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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睡睡平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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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4: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簡介)

  原來,睡太多也是會出問題的!
  一覺醒來,京城錢府二姑娘,竟成了江南首富南宮家的少夫人。
  錢銀銀不但得到眾人呵護寵愛,  還平白無故多了個俊雅非凡的新婚夫婿。
  唉啊,這可糟糕了!  這個始終高深莫測的南宮遠娶錯了妻子;她則是睡錯了
床,在他身旁睡了好幾夜……



    (第一章)


  夜闌人靜,整座定遙城中靜悄悄的。

  此此處位居大運河畔,是南方第一大城,居民富裕,商行集聚。就因為城內富
商眾多,為了嚴防盜匪襲擊,四面城牆高大厚,南北皆有箭垛,簷角修得陡峭難攀
。白晝熱鬧喧嘩的街道,入夜後歸於岑寂,只見幾盞燈籠在夜晃啊晃。

  驀地,一絲火光劃破夜空。

  「失火了!」

  掠叫聲由定遙城的大街響起,城內各門各戶內,陸續點亮燈原本沉睡在夢鄉的
人們,紛紛跳下床,急著開門察看。只見火光照亮了大半個夜空,定遙城內最華麗
的客棧——四月樓,轉眼已經陷入熊熊大火中。烈焰沖天,伴隨陣陣濃煙,隔著大
老遠就可以看到,令人怵心。

  警鐘響遍全城,每戶人家都醒了,男人們匆匆奔向四月樓,個個奮勇爭先,端
著各種容器舀水,忙著救火。這場火來勢洶洶,難以撲滅,短短的一刻之間,火舌
就吞噬典雅寬闊的前樓。就連堆積在前樓,無數的紅彩與紅燈籠,以及那些貼了大
紅雙喜字、堆了有好幾座小山高的珍貴禮品,這會也成了一座座的火焰山。

  「救火啊,快來人啊!」四月樓的掌櫃李達顫抖的叫嚷著,臉色白,幾乎要跪
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怎麼好死不死的,竟會在今晚失火?這棟四月樓可是南宮家的
產業,由李達負責管理多年,如今燒得面目全非,肯定損失驚人。平常日子裡失火
,就夠教人心驚膽戰的了,更何況,今兒個雅宅裡還住著即將過門的少夫人。

  南宮家是江南首富,財勢驚人,放眼南方,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
官府都要給幾分薄面。雖然家大業大,偏偏人寸單薄,家中一脈單傳,獨子南宮遠
至今未婚。

  南宮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的,始終盼不到兒媳,終於在數月前,軟硬兼施,手
段用盡,也不管兒子願不願意,硬是將京城杜府的閨女兒下聘人定。

  婚期將至,新娘一行人熱熱鬧鬧的來到定遙城,住進四月樓的雅宅,稍做休息
,籌備數日後的婚禮事宜,哪裡知道喜事前夕竟會發生大火!

  轟!

  又是一聲巨響,主樓大柱被燒得斷折,掉落地面,噴濺出熱燙火花。人們驚叫
著,迅速後退。

  李達心裡焦急,揪著一個臉被燻黑的店小二,連忙問道:「裡頭的客人們呢?
都逃出來了嗎?」

  「都出來了。」

  店小二連連點頭。

  「那少夫人呢?」

  嗚嗚,完蛋了,要是讓新娘受到任何傷害,南宮夫人非把他千刀萬剮不可。

  店小二一臉茫然,搔搔腦袋,被燒焦的頭髮簌簌掉了一大堆。

  「少夫人啊!住在雅宅裡的少夫人啊!」李達吼道,縱然在火場旁,溫度極高
,他卻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呃,那、那要問杜家的人——」

  雅宅幽靜,位於四月樓後方,但起火那時,每個人都是往前門逃竄,哪裡會知
道雅宅的情況?

  這會兒,抬頭呆呈著盛大的火勢,像木頭人似的愣在原處。「我問你家姑娘人
呢?」

  火光之下,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誰也沒回答。

  他們都是受杜家僱用,護送新娘前來成親的護衛,跟杜家非親非故的,只是領
了銀兩辦事,一旦性命攸關,當然自個兒先逃命。

  李達心裡發寒,瞥見幾尺之外,幾個小丫鬟抱在一起發抖。

  推開人群,又跌又撞的奔過去,啞著嗓子質問。

  「你家姑娘呢?」

  小丫鬟們抽抽噎噎,膽怯的縮著肩膀。

  「嗚嗚、嗚嗚,忘、忘了——」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哇」的一聲,啜泣轉為
大哭。

  陪嫁的只有幾個小丫鬟,遇到一場大火,早嚇得失魂落魄,哭成淚人兒,在四
月樓裡邊哭邊逃,好不容易逃出火場,等到回神來,才發現竟把小姐給忘了。

  李達臉色白得像紙,撲通一聲,真的跪下去了。過了一會兒,大嚷大叫著,跳
起身來,回頭就往火場裡跑。

  「少夫人!」

  「掌櫃的,您不要想不開啊!」店小二撲上前。

  「不要攔我、不要攔我,讓我進去啊,我對不起南宮家、我對沒了,夫人肯定
要殺了他,死在火場裡,只怕比死在夫人手上舒服。

  店小二們不敢鬆手,有的抱手、有的抱腳,把他架得騰空五空。眾人吵鬧著,
一旁的人仍忙著滅火,但水池裡的水都快舀干了,火勢卻愈燒愈旺,逼得救火的人
只能連連後退。

  一陣馬蹄聲響起,幾個人策馬而來。領隊的是一匹全身雪亮的神駿,撒蹄奔來
,即使在人潮之中,仍然疾馳如風,沒有傷及任何行人。

  南官家的少主到了。

  馬蹄停住,其餘馬匹全因火焰而驚慌,唯獨白馬不為所動。

  白馬上的南宮遠,望著火場,神情中看不見半分緊張。他俊美無儔,有著一雙
異常溫和深邃的眼睛,一身白衫藍繡,頎長玉立,黑髮束帶,在火光中飄逸,俊雅
得像最上好的青花瓷。

  定遙城的捕頭雷浩赤裸著上身,舉著巨大的水桶,往火場裡潑去。「再拿水來
,快!」他像頭熊般咆哮著,黝黑的身軀上佈滿汗水,回頭看見南宮遠到場時,吼
得更大聲。

  「南宮,想想辦法,鄰近的水池都見底了!」

  南宮遠略略偏頭,唇角微勾,在危急的火場前,模樣竟有幾分莞爾,與好友的
氣急敗壞截然不同。

  那雙深邃的眼眸,有著奇怪的魔力,輕易就鎮住場面,原本騷動不安的人們,
也不知是被安撫,還是被震懾,全在他的注視下變得安靜。

  「我身後這幾位,是城內薛、王、陳、林四家的公子,他們願意齊開府門,集
結家丁,從府內水池舀水過來。」全城的地形都在南宮遠的腦中,火光一起,他立
刻做了判斷,要求城內四大家族提供幫助。

  「來得好!」

  雷浩大喝一聲,把水桶丟給旁人,全身早已被高熱烤得黑裡透紅。

  四排人龍,迅速加入救火行列。

  「有人受傷嗎?」南宮遠注視著坍毀的樓房,平淡的開口詢問,嗓音醇厚。

  產業被燒,他卻泰然自若,看不出半點心疼的模樣,不問四月樓的損失,先問
人們的安危。

  雷浩聳肩。

  「有十來個人嗆傷、幾個人燒傷,都不嚴重就是了。」

  「先把傷者送到大夫那裡去。」

  「知道了。」

  火焰亂竄,幾乎要波及兩旁商家,建築物崩塌,發出一陣陣轟然巨響。雖然人
手增加,但火勢猛烈,這樣沒頭沒腦的朝火焰潑水,根本無法滅火。

  「看這樣子,一時半刻只怕還滅不了火。」雷浩說道。

  南宮遠若有所思的環顧四周,黑眸映著火光,精光四進。「先把兩旁的牆都撤
了,十尺內淨空,免得延燒左右。」

  「然後?」

  雷浩挑眉,認得那種眼神。

  他微微一笑,雙腿一夾馬腹,胯下白馬長聲嘶鳴。

  「跟上來。」

  「你想做什麼?」

  「找出火點來。」南宮遠鞭策坐騎,在火焰邊緣馳騁,距離熊熊燃燒的火焰極
近,每一蹄都驚險的踏在沒有火苗的地方。

  白馬騰躍,圍觀的人們目蹬口呆,誰也沒膽量上前。

  找出火點,釜底抽薪,是最快的滅火方式。只是火場熱燙,靠得太近,隨便就
會引火上身,根本沒人敢上前。大膽的逼近邊緣,親眼尋找火源,那更是危險到極
點的行為。

  飛蹄踏過,南官遠那身藍繡白衫在火中閃亮耀眼,從容悠然,火星子甚至燒不
到他的衣角。經過一處火焰高竄處時,他的劍眉略略一抬,看了身後大漢一眼,繼
續又策馬往前奔。

  雷浩會意過來,暴聲高喊。

  「這裡!」

  眾人聽到指示,立刻群聚過去,大量的冷水嘩啦啦的直火堆裡潑去,水分蒸發
,冒出陣陣白煙,火焰的威勢稍微弱了些。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轉眼間已經找出六處火點,人們編成六隊,從六方灌救
,不到片刻,火勢已經被控制住。

  「少主!」

  有人高喊著。

  聽見叫喚,南宮遠扯住韁繩,利落的回過身來,背後是燒得又紅又亮的天空,
俊雅的容貌在火光前,竟顯得有幾分冷戾,讓人不敢直視。

  人群被撥開,李達擠上前來,趴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磕頭如搗
蒜,把石地撞得砰砰響。

  「少、少、少主——屬下該死,沒能救出少夫人——」

  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陰霾。

  「還有人在裡頭?」他問道。

  「是——」

  追在後頭的雷浩,熱得受不了,又扯著嗓子吼起來。

  「喂,南宮,夠了,咱們撤!」這把該死的火,不但吵得他沒辦法睡,還燒得
他頭髮都快沒了,再待下去,只怕他這一身粗皮厚肉都要熟了。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火花四濺,雷浩眼明手快,身形晃動,立刻閃到幾丈之外
,等到一回頭,這才發現南宮遠仍在原處,沒有後退。

  「這裡交給你指揮。」

  他平淡的拋下吩咐,策馬轉身。

  在眾人的驚叫聲中,白馬飛躍,南宮遠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之中。

  * * *

  四月樓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起火點在主樓後的庭院,附近的建築全陷在火中,火勢順著迴廊延燒。雅宅也
有一半著了欠,至於尚未著火的雕樑畫棟,則是被熏得焦黑。

  白馬嘶鳴,在濃煙中踏蹄噴氣,甩動鬃毛。他伸手輕拍白馬的頸子,深邃的黑
眸,在濃煙中顯得格外明亮,仔細搜尋過每間屋子。

  火災來得突然,華麗精緻的擺設,因人們爭相逃命,被撞得東倒西歪。幽靜的
小院落裡空無一人,裡頭的住客們,早在火災發生的第一時間,就倉皇奔出,全都
逃命去了。

  是什麼樣的女人,遇到這場大火,竟還不曉得該逃命?

  想起自己那即將過門的「新娘」,南宮遠嘴角一勾,露出諷刺的笑容。

  那個女人是被嚇得腿軟了,還是被煙嗆昏了?或是,她也不滿這場婚姻,寧可
被燒死了,也不願意嫁給他?

  白煙繚繞,某種極輕、極輕的聲音,從最角落的院落傳來,南宮遠側過頭,略
略瞇起眼睛,策馬上前。

  不同於其他院落,這兒房門未開,被人仔細的關上。

  南宮遠劍眉蹙起,揮出一掌。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凌厲的掌風襲過,鐵製的
門鎖進碎飛射,木門卻安然無恙,應聲而開,整潔清雅的擺設映入眼中。

  屋內空無一人,平靜得像是沒事發生,幾件素雅的衣袍,隨意披在木椅上。價
值連城的碎玉桌上,擱著一壺香茗,跟幾盤未動過的精緻糕點。而通往內室的垂花
門上垂掛著一幅薄紗,隨風輕輕舞動,廳內景物若隱若現。

  破門而入的巨響,驚動了內室,薄紗之後傳來慵懶的問句。

  「唔,石岡,你回來了嗎?哈嗯——」說著、說著,問話就轉為呵欠,嬌軟的
聲音裡充滿濃濃的睡意——

  睡意?

  南宮遠挑開紗簾,理智冷靜的腦子,難得有瞬間空白。

  花廳內的絲絹軟椅上,躺著一個嬌小的少女她身穿粉色的柔軟絲衣,肩上披蓋
著花卉薄紗,盈盈不及一握的纖腰,則是束著紅繡流蘇,身姿婀娜動人。披散在軟
椅上的秀麗長髮,則黑如綢緞,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觸摸。

  窗外火光熒熒,透過薄紗,照亮那張小臉。

  晶瑩粉嫩的臉兒,漾著淺淺紅暈,嬌美絕倫。即使在發問時,她的眼睛仍舊閉
著,捨不得睜開,嫩嫩的紅唇,因呵欠而微張,呵出輕柔可愛的呼吸。

  她不是被煙哨暈了,也不是嚇壞了,更不是寧死不嫁——

  她在睡覺!

  這個女人,竟然在睡覺!

  整棟四月樓都快燒得精光了,她竟然還能抱著枕頭,窩在這兒,睡得又香又甜


  聽不見回答,軟椅上的少女眼睫顫動,努力睜開堆滿瞌睡蟲的眼睛。只是,睡
意湧來,她忍不住輕啟紅唇,醞釀另一個呵欠。

  「哈嗯——」

  這回,呵欠打到一半就停住了。

  咦,不是石岡?!

  銀銀眨著迷茫如霧的眸子,望著南宮遠,再看向白馬,既不驚慌,也不害怕,
仍是半臥在軟椅上,蜷得像只貪睡的貓兒。

  「把馬騎進屋裡來,不太好吧?」她蹙著彎彎的眉,沒頭沒腦的問道,似乎不
在意被陌生男人瞧見了海棠春睡的模樣,反倒比較介意他這麼沒規矩,竟把馬騎進
屋裡。

  「情況緊急,請姑娘見諒。」南宮遠嘴角噙著莞爾的笑,黑眸中的諷刺,也在
看見她的那一瞬間褪去,被濃濃的興味取而代之。

  她也不追究,慵懶的點點頭,大方的給予原諒,小腦袋歪在絲枕上,黑白分明
的眸子,在他的俊臉上轉了幾圈,才慢慢的挪開視線,不經意的看了窗外一眼。

  異常的光亮,讓她困惑的瞇起眼睛。

  「天亮了嗎?」

  怪了,不是才睡了一會兒嗎?怎麼外頭就亮得刺眼了?

  南宮遠搖搖頭。

  柳眉蹙得更緊,她偏頭嗅了嗅,又瞄瞄外頭。不對不對,如果只是天明破曉,
怎麼會有濃煙,以及那陣難聞的焦味?

  「那,外頭是怎麼了?」她轉頭看向他,半撐起身子,一手支著下顎,靠在絲
絹軟枕上。

  這個姿勢,使得粉色的絲衣扯緊,那纖細的柳腰,以及胸前賁起的柔軟曲線,
顯得格外鮮明,黑瀑般的長髮包圍著小臉,使她看來脆弱且誘人,教人移不開視線


  花廳門前,那雙幽暗的眼眸注視著她,有火苗一閃而逝,表面上不動聲色,事
實上可是看得仔仔細細,沒錯過任何曼妙的細節,飽覽了一切美景。

  「失火了。」他面帶微笑,口吻又輕又柔,將涼人的消息說得像日常的問候語


  室內一陣岑寂。

  半晌之後,她才微張紅唇,輕輕的吐了一個「喔」字,身子溜下軟椅,細嫩的
雙腳踩進繡花鞋,總算離開了軟椅。

  南宮遠伸出臂膀,準備抱她上馬,以為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於決定該要起
身逃命。

  她卻理都沒理他,搖搖晃晃的繞過擋路的白馬,踱步到碎玉桌旁,端起瓷杯喝
水,還探出小腦袋,觀察門外遠方的火光。

  過了一會兒,她擱下瓷杯,又慢吞吞的踱回來,腿兒一抖,那雙繡花鞋就啪的
一聲重新落地,嬌軟的身子爬回軟椅上,懶洋洋的扭了扭,恢復成原先的姿勢,分
毫不差;「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先逃,我再睡一會兒。」她又打了個呵欠,用粉
臉磨磨絲緞,雙眼一閒、兩腿一伸,倒頭做春秋大夢去也。

  唔,火還沒燒到這裡來,她再睡一會兒應該無妨吧——

  睡意來得很快,幾乎是眼睛一閉上,她就要睡著了。迷糊之間,隱約聽見耳畔
有男子的輕笑聲響起。那聲音醇厚溫和,像燙熱的好酒,令人聽了心頭就暖暖的,
有著說不出的舒服。

  突然,她腰間一緊,某種溫和卻又強大的力量,像最溫暖的被子,將她仔細的
裹住。

  「啊!」

  錢銀銀輕叫一聲。

  朦朧的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個兒已經被換了位子,從軟椅上被扯了起來,攔
腰抱進男人的懷裡。

  那張好看的俊臉,在她眼前放大了數倍,某種屬於成年男子、乾爽而好聞的氣
息,將她環繞在其中。

  「別怕。」南宮遠輕聲說道,行動卻敏捷至極,不再浪費任何時間,迅速策馬
回身,離開屋子。

  「怕什麼?」她愣愣的反問,神態迷濛。

  他沒有回答,莞爾的輕笑轉為歡暢的大笑,那高興的神態,像是撿到了什麼不
得了的珍寶。

  笑聲震動他的胸膛,再傳至她耳裡,又酥又癢,是種好陌生的感覺。

  縱然瞌睡蟲發動總攻擊,一波接一波的來襲,試圖再把她拉回去見周公,但生
平頭一次躺在男人的懷裡,還是讓她有些彆扭,忍不住打起精神,像只毛毛蟲般,
不安分的扭過來扭過去。

  這無心的舉動,卻把她逼入最糟糕的處境。兩人的身軀廝磨,男性的體溫穿透
布料,熨燙在她身上,帶來異樣的刺激。雙掌下的胸膛,堅實寬闊,像是裹了絲絨
的烙鐵——

  唉啊,這怎麼行呢?她可是未出嫁的姑娘,哪能被男人抱在懷裡?

  「你好像——呃,不該這樣抱著我——」銀銀微微掙扎,剛喝過水的小嘴,不
知為什麼,這會兒又覺得渴得厲害。

  呃,她覺得有些熱呢,是因為外頭著了火,室溫增高的緣故嗎?

  腰間的鉗制沒有放鬆,反倒又加重幾分,壓得她只能貼得更緊,那力道用得恰
到好處,沒有弄痛她,卻也讓她掙脫不開,小臉反倒在他胸膛上磨來磨去,熱燙得
更厲害。

  「為了救人,如今也只能冒犯了。」他低頭對著她輕笑,俊容看來斯文而溫柔
,黑眸深處卻明亮得有些異常。

  她伸長脖子,仰頭望著那張笑容,在心裡衡量,是該為了自個兒的清白,奮勇
咬他一口,然後冒著摔斷脖子的危險跳馬,還是識時務的窩著不動,乖乖讓他摟著


  她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更不是被摸了手就會尖叫著要跳樓的小女人。眼前
危難當頭,火都要燒到屁股上了,她總得退讓一些,如果堅持男女授受不親,只怕
等會兒就要被烤成一塊焦炭。

  況且,這個男人的笑容如此溫和,不帶半分威脅,彷彿值得人全心信任,就連
她瞧了,都忍不住要勾起嘴角,回以一笑。

  有這種笑容的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吧?

  最重要的是,她好困、好困呢,有好心人願意抱她離開這兒,她樂得不用花費
力氣。

  「那麼,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小聲的問了一句,打了個呵欠,不再反抗掙扎
,軟軟的身子,舒服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安全的地方。」南宮遠答道,單手環繞她的纖腰。指尖上傳來的柔膩觸感,
讓他眸光轉為深濃,笑意更深了幾分。

  「喔。」得到答案後,她不再作聲。

  白馬迅速敏捷,載著一男一女穿過火焰四竄的長廊,在濃煙腫奔馳,驚險的穿
越幾處火牆。

  最外圍的火勢,因為多方灌救,已比先前弱了許多,只剩下幾處的余火。馬蹄
踏過冒著白煙的廢墟,從煙霧中飛竄而出。

  落蹄的地方,是僻靜巷道內,隔著焦味瀰漫的煙霧,能看見眾人齊聚在前方不
遠處救火。雷浩扯著嗓子,在人群間忙進忙出,大吼大叫的聲音,即使隔了大老遠
,還能聽得一清二楚。

  南宮遠回身,凝目審視片刻,沒有上前,反倒策馬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他的手
臂始終緊攬著懷裡的少女,姿態親暱,像在保護著珍貴的寶物。

  「沒事了。」他靠在她耳邊說道,聲音極低,語氣輕柔,有如最柔軟的羽毛輕
輕拂過。

  懷裡的少女軟綿綿的,別說是感激涕零,或是送上香吻答謝他救命之恩了,她
根本就毫無反應,連哼也沒哼一聲。

  他挑起眉頭,低頭察看。

  只見她呼吸平順,星眸緊閉,嫩嫩的紅唇微張,早已把握時間,重溫美夢去了
——

  她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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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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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好舒服!

  華美的絲綢軟褥中,嬌小的身子先是像毛毛蟲般蠕動,白嫩的肌膚,貪婪的享
受絲滑的觸感。還沒睜開眼睛,她就仰著小腦袋,紅唇逸出軟軟的輕吟,小腿又磨
又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唔,好久、好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

  銀銀滿足的打著呵欠,在被窩裡又滾了一會兒,直到瞌睡蟲逃光,睡意涓滴不
剩,這才肯慵懶的睜開眼睛。

  滴溜溜的黑眸,在屋內轉了幾圈,映入眼簾的,全是陌生的景物,從身上的軟
褥、身下的紅木雕床,到臥榻房的陳設,以及幾尺之外,隔開寢室與花廳之間的幾
層落地薄紗帳,她全都不認得。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兒不是她的閨房。

  她這場又甜又長,睡得心滿意足的好覺,竟是睡在一間陌生的房裡、一張陌生
的床上。

  不過,話說回來,就虧得不是在家裡,她的耳根子也才清靜了些,既聽不見大
姐催著她起床,更聽不見丫鬟們圍在床邊碎碎念:蜜蜂似的嗡嗡嗡響著不停,擔心
她多日粒米未進,會在睡夢裡餓死。

  銀銀舉高雙手,舒暢的伸懶腰,才神清氣爽的溜下床,在屋內繞了幾圈,摸索
四周,思緒也一刻不停的轉了起來。

  縱然記憶被瞌睡蟲鯨吞蠶食,但是她仍舊記得,在半夢羋醒同,客棧深夜失火
,一個男人闖進來,將她抱出火場——

  這麼說來,是他救了她!?

