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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收拾浪子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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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58: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男人如果管不住下半身,瞭解自己不安於室的個性,就不該讓女人用一輩子幸福去陪葬。」這是他放浪人生的最高準則。流連花叢多年,遇見玩不起的女人他絕不碰,不過,這一回他失控了──那女人很美,很冷,很懶得跟他多說一句話,但他卻沉迷在跟她的調情中。而在看見她害羞的笑容後,他更是無法收手,漸漸地,他對女人的獨佔欲甦醒了;不知不覺中,他的心被收拾了……

紀桑亞不喜歡韓宇。標準的浪子一個,對感情絕不認真。男人她看多了,來喝她調的酒,順口說些調情的話語,她可不願為幾句話就變成花癡,付出自己的真心。偏偏他挑情話語下藏著堅持,堅持逼她要有回應,看她時眼神還多了份認真,害她癡迷得忘了自己是誰。她的確不是喜歡他,因為她愛上他了,很愛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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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59: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東區商圈知名PUB--「星光」門外,今晚仍舊大排長龍。

  燈光炫目百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歌手在舞台上賣力演出,加上串場的偶像明星,保證讓現場客人熱血沸騰。

  「星光」,由國內擁有最多天王天後的「波隆唱片公司」開設,目的是讓公司培養的新秀在發片前可以多多磨練膽識及颱風,並測試人氣指數,另外,也提供演藝圈的明星一個不被干擾,沒有狗仔隊跟拍的休息場所。

  這家PUB的負責人--謝文風,是淡出樂壇的資深唱片製作人,在他對面坐著一名年輕男子,拿起酒,仰頭就灌。

  「喝慢一點,這樣很快醉的。」謝文風試圖攔下酒瓶。

  韓宇身子一閃,冰涼的液體直灌入喉,轉眼見底。他捏扁空了的鋁罐,再拉開另一瓶。

  「有你這種老闆嗎?開PUB還怕客人喝太多。」韓宇往後一靠,眼光飄向鄰桌三個清涼美女,順便接過她們拋來的媚眼。「喝酒這麼愉快的事,旁邊應該換些漂亮美眉才對。」

  「臭小子,把我這兒當成酒店啊?」謝文風擺擺手招回一雙正四處亂瞟的眼睛。

  韓宇露出潔白的牙齒。「說真的,這裡還真的是美女如雲,你怎麼沒早點告訴我。」

  「韓宇!夠了,張開你的眼睛,仔細看看身邊的人吧!」

  「剛剛明明是你不讓我看的嘛!」年紀大了,記性果然會變差。

  「你知道我的意思,少跟我嬉皮笑臉。」

  「當初認識的時候,我就是這個樣子了,現在才嫌棄,是不是想始亂終棄啊?」他委屈地嘟起嘴,把臉貼近謝文風。

  「鬼扯什麼。」謝文風推開那張哀怨的臉。他可是早已娶妻生子,性向正常。

  一陣沈默後,謝文風突然歎口氣。「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八年多了。當初要不是你父親……」

  又來了。他掏掏耳朵,逕自接話:「當初要不是我那父親丟不起這個臉,母親哭著阻止,我現在早已經是唱片界天王巨星,左擁右抱,大腿上還坐一個;名、利、女人三收。」

  「至少也找個好女孩,別再遊戲人間。不管外面如何自由,人總需要一個歸屬感。」謝文風看出他的強顏歡笑,心裡也不好受。

  「好女孩?」彷彿今天聽到的第一個笑話。「找來在家等門,在家流淚,期盼終有一天浪子回頭?」韓宇撇撇嘴角。「我對婚姻沒興趣。」

  「為什麼你總要這樣說你自己,那是一場誤會……」

  「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韓宇臉色一沈。「我一個人生活慣了,不想被綁住,女人的眼淚對我而言,太沉重。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好聚好散,沒有任何道義上的問題。」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男人如果明知管不動自己的老二,明知自己不安於室的個性,就不該讓女人用一輩子的幸福陪葬。這是我的真心話。」

  「你連去試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知道你不能跟一個女人相守。」

  「別說了,喝酒吧!」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謝文風只好沈默。

  擔任第五屆流行樂團比賽評審的謝文風,第一次聽到韓宇低沈渾厚的嗓音唱出自己創作的歌曲時,他就知道自己挖到了一塊寶了。

  當謝文風捧著唱片合約來到韓宇的家中,看到那鏤刻著華麗花紋的金漆大門,以及那棟豪宅時,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拒絕出唱片。

  記得那時韓宇的父親是怎麼對他說的--

  「我不是告訴你不必來了?我們韓家不需要兒子去賣唱、丟人現眼。」韓父坐在沙發上表情既冷又輕蔑。

  「大姊,不是我說妳,這事如果傳出去,家族的顏面何在,爸爸不給氣得中風住院。」韓父身邊挨著一名相當年輕美艷的少婦,眼底儘是譏諷。「青兒,你要好好唸書,以後做大官,別讓媽咪丟臉。」她對懷裡的孩子說。

