。
  磨好墨,小仙輕聲落坐到他左側的柳條椅上,一手支額,兩道目光不由自主被他專注、嚴肅的表情所吸引。
  她個性活潑、好動,向來靜不下來,然而此時,她一點都不想動、不想說話,只想靜靜地看著他,看那張原本愛笑、說話老是氣死閒人的可惡嘴巴,緊抿成一條直線,散發出執拗的意味;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不再充滿嘲謔、古怪的神采,改而放射著睿智、認真的光輝;一直知道他不是尋常的無賴漢子,但從未想過他是這般搶眼出眾、才能卓絕……這樣的曉月叫人不禁心中一片忐忑。
  驀然,小仙心中彷彿被狠狠撞了一下,臉頰上浮起莫名的紅潮,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她只知道曉月此刻像是一尊光芒萬丈的救苦菩薩,而且他是如此的英偉不凡!不甚清晰的情感,竟在剎那間瞭然於心,容不得她再逃避下去;她——真的真的愛上曉月了。
  這個來自未來,沒有家財萬貫、手無縛雞之力的漂亮男人,他不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豪傑;更非經世濟國的不世奇才,或縱橫沙場的國家棟樑;他可能連她手下一招都躲不過。而這樣的男人原本是她所不屑的,但他卻突兀地闖進了她平凡的生活中,並佔據了她的心。
  以前她只想過自己要嫁一個了不起的好男人,卻不曾考慮過,她所嚮往的大英雄、大豪傑、不世奇才……
  是否能夠容忍她暴躁的脾氣、見不得人間疾苦的爛好人個性和活潑好動的言行舉止。
  但曉月不同,在別人眼中,他也許口舌伶俐、不正不經、嘻皮笑臉,但他體貼她,以寬容的態度看待她異常的行為,並且善良地幫她實現相助天下的夢想,當然他不像她這麼熱情,這個精明的傢伙什麼事都想得一清二楚、慎思籌密,他和她互補又相融,這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她無可避免地愛上他了,可是他愛她嗎?一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愴然,想不到豪爽的唐小仙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發什麼呆啊?」曉月完成計劃書猛一抬頭,就看到小仙楞楞地盯著他看,雙眼瞬也不瞬地,入神得緊,忍不住開口汕笑道:「嘿!該不會是小姑娘長大了,終於學會……」
  「什麼?」她搶口道。看他一臉賊笑,她一顆心跟著越提越高,不安哪!
  「想男人嘍!」他瞪大眼睛,故意鬧她。
  「慕容曉月——」她驀地怒吼,止不住一股燥熱從脖子升上頭頂,整張臉紅得發燙。「你去死啦!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腦羞成怒,一雙拳頭握得死緊,恨不得海扁他一頓。
  「哇!」他突然大叫一聲,急切切地拉扯她的衣袖。
  「那不是削翻了,你家裡養的狗,嘴裡居然能吐出象牙來,了不起,咱們可發大財嘍。「
  「你……」小仙瞪一眼,哭笑不得。「討厭鬼。」實在氣極,她伸腳在他小脛骨上踢了一記,看到他抱著腳唉唉呀呀地亂叫亂跳,才終於消氣,笑了出來。「活該。」
  「你恃強凌弱,不是英雄好漢。」他瞪眼抗議。
  「我當然不是英雄好漢,我是女中豪傑。」和他相處久了,她的口頭把式也利落了不少。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也不害臊。」
  「我說的是事實,做啥兒要害臊。」
  「謙虛、謙虛,小姐,沒人教你做人要懂得虛懷若谷,一桶水不響、半桶水響叮噹。」
  「你……」她又呆住了,個性直通的人,心眼兒少,哪鬥得過肚腸彎彎曲曲,滿腦子古靈精怪的曉月,口拙的她禁不住火氣直往上冒。「你姓賴嗎?說不過人家,就貶損人,無賴。」
  「不對、不對!」他突然頑皮神色盡收,擺出一張正經嚴謹的臉孔。「小仙,你忘了嗎。我姓『慕容』,慕容曉月,你上次還說過要姓我的姓呢,怎麼才過了沒多久?你就不記得了……不過是個姑娘家記性就這樣差,怎麼捱到老呀?」
  「你……」小仙氣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記,跺腳轉身走進內房。她真是瘋了,居然忘記曉月狗掀門簾,全靠那張嘴,竟妄想與他鬥口,看是被他氣傻了。
  「小仙,你在嗎?」在丫環的陪侍下,老太君再次造訪秀閣。她實在忘不了前回在孫女兒屋裡見到的那位慕容小姐,唐門若能與慕容世家結親,不僅是大大有面子的一件事,而且那聰明的女孩兒還可以幫助她憨直的孫子治理唐門,屆時就不怕唐門基業外流或崩壞了。這麼好的姻緣,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
  但唐門與慕容世家向來沒有交情,就算想提親也不知從何談起,好不容易,人家小姐前來做客,卻匆匆而來、急急離去,叫太君連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前思後想了好久,忽地億起小仙和「慕容小姐」
  似乎交情匪淺,雖然不知她們是怎麼認識的,但有點關係攀,成事的可能總是大點兒,想通後,老太君迫不及待來找孫女兒,幫著湊合唐容和「慕容小姐」。
  「奶奶?」房內的小仙正忙著和曉月打點準備上「再來鎮」的東西,一聽到老太君的聲音,嚇得險些破膽。
  曉月一把剝掉身上的文士服,扔進床底下。
  「快點幫我打扮成女孩兒,不然……」他還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一陣催魂聲。
  「小仙,奶奶進來了喔!」老太君示意丫環舉手推門。
  「來不及了!」小仙雙手抱起他,準得不能再准地丟進內房的床鋪上。「快躲好。」
  「唉喲!」他被這猛然一震,摔得鼻青臉腫,災情慘重。
  「什麼聲音?」剛入房的太君似乎聽到呻吟的聲音,好奇地問道。
  「沒有哇!」小仙忙一箭步竄到太君面前,擋住她打量屋內的視線。「奶奶找我什麼事?」
  「小仙,你……」老太君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放眼溜了下四周,卻找不出怪異的地方。
  「奶奶,你在看什麼啊?」小仙趕緊拉著太君坐到外室的茶几旁,不讓她有機會入內房看見曉月。
  兩人落坐後,她精乖地雙手奉上香若。「奶奶請喝茶。」
  「嗯!」老太君伸手接過茶盅,定神瞧了突然變乖的孫女一眼。「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奶奶!」小仙驚喊,太君該不會是聽到什麼風言閒語,所以特地來問罪的吧?「您……您別聽人胡說八道,我最近很乖的。」
  「你很乖的時候,會這麼孝順?」老太君端起茶盅,神態悠閒地輕喙一口。
  「那……那頂多昨夜和姑母吵了一架而已嘛!奶奶,昨天的事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不喜歡表哥,你們不要勉強我好不好?」小仙以為能請動太君親自出馬問罪的人,非姑母莫屬,何況她們昨夜吵得那麼凶,打譜是瞞不了人的,乾脆自動招認,並且表明立場,她不喜歡岳盈春。根本就討厭得緊。
  「哦!原來你又跟姑母鬧意氣了。」老太君不愧是成精的老狐狸,隨便兩句話就套出一大堆秘密。
  「啊!奶奶,您……您騙人。」小仙為不小心上當的事,懊惱不已。
  「唉!」太君長吁一口氣。「小仙,奶奶也知道你不喜歡表哥,所以我一直沒答應你們的婚事,但你們總是親人,天天吵鬧不休成何體統,你身為晚輩,對長輩大吼大叫,基本上你就理虧了,你明白嗎?」
  「那是表哥先欺負人,姑母又是非不分、上門挑釁我才頂了她幾句的,何況奶奶,姑母究竟是懷著什麼心思,才不時上唐門『做客』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小仙不能批評太君的不是,但她心裡卻相當不服氣。
  「我怎會不明白。」老太君苦笑,知女莫若母,難道她真看不清女兒的野心?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以的話,她怎麼也不希望做到同室操戈的地步,自家人打自家人豈不叫人笑話。
  小仙沉默無言,親族間的鬥爭,她何嘗不感到心痛。
  屋內惟一懷著不同想法的只有曉月,他濃飛的劍眉輕佻地一揚,厚薄適中的嘴唇撇出一句冷如冰霜的無情言語。「姑息養奸,自做自受。」
  「什麼人?」曉月話雖然說得小聲,但老太君是何等人物,一甲子的內力修為可不是練假的,立即察覺到內房奇怪的聲響,雙腳猛一路,箭矢般飛掠進房。
  「『侄女幕容曉月』,拜見太君。」曉月匆匆解開髮髻,滿頭青絲隨風飛揚,順手捉過小仙掛在牆上的披風穿上,對著闖進來的太君盈盈福了一個禮。
  「『慕容小姐』!」饒是太君老成持重,突然看見心中所想的人兒,真地出現在面前,也嚇了一大跳。「你什麼時候來的?」
  「凌晨時分,真是抱歉,前日答應太君共餐,卻因為家父臨時有事要『侄女』代辦,來不及向太君請辭,尚請太君見諒。」所謂「禮多人不怪」,曉月精乖地禮一個又一個還,果然又把老太君哄得開開心心,將日前的失禮全忘光了。
  「哪裡!飯什麼時候都可以吃,還是正事要緊。」老太君呵呵笑著。
  「多謝太君大人大量,『侄女』心裡一直惦記著日前的失約,所以今日又來打擾,慎重向太君請罪。」在與人交際這方面,曉月是老手了,只要他願意,鮮少有人躲得過他魅力四射的刻意攀附。
  「哈哈哈!很好、很好,慕容世家果然好家教,小姐聰明伶俐又溫柔嫻雅,不愧人稱『慕容七仙女』。」老太君是越來越想和慕容世家結這門親了。「既然上回那一餐我們沒吃成,不如待會兒一起用午膳可好?」
  「不敢當『小姐』二字,請太君直接叫我曉月吧!『侄女』一定準時赴宴。」曉月回禮道。
  「那我就叫人在芙蓉廳擺席了,一會兒讓小仙帶你過來,曉月姑娘,我們待會兒見了。」老太君不敢多耽擱時間,她還得盡快去拉孫子出書房呢,要不,這親怎麼相得成?
  「『侄女』一定準時到,送太君。」他躬身行禮如儀。
  老太君一出房門,小仙忙不迭跳過來扯住曉月的衣袖。
  「你怎麼隨便答應太君吃飯?萬一待會兒你的身份識破了?那……那該如何是好?」她緊張死了。
  「放心吧!我扮女人經驗豐富,不會被拆穿的。」曉月揮揮手,代表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他決定的事情是不輕易改變。
  坐在銅鏡前梳妝打扮,他是有所目的才決定露面的;姓唐的這一家子,耿直有餘、聰明不足,人是很善良,可惜不用大腦,岳氏母子叛心已露,每一個人都知道,卻從不加以約束,只任其坐大,呆等著來人良心發現,痛改前非。
  真是瘋了!那種事怎麼可能發生?若不想搞到同門相殘的地步,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起盡量展現己方強大的力量,讓對方心生警惕,不敢輕觸其鋒。
  一味地忍耐退讓只是助長敵人的氣焰,姑息養奸罷了!沒啥兒用處。但這種道理,唐門內外是無一人懂得的。
  沒辦法,他既已趟入這淌渾水,只好委屈一點兒,自己扮起黑臉角色,好歹先鎮一鎮岳氏母子囂張的氣焰再說。希望他真能壓得住他們的野心才好,否則一場血腥只怕免不了了。
  芙蓉廳內,暗潮洶湧、風雲密佈。
  除了主位上的老太君是一臉歡笑外,漸次而下的唐掌門、唐姑母、唐容、曉月、小仙和唐卓眾人,個個面容詭異、別有一番心思。
  唐姑母是怨恨母親竟想再找一位精明女子入主唐門,企圖排擠她好不容易才建下的勢力;岳盈春則心疼到口的烤鴨飛走了,這樣的大美女竟然看得到、吃不著,心痛啊!