  銀銀偏著小腦袋,若有所思的咬著唇,回想起那雙深斂的黑眸。

  那夜的火光之下,他俊美的眉目、溫和的笑容,以及醇厚如酒的笑聲,她記得
格外清楚。就連手心上,至今都還殘留著男性肌膚的溫熱觸感,酥酥癢癢的——

  咕嚕、咕嚕——

  想得有些出神,肚子裡的饞蟲餓得發慌,發出抗議,在寂靜的屋內聽來,顯得
格外響亮。

  銀銀甩甩頭,制止腦子裡的思緒,從回想變成胡思亂想。

  她伸出手,把手心擱在絲裙上擦了一擦,抹去那陣說不上來的酥癢,接著走向
花廳,準備去覓食,找些食物來祭祭五臟廟。

  挑開幾層的紗帳,花廳裡的陳設更精緻典雅,幾個清麗的少女,梳著丫鬟髻,
有的拿著抹布、有的拿著拂塵,忙東忙西,各自打掃。

  她們偶爾低聲交談,滿口吳儂軟語,聲音好聽而清脆,舉手投足間全是南方女
兒的溫婉模樣,讓人看了就打從心裡覺得舒服。

  啊,太好了,她的運氣真不錯呢!眼前這些女孩看來都挺和善的,應該不會忍
心拒絕一個飢腸轆轆的人才對。

  「各位姑娘,請問——」為了填飽肚子,銀銀彎起紅唇,露出最友善的笑容。

  話還沒說完,原本態度輕鬆的丫鬟們,唰的一聲,迅速轉過頭來,全都是一臉
錯愕。其中一個,正在擦拭宮燈的瓷燈罩,轉頭瞧見銀銀,震驚得小手一鬆,燈罩
摔在地上。

  嘩啦一聲,瓷片碎得到處都是。

  激烈的反應,讓銀銀也嚇了一跳。她連忙後退三步,躲進紗帳底,再伸手摸摸
身上,就怕是睡得迷糊,下床時漏穿了什麼衣裳,春光外洩,讓這些少女瞧見什麼
不該瞧的。

  只是,她東摸西摸,卻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纖細的身軀上衣衫整齊得體,每個
扣子都沒鬆脫,該穿的、該戴的全沒有任何遺漏啊!

  絕美的小臉,帶著滿滿的困惑,又從紗帳後頭探了出來。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道。

  沒人回答,丫鬟們像被點了穴,維持同樣的姿勢與表情。

  「呃,對不起,各位姑娘,我有些餓了,是否可以請你們——」

  銀銀的肚子餓得厲害,忍不住再度開口,試圖喚醒集體僵硬的少女們。

  這麼一喚,果然把她們的魂兒給喚回來了。七、八個丫鬟同時蹦了起來,火燒
屁股似的亂屋子繞,嘴裡又喊又嚷,激動極了。

  「醒了!她醒了!」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她會一直睡下去。」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快去通知其他人啊!」

  她們喊叫著,扔下手裡的打掃用具,腳底抹油,一溜煙的全跑光了。

  咚咚咚的腳步聲遠去,過了一會兒,變化為轟隆隆的巨響,由遠而近的逼來。
丫鬟們再度現身,只是沒有半個人帶著銀銀渴望的食物,反倒各自帶回大隊人馬。

  只見那票男男女女,個個奮勇爭先,負責打掃的人,手裡拿著掃把抹布;負責
煮飯的人,握著菜刀鍋鏟,每個人都扔下手邊工作,有志一同,小跑步的擠到這兒
來。

  花廳裡被擠得寸步難行,眾多人馬像雜燴粥似脅;推推擠擠—的窩在一塊兒,
雖然嘴裡抱怨,但是眼睛仍盯著銀銀,仔細的從她的頭髮絲兒,瞧到腳後跟,沒有
任何遺漏。

  「讓開點、讓開點——」

  「別擠啊!」

  「啊,有人昏倒了!」

  「喂,後頭的,別拿著菜刀在我背後蹭!」

  還有人擠不進來,不死心的推開窗子,在窗邊用力跳啊跳,在每次的跳躍之間
,努力伸長脖子,觀賞屋內的「奇景」這回,輪到銀銀無法動彈。

  她一頭霧水,只能站在原處,極為緩慢的眨著美麗的雙眸。過了半晌,好不容
易每個人都找到合適的觀賞位子,那些被擠、被踏的慘叫聲,不再此起彼落後,她
才能開口。

  「呃,請問,誰願意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禮貌的詢問,希望得
到一個答案。

  倏地,人群中響起歡呼。

  「她說話了、說話了!」有人興奮的喊。

  「太好了!」有人幾乎要喜極而泣,只差沒衝出去,跪在院子裡叩謝蒼天,彷
彿她能開口說話,是上蒼恩賜的奇跡。

  詭異而熱烈的氣氛,讓銀銀格外不自在,她偷偷往後退了一步,縮回寢室裡,
決定暫時迴避,辜負肚子裡亂叫的饞蟲,再爬回舒服的大床,尋回些許清靜。

  「我想,我還是回去睡好了。」她喃喃自語,腦子裡已經開始摒除雜念,培養
瞌睡蟲。

  或許等她再睡醒,這些觀眾就會自動散場。只要沒有這些人擋路,她要離開屋
子覓食,可能還容易一些——

  只是,聽見那個「睡」字,人群再度起了騷動,個個驚慌失措,臉色驚駭,還
沒等她退回寢室,每顆腦袋就已經像博浪鼓般,拼盡力氣的左搖又晃。

  「不可以!」

  「快攔住她。」

  「別愣著,快帶她去大廳!」

  這下子,圍著觀賞還不夠,他們衝上前來,有的抓手、有的抓腳,興高采烈的
扛起銀銀,嘴裡嘿咻嘿咻的嚷著,急著要把她送去大廳,把她可愛的瞌睡蟲全嚇跑
了。

  這宅子佔地遼闊,是典型的南方庭園,粉牆黛瓦,長廊兩旁綠波蕩漾,觸且所
及,都是翠綠的碧竹。

  人們扛著她,經過一個三轉的迴廊,迴廊每一折拐角的立柱上,各有一盞精緻
的薄瓷燭燈。迴廊的盡頭,是一個以太湖石和雲南鐵木修築的花園。所到乏處,奴
僕在兩旁夾道歡迎,人人都眉開眼笑。

  被扛在上頭的銀銀,轉著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不安的感覺在心中逐漸萌
芽茁壯,壓迫著胸口,令她手腳冰涼。

  這些人實在熱情過了頭,發現她睡醒,就激動萬分,也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麼勁
兒,全都一派如釋重負的模樣,急著把她扛去大廳,像是只要把她送到那兒,從此
就能天下太平、閤家安康。

  大廳內早有人通風報信,雕花木門全被打開,看來貴氣逼人,十分氣派。寬闊
的石地上,還鋪了上好的絲絨毯,就等著迎接她入內。

  她勉強撐起腦袋,瞇著眼望向大廳,努力想看清楚,裡頭究竟藏著什麼可怕的
東西。

  只是,春陽耀眼,照得她頭暈眼花,根本瞧不清廳內的情形,只能看見那一扇
扇洞開的木門,隨著人群的腳步,在眼前變得愈來愈巨大、愈來愈巨大——

  「啟稟夫人,屬下已經把——」

  僕人的話還沒說完,裡頭就一聲惱怒的尖叫,女人的叱責裡夾帶著濃濃火藥味
,連珠炮似的轟罵出聲。

  「你們這些人,腦子裡裝的全是豆腐渣嗎?竟敢這麼折騰她?!就沒有人會動
動腦子,找張軟椅來,仔細的把她送過來嗎?鬆手、鬆手,全部給我鬆手,要是傷
著她,我可不饒人。」一個杯子往外飛,剛好砸到門檻前,嚇得所有人同時縮腳。

  扛著銀銀的手,同時開始劇烈顫抖,連帶的使高高在上的她也跟著抖個不停。

  眾人一改先前的歡樂氣氛,變得戰戰兢兢,趴在地上,用袖子揮啊揮,把滿地
的瓷杯碎片清干掙;確定沒有任何障礙物,才小心的、仔細的把銀銀放下來,再確
定她完好如初,沒傷著一絲一毫,這才伸出手來,把她一寸一寸的往大廳裡推。

  這實在太可惡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些人不敢進大廳就算了,為啥還要推她進去?要是有
什麼危險,大家各自逃命,這不是很好嗎?

  被推到大廳中央後,她的背後突然刮起一陣小冷風,那些人送貨到府後,頭也
不回的往外衝,奪門而出。

  銀銀瞇著眼睛,努力適應屋內的光線,眼前昏昏暗暗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逐
漸變得清晰。

  寬敞的大廳裡,佈置得極為雅致。牆上掛了重金買來的名人字畫,還擺了幾架
經史子集,有幾分的書香氣息。正中央的兩張紅檜寬椅上,坐著一對衣衫華麗的中
年夫妻,而幾尺之外,在竹節窗欞下,則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黑眸深斂,藏著難解的幽光,一身清雅的藍繡白衫,一派斯文,長衫兩袖捲
起,修長的指掌間握著一卷書,對著她淺笑。

  是他!

  南宮遠的那一笑,讓銀銀心裡怪怪的。

  先前的記憶變成更清晰,殘留在掌心的酥癢,這會兒竟鑽進心底,讓她胸口熱
烘烘的。

  她是怎麼了?難道是餓過頭了?

  突然,大廳內一陣金光亂晃,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南宮夫
人,身手快得驚人,轉瞬就來到銀銀面前,還伸出戴著各色戒指的十指,緊抓著她
不放,艷麗的臉龐往前湊,幾乎就要貼上她的鼻尖。

  「啊。總算醒了,那郎中倒是說對了。我剛剛還在說,你要是再不醒過來,不
只要砸了他的招牌,連他的骨頭也要拆了。」尹燕滿意的說道,拍著銀銀的肩膀,
手腕上套的七、八個金銀鐲子,跟著叮叮咚咚的響,看來起碼有兩、三斤重。

  門口探出一顆腦袋,僕人小心翼翼的發問。

  「呃,夫人,那還要不要拆了杜大夫的藥鋪?」

  「饒了他的命吧!」尹燕揮揮手,大方的說道,舉手投足間,有掩蓋不住的豪
氣,不像尋常的富家夫人,倒有點像是山寨的女寨主。

  僕人領了指示,立刻拔腿開溜,就怕通知得慢一些,倒霉的大夫就要遭殃了。

  尹燕回過頭,樂得眉開眼笑,先前的惱怒,早在瞧見這美麗的少女時,全消散
到九霄雲外去。

  「那郎中號稱名醫,卻診斷不出你啥時會醒來,你說,這不是該打嗎?」她理
直氣壯的說道。

  銀銀眨著眼睛,不知該怎麼回答。她在心裡偷偷猜測,這脾氣火爆的婦人,是
不是也曾朝著無辜的大夫扔杯子?

  呃,因為擔憂她沉睡不醒,特地找大夫來診治,這份關心的確令人感動。但是
,也不需要因為大夫說不准她何時醒來,就派人去砸店吧?

  啊,南方人實在太過熱情了!

  「娘,她睡了這麼久,該是餓了。」南宮遠適時開口,不著痕跡的替她解圍。

  「對對,我怎麼疏忽了,睡了三天,她肯定要餓壞了。」尹燕猛拍額頭,恍然
大悟,晃著滿手的鐲子,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揪著銀銀,跨過大半個廳堂,把她放到
大桌旁。

  桌上擺得滿滿的,各類南方菜餚色香味俱全。桌旁的梅花几上,還擱著一大一
小兩件食盒,上頭有著明月齋的紅印,裡頭是明月齋最負盛名的大八件、小八件糕
點,甜甜的香氣誘人極了。

  不論是菜餚或是糕點,每道都富麗精緻,全是富責人家才吃得起的珍餚。

  尤其是明月齋的名晶——珍珠明月糕,細緻精巧,是以珍珠磨成粉末,包裹著
上等棗泥豆沙,皇宮裡每年都要派人來南方帶回十盒。只是這幾年來,老師傅年歲
已高,就算是有銀兩,都未必能請到他動手。

  銀銀拈起筷子,優雅的斂裙入座,默默的吃了起來。

  她肚子正餓,眼前有滿桌的好菜,哪有拒絕的道理?更何況,她實在懷疑,自
個兒要是敢開口說一個「不」字,熱情如火的尹燕倒是兩個男人默然無語,南宮遠
握著書卷,嘴角微揚,始終是似笑非笑的莞爾神情;父親南宮翼則低頭喝茶,在妻
子面前吭都不吭一聲。

  食物不斷增加,被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她小心的維持平衡,把菜餚挾到嘴邊,
盡力吞嚥。只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食物增加的速度,總是遠高於消失的速度,小山
的高度有增無減。

  「來來來,多吃些、多吃些。」尹燕聲聲催促。

  有啊,她很努力在多吃啊!

  銀銀在心裡吶喊,小嘴沒一刻停過。

  直到把半桌以上的菜全挪進碗裡,尹燕才停手,側著滿頭的珠環翠繞,望著埋
頭苦吃的少女,滿意的神情溢於言表。

  「嘖,瞧瞧,這身段、這臉兒,全都美極了,肯定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呢!也
難怪我那原本抵死不從的笨兒子,才瞧了一眼,立刻就改變初衷。」這麼嫻靜溫婉
、美麗動人的女人,哪個男人見了會不喜歡?

  嚼著碧螺春炒河蝦的紅嫩小口,突然停住咀嚼的動作,明亮的眸子抬起來,困
惑的望了南宮遠一眼。

  初衷?什麼初衷?難道他原本是不想進火場救她的?

  窗外透進煦煦春陽,南宮遠坐在陽光下,一言不發,保持微笑,深邃的雙眸不
曾離開過她。

  熱燙的感覺廣隨著那抹笑容,再度湧進胸口,高溫在身體裡亂竄,甚至染紅了
她的粉頰。

  銀銀蹙著彎細的眉,覺得更困惑了。好奇怪啊,她都吃了這麼多食物了,怎麼
瞧見他的笑,仍舊會覺得怪怪的?莫非,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餓?

  兩人視線交會,被尹燕當成是眉目傳情,笑得更是開心了。

  「我說,杜麗兒,你——」

  陌生的名字,拉回銀銀的注意力。

  「呃,我不是。」她輕聲回答。

  尹燕皺起眉頭,再度求證。

  「不是什麼?」

  「我不是杜麗兒。」

  簡單的回答,瞬間讓室內陷入岑寂,氣氛有些兒緊繃。尹燕的表情一僵,看看
兒子,像是想通了什麼,立刻又撥雲見日,笑出聲來。

  「是是是,是我糊塗,你不是杜麗兒,該改口了、該改口了。」尹燕連聲說道
,一廂情願的猛笑。「發生這麼大的事,肯定把你嚇壞了,難怪昏睡了這麼多天醒
不來,這頓就吃得飽些,等會兒再回去休息。」

  說著,她還轉過頭,猛朝兒子使眼色,暗示那「休息」二字,其實有著弦外之
音。

  「多謝夫人的大恩。」她誠懇的說道,因為這家人救了她一命,又賞她好睡好
吃的而衷心道謝。只是,她聰明的沒有提,自己是貪睡而不是嚇壞了,而且要不是
肚子餓的話,她還會繼續睡下去。

  「麗兒啊,你這是在說什麼傻話!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哪能見外生疏?」尹燕
很堅持要喚她「麗兒」,只是這回,名字前頭少了那個杜字。

  銀銀剛咬了一口炸鴿蛋,聽見這句話,小臉上再度充滿疑問。

  「你們已經成了親,即使尚未圓房,也已是夫妻了。」尹燕得意的說道,覺得
自個兒堅持婚禮如期舉行,真是個睿智的決定。

  時間拖長了,就怕夜長夢多,既然只是昏睡,沒病沒傷沒大礙,確定能替南宮
家生個胖孫子就行了!她當機立斷,不浪費任何時間,維持原訂計劃,強逼著兒子
,扛著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姑娘拜堂成親。

  「咳!」銀銀嗆了一下,小巧的鴿蛋哽在喉間,差點吞不下去。

  夫、夫妻?!

  呃,等一下、等一下,她是不是在睡夢中,錯過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不過是睡得久了一些,怎麼一覺醒來,就天地變色,連自個兒的終身大事都給
定了?不但有了婆家,還有了個丈夫!就算是南方有未成文規定,受了救命之恩,
就該以身相許,那也要等她這個當事人點頭同意吧?

  另外,話說回來,杜麗兒又是誰?

  「吃慢點、吃慢點,別噎著了。」尹燕說道,又在她背後連拍好幾掌。

  角落傳來男子的輕笑。

  「娘,你嚇著她了。」南宮遠淡淡的說道,眼中閃過有趣的光芒,直瞅著銀銀
,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胡說!」尹燕瞪了兒子一眼,轉過臉來,仍舊對著銀銀和顏悅色,說話聲音
也降低許多。「麗兒啊,你別怪為娘的我太過心急,畢竟黃道吉日是挑好的,可不
容錯過。」

  銀銀悶著滿腹疑惑,低頭慢吞吞的繼續吃著,腦子卻開始轉個不停,努力想在
這混亂的情況中,理出個頭緒來。

  她又抬頭,偷瞄那個俊雅非凡的男人,花費很長的時間,確定自個兒是不是還
在做夢,還偷偷捏了大腿一下。

  唔。會痛!

  精緻的小臉,因為捏得太用力而疼得有些扭曲。

  那就不是在做夢了?

  半個月之前,她在大姐的指示下來到南方,暗中調查當地鹽商的各類資料,為
插手南方商界做暖身。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沒有帶任何奴僕,只讓總管石岡隨身
保護,在客棧內落腳後,更是深居簡出,那些需要在外頭奔波、明查暗訪的勞動工
作,全交由石岡處理。

  失火的那一晚,石岡恰好去了鄰城,不在客棧裡。

  銀銀回想著,慢條斯理的挾起珍珠明月糕,一口一口的嘗著。

  這下糟了,她在火場裡失蹤,又被藏在這兒,石岡找不到她,肯定比熱鍋上的
螞蟻還要焦急。

  驀地,一陣喧鬧打破寧靜,一個中年漢子撞開大門、扯著嗓子又叫又嚷,一路
上踹開僕人、推開丫鬟,如入無人之境,咚咚咚的奔進大廳,才見到南宮夫婦就撲
通一聲的跪倒,整個人趴在地上。

  接著,他開始痛哭失聲,哭號得呼天搶地,臉埋在地毯上磨來磨去。

  「南宮大哥、南宮大嫂,原諒我啊——」他吼著,眼淚亂噴,地毯立刻就濕了
一大片。

  尹燕略略一呆,過了半晌才認出對方,連忙上前攙扶。

  「杜老弟,不、親家,你這是——」

  男人不肯起來,哭得更大聲,涕淚縱橫,一個大男人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嗚嗚……嫂、嫂子,你這麼說,難道是存心讓我難受嗎?」

  「什麼?」尹燕一頭霧水。

  「嫂子,您別裝糊塗了,這樣可比扁我揍我更讓我難受。我知道,整件事情是
我姓杜的失信、是我家教不嚴、我辦事不力、我——嗚哇哇——」自我數落一番後
,眼淚再度洶湧而出,又是哇的一聲嚎啕巨響,震得所有人耳朵發疼;幾乎連屋頂
都要震掀了。

  沒人開口,而趴在地上的男人愈哭愈大聲,地毯上的水潰也以驚人的速度擴大


  南宮遠不動聲色,掉轉視線,看向桌邊的粉衣少女,發現她神色自若,仍是那
麼嫻雅,沉默的咀嚼著。晶亮的黑眸偶爾望了大哭的男人一眼,然後偷偷加快吃東
西的速度。

  她品嚐得格外仔細,每碟只吃了一、兩口,桌上的楊花蘿蔔、桂花藕絲、桃花
鱖魚、剔心蓮子羹,她都沒有任何遺漏,吃得極有計劃,這道嘗過了,筷子才會轉
向換下一道。

  似乎是覺得哭泣並不足以表現歉意,男人抹抹眼淚、鼻涕,跪直身子,深吸了
一口氣,聲大如雷的喊:「為了道歉,我這就砍了自個兒的手臂,給大哥、大嫂陪
罪。」

  他從腰後摸出一把大刀,朝肩膀揮去,當場就要演出自卸膀子的血腥戲碼。

  「相公,不可以!」

  一個婦人幾乎是同時奔進屋子,也不管刀子不長眼,奮不顧身的就撲身去擋。

  眼看這對夫妻才剛踏進門,就要在大廳尋死覓活,尹燕惱怒的大喝一聲,單手
一甩,那幾斤重的金鐲子、銀鐲子脫手而出,筆直的飛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上大
刀。

  鏘!

  一聲刺耳至極的金石交鳴聲響起,刀刃沒砍著目標,反倒應聲斷為兩截,銀光
閃爍得有如臘月飛雪,斷刃打橫飛出去。

  南宮遠擱下書卷,閃身而出,伸手一探,化去刀鋒的力道,轉眼之間,鋒利的
斷刃就握在修長的指掌間,殺氣頓時消失無蹤。他好整以暇的走到門外,把斷刃扔
進水池裡,再轉身走回來。

  一片混亂中,銀銀始終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瓷碗,啜著碗裡的火腿春筍雞湯
。任憑大刀在腦袋上飛來飛去,她還是不動如山。

  激動的夫婦跌在地上,滾了幾圈,好不容易停下來,雖然毫髮無傷,卻仍哭個
不停,兩張臉都哭得像花面貓,婦人的兩眼更是腫得像核桃。

  「你攔著我做什麼?」男人吼道。「我對南宮家失了信用,怎麼能不陪罪?」

  婦人喊得更大聲。「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教女無方,該謝罪的是我!」她抓
起斷了一截的大刀,跟著又要往脖子上抹。

  尹燕衝上前,搶過斷刀,耐心早已被磨得精光。她臉色鐵青,用刀指著夫妻兩
人,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夠了,姓杜的,別以為咱們成了親家,你們夫妻就能在我的地盤上大吵大鬧
,惹惱老娘,我一樣翻臉。」她單手叉在腰上,持刀的姿態十分熟練,艷麗的臉上
殺氣騰騰,女寨主的草莽氣質更加顯露無遺。

  「嫂子啊,請原諒我們,這件事情我們先前真的不知情。」婦人哭得比丈夫還
厲害,淚水媲美泉水,源源不絕。

  「什麼事情?」尹燕咆哮。

  河東獅吼傳遍府內,奴僕們早就習以為常,一發現情況不對,沒人敢靠近大廳
,立刻關門關窗,躲進房裡做緊急避難,就怕遭到池魚之殃。

  杜家夫婦身為當事人,無處可逃,趴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把地板撞得砰砰
亂響。

  「我夫婦幾日前收到麗兒的信,才知道她趁著客棧失火,跟著別的男人私奔,
逃到關外去了。南宮大嫂,是我管教不周,竟養出這麼一個違背婚約的女兒。」

  「是我不好。」婦人搶著說。

  「不,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他們先羞愧的說出女兒的罪行,哭著哭著,接著就轉為爭論是誰的錯,辯駁是
誰的管教不嚴,又是誰的血統不好,彼此爭來爭去,搶著要扛罪。

  尹燕愈聽愈火大,握著斷刀的手,氣得微微顫抖,發問的翡翠步搖金簪子也抖
啊抖,叮叮噹噹的響,一隻黃金絞絲風鳥更是抖得像是準備振翅飛翔。

  聽見自個兒盼了許久的兒媳婦,竟然悔婚私奔,她氣得不斷喘氣,臉色綠得像
池塘裡的荷葉——

  等等,不對啊,既然新娘早跟別人私奔了,那麼,被救出火場、抱著拜了天地
,在洞房裡睡了好幾天,如今還坐在那兒,低頭啜著雞湯的又是誰?