  韓宇的母親頻頻拭淚。「謝先生,您回去吧!小宇不會做什麼歌星的,這件事別再提了。」

  「都是妳,放任他組什麼樂團,書不好好念,整天跟那些沒出息的人搞在一起,他要是想去賣唱,就叫他以後都不用回來了。」韓父氣得大聲責罵已經泣不成聲的女人。

  謝文風默默起身,離開身後那些謾罵以及軟弱的哭聲。

  瞭解韓宇的家庭背景後,謝文風才明白為什麼一個才二十歲的孩子,竟會有那麼深沈和總是帶著譏諷的眼神,彷彿活著只為睜著眼,等著看那個家到最後如何的破敗。

  由於惜才,謝文風鼓勵韓宇繼續從事創作。當他化名「於寒」創作的詞曲漸漸變成銷售量的保證時,謝文風的辦公室幾乎要被上門邀歌的製作人給踩平了。謝文風是唯一能和「於寒」接觸的人,而自始至終他都謹守與韓宇的約定,沒有透露「於寒」的真實身份。

  「你們這兒的酒特別香,再來一手吧!」韓宇衝著他笑,很快恢復了平日的調調。

  「賣光了。」謝文風一口拒絕。

  韓宇招招手,但每個走近的服務生,全被謝文風暗示的眼神給嚇跑。

  「我自己去拿總可以吧?」他站起來,走向吧檯。「嗨!可愛的美眉,麻煩給我一手啤酒。」

  女孩有些猶豫。

  「別管你們老闆。」韓宇擋住她往遠處張望的視線。

  「桑亞姊……」女孩不得已只好轉頭向另一個方向求救。

  紀桑亞吐了一口煙。「給他吧!」

  「謝嘍!」他拋一個飛吻給那位只看得見側臉的女人。

  回到位子,韓宇向謝文風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這是最後一手,別想再多喝。」今天是韓宇母親的忌日,謝文風知道他沒喝個爛醉難以入眠,但是,那種不要命的喝法,讓人真想直接掐死他。

  隔著金黃色的液體,韓宇瞇著眼看他。「你說人老了,是不是就會並發嘮叨的毛病?」

  「你是在嫌我囉嗦」

  「怎麼會,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這個時間,大嫂應該開始把你那些珍藏的唱盤拿來當飛盤扔了吧!」

  「啊……」謝文風不自覺拭了拭汗。

  「快回去吧!」達到目的,韓宇得意地笑。「喝完我就離開。」

  幾經掙扎,謝文風終於答應先回家,臨走之前他走向吧檯交代:「桑亞,幫我看著那個人,別再出酒給他,還有,如果他喝醉了,讓小柯送他回去。」

  「嗯。」紀桑亞頭也不抬地繼續清洗水槽裡客人飲盡的空杯。心底卻不由地冷諷--這麼行的話最好自己挺著點。她是這裡的吧檯,可不是保母。

  台上的表演已經停止了,只剩音箱流瀉出來的演奏音樂,一桌桌的客人紛紛離開。

  紀桑亞擦拭吧檯做最後整理工作,眼角瞥見那個被托付給她的男人正向大門走去--不錯嘛!還走得出去。

  待關店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她讓所有的同事先行離去,然後檢查過店內每個角落,確定沒有問題後,拉下鐵門。她拿出住處鑰匙,彎進在「星光」另一側巷內的住宅大門。

  「啊!」沒預警地,她被牆角的黑影嚇了一跳,撫撫差點衝出喉嚨的心臟,透過路燈黯淡的光線,認出是先前和風哥交談的那名男子。

  「這樣就醉了?」紀桑亞用鞋尖輕踢他的腳,冷冷地問。

  韓宇從彎曲的膝蓋中抬起頭瞧她一眼,臉上透著被打擾的不耐煩,咕噥一聲又把臉埋回去。

  再踢。「行不行啊你?」

  低著的頭微微動了一下,卻沒再抬起來。

  紀桑亞下顎爆出青筋,捺著火氣,她推推他的手臂。「有沒有辦法站起來?」

  掂掂自己的力氣,他那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她可能連一隻腳都抬不動。「數三秒,再沒反應我就走了,一……」

  「煩!」韓宇低咒一聲,扶著牆壁站起來。連想打個盹都不得安寧,台北的人情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濃厚?還是他醉到爬上哪個良家婦女的床而不自知,倒楣地被人家老公抓個正著?