  唐容兀自沉迷於書中,視外界變化如無物;唐卓是暗暗心喜,有曉月給太君分神,他就可以安然無恙地飛出牢籠了。
  而其中反應最激烈的是曉月和小仙,打一入廳,老太君開始忙著為唐容和曉月牽起紅線,他們兩人肚子裡的笑意早打翻了,困難地扯著嘴皮子,大腸小腸笑得直抽筋。
  天啊!太君竟想讓大哥娶曉月,他……那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那!小仙得一直咬著舌頭才能忍住爆笑出口的衝動,她很好奇,洞房花燭夜她那「單蠢」到近乎無知的書獃子大哥,在掀起紅帳時,發現他美麗的小新娘竟是個大男人時,會是怎生地一番嘴臉?
  那一定……噢!噗哧……呵呵……唉喲!一陣巨痛打斷她忍俊不住的悶笑聲,她捂著吃疼的手臂,兩道秀氣的黛眉攏成一團,美目瞪向偷襲她的曉月——幹麼掐她?
  後者也正在瞪她——不要得意忘形,小心待會兒穿幫了,有你好受的。
  她皺皺可愛的瓊鼻,輕啟櫻唇,發出幾個無聲的唇語。「知道了啦!」
  「那就乖乖坐好。」他警告性地踢了一下她的椅腳。
  這一切全被坐在副位上的唐掌門看進眼裡,妹妹對「慕容小姐」的恨意、侄子色迷迷的視線、長子的無動於衷、么子的興奮異常和女兒與「慕容小姐」間的詭奇舉止,說這種現象沒問題誰相信?他不禁長歎了一口氣,只怕今日這頓飯將後患無窮啊!
  果然菜過五味、酒進三巡,唐姑母就忍不住開炮了。
  「慕容家的小姐真是好氣派,在唐門是愛來就來、愛走就走,咱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不知您這回又是哪個三更半夜摸進來的啊?」
  「娘,『慕容姑娘』是今早才到的。」曉月還沒來得及開口,岳盈春就搶口替「她」掩飾了。雖然在美人兒手下栽了兩次,但他始終忘不了「她」,逮到機會就想和「她」親近親近。
  曉月低頭和小仙交換一記會意的眼神,既然有人想要英雄救美,他自然樂得輕鬆,慢條斯理地挾起一塊蒸魚肉,斯斯文文吃著,管他那廂風疏雨騾,他依然一派逍遙自在。
  老太君斜睨女兒一眼,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渾不將座上的母親、大哥放在眼裡,再不找個機會說說她,只怕她要在唐門裡翻天覆地了。
  唐姑母惡狠狠地瞪著岳盈春,她知道兒子好色,但時值非常,自個兒的地位都快保不住了,渾小子還猶然不覺地深陷美色中,到底有沒有腦子。
  可借岳盈春不瞭解母親的心思,他只知道眼前美女如畫,活色一香的動人心魄,引得他全副神智全沉溺在慾海裡了。
  這情形看得老太君心裡暗自焦急不已,外孫的風流倜儻、花言巧語是眾所皆知的;比起來,唐容傻小子在追女孩這方面不僅差,簡直不入流;同樣將目標鎖定在「慕容小姐」身上,孰勝孰敗?結果不戰已明。
  那可怎麼了得?太君越想越不對,好不容易才看中一位適合入主唐門的媳婦兒,再不好好把握,等機會溜掉,可就後悔莫及了。
  「唐容,『慕容小姐』遠來是客,你就坐在她旁邊,還不多招呼著點兒?」太君提醒孫兒。
  唐容正背一篇文章到關鍵處,哪裡聽得見太君的聲音,只是一隻手拿著筷子,腦袋左搖右晃,好不自得。
  「唐容!」太君真是火啊!到底是哪個遺傳因子出錯了?怎地堂堂武林世家竟出這種書獃子。
  「啊!『巧言令色』,下一句……」唐容被那聲大喝嚇得失了心神,不知不覺將腦中默背的文章脫口而出。
  「唐容!」老太君臉色不悅,決定了,改明兒個起把府內的書本全燒掉算了。
  「『巧言令色』下一句是『鮮矣仁』。」曉月緩緩放下筷子,他本來不想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但不小心瞥見,自太君含怒暴喝後,身旁的小仙和對面的唐卓各自臉色發青,背脊挺得硬直直地,額上冷汗點點。
  看來小妮子是挺懼怕老太君的,唐門家規確實森嚴。他的大掌穿過桌下伸過去安慰性地輕拍小仙微顫的小手,觸感是一片冰涼,不由滿心不捨,為了讓她能夠安心吃頓飯,今天這一餐哪怕是場鴻門宴,他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對對!『巧言令色,鮮矣仁!」』好難得有人能夠對出他的話,唐容開心的笑咧了嘴。「你好聰明,怎麼知道的?」
  一句話,曉月就看穿了唐容的本性,他確實不夠精明,但也絕對不笨,充其量只是魯直了點,這樣的人若有意文學,一頭栽進書本裡,卻得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切磋學問,便容易流於該死書,不求甚解,於是變成了書獃子。
  但反之,若能找到一個機敏巧智的人提點他一下,開了他的智慧,唐容的未來成就絕對不可限量。
  此刻,曉月就有意當這個提點之人,破壞原則管閒事,全是為了救小仙免於家規中「連坐法」之害。
  「公子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只是背齊那些個文字嗎?」
  「我……」
  「齊家、治國、平天下。請問公子做到哪一樣了?」
  曉月驀然冷下臉龐,神態嚴肅、語出如冰。
  「我……」唐容怔怔地圓張著大眼,別人是十年苦讀,而他浸淫書本又何只二十寒暑,今朝一位陌生的姑娘,以著相同豐富的學識與他論學,還辯得他說不出話來,他猛然醒覺,自己苦讀詩書多年,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功名、富貴、還是權勢……
  曉月直盯著唐容那張充滿書卷氣息的文人臉龐,由怔楞不解、疑雲滿天到愁眉深鎖。精明如他早已窺視出對方的心意。
  低沉有力的聲音緩緩在芙蓉廳內響起。「行該行之事,盡應盡之責任,則不失為大丈夫是也。」
  「就這麼簡單?」小仙意猶未盡地嚷道。她一直豎起耳朵地聽著大哥唐容和曉月的辯論,還以為結局將分,定有一場高潮迭起的好戲可看,哪知道他就以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劃下句點,半分趣味都沒有,令人洩氣。
  「不然你以為呢?」曉月不懷好意地斜睨著不知好歹的呆妮子,難不成他非得親身上演一出全武行給她看,她才會滿意?沒良心的小笨蛋。
  「這菜好好吃,你也多吃一點。」小仙識相地轉移話題,她的武功是比他高出一百倍,不過他的古靈精怪卻更厲害,見多了他借刀殺人的鬼計,她現在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曉月又瞪了好一會兒大眼,直到面前的空碗在小仙的刻意討好下,堆起半山高的美食佳看,他才噗哧一聲,掩嘴而笑。一時嚴肅正經的神色盡散,再度換上平時機靈、慧黠的容顏。
  呼!在座眾人,除了小仙早見識過曉月纖細外表下的莫測高深外,餘者紛紛不約而同為他迅速的轉變而鬆了一口氣。
  老太君更在心中暗凜,這「女娃娃」委實不簡單,小小年紀,氣勢恁般強盛,一板起面孔,其龐大勃發於四周的狂傲,竟連她這種老江湖都不免含糊。突然她有些懷疑起「她」的身份。
  一場別有目的的相親大宴,在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下,草草結束。小仙迫不及待拉著曉月奔回閨房,絕不能讓他與大哥有太多親近的機會,要不然……哼哼!可就有好戲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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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8: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小仙覺得她受夠了。
  那場相親大宴結束後,她已經有十天沒見到曉月的人了。老太君天天拉著他問長問短;大哥與他辯論上癮了,不分日夜,覷著空閒,捉了人就跑;姑母更絕,尋不著機會整他冤枉,竟不時賴在她房裡找她麻煩。
  去——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小仙決定了,她得靠自己爭取。奶奶要找孫媳婦兒、大哥哥想要老婆、姑母欲尋人麻煩不管他想幹什麼都好,拜託千萬別相中她這百里挑一的未來相公,她還想與他共唱鴛鴦蝴蝶夢呢!豈容閒雜人聲則來壞事。
  「起床了,慕容曉月!」月方西移,連報時的公雞都還好夢正酣,小仙就溜到西廂的客房裡擾人清夢了。
  自他的行蹤被老太君發現後,他就搬出她的閨房,遷入客房裡了,這也是造成他們十日來相處時間漸少的原因之一。
  「小聲點兒,把人都吵醒了,就溜不掉了。」曉月沒躺在床上,一聽到她喳呼個不停的聲音,忙從門縫邊伸出一隻大掌摀住她的嘴巴。
  他和她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也發現自己的忍耐力達到極限,不能再忍下去了,天天伴著一堆人交際應酬、虛以委蛇,膩都膩死了,再悶下去,他一定會發瘋。
  情願陪著小仙四處跑跑走走、再耍點小鬼計,做做壞事也不錯、連跟她大小聲鬥嘴,都比對著一堆言語無味的人,有趣的多。
  當他發現這種情形時,他就知道他慘了。以遊戲人生為目的、嚮往自由、酷愛逍遙的慕容曉月竟在不知不覺中深陷情關,不可自拔。
  在二十世紀時,他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他的女伴之多甚至可以用「過江之鯽」來形容。
  他喜歡溫柔可人、乖巧聽話的女孩子,只要美艷、不需智慧。這樣的尤物帶給他的身體無比的快樂。所以當大哥看上一位性格古怪、絕頂聰明的女孩時,他深為大哥的不智感到悲哀。討了這樣的老婆,往後的人生豈有自由可言?
  小仙和他心目中女友的形象全然不同,不過她直爽的性子倒不失為一個好朋友之屬。他是以這種想法和她相處的,開開心心地和她吵、和她鬧、和她合作整人、也救人:不需要偽裝溫柔與體貼,他們很自然地玩在一塊兒。
  正當他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感覺後,一場午宴將他們驟然分開十天,在這段說長不長的時日裡,他天天忙得頭昏腦脹,照理說,應該沒有空閒想她才對,但他的靈魂卻不時發出強烈的抗議,好無聊、好悶、好煩……所有負面情緒一波波襲來,將他困在其中,而一切只因她不在身邊。
  習慣!多可怕的一件事。在不知不覺裡,他敞開了心,而她正大光明走入,然後他倏然驚覺,他,慕容曉月,這回真的栽定了——他愛上了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好女孩,可以想見,他預定中的逍遙快活正在不斷不斷地遠離,而可悲的是,他竟樂在其中。唉!活該,誰叫他當初要取笑大哥呢?報應不爽了吧?