  「等等,麗兒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嗎?」大刀轉了個方向,指向桌邊,持刀的
手從微微顫抖,轉為劇烈顫抖。

  夫妻兩人轉頭,看著一臉無辜的粉衣少女,露出茫然的神情。

  「她不是我女兒。」

  尹燕倒抽一口氣。

  「不是?」

  兩人有志一同的搖頭。

  這回,抽氣聲更響、更大聲了。

  「那你是誰?」尹燕隔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艱難的開口。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嘗完最後一道菜,喝完那碗雞湯,又吃了一顆梅香粽子糖
,才擱下筷子,慢條斯理的起身,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以最優雅曼妙的姿勢斂裙
行禮。

  「京城錢府次女錢銀銀,見過各位。」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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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4: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大廳內一片死寂,靜得連細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杜家夫婦抱在一起發抖,一臉迷惑,腦袋轉來轉去,很想問問這會兒是什麼情
形,但是礙於那把正在鼻尖前方兩寸不斷抖動的斷刀,他們不斷吞嚥口水,沒膽子
開口。

  斷刀的另一頭,是全身僵硬的尹燕。

  一場大火後,她氣憤小丫鬟們失職,拋下杜麗兒不管,所以第二天就全數遣散
。至於那票護送新娘的男人,下場更狼狽,全被她親自懲治,痛扁了一頓,個個呼
爹喊娘,屁股開花,再用亂棒轟出定遙城。

  再說,雖然跟杜家夫婦有多年交情,但是彼此住得遙遠,幾年才見得到一次面
,而大家閨秀都是養在深閨,從不曾遠行,除了家人,外人哪裡知道長得是圓是扁


  她求媳心切,看到兒子懷裡抱了個女人回來,立刻心花怒放,迅速的辦妥一切
儀式。哪裡知道忙中有錯,不但救錯人,還娶錯新娘。

  更讓人驚訝得要跌出眼珠子的是,娶錯的不是尋常姑娘,竟是京城錢家的女兒


  提起京城錢府,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暴發戶,錢大富以一介商人,創出龐大的商
業版圖,他那五位千金,各司其職,賺錢手腕高超,惹人津津樂道。那一家人不只
是嗜錢如命,甚至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你救人時,難道沒問清楚?」她質問兒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比先前更
難看幾分,像是快要昏過去了。

  「我忘了。」南宮遠不疾不徐的說道,把這天大的誤會,說得輕描淡寫。

  要不是看在這傢伙是自己懷胎十月生的,又是唯一的兒子,缺了他的「相助」
,就生不出寶貝孫子,尹燕手上這把斷刀,肯定就要劈過去了。

  不!她不放棄,事到如今,就算錯娶入府的是天皇老子的女兒也罷,她說什麼
都要留下這個媳婦兒。

  她轉過頭,看向丈夫,腦中已經迅速有了決定。

  始終坐在紅檜寬椅上、沒什麼存在感的南宮翼,平靜的態度可以跟低頭吃菜的
銀銀媲美。他兩鬢略白,俊雅的容貌跟兒子有七分相似。

  當妻子太過閃亮的眼神,利箭似的射過來,他手中的茶杯一鬆,歎了一口氣。

  南宮翼語氣平淡的說道。基於對妻子的瞭解,與長年以來豐富的經驗,他即刻
拔腿逃走,往門外衝去。

  尹燕的動作更快,閃身到了丈夫的身後,手腕一拋,將斷刀在空中轉了個圈;
順手接住刀刃。

  接著,她握著刀柄,重重的、毫不留情的朝丈夫的後腦勺敲下去。

  咚的一聲,南宮翼應聲倒地,連呼痛的機會都沒有。

  「啊,孩子的爹,您是怎麼了?!」尹燕丟開凶器,雙手抱住丈夫,誇張的喊
道,還努力的想擠出驚慌的表情。

  銀銀瞪大了瑩亮雙眼,無法動彈。腦海裡不斷迴盪著那一重重的「咚」。噢,
她猜,那肯定很痛很痛!

  「他身子不好,娶錯媳婦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太重了。」尹燕抬起頭,緊
盯著銀銀說道,還伸手按壓眼角,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這間大廳裡,雙眼視力正常的人,全都瞧見是她親手把丈夫敲昏的,她卻睜眼
說瞎話,還能裝出一副憂傷的表情。

  銀銀猛烈的點頭,毫無異議的贊同。

  是啊、是啊,所有人都親眼看見,那個「打擊」有多重!

  「那麼,請你先留下來,等他病情穩定了再走。」尹燕提出要求。

  「呃,但是——」

  「你不願意嗎?」

  「呃,我——」

  「就請看在我丈夫的份上,暫時留下來吧!」她不肯放棄。

  銀銀先低頭,看看被扔在地上的斷刃,再抬起頭,看看一臉堅決的尹燕。她懷
疑,要是現在搖頭拒絕,眼前的婦人會不會當場謀害親夫,再強留她參加喪禮。

  呃,上天有好生之德,為免鬧出人命,她只能冒著扭傷頸子的危險,用盡全力
的點頭。

  尹燕露出滿意的微笑,偏頭睨了南宮遠一眼。

  「喂,兒子!」

  他保持淺淺的微笑,不顯露半分訝異,對父母互毆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娘,有什麼吩咐?」

  他懶洋洋的問。

  「交給你了,記得處理得讓我滿意。」她半警告半吩咐,使了一個明顯得難忽
視的眼神,接著就拖著昏迷不醒的丈夫,逕自往外走去。

  「南宮大嫂,呃,我、我們——」

  杜家夫婦鼓足勇氣開口。

  「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聽見這麼明白的逐客令,死裡逃生的夫妻哪敢久留,含糊的說了幾句道歉的話
,就腳底抹油,匆忙溜出大門,逃竄得不見人影。

  大廳內瞬間清場,只剩下銀銀與南宮遠。

  她等了一會兒,慢慢踱步到門邊,探出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尹燕已經
走遠了,這才走回來,抬頭看向他。

  比起火爆衝動的尹燕,眼前看來溫文儒雅的男人,應該是比較能講道理的吧?

  早在尹燕提起「夫妻」二字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出了錯。只是,那個時候,
她還有七、八道菜沒嘗到,再說他們談得那麼熱絡,她也不好意思打擾。

  一直到現在,閒雜人等全離開,她才有機會開口。

  「南宮遠公子,我想請你——」

  「你知道我是誰?」黑眸裡難得的流露出詫異。

  小腦袋點了點。

  「我記得南方所有商賈富豪的資料,在定遙城裡,有十來戶姓南宮的人家,而
有這等規模家業的僅有一戶,要推想出你是誰,其實並不困難。」她漫不經心的回
答,小繡鞋轉向角落,挑了張看來很舒服的凳子走過去,再優雅的坐下。

  「南方商賈的資料,你都記得?」他萬萬想不到,貪睡的她竟有過目不忘的本
事。

  錢家的千金聲名遠播,除了令人津津樂道的美貌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們
賺錢的高超手腕,只要是能夠賺錢的生意,她們就絕不放過。

  表面上,長女錢金金是執掌兵符,指揮一切,但是早有人傳言,從不管事的錢
銀銀,其實是大姐的左右手,專司輔佐之職。從她隻身來到南方,小腦袋裡又塞滿
商賈資料看來,這些傳言跟事實應該相去不遠。

  看來,他是撿到寶貝了。

  「沒有全部記得。」

  她偏頭想了一下,回憶看過的資料。「大概只記得九成。」剩下一成她沒記進
腦子的商賈,是毫無商業道德的奸商與惡商,全是錢家絕不會合作的對象。

  南宮遠若有所思,眼中閃爍著笑意,高大的身軀靠在桌旁,長腿在腳踝處交疊
,模樣輕鬆愜意。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繼續先前被打斷的話。

  「我請你派人到京城去說一聲,通知錢家,就說我安然無恙,讓他們派人來接
我回去。」銀銀說道,猜想自己失蹤數日,家人肯定急壞了。

  別的不提,就怕整件事鬧得太大,驚動到大姐,那麼——

  她想著、想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要不是礙於欠了南宮家救命之恩,她還真
想罔顧禮貌,到馬廄去搶一匹快馬,連夜奔回京城,親自向大姐證明,什麼事都沒
發生,大姐絕對不需要親自出馬。

  「你堅持要回去?」

  南宮遠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當然。」

  答應留下只是緩兵之計,免得南宮家要被鬧得雞飛狗跳,她良心上過意不去。

  「我們拜過堂了。」他開口提醒。

  南宮家是江南首富,多少名門閨秀,連做夢都想著要嫁進來當少夫人,享用無
盡的榮華富貴,她佔了這個天大的肥缺,卻半點都不希罕。

  雖然錢家家境富裕,她沒有攀龍附風的必要,但是到底是拜過堂了,為了清白
著想,她也該死賴著,堅決不放棄南宮少夫人的頭銜才對。而她竟在他的床上睡了
好幾夜,現在睡飽了,就拍拍屁股,準備回家。

  南宮遠開始懷疑,這個女人是太過豁達,還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她稍微挪了挪粉臀兒,背靠著牆,白嫩的小手玩弄著衣裳的繡花帶。嬌小的身
子就沐浴在日光之下,全身曬得暖暖酥酥的,舒服的雙眼朦朧,像只飽足的小貓,
就等著主人前去拍撫。

  「唔,那只是一樁誤會,反正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大家心照不宣,當作沒發
生就好了。」她頗為大方的說道。雖然家裡有個離經叛道的妹妹,搜羅了不少春宮
書,她長年耳滿目染,也看了不少讓人臉紅心跳的圖作與故事,但是說起男女之事
,她可沒有半點的實戰經驗,生嫩得像顆澀口的青果子,根本不知道洞房前跟洞房
後,會有什麼不同。

  唔,這個南宮遠看來儒雅達禮,是個正人君子,應該不會趁著她熟睡,就對她
——

  「我們還沒洞房,對吧?」她求證,就怕自個兒已經被吃了。

  「沒有。」

  她鬆了一口氣。

  「那就對了,什麼問題也沒啦!」她眨動瑩瑩大眼,理所當然的說道,根本沒
把這場婚姻放在心上,更別說是當真了。

  銀銀想得十分簡單,只覺得娶錯了新娘,就像是買錯了貨物。幸虧這會兒發現
得早,身為買主的南宮遠既然還沒拆封,更沒有使用,「貨晶」仍舊完好無缺。那
麼,只要退貨,那不就沒事了嗎?

  南宮遠望著她,默默聽著她那些天真過頭的說法,不再出言提醒,更沒有說任
何挽留的話語。他瞅著她好一會兒,幽暗的黑眸裡燃燒著兩把火炬,有著複雜難解
的光亮,與他平靜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特異的目光,激起某種奇異的直覺,她覺得全身不自在,
甚至覺得頸後發麻。

  那種感覺像是危險、像是刺激、像是——唔,興奮?

  生平頭一次遇上這種感覺,她分辨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情緒。

  半晌之後,南宮遠收回目光,偉岸的身子站起來,舉步往外走去。一直到邁步
跨過門檻時,他才開口,扔下一句莫測高深的回答。

  「我會安排。」

  * * *

  三月春暖,梧桐樹都冒出了新芽,在淡淡的春陽下綠得晶瑩剔透。江南地區天
氣逐漸回暖,人們紛紛脫下厚重的冬裝,換上輕薄的綾羅綢緞。

  雖然春光明媚,但是南宮家中瀰漫著一股怪異的氣氛,壓迫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奴僕們個個小心翼翼,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躡手躡腳的在宅院裡走動,就怕一
個不小心,在這非常時期犯了什麼錯,壞了夫人的大事。

  夫人說了,雖然尚未洞房,婚事卻是絕對不能作廢,在一切底定前,眾人全得
把錢銀銀當做是少夫人,費上所有精神,小心仔細的伺候著,要是哪裡出了錯,就
全部去城門口罰跪!

  除了南官遠行事如常,照舊處理各類商事,其他人統統是如臨大敵,就連南宮
翼也必須「抱病在床」,不能踏出房門一步。尹燕則是善盡妻子的職責,在一旁「
照顧」,強調丈夫病弱,絕對不能受到任何打擊——

  最不受影響的,該算是銀銀了。

  在錢家的人到達南方前,她就窩在府宅裡好吃好睡,把這場誤會,當成老天賞
的假期,放大膽子的睡。

  只是,偶爾當陽光和暖時,她會把睡覺的地方從那張紅木雕床,換到庭院裡。

  半個多月下來,奴僕們全發現,這位少夫人的熟睡功力精湛,世上只怕無人可
及,無論是假山旁、涼亭裡、水池邊,到處都可以睡。

  有時候睡著、睡著,撲通一聲,跌進水裡,她還能若無其事的爬起來,扭乾衣
服,再趴成先前的姿勢,繼續先前被中斷的夢境。

  一日,陽光很舒服,庭院裡杜鵑花開,一陣春風吹過,花瓣飄啊飄,落進魚池
中。

  杜鵑的花瓣有微毒,魚兒吞了,全都醉茫茫,在池裡浮浮沉沉,銀銀則是在池
邊大石上安然春睡。

  不知睡了多久,那些瞌睡蟲全吸飽了睡意,一隻又一隻的跳離銀銀的眼皮,她
才悠然轉醒,扭著纖細的腰,伸長雙手,舒服的伸懶腰。

  「醒了?」

  男性的嗓音,在她身旁很近很近的地方響起。

  銀銀睜開眼睛,赫然發現南宮遠就坐在幾尺之外。她立刻收回雙手,用最快的
速度,從慵懶的趴臥,改為正襟危坐。一件男性的衣袍,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從她
肩上滑落,跌落在地上。

  她認得,那是南宮遠的衣裳。

  「在這裡睡,會著涼。」他淡淡的說道,為這件衣裳的出現提供解釋。

  那高大的身軀斜倚在巨石上,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勾起的薄路上,帶著十分寵
溺的笑。看似輕鬆的姿勢,內蘊著難測的力量,一舉一動之間,有著渾然天成的氣
勢,協調且無懈可擊。

  銀銀被看得臉紅了。

  「不會的,呃,這裡很暖。」暖的不是陽光,而是他的目光。她在心裡偷偷補
充。

  不,不對,南宮遠的目光何止是暖,簡直就像爐火般燠熱,燙得她想跳進水裡
,咕嚕嚕的沉進池底,看看冰冷的池水,能不能替她降溫。

  她垂下腦袋,十指擱在綢裙上,扭成十個白玉小結,透過濃密如小扇的眼睫偷
瞧南官遠。一想起他就坐在旁邊,將自個兒的睡姿盡收眼底,胸口就變得熱烘烘的
,難以呼吸,粉嫩的臉兒浮現微紅,燙燙熱熱的。

  小手伸到領口,偷偷拉了幾下,汲取新鮮空氣。

  唔,奇怪了,一直以來,她總是貪睡得不可救藥,要不是睡飽了,根本難以醒
來。以往在家裡,大姐遇到事情,需要傳喚她時,會讓僕人把她扛進珍珠閣,再捏
著她的鼻子,硬灌兩壺又濃又苦的特製清醒茶,才能嚇跑瞌睡蟲,讓她稍微清醒些


  但是,南宮遠的視線,卻比清醒茶更管用。當他注視著她,揚眉淺笑時,她立
刻變得清醒,半分睡意都不剩——

  他不動聲色,默默欣賞那張小臉,由粉嫩的水蜜桃,逐漸變成紅蘋果。

  結束了幾樁買賣,他從外頭回來,原本應該回書房,將屬下送來的帳目,一一
核對過目。但是經過長廊時,水池旁的嬌小身影,卻令他停下腳步,當下將帳目拋
在腦後。

  銀銀穿著一身精緻的白絹衣裳,素雅秀麗,長長的黑髮光亮豐盈,發尾拂過水
池;點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日光之下,她睡得好香好甜,衣衫下的豐盈,隨著呼吸而淺淺起伏,粉嫩的肌
膚幾近透明,連最殘忍的人,也不忍心吵醒她。

  奴僕們退得遠遠的,礙於尹燕的威脅,即使再好奇,也只敢伸長脖子,探頭探
腦的偷看。

  他們躲在角落,偷偷的議論,看見南宮遠拋下工作,走到銀銀身旁,還為她披
上衣袍時,他們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有的人還舉起手,不斷揉眼睛,懷疑自己看
錯了。

  要知道,少主看似溫和,實則冷淡,視線從不曾在任何姑娘身上逗留,更別說
是在眾目睽睽下,對哪個女子顯露過這麼親暱的態度。

  啊,難怪夫人堅持,非要銀銀當南宮家的媳婦不可。能讓少主有這等不尋常反
應的女人,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要是不好好把握,讓她溜走,那夫人
可能一輩子都抱不到孫子了。

  沉默了半晌,銀銀覺得尷尬,忍不住輕咳兩聲,率先開口。

  「你去哪裡了?」她脫口問道,連續幾天都沒見到他,不知為什麼,心裡竟覺
得有些不舒服。

  話說回來,她清醒的時間也不多,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跟周公下棋,能見
到南宮遠的機會自然大打折扣。

  「去處理了幾樁生意。」他簡單的說道。

  她偏著頭,想了一下。

  「窯場的事嗎?」

  黑眸中閃爍一抹讚許的光芒。

  「你很清楚。」

  「能賺錢的事,我都很清楚。」銀銀聳肩,毫不謙虛的接受稱讚。

  南宮家的發跡,是大運河兩旁最常被人提起的傳奇。前幾代的主人,也是專職
營商,卻只是平常的商家,是在尹燕嫁進來後,才像撿了聚寶盆似的,迅速富裕起
來。

  有人私下傳說,尹燕出身綠林,是水寨裡的女寨主;出手搶劫時對南宮翼一見
鍾情,也不管南宮家養不養得起她這個媳婦,硬是嫁了進來。

  而南宮遠成年後執掌家業,專營絲綢、茶葉、陶瓷等生意,經商重鎮遍佈大運
河四周的各個水路要塞,理財天分加上機運,使南官家在十年之內成為田產無數的
大富豪。

  尤其是陶瓷,在南方,這幾乎等於是南宮家的獨門生意。

  如果錯嫁入南官家的人換成了錢金金,她肯定會把握良機,軟硬兼拖,不管婚
事成不成,最起碼要把生意談成,乘機撈上一筆——

  想起大姐,銀銀突然抬起小臉,手腳並用的爬了過來,期待的仰望著他。

  「對了,我家裡有消息了嗎?」南宮遠先前親口承諾過,會替她安排,時間都
耗去大半個月,他派去的人就算是用爬的,也該爬到京城了吧?為什麼錢家還是沒
有半點動靜?

  「沒有。」他淡淡的回答,從容得讓人無法懷疑。

  她小臉一垮,失望極了。

  就算錢家在江南沒有據點,但是她這個二姑娘離奇失蹤,也該算是個天大的消
息,肯定早就傳回京城,大姐為什麼沒有行動?就算是認為她被燒死了,那也該敲
鑼打鼓的南下招魂吧?

  嗚嗚,難道,大姐覺得她不重要嗎?

  正在自怨自艾時,一個僕人慢吞吞的接近,站在旁邊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撐
著發抖的雙腿,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逃走的衝動。

  「呃,少主,窯場方面來通報,說是今日下午就要開窯了,不知您是不是要過
去檢視這一批的瓷器?」開窯這件事非同小可,他才冒著會被尹燕剝皮的危險,硬
著頭皮來報告。

  南宮遠站起身來,一撩袍角就往外頭走去。

  「等等,」她連忙喊道,跟著爬起來,雙手在綢裙上亂拍,胡亂的把杜鵑花的
花瓣拍掉。「我在府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就讓我跟去瞧瞧吧!」她雙眼發亮,沮
喪的心情立刻一掃而空。

  他停下腳步,因為聽見她的要求而回頭。

  「啊!」

  小聲的尖叫,伴隨悶悶的撞擊聲響起。

  銀銀追得太急,來不及停步,小臉結結實實的撞上他的背,鼻尖發紅,疼得眼
中淚花亂轉。可惡,要停下來也不先打聲招呼,這個男人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硬得
像石頭嗎?!

  看在那些價比黃金的瓷器份上,她嚥下脾氣,用可憐兮兮的小臉望著他,期待
能騙得一些同情,得到參觀窯場的機會。

  窯場可是商家重地,內藏著陶瓷的重大機密,閒雜人等別說是參觀了,根本就
無法靠近。而南宮家的窯場,是南方最龐大的一個,門禁森嚴的程度,自然不是其
他窯場所能相比的。

  「疼嗎?」她先是點頭,又怕他不讓她去,連忙又搖頭。「沒事、沒事,不會
妨礙我逛窯場。」她揮揮手,看見他還是杵在原地,不動如山。

  終於,銀銀再也按捺不住,軟嫩的小手環住他的手臂,抱得緊緊的。

  「別愣著不動啊,不是要開窯了嗎?我們快出發,免得趕不上瓷器出窯的時間
。」她自顧自的說道,用盡全力的就往門口拖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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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4: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因為甩不開銀銀,南宮遠吩咐僕人另外備車,多折騰了一些時間,才從府裡出
發。

  窯場位處僻靜的郊外,距離定遙城有二十餘里。

  平時南宮遠單人一騎,駿馬疾馳如電,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趕到。但是這會兒多
了她這個牛皮糖似的、黏得死緊又堅決不放手的累贅,只能改乘馬車,速度自然慢
了許多。

  馬車裡頭擺著軟軟的錦褥,錦褥中間,擱著一張金漆小方桌子,桌上擺著宜興
沙壺,用銅爐煨火烹著熱茶,再把琥珀色的茶湯倒入極細緻的瓷杯。每一個瓷杯底
,都有著南宮家的釉印。

  銀銀坐在窗邊,小手裡捧著溫熱的瓷杯,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南宮家的確懂得享受,不是光會賺錢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捨得花銀子,不論
是吃的、穿的、用的,品質都是最好的,對待她這個不速之客,更是大方得令人咋
舌。

  別的不說,光是她現在喝的茶葉,就是上好的雪水毛尖茶,這種茶葉只出產在
終年雲霧繚繞的雪山上,不但珍貴,標價更是令人看了,就要嚇出一身冷汗。

  這麼昂貴的茶葉,即使在錢家,也只能偶爾嘗嘗,哪裡會像南宮家,隨意端出
來讓她這個客人享用。

  比起至今毫無反應的大姐;這家人的熱絡,倒是讓她覺得好窩心,愈待愈是舒
服——

  馬蹄聲達達的響,窗外的景色由繁華街景,逐漸轉為清幽山色,馬車離開定遙
城,改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徑。

  南宮遠沉默的坐在一旁,翻閱著幾本書冊,黑眸在字裡行間遊走,神情一改先
前的溫和,專注得有些嚴厲。他那高大的身軀佔去不少空間,讓寬敞的馬車變得狹
隘。

  窗外的景色雖然幽美;卻略嫌一成不變,銀銀看得倦了,滴溜溜的雙眼轉了回
來。

  「呃、那個——嗯,你在看什麼?」她問。

  「賬目。」

  他簡單的回答,手握硃筆,圈點批閱,在賬目後頭寫下指示,任何一項生意,
全都處理得井然有序。

  「喔。」

  小腦袋歪扭著,偷讀南宮遠批下的各類命令,還在心裡估算南宮家的產業究竟
有多龐大。他毫不避諱,任由她把批示全看光光。僅是賬目上看來,各類生意的價
值已經夠驚人了,更別提那些土地莊園等恆產。

  幾疊的賬目,看在她眼裡,全變成了幾疊的銀票,她心癢難熬,非要握緊拳頭
,才能忍住不伸手奪過來仔細研究。

  呃,不行不行,他們非親非故的,她無權涉及南宮家的商務,要是還貿然出手
搶賬目來瞧,不是跟土匪沒兩樣嗎?南宮遠能容忍她偷看,未必能忍受她光明正大
的拿來翻閱。

  兩隻小手藏在綢裙裡,握得更緊,努力說服自己要忍耐。

  其實,南宮遠對她夠大方了,甚至同意讓她參觀窯場,這已經是旁人夢寐以求
的難得機會,她可不能再得寸進尺,把他的寬容用盡,到時候難保他不會火大,嫌
她麻煩,一腳把她踹下馬車。

  只是,這會兒路途迢迢,要是不去偷看賬目,她能做的事似乎只剩下一樁——

  銀銀髮揮專長,開始召喚瞌睡蟲,坐在角落偷偷打盹。

  她的眼皮愈來愈重,起先還緩緩地開、緩緩地合,沒過多久就再也張不開,周
公再度拎著她入夢下棋去。

  * * *

  當南宮遠處理完賬目,再度抬頭時,她已經倚靠著錦褥,睡得不省人事。

  馬車內擺設舒適,但是行進中難免顛簸,睡起來當然不舒服,銀銀垂著頭,露
出一截嫩嫩的粉頸,腦袋隨著馬車規律的震動,跟著左點一下、右點一下,小臉揪
得像包子上的皺折,柳眉也蹙得緊緊的,似乎是睡得很辛苦。

  喀啦一聲,馬車輾過路上的坑洞,重重震了一下。

  粉臀兒被震得彈高數寸,最適合打瞌睡的姿勢宣告破解,她整個人滑到一旁,
小腦袋歪歪斜斜的晃了幾下,凝聚不少的力道後,就朝堅硬的窗戶撞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南宮遠迅速出手,寬厚的男性指掌一探,她軟嫩的粉頰恰好落
入他的手中,這才沒讓她撞上窗戶,免去皮肉之苦。

  他徐緩的挑眉,懷疑就算是沒有出手,以她過往的輝煌記錄看來,就算是撞得
頭破血流,她也醒不過來。

  黝黑的指掌握住她的肩膀,以最徐緩的動作,將她的身子拉下,讓她的小腦袋
能枕在他的膝上。

  「唔,不、不要吵,我還要睡——」銀銀睏倦的抗議,嘟起紅唇,小臉挪啊挪
,隔著薄薄的布料,在南宮遠的膝上揉動,無意識的尋找最舒服的位子,軟馥的身
軀貼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空隙,甚至還不安分的磨蹭著。

  南宮遠輕撫著那粉嫩的肌膚,以掌間厚厚的繭,反覆摩挲,流連的輕觸著。

  這舉止格外輕柔,不想驚醒她。長指在四處遊走後,才挪移到她紅潤的唇上,
以指尖感受那柔軟的芳澤。

  「唔——」唇上的酥癢,滲入沉睡的夢境,她全身軟弱,沒有半點力氣,眼睫
輕顫背,像貓兒般輾轉咪嗚。

  這可愛的反應,令他的薄唇上勾起滿意的笑,眉宇之間的神情,逐漸轉為柔和
。就連黑眸深處,長久冰封的情緒,也被溫柔一點一滴的滲透。溫和的態度,只是
一層假象,出生商賈之家,使他習慣隱藏一切情緒,維持最嚴苛的理智。唯獨這昏
昏欲睡的小女人,小動物般的單純心性,無辜得讓人難以防備。

  又酥又癢的撫摸,刷過她裸露的每一寸肌膚,舒服得像羽毛在輕搔著。她發出
喃喃的囈語,本能的伸出粉紅色小舌舔舔紅唇,嫩嫩的舌還不經意的掃過他的指尖


  高大的身軀猛然震動,額上浮現克制的汗水。

  想要她的慾望來勢洶洶,像利刃一樣貫穿他的身體,溫和沉靜的面具瞬間四分
五裂,連理智都變得岌岌可危。

  這麼銷魂的誘惑,對男人來說,是最難得的享受,卻也是最痛苦的煎熬啊!