  「轉過去!」紀桑亞見他起身後,使勁扳過他的身體面向水溝。「頭低著點,嘴巴張開。」她皺起眉頭將手指伸進他的喉嚨,催吐。

  胃部突來一陣痙攣,韓宇「嘔」了一聲,撐著肚子令他感到不舒服的酒全嘩啦嘩啦吐了出來。

  紀桑亞從包包裡拿出面紙幫他清理嘴邊的穢物,再擦乾自己的手。

  「呼--」清掉胃裡的空間果然輕鬆許多。韓宇這才張開眼認真打量站在眼前的女人。

  眨眨眼,再靠近些--

  是個美女。

  說美女可能俗氣了,清透的肌膚幾乎可以看見血管透出的色澤、玉琢般的秀氣五官;緊抿卻仍感覺得到柔軟的唇瓣……這個女人簡直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要不是此時細緻的臉上明顯帶著微慍,他會懷疑她背後藏著一對翅膀。

  「我們認識?」他瞇起眼又更靠近些。「不可能,憑我對美女過目不忘的本事,如果見過,肯定不會忘記妳的。」

  面對一個陌生人,將手指伸進對方的喉嚨,這可不是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事。

  顯然她也這麼認為。

  紀桑亞一掌頂住他愈來愈靠近的下巴。「滾遠點。」那放肆的打量目光令她不悅,挽起肩上的皮包,轉身就走。

  「喂!」他喊住她。「妳就這樣走了?」

  「不然呢?」紀桑亞沒有回頭,口氣卻已經明顯帶著寒氣。

  「至少可以留個電話、地址之類的,讓我有機會向妳表達感謝之意。」至於三圍嘛……從剛才的目測,瘦了點,但該有的都有了。

  「不必了。」他語氣裡的輕佻,讓她後悔沒趁他還坐在地上時先踹他兩腳。

  韓宇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一頭烏黑長至腰際的秀髮,令人想一探它的滑溜,埋入其中吸取它的芬芳。

  「妳就這樣把我扔在街上?不乾脆好人做到底,收留我?」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情緒特別低潮,韓宇想再多留她一會兒,儘管這個想法未必有人肯配合。

  「有本事喝就要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回家。」她冷冷地丟下一句話,繼續往前走。

  「喂!」韓宇再次叫住她。

  又怎麼了

  「謝謝!」

  聽見略帶沙啞的溫柔嗓音,原本的不舒服感覺消了一半。「謝風哥吧!我可沒這麼好心。」

  直到她背影消失,韓宇重複念著她教訓的那句話,開始大笑。

  「哈哈!說得好,有本事喝就要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回家。」這個女人,夠酷。

  因為遇到這麼一位個性美女,韓宇開始覺得不再那麼沮喪。或許,有時間,他應該多到外頭走動走動,以免錯失什麼有趣的事情。

  他挪動幾步,依著大樓旁邊的花圃坐下來,深吸一口夜裡才能嗅出的淡淡花香。

  閉上眼,韓宇心想,偶爾以大地為家也不錯。

  不過,才坐下沒五分鐘,一輛車疾駛而來,在他面前煞住。車上走下來一位身穿制服的司機,彎腰將他攙扶上車。

  韓宇不解地問:「運將先生,有沒有載錯人啊,我沒叫車。」

  「剛才桑亞打電話叫我過來這裡載一位客人,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應該是你沒錯。」司機露出親切的笑容。

  「桑亞?」

  「『星光』裡的桑亞,我經常到這裡接送客人,相信我不會錯的。」他幾乎每天都要到這裡報到,恐怕沒有一個狗仔隊比他對藝人的住所還要清楚的。

  「要送你到哪裡?」小柯禮貌地詢問。

  韓宇雖然覺得疑惑,但一躺進舒適的車內卻也不想再移動,告訴司機自己的住址後往椅背一靠,漂亮的嘴角微揚。

  桑亞是嗎?




  翌日--

  紀桑亞進到店內,打開所有的燈,同事陸陸續續趕到打卡。

  她在音響內放入一張今天剛發片的新專輯,動感的舞曲為這一夜拉起序幕。

  外場服務生圍在吧檯邊,討論昨天到店裡的藝人和幾位外型較傑出的客人,這是他們工作之餘的小小娛樂。幾個面貌、身材姣好的女孩聚在一起,畫面十分賞心悅目。

  「星光」裡無論內外場的工作人員莫不經過嚴格的挑選及訓練。女服務生一律具備高纖細的身材、甜美可人的笑容;男服務生則個個俊俏有型,謙和有禮。

  「桑亞姊,妳知道昨天和風哥坐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嗎?」一個名叫小優的女孩興奮地向紀桑亞打探。

  「啊--」緊跟著另一聲尖叫。

  「小優,妳也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很有味道對吧!又帥又壞,那眼神……噢!讓人明知道危險卻又情不自禁飛蛾撲火!」

  「我發誓,他是我目前看過最優的男人。」

  兩人激動地握著彼此的手,像尋得多年知音,眼神晶亮。同時轉向紀桑亞,希望她能透露一些訊息。

  「不知道。」她低頭做水果雕花,消耗開場前的空檔。心裡納罕著店裡光線這麼暗,她們到底從哪個角度看到那男人有壞壞的眼神?