  「喂!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看他連衣帽都穿戴整齊了,小仙不禁驚訝地問。
  「問你啊?」他輕悄帶上房門,拉著她直奔馬廝。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會知道?」她邊說,邊打開馬廝的木門,拉出兩匹坐騎,與他轉向後院,偷偷溜出唐門。
  「你又為何起早?我的原因和你一樣。」迎著潮濕的微風,曉月大大地伸個懶腰,深吸一口飽含晨霧的新鮮空氣,拉過緝繩,跨上馬背,撒開蹄子,任那駿馬在道路上得啦、得啦地狂奔起來。
  「跟我一樣。」小仙喃喃自語著,跟在他身後,駿馬不需主人指示,自迎晨風而去。
  她低頭細細品味他話裡的意思,她是因為想他、念他才在一清早,天未大亮時,就迫不及待起床找他出遊。他說他早起的原因和她一樣,莫非……
  驀然一陣紅暈燒燙了她粉嫩的玉頰,芳心悸動的格登亂跳,這是他的表白嗎?果真如此……她明亮的秋眸,像飽飲醇酒般迷離、酥醉,打心底湧出一股又一股炙人心魄的熱流,靈魂在這般狂喜和烈焰中擺盪,呵!
  戀愛的感覺真好。
  這廂一對愛情鳥各懷心思地狂奔離去,沒人發現開了又關的後門,在一陣短暫的平靜後,重新啟動,第三騎怒馬遠遠跟在他們身後,奔向前途,走得正與曉月和小仙同一方向。
  好不容易放風,曉月打定主意非玩個過癮不可,他捨棄平常的文士裝扮,頭戴一頂萬字頭巾,上簪兩朵翠玉金花,身著一件黑綢夾縐紗襟子,上覆無袖白襖,腳下絲鞋淨襪,打點利落紮實,神情更顯精明活潑,令人一見就不由自主地想親近於他。
  小仙和他並肩而行,她今天穿著大紅繡花通袖襖兒,嬌翠嫩綠的緞裙,外罩著貂鼠皮襖,頭上鑽金縷絲的鳳釵斜綴,發間盤著珍珠細帶,描眉畫眼,敷粉施朱,打扮得粉妝玉琢,宛如待嫁新娘,直令一些定力較差的魯男子看得兩眼發直,饞涎滴流。
  兩人自出唐門,就一路遊山玩水,本來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再來鎮」的路程,他們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才走到。烏龜都比他們爬得快。
  馬匹才進「再來鎮」,曉月和小仙一看,四顆眼珠子差點齊齊瞪出眼眶。老天!他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半個月前還是一堆破爛泥屋、荒田廢地湊在一塊兒的貧窮小鎮,怎地搖身一變,泥屋全拆了,三百多個鎮民全搬進山腳下的帳篷裡,幾十個工人在鎮裡來來往往大興土木,徹底整建。
  「這是怎麼一回事?」饒是曉月自認天縱英才,也猜不出,這會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公子、唐小姐,你們可來了。」福佬打老遠就一路又笑又叫地直朝他們奔過來。
  「福佬,這是……」小仙完全傻眼了。
  曉月偶然瞥見跟在福佬身後走近的中年婦人,驚訝地搶口道:「嬤嬤!」
  「公子認識我?」婦人停下腳步,站在曉月面前。看她的形容相貌,年紀已然不輕,但半老徐娘、風韻猶存,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幹練、精明的氣息外露,顯然是個見過大場面、長袖善舞的女中豪傑。
  「嬤嬤,我是曉月啊!你忘了嗎?」曉月笑著走近一步,這劉嬤嬤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當年他誤入時空隧道,掉在「怡紅院」門前,若無老鴇好心收留,現今恐怕只剩一副白骨了。
  「曉月?」劉嬤嬤滿心疑惑地直盯著他瞧,她是認識一位名為「曉月」的姑娘,他還是她的救苦菩薩呢!可眼前這男人……說起來他的形貌是有幾分像曉月,但……不可能啊!名滿天下的「名妓曉月」怎會是個男人呢?
  「嬤嬤,我穿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啦?」
  「你真的是曉月?」
  「如假包換。」
  劉嬤嬤又看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是不是小王爺還不死心?對你糾纏不休,你才女扮男裝,避入耳目。」
  「啥?」這下子輪到曉月傻眼了。他的演技沒厲害到那種地步吧?都堂堂正正地穿出男裝讓人家看了,居然還被懷疑是「女扮男裝」!有沒有搞錯?
  「曉月,聽嬤嬤的話,咱們惹不起那些個王公貴族,我看這個『再來鎮』環境挺好的,依山傍水,風光明媚,又地處偏僻,是個很適合隱居的地方。接到你的信後,我和幾個姊妹商量過了,與其窩在山莊裡天天無所事事,或者再入風塵打滾,不如我們拿些錢出來,重建『再來鎮』,往後我們就在這裡安定下來,不論是做生意、教導手藝、下田耕作、紡紗織布……什麼都好,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你也別再到處流浪,跟著我們一起歸於平凡,你覺得怎麼樣?」
  「嬤嬤。」曉月走過來攬住劉嬤嬤的肩膀,從她毫不自私地把「怡紅院」交給他打理後,他就當她是母親那樣看待了。妓女生涯本是夢,若非生活使然,誰願意當妓女?他知道她本性並不壞,也是真心關懷他,不由滿腔感激。
  「我真的是男人。」他拉住她的手往胸前一放,男人的身體可以證明一切。
  劉嫂嫂被掌下的硬實和平坦嚇了一大跳。「你……
  你你……怎麼可能?你真是男人?」
  「嬤嬤,昔日我倒在『怡紅院』門口時,可是您老先喊了那句。『若是男人,就丟進水溝裡,女人則扶進來找大夫。』我怕死嘛!只好騙您了,您不會生氣吧?」
  他調皮地眨眨眼,就是有本事將沉窒的氣氛變得好笑。
  劉嬤嬤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這個賴皮小子,想不到她終日打雁,竟遭雁啄瞎了眼。開妓院的老鎢,卻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這要說出去,真不知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那後來你身體復原了,卻不肯吐實,繼續騙人,又是什麼意思?」也不是真氣他啦!只是她的面子拉不下來嘛!
  「因為他有毛病,只愛當個女人。」小仙猛然插口道。
  「小仙,你不要胡說好不好?」曉月大吃一驚。搞什麼鬼?她哪時候不好玩,竟選在此時落井下石,存心害他嘛!
  「我胡說嗎?」小仙歪著頭,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才擊掌道:「我確實說錯了。」
  「是嘛!以後別再亂說話了。」他抹下一頭冷汗。
  不料小仙又截口道:「你不是愛當個女人,該說是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個兒是男的,還是女的。」
  「什麼?」曉月大吼一聲,該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噗哧!」劉嬤嬤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這才注意到和曉月並肩而立,狀似親密的漂亮姑娘。「這麼伶俐的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讓曉月吃驚,了不起,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嬤嬤,我叫唐小仙。」小仙笑嘻嘻地上前一步。
  「原來是小仙。」劉嬤嬤開心地執起她的手,拉她同行。這是個好姑娘,而且看得出來她和曉月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姑且不論曉月是男、是女?他對「怡紅院」眾人的恩惠是永遠抹殺不了的,劉嬤嬤還是希望有機會看到他娶妻生子、幸福快樂。
  「嬤嬤、小仙。」曉月追在她們身後,怎麼才一轉眼,這兩個女人就結成一黨,把他拋在身後了。
  「慕容公子。」福佬走上來,跟在曉月身邊。他雖然不瞭解幾位恩人剛才那番男人、女人的談話,但曉月上次來的時候,為鎮裡提出很好的重建計劃,他對這位少年公子的聰明才智,很是佩服;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他再次光臨,有許多事情還得煩勞他拿主意呢!
  「福佬,咱們去看看工程進度吧?」曉月轉個方向,伴著福佬巡視重建工程去了。
  他一眼就看出福佬有所求的眼神,心想,反正那兩個女人一湊上,閒話肯定講不完,他最好有多遠閃多遠,省得待會兒被颱風尾掃中,她們又不曉得要怎麼虧他了。
  待到曉月看過整個重建工程之後,天色已經昏暗。
  他和小仙被邀請留下來用餐,兩人私下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乾脆多住幾天,等「再來鎮」的工程進度達到初步規模後,再行離去。
  是夜,月明星稀,曉月尋到了負責這次重建工程的工頭,和他討論了近兩個時辰,終於決定了工程目標。
  當他步出工人帳篷,明亮月華下,一抹纖秀倩影正婷婷玉立在夜空下,對他綻放出月暈般皎潔、光燦的笑花。
  「忙完了?」
  他點點頭,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夜深了,怎不多穿件衣裳?」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肩上。
  「等久了,不小心就忘了。」小仙傻氣地一笑,拉緊肩上的襖子,這衣服裡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以及特屬於他的男人味道,她聞著聞著,不覺有些失神。
  「傻瓜。」他笑著將她擁入懷裡。自他們相識後,這樣平和的時光幾乎沒有存在過,他們總是歡笑又爭吵,日日將自己的心情保持在興奮與刺激中,因此更顯出此刻的寧溫與安詳彌足珍貴。
  兩人手攜手步上山間小道,小仙將螓首輕倚在他肩窩處。「你打算怎麼開墾這片山坡地?」