  該死!就算他能昧著良心,趁這時候勾引她,馬車內也不是歡愛的好地點。她
無疑的還是個處子,絕對需要大量的耐心,與長久的誘哄,才能體驗到絕頂的歡愉
,在他身下嬌吟翻騰——

  銀銀沒有察覺,身旁的南宮遠正處於天人交戰的緊要關頭。她伸出小手,胡亂
的摸啊摸,握住厚實的手掌,滿足的摩擦著。

  溫熱的肌膚,以及舒爽好聞的男性氣息,有些陌生、也有些似曾相識。自從她
進入南宮家,夢境就變得好溫暖,熱燙的氣息縈繞不去,每次入夢,都能反覆溫習
——

  唔,好舒服、好舒服的感覺,她幾乎就要上癮了——銀銀噙著紅唇,漾出幸福
的笑容。

  一路上,他就這麼注視著她,呵護著她,提供最安全的保護,任她在膝上沉睡
,俊容上閃過既複雜而單純的神情——那是一個男人,看著屬於他的女人,才會有
的溫柔神情。

  南宮遠始終都沒有把手收回來。

  * * *

  窯場築在城郊,四周青山環繞,樹木蓊鬱,一旁還有清澈的溪水流過,彙集到
山腳下,沖後喊一泓清澈的湖水,水質清澈,當陽光灑落湖面,湖水碧綠得像翡翠


  定遙城得天獨厚,郊區出產黏土,又有豐富林木可作燃料,先天上就具備建立
窯廠的良好條件。再加上大運河開通後,南方航運暢旺,不但開拓了廣大的市場,
更降低了運費。

  陶瓷最重要的四項條件:黏土、燃料、河流和市場,這裡全都齊備了。

  守衛森嚴的窯場,難得大開門戶,負責管事的幾個人守在門口,準備恭迎貴客


  每回開窯,少主都會親自到場,監看新一批的瓷器,這已經是慣例,眾人早就
習以為常。但是今兒個可不同,府裡有人趕來通風報信,說是少主這回不是獨自前
來,身旁還帶著一個姑娘。

  哇,可是件大消息吶!

  每個人都知道杜麗兒毀婚,在成親前夕,趁著火災時開溜,跟著情郎私奔去了
。南宮遠先是救錯人,後又娶錯妻子的醜聞,一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

  詭異的是,南宮家非但沒有「退貨」,把那女人轟出門去,反倒把她當成了寶
貝。不但尹燕放話,婚事絕不作廢,南宮遠甚至一反常態,破例領著她到窯場裡來


  馬車達達的駛入窯場,在大門前停住。每個人都伸長脖子,急著想瞧瞧,傳聞
中的女主角,究竟是生得什麼模樣。

  車門被推開,一個髮鬢微亂、目光朦朧的女子站在那兒,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看那模樣,明顯的是還沒睡醒。

  她在眾人的注視中,半夢半醒的挪動腳步,準備走下馬車,卻忽略馬車與地面
之間的距離,一腳踩空,猛地往地上摔去。

  南宮遠在最危急時出手,扶住她的腰問,緩住她下墜的勁勢,免得她才踏出馬
車,就一腳摔趴在地上,對在場眾人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小心。」他淡淡的說道,掌心在她軟滑的腰側,多擱置了一些時間,確定她
安然無恙,才將手鬆開。

  「唔,我很小心——」

  銀銀含糊的說道,用力甩甩頭,想把滿頭亂繞的瞌睡蟲甩開,好讓自個兒清醒
些。烏黑的髮絲,因為這幾下亂甩,變得更凌亂了些,飄落在她的肩上、額前。

  南宮遠微微一笑,拾起幾綹發尾,搔著她粉嫩的臉兒,再將那些不聽話的髮絲
塞回她的耳後,仔細的整理妥當。

  「窯場裡頭亂得很,你要不要等清醒一些再進去?」他低頭問道,呼吸輕拂過
她貝殼般的耳。

  她原本靠在他懷裡,聞著那漸熟悉的男性氣息,乖乖的任由擺佈,但是一聽見
窯場兩個字,烏黑的眸子立刻瞪得圓圓的,活力充沛的又蹦又跳,注意力全部開動


  「不用再等了,這就是我最清醒的狀態。」她嚷道,不肯浪費時間。

  等?還要等?不行、不行,再等下去,只怕周公又要找上門來了!

  銀銀把全副心思都用來提振精神,卻沒發現南宮遠的手正到處亂溜,在她身上
佔盡了便宜,兩人的親暱模樣,成了最難得的好戲,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轉睛,捨不
得漏看任何細節。

  「窯場寬闊,你最好能跟在我身旁。」

  「可以。」

  「留意腳下,裡頭有不少碎瓷。」

  「沒問題。」她連連點頭,回答得格外爽快。只要能讓她參觀,別說是這些雞
毛蒜皮的小事了,再大的事情她也應允。

  深幽的黑眸,在她興高采烈的小臉上繞了幾圈,才又掃向四周,瞥視在場的閒
雜人等。

  那些原本瞪大跟睛、想多探一些內幕的管事們,一察覺南宮遠的視線,火速低
下頭,轉而對地上的泥土起了莫大的興趣,壓根兒沒有膽子再多看一眼。

  呼,比起夫人,少主的脾氣可好多了,從不曾大聲斥責過屬下,更不曾拿著刀
子,辟哩啪啦的連串大罵,追著不識相的惡人亂砍。

  只是,也不知為什麼,放眼定遙城內,就是沒有人敢違逆少主,只要一接觸到
那雙黝暗的眼睛,再勇敢的人也會氣勢全失,當場就矮了一截,伏首貼耳,乖乖的
任憑差遣。

  「什麼時候開窯?」

  南宮遠鬆開懷裡的小女人,逕自往前走去,神色在轉瞬間恢復平常。

  管事們像跟屁蟲似的,一個接一個跟在後頭,維持同樣姿勢,邁開同寬的腳步
,低著腦袋跟上去。

  「師傅估算過,看窯裡的狀況,大約還要半個時辰。」

  制陶得要經過七十二道工序,以高溫爐火粹煉後,顏色暗淡、貌不驚人的坯土
才能變得絢麗奪目,成為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的瓷器。

  但是這段時間內,只要稍有差錯,就可能前功盡棄,燒出一整窯的廢物。

  所以,不論是砌窯、燒窯、封窯,乃至於七日後的開窯,每一個步驟都需要全
神貫注,不能有半點馬虎。

  南宮遠擰起濃眉,銳利的神色一閃而逝。

  「開窯前,再加派一些人手過去。」他十分謹慎,更知道開窯前變數頗多,在
還沒有看到成品前,絕不能掉以輕心。

  領了指示的人,點頭如搗蒜的答應著,連忙匆匆脫隊,趕著去調派人手。隨著
南宮遠拋下的吩咐愈來愈多,跟屁蟲的人數逐漸減少。

  「呃,少主,那個——那個——雷捕頭來了好一會兒了,正在窯口等著您——
」有人壯著膽子開口,就怕還沒有報告,也被少主遣去辦事了。

  南宮遠挑眉,雙眸略略一瞇。

  「不用急,讓他等著。」他簡單的說道,一回過頭,發現那個剛剛還滿口答應
,承諾不會亂跑的小女人,這會兒已經違背諾言,晃到角落去。

  銀銀正擠到工人的行列之間,伸長脖子,四處探頭探腦,好奇的看著刻花與施
釉等細部過程。

  窯場裡工人眾多,粗略估計恐怕也有兩、三百人。眾人各司其職,互不干擾,
她看得眼花撩亂,壓根兒忘了自己不該亂跑。

  整座窯場的中央,齊聚了上百名陶工,他們坐在轆爐旁,手中捏著細膩的坯土
,再以手拉坯成優美的造型,等到坯土半干時,再以鏃刀鏃薄形體,製作出一件件
薄胎器。

  這些就是瓷器的原形,無價的陶瓷,都是如此製造出來的。

  擱置在架上的精緻瓷器,讓銀銀猛吞口水,雙眼閃閃發光,還興奮得微微發抖
。體內的商人血統,因為感受到無限的商機、龐大的利潤,正熱烈的沸騰著。

  她完全知道,眼前的瓶瓶罐罐、碟盤器皿有多麼值錢。這堆瓷器,可比等量的
黃金更貴重!要是能把它們運到京城,賣給北方的貴族與富豪,錢家肯定能狠狠的
撈上一筆。

  唔,這個青花龍紋瓶大概值一萬三仟兩,那個白甜釉的梅花盤要八仟兩——啊
,還有、還有,那個豆青釉纏枝蓮花紋瓶,價格不會低於兩萬兩——

  銀銀對著一整架的瓷器,在心裡滴滴答答的撥起算盤了。

  「銀銀。」

  左邊方向傳來呼喚。

  「嗯?」

  她正埋首於算錢大業,撥算盤撥得心花怒放,沒有空答話,只舉起手揮一揮,
當作是回答。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小聲的嘟嚷著,覺得那些叮嚀像是
在吩咐三歲小娃兒似的,簡直是把她瞧扁了。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腦子裡那把算盤宣告額滿,再也容不下更大的數目時,銀
銀才突然醒覺,南宮遠剛剛喚的,是她的名字。

  她不由自主的抬頭,卻只瞧見南宮遠被管事們簇擁著,走入一棟屋子,消失在
她的視線中。

  銀銀?!他喚她銀銀?!

  除了親人之外,這是第一次有男人呼喚她的名字。

  她粉臉一紅,莫名的羞赧襲上心頭,貝齒咬緊嫩嫩的唇,雙腳就黏在原處。霎
時間,不論是銀兩還是利潤,全都變得黯然失色,她只能反覆回憶剛剛那聲醇厚的
叫喚,感覺熱流悄悄的滑過心頭——

  說真的,她並不討厭那樣的感覺。南宮遠會開口喚她的名字,她甚至覺得有些
兒高興。

  想得太出神,她完全沒發現,自個兒擋在窯場中央傻笑,剛好堵住最重要的一
條通路。

  「姑娘,別擋在這兒,快點讓讓!」一個陶工扛著一大桶的坯料,對著她的耳
朵大嚷。他剛從外頭回來,只知道少主來場裡巡視,卻不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就是
南宮家剛上任的少夫人。

  銀銀連忙讓開,低聲道歉,閃身躲到旁邊去,還用小手拍拍燙紅的粉頰,強迫
自個兒專注些,別再胡思亂想。

  唉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南宮遠對她來說,雖然是個救命恩人,又兼任提供她睡、提供她住的善心人士
,但是感激歸感激,不能跟婚姻大事混為—談。她可不願意將錯就錯,對他以身相
許,嫁給他做妻子。

  畢竟婚姻不是兒戲,為了恩情而成親,實在太過荒謬了些,她無法接受這樣的
安排,倘若要嫁,也得選一個與她兩情相悅的丈夫——

  那麼,你想嫁的又是誰?

  內心深處,悄悄冒出一個聲音。

  銀銀蹙起眉頭,原地停下來思索,再度堵住通路。

  這一次,陶工們也覺得不耐煩了,有幾個被擋了路,冒出一肚子火氣,張嘴準
備開罵,但是一瞧見那張花容月貌,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立刻消了火,沒人捨得
對她罵上半句。

  陶工們乖乖的選擇繞路,扛著坯土多走了幾步,任由這漂亮的小女人杵在原處
發呆。

  努力的想了半晌後,銀銀髮出挫敗的呻吟,把小臉埋進雙手裡。

  噢,為什麼她拚命想了又想,想得頭頂都快冒出煙來了,卻除了南宮遠之外,
就再也想不出其他人選——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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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順著清澈的溪流往前走去,離窯場的不遠處,是一泓清澈的湖水。

  看罷窯場內的成品後,銀銀獨自晃到湖邊,脫下繡花小鞋,再慢吞吞的脫下薄
襪,讓腳丫子能透透氣。至於綢裙,則是隨意綁了個結,繫在腰間,露出一雙修長
的小腿,細緻得引人遐思。

  她走到岸邊,探出腳尖,試試水溫。

  好冷!

  春陽溫暖,湖水卻稍嫌冰涼,寒意從腳尖往上竄,冷得她全身一抖,猛吸一口
氣,在原地亂跳,踩出一朵朵水花。

  過了半晌,雙腳好不容易適應水溫,克服了寒意,她才挪動步伐,以媲美中風
烏龜爬行的慢速度,緩緩往水較深的地方挪動。

  這個湖多年來是窯場的廢棄場,打破過無數的瑕疵品,無數的破碎瓷器沉浸在
水中,經年累月的堆積,在岸邊形成淺灘。

  大量的破瓷碎瓦經湖水多年沖刷,碎口早巳磨得平滑,在她的腳丫子下嘎嘎作
響,發出一陣陣的慘叫。她低著腦袋,透過清澈的湖水端詳,還伸手撈起碎瓷,湊
到小臉前打量。

  她的商人直覺沒有出錯,即使是被南宮家淘汰的瓷器,也是精巧無比,片片都
是釉面純亮,厚薄如一,京城裡富貴人家用的器皿,只怕是連這些瑕疵品都比不上


  京城的瓷業是嚴家的產業,錢府從沒插過手。而大姐是寧可把銀兩拿去倒入水
裡,也不願意讓嚴家賺去一分一毫。

  但是南宮家的瓷器,從來只在江南販售,連嚴家也拿不著,她要是能乘機把這
樁生意談妥,那麼——

  「湖水不冷嗎?」男性的嗓音裡帶著笑意,從岸上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南宮遠不知是何時出現的,正站在岸旁望著她。雙手交疊在胸前,薄唇微揚,
仍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

  「很冷。」銀銀誠實的回答,冷得牙齒打顫,卻還不肯上岸,握著一塊碎瓷捨
不得鬆手。

  四周很安靜,她卻沒聽見腳步聲,更沒有聽見半點聲響,這男人悄悄冒出來,
簡直就像最原始的野獸,能迅速逼近獵物,步伐觸地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神出鬼
沒得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南宮遠不出聲,她肯定不會發覺,他就站在後頭!

  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她明瞭,南宮遠其實並不簡單。一如非要高而不猛、
威而不烈的溫度,才燒得出上好的瓷器,這個男人是內斂而不是無害。

  「這時節玩水,難道不嫌太早了點嗎?」

  「我可不是在玩水。」

  「上岸吧,湖水冰涼,再泡下去肯定要著涼。我已經派人煮好薑湯端來,好讓
你喝下祛寒。」他慢條斯理的走到水邊,不再上前,衣袂飄飄,很容易讓人錯認是
臨水而立的仙人。

  管事們目睹銀銀走到湖邊,還脫鞋脫襪,奮不顧身的往水裡跳,立刻心急如焚
的跑來通報,就怕少主新婚不久,立刻又要變成鰥夫。

  南宮遠不動聲色,立刻猜出她的目的是什麼。

  一般人來到窯場,只會驚訝於瓷器的精美,而這個小女人心思細膩,不放過任
何細節,竟連瑕疵品也不放過,還大費周章的跳下水去,把碎瓷摸出來察看。

  「你會擔心?」她脫口問道,回頭看看岸上的男人。

  她察覺,南宮遠似乎——似乎——好關心她——

  南宮遠總用一種她難以明瞭的眼光神情看著她。半晌之後,他的嘴角,會彎起
一抹笑。

  那樣的笑,讓她臉。讓她臉兒發紅。

  有生以來,一顆心首度如此混亂,她覺得方寸大亂,不知該怎麼辦。他流露的
一切,已經超脫單純的善意,又不同於家人間與生俱來的溫情,而是更熱烈一些、
更親暱一些的炙熱情感——

  南宮遠微微一笑,避重就輕。

  「讓你著涼了,娘會怪我的。」

  「喔。」

  她小聲的回答,轉過頭去,繼續在水裡尋寶。不知為什麼,她只覺得若有所失
,淡淡的失望瀰漫心頭,就連盤算著該如何賺錢的高昂情緒,都一下子滑到了谷底


  正在咀嚼那陣莫名的失落時,冷不防腳心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銀銀疼得雙腿
發軟,立刻跳開,沒想到這麼一來,疼痛更劇烈,她臉色發白,額上滲出點點冷汗


  「啊!」她低喊著,絕望的挪動腳步,疼痛的強度卻是有增無減。

  老天!

  是什麼東西咬著她不放?!難道,這湖裡除了碎瓷,還有什麼奇怪生物不成?

  耳邊有風聲呼嘯而至,在銀銀急得滿頭大汗,無法決定是該逃命,還是舉起疼
痛的腳,豁出所有勇氣,跟來知的水中怪物搏鬥時,腰間陡然多了一股力量,輕易
就將她抱上岸去。只是,即使回到岸上,疼痛仍舊如影隨形,看樣子那怪物是存心
跟她鉚上了,竟然還不肯鬆口!她驚慌失措,連忙掙脫南宮遠的手,咚咚咚的跑來
跑去,不論腳底有什麼,都決定一律給它踩得不得超生。

  「冷靜點。」

  男性的大掌扣上她的肩頭,霸道絕倫的內力湧來,貫穿她的四肢百骸,竟壓制
住那股刺痛。

  「快、快點幫我,不知道是什麼咬著我,好痛——」銀銀慌亂的嚷著,努力抖
動腳丫子。既然踩不死,她決定改變戰略,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抖開。

  明眸裡淚花亂轉,看來可憐兮兮的,格外惹人心疼。

  她不安的想起,自個兒最小的妹妹——貝貝提起,曾在苗疆誤觸蠱毒,毒物從
腳心鑽入,疼得椎心刺骨,最後被蠱王帶上床去「急救」,莫名其妙的成了親。

  嗚嗚,難道錢家的女兒們命裡都有這一劫,連她也遇上這種倒霉事了嗎?

  雖然這兒不是苗疆,但是對出生在繁華京城的銀銀來說,除了京城的城牆之內
,其餘的地方一律歸類於化外之境。再說,苗疆跟定遙城,全是在京城的南方,誰
都無法保證,咬過貝貝的怪東西,會不會溜到這兒來咬她。

  銀銀忙著胡思亂想著,毫不反抗的被南宮遠拉入懷中,圓潤的粉臀兒坐上他堅
實的大腿。

  「嗚嗚——」她還不放棄,纖細的腿兒擺動著,摩擦著他健壯的身軀。

  某種灼人的巨大硬物,隨著她的胡亂扭動,在她的臀兒之下逐漸變得更膨脹堅
硬,緊貼著少女最柔軟的一處。

  她驀地靜了下來,轉頭看著南宮遠,淚汪汪的雙眸從困惑,慢慢轉為明瞭。唔
,根據她所看過的春宮圖推論,此刻緊抵著她的,應該是他的——

  轟!