  相較於這群女生的好奇與聒噪,紀桑亞則顯得過於冷漠也太惜字如金。無論什麼問題,她永遠有辦法用一句話簡單帶過,要不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冰山美人」的名號不脛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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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59:23 |只看該作者
 「時間到了。」她指指吧檯後方的時鐘。

  「準備開戰嘍!」圍著吧檯的人一哄而散,站到各自服務的區域。

  「桑亞姊,妳的單喔!」小優將手中的紙片貼在吧檯前的平台上。

  客人陸續點完餐飲,接下來就是吧檯及廚房開始忙碌的時候。

  紀桑亞瀏覽過排在面前的紙片,再掃視一下全場,拿起調酒杯,冷靜流暢的動作,加上她出色絕塵的外貌,令坐在吧檯前的客人看得目不轉睛。

  不過她清透的美麗臉龐上,蛾眉淡掃,雙眸如嚴冬的湖面,堅硬而冰冷,緊抿的唇線沒有笑容,常教人看了不禁屏住呼吸,忘了心跳。

  送出最後一杯調酒,按下桌號數字,負責的服務生過來端走後,紀桑亞退到吧檯角落的位置,安靜地抽著煙。

  除非客人主動攀談,吧檯內的工作人員不會打擾客人,而紀桑亞臉上明顯擺著「別來煩我」的表情,一般識相的客人通常也不會笨到去碰一鼻子灰。

  口中吐出的雲霧,在投射燈照射下緩緩向上飄動,紀桑亞將目光轉向台上用力嘶喊的歌手。

  驀地,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反射性地轉頭看看其他地方--客滿了嗎?為了預防客人喝醉後騷擾紀桑亞,非萬不得已,外場服務生不會白目到把男性客人安排坐在這裡的。他們知道她習慣休息的地方,而且非常討厭坐下的時候與任何人太過接近。

  「Hi!桑亞。又見面啦!」

  補充一句,尤其討厭這種喜歡和她裝熟的客人。

  「先生,MENU請您參考一下,想要吃點什麼還是喝飲料?」小優向紀桑亞嘟嘴聳肩,表示人不是她帶的。回過頭,突然眼睛一亮。「你是昨天和風哥坐同桌的客人」

  「小美眉,好眼力。」韓宇微笑。

  他不過一個微笑,就讓小優心跳加速。紀桑亞則因為小優的驚呼,轉頭注意到他以及他上揚的嘴角。

  合上MENU,韓宇貼近小優耳邊。「由妳決定吧!」輕柔的口吻簡直害得小女生當場融化。

  小優飛紅著臉蛋,無措地看向紀桑亞,請她決定,然後心慌意亂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紀桑亞按熄手上的煙,起身走向前,在帳單上寫下酒名,感覺身旁射來一道灼熱的目光。

  她熟練地將Tequila倒滿一個公杯,另外切了一盤檸檬角,附上鹽罐、一個小杯,推到他面前。想要續杯的話,儘管放馬過來。這會兒醉倒在路旁,她可沒這麼好心了。

  韓宇看著紀桑亞,嘴角始終噙著笑意。她的冷淡並沒有令他感到意外,畢竟昨晚就見識過了,他只是好奇什麼樣的男人能融解她臉上的千年寒霜。

  夾起杯子,他舔一口虎口上的細鹽,飲盡杯裡的烈酒,再用力咬下檸檬,濃烈的酒混著檸檬的酸勁和鹹味,一陣嗆辣後轉為微微的清甜。

  一氣呵成的優雅動作,連紀桑亞也看呆了。

  「過癮!謝啦!」他朝她咧嘴一笑。

  哼!有什麼好笑的,愛耍帥。她迅速撇開臉。

  視野被擋住,紀桑亞不願坐回位子上,走到前方清洗杯子,強勁的水流衝著她的手,將戴在左手中指的戒指刷得更亮白。

  兩位客人離開之後,紀桑亞收下杯子,順道擦乾桌面的水漬。眼角不自覺向左瞄,想證實那被注視的感覺來自何方。

  不過,她想太多了。

  他正專注地望著舞台,不像其他無聊男子,直想藉機找她聊天,倒是場內有不少女人赤裸著慾望打量他。

  很快地兩個身影立即補上才剛空出的座位。

  「桑亞--」一名男子貼在吧檯邊,故意將她的名字尾音拉得長長的。

  那十分親暱的口吻,令韓宇忍不住側身,瞄那男子一眼--一位當紅的八點檔男主角,陸什麼銘的。她喜歡這種奶油小生?