  他們來到一條不算小的溪邊,曉月指著溪水道:「等明兒個天亮後,我就叫人把溪水攔起來,水位自會上漲。然後請人挖空一些樹幹做水管,將溪水接到需要用水的地方。」
  她嫣然一笑。「虧你想得出來這種辦法,如此一來,想要用水就不需要人去提啦。」
  「懶人自有懶妙招嘍。」他眨眨眼,笑得可得意了。
  「不要臉。」她嬌填地噘起嘴,橫他一眼。「可別說我沒提醒你,這山裡的水源不多,這麼一條小溪,絕對不夠鎮民們的日常生活與耕作合用。。
  「不能種田就種果樹,很簡單的一件事啊!」他指著眼前大片的陵地道:「那邊我打算種水果,要耐旱的品種才可以,樹下圍籬笆就可以養雞,免費供應果樹要用的肥料,瞧,多方便。」
  「那你不種米糧啦?」她歪著頭看他。
  院月牽著她的手落坐在路旁一株大樹下,讓她的頭枕在他肩上,他一隻手環住她的腰,將頭埋進她柔如雲絮、隱含秋桂香味的秀髮裡。
  「只種足夠食用的份量,這塊土地並不適合種五穀雜糧,也許我們培植一些經濟作物,拿賣水果的錢去買米糧,會比自己種更划算。」
  「什麼是經濟作物?」她猛然抬頭問道。堅硬的腦袋狠狠吻上他的下巴。
  「唉喲!小仙,親吻是嘴對嘴,不是頭頂對下巴啦!你搞錯了。」他不小心咬到舌頭,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一隻手本來已經伸過去要安撫他可憐的傷處,驟然聽到這些油嘴滑舌的不正經言論,惱差成怒,乾脆改摸為拍,一掌扇中他的後腦勺,打得他滿天金光、發昏……
  「你美喔!誰要親你?不要臉。」
  「喂!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他委屈地輕撫頭上的腫包直揉著。
  「我不是君子,我是淑女。淑女既可以動口、也能動手,你有什麼不服嗎?」她雙手插腰,對他扮個鬼臉。
  「噢——」他不懷好意地圓睜大眼。「這麼說來,君子也可以動口兼動手嘍?」他兩隻手指驀然前伸,直指她的腋下。
  「哇!」小仙最怕人搔她癢了,忙尖叫著跳起來躲開。
  「哪裡跑?看我的一指神功。」說著,曉月便追向小仙。
  小仙又是一陣驚叫連連,左閃右避,好不狼狽。
  兩個人童心未泯,於是在夜裡的山道上展開一場「追、趕、跑、跳、碰」的遊戲來。
  直鬧了好一會兒,小仙已經笑得沒力氣,不得不舉起雙手投降。「不玩了、不玩了,我認輸。」
  「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待本王想想該給你一個什麼樣的懲罰?方可彰顯本王神威。」他邁著八爺步,過足戲癮後,才嘻嘻笑道:「就罰你……」
  他猛地轉過身,拉她進懷裡,印上一記纏綿銷魂的熱吻。
  小仙先是嚇呆了,一雙圓睜的大眼驚奇地看著他。
  他沒有閉上眼,眼色更加深沉了,最幽黑深處似乎燃著二團火焰,閃動著向她雙眼催眠。
  她有些站不穩,雙手連忙搭上他寬廣的肩背。接著,他突然長歎一口氣,結束他的吻,當他的唇與她分開時,她心頭竟深深一沉,湧上無限的失落感。
  「小仙。」他的吻轉而落在她的眼皮上。「乖!閉上眼睛。」天知道,當她降著一雙天真不解世事的眼睛看他時,他心中就會浮現摧殘民族幼苗的罪惡感;這可愛的小姑娘連接吻也不曾有過呢。他心中又喜又內疚,但狂喜的成分居多,至於內疚……嗯!隨著情潮洶湧,全燒死在慾火裡了。
  小仙依言閉上雙眼,他還會再親她嗎?她心中竟有一絲期待。感覺他的手環上了她的腰肢,本就親近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一股熱由他的唇傳向她的粉頰,漸次在少女的心潮底處漾開。
  她的心跳在他的唇舌挑逗下越發激猛,神魂兒整個輕飄飄的,這是什麼感覺?比飽飲了醇酒更加酥醉動人,她忍不住輕輕佻了舌尖,令他震動了一下,立即熱烈地與她糾纏吸吮。
  直到曉月猛地停住,她才得以好好地調整呼吸,覺得自己好像閉氣了很久。她臉埋在他胸前急喘,一時間還無法適應這如狂風驟雨般急來、乍停的失落。
  「很晚了,明天還要幫忙墾地,早點睡吧。」他黑玉似的眼珠比陰暗的夜更加漆黑動人。
  「也好。」她低垂著頭,沒敢看他,任憑他牽著她的手步下山道,朝山腳下的帳篷區走去。
  曉月直將她送到專供女子休憩的帳篷旁,才停下腳步。「好好休息,別累壞身子。」
  「你也一樣。」她一張粉臉依舊婿然滾燙的冒煙,三步並做兩步衝進帳篷裡,沒敢回頭看他一眼。
  「呵!這樣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真差真差!哈哈哈……」曉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好笑。
  他嘴角隱噙著滿足的笑意,突然轉身,又往山上的步道行去。直走到方才與小仙親熱的大樹下,斯情斯景,旖旎風光重在他腦中浮現,回憶小仙的甜美純真,令他氣息一陣不穩,不住搖頭傻笑。「這下子,我是真的完蛋了!」
  「而且完蛋得很徹底。」樹林子深處猛然傳出一個柔軟嬌嫩的聲音,似嘲若諷地回應他。
  「是大哥、大嫂嗎?」曉月聲音裡掩不住激動,剛剛突兀地結束與小仙的吻,就是他倏然感應到雙胞大哥到來的訊息,才急急送小仙下山。
  「我說別那麼緊張找他,你不信,瞧,破壞人家好事了吧!」聽這調侃的語氣,可不是那與曉月從見面就吵架,卻越吵感情越好的大嫂——莫愁兒。
  陰暗的樹林子裡緩緩走出一對男女,男的一臉虯髯,卻不見粗魯,反而英挺、威武得緊。女孩雖稱不上美艷四方,但雙目裡隱藏的聰明智慧,卻炫亮的叫夜空中的皓月為之失色。
  瞧他們肩並肩、手攜手的親密樣,看得出來這是一對恩愛非常的夫妻。正是遠自二十世紀尋弟心切,千辛萬苦跨越時空而來的慕容旭日與莫愁兒。
  「曉月。」一見到分離近年的小弟,旭日再也忍不住聲音哽咽,緊緊擁抱住這個與他一胎雙生至親兄弟。
  天知道他這八個多月是怎麼過的?若不是憑著雙生子天生的特殊感應,隱隱覺得小弟尚在人間,他非得為這場意外自殺謝罪不可。
  「大哥。」曉月揉揉鼻子,也止不住眼眶發酸。
  一旁的莫愁兒看見他們兄弟倆手足情深的模樣,早轉過身去暗自垂淚了、害曉月掉進時空隧道的機械是她的傑作,為了這件事,八個月來,她和旭日不曉得吵過多少架,她日日生活在愧疚感中,雖然婆婆叫她不要傷心,但怎麼可能?這小叔嘴巴刻薄歸刻薄,心腸卻好得緊,她也是很喜歡他的。
  為了救他回來,她沒日沒夜地研究時光機械,由於不知道曉月掉落的確切年代,他們只得用最傻的方法,從民初、清朝、明朝、元朝……一代一代、一年一年往回找,好不容易,終於在南宋找到了他。也算是老天保佑吧!
  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曉月還願意跟他們回去嗎?
  激情過後,愁兒不得不正視現實。
  「曉月,方纔那位姑娘似乎和你感情不錯?」
  曉月伴著大哥、大嫂坐在大樹下,聞言,一聲長吁,抬頭仰望天上明月。直過了約盞條時間,他才緩緩開口。「嫂,你看我平安留下來的機會有多少?」
  「曉月,你……」旭日渾身一顫,想不到小弟竟有留下來的想法。
  「沒有。」愁兒一言打破他的夢想。「相信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這副身軀並不合南宋的磁場,留在這個年代,你頂多只有一年的生命。」
  曉月低頭苦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打半年前就發現了,他在這裡生病不容易好,受傷傷口不會結痂,隨便一個風寒也要躺上十天半個月,跟以往在二十世紀時,十餘年不得感冒的健康相比,豈只天差地別。可是……
  「曉月,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別太死心眼才好。」旭日就這麼一個弟弟,如何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送死?
  「大哥,兩年前我若對你說這句話,你又當如何?」
  曉月指得是旭日和愁兒的戀愛經過。
  愁兒也非二十世紀之人,她甚至是二十五世紀來的逃犯,但她和旭日還是相愛了,而且愛得驚天動地,至死不渝。
  將心比心,對感情同樣執著的曉月如何放得下小仙獨自離去。這就是他自稱「完蛋」的原因。
  「你們兩兄弟,我的話都還沒說完,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不好?」愁兒斜睨他們一眼,驀地笑了開來。
  「其實也不是沒得救啦!有一個辦法,但得看曉月有沒有那個本事完成。」
  「什麼辦法?是不是同你一樣,換個符合南宋磁場的身體?嗯……」一得知事情還有救,曉月那顆機敏的腦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可不要像你那樣,換個丑哩叭嘰的身體喔!最少也要像潘安、宋玉之流的我才要。」
  「啊!那就沒辦法了。我本來相中東街集子裡的武大郎,他的身體合你的磁場,也合這個世代,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吧!」愁兒似真似假地撇撇嘴,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
  「大嫂……」曉月一聲哀嚎,不會吧!合他的真只有武大郎的身體,那他……「有沒有其他辦法?小仙是唐門的人,家裡暗器毒藥多得是,我不想有一天死不瞑目啊!」
  「什麼?那位小姑娘竟是如此膚淺之人,膽敢以貌取人!曉月,聽大嫂的話,那種女人不要也罷,咱們立刻回家,我叫安琪拉另給你牽門好姻緣。」愁兒裝出一臉的義憤填膺。
  「大嫂——」直到此時,曉月才看出,愁兒是因為他那句「丑哩叭嘰」在生氣,故意整他,沒轍,他只好轉向大哥救助,可憐兮兮地道:「大哥!」
  旭日看情形已經鬧得有些離譜了,遂開口哄哄老婆。「愁兒,你就放了曉月這一次吧!待回二十世紀之後,再向媽告狀,讓媽來處罰他不是更好。」
  「大哥——」曉月驚喊。這是什麼話?大哥居然如此陷害他。
  「你有意見嗎?」愁兒橫看他一眼。
  「不敢。」曉月悶悶地低下頭。人家擺明了,兩夫妻聯手整他冤枉,他現在只有孤身一人,能有什麼意見?