  強烈的羞窘在銀銀腦中爆炸,她羞得面紅耳赤,又開始掙扎扭動,急著想跳下
去。

  「別動,你繼續掙扎下去,只會讓情況更糟。」他極為平靜的說道,俊臉上沒
有表情,看著她的目光,卻灼熱到快噴出火來。

  她立刻全身凍結,毫無異議的遵命,不敢再刺激他,緊張得如坐針氈。

  南宮遠仍能維持冷靜,若無其事的握住她粉致軟嫩的腳,將小小的蓮足握在掌
中,找尋讓她亂蹦亂跳的元兇。

  這樣的姿勢更加暖昧,讓她只能無助的舉高玉腿,著力點只剩兩人緊貼的那一
處,她所有的重量全壓在他傲人的男性上,不安的全身發燙,動也不是、不動也不
是。

  老天,這、這、這實在是太丟臉了——

  銀銀咬著唇,克制著不要發出羞恥的呻吟。眼下這種情形,她要是呻吟出聲,
只怕會更尷尬。

  「有幾片碎瓷。」南宮遠宣佈道,一手若無其事的攬著她,姿態熟練,放肆的
享受滿懷的溫香軟玉,絲毫沒有挪開的打算。

  雪嫩的肌膚上被割出幾道血痕,傷口還不斷滲著鮮血,每道傷口裡都嵌著破碎
的瓷片。

  這些碎瓷,有的切口比刀子還鋒利,她沒察覺危險,還赤腳在水裡亂踩,當然
沒一會兒就踩出滿腳的傷。而她驚慌的又踩又踏,反倒將碎片更踩進皮肉裡,惡性
循環,自然疼得更厲害。

  「碎瓷?」

  她有些詫異,一下子也忘了羞窘。「不是什麼怪東西咬我嗎?」她扭著脖子,
好奇的確認。

  「湖裡沒有什麼怪東西。」他莞爾一笑,將掌中的小腳握得更緊。「忍著。」
他說道。

  銀銀深吸一口氣,全身僵硬,知道他是要動手挑出那些作怪的碎瓷。

  光是想像著他要用手把尖銳的碎瓷從傷口裡挑出來,她就怕得直縮著肩膀,緊
閉著雙眼,為即將到來的疼痛緊張得難以呼吸,不敢看他在做什麼。

  出乎意料的,南宮遠的動作很輕柔,靈巧得不可思議,幾乎沒有弄痛她,黝黑
的男性指掌迅速的取出沾血的碎瓷,將傷口逐一清除乾淨。

  銀銀先睜開一隻眼睛,確定不疼之後,才又睜開另一隻眼睛。

  兩人靠得好近,她只要稍微往前,小臉就能貼上他的頸窩,那張好看的俊臉近
在咫尺,她瞬間忘了呼吸,呆呆看著春風拂過,揚起他的一綹發——

  「你的髮色、膚色都很漂亮,像我妹養的豹子。」她衝口而出,要不是還有些
微少女矜持,肯定已經伸手去把玩那綹頑皮的發。

  「在京城養豹子?」南宮遠挑眉,很感興趣。京城是天子腳下,紀律嚴明,一
個姑娘家竟能夠豢養猛獸,簡直太匪夷所思了些。

  她點點頭。

  「那頭豹子養得很龐大,毛色滑亮,漂亮極了,連太子都想要,好幾次喊出高
價,她就是不肯賣。她去年成親,嫁給邊疆的商隊頭子,把豹子一起帶去大漠了。


  「家裡還有哪些人?」他問道,撕下一截衣衫,替她包紮傷口。

  銀銀沉默了一會兒,半晌後才開口。

  「有個殺人不用刀的屠夫。」

  南宮遠挑眉。「養豹子那個?」

  「不是。」

  「那是誰?」

  「我大姐。」

  她小聲的說道,一想起大姐就覺得頭皮發麻。

  湖畔的小徑上,遠遠的走來一頭大熊。銀銀直到對方走得近一點,看得清楚了
,才赫然發現那不是一頭熊,而是一個壯得像熊的男人。

  雷浩筆直的走過來,手裡端著半碗熱燙的薑湯,臉色難看得像是有誰欠了他幾
佰萬兩銀子。

  「喂,你要的薑湯!」

  他把薑湯塞進銀銀的手裡,卻只對著南宮遠說話,明顯的是沒把她放在眼裡。
當目光掃過她腳上的傷時,又冷冷的拋下一句。「哼,連玩水都會受傷。」

  雷浩坐在竊門口等南宮遠,坐得屁股發麻,酒也喝光了好幾壇,卻還是等不到
人。直到一個管事,端著薑湯,戰戰兢兢的經過,他順手一抓,不耐煩的質問,嚇
得管事全身發抖,抖掉了半碗薑湯。

  問出南宮遠的去處後,雷浩索性搶了薑湯,親自跑來找人。

  銀銀接過那碗被灑得快見底的薑湯,沒有對雷浩的粗魯有任何埋怨,反倒瞪大
眼睛,感興趣的望著對方,瞅著那張粗獷的臉直瞧。

  「送薑湯來的這位是誰?」她啜了一口薑湯,也當雷浩不在場似的發問。

  「我的朋友。定遙城內的捕頭,雷浩。」

  「喔,原來是位捕頭。」

  她又喝了一口薑湯。「雖說是位捕頭,但是看這模樣,可比土匪還要土匪呢!
」難怪定遙城內治安良好,有這樣捕頭,還有誰敢犯法?

  她猜測得沒錯,就憑著尹燕的出身背景,南宮遠就算隱藏得再好,多少還是會
涉足一些江湖事。

  大運河開通後,南方富庶,成了商家必爭之地。要能夠在商賈間奪得先機,光
靠溫文儒雅是不夠的。

  就憑他那身絕頂的好功夫;水裡來火裡去全不是問題,如果只是當個尋常商賈
,掌管這些瓷器生意,那才真是浪費了。

  只是,眼前這兩個男人一文一武,外型與氣質截然不同,比起雷浩的租獷,南
宮遠的內斂反倒更讓人忌憚。

  他總是面帶微笑,目光閃爍,黑眸明亮得令人有點不安。那神情讓銀銀想起遠
在京城的錢金金,也常笑得這麼莫測高深

  呃,只是,那平靜的模樣一遇上嚴家的事,就會蕩然無存。當大姐發火時,那
可怕的脾氣能讓眾人全嚇得瑟瑟發抖,急著抱頭鼠竄。

  那麼南宮遠呢?她要是拿針,在他的理智上戳戳刺刺,能不能找出他情緒上的
罩門?

  「喂,你這女人,別當老子不存在。」雷浩的臉色更臭了,這樣的表情,通常
能嚇到小孩子當場嚎啕大哭。

  銀銀卻沒被嚇著,仰起小臉望著雷浩,毫不畏懼的跟他四目交接。

  「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好吵呢!」她繼續對著南宮遠說話,再慢慢的起身,
縮起受傷的腳,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的往窯場方向前進,從頭到尾沒理過雷浩。

  哼,她大人有大量,小小還以顏色就行了,不想多加計較。再說,她可不想為
了這粗魯的傢伙,錯過親眼目睹開窯的機會。

  「該死的女人——」雷浩握緊拳頭,瞪著銀銀的背影,恨得牙癢癢的。

  「你沒嚇著她,她倒反將你一軍。你輸了。」南宮遠開口,做出判決,毫不留
情的在朋友受傷的男性自尊上撒鹽。

  「輸?屁!老子會輸給一個女人?」雖然是真的被看扁了,嘴巴上還是要逞強
,雷浩不乾不淨的罵了幾句,擠出一臉狠樣,卻更像是敗犬的吠叫。

  南宮遠保持微笑,對這種激烈反應早就習以為常。他示意雷浩跟上,接著一撩
衣袍,回身往窯場的方向走去,準備親自去監督開窯。

  「來找我有什麼事?」

  「你還敢問?!」雷浩瞪著銅鈴似的大眼,壓抑住火氣。「你先前不是說了,
不願意成親,所以要暫時去雲南避一陣子?結果,我在城外等了你半個月,等得都
快長蜘蛛網了,你卻放我鴿子!」他冒著生命危險,替好友兩肋插刀,冒著會被尹
燕剁成十八塊的危險,偷偷幫忙打點逃婚事宜,而這傢伙卻老早把這件事忘得一乾
二淨!

  「抱歉,我這陣子始終抽不出空出城。」南宮遠說得輕描淡寫。

  「是忙著跟女人打混嗎?」那個小女人臉蛋是漂亮得很,但是瘦弱得像個孩子
,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融了,要是到了床上,哪裡還能盡興?

  再說,論起媚勁兒,那女人更是不如醉月樓裡的小妖姬——

  想起醉月樓裡的美人兒,他的心情又變好了。

  「雲南那方面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何時出發?」雷浩追在後頭,高聲問道。

  他在城外窩了半個多月,卻錯過定遙城內最熱門的消息。先前南宮遠是不肯娶
老婆,現在是娶錯老婆,無論哪種情況,看起來都很需要拔腿開溜。

  「我正要告訴你,雲南的事情取消了。」

  南宮遠的回答,讓雷浩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取、消、了?!」

  他吼了起來,額上青筋暴露。「我花了時間幫你安排,現在你卻不痛不癢的告
訴我,這件事要取消了。他媽的,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大的危險,
你——」罵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等等,取消了?

  「我們不去雲南了?」雷浩求證。

  「不去。」

  「那麼,你娶錯的那個女人怎麼辦?」娶錯女人,既不「退貨」,又不逃走,
那麼整件事情還能怎麼解決?

  南宮遠勾唇微笑,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帶著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

  「我會留下她。」他意味深長的回答,視線瞥向前方那個仍在一跳一跳,忍著
腳痛往前蹦的小女人。

  雷浩懂了!

  他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開開的,無法閉上,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還受
腦子控制,呆呆的望著南宮遠,再呆呆的目送南宮遠離去,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外
——

  老天,不會吧,這傢伙認真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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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南宮翼夫婦居住的院落,位於南宮宅院的中央,四周環繞翠竹,花木扶疏,是
整座宅院最清幽寧靜的地方。

  當然,前提得是尹燕心情愉快,沒有噴火發飆,施展她河東獅吼的絕技,這座
華麗的建築才能保持平和的氣氛。

  平時奴僕們經過這兒,總是小心翼翼,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今日卻有些反常,
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也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躲在門外,鬼鬼祟祟的探
頭探腦。

  雕花門框的邊上,冒出兩顆小腦袋,烏溜溜的眼兒朝屋內轉了轉,瞧見了南宮
遠,立刻目光一亮。

  「銀銀姑娘,你瞧吧,我就說了,這個時辰,少主肯定是在老節、夫人這兒。
」小丫鬟低聲說道,向銀銀邀功。

  呼,為了找少主,她們可是在宅裡繞了一個多時辰,繞得頭昏眼花,雙腳酸極
了呢!

  一個杯蓋從屋內扔了出來,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正中目標,咚的一聲敲
中小丫鬟的腦袋,疼得她齜牙咧嘴,抱著腦袋在地上。

  「你叫她什麼啊!!」尹燕不悅的聲音破門而出。

  小丫鬟火速跳起來,立刻知道失言,迅速改口。

  「呃,我是說,嗯,是——呃,是少、少夫人有事要找少主呢!」她臉上堆著
笑,一面還偷偷使眼色,暗地哀求銀銀快點出面,拯救她一條小命,免得夫人惱火
起來,會撿起花瓶扔她。

  雕花門後,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在門前款款福身,道了個「日安。」銀銀輕
聲說道,一身素雅的白綢衣裳,在日光之下看來,更是萬分美麗,懾人心魂。

  一瞧見她,尹燕的火氣全沒了,滿臉堆著笑,連連招手。「唉啊,還這麼多禮
數作什麼?快進屋裡來,外頭太陽大,千萬別曬暈了。」

  小丫鬟這回機靈了,搶先衝進屋裡,搬出梅花凳,用袖子拂乾淨。為了取悅尹
燕,她還特地把梅花凳搬近南宮遠身旁,伺候著銀銀坐下,讓這對人兒能坐得近一
些。

  銀銀走進屋裡,姿態嫻雅輕盈,只是那件紫紗綢披肩,沒乖乖的待在她肩上,
反倒鬆鬆的斜掛著,隨著她的步履在地上拖啊拖,洩漏了一絲慵懶。要是誰不小心
,一腳踩住紫紗綢,她肯定就會失去平衡,當場跌趴在地上。

  粉臀兒才剛沾上凳子,南宮遠醇厚的嗓音就響起。

  「還疼嗎?」他輕聲問道。

  「嗯?什麼?」她眨眨眼睛,看著那張靠自個兒好近的俊臉,腦子瞬間罷工,
根本無法思考。他那太過輕柔的語氣,讓她全身發軟,胸口再度浮現奇異的灼熱。

  他彎唇微笑,神態莞爾。

  「你腳上的傷。」

  「喔,那個、那個不疼了——」她小聲的回答,覺得自個兒真是丟臉到家了,
竟在他面前失態得一塌糊塗。

  尤其是腳上的這些傷,簡直是在考驗她對羞窘的最大容忍限度。在窯場內監督
開窯、審視新陶瓷時,南宮遠堅持她不該走路,霸道的將她抱在懷中,不肯用放手
,沒讓她的腳沾到地。

  在窯場裡被他抱在懷中,接受眾人好奇的目光,這也就罷了。回到南宮家後,
他又堅持傷處必須上藥,罔顧她的抗議,握住她的腳,取來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膏藥
,仔細的敷在傷口上。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南宮遠為她敷藥時,深幽的黑眸,將她雙膝下的潔潤肌
膚一覽無遺,那粗糙的指,還輕輕摩挲過她軟嫩的腳心——

  她不是無知,他隱約流露的男性侵略,她分毫不差的全接收到了。

  隨著兩人相處時間的增加,南宮遠的目光愈來愈炙熱,早已超越發乎情止乎禮
的範圍。他總望著她,不露半點聲色,但是眼神卻露骨得很,簡直是用那雙黑眸,
放肆的在剝她的衣裳!

  粉臉因羞怯而紅潤,清澈的眼兒忙著看看左、看看右,就是不敢迎視南宮遠的
視線。

  噢喔,老天,她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家裡那些春宮書,對她的腦袋造成不
良影響?她竟然半點都不知羞,竟在他的注視下,就默默回味起被他撫摸的感覺。

  銀銀咬著紅唇,垂下腦袋反省,在心中默默發誓,只要一回到京城,就要把那
些害人不淺的春宮書全搜出來處理掉,不是放把火燒了,就是要挖個大洞埋了——

  「銀銀啊,你吃過了嗎?」尹燕高八度的聲音再度響起。

  「少夫人昨日從窯場回來,沐浴更衣後就睡著了。她在兩個時辰前醒來,只喝
了半碗碧梗粥。」丫鬟搶著說道,手裡還拿著絹扇,扇出陣陣微風,伺候得格外仔
細,努力想彌補先前的失言。

  「這麼少?」尹燕皺眉。「怎麼回事?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瞧瞧
?」她辟哩啪啦的問了一大串。

  「不,我沒事,只是沒什麼胃口。」銀銀搖頭,勉強將思緒從春宮書上拉回來


  唉啊,這真是糟糕,原本是在考慮,該怎麼處置那些害人的書,想著想著,反
倒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內容——

  「沒胃口?」尹燕跳了起來,全身的首飾跟著叮噹亂響,美艷的面容上充斥著
憤慨。「我知道了,肯定是廚子做的菜不好!沒問題,你別擔心,我立刻就換了廚
子,去外頭聘個更好的回來!」

  銀銀也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前一撲,用盡全力抱住尹燕的腰,才能阻止
她衝出去痛扁無辜的廚子。

  「不、不是的,菜餚很可口,只是天氣太熱,我實在吃不下太多東西。」她出
生在京城,即使在夏季也是十分涼爽,從不曾體驗過南方驕陽的毒辣。而窯場裡溫
度奇高,開窯時火光四冒,強烈的熱氣烘得她頭暈眼花。

  偏偏她捨不得移開視線,即使熱得快暈了,還是瞪大眼睛,貪婪的看著窯工們
扛出一個個瓷器,紅唇也沒閒著,不斷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

  從頭到尾,南宮遠都抱著她,耐心的為她解答,將她保護得格外仔細。

  尹燕聽見解釋,這才停下腳步,銳利的媚眼不滿的瞪著兒子。

  「這麼熱的天,你還帶她去窯場做什麼呢?要是讓她熱著,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

  南宮遠淡然一笑,從容領受母親的責怪,興味盎然的目光落在銀銀的小臉上,
意味深長的瞅著。

  「吃不下東西,那總能喝些甜湯吧?」尹燕還不肯放棄,堅持要把她餵飽,絕
對不許她胃裡有一時片刻是空的。「去冰窖裡取些冰,弄碗蓮子銀耳湯來。」她吩
咐道。

  夏季燠熱,富貴人家的餐桌上,總少不得冰冷的甜品。南宮家在水池底下建了
冰窖,每年冬季總從雪山運送寒冰來儲存著,提供夏季時湯品使用。

  小丫鬟點頭,不敢怠慢,咚咚咚的跑出門去張羅了。

  銀銀領口一緊,被勾回凳子上坐好。她仰起小腦袋看著南宮遠,眼中閃爍謝意
,感謝他大恩大德,沒有說出是她咎由自取,掛在他身上死纏爛打,堅持要跟去窯
場的。

  「你找我有事?」他輕聲問道,呼吸在她的肌膚上拂過。

  尹燕揮揮手,對這句話很是不以為然。

  「你問這是什麼話,她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知道銀銀會主動來找南宮遠,
兩人顯然是比先前親暱多了。她這個做娘親的笑得合不攏嘴,只差沒有開口詢問,
他們打算何時給她添個孫子。

  「娘,您再嚷下去,她又不能說話了。」南宮遠淡淡的說道,簡單的幾個字,
就制止了娘親的連篇大論。

  銀銀坐在一旁,輕咬著虹唇,注視這對母子間的特殊互動。

  她早就留意到,整個南宮家中,氣焰最旺、聲音最大的是尹燕,家裡看似由她
掌權,其實暗地裡,任何大小事還是由南宮遠作主。從他處理龐雜商務,以及統御
窯場的行事風格上看來,他態度溫和,卻出奇的堅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容不
得半點折扣。

  「銀兒,你說吧!」南官遠雙手交疊在胸前,對她輕聲鼓勵,沒錯過那張小臉
上瞬息萬變的表情。

  銀兒?

  好啊,他的叫法可是愈來愈親熱了!要是再待下去,他會怎麼稱呼她?

  她慢吞吞的從衣抽裡掏出兩塊碎瓷,擱在桌上,故意裝作沒有聽見南宮遠那聲
太溫柔的呢稱。

  看見那兩塊碎瓷,他眉頭一挑,卻不吭聲,筆直的望著她,等著她開口。

  「我不想拐彎抹角。」她抬起頭來,不浪費任何時間,放大了膽子,單刀直入
的提出建議。「我代表京城錢家,想收購南宮家的瓷器到北方販售。」

  該是辦正事的時候了!

  以往在京城裡,凡是有大姐作主,她可以睡得不省人事,除非必要,絕對不動
手工作。只是這會兒天高皇帝遠,賺錢的機會都送到眼前了,她要是不出手,豈不
是太對不起財神爺了?

  南宮遠勾著薄唇,維持著一貫的悠閒,沒有半分詫異,似乎早就料到她會有這
種要求。

  「你為什麼想買南宮家的瓷器?」他不答反問。

  「第一,是南宮家的瓷器精良,若是能販售到北方,肯定能賺取大筆利潤。」

  「有了第一個理由,肯定就有第二個吧?」他等著,高大偉岸的身軀微微前傾
,低頭望著她,雙眼中興味更濃。

  銀銀把兩塊碎瓷往前推,細緻如玉的白瓷,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更明亮,她的
指尖滑過瓷片,指著釉彩。「第二,是因為南宮家正在開發新的釉彩,一旦開發完
成,無論是南方或是北方,任何一個窯場都將不是南宮家的敵手。」她語氣平淡,
內容卻一針見血。

  桌上的兩塊碎瓷,雖然同樣描了青花藍釉,但是仔細端詳,還是可以分辨出兩
者的釉色濃淡略有不同。左邊的藍釉較淡,雖然已經是尋常瓷器的極品,但是跟右
邊那塊比起來,仍顯得遜色許多。

  那種釉彩濃艷亮麗,是她從不曾見過的,在日光之下,甚至閃爍著寶石般的色
彩,教人移不開視線。

  「青花藍釉一直是仰賴進口,來源斷絕之後才改用西域的回青,特色是青中微
微泛灰。」銀銀輕撫著碎瓷,知道他是存心在探她的斤兩,所以說得格外仔細。

  「前幾年就有人傳說,雲南也開採出一種名為『珠明料』的藍釉。而你,與雲
南又是關係匪淺。」她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觀察得很細膩。」南宮遠仍是不置可否,表情沒有改變,倒是眼中閃過一
絲讚許的神色。

  「因為這件事跟賺錢有關。」只要能賺錢的事,她都記得很牢,包括釉色不同
這點細微的差別,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尹燕聽了大半天,直到銀銀說出青花藍釉的種種,才對她有幾分另眼相看。

  原本以為,這小女人整日都在夢周公,沒想到她睡歸睡,還能把南宮家的事摸
得這麼清楚,還能識貨的看出,南宮家的瓷器即將獨霸天下。

  室內瀰漫著短暫的沉默,南宮遠以指節輕敲桌面,半晌之後才幔吞吞的開口。

  「我拒絕。」

  銀銀雙眼圓睜,水晶般剔透的眼珠子差點沒跌出來。

  「這會是樁好生意,在價格方面,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她不肯死心,努力遊
說。「再說,這麼好的瓷器,不該只販售於南方。」強龍難壓地頭蛇,雖然南宮家
財勢龐大,但是一旦到了北方,勢必要尋找合作對象。

  「我知道。」

  「那你為何要拒絕?」放著銀兩不賺,不是大大的違背商人原則嗎?像她大姐
,除了虧心錢之外,什麼錢都要賺!

  「我跟別人已經有了口頭約定。」南宮遠不肯透露更多。

  銀銀握緊粉拳,雖然沮喪,卻沒有被他的拒絕打敗。她是考慮過,是不是該再
度發揮死皮賴臉的功夫,對他糾纏到底,憑著他們之間的「交情」,他總不會太冷
血無情吧?

  只是,她心裡也清楚,這個男人一諾千金,不是能強逼的。

  倒是尹燕一心偏袒銀銀,捨不得她被拒絕,主動開口。「銀銀啊,你別操心這
個,等你替南宮家生了孫子,到時候窯場全交給他,不論是新的瓷器、舊的瓷器不
都全歸給他了?」她一臉得意,覺得這實在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銀銀哭笑不得,被這一廂情願的說法堵得無法開口。

  說真的,這筆生意很誘人,她是不是真的該為了瓷器,稍微犧牲小我?唔,再
說,留在南宮遠身邊,好像也挺不錯的——

  半晌之後,發覺自個兒正在想些什麼後,她開始用力搖頭,想把那些胡思亂想
搖出腦袋。

  「夠了!」

  驀地,床榻上傳來聲音,一個男人翻開錦被坐起身。

  銀銀轉頭看向床榻,雙眼眨啊眨,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男人是誰。

  啊,是那個被尹燕說成是病人膏盲,即將不久人世,絕對不能受到太大刺激的
南宮翼!她幾乎都快忘記,南宮家還有這號人物了!

  「我說,你何必非要為難她呢?她擺明了就不想嫁進咱們家。」南宮翼終於看
不下去妻子的行徑,忍不住開口。

  趁人昏睡就扛著拜堂,送入洞房,這招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用在他身上了。

  想當初,他只是個商人,尹燕則是名震一方的女寨主,搶了他不夠,還要霸王
硬上弓,把他吃干抹淨。

  那時,他的情形可比銀銀更慘,一覺醒來,整個人早已被剝得光溜溜,生米煮
成熟飯,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而那票凶神惡煞就守在新房外,手裡拿著刀
,齊聲喊他大哥,他想不認帳都不行。

  眼看丈夫突然痊癒,尹燕沒有喜出望外,反倒雙手叉腰,一臉怒容。

  「因為我要抱孫子。」她理所當然的說道,無論如何都要留下銀銀。

  「我們可以再生一個。」

  「再生一個?你養啊?」抱兒子跟抱孫子可是兩回事啊!

  「兒子的確是我養大的。」南宮翼哀怨的說道。

  「就因為是你養大的,才會這麼溫溫吞吞,要是我教的,哪裡會這麼遲鈍,肯
定第一時間就把她壓倒,哪會到現在還搞不定!」江湖兒女,說起男女之事也是豪
爽得很,嚷得格外大聲。

  銀銀夾在中間,被吼得耳朵發疼,又因為那些過度露骨的話語羞紅了臉。

  「要壓倒,也得看看她的意思啊,她總是個清白姑娘,哪能罔顧她的意願,隨
便壓倒的?」南宮翼也發火了。能跟尹燕相處三十年,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願不願意,壓倒看看就知道了!」尹燕施展河東獅吼的絕技,咆哮聲響徹雲
霄。

  銀銀縮在地上,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噢,拜託,可不可以別再討論她被壓倒的事?

  「銀銀,你來評評理,是不是我說得對?」南宮翼扯著她,執意要她做裁判。

  「呃——」

  尹燕不甘示弱,把她扯過來。

  「銀銀,別理他,這件事該是我說得對吧?」

  「呃——」

  南宮翼再度動手。

  「銀銀,別害怕,你實話實說——」

  兩方拉拉扯扯,把她拉過來拉過去,不斷逼問她的答案,要確認她是站在哪一
邊的。她頭昏眼花,手臂更是疼得快斷了,巨大聲音不斷轟來,她的耳朵裡只聽得
見嗡嗡嗡的回音,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吼些什麼。

  「呃,我、我想擇日返鄉——」她小聲的說道,在夫妻二人的輪番轟炸下左右
為難,簡直想拔腿就逃回京城去。

  「不行、不行,你怎麼能走?!」尹燕心裡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她實
在不明白,為啥銀銀能識貨的看出南宮家的瓷器是難得的好商品,為啥就看不出南
宮遠是萬里挑一的好男人?

  這樣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啊!