  「桑亞,我這位朋友想追妳,纏著要我介紹妳給他認識。」他搭著另一位穿著十分「痞」的男子。

  紀桑亞抬起頭瞧了瞧,抹得油亮的頭髮,一身看得出來花不少時間打扮的勁裝,隨即又把頭低下去,繼續切著招待客人的水果。

  那名男子帥氣地抽出一張名片,夾在食指與中指間,遞出去。

  「我是蔣子文,和堯銘同一間經紀公司,相信妳知道現在收視率最高的那部八點檔連續劇,我演堯銘的情敵。」說著還順一下已被發雕固定的頭髮。「很高興認識妳,不如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看場電影,我在陽明山上有棟別墅,可以看到美麗的夜景。」

  聽完他一長串的自言自語,紀桑亞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不耐煩地輕啟朱唇。「喝什麼?」人家的一番介紹,她連左耳都沒進去。

  蕩在空中的名片似乎覺得有些寒意,在指尖微微抖了一下。

  四周驀然靜了下來,韓宇假裝搔搔鼻頭,忍著笑--這個女人,真不是普通的冷。

  陸堯銘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拍拍朋友的肩膀。「就跟你說她很酷的嘛,現在死心了吧!排隊等著要追她的人,大概可以塞爆這間PUB,喝酒去吧。」

  蔣子文臉色刷白,沒想到一向深受女性青睞的他竟然如此被漠視。不可能,這只是女人擅長的欲迎還拒。他輕咳兩聲,再次展現他的風度。「桑亞,等妳有空,我的行動電話隨時為妳而開,不管多晚。」

  紀桑亞身後的同事開始掩嘴竊笑,幾位熟知她個性的客人也好整以暇,準備看一場即使上演過N遍,仍然讓人拍手叫好的戲。

  她伸出左手朝他面前一晃,金屬的光澤瞬間閃過,然後回頭喊了聲:「小馬。」

  小馬一聽呼喚立刻靠過來,對著蔣子文微微欠身,笑容誠懇地說:「很抱歉,我們桑亞姊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她平常除了上班,回家還要照顧年幼的孩子,十分辛苦。恐怕不方便打電話給你,也挪不出時間和你去看電影。」

  蔣子文聽完後如遭雷擊一般,兩眼發直,嘴巴張大,下巴忘了收回。陸堯銘歎口氣,拖著呈現呆滯狀態的他回到原來的座位。

  紀桑亞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繼續她的工作,低身將幾個酒杯放進冰櫃裡。

  韓宇在一旁捧著肚子大笑。

  他的笑聲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某個客人突然冒出一句:「小馬,你上個星期說兩個,怎麼今天又多生出來了一個。」

  小馬一愣,仔細回想自己的說詞。「對厚!好像說錯了,哎唷,沒關係啦,多生一點比較嚇人嘛!」

  想到剛才那個自命不凡的男子一臉驚嚇的樣子,客人又是一陣狂笑。

  韓宇忍俊不禁,剛才他差點也被她的那三個小孩給唬住了。

  紀桑亞臉一下子熱了起來。這小鬼,什麼叫多生一點,當她是母豬喔!一抹淺笑難得襲上她的嘴角。

  一直追隨著她身影的韓宇,心臟因此漏跳一拍。心想,她還是維持一貫的冷漠表情就好。老實說,他不認為有幾個男人的心臟比他夠力。

  「昨晚妳這麼幫我,我是不是應該有什麼表示?」見紀桑亞走近,韓宇隨口問。

  「不必。」她彎腰拿起一顆哈蜜瓜。

  「吃飯、看電影妳似乎都沒興趣,喝下午茶如何,配上絕妙的蛋糕,女人的最愛。」

  「不用。」刀光一閃,哈蜜瓜被俐落地剖成兩半。

  冷冷地,帶點微慍,美人生氣時別有一番風情。他閒散地灌口酒,一點都不在意她的拒絕。

  「送花?」他自己搖頭。「不行不行,萬一被妳誤會成我想追妳,那就糟了。」

  「唱歌?」他想一下,說:「連話都懶得說了,唱歌更不可能。」

  靜默了半晌,他摀嘴驚呼。「妳不會想叫我以身相許吧?」

  紀桑亞轉過身想叫他閉嘴,卻發現他臉上的促狹,嘴唇一咬,將頭再扭回來。無聊,自以為幽默!