  「算你識相。」見到他一臉委屈,愁兒忍不住也笑了。「好啦!不逗你了。我告訴你辦法吧!你那位小女朋友,似乎修煉過內功,她的氣機、磁場均與常人不同,如果是她的話,應該可以適應二十世紀的生活,就看你有沒有辦法把人家拐到手嘍!」
  「要小仙離鄉背井嗎?」曉月暗自沉思。這辦法執行起來並不困難,只要他開口,小仙一定會答應,但要她從此與家庭親人斷絕聯絡,他不忍心。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和旭日可以等你一個月.日期一到……」愁兒看向丈夫。
  旭日為難地開口。「曉月,大哥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你明白嗎?」
  「我知道。」曉月嚴肅地點點頭,念頭一轉。「大哥、大嫂,你們在這裡有地方住嗎?」
  「我們不住這兒,你那個小侄子有多粘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幾天我們就回去了,一個月後再來接你。」
  一談起兒子,旭日忍不住滿臉驕傲。
  「那就……」曉月不捨地再望旭日和愁兒一眼,站起身。「一個月後見。」他揮揮手,逕自朝山下走去。
  事情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是到了抉擇的時候了。
  他不會逃避。儘管世事古難全,但他是慕容曉月,天下第一等聰明人,他會有辦法的。他非常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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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2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清晨,山林中,山嵐氤氳飄散。百鳥爭鳴,寧靜安詳的……
  「轟!」毫無預警地,一株傾倒的大樹劃破大地的寂靜。
  「唐小仙,砍樹不先通知一聲,你想謀殺親夫是不是?」曉月頭上還蓋著一個鳥窩,哇啦怪叫道。
  本來事情是小仙的錯啦!她也想過要道歉,但曉月那張嘴巴太犯賤,一番話說得她又窘又氣,忍不住拾起地上的斧頭,追過去,大有就算是親夫也要殺上一遭的派頭。
  「救命啊!殺人嘍,女強盜要殺人了……」他滿山亂跑,嘴裡喊得跟真的一樣似的。
  「慕容曉月,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跑。」實在氣極,她順手折下一根樹枝射向他。
  唐門的暗器功夫果然了得,樹枝挾著勁風,一下子將曉月的衣擺釘在泥土地上,他一個煞車不及,教這股前衝力和反作用力一震,登時五體投地趴在地上起不來,而他那只英挺俊俏的鼻子,自然也毫不留情吻上硬實實的土地。
  「唉喲!」他慘叫連連。要不是看她一早起來,別彆扭扭,面對他就一臉「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模樣,他何必這麼辛苦,耍寶逗她笑,還得上演全本「苦肉劇」給她看,弄得現在災情慘重,得不償失。
  「好可憐喔,痛不痛?」小仙看夠了他的狼狽樣後,才負著雙手,慢條斯理踱到他面前,裝出一副溫柔愛嬌樣。「我幫你揉揉好不好?」
  「不用了。」他大吼一聲,顧不得扯破衣裳,跳起來。「我一點都不痛。」
  「是嗎?」她十指握拳扳得嘎嘎直響。
  「當然,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小傷算得了什麼!」他雙手在衣袖裡直絞著。開玩笑,摔這麼重,不疼才怪,只是她那一臉躍躍欲試太可怕,他寧可回頭丑三天,也不敢讓她一雙纖纖玉手再碰他一下。
  「這樣啊,唉!那就可惜了。」她一臉不勝唏噓,從懷裡取出一隻白色瓷瓶在手裡把玩著。「本來我是想,唐門靈藥眾多,如果你受傷了,輕輕一敷,要不了一天傷口結痂,三天內掉痂,保證一點疤痕也不會留下,但既然你沒事,那我的藥就省了。」
  「啊!怎麼這樣?」他偷雞不著蝕把米,禁不住懊悔不已。
  「慕容公子,咱們山坡地已經開墾好了,請你去看一下,這……咦?你的鼻子怎麼了?」福佬本是來請曉月去督工的,卻見到他一隻又紅又腫的大鼻子鑲在向來俊俏的臉上,那不搭調感,連福佬都受不了地掩嘴偷笑。
  曉月委屈地瞪了小仙一眼、「哼!你幹的好事。」
  「當然,我唐小仙人美、心地善良,怎麼可能幹壞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仙和曉月相處也有兩個多月了,想不受到他的油腔滑調、不正不經所污染,根本不可能。
  「嘖嘖!看來我是口水喂太多了,得找個時間收些回來,免得自己吃癟……」他不住搖頭,嘴裡喃喃咕咕的,逕自轉身朝山道上走去。
  「喂!你說什麼?說大聲一點,我聽不見啊!」小仙忙追在他身後而去。
  開玩笑,要真讓她聽見,他還有命在嗎?曉月埋頭跨步,越走越快。
  「慕容公子、唐姑娘,請走慢一點,等等我。」福佬這才如夢初醒,急忙拔腿趕上前頭兩人。
  來到地頭,看到眼前的奇異景況,小仙忍不住疑問。「曉月,你為什麼要把地開墾成一階一階的樓梯?」
  「這樣土地才不會流失,也才能儲水灌溉。」他笑著解釋,並囑咐工人再由溪邊挖出一條條的引道,接往梯田。
  小仙目瞪口呆看了一會兒,引道最靠近溪旁的一小段,並沒把泥土挖開,所以引道仍只是條干溝。
  「曉月,這邊的梯田為什麼不接木管?」
  他古怪地望了她一眼。「小仙,你實在是很『竹本』那!一旦架上木管,管比田高,灌水多不方便?」
  「人家不知道才問的嘛。」她不依地橫他一眼,誰曉得種些作物,還有恁多學問?她原先以為,耕作就是在土地上挖個坑,種子撒下去。就得了,卻不料麻煩事竟然這麼多。發了一會兒嬌嗔,她忽然想起——「喂!曉月,『竹本』是什麼意思啊?」
  曉月咬著舌,差點沒笑出來,可是卻又裝得一本正經道:「不懂就用用腦子嘛,看看『竹本』合起來是什麼字,不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啦!真是的,小時候叫你唸書,你不念,現在才在問!」
  小仙被搶白一頓,氣嘟嘟地轉過頭去,不理曉月。
  幾自低頭組合起「什本」兩個字。
  見她認真了,曉月不著聲色地腳底抹油,急忙後退,小妮子是直了點兒,卻不笨,一定想得出「竹本」
  的意思,屆時他的下場可就……
  說時遲、那時快,小仙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慕容曉月,你敢罵我!」
  「哇!住在河東的母獅子跑出來了,閒雜人等快逃哦!」她的吼聲才起,他已經溜到百公尺外,迫不及待地往山下跑。
  可惜啊可惜!英明一世的曉月,終也有糊塗一時的時候,他忘了出身武林世家的小仙輕功、暗器一把罩,人家一個鷂子翻身就趕在他的面前,隨手折一根樹枝射出——
  砰!今天,第二次,他英挺、俊俏的鼻子再次狠狠吻上硬實的地面,然後隨著一陣哀嚎響起,嗚!可憐的他,夜路走多了,終於碰上了鬼。
  三天後,雞鳴方起。
  浩浩蕩蕩一隊人馬由「再來鎮」的山道上迤遐而來。正是曉月、小仙一行人。
  終於來到十里坡,曉月一手扼住韁繩,跨下馬背。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嬤嬤、福佬,送到這裡就行了,你們快回去吧!山裡還有活兒要幹呢。」
  福佬上前一步,用他那雙生滿厚繭粗糙的手掌,緊緊地握住曉月細緻的雙手,語聲微顫的說:「慕容公子、唐姑娘,你們真是我們鎮裡的救苦救難菩薩,如果沒有你們的慷概仗義,咱們一個沒落小鎮,幾百個老弱婦孺恐怕只有等死的份了,你們這份大恩大德,小老兒沒齒難忘,你們一定要再回來喔!大夥兒早就決定,這個莊子建好之後,你便是莊主,這裡的基業全是你們的,你若不回來,可會叫咱們給望穿眼的。」
  福佬那張佈滿風霜的老臉上,流露著真摯的光澤,粗糙的手,散發著暖暖的情誼,直暖進曉月心坎裡。
  「我會的,福佬。」
  「曉月,聽嬤嬤的話,以後千萬別再耍意氣了知道嗎?做人啊!得饒人處且饒人,太過強硬會吃大虧的。」
  劉嬤嬤擁著曉月的肩,一顆顆的珍珠淚滑下臉龐。皮肉生涯過了大半輩子,本以為這一生就此完了,想不到臨老卻遇上這麼個機靈小子,助她脫離苦海,有了錢、有了房子,現在更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怎不叫她又喜又慌。
  「我曉得了,嬤嬤,您別哭啊!哭花了臉,可就不漂亮嘍。」曉月一邊舉袖幫劉嬤嬤拭淚,一邊大扮鬼臉,逗老人家開心。
  「臭小子,吃老娘豆腐。」劉嬤嬤橫眼,啐他一口,忍不住又抱住他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這壞小子,要好好保重知不知道?」
  「嬤嬤,你也要保重。」曉月慎重地點頭,反手用力抱了劉嬤嬤一下,才依依不捨的與小仙一同上馬離去。
  小仙還不住地舉袖拭淚,她最看不得人間疾苦,生離死別更叫人悲傷。
  「唉,我錯了。」與她並騎的曉月,突然長歎一口氣。
  「什麼東西錯了?」她詫異地抽了兩下鼻子,止住淚水。
  「我不該在山上建水壩的。」他歪著頭,好似十分苦惱的樣子。
  「為什麼?你不是說建水壩可以儲水以備不時之需,這是個很好的想法啊!」小仙拍馬靠近他,不解地問道。
  「儲水以備不對之需是沒錯,但建水壩太麻煩,我現在才發現一件更好用的法寶,絕對可以輕易解決鎮裡水荒之苦。」
  「有這麼好用的東西嗎?在哪裡?」
  聞言,曉月古怪地望了她一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小仙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你看我做什麼?難道……」
  「沒錯。」他一本正經地點頭道。」早知道你這麼會哭,鎮裡鬧旱災的時候,只要叫你去哇哇大哭兩場,不就什麼水荒都解決了,哈哈哈!」說著,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趴在馬背上。
  「慕容曉月!」小仙這才發現被耍了,一時怒氣填膺,揚起手上的皮鞭,朝他揮去。「你去死啦!」
  「沒錯,你的確要死了。」一個蒼老陰森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小仙揮出去一半的皮鞭,立即使勁兒收了回來,橫在胸前,擺出迎敵姿勢。
  「你是誰?你想幹麼?」她毫不考慮,驅馬擋在曉月面前,兩旁山道不知何時已被四名黑衣人團團圍住。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送幕容曉月下地獄去。」領頭的老者跨前一步,剛才就是他打斷曉月和小仙的對話。
  「老先生,你是不是老眼昏花認錯人了,我可不認識你哦!」曉月嘻嘻一笑,躍下馬背,和黑衣人面對面。
  「我也不認識你,但你認識我的主子。」老人屏氣凝神,認真地回答。據言,這回的點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柿子,本來他也這麼以為,瞧那位小姑娘一見到他們出現那副緊張、急著護衛心愛人的模樣,眼前的小子肯定沒多大本領。
  但一與他對峙,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沉穩與持重,竟給人無限的壓迫感。老者不覺有些含糊。
  「他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他,老先生,你別被他晃點了。」曉月擺出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
  「有圖為證,騙得了誰?」老人抽出懷裡的畫像看著,這圖裡的人雖是名姑娘,卻與眼前的男子生得一模一樣,起先他們也以為弄錯了,明查暗訪了三天,才發現這畫裡的姑娘原來是男子喬裝,因此佈置了今天的山道攔截,怎麼可能會錯?」
  「唉呀!我就說弄錯了吧:這是我雙胞胎妹妹,不是我,可見你們那個主子存心耍人。」曉月一顆腦袋快速地運轉著,誰會畫這幅像雇殺手殺他?有錢、有能力、又有門道的;一個人名呼之欲出。
  「胡扯,我們一路由唐門路蹤你們到這裡來,又暗查了三天,不可能錯的。」老人憤怒地吼道。
  「是姑母叫你們來殺曉月的?」小仙驀地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難怪圖上的像是女孩兒樣、難怪他們一出現就叫出曉月的名字、難怪他們對己方的底細知之甚詳,原來……
  老者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被曉月套出了主子的底細,不由驚怒交集,雙手一揮。「給我圍上去狠殺,一個不放。」
  「可是老大,我們只收一人份的銀子,現在要殺兩個……」一個黑衣人提出疑問,顯然對這趟買一送一的生意不甚滿意。
  「白癡,底都給人摸清楚了,不滅口行嗎?」老者敲了黑衣人一下,豁身撲向曉月和小仙。
  小仙抽出腰上的長劍領先迎敵,手中暗捻三支梅花鏢,打算有人妄想襲擊曉月,唐門例無虛發、見血封喉的暗器,就送他下地獄去。
  曉月是沒學過那些兒高來高去的功夫,但合氣道、路拳道、柔道、西洋劍……等拳腳把式,他倒練得不錯,短時間內幾個見不得人的殺手想近他的身,還早得很呢!