  始終噙著淺笑旁觀的南宮遠,選在此時開口,沒讓他激動的雙親,繼續把銀銀
當陀螺似的繞來繞去。

  「爹,您的病好了?」南宮遠提醒。

  這麼一問,倒讓夫妻二人同時呆住了。剛剛吵得太過忘情,兩個人壓根兒忘記
,南宮翼還是「重病」之身,不該恢復得如此神速。

  尹燕反應迅速,單手抄起多寶架上的翠玉如意,朝丈夫的腦袋猛敲下去,成功
的讓他再度成為重病患者。

  「不,他還沒好!」她大聲宜布。

  南宮翼蜷起身子,縮進錦被裡,疼得全身蜷成一團,還靠在牆邊,肩膀一縮一
縮的啜泣著。

  趁著手臂上的鉗制全部鬆開,銀銀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小臉上保持禮貌而僵硬
的微笑,緩慢朝門口移動,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出戰場,急著想開溜。

  嗚嗚,大姐,救命啊!這太可怕了,她寧可被大姐逼著工作,她甚至寧可放棄
那群可愛的瞌睡蟲,也不願再留在這兒,被逼問她到底該不該被南宮遠壓倒的問題


  當小小的身影逃竄出門,消失在雕花門框後方,南宮遠也站起身來,悠閒的跟
出去。

  夫妻二人被單獨留下,室內陡然間安靜許多。尹燕皺著眉頭,克制著那股追上
去一探究竟的衝動,心裡暗暗希望,溫吞的兒子能快點把銀銀「擺平」。否則,她
還真不知道,該上哪裡再去找一個媳婦呢!

  火氣稍微平息,她看著丈夫一縮一縮、哀傷又落寞的背影,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雖然說抱孫心切,但是她心裡,多少總還顧念著夫妻之情。

  「喂,你——你還好吧?」

  沒反應,南宮翼的肩膀持續抖動著。

  「我真的打得那麼重嗎?」她問道,有點反省了,抓起那柄翠玉如意端詳。還
好嘛,只是打裂了,又沒打碎,她下的手勁應該不會太重才對!

  還是沒反應。

  接連問了幾句,都得不到半點回音,她的耐心咻咻咻的消失了。

  好啊!她這麼低聲下氣,他倒是拿翹了,半句話都不吭,存心不理她嗎?

  「喂,我在問你話呢,你是聾啦,幹嘛不回答?」尹燕氣呼呼的嚷道,抓起錦
被用力掀開,不讓他躲著。

  梨子、桃子、李子咚咚咚的滾出來,各類食物散落四周,有的還留在床上,有
的則滾落地上,坐在食物中央的南宮翼一臉錯愕,驚恐的看著妻子,嘴裡還咬著半
截雞腿。

  這段時間裡,尹燕堅持他扮的是病人,當然不能吃得腦滿腸肥、紅光滿面,已
經連續餓了他好多頓,他只能把食物全走私到床上,躲起來偷偷的吃。

  尹燕瞪著他,氣憤得全身發抖,美艷的臉龐從紅轉青,眼裡都快噴出火來。

  「你這傢伙,我叫你不要吃,你偏偏要吃,還給我藏了這麼多食物,躲在被子
裡吃!」她尖叫一聲,丟開錦被,整個人撲上床去,用最直接的方法懲罰他的不聽
話。

  南宮家所有人熟悉的吼叫聲,伴隨男主人求饒的聲音,再度響徹雲霄。

  * *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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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時分。

  整座南宮府陷入岑寂,每座院落都熄滅燈火,人們結束一日的工作,紛紛倒回
床上,接受瞌睡蟲的招待,逐一陷入香甜的夢鄉。

  三更過後,夜闌人靜,四周聽不見半點聲音,一個嬌小的身影溜過綠波長廊,
滴溜溜的眸子轉啊轉,做賊似的左瞧右看,迅速往專供奴僕進出的側門跑去。

  呼,還好接連幾日都睡得飽飽的,她這會兒精神極佳,半點睡意都沒有,才能
趁著眾人呼呼大睡時,找到機會開溜。

  光是應付南宮遠,她就已經黔驢技窮,偏偏南宮夫婦又不甘示弱,一起跳進來
攪和,逼得她欲哭無淚。

  銀銀沒法子再等錢家的消息,她收拾包袱,準備趁著月黑風高時逃走。

  短時間的奔跑,已經讓她累得氣喘吁吁。她摸黑來到側門,在門鎖上摸了老半
天,沮喪的察覺,這個鎖牢靠得很,根本就打不開。

  她拎著小包袱,在側門四周繞啊繞,驚喜的發現一把梯子。

  「啊,天助我也!」銀銀低嚷著,把梯子架上牆壁,搖搖晃晃的往上爬去。

  小腦袋冒出圍牆後,她杵在牆邊,瞪大眼睛望著牆外的石地,霎時停止了動作


  「唔,看起來有點高。」她喃喃自語,把小包袱抱得更緊。

  不、不是有點高,是非常非常的高!

  南宮家是富貴人家,為了抵禦盜賊,圍牆自然砌得比尋常人家高。這會兒她攀
在牆頭,往下看去,就覺得石地像是距離自己好遠好遠——

  「好吧,大不了就是扭傷了腳嘛,沒什麼了不起的,別怕、別怕!」她勉強挪
動嚇得有些僵硬的四肢,不斷說服自己,為了自由,千萬不能退縮,得要勇敢些。

  銀銀深吸幾口氣,凝聚勇氣,接著閉上眼睛往下跳,全身緊繃著,準備承受摔
趴在堅硬石地上的疼痛——

  咚!

  咦,不會痛?

  她詫異的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個兒那一跳,竟然不偏不倚的跳進南宮遠的懷
裡,被他抱個正著。

  「這麼晚,你要去哪裡?」他悠閒的問道,眼中閃爍笑意,彷彿半夜裡,在自
家圍牆外接住一個差點摔斷脖子的小女人,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呃,我、嗯,我想去賞月——」銀銀硬著頭皮說謊,小腦袋垂到胸口,不敢
迎視他的目光。

  「拎著包袱去賞月?嗯?」南宮遠的右腳猛然踢起,把那個落在一旁的小包袱
踢上半空。布料散開,裡頭的衣裳飄落在地,糕餅則是滾得到處都是。

  「嗯,你知道的,賞月賞久了,肚子總是會餓的。」她額頭冒著冷汗,努力自
圓其說。

  他微微一笑,右掌揮過,拍擊上木門。就聽見門內一聲悶響,堅固的門鎖瞬間
化為廢鐵,喀啦喀啦的掉在地上,木門應聲而開。

  夜色深濃,南宮遠的步履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沒花費多少時間,就將她抱回屋
裡,干擾她的脫逃大計。

  他點上燈火,高大的身軀斜倚著桌子,雙手交疊在胸前,凝目看著她。深刻的
五官在燭火掩映下,形成強烈的光影對比,平日的溫文蕩然無存,反倒顯得有些冷
戾嚇人。

  「你想離開。」他說得一針見血,是肯定而非詢問。

  意圖被當場戳破,銀銀肩膀一縮,有些困窘。不過,他這麼開門見山,她也不
需要再掰什麼謊話。

  「沒錯。」她大方承認,索性全部攤開來談,也省得再兜什麼圈子。

  燭火下的黑眸,略略一瞇。

  銀銀沒察覺他表情不對,還想維持一點表面的禮貌,說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畢竟,南宮家可白養了她好一陣子呢!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雖然感謝,但是終究得回家去,請你替我謝謝令尊
、令堂,說我對他們的招待銘感五內。啊,對了,也謝謝你救了我,又讓出屋子,
借我睡在這兒。」她禮貌的說道,感謝他讓出那張舒服的紅木大床,她睡得好香甜
呢!

  也不知這張床是有什麼特殊之處,她睡到夜裡,總覺得堅實溫暖,有著說不出
的舒服,只要一看到這張床,她的瞌睡蟲就開始迅速繁殖。

  唉,她實在好捨不得離開這張床!幾乎想跟南宮遠打個商量,看他願不願意割
愛,把這張床賣給她,她好運回京城去。

  「不用道謝。」他淡淡的說道,黑眸仍閃爍不已。

  「南宮公子太客氣了。」她嘴上說著客套話,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問出多日來
的疑問。「那,這幾日你是睡在哪裡?」

  「床上。」

  這不是廢話嗎?不睡床上,他難道睡地上?!

  「哪裡的床上?」

  「我的床上。」南宮遠回答得萬分輕柔。

  銀銀全身凍結,抬頭望著他,再轉頭看看床,一股不安悄悄爬上心頭。

  不對啊,南宮遠的房間跟床不是全被她佔了嗎?

  「呃,書房的床上?」她充滿期待的問。

  他的聲音更輕柔了。

  「我的書房裡,並沒有床。」黑眸鎖住她,徐緩宣佈。「我唯一的床,就在這
兒。」

  轟!她腦袋裡像是炸開一朵煙花,砰砰亂響。

  「呃,你是說——」她吞吞吐吐,掙扎半晌,才有辦法把話說完。「你,呃,
這段時間裡,你還是睡在——」她用顫抖的小手,指著那張紅木大床。

  他點頭。

  天啊!

  銀銀抱住頭蹲在地上,臉頰燙紅,羞窘得想咬舌自盡。這簡直丟臉丟大了,兩
人同睡一張床,她不但沒有半點警覺,甚至還覺得好舒服。啊,她在夜裡是不是還
會不知羞恥的纏在他身上?甚至對他摟摟抱抱?

  老天,這太丟臉了,她無法面對他,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所以我說,你不用道謝。」南宮遠火上加油的補了一句。

  銀銀太過貪睡,他出門時,她還沒醒;他回來時,她又已經入睡,嬌美誘人的
身子蜷在床上,毫無防備的睡著,那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對於屬於他的權利,他從來不會放手。屋子是他的、床是他的,而這個小女人
也該是屬於他的,他怎麼會放過軟玉溫香抱滿懷的享受?

  她蹲在地上,直到那波羞恥的巨浪過去了,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算了,事到如今那都無關緊要了,反正我要回家了。」她不敢想像,要是再
待下去,事情會發展成什麼狀況。

  黑眸瞇得更緊,進射出一絲惱怒。

  「銀兒,你絲毫沒有將我先前說的話聽入耳中嗎?」

  「什麼話?」她傻傻的問。

  「你我已經拜過堂,你已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執意喚醒
她的記憶。

  這個小女人能對商家的資料過目不忘,卻記不得他說過的話。

  銀銀呼了一口氣,總算領教到南方人的頑固。

  「你怎麼還在提這件事?那根本就是一場誤會,我想,你也不會願意娶我為妻
——」

  「我願意。」

  「所以我說,只要我離開,那就——」她驀地住口。

  等等,他方才說了什麼?

  南宮遠離開桌子,走到她面前,深幽的眸子注視著她。那目光有著神秘的魔力
,讓人無法轉開視線,只能心甘情願的臣服。

  「娶誰,對我來說並沒有差別。」他徐緩的說道,逐步靠近。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她很火大。

  「只是,我很高興,娶的人是你。」他繼續說道,靠得更近。

  銀銀眨著眼睛,心跳如擂鼓,腦子裡亂哄哄的,無法理解南宮遠到底在說些什
麼。

  「你不是本來想躲到雲南去?」她明明就聽見,雷浩提及,他想去雲南避婚的
!這麼說來,他也是急於逃避婚事才對,為什麼還要對她說這些話?

  「你聽見了?」

  「他嗓門那麼大,我怎麼會聽不見?」

  她喃喃說道。

  南宮遠微笑,握住她的一綹發,用發尾刷著她的小臉。這親暱的舉止,在這段
時間裡,他不知做過多少次。

  「沒錯,我原本無意成親,甚至打算在拜堂前就避去雲南。只是,那夜四月樓
大火,在雅宅裡見到你時,我就改變主意了。」他靠在她的粉頸間,用彼此才能聽
見的聲音,宣佈這個重大的秘密。

  南宮遠的話語,讓她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心跳突然加快。

  呃,什麼?他這是什麼意思?

  趁著她還在發呆,南宮遠把握機會,卑鄙的發動攻勢,圈住她的纖腰,俯身就
封緘了那柔嫩的紅唇。他的舌靈活的餵入她口中,毫不客氣的攪弄著柔嫩的丁香小
舌,按在頸後的大掌,又將她壓向他需索的唇,汲取她的香甜。

  「唔——」銀銀低聲驚呼,瞪大眼睛,完全無法抵抗。

  南宮遠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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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直到她被吻得頭暈目眩,全身軟綿綿,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南宮遠才結束這
個吻,熱燙的薄唇蜿蜒到她頸間。

  「我不許你離開。」

  他輕啃著柔嫩的肌膚,引發她強烈的戰慄。「我要你留下,永遠的留下,做我
的妻子。」他的啃吻煽情而火熱,令她顫抖不已。

  南宮遠始終知道,佔有銀銀的身子,會是留下她最有效的辦法。先前按兵不動
,是想讓她適應這樁從天而降的婚事。只是他的一番憐惜,這迷糊的小女人全沒擱
在心上,甚至還不肯把婚事當一回事,一心只想離開。

  「不、不行啦,我們——」

  她的拒絕立刻被打斷。薄唇貼上她的,輕咬著被吻得紅潤潤的唇瓣,將她的拒
絕悉數吞沒。

  「討厭我吻你嗎?」

  他反覆輕咬,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底,不許她挪開視線。

  「唔,不會。」

  她輕嚀一聲,粉臉嬌紅,雖然嘴上沒回答,但是聲音與模樣,已經給了他最滿
意的答覆。

  「還是,你在京城裡另有意中人?」

  這個猜測,讓南宮遠全身僵硬,冷靜蕩然無存,全轉為殘戾的憤怒。

  輻射而出的怒氣,把她團團圍住,她就算是再迷糊,也知道他有多在乎她的回
答。

  為了平息來勢洶洶的憤怒,她用盡全力的搖頭,差點沒扭傷了頸子,心裡偷偷
懷疑著,要是她真的在京城裡有情郎,他會不會快馬直奔京城,把那個倒霉的男人
剁成十八塊。

  「很好。」

  他滿意的說道,大手繼續在她身上尋幽訪勝。

  很好?好什麼啊?!

  銀銀在心裡嘀咕著,小手握住他的手腕又拉又扯,想把酥胸上的魔掌拉開,不
願讓他繼續佔便宜,捏握著她的——她的——呃,「那裡」——

  「那嫁給我有何不妥?」南宮遠卻拒絕鬆手,單手擒住她的手腕,輕易就將她
的雙手反剪到身後,將她擺佈成格外誘人酌姿態。

  這麼美麗的小女人,都娶進門了,哪有退還的道理?他樂意將錯就錯,不準備
「退貨」。

  「呃——」

  她看著南宮遠眼裡的堅決,直到此刻,才發覺他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要娶她為妻,壓根兒就不管那件婚事不是一樁誤會。他這種男人,一
旦下了決定,就絕不會更改,當他決心娶她為妻,她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會
追來,把她逮回去。

  逐漸看清,南宮遠那溫和的模樣,其實全是假象,他的真正情緒,總潛藏在他
內心深處,一旦奔瀉而出時,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畢竟她不討厭他的吻,抱著他睡又好溫暖、好舒服,簡直讓她上了癮。要是拒
絕這樁婚事,沒了他的懷抱,她會不會就難以入睡?

  正在思索著,她的身子陡然騰空,巨大的力量一轉,就將她拎進了臥房,拋回
柔軟的紅木大床。

  「啊!」

  銀銀掙扎著爬起來,卻發現南宮遠亦步亦趨,也跟著上了床。那高大的身軀,
讓整張大床瞬間變得狹隘。

  「呃,你要做什麼?」從那太過炙熱的眼神判斷,她敢肯定他絕不是上床來乖
乖睡覺的!

  「讓我們的婚姻名副其實。」

  南宮遠說這件事時的口吻,就像是提議再多喝一杯酒般平淡。

  她腳踝一緊,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還來不及發出驚呼,整個人就已經被他壓
在身下。

  「你、你、你別開玩笑了,快點放開我——」健碩的男性身軀緊密貼合著,讓
她難以呼吸。他壓得那麼緊,兩人之間沒有半分空隙,她可以。聽到狂亂的心跳聲
,卻分不清那是誰的心跳。

  她緊張極了,忐忑而不安。只是,她也分辨得出,那種情緒並不是恐懼。

  即使南宮遠洩漏出男性的侵略意圖,她心裡也沒有半分膽怯。在內心深處,她
隱約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唔,乖乖聽從南宮遠的意思,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先別說他不會允許她拒絕
,光是想到離開這兒之後,就將與他形同陌路,她的胸口就像被細針穿刺,有著一
陣又一陣的疼痛。

  原來,她的心在不知不覺間,也遺落在他身上,要是與他斷了音訊,那就像是
從此遺落某種最珍貴的東西。

  「我沒有在開玩笑。」他勾唇低笑,將她頸間每一寸肌膚都咬遍了。「銀兒,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寬厚的掌滑入衣襟。

  「嗯!」強烈的快感,讓銀銀嚶嚀出聲,難耐的拱起纖腰,小手抓緊身下的絲
綢,十指扭成十個白玉小結。

  「放開我啦!」

  她小聲的抗議,臉上燒紅。

  「你不能期望一個餓了許久的人,會放開嘴邊的美食。」笑聲震動他的胸膛,
結實的體魄熨燙她的週身,這樣的感覺,她已經逐漸覺得熟悉。

  她發出一聲呻吟,努力想退開,卻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他的掌握。

  「我本來以為你是好人的。」事實證明,她簡直是錯得離譜啊!

  原本以為,自個兒的眼光早被大姐磨得犀利萬分,哪裡想得到,這個男人的道
行比大姐更高,竟能笑裡藏刀,把所有強大的力量,全都掩飾在最溫柔的表象之下


  「是嗎?」

  南宮遠微微一笑,隨手撥開她的衣襟。「小東西,你看人的眼光還有待加強。


  她再度呻吟,萬萬沒想到,這次的看人失誤,竟要拿自個兒的清白來彌補呢!

  * * *

  謝天謝地!

  確定銀銀光溜溜的被南宮遠抱在懷裡,正式被吃干抹掙後,奴僕們爭相走告,
個個笑得合不攏嘴,有的人還喜極而泣,就地趴跪叩謝祖宗保佑。

  噢,少主總算是動手了!

  長期的煎熬宣告結束,尹燕恢復笑容,就連南宮翼也不藥而癒了。

  最起碼,他們可以確定,一旦圓房後,這樁婚事就算名副其實,無論銀銀有再
多理由,從此之後,她就算不認帳,也甩不掉南宮家少夫人的頭銜。

  好在圓房之後,她恢復好吃好睡的作息,沒有再提回錢家的事,眾人鬆了一口
氣,以為是南宮遠馭妻有術,不知用什麼方法,把她哄得服服貼貼。

  有不少人偷偷猜測,再過一段時日,南宮家或許就要添個娃娃,廚房裡的廚娘
則是奉了指示,捧著孕婦膳食大全猛讀。

  一日,涼風徐徐的午後,銀銀被丫鬟們扛到客廳,對著滿桌的好菜猛點頭。她
坐在梅花凳上,勉強睜著睡意濃濃的眸子,茫然的把碗裡的食物扒進嘴裡。

  「我說,銀銀,我那兒子對你如何?」尹燕神秘兮兮的低聲問道,手上沒閒著
,又舀了半碗火腿羹塞過來。

  「很好。」

  銀銀星眸半掩,小小打了個呵欠。

  「然後呢?」

  尹燕對她的回答有些不滿,再度追問。

  「什麼然後?」

  她茫然。

  「他、呃,對你怎麼個好法?」尹燕低咒一聲,急著想知道這對夫妻的「進展
」如何。

  「我很困的時候,他會大發慈悲的讓我飽飽的睡上一覺。」銀銀說道,對著小
手中的火腿羹偷偷的歎了一口氣。至少,在她好想睡覺的時候,南宮遠不會非要把
她挖起來用膳。

  「他難道就只是讓你——呃,一真睡著?」尹燕瞪大眼睛。

  「是啊!」銀銀露出幸福的笑容,又開始懷念那張紅木大床。

  「不,不是,我是說——那個時候——」尹燕快急死了,差點沒有扯著嗓子問
,兒子是不是有勤於「耕耘」。

  門外傳來慵懶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娘,請放心,不該讓她睡的時候,
我不會讓她睡著的。」南宮遠倚靠在門框上,微笑說道。他在門前站了許久,聽出
尹燕話裡的涵義,更將銀銀半夢半醒的可愛模樣盡收眼底。

  銀銀擱下瓷碗,看見他的身影時,雙眼閃亮。而他的話語,卻又讓她的粉臉羞
紅。

  呃,沒錯啦,在「那個」時候,他是很盡力,別說是睡著了,她被擺佈得幾乎
要瘋狂,要咬住他的肩頭才能壓抑歡愛時的嬌呼。

  夜闌人靜時,南宮遠可沒斯文到哪裡去,在床第間的他是狂野而霸道的,冷靜
與優雅,全被摒除於門外。他是最盡責的夫子,毫無保留的教導她關於男女間歡愉
的種種,總在她耳邊說著要如何愛她、擺佈她,那些大膽的言詞,讓她難以呼吸。

  而後,他會花上一整夜,將諾言全數兌現——

  纏綿時的記憶,讓銀銀羞得幾乎想奪門而出,跳進水裡,浸涼發燙的身子。

  這怎麼得了?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南宮遠走到桌邊,從容入座。僕人立刻上前,慇勤的遞上餐具,他揮揮手,沒
有接過餐具,反倒拿起她的筷子,替她解決堆在面前的食物。

  「你去哪裡?」她感激的望著他,把剩下的火腿羹也端給他。

  「窯場。」南宮遠輕描淡寫的說道,拿起湯匙放進碗中,就不再有動作,深幽
的黑眸瞅著她。

  她眨眨眼睛,呆愣了一會兒,直到察覺他眼中的笑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個男人,要她動手餵他呢!

  這舉止太過親暱,她臉皮薄,掙扎了許久,火腿羹都快涼成火腿凍時,才舀起
第一匙,小心翼翼的喂到他唇邊。

  唔,他都願意替她解決食物了,她伺候他用膳,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去找過你,但是卻沒遇著。」她舀著佳餚,很有成就感的看著他吞下。「
管事們說,你押送瓷器離開,不知去了哪裡。」她有些惋惜的說道,滿心以為能夠
看見一批新的瓷器,卻撲了個空。

  「我入城處理一樁生意。」他神情平靜,只在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她沒察覺,繼續舀著火腿羹。「你把那些瓷器運到哪裡去了?」她好想看看新
瓷器!

  「這批是樣品,我送去買家那兒,對方正在挑選。」

  「喔。」小臉上漾滿失望。

  所謂的買方,大概就是南宮遠先前提的,彼此有過口頭之約的買主。一想起那
件事,銀銀心裡酸溜溜的,還有幾分不舒服。

  白花花的銀子呢,居然就從指縫間溜了,她一想到就心疼!