  「唉……」他歎口氣,眉心一擰。「我這個人就是不懂得討女人歡心,惹人嫌,所以身邊的女人才會一個一個的離開我。」

  他會沒有女人緣?笑話。

  「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口氣十分哀怨。

  他的落寞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太先入為主,反應過度了。但是,他的外型看起來就是標準的花花公子,眼神太明亮,眼角太勾魂……不能怪她。

  對方不接話,他只好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個人倒是不介意女人身邊帶著幾個孩子,結過婚的女人反而比較瞭解男人。男人其實也是有脆弱的一面。」

  「聽過了。」

  「妳說什麼?」他向前傾,不確定剛才那句話是從她口中說出。

  「這種台詞,聽過八百遍了。」

  「什麼?居然有人盜用我的台詞。不過……」他笑了。「妳的聲音我就算聽八百次也不會覺得膩。」

  「無聊。」天下烏鴉一般黑。

  「別這樣嘛!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有沒有男人聽了妳那三個孩子之後,還死纏爛打的?」他八卦地問。

  「有。」

  「真的那後來咧?」

  「警察局。」她皮笑肉不笑地挑挑眉毛。這表示,如果他再繼續多話下去,今晚肯定有地方睡。

  「哈,我要續杯。」識時務者為俊傑。「麻煩妳了。」

  「風老大!」見謝文風走過來,小馬立刻立正站好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

  習慣了他的作怪,謝文風隨意抬了一下手,走向韓宇。「昨晚還好吧?」

  韓宇將擱在一旁的牛皮紙袋交給謝文風,裡頭是剛譜好詞曲的DEMO帶。「受到你們熱情親切的招待,很好,平安到家。」

  他特別加重「熱情親切」這四個字,不過聽在紀桑亞的耳裡,倒覺得比較像是在抱怨。

  紀桑亞送上謝文風的酒,不小心對上他的雙眼,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仍舊掛在臉上,她倉皇地把視線移開。

  他們交談的空檔,小馬靠過來。「老大,你生日那天,同事約好下班唱歌,幫你慶祝。」

  謝文風點頭答應,轉向韓宇。「一起去喝個兩杯。」

  「兩杯怎麼夠。」顯然興致不高。

  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在一旁的小優突然冒出來。「韓大哥,跟我們一起去嘛!」一個勁地親熱。

  「我怕有人不歡迎。」韓宇瞅著紀桑亞。

  「怎麼會?我們都好希望你去,對不對,小茹?」另一個靠過來的服務生拚命點頭。

  「桑亞也希望我去嗎?」他說得很故意。

  在他毫不掩飾的直視下,一直想隱身消失的紀桑亞,被點名之後,立刻變成眾人注視的焦點。

  「關……關我什麼事。」這個白癡,胡扯什麼。

  他的嘴角咧得更開了。「我不想讓妳覺得不開心,畢竟昨晚妳這麼照顧我。」說完,很曖昧地挑挑眉。

  這一個動作惹得她咬牙。他肯定是來找碴的!轉頭看看一臉期待的小優和小茹,以及饒富興味等著她答案的謝文風,她硬聲擠出兩個字:「隨你。」

  小優聽到回答後立刻像只快樂的小鳥,鼓著翅膀向其他同事報佳音,隨即聽見幾聲刻意壓低音量的尖叫。

  她已經開始後悔。做人,應該要威武不能屈。洩忿似的,她用力剖開手中的大西瓜,紅色的汁液流了出來。

  謝文風看看一臉興奮的小優,又納悶低氣壓的紀桑亞……他點點韓宇的肩膀。「我警告你哦,這裡的女孩子都很單純,你這小子花名在外,別到這裡來攪亂一池春水。」

  被他這麼指控,韓宇不服地說:「風哥,別冤枉我,我只是純喝酒,什麼事都沒做咧!桑亞可以為我作證。」

  聽見他又扯上自己,紀桑亞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以免刀劍無眼。「我不說謊的。」

  「有沒有人聽見一顆純淨的心碎裂一地的聲音?」韓宇用手揉揉心臟的位置。

  謝文風拉下他的手。「我怎麼沒發現你還挺有演戲的天分。」

  「我還有很多天分的,不過……是女人才有機會發覺。」韓宇眼睛笑得幾乎要瞇成一線。

  無聊男子!紀桑亞在心裡暗罵。

  「好啦!光應付那堆投懷送抱的女人就夠你分身乏術,我看你也沒時間在這裡風流快活。」

  「風哥……你……你這叫我如何回答,說是,顯得我欲振乏力、力不從心,說不是,又好像我來這裡有什麼企圖。」

  「你還有辭窮的時候?我記得你一向舌粲蓮花,不是嗎?」

  韓宇看著紀桑亞愈來愈快的刀法,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謝文風是故意鬧韓宇的。他若肯認真去追求女孩子,自己可是舉雙手贊成。只不過,韓宇從不將精神耗在任何女人身上,同樣的,肯定也不會用太多力氣去抗拒任何主動親近的美人。

  謝文風真正擔心的是這一點。這個全身不自覺流露著危險氣息的男人,又有多少女人能面對他那雙邪惡的眼睛而不心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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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5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要不要一起坐?」

  一個身穿細肩帶、低胸、背部鏤空貼身洋裝的女子前來邀韓宇同坐,連遠在一公尺外的紀桑亞都可清楚聞到女子身上濃郁的催情香氣。

  韓宇向那桌另外兩個一樣艷光四射的美女點個頭,側身貼近女子的臉頰,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名女子聽完神色變得有些僵硬,瞧紀桑亞一眼,輕哼一聲,扭身踩著高跟鞋走回座位。