  更何況還有小仙圈住三個硬點子,曉月獨自對付一名殺手,那傢伙愛賣弄輕功,不肯打實,稍接鋒即走,換成別人,鐵定早已老眼昏花,乖乖地挨斬了。
  偏偏他今天遇上的是曉月,咱們慕容公子別的不行,惟獨腦筋一級棒,雖然稱不上過目不忘,但看過三遍的輕功路子,要再模不清楚,「慕容曉月」四字可以倒過來寫。
  曉月相準時機,閉上眼睛不受他眩目的身法所擾,筆直的一拳狠狠搗中他的心窩,打得他倒退十步,直碰到一株大樹才轟地坐了下來,癱在樹蔭下猛咳不已。這一拳挨得夠嗆了。
  忽地,兩條人影一左一右,自這驚濤駭浪般的勁流衝擊裡淬然彈摔而出。
  小仙人在空中,強自挺打。只見她臉色泛白、上衫盡裂、釵斜髻散、亂髮如蓬;不僅呼吸急促,渾身更是汗透重衣,濕淋淋的直往地上滴流。
  而另外兩名與她交手的黑衣人,則早擺平在地上,人人胸前一點梅花鏢,終究逃不過唐門的索魂暗器。
  小仙手中僅剩一隻梅花鏢,而殺手中的領頭老大似乎還有殺招未出,她暗凜精神,絲毫不敢大意,兩人間隔五尺,屏氣凝神遙遙對峙著。
  突然剛被曉月擺平躺在樹下的那名殺手竟選在此時偷襲小仙。
  「無恥——」曉月倏然怒吼,嘶鳴如老猿啼泣,懾人心魄。他的身影隨著呼嘯狂風旋出,去勢是如此凌厲而快捷,向來斯文俊秀的面孔,散發出來的竟是寒如冰刀的冷冽氣質,狠酷無情更勝地獄修羅。
  小仙的心臟被那聲無滿肅殺的厲吼嚇得格登一跳,心神稍分,殺手老大相準這個機會第二波攻勢隨之而到。
  她一連接了十來刀,被刀上的勁道震得氣血翻騰,手中長劍險些落地,梅花鏢不得不出手,烈陽下一抹藍光打著呼旋兒襲向殺手老大。
  一旁掠陣的曉月,在黑衣人偷襲時即搶先攔人,隨著一柄長劍擊向小仙右脅,他毫不猶豫伸手替她擋下一劍,長劍應聲貫穿曉月的手臂。
  那名殺手老大被小仙的暗器擊中的同時,大砍刀脫手射出,小仙人在半空中,避無可避,勉強舉起手上的劍硬擋,卻被刀上隱含的內力震得掉落地面,一口氣窒住胸腔,竟暈了過去。
  「小仙——」曉月看得膛目欲裂,心痛如絞的嘶喊著。要然發狠,徒手握住插在臂上的長劍,任那利刃在手掌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抬腳將那名偷襲的黑衣人踢飛出去,咬牙抽出長劍隨著一抹鮮血飆出,將它射向黑衣人,一劍把他釘死在地面上。
  料理掉最後一名殺手後,曉月腳步路路衝到小仙身旁。「小仙……」一向不輕流的英雄淚,滴滴灑落在她白得發青的臉上。
  沒有人可以體會他此刻的心情,即便手足被活生生地砍了下來,也不及他心中的痛。
  他愛她啊!愛得這麼深切,像是骨與肉那般的密不可分,比身體與靈魂更加契合。不,不可以!老天不能這麼殘忍,就這樣奪走她,不——
  顫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半晌,一陣暖濕的呼氣打手指燙向他的心窩。「小仙?」他驚喜交加,淚落得更急。
  她沒死,她沒死……呵呵呵!她沒死……哈哈哈……他瘋也似的又哭又笑,緊緊抱住她,恨不能將地揉進身體內,徹底感覺她猶在人間的狂喜。
  「曉月!」因感應到雙胞胎弟弟有危險,旭日拉著老婆,搭乘時光機,拚命趕來,及到地頭,就看到遍地血腥。「你沒事吧?」
  曉月抬頭看著焦急的大哥、大嫂,虛弱一笑。「本來沒事,但看到你們來就有事了。」
  「撐不住就別死撐,剩下的我和旭日會收拾。」愁兒也是嚇得兩泡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和曉月鬥口的習慣卻是怎麼也改不了。
  「那麼我和小仙的後事就交給大哥、大嫂了,明兒個見。」只要小仙沒事,曉月隨時可以恢復伶牙俐齒的本性。話一說完,他脖子一歪,說暈就暈。
  「這混小子……」對於酷愛促狹的小弟,旭日是又好氣又好笑,然心底潛藏濃烈的手足之情卻是怎麼也騙不了人。
  「得了,人都昏了才在放馬後炮,誰不曉得你最寵弟弟,你要真忍心,當著他的面罵吧!」愁兒嗔旭日一眼,蹲身扶起小仙,讓丈夫去攙他那個混帳弟弟,四個人遠遠避進樹林子裡,要養傷,也得找個好環境才行。
  斗室裡,一燈如豆。
  三更時分,因內息走岔而昏厥的小仙首先醒過來。
  「曉月!」她一睜開眼睛,第一個閃入腦海的念頭就是心上人的安危。昏迷前,似乎隱約看見他替她挨了一劍,他沒事吧?
  「唐小姐,你別擔心,曉月沒事,他正在另一間房裡睡覺呢。」愁兒從桌上抬起頭來笑道,她一晚沒睡,直張著大眼,看顧這位很可能是她未來弟媳的小姑娘。
  見她醒轉,愁兒打開桌上的保溫草籠,端出一碗熱騰騰的藥湯遞到小仙面前。「先把藥喝了吧。」
  「謝謝。」小仙伸手接過瓷碗,有些疑惑地盯著這位雖不是挺美,卻聰明外露、靈氣勃發的婦人,她的穿著好奇怪、她為何認識他們?她到底是誰?朋友亦或敵人?
  「放心吧!我不是壞人,我姓莫,莫愁兒。曉月應該跟你說過我的事才對。」愁兒看出她的疑問,笑著解釋道。
  「愁兒,唐小姐醒了嗎?」屋外,旭日突然敲門問道。
  「早醒了,你的寶貝弟弟呢?」愁兒走過去打開房門。
  旭日正扶著臉色蒼白的曉月走進來。
  「曉月。」一見到心上人,小仙霍地跳下床鋪,衝向他。「你沒事吧?」
  「小意思。」曉月眨眼笑道。指著旭日和愁兒為小仙介紹。「這是我大哥、大嫂。」
  小仙愣了一下,難怪她覺得「莫愁兒」這個名字好熟悉,上次聽曉月說他掉進時空隧道的故事時,他提過,他大哥名喚「慕容旭日」、大嫂「莫愁兒」,原來就是眼前這對男女。
  「慕容公子、慕容夫人。」她笑盈盈地拱手為禮。
  「此番真多謝賢伉儷救命之恩。」
  「酸,真酸。」曉月咋舌道:「小仙,你什麼時候吃到唐大哥的口水啦?也學他又酸又腐,自家人捧自家人,不無聊嗎?嘔!」
  「慕容曉月!」小仙氣得臉色一變,本意是想給慕容大哥、大嫂一個好印象,誰知這混帳傢伙……「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曉月古怪一笑。「你看吧,大哥,我說的沒錯,小仙是正宗四川出產的麻婆豆腐。」
  「什麼意思?」小仙氣唬唬地問。
  「唐小姐,我慎重建議你,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著想,你還是不要知道答案的好。」基於同是女性同胞的份上,愁兒當然得開口幫小仙。
  「因為四川麻婆豆腐,包『潑』、包『辣』嘛!哈哈哈——」曉月永遠不改其促狹本色。
  小仙這才瞭解,他原來是拐著彎罵她「潑辣」,一時惱羞成怒,揚掌刮向他的右臂,正中他受傷的部位。
  「唉喲!」曉月吃痛,跳腳不已。
  「嘴巴犯賤,死好活該。」愁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開來。
  她一笑,就像原子相撞,產生連環反應,小仙也笑了,接著旭日和曉月全放聲大笑,早上那一場喋血生涯,彷彿露珠,隨著朝陽的升起,消失殆盡。
  好一會兒後,愁兒推推旭日。「咱們也該走了,寶寶會哭呢!」說著,她朝曉月方向努努嘴,暗示老公識相點兒,別當電燈泡了,省得惹人厭。
  旭日笑一笑,點頭表示瞭解,伸手輕拍弟弟的肩。
  「曉月,我和愁兒先回去了,那件事,你自個兒看著辦,記住,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我知道了,大哥再見。」曉月笑著揮揮手。早在小仙倒在他懷裡時,他就已經有了決定。即使是綁,也要將小仙綁回二十世紀結婚去。
  開玩笑,「分離」那種撕心裂肺的巨痛,嘗過一次就夠了,他又沒被虐待狂,將心上人留在這裡,自己回去,然後兩個人相隔兩地,在那邊相思苦、苦相思,想死比較快啦。
  旭日和愁兒走後,小仙走過來,扶著曉月在椅子上落坐。
  「慕容大哥要你做什麼,」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彷彿他將離她遠去,永不再見,一股沉沉的壓力澱積心頭。
  「大哥、大嫂要我一個月內回家。」他一手握住她的手,雙目炯炯燃出兩道烈火,直燒人她的靈魂深處。
  「小仙,嫁給我好不好?和我一起回去。」
  霎聞他的求婚,她心臟猛一跳,驟來的狂喜像旋風般吹襲得她腦筋一片空白,嫁給他?多美好的言語,幸福的未來好似已在她手中跳躍,只要她用力一握,只要她……
  驀然年邁奶奶、老耆爹爹的臉龐掠過腦海,這是她的親人,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她捨得下他們嗎?
  「小仙,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是過分了點兒。要你就此離鄉背井,與親人永不再見,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所以我不勉強你,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考慮、想辦法。
  而且你放心,我絕不會默不吭聲帶你走的,若你願意嫁給我,一定會當面和老太君提親,正大光明來迎娶你。」
  這是他男子漢的承諾,為了他今生惟一的至愛。
  「嗯!」她輕聲呢喃,傾身埋進他懷裡。世事古難全,人生不就是這樣一場「抉擇」的總合,只是……唉!走或留?這次的決定令人備感艱難。兩邊都是她捨不下的人啊!