  「你要是喜歡,我讓他們特別燒一窯給你。」南宮遠伸出手,將她略亂的髮絲
撩到耳後,長指四處遊走,最後逗留在嫩嫩的紅唇上反覆摩挲。他的態度親暱,目
光灼熱,一舉一動都如此理所當然,像是她生來就是屬於他的。

  大掌的繭,刷過嫩嫩的唇,引來一陣陣的酥癢。

  「不用了,每次開窯時,讓我跟去看看就好了,不需要特別燒給我,我留著那
麼多瓷器也沒用。」她低聲回答,粉臉再度羞紅,失望的情緒立刻煙捎雲散。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被南宮遠「吞了」,生米煮成熟飯,這才認命的留下


  沒有人知道,她雖然潔身自愛,卻不會把清白看得太重,圓房雖然是件大事,
卻不足以影響她的去留。

  簡單來說,要是南宮遠稟性卑劣,拜堂過後,趁著她昏睡,就佔了她的便宜,
她不會躲在牆角,委屈的哭泣,反倒會先甩他兩巴掌,再拿一把最利的刀,狠狠捅
他個十幾二十刀。

  錢府的千金們,可跟尋常姑娘不同,天下人都知道,她有個表面上離經叛道的
妹妹,卻不知道她有個骨子裡驚世駭俗的姐姐,在錢金全的潛移默化下,她們全被
教養得比一般女子堅強得多。

  她會願意留下,不是為了清白、不是為了救命之恩,而是因為她喜歡他的吻、
喜歡他的觸摸。

  這個男人,深深吸引了她,讓她迷惑,更讓她迷戀,這才是她願意留下、願意
做他妻子的真正原因——

  年輕夫妻之間的眉來眼去,讓尹燕看得心花怒放,心裡忙著盤算,何時該派人
去挑選衣料,替她即將出生的寶貝孫兒做衣裳。

  * * *

  「呃、啊,呃,少主——」門口有人小聲的叫喚。

  「哪個不識相的,挑這個時候來吵。」話還沒說完,尹燕手裡的茶已經潑出去
了。

  嘩啦一聲,南宮家的管家被澆得一頭一臉,看來狼狽極了。他吐掉嘴邊的茶葉
,立刻趴在地上,全身抖個不停,就怕夫人又要扔出什麼東西來砸他。

  「呃,夫人,我、我——」

  「什麼事?」

  「呃——」管家的眼睛左瞄瞄、右瞟瞟,看見銀銀在座時,神情更加心虛,一
臉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幹嘛吞吞吐吐的?這屋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是不能敞開來說的?」那畏縮
的模樣,讓尹燕看得一肚子火,杯蓋扔了出來,咚的一聲,正中管家的腦袋。

  「是、是、是少主交代——要是,呃,買主派人過來時,就要立刻通知他——
」管家報告著,聲音還是抖個不停,偷瞄著尹燕,準備隨時逃走。

  買主派了個俊美少年來,才一踏進府裡,就引起大騷動。

  那少年玉樹臨風,穿著一襲藍絲羅綺,面如冠玉,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黑瀑
也似的長髮迎風飄揚,發尾還繫著藍絲飄帶。他手裡拿著燕翎扇,有一下、沒一下
的扇著,在府裡逛大街似的晃來晃去。

  除了夫人跟少夫人,府裡的女人們,從廚娘到丫鬟,上至八十歲,下至八歲,
全都難逃那人的魅力,擱下工作,追在他身旁傻笑,把他團團圍住。

  眼看府裡的工作全數停擺,管家心急如焚,這才會冒著生命的危險,硬著頭皮
來通報。

  「這麼快?」南宮遠眉頭一挑,難得的流露出幾分訝異。

  銀銀放下空碗,稍微把凳子挪近了些,靠著丈夫的肩膀,舒舒服服的偎著他。
「看來,你是挑了個行家合作。」她漫不經心的說道,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樣品早上才送去,估價下午就送達,能夠估價得如此迅速,代表對方若不是外
行人,就是個一等一的行家,對瓷器的價格瞭若指掌。而南宮遠,是絕對不可能與
外行人合作的。

  呼,知道買方不是個簡單人物,她心裡多少舒坦了些。

  「先請他到書房,我等會兒就過去。」南宮遠淡淡說道,揮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領了指示,不敢久留,立刻跳起來,朝女人聚集的地方奔去,急著傳達少
主的指示。

  「幹嘛不叫那個人到大廳裡來,直接把估價交給你就得了?還去書房跟他談?
這不是浪費時間嗎?」尹燕不滿的發牢騷。

  「娘,生意要緊。」

  尹燕哼了一聲,替兒媳打抱不平。

  「就憑我當初帶過來的嫁妝,家裡起碼可以坐吃山空個五十年。既然不缺銀兩
,就別理會什麼生意不生意的,你該多留在家裡陪陪銀銀啊!」最起碼,也該陪到
銀銀懷孕吧!

  南宮遠笑而不答,稍微挪動肩膀,讓身旁的小女人能靠得更舒服些。他伸出手
,輕柔的扶住她,動作十分熟練。

  尹燕嘮叨出興致,一開口就沒完沒了,矛頭一轉,指向默不吭聲的兒媳。

  「銀銀,你也是啊,睡歸睡,但總得多吃些東西,我派人送去的糕點,你怎麼
沒吃?最起碼也得吃掉一半啊,你的身子單薄,到時候要生孩子,會很——」

  「娘,別說了。」

  「怎麼?你嫌我囉唆啊?」

  「不是。」南宮遠面帶微笑的起身,抱著懷裡的小妻子往外走去。「你說得再
多,銀銀也聽不見了。」

  「啊?」

  「她又睡著了。」


    (第八章)


  時序入夏。

  蟬聲在暑氣中喧鬧,人人揮汗如雨。

  南宮遠從府外歸來,簡單處理完帳務後,走回屋子裡。幾個丫鬟們正在收拾著
午膳,看見他時,連忙福身行禮。

  「少主。」

  他點頭,視線掃過那些不曾被動過的佳餚。

  「她在哪裡?」

  「少夫人正在裡頭睡著呢!」丫鬟們恭敬的回答,偷偷的交換一個眼神,嘴角
都含著微笑。

  所有人都瞧得出來,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真好呢!少主這陣子不但時常拋下工
作,覷了空就回府,一踏進屋裡,連一口茶都還沒喝,開口就是先問少夫人的行蹤


  「她睡多久了?」他踏入臥房,撩開幾層的紗帳,果然看見那嬌小的身子還趴
臥在紅木大床上。

  銀銀抱著絲綢被子;精緻的小臉上,眼睫緊閉,睡得好香好甜,水嫩的唇噙著
淡淡的笑,似乎正在做著美夢。

  「少夫人從早上到這會兒,都還沒醒過,連早膳也是絲毫沒動過,直到擱涼了
才端回廚房去。」丫鬟全站在花廳裡,仔細報告,聲音刻意壓得小小的,就怕吵醒
了銀銀。

  南宮遠揮手,示意丫鬟們全部退下。

  那就是說,這個小女人從昨夜睡到現在,還沒睜開眼兒。要是沒有人喚她,她
不知道還要賴在這兒,睡上多久的時間。

  他掀開絲綢被子,替她拭去額上的薄薄香汗,確定她睡得舒適無虞,這才起身
回到花廳,拿出厚厚一疊從外頭帶回的估價,坐在廳口仔細過目。

  微風輕吹,屋內除了書頁偶爾翻動的聲音外,就不再有其他聲響。

  一個時辰後,他再度踏入臥房,確定她沒有醒來的跡象後,俯身吻了吻她的額
頭。

  銀銀在夢中輕喃幾聲,抗議他的騷擾,小手揚起,趕蚊子似的胡亂揮舞,然後
又軟軟的落回榻上。

  兩個時辰後,南宮遠再度回到床邊,默默瞅了她許久。接著,他從桌上拿了個
瓷紙鎮,徐緩的走出屋子,將瓷紙鎮擱到冰窖裡頭。

  三個時辰後,她還在睡。

  南宮遠從屋外回來,手中拿著那枚瓷紙鎮,筆直的走入臥房。

  他坐到床上,以最溫柔的動作,輕輕拉開她的衣襟,帶著厚繭的掌,撫著柔嫩
雪白的肌膚,確定她睡得暖烘烘的。

  然後,他面帶微笑,把冷得像冰塊的紙鎮放進銀銀的衣服裡。

  「啊——」

  女子的尖叫聲,瞬間響徹雲霄。

  她從溫暖的夢境,一下子掉進冰天雪地,瞌睡蟲全數被嚇得逃逸無蹤。她慘叫
著,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在床上又蹦又跳,凍得不斷發抖,再也顧不得大家閨秀的
形象,胡亂的扭啊扭的,這才把那塊冰凍的紙鎮抖出衣裳。

  南宮遠雙手交疊在胸前,欣賞她狼狽不堪的模樣,眼底是濃濃的笑意。那莞爾
的神情,無疑是在宣告,這項罪狀與他絕對有關係。

  「你、你、你——」銀銀咬牙切齒,要不是受的刺激太大,顫抖得連話都說不
好,肯定會狠狠罵他一頓。

  「你醒了嗎?」他好整以暇的問。

  廢話!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受到這種熱情的「招待」,肯定也會翻臉,哪裡
還能睡得著啊!?

  「你!可惡!」銀銀怒聲大喊,氣憤的把他撲倒,坐在他的胸膛上猛捶。「你
竟敢這麼做!你不知道那有多冷嗎?你不知道那有多難受嗎?你想不想試試看?把
衣服拉開,讓我放一塊冰塊進去,快!」

  「抱歉。」黝黑的指,纏繞著她的髮絲,絲毫不受胸膛上密集落下的粉拳影響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他臉上怡然自得的神態,可是看不出半點罪惡感。

  「為什麼不讓我睡?」她咬著紅唇質問,打得累了,這才不情願的停手,坐在
他身上直喘氣。

  「因為我回來了。」南宮遠淡淡的說。

  「那也不需要吵醒我啊!」嗚嗚,她的瞌睡蟲啊,不要害怕,快回來啊!

  「你老是睡著,不吃不動,對身子不好。」

  銀銀呻吟一聲,用手遮著眼睛,沮喪的趴回他的胸膛。這段時間裡,她已經好
習慣這樣的姿勢,只要他在身旁,她就喜歡偎在他懷裡。

  「老天,連你也被娘洗腦了嗎?」

  南宮遠淺笑著,伸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瓷紙鎮,輕觸她的指尖,緩緩往上游移
,滑過皓腕內最細嫩敏感的肌膚。

  「唔——」舒適的觸感,引發輕微的戰慄,讓她小小歎了一口氣,火氣也消了
大半。說實話,紙鎮上的寒氣褪了大半,不再冰冷凍人,這會兒貼在肌膚上倒是格
外涼爽,舒服極了。

  哼,要不是看在這男人聞起來舒服、抱起來舒服、躺起來更舒服的份上,就憑
他剛剛那樁罪大惡極、殺害她寶貝瞌睡蟲的行徑,她就該把他踹下床去!

  「我不是被娘洗腦。」他微笑道,撫著她的小腦袋,親暱的用手揉亂她的發。
「我只是希望你能醒來陪陪我。」

  南宮遠的誠實,反倒讓她粉臉嬌紅,剩下的那一丁點不悅,這會兒也立刻煙消
雲散,一顆心被竊喜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你不是正在忙瓷器生意嗎?」她小聲的問。這陣子他為了瓷器的事情,時常
忙得不見人影,兩人每晚都抱在一起睡,但是醒著說話的時間,的確是少得可憐。

  「就是再忙,也不該冷落你。」

  她把小臉貼在他胸前,笑得眼兒瞇成新月,心頭更像是被淋了溫熱的蜂蜜,又
暖又甜。嬌小的身子更倚靠進他懷裡,傾聽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只是這麼貼著他,
她就覺得心安。

  「你等會兒還要去哪裡?」窗外的日光,提醒她天色尚早。南宮遠身上背著沉
重的責任,能抽空回來陪她已經非常難得,絕不可能一直待在房裡。

  再說,要是留在這張床上,過沒一會兒,她肯定又要睡著了。

  「到城內視察四月樓的重建進度。」他輕撫著她的發,聽出她詢問的涵義,還
沒等她開口,就已經主動提出邀請。「你願意陪我去嗎?」

  銀銀彎起紅唇,抬起頭來,對丈夫露出最迷人的笑。

  「當然願意。」

  * *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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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8:06 |只看該作者
  商人的能耐,果然是不能小覷的。

  定遙城是南方重要城鎮,往來商旅眾多,四月樓是城內最大的客棧,自然能替
南宮家賺入豐厚的利潤。雖然這兒遭到祝融肆虐,全燒得精光,但憑著南宮家的雄
厚財力,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原地就重新蓋起樓房。

  今日,街道的兩側擠滿了人群,人人攜家帶眷,前後擠成了數層人牆,全睜大
眼睛,等著要一睹南宮家少夫人的容貌。

  這樁婚事太不尋常,眾人對她好奇極了,不斷猜測著,這少夫人究竟是什麼三
頭六臂的厲害人物,竟能趁著那場大火,得到所有姑娘們求之不得的機會,順利嫁
入南宮家,逮到南宮遠這個金龜婿。

  雖說是忙中有錯,拜錯了堂、娶錯了新娘,但是南宮家若真要退婚,也是易如
反掌。

  只是,當南宮遠將新婚妻子扶出轎子時,眾人全都明白了。他注視著她時,那
溫柔的眼神,可是讓旁人看了都要臉紅的吶!

  四月樓門前,早有掌櫃李達領著幾個人,恭敬的等著,迎接夫婦二人走入剛搭
蓋完成的廳堂內。

  廳堂內陳設簡單,巨木為柱,頂住屋頂,設計恢宏簡單。每一塊木料都是剛刨
淨的,尚未漆飾,散發木材的香氣,雖然距離完工還要一段時間,但是看得出來,
這兒已經重建得稍具規模。

  南宮遠在四月樓內巡視一遍後,才到廳堂入座,幾個人已經捧著帳簿,站在一
旁等著讓他過目。

  「進度如何?」他接過帳簿,頭也不抬的問道。

  李達拱手。「一切順利,按著少主先前的規劃,已經重建了三分之一以上,要
是沒有意外,再兩個月就可以重新開張。」

  「隨時報告進度。」他淡淡的說道,回頭看見正坐在窗邊的妻子。「銀兒,我
必須忙上一會兒,你要睡嗎?」他問道,拍拍膝上,提供最舒適的位子。

  她搖搖頭,嬌慵的伸了個懶腰。

  「不,不睡了,我想四處看看。」她走到門邊,沒發現柔軟的披肩又落在地上
,拖在她身後,像貓尾巴似的拖啊拖。

  南宮遠微微一笑,沒有阻攔。他揮揮手,示意李達跟上她;「去拿些帳簿給她
解解悶。」

  「是。」李達不敢怠慢,捧著一疊帳簿,匆忙追了出去。

  銀銀在四月樓內胡亂走著,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幾乎每到一處,就要停下
來,詢問工匠們進度如何。

  她生來就是花容月貌,問話又輕柔禮貌,沒有半分富貴人家的架子,工匠們都
看得癡了,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爭著回答她的問題。「少夫人,這是少主交
代說要讓您看看的。」李達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雙手遞上帳簿,打從心裡對她的
魅力感到折服。

  除了少主之外,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人有令人心悅誠服的魔力。少主讓人震
懾,而少夫人卻像一陣春風,吹得人心暖暖的,忍不住要喜歡她。

  銀銀接過帳簿,粗略的翻了幾頁,清澈的明眸,漾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愈是跟他相處,她愈是能察覺這個男人的心思縝密。

  如果將商場上的勝負,以一盤棋做比喻,南宮遠無疑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他睿
智而內斂,深謀遠慮,總能掌握全局,不僅能看清眼前的利害,更能步步為營。當
對手還在專注眼前的棋路,他卻已經看到十幾二十步之後的盤面——

  無論在任何場合,只要是跟南宮遠對上了,其他人就注定毫無勝算。

  銀銀思索著,在迴廊的角落坐下。

  唔,話說回來,要是哪一日,他跟大姐對上,到時候不知是鹿死誰手?

  想到大姐,她抬起頭來。「掌櫃的——」

  李達連忙跑過來,恭敬的拱手鞠躬。「少夫人,您別客氣,叫我李達就好了。


  她點頭,又問:「你還記得,當初陪我來的那個男人嗎?」她剛到定遙城的時
候,是由石岡陪著住進四月樓的,身為掌櫃,應該還記得客人的模樣。

  「呃,記得。」

  「他可有再回來?」

  「屬、屬下沒看見——」他垂下頭。

  「是嗎?」她喃喃自語,捲著帳本,輕敲著秀美的下顎。

  怪了,大姐是真的不要她這個妹子嗎?都過了這麼久,錢家竟還沒有半點動靜
。還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麼事,才讓大姐自顧不暇呢?

  她正在煩惱著,門口卻傳?喧鬧聲,一群凶神惡煞簇擁著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
,闖進重建中的四月樓。

  「讓開!」男人呼喝著,如入無人之境,推開工匠,還踹倒了不少修築中的木
架,現場頓時陷入混亂。

  那衣衫華麗的男人,是這群人的主子,臉脹得通紅,看來閃閃發光,也不是在
冒汗還是在冒油。

  「南宮遠,你給我出來!」他大聲喊道,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呼旁人的名諱
,沒半點禮貌可言。

  「少夫人,這人是定遙城裡的黃謙,專營瓷器生意,手上也有個窯場,雖然規
模比不上咱們,但仍是小有名氣的瓷商。」李達低聲說道,介紹來者的身份。

  「黃謙?」她反覆低念著這個名字,很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卻想不出關於這人
的任何資料。

  唔,她腦子裡不記得這個人,那就代表這人不是個正當商人,大姐不屑跟他做
生意。

  銀銀挑起柳眉,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直到那群人走到她面前,兩方狹路相逢,
堵在迴廊上大眼瞪小眼,她才抬起小腦袋,慢吞吞的開口。

  「請問,閣下登門拜訪,是有什麼事嗎?」

  黃謙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趕蚊子似的揮揮手,絲毫沒把這個小女人看在跟裡
,更別說是回答她的問題。

  那群滿臉橫肉的男人,一看見主人有了指示,立刻沖之前來,替主人排除障礙
。「女人,別擋路!」他吼叫道,揮出巨掌;粗魯的把她推開。

  事情發生得太快,銀銀萬萬想不到,竟有人敢在南宮家的地盤放肆,更想不到
對方如此惡劣,竟會對女人動粗。

  那一下重推,把她推下迴廊,李達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慌的叫聲,眼睜睜看著
她身子騰空,往堅硬的石地摔去——

  銀銀緊閉著眼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要重重摔落在地時,身後一人陡然
推掌而出,內透揮厚沉勁,止住她的退勢,再順勢扶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抱在懷中


  「你還好嗎?」南宮遠低沉溫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那熟悉的懷抱,讓銀銀陡然鬆懈,不安的情緒一點一滴都被驅離。她知道,有
他在場,她就不會遭受到任何危險。

  「我沒事。」她輕聲說道,伸手抱住丈夫。

  南宮遠側眼望著她,見她小臉蒼白,喘個不停,顯然是被那一推嚇著。他緩緩
抬起頭,雙眸倏地一寒,進射出萬千冷戾,那兩道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利刃,被注
視的人幾乎要覺得身體發疼。

  午後的強烈陽光,像是突然變得冰冷了。

  沉默瀰漫在四周,巨大的不安壓迫著眾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
敢呼吸。

  「請別傷了我的妻子,否則難保我不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徐緩的說道,口吻
很輕柔,卻比咆哮巨吼更嚇人。

  黃謙忍不住心中一寒,費了好大的功夫壓下恐懼,才沒有拔腿開溜。他深吸幾
口氣,把頭抬得更高,虛張聲勢的大嚷。

  「我可不是要傷她,是她不該擋了路,我才讓她學點規矩。」他睨了銀銀一眼
,仍是滿臉不以為然。

  「別生氣,我真的沒事的,你別嚇著大夥兒了。」她拍拍丈夫的手臂,輕易就
淡化他的怒氣。「你的脾氣其實不太好,對吧?」

  不只是黃謙那群人,就連其餘的無辜人們,在他的目光之下,也全被嚇得面色
如土,她要是再不出來打圓場,只怕有人要嚇哭了。

  「我盡量克制。」南宮遠說道,冰冷的氣息在她的輕撫下,轉瞬消失無蹤。

  黃謙敢起勇氣,又想開口。「喂,姓南宮的——」

  「黃爺,您的聲音能小一些嗎?」她打斷他的咆哮。

  「怎麼,聲音大一點,你這娘兒們就怕了?」女人就是女人,膽子比貓兒還小
,只要稍微大聲些,就要開始掉淚。

  銀銀搖頭。「我不是怕,只是覺得閣下這樣,實在很像是打不過人,所以張口
亂吠的戰敗之犬,難看得很呢!」她語氣平和,罵人不帶髒字,輕描淡寫的嘲弄對
方是上門吠叫的狗。

  不少人圍在四周看熱鬧,聽見她的諷刺,全都佩服的報以熱烈掌聲。

  黃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這女人看來柔弱,實際上牙尖嘴利,說出的話
刺耳極了。

  「你這女人——」他低咒幾聲,臉色難看的轉開頭。「我不跟女人說話。」他
嘴硬的說道,盡力維持男性尊嚴。

  銀銀聳肩,在南宮遠的扶助下,輕巧的跳上迴廊,清澈的眼兒打量著黃謙,一
臉似笑非笑。

  哼,不跟女人說話?是辯不過她,自個兒找台階下吧!

  「要回屋裡去嗎?」南宮遠問道,抱著她往屋裡走去,看都不看黃謙一眼,像
是他壓根兒不存在。

  「都好。」她慵懶的回答,小手拖拉著披肩,腦袋則窩在他的肩上,捨不得離
開。

  黃謙又不乾不淨的罵了幾句,不死心的追上來。「南宮遠,你給我站住!我聽
見傳聞,說你跟一個京城商人接洽,要把瓷器賣去北方,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咆哮道,氣憤這對夫妻愈走愈遠,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好歹也是個腰纏萬貫
的商人,無論到哪裡,都有人忙著鞠躬哈腰,可從不曾被這麼冷落過。

  這幾句話沒讓南宮遠停下腳步,倒是引起銀銀的興趣,她蹙起眉頭,想了一會
兒,才抬頭向丈夫求證。

  「他說的京城商人,就是你先前說的,有過口頭之約的人?」她問道。

  南宮遠點頭,沒有透露更多。

  看來,對南宮家的瓷器感興趣的人還真不少呢!

  京城的瓷業,一向由嚴家獨佔鱉頭。她暗暗猜測,與南宮遠達成協議的京城商
人,極可能就是嚴家的長子嚴耀玉。

  唔,是嚴大哥來到南方了,還是嚴家另外派人來做這筆生意?或許她該請嚴家
的人,幫忙送個口信回京城,告訴大姐,這場烏龍婚事已經弄假成真。

  錢府與嚴家,表面上競爭得激烈,私下交情卻不惡。大姐處處挑釁,嚴耀玉總
不以為意,甚至稱得上是手下留情,對其他姐妹們,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妹子。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個芽,立刻又被她自個兒否決。

  不行!不能透過嚴家,更不能透過嚴大哥,大姐會氣炸的!

  眾多事情在銀銀腦子裡繞啊繞,黃謙則是在一旁又吼又跳,吵得她無法專心。

  「就因為那個京城商人,另外送了個漂亮女人給你,讓你大享齊人之福,你就
肯改弦易轍,擴大範圍,把瓷器賣去北方了嗎?」他酸溜溜的說道,表情惡毒。

  女人?

  眾人議論紛紛,因為這驚人的消息,集體露出詫異的神情。

  銀銀咬著紅唇,被這一句話擾得有些心亂。她抬起小臉,看了南宮遠一眼。他
卻面無表情,保持沉默,一句話都不說。

  是黃謙在胡說八道嗎?還是真有其事?抑或是她的猜測有誤?嚴耀玉做生意,
全憑真本事,可不需要動用美人計。

  「這樁好生意怎能由你獨佔?不如你把新釉彩賣給我,讓我分得利潤——」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南宮遠打斷。

  「不賣。」他淡淡的說道。

  「你出再多銀兩都行。」

  「我說了,」南宮遠一字一頓,說得格外清晰。「不賣。」

  銀銀眨著眼睛,多瞧了黃謙一眼。她想不到,黃謙竟也看出,南宮遠正在利用
新釉彩燒瓷器,雖然這人的禮貌差勁透頂,但是眼力倒還不錯嘛!