  莫名其妙又接了一個白眼,紀桑亞心底的無名火愈燒愈旺。

  一連幾天,韓宇每晚報到,一向空著的位子儼然變成他專屬的座位。

  她的站姿已經由右腳換左腳,左腳換右腳這樣來回變了數十次,仍舊無法減輕雙腳的酸痛。

  「小宇--」嬌滴滴的女高音從遠處飛奔而來。「小宇,你也在這裡啊?怎麼好久沒到店裡找我?」女子鮮紅豐厚的嘴唇翹得老高,一隻手攀到韓宇的肩上。

  「知道妳忙,想見妳還得無排隊。」沒想到在這裡遇見熟人,他幹幹地笑了幾聲。

  「人家行情哪有你說的這麼好--」女子一手掩嘴吃吃地笑。「不然……我把今晚空下來……」原本放在他肩上的手已經移至胸膛,兩坨快彈出來的高峰拚命往他的手臂擠去,一旁的男客人羨慕得口水直流。

  「今天不行……」他在她耳邊嘀咕幾句。

  「啊?!」女子塗著紫色眼影的眼睛倏地瞪大,轉向紀桑亞,打量一會兒,不甘心地睨向他。「好啦!今天先放過你,記得來找我喔!如果不滿足的話……一手又在他胸前摸一把。「還是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玩得開心點。」見她離開,韓宇悄悄吐了口氣。

  紀桑亞終於按捺不住地問:「你都跟她們說什麼?」為什麼每個女人離開前都要瞪她一眼。

  「妳想聽?那靠過來一點。」他將手掌田在嘴邊。

  紀桑亞怕上當,可是又想知道他到底亂說什麼,不情願地移兩步。

  「我說啊……」他故意說得很小聲。

  「什麼?」她只好又靠近一點。

  「那得問問我的女人同不同意。」

  「誰是你的女人?!」紀桑亞如被踩到尾巴的貓,汗毛直豎。

  「妳啊!」韓宇絲毫沒被嚇到,反而扣住她的下巴端詳。「要不,怎麼一有女人走過來,妳的表情就變得比怨婦還難看。」

  他的鼻息徐徐拂過她的臉頰,嘴角依然噙著笑,一瞬間紀桑亞有些暈眩,她扭頭移出他的手掌。「少臭美,我還想叫拖吊車來把你拖走,省得我看了礙眼。」

  「我在這裡會讓妳坐立難安嗎?」他挑起一束她落在肩上的長髮,感覺躺在手中的滑溜,一如想像。

  「你……有毛病。」她紅著臉將頭髮抽回來,往旁邊挪幾步,不再理會他。

  這個無賴!她瞪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他還是執意坐在那個位子,害得她每天回家兩褪發腫,腳底板疼痛不已。

  「站不住,就坐下來,咱們來聊聊天嘛!」

  紀桑亞繼續保持眼觀鼻、鼻觀心。

  「一個人坐在這裡,很寂寞呢!」

  「會嗎?我看你倒挺忙的。」她悶哼。

  「不忙、不忙,只要妳想,我隨時有空。」他攤開手表示歡迎。

  「承蒙厚愛,可惜我一、點、都、不、想。」冷冷地潑回一桶冰水。

  食指間夾著煙,拇指輕托著額頭,韓宇低低地笑著。

  「笑什麼?」他總是知道如何挑起她的注意。

  「妳怕我,所以不敢靠近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

  「怕被我吸引,所以故意離得遠遠的。」

  紀桑亞像被點住啞穴。混沌的思緒冒出了一點線頭,不過,她沒勇氣繼續往下探究。

  一股白霧自韓宇的嘴角噴出,眼神轉為深沈。不一會兒,那習慣性帶著一絲嘲諷的嘴角揚起。「隨便說說的,不會剛好被我猜中吧!」往椅背一靠,他瀟灑地彈彈煙灰。

  「你……你太狂妄了。」不知怎麼,她的心跳有點亂。他那如鷹隼般的注視,讓她有種被當成獵物的感覺。

  他淡淡地笑了。「我發現,妳的觀察很敏銳,可見妳挺在意我的。」還是那個調調,永遠能將一句話轉得曖昧不清。

  再跟他多說幾句,她肯定會折壽。

  這幾天,她已經覺得自己的情緒起伏太大了。為表現不受他影響,她賭氣地坐回她平常休息的位子。有什麼好怕的!