  「這件事算解決了,但另一件事……」他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冷漠的眼裡升起一抹肅殺。沒有人可以傷她、任何人都不行,使壞的人誓必得付出比這更慘痛百倍的代價。
  小仙悠然長歎一口氣,他意指何事?她明白,但是……「曉月,她畢竟是我姑母。」
  「姑息只會養奸,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是打算要廢掉唐姑母了。那女人的良知已被野心所蒙蔽,留下她只會後患無窮。
  「得饒人處且饒人。姑母雖狠,但在僱請殺手殺人時,也將我剔除在外了,可見她還有一點姑侄之情,放她一馬吧,曉月。」小仙懇求道。
  「你……」曉月沉思半晌,無奈地長吁口氣。「好吧!就照你說的,放她一馬,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是我批評唐門制度,太君、掌門,都太縱容她了,你的兄弟們又都聰明有餘、機靈不足,這樣很容易給人可乘之機,所以我要設法將岳氏母子趕出唐門,這一點你不反對吧?」
  「舉雙手贊成。」她高興地抱緊他,親了一下。「謝謝你,曉月。」
  「唉喲。」小妮子太熱情了,猛然的投懷送抱正壓中他手臂上的傷口,疼得他眉眼兒一皺,幸福與痛苦果然只是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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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6 14:30: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曉月和小仙這次都傷得夠嗆,尤其曉月的身體和南宋磁場不合,傷口又不易結痂,兩人只得窩在山上,療養了十來天才有精神回家。
  一走進唐門,唐卓急忙地迎了出來。「二姊、二姊,你知不知道,『曉月姑娘』她……咦?」他驀地咬住了舌頭,直愣愣的望著和小仙並肩而立的曉月。「『曉月姑娘』,你……你沒死?」
  曉月和小汕交換一抹會意的眼神,這死訊八成是唐姑母傳出來的,意要老太君死心,別再妄想找其他人取代她的地位了。
  只是她沒料到,咱們這位「幕容姑娘」其實是男扮女裝,雖不曾習武練功,手腳卻很利落,加上小仙的臨時插手,四個殺手,不僅未能達成任務,反而先後找閻羅王註冊報到去了。
  「去去去!烏鴉嘴,咱們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憑你老姊例無虛發的唐門暗器,那些一個跳樑小丑想逞兇?別作夢了。」小仙拉過曉月手上的韁繩一起塞進小弟的手裡。「把馬牽去馬廝吧!」
  「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四川境內襲擊我們唐門的人?」
  唐卓憤憤不平接過韁繩,怒聲罵道。
  「誰曉得,一個個黑衣蒙面的人。」小仙回道。這是曉月教的,先按下火氣,別打草驚蛇,叫唐姑母有了防備,可就不好對付了。
  「二姊,你打倒他們的時候,沒掀開他們的面罩看看他們的真面目嗎?」唐卓疑問。
  「『慕容姊姊』受了點傷,我急著看顧他,一時忘了。」小仙指指曉月。
  唐卓這才注意到曉月右手還用一條白綾綁著,吊在肩上。
  「『曉月姑娘』,你傷得重不重?」
  「還好!」曉月笑了笑。「唐門的金創藥很好,我已經沒事了。」
  「還是請奶奶看一下比較妥當。」唐容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來的,正笑盈盈地朝眾人走過來。
  他自從被曉月一語點醒後,書雖然照看,但已不會一個人關在書房裡,悶著頭死讀。他開始懂得用眼睛、用心去觀察、體會這個世界,正視自己的人生,享權利、盡義務,他的成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對啊!奶奶的醫術是眾所皆知的好,一定可以讓『曉月姑娘』的傷勢好得更快,而且不留疤痕。」這事兒唐卓也贊成。
  「我想不用了,小仙已經幫我治得差不多了。」曉月在心裡大叫救命。真要給老太君一診斷,他男人的身份還瞞得下去嗎?不現場給當成採花賊、亂棍打死才怪呢。
  唐容沉吟半晌,忽然古怪一笑。「也罷,不過……
  曉月,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不掉的。」
  曉月怔忡一下,驀地靈光一閃,拱手大禮行道:「多謝唐兄成全,曉月自有分寸。」
  早知道這事瞞不了人,只是曉月沒想到,第一個看破他身份的竟然是人人不屑的唐門書獃子——唐容,可見他以往那些書並沒有白讀,一朝智慧門開啟,他的聰明才智將會無與倫比。
  「我這妹子性格雖然暴躁了點,但人很善良、天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希望你好好照顧她。」唐容別有用意地說完,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大哥到底在說些什麼阿?古古怪怪的,最近每個人都很奇怪,不曉得在搞些什麼?」唐卓喃喃咕咕地逕自牽著馬往馬廝走去。
  「大哥,他……」小仙未語先羞,霓紅也似的彩霞棲上粉頰,紅艷艷地韶華盡吐,比那出水芙蓉更加動人三分。
  「唐大哥看出來了。」曉月低聲說道。
  一時被她的絕艷風姿,震得呆了。什麼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其間含義,他今天總算瞭解了。
  「討厭,你幹麼這樣看人家?」她又羞又窘,直跺腳嬌嗅不已。
  「看天下第一大美人啊!」他心裡可樂了,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神經!」她白他一眼,卻掩不住滿心歡喜。
  「小表妹,你可回來了。」聽這輕佻的聲音,可不就是花花公子岳盈春。說著說著,他驀地眼睛一亮。「唉?你旁邊這位美麗的姑娘是……」瞧來他又見獵心喜了。
  「好久不見啊,岳公子。」曉月不懷好意地上前一步,和岳盈春站了個面對面天啊!大美人竟然是聰明刁鑽的慕容曉月。岳盈春嚇得臉色一白,他可沒忘記,這位美人兒整人的手段有多厲害,忙不迭恭聲行禮。
  「是好久不見了,『慕容姑娘』還是那麼漂亮,嗯!小生還有事情待辦,失陪了,失禮,再見。」
  盯著他落慌而逃的背影,曉月和小仙忍不住放聲大笑,捧著腰,一路笑回秀閣裡。
  兩個樂過頭的人都沒發現,一旁兩道怨很的視線,像蛇盯住青蛙般,惡狠狠地直盯住他們背後,片刻不曾稍離。
  要論到慈悲良善,那個人絕對不是曉月;他向來是有仇不報非君子。若有人責他為何不「以德報怨」?他鐵會回你一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孔聖人都這麼說了,他自是人家敬他一尺.他絕對回以一丈。
  所以回唐門第一天,他就開始挖陷阱引岳盈春那隻小王八入殼了。
  「為什麼不針對姑母?始作俑者是她,咱們卻對付岳王八,似乎有違江湖道義。」小仙可是恩怨分明得緊。
  「是你說要放他們一條一路的,姑母手段狠毒咱們是見識過的,跟她對上,鐵定要硬碰硬,我是不怕啦.但結果可能就不大和平了。」曉月邊梳頭,邊解釋道:「但岳王八就不同了,一個標準的有色沒膽的小癟三,我只要動很小指頭,包管整得他哇哇叫,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最後再由老太君出面收場,結局保證平平和和、快快樂樂,什麼血腥事都不會發生。」
  「什麼辦法這麼厲害?」小仙走過來拿起羅黛幫他畫眉,劃著劃著,突然傻兮兮笑了起來。「呵呵呵!原來畫眉之樂是這麼一回事兒,我總算懂了。」
  「是嗎?」他橫眼瞪著銅鏡裡被畫成兩道毛毛蟲的蠶眉。人家閨房裡的「畫眉之樂」何等旖旎溫馨,她卻拿來瞎整他的臉,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指神功」倏出,直搔向她的腋下。
  「啊——」小仙一聲尖叫,忙不迭丟下羅黛,整個身子捲成蝦米狀,笑得涕淚橫流。「不玩了,不玩了……啊——」好慘喲!
  「如何娘子?相公這『搔癢之樂,比起你那『畫眉之樂』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曉月意猶未盡地放開她,那抹邪笑,笑得可賊了。
  天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怕癢?惟恐「一指神功」再度殺到,她的頭點得好比小雞啄米,就怕少點一個,又會被他的「一指神功」殺得淒淒慘慘。
  「嗯!既然你已意會,本將軍就饒你一次吧!」他威風凜凜地跨腳落坐梳妝椅上,那副裝出來的昂藏不屈,配上一身羅裙宮裝,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仙看得抱著肚子笑翻在床鋪上,都快沒力喘氣了。
  「喂!別玩了,太陽快下山了,再不趕緊扮好裝,準備上戲,改明兒個就換咱們被人上戲了。」見她笑得實在無法無天,曉月不得不出聲警告。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辦法呢?我該如何配合呢?」小仙邊擦著笑出眼眶的淚,邊走過來幫他上妝打扮。
  「你呢,只要在二更時分,將老太君哄到客房裡,什麼借口都行,讓老人家在房裡待到三更,我保證上一出絕妙好戲讓你看個過癮。」他理理雲鬃,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確定裝扮無誤後,又提醒道:「記住了,只要老太君留下,閒雜人等,麻煩有多遠閃多遠去,你也一樣。」
  「為什麼?」
  「別問了,你照做就是了,好戲今晚三更準時開鑼,我先走了。」他揮揮,一陣香風旋了出去。
  相處兩個月了,他的性情多少也有些瞭解,平常混歸混,一碰到事情,他比誰都認真,不想說的事,你就算斃了他,他也不會吐出一個字。她套不出答案,只好認命地乖乖執行他交代的任務去了。
  要對付好色之人,什麼計最好用?
  當然是「美人計」嘍。
  曉月的辦法其實很平常,甚至他已經用過一次了。
  但他仍確信,岳王八絕對會再上一次當,而且這一次會栽得更慘。
  黃昏時節,夕陽將人影拖得老長,在花園裡映照出悄然的落寞。
  絕世佳人慘淡著一張花容月貌,輕倚涼亭,任晚風吹拂著「她」一身單衣飄揚,似欲隨風而逝,消散在這近晚的夕陽裡。
  這就是岳盈春踏入花園裡所見到的景象—絕美而淒涼。
  他一時看得癡了,一直以來就十分仰慕這位「慕容小姐」,「她」美麗、大方、聰明又慧黠,更帶有時下一般名援所缺乏的英氣勃發,如此特殊的女人教人如何能不動心?
  偏偏「她」太厲害了,惹得岳盈春是又愛又怕,躲「她」本是情非得已,而此刻卻見佳人愁眉深鎖、暗自垂淚,他一顆蠢蠢欲動的色心不覺又揚了起來。
  「『慕容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他輕搖折扇,故作瀟灑地踏上涼亭。
  沒辦法,這是一般好色男子的通病,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要有便宜可佔,誰還管得了那嘮什子的禮義廉恥、四維八德?
  「岳……岳公子,你怎麼來了?我……」曉月外表裝得驚訝萬分,心裡卻暗自冷笑——岳盈春,你死定了。
  「小生見『小姐』獨自一人在此黯然傷悲,於心不忍,特來慰問。不知『小姐』因何事而落淚?」
  「我……唉!」曉月作勢舉袖拭淚,卻偷偷低頭扮個鬼臉。「太君已上家門提親,家父……」
  「唐容表哥真是好福氣,得娶如此嬌娘,人生至樂啊!」卻是他的悲哀。岳盈春心裡可嫉妒了。
  「岳公子怎麼說這種話?」曉月語氣激動,淚珠兒又掉了下來。
  「難道『小姐』不喜歡唐容表哥?但嫁給他,將來主掌唐門,何等風光,『小姐』怎會不愛?」
  「岳公子真是不明白奴家的心意?」
  「啊!」岳盈春兩顆眼珠子掉下來。。『小姐』莫非對小生……」
  「自進唐門,第一位來與我攀談可是岳公子啊!」曉月愁容淒苦。
  「既然如此,『小姐』又為何如此惡整小生?」岳盈春可沒忘記上回容嬸那頓打,挨得有多疼。
  「哼!」曉月故作嬌嗔橫他一眼,在心底暗罵——豈止上回整你,這次更要你知道我的厲害。有冤屈就去找你老娘吧,誰讓她不懷好心眼,竟然雇殺手殺我,沒要你老命,已是破例的好心,叫你挨頓揍,算是便宜你……
  「『小姐』怎麼又生氣了?」岳盈春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早被美色迷昏了頭,哪還分得清眼前的佳人是真情、亦或假意?