  雲南的釉彩一旦正式用於瓷器上,尋常窯場不論是成本或是品質,都無法與南
宮家相比,在優勝劣敗的淘汰下,不出五年,窯場勢必倒閉。

  「你這是在斷他生計?」她問得一針見血。

  「是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說黃謙很討人厭,但是南宮遠會用上這種手段,肯
定有特殊的理由。

  深幽的黑眸鎖住她,無言瞅了半晌,雙掌分別搭上她的肩頭。「他的窯場裡,
僱用貧苦人家的小孩開窯。」他注視著她,低聲說出原因。

  「但是,那很危險啊!」銀銀蹙起柳眉,喃喃自語著。

  她目睹過開窯的狀況,知道那時有多危險。窯內溫度很高,連空氣都熱得燙人
,窯工們都要戴著皮革手套,才能搬運瓷器,就算是經驗豐富的窯工,一個不留神
也可能出事,何況是體力不足的小孩?

  黃謙咬牙切齒,因為交涉失敗而焦躁。他奔上前來,逼近夫妻二人,兇惡的吼
叫著。

  「不要再提那些事,我說過了,那只是意外。」

  「那些意外,在你窯場裡發生不只一回。」南宮遠察覺到,雙掌之下的纖細身
子,因為理解而開始顫抖。他收緊手臂,將她圈入懷中。

  銀銀咬著唇,逐漸明白南宮遠話裡的涵義,濃烈的心疼竄入胸口,她難受得無
法呼吸,雙眼發紅,幾乎要哭出聲來。

  「有多少孩子受傷?」她虛弱的問道,不敢相信竟有人會這麼殘忍。

  南宮遠的雙眸一黯。

  「十二個受傷,五個喪命。」

  「我的天——」她把臉埋在南宮遠懷裡,淚珠不停從粉頰滴—落,濡濕他的衣
襟。她全身顫抖,雙腿軟得無力支撐;要不是有他扶著,肯定已經跌坐在地上起不
來了。

  事情比她想像的更為可怕,那些孩子們不但受傷,還有的已經喪失了寶貴的性
命——

  「該死,我也不願意有人死在我的窯場,是他們自己不留心,才會出事。」黃
謙沒有半分愧疚,仍說得振振有詞。那些毫無悔意的話語,讓她胸口的心疼,全數
轉變為強大的憤怒,連淚水也止住了。仍舊濕潤的眸子,狠狠的瞪著黃謙,藏在絲
裙裡的小拳頭則愈握愈緊。

  「你要是當機立斷,下令毀窯,劈開窯門,就能救出他們,那幾個孩子雖然會
受傷,但總不至於喪命。」南宮遠瞇起眼睛,徐緩的提醒道。

  「毀窯?!」黃謙叫囂起來。「你開什麼玩笑?那裡頭可是幾十萬兩的瓷器啊
!」一旦毀窯,窯內窯外的內外溫差過大,瓷器就算不碎裂,也是瑕疵品。對他來
說,銀兩可比人命重要。

  夠了,她忍不住了!

  銀銀深吸一口氣,離開丈夫的懷抱,筆直朝黃謙走過去。

  「住口。」她提出警告,無法再聽他說著那些惡劣到令人髮指的言語。

  「你這女人,憑什麼要我住口?」

  她怒極反笑,回答得很溫柔。

  「就憑這個——」

  一個重重的拳頭揮出,砰的一聲,揍斷了黃謙的鼻子。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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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8:09: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堂堂南宮家的少夫人,當眾揍人,還揍斷對方的鼻樑,這可是定遙城的大消息
啊!

  還不到中午,鄰近城鎮聽到的消息,就被渲染成銀銀單槍匹馬,撂倒前來挑釁
的一干人等,身手之矯健,完全可以與當年的尹燕媲美。

  黃謙被揍得鼻青臉腫,反倒惡人先告狀,找上官府評理。沒想到捕頭雷浩一聽
到,事情是銀銀惹出來的,一顆腦袋搖得差點掉下來,伸腳把黃謙踹出衙門,言明
絕不趟這灘渾水。

  銀銀大發雌威的事情,引得眾人津津樂道。所有人到這會兒才知道,少夫人是
脾氣好,可不是沒脾氣,一旦被惹火,揍起人來可不含糊。

  就因為知道這一點,南宮家裡的幾個人,行事變得更詭密了些。

  在花圃的角落,兩個人影躲在樹蔭底下,一臉神秘兮兮,偷偷的交頭接耳,還
不時觀察四周,就怕有人無聲無息的接近,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管家,這一批的瓷器,也是全要送去城北的春水巷嗎?」僕人小聲的問,手
中拿著一疊冊子,上頭記錄著今日出窯瓷器的用料、品名與價格。

  管家點點頭,緊張的察看左右。「噓,小聲點,少主交代了,這事絕對要保密
,現在可還不能讓少夫人聽見了。」

  一顆小腦袋,悄悄從濃蔭處探出來,小臉上堆積著疑問,無巧不巧,正是他們
盡力防範的銀銀。她躲在這兒睡覺,想避開尹燕,免得睡到一半又要被抓去用膳。
沒有想到,竟聽見管家跟僕人,嘰嘰咕咕的提起她的名字,讓她不豎起耳朵偷聽都
不行。

  唔,不能讓她聽見什麼呢?她不動聲色,靠著濃蔭的保護,專心偷聽,想知道
南宮遠究竟是隱瞞了什麼大事、非要勞師動眾,下令不許僕人們洩漏半句。

  僕人的聲量再度降低,已經跟蚊子飛行時發出的聲音差不了多少。

  「喔,少主是怕少夫人吃醋嗎?」

  「胡說八道,少夫人有什麼醋可吃的?」管家罵道,伸出拳頭就敲,賞了他一
顆爆栗。

  「少主替那位姑娘在春水巷買了座園林,又三天兩頭往那兒跑,少夫人知道了
,怎麼可能不吃醋?」僕人痛得齜牙咧嘴,捂著腦袋,嘴裡嘟嘟嚷嚷的。

  「閉嘴,還不快些去做事,要是去得遲了,誤了少主的事,咱們都要吃不完兜
著走!」管家罵道,推著僕人離開,不敢再久留,就怕節外生枝。

  濃蔭之下,銀銀咬著唇,坐在原地動也不動,疑惑的小臉已經轉為蒼白。

  先前黃謙是曾經叫囂過,說南宮遠有著別的女人,她沒有開口求證過,但是心
裡難免有個疙瘩。

  如今,管家與僕人間的對話,更是讓她聽得全身發冷,腦於裡的猜測,不慚往
最壞的方向發展。莫非,黃謙的那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倒是吐出了些許內情?南
宮遠真的另外養了個女人?

  不會吧,他才跟她做了夫妻沒多久,就要開始偷腥?

  銀銀緩慢的爬出花叢,漫不經心的拍拍衣裙,抖落一身的花瓣。她壓下心裡的
猜測,不願意武斷的判了南宮遠的罪,畢竟任何事情都該講究真憑實據,她不能因
為旁人的幾句話,就確認他不忠。

  她從後門溜出來,跟蹤在那個拿著瓷器資料,正要去春水巷的僕人後頭,決定
用自個兒的雙眼做確認。

  * * *

  城北的春水巷裡,均是精緻小巧的園林,高牆後頭,傳來吳儂軟語佐以琵琶、
三弦的彈詞,男人聽入耳裡,連骨頭都要酥了。

  這條巷子可是南方有名的銷魂窟,不少達官貴人的愛妾,全都養在這兒。此處
地價驚人,任何一棟園林的租金就高得令人咋舌,若是不願租賃,而是要買下,那
價格就只能用「嚇人」二字來形容。

  僕人拿著資料,走人春水巷內最華麗精緻的一座園林。

  銀銀站在門外,握緊粉拳,連連深呼吸,卻連追進去一探究竟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納妾這檔事,在富豪人家裡不算大事,就連一般百姓也常在家裡養個三妻
四妾。但是她與尋常女人不同,從小到大,腦子裡就容不下「納妾」這兩個字,她
無法想像,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那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一陣馬蹄聲響起,她立刻回過神來,躲進巷子裡,不想被人瞧見她在這兒探頭
探腦。

  一匹雪亮的神駿,奔馳如風,在園門外停住。馬背上的男人,穿著一身白衣藍
繡,身長玉立,黑髮束帶,俊雅得像最上好的青花瓷——

  她輕易認出,那個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南宮遠沒發現藏身角落裡、全身顫抖的銀銀,他利落的翻身下馬,進入園內,
姿態與步伐都萬分熟練,像是已經來過這兒許多次。

  高大的身軀才一踏入園林,牆內就傳來輕柔的女子笑聲。

  銀銀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全身冰冷。她茫然的順著牆,摸索到一扇雕窗外
。透過石雕窗欞往內望去,可以看見庭園內花團錦簇,以及丈夫那熟悉的身影。紅
衣女子手中握著齊紈扇,慵懶的揮著,蓮步輕移的迎向他,就連背影都千嬌百媚得
讓人銷魂。

  南宮遠真的在這裡藏了個女人?!

  除了她之外,他真的還有其他女人?!

  銀銀粉臉蒼白,目送著丈夫與那個紅衣女子低聲談話,兩人相偕走入屋子裡,
再也看不見蹤影。

  她沒有憤怒、沒有哭泣,更沒有衝進去質問,反倒一聲不吭,默默離開春水巷
,咚咚咚的奔回南宮家,直闖大廳。

  「娘。」

  尹燕正在喝茶,一瞧見銀銀,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唉啊,天要下紅雨了嗎
?這會兒你居然醒著,沒有窩在房裡睡覺。」

  銀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娘,我想向您借些東西。」

  「說吧說吧,自家人有啥東西不能借?只要你開口,我什麼東西都能拿給你。
」尹燕揮揮手,大方的說道。

  「我想借刀子。」

  「刀子?你借那個做什麼?」

  「砍人。」

  銀銀認真的說道。

  尹燕挑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小女人,臉上有著詫異,也有著欣慰。

  這個媳婦平日嬌嬌軟軟的,和善有禮,奴僕們都打從心裡喜愛她,說她脾氣好
,先前揍斷黃謙的鼻樑的行徑,已經夠讓人刮目相看了,哪裡知道,這會兒她更積
極,竟說要借刀去砍人呢!

  啊,太好了,有了這種賢內助,她的寶貝兒子可不怕會被別人欺負了。

  「借刀子是吧?沒問題!跟我來,我讓你自個兒挑個稱手的。」尹燕爽快的答
應,起身往大廳旁一個隱蔽的屋子走去。

  開了門鎖後,只見屋內片銀光閃耀,堆滿各類兵器,諸如刀槍劍戟、棒杵捶矛
、斧鉞鉤叉,不論是長、短、軟、硬、單、雙和帶鉤的、帶刺的、帶尖的、帶刃的
,屋內一應俱全。

  「這是我當姑娘時的一些收藏,這些年都擱在這兒蒙灰塵,你要是需要,就自
個兒來拿,甭跟我客氣!」尹燕眉飛色舞的說道,拿起其中幾項兵器,隨意揮舞了
幾下,證明自己寶刀未老。

  銀銀在屋內繞了幾圈,表情嚴肅,十分認真的挑揀著。

  「銀銀,你不懂武功吧?那麼,別挑太沉的,」尹燕抓起一把紅穗劍,柳腰輕
擺,皓腕抖動,有幾分炫耀的耍了一套劍法。「這是我年輕時慣用的,你拿去用吧
,肯定好用——」

  嘰——

  刺耳的聲音響起,尹燕驚愕的回頭,正好看見銀銀用盡吃奶的力氣,拖著那把
最沉重的關刀,一步步的往外走,刀刃在地上摩擦,霎時間火花亂進。

  「呃,銀銀,那是關刀。」所有兵器裡,這小女人竟挑了把最重的!關刀沉重
無比,一般男人連要舉起來都嫌吃力,何況是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呢?

  「我就要這個。」

  銀銀很堅持,不肯放手。

  尹燕目瞪口呆的看了一會兒,無奈的聳聳肩膀,不想干預媳婦的選擇。她亦步
亦趨,跟在後頭,順手把門關上。

  嘰——

  嬌小的身影拖著關刀,持續發出吵死人的噪音,一路往大門的方向前進。

  「銀銀,砍完人記得早點回來吃飯,我特地讓廚子用文火烤著金銀蹄,酥爛香
糯,味道可好了。」尹燕追出來提醒。她點了這道菜,就是要讓寶貝媳婦補補身子


  「知道了。」

  「你要去砍誰?」尹燕又高聲問了一句。

  銀銀沒有回頭,拖著沉重的關刀,出了南宮家的大門,一步步朝春水巷走去。

  「你兒子。」

  * * *

  精緻園林大門,被繡花小鞋用力踹開。

  嬌小的銀銀,舉著那把比她還要高的關刀,胡亂的揮舞著,砍掉不少枝頭飛花
,大有一婦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庭院裡不少僕人,一瞧見她出現:全嚇得說不出話來。視線一轉,再瞧見她手
裡的關刀,又被嚇得回神,連忙衝上前去。

  「少夫人,有話好說,別動刀動槍的,小心傷到您自己——」話還沒說完,他
就差點被關刀劈成兩截;

  「讓開!」

  銀銀喊道,氣憤得聽不進任何勸告。

  「少夫人,別衝動啊!」

  又是一刀揮來,靠得最近的僕人,腦袋跟身體險些要分家。

  「別擋我的路,滾開啊!」她穿過庭院,往屋內衝去,決定先跟那個女人一決
死戰,再把該死的南宮遠砍成十八塊!

  踏入大廳後,他與紅衣女子的背影映入眼中,她嫉妒得無法呼吸,也不知哪兒
湧來的力量,讓她掄起關刀,揮得更是虎虎生風,氣壯山河。

  「我砍了你們!」銀銀呼喊道,舉高關刀,往主位上的紅衣女人劈過去。

  刀光之下,那紅衣女人抬起頭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花容月貌,似笑非笑的望
著她,即使在關刀的威脅下,也沒流露出絲毫緊張。

  啊,大姐!

  「你要砍誰?」錢金金穿著桃紅薄紗、雪絲長裙,額上一枚銀鎖珍珠,纖細白
嫩的手上,正端著一杯熱茶,慢條斯理的送到唇邊。

  關刀停在半空中,銀銀全身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之後,高舉的關刀很
緩慢很緩慢的放下,她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眼花了,竟然看見幻象。

  揉過眼睛後,大姐還是好端端的坐在那兒,沒有消失。

  唔,看來,並不是她眼花了——

  「還在發什麼呆?連自己大姐都不認得?」錢金金輕笑著,取了一顆甜話梅,
放進熱茶裡,輕輕晃了幾下。

  先前的怒氣,這會兒全被嚇跑了,銀銀拖著關刀,走到主位前,一時之間還無
法適應大姐出現在這兒的事實。

  「大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道,心裡隱約知道,整件事情該是有哪兒出
了差錯。

  「做生意。」錢金金微笑回答,風眼掃向靜默不語的南宮遠。

  「生意?」

  銀銀茫然的重複,才轉過頭去,就看見角落那堆小山似的嶄新陶瓷。瓷器旁邊
,站著幾個南宮家的僕人,每一個人都心虛的低著頭,很努力要避開她的視線。

  她走向角落,拿起瓷器端詳,手指撫過嶄新的釉彩。她能夠確定,眼前這堆瓷
器,她先前全部都曾在窯場裡見過,也就是說,這些瓷器全是在近期出窯的。

  一些模糊的意念,悄悄浮現在腦海中,她咬緊紅唇,視線固定在大姐臉上,努
力克制著不去看南宮遠。

  「大姐,你什麼時候來到定遙城的?」

  「兩個月前。」金金毫不隱瞞的答道。「我在京城裡,一接到四月樓失火的消
息,即刻就啟程出發,急著想知道你的下落。」自家姐妹失蹤,她自然格外緊張,
連夜就南下,趕來定遙城處理一切。

  銀銀握緊雙手,捏著手裡的瓷盤。她深吸一口氣,直到情緒平靜些,才能再度
開口。「你知道我是被南宮遠救了?」

  「起先不知道。」

  「然後呢?」

  聽大姐的語氣,她知道肯定還有下文。

  金金彎唇淺笑。

  「然後,南宮公子來找我,要我放心,說你在他那兒,睡得很香很甜,連根頭
髮絲兒都沒傷著。」

  「你為什麼沒有立刻來接我?」她不死心的追問,非要證實心中的猜測。

  「那時你們已經拜過堂了,南宮公子說『妻子入門,概不退換』,他不願意放
你離開。而我,正好對他手上的瓷器有興趣。」金金又喝了一口茶。「我告訴他,
如果在這樁生意談成前,他還無法說服你留下做他的妻子,那麼婚事就算取消,我
會帶你回京城。」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迅速達成協議。

  她雖然久住京城,又是個女流之輩,但並不代表她就不清楚南宮遠的底細。這
個男人夠聰明、夠大膽,匹配她的妹子算是綽綽有餘了,更何況他還願意提出最優
厚的條件,讓錢家代理這些瓷器。

  門外一個俊美的少年,緊張兮兮的衝進來。

  「大姐,怎麼回事?我聽說有人拿著關刀殺進來了。」一瞧見銀銀,旭日愣了
一下,神情轉為尷尬。「啊,二姐,原來是你來了。」他小聲的打招呼,緊張的瞄
著那把關刀。

  銀銀沒理他。

  所有的事情逐漸變得清晰,她直到這會兒才發現,原來從頭到尾,自個兒始終
被蒙在鼓裡。

  跟南宮遠有過口頭之約的人,不是嚴耀玉,而是錢金金!這段時間裡,當她在
南宮府裡呼呼大睡時,他們正熱絡的談著生意,把一切都談得妥妥當當,壓根兒忘
了該通知她一聲。

  她轉過頭,迎向那雙深幽的黑眸。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杜麗兒了,對吧?」她屏住呼吸,問出心中的疑問。

  大姐一到定遙城,南宮遠就能找上門,甚至提出條件,說服大姐暫時不插手,
證明他佈局甚早,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出端倪。

  南宮遠緩慢的以指尖劃過瓷杯邊緣,斂下眼睫沉吟片刻,許久之後才緩緩的點
頭。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非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將你救出火場後的第二日,石岡就來找過我。」他簡單的回答,黑眸牢牢鎖
住她,不肯移開。

  第二天?

  他早在第二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銀銀只覺得,陣天旋地轉。

  早在拜堂成親之前,南宮遠就已經知道她並非杜麗兒,而他竟然默不吭聲,將
錯就錯,還聯合大姐來設計她?!

  大姐總是有了金子,忘了妹子,想也知道,這錯誤如此「美妙」,以大姐視財
如命的性子,怎會放過這機會?只是,最讓她大受打擊的是,南宮遠竟也是主謀之
一,而她笨得看不清這是個圈套,還被他撈上床,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飯——

  如果大姐是母狐狸,這個男人無疑是只公狐狸,她從頭到尾就被這兩頭狐狸耍
得團團轉!

  該死,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南宮遠聰明過人,能比任何人更早掌握勝負的關
鍵,看出十幾二十步之後的盤面——

  他、騙、了、她!

  這個男人居然騙了她這麼久!

  「你騙我!該死的,南宮遠,你居然騙我!」銀銀髮出一聲尖叫,難堪與氣憤
,讓她激動得全身發抖,忍不住抓起瓷器,沒頭沒腦的直往南官遠砸去。

  「啊!」畏罪的僕人們,一見她扔出瓷器,立刻全員集體哀鳴,奮不顧身的飛
撲上來,搶救岌岌可危的瓷器。

  「少夫人,那個一萬兩啊!」

  「少夫人,那個三萬兩啊!」

  「少夫人,住手啊!」

  僕人心疼極了,銀銀東扔一個,就有人飛身去抱;銀銀西丟一個,又有人竄身
去撲。

  滿天的瓷器、滿天的僕人,唯獨南宮遠不動如山,在一團混亂中,仍用那雙黑
眸瞅著她,他的五官緊繃著,雙眼閃亮如火,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二姐到了南方來後,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啊!」旭日苦笑著,他可是第一次看
見銀銀這麼有「精神」的模樣。

  「統統不許動!」眼看沒能砸到目標,她更加氣憤,仰起小腦袋,氣貫丹田,
就學著尹燕的架勢,喊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河東獅吼。

  那聲咆哮,嚇得眾人集體凍結。瓷器與僕人,嘩啦嘩啦、乒乒乓乓,全摔了一
地。

  僕人們臉色扭曲,嘴角抽搐,盯著地上的碎瓷片,心裡在淌血。

  唉,好死不死,這會兒摔碎的,可全是最昂貴的啊!

  喊完那一聲,她的力量彷彿全用光了。她看著南宮遠,悠悠歎了一口氣,半晌
後才開口。

  「算了。」她淡淡的說道,纖細的肩膀垮了下來,看來格外可憐。

  南宮遠瞇起眼睛。

  「呃,二姐,你是指什麼算了?」旭日小心翼翼的開口,覺得有必要問得清楚
些。

  「一切都算了。」

  銀銀喃喃自語,逕自往外走去。「這場婚姻不算數,一切就當沒發生過,我們
回京城去。」

  南宮遠的臉色變了!

  「你休想!」

  他爆出一聲咆哮。

  這一聲吼叫,可比先前銀銀的河東獅吼更有力量,原本想爬起來的僕人,又被
嚇得跌趴在地上,抱著碎瓷器瑟瑟發抖,就怕這會兒起身,會被二人的怒火波及。

  她的話才剛說出口,南宮遠就覺得心中一沉,像有一把鐵錘重重打在胸口。

  他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豪的冷靜,其實並非滴水不漏,這個小女
人的幾句話,竟然就能讓他失去冷靜。

  銀銀被吼得有些呆愣,火氣重新燒了起來。

  「什麼叫我休想?我是走是留,你可管不著!」她跳到椅子上,憤怒的用手指
猛戳南宮遠的胸膛,恨不得在上頭戳出幾個洞。

  「我要你留下!」他吼。

  「我不會為了個騙子留下!」她吼得更大聲。

  金金喝了一口茶,蹙著眉摸摸耳朵,聽得耳朵有些發疼。

  夫妻二人的爭吵愈演愈烈,聲量愈來愈高。

  「我不允許你離開!」南宮遠蹬著她,雙手刺癢,衝動的想抓起她猛搖,搖得
她暈頭轉向,直到那張小嘴能乖乖閉上,再也說不出半句要離開他的鬼話!

  「我是不是要離開,都不需要你的允許!」她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眼裡卻淚花
亂轉,一時無法克制,就流下成串的淚珠。

  眼淚一顆又一顆的掉落,南宮遠的俊臉,在淚水中變得模模糊糊。她用手背擦
著眼淚,確定自己肯定是哭得眼花了,否則怎麼會在他的臉上,瞧見慌亂與焦急的
神情。

  她好生氣,既是氣憤他的欺騙、更是氣憤自己竟笨到被騙!他對她的溫柔、她
對他的眷戀、他們弄假成真的婚姻,都因為欺騙而變得虛假,讓她一想起來就心痛
不已。

  他一直都是在騙她,那麼,就連那些溫柔、那些擁抱、那些激情——

  事到如今,銀銀沒有勇氣開口詢問,他對她的情意究竟是真還是假。

  「你是我的妻子,一輩子就得乖乖的留在我身旁!」南宮遠握緊雙拳,深藏在
血液中的霸道,被怒氣激得顯露無遺。

  他已經被這個小女人氣得理智全失,一聽見她說要離開,聰明的腦子就罷工,
立刻失去思考能力,更遑論要保持冷靜。

  要是在以前,銀銀或許不會有意見,但是在這會兒,南宮遠的霸道無疑是火上
加油,讓她腦子裡的怒火更是燒得辟哩啪啦響,再也受不了與他共處一室。

  「簡單啊,我現在就休了你,以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這總行了吧!」她用盡
力氣吼出最後一句,還不忘抓起關刀,接著掉頭就衝向屋外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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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2-23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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