  「問你自己吧!吃著嘴裡、望著鍋裡,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沒良心。」
  岳盈春豁然笑道:「原來,小姐』是吃我和表妹的醋,才整我的。」
  曉月紅了臉,訥訥低下頭不言不語。
  岳盈春登時大了膽子,急巴巴地偎過來,執起曉月的手。「『慕容小姐』,小生……」
  「別這樣,這裡人來人往的。」曉月一下子用力抽出被揉得發紅的手,心裡嘔得直想吐!不要臉的傢伙。
  「『小姐』的意思是……」岳盈春笑得險些流口水,他差不多已經可以感受到軟玉溫香抱滿懷那股子樂和勁兒了。
  「今晚三更來我房裡吧!」曉月紅著臉丟下一句話,跑了。得趕快找個地方吐一吐,岳盈春那張豬臉不是普通噁心。
  哈哈哈!岳盈春張狂的放聲大笑,有美人相約夜半,多快樂的一件事啊!他也要趕快去準備準備了,好與小姐耳鬃廝磨良宵。
  二更時分,一隻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客房門口。
  小仙以曉月有事相商為理由,終於如願請得老太君至客房一敘。
  也虧得太君對曉月印象極佳,再加上她對小輩們私底下的古怪行為已略有所覺——女兒的怨恨;孫子與孫女的奇言異行;及突然出現,來無影、去無蹤的慕容曉月……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出有一件事情正在進行,而她老人家卻還被蒙在鼓裡。
  不安的感覺和好奇心,同時促使了老太君放開心胸,絲毫不以晚輩如此過分的要求為件,欣然答應赴約,正好踏入曉月設計的陷阱中。
  時近三更,曉月向小仙使個眼色,一人借口遁尿、一人假稱蠟燭已經燃盡,分別拐跑了太君兩名貼身婢女,撓頭了。
  另一邊,岳盈春正翻過牆垛,興高采烈地會佳人來了。
  他輕手輕腳模到客房門口,屋裡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亮光;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樣詭異的夜,顯然大有問題。
  但岳盈春不覺,他早被美色給沖昏頭了,輕俏地移動腳步來到窗前,隱約看見一條竊窕身影在屋裡走動著,他沒有第二個想法,直覺肯定是美人兒正在等他。
  毫不猶豫提氣輕身,穿窗而入,一式惡虎撲羊,直朝屋裡的人兒抱去。
  老太君在黑夜裡感到勁風近身,以為有人偷襲,順手一掌擊向來人。然而事情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敵人並未對她出手,反而伸長頸子在她頰上偷得一吻。
  「啊!」老太君驚叫一聲。四十年了,打前任唐掌門仙逝之後,她一直潔身自愛,守寡至今,想不到今天竟叫一個小毛賊給壞了貞節,怎不令她又羞又氣,直恨不得殺人洩恨。
  「大膽狂徒,竟敢夜闖唐門,還不給老身納命來。」
  岳盈春適才偷香成功,這廂正樂著,乍然聽聞熟悉的沉聲暴喝,一顆心駭得險些停止跳動,又感四周突然掌勁逼人,他低頭、旋身,躲了兩下,直退入牆角裡,已避無可避,忙出聲討饒。
  「小美人兒,是我啊!岳哥哥,你快停手——」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尖叫出聲,兩腿一軟,早癱倒在地
  「盈春?」說時遲、那時快,在電光火石之間,老太君掌勁猛一收,轉而擊向一旁牆壁。
  巨烈的轟然大響中,岳盈春感到有股刀也似的利風刮過耳旁,吹得他臉面生疼,隨著一陣煙硝塵起,兩個入石三分的掌印正印在他耳後的牆壁上,把牆都打裂了,這要打實在人身上……
  一想到這危險性,他不僅腳軟,連便溺都失了禁,霎時一股尿騷味充斥房中。
  此時小仙正好提著燈籠回來,光明乍起,一群人瞬間目瞪口呆。
  老太君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燒,她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死命地瞪著瑟縮在牆角的岳盈春。後者早嚇得肝膽俱裂,口吐白沫頹倒在地。
  小仙張口結舌呆望著眼前一觸即發的危險情勢,不禁在心中暗禱,該死的慕容曉月,怎麼還不回來?不來收拾這場戲還散得了場嗎?完了!要讓老太君在這裡爆發開來……天啊!她閉緊雙目,不敢想像那慘烈的後果。
  「岳、盈、春!」老太君一聲怒吼像平地炸起的春雷。
  「奶……奶……奶奶……」岳盈春一身骨頭,好似秋風中的落葉,上下不停地打著擺子。
  「你做的好事。」老太君手中龍頭枴杖猛往地上一敲,硬生生震裂三塊青石磚塊。
  「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岳盈春嚇壞了,連怎麼解釋都忘了,只是不停地搖一頭,聲淚俱下,涕泗縱橫。
  「你這個混帳傢伙,我難道還會看錯?」老太君氣極,龍頭枴杖高高舉起。
  「娘,請手下留人。」曉月適時將唐姑母引至客房,她一見兒子危險,忙不迭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攔住盛怒中的母親。
  「你教的好兒子!」老太君怒火未消反漲。她寶貝女兒的心思,她還會不瞭解嗎?只是「天下父母心」,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懲罰,又是一回事,她捨不得啊!
  由著出嫁的女兒,帶著兒子,天天回娘家裡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大夥兒看在親戚的份上都忍了,但今天……
  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好色到夜襲婦女,武林中向來最恨這種採花賊,捉到了,誰不是一劍斃了了事,偏偏這個混帳卻是她的外孫,心痛啊!
  「娘,盈春只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故意的,請娘恕罪。」直到此時,唐姑母才發現,他們是被設計了,主事者八成是那個慕容曉月,恨哪!既生瑜、何生亮?想到多年野心一朝喪,怎不叫她怒火沖天、氣憤難平。
  但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她在唐門的地位是毀定了,可這惟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他才行。
  「他糊塗?他偷香竊玉的本事不曉得多高明?」老太君憤怒的語氣裡隱藏了數不盡的悲哀。感歎後輩的不成材,老朽凋零之後,唐門還有未來嗎?
  「奶奶,您別生氣了,表哥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小仙開口求情,她並不想對岳氏母子趕盡殺絕,戲演到這裡,也差不多夠了。
  「啟稟太君,岳公子年紀尚輕,做錯事情是難免的,曉月也請太君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也許是與小仙相處久了,曉月心腸軟了不少,看著岳氏母子泣不成聲的可憐樣兒,他也覺得不忍,遂幫忙說情。
  太君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在曉月身上,她還沒有被氣昏頭。岳盈春開口、閉口叨念不停的小美人八成是「她」。
  但岳盈春卻是眾所皆知的有色沒膽,他會夜襲婦女,說其中沒有內情,太君可不相信,最有可能的是——小色鬼被設計了。
  而放眼唐門,有本事使這種計謀的,除了這位遠來是客的「慕容小姐」,不作第二人想。
  只是,「她」使計的原因何在?「她」來無影、去無蹤,不時與小仙廝混在一起,可有目的?驀然太君感到「她」過人的聰明機智似乎大有問題,平常的閨閣千金,豈有如此精明的手段、與恁般龐大的氣勢?
  這樣一想,再細瞧他端整細緻、卻英氣勃發的臉蛋,就更覺得奇怪了。曉月是很漂亮,但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較一般女子壯碩的體格和不凡的談吐,如果把「她」比做一個容貌生得秀氣些的男子,也未嘗不可,但……
  太君被自己突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江湖中易容術高超者比比皆是,一個人都可以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人了,男扮女、女扮男、又有何困難?她不敢再想下去,事實果真如此,那結局……天哪!太可怕了。
  「你們走吧!」太君朝女兒、外孫揮揮手,半是已對這個女兒死了心、半是因為唐門另有要事待辦,不要這個老是惟恐天下不亂的女兒再來攪局。「帶盈春回家去,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後沒事,別老是往娘家跑。」
  唐姑母臉色一白,母親的逐客令下得再明白不過了,叫她別老往唐門裡跑……那她預想中的未來、還有這偌大的家產……榮華富貴轉眼成空,天哪,她好恨啊!
  向來驕氣逼人的神采,剎那間散盡,整個人起碼老了十歲,費盡心機得來了一場春夢,如今夢醒,依舊兩手空空;就只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嗎?一個賠錢貨,從小家裡的任何好處輪不到她、長大後,一嫁人,婆家當她是外來人,娘家視她為潑出去的水,身為女兒身,竟是這般地不值錢?
  「岳夫人,在唐門裡可沒人敢小覷太君,她永遠是家裡一根擎天支柱,受盡晚輩們的尊重與敬愛。」精明、幹練的曉月,在商場打滾十多年,學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尤其在唐門住了兩個多月,這裡的人事傾軋、內幕問題,哪還瞞得過他的耳目。
  雖可憐生在宋朝的女子毫無人權,但出人頭地者也未嘗沒有,端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
  他那番話就是要點醒因自卑自歎,而心態偏差,走入歧路的唐姑母,野心人人有,但為人處事卻各個不同,強取豪奪不是惟一的方法,憑她的才能和魄力,要闖出一番天地並不困難,何必執著於一隅?
  唐姑母不發一言,冷哼聲斥出鼻孔,挺直背脊,走過去扶起兒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君不勝唏噓地望著女兒倔強的背影離去,心中有萬分的不捨,畢竟是親生骨肉,哪有不疼不愛的呢?
  「太君放心吧!岳夫人並不笨,一時間她心裡或許仍氣憤難平,但過些日子,她一定會想通的。」曉月盈盈笑道。憑唐姑母買兇殺人時,饒過小仙,他就有把握她還不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給她機會,她會改的。
  「是嗎?你對唐門的內幕倒很清楚,不過……」太君鷹隼似的目光,如利箭般筆直射向曉月。「你只有這些話要說?」
  「明日午時,慕容曉月定給太君一個完整的交代。」
  曉月拱手行禮。這會兒他也不再故作女兒態了,昂揚氣勢盡現無遺,太君若再看不出他真正的性別,可能離老年癡呆症也不遠了。
  太君吟哦片刻,看著曉月的眼眨也不眨,他也大方地任老人家看個過癮,不閃不避。
  一抹淡然的欣賞掠過太君雙瞳,多少年了?江湖中敢與她正面對視的人已幾乎沒有,而眼前這個外表纖弱秀氣的年輕人,竟有此膽識,更叫人訝異的是,她竟看不穿他深沉如海的心思,這個慕容曉月不簡單啊!
  小仙一顆心吊在喉頭,手足無措地望著奶奶與心上人之間暗潮洶湧的毅力較勁兒,嚇得一身冷汗涔涔,怎麼辦?奶奶會不會一氣之下斃了曉月?如果……
  這時,太君突然開口、打破沉默。「好,我就等你到明日午時。」話一說完,她領著婢女轉身走了。
  呼!直到太君的背影消失,小仙倏然鬆了一口氣,猛地一屁股癱軟在地,兩行熱淚沿著粉頰潸潸而下,沾濕了衣襟。
  「唉呀!你怎麼哭了呢?」曉月被她異常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忙一箭步趕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有沒有摔傷啊?」
  小仙不停地搖頭,淚珠兒落得更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哭嘛!太君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可是……」
  「我用自己作餌,設計整岳盈春時就已經想到了,這下子身份非暴露不可,所以……」
  「那你還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若被太君發現你是男人,又在我房裡待了好多天,她非一杖斃了你不可。」
  她哭得更傷心了。
  「你聽我說完嘛!」他用力將她摟進懷裡,溫柔地舉袖為她拭淚。「我這次進唐門,本來就是來攤牌的,身份早揭穿、晚揭穿,根本沒分別的。」
  「你想死啊!讓大家知道你是男人……」
  他猛地張嘴堵住她的唇,熱吻如狂風暴雨般驟然將她包圍,席捲她整個身心;而用來樓緊她的力道只差沒將她嵌入自己懷中、身體裡。
  這次的親吻比上回更火熱、熾烈,小仙感覺整個人像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的孤帆,全身虛軟地癱在他懷裡,只能無力地任靈魂燒化在他火焰般的熱情。
  「不是叫你別插嘴的嗎?」他嘶啞著嗓音,猶自氣息不穩。
  「我……」她大腦還為那一吻而昏昏沉沉,無力多做思考。
  「不讓大家知道我是男人,我怎麼向太君提親?怎麼娶你呢?」他難得收起玩笑心態,正經八百地求婚。
  「小仙,嫁給我好不好?」
  她垂下眼簾,倘若嫁給他就代表了與唐門的永別,那麼……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愛你,可是……」
  「你捨得跟我分開嗎?」
  「不——」她豁然驚叫,生離的滋味比死還難過,她永遠不願去嘗的。「我不要離開你。」
  「我通知大哥、大嫂了,他們會在明日午時上唐門提親。我也會將自己的來歷、身世悉數相告,你想太君會答應我們的婚事嗎?」
  「你……」她無言以對,暗問自己,假設太君反對,她會怎麼做?答案似乎早就出現了,呵……眼眶一酸,淚珠兒不覺又滑了下來。「我想太君會答應的。」言語出口的同時,她也下了決定。「我也會答應。」
  「小仙……」他感動地將她擁進懷裡,知道這個決定使她犧牲了多少,她的愛,他一生也還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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