  韓宇反而打住沒再多說什麼,轉而看向舞台。

  他的外表的確出眾,少了藝人們刻意裝扮的華麗,多了一分漫不經心的灑脫,眉宇間流露的自信更增添危險性。即使只是坐在那裡,女人自會不斷前來搭訕,彷彿天生的優越感,讓他不屑耗力尋找獵物。

  「氣定神閒」是他專用的形容詞。及肩的頭髮自然披散,發尾微微向後翹,顯示出他對自己、對生活的漫不經心。穿著寬鬆的休閒褲及隨意搭配的針織衫,寬闊的肩膀,像可以撐起一片天,讓修長的身形不顯削瘦。他的悠然與氣勢渾然天成。

  紀桑亞承認,他與那些想接近她的男人不同,看起來風流、花心,又不見他接受那些主動送上門的尤物。雖然愛在嘴上捉弄她,事實上,她並沒有感到被侵犯的不舒服,只是捉摸不定他話裡的玩笑與真實。不過,她才不在意他,只是討厭自己太容易被他惹惱。

  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正對著紀桑亞的,在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

  他挑挑眉毛,向她晃動手中空了的酒杯。「還滿意嗎?這張臉。」

  愣了約有十秒,紀桑亞才察覺到剛才一直打量他的丟臉行為。不過她沒有立刻迴避他的注視,只是慢慢的,控制自己臉上的肌肉,一直到臉上的熱潮退了,才像沒事一般站起來,讓小優幫他送酒過去。

  一背過身,她忍不住皺起五官。好糗!

  韓宇沒有漏掉她臉上轉換的任何一種表情--刻意假裝平靜,卻掩不住從細緻的臉龐延燒到頸部的紅霞。那迷離的雙眼,微啟的朱唇,若不是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座吧檯,恐怕自己已經忍不住傾身吻她了。

  她的反應真的太絕了。

  他又將視線調回舞台,一時心情大好,跟著樂團的節奏輕輕地哼唱。

  這會兒,紀桑亞是個明知犯錯卻又暗自希望沒有人發現的小孩,立在原地,假裝十分忙碌,忙到沒時間休息,忙到沒空回到位子坐下。她要自己相信,並不是因為怕面對他。

  十一點一過,通常會有另一批客人進來--愈夜愈美麗的夜貓族。

  紀桑亞以純熟的手法將一張張單據快速消化,再將客人離開後的杯盤處理乾淨,然後調了幾杯飲料讓外場服務生送到台上,給下一場表演的歌手及舞台上的樂手們。

  「桑亞姊,吃宵夜了。」

  聽見小馬的呼喚,她才抬起頭來看看牆上的時鐘,十二點了。

  下意識尋找他的身影,發現他的位子空了,桌面上也已經清理乾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紀桑亞坐回休息的老位子,鬆了一口氣。

  都是他,害得她不能回到位子坐下,一雙腳現在才會這麼酸痛。她揉揉小腿,不停地詛咒--最好永遠消失,那個自大、自以為是、無聊透頂的可惡男人。

  燃完煙,將眼前那張噙著笑意的臉隨著煙狠狠按熄,一天的好心情,卻讓他給硬生生地攪亂。

  她起身走向員工休息室,準備吃宵夜。

  「今天是菠菜炒肉絲,全部要吃完。」廚房阿明師父笑吟吟地端來一盤菜。

  「看妳瘦得剩皮包骨,隨便來個輕度颱風,就可以直接把妳從台灣北邊吹到南邊去。」阿明捏捏她手腕薄薄的一層皮,不斷搖頭。

  紀桑亞不禁啞然失笑,想要達到他的健康標準,她非得再增胖個二十公斤才行。

  她的骨架較細,身材比例相當勻稱,雖然瘦卻不至於像阿明師父形容的皮包骨。不過,以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體重五十公斤,的確與「白白胖胖」有段遙遠的距離。

  「一根都不准剩。」阿明師父就站在她背後盯著。

  紀桑亞埋頭將盤內的每根菜都往嘴裡塞。「這樣過關了嗎?」她特地盤底朝天,讓他檢查。

  老師父滿意地點點頭。

  她唯一無法漠視的就是疼愛她的風哥及阿明師父。也只有在他們兩個人面前,她才會流露出小女兒般的模樣,他們總讓她想起住在中部的父母。

  知道自己不該讓家人操心,但是,她不想再聽那些規勸的話,不要他們一再地提醒她--尹傑已經死了。

  一個人不會這麼容易憑空消失的!尹傑在美國唸書那麼多年,沒病沒痛,經常當空中飛人兩地跑,從來就不是慌張散漫的人,怎麼會輕易地讓一輛車子奪去他的生命?

  三年了,紀桑亞仍不願接受未婚夫車禍身亡的事實,她寧願想著,他是在美國認識了別的女孩,怕她承受不了打擊,所以用這個漫天謊言來瞞著她。只要不踏上那片土地,沒見到他安葬的地方,有一天,他會帶著妻兒來到她面前,請求她的原諒。

  沒有關係的,只要他幸福,只要他好好活著,無論什麼原因,她都會原諒他。

  就這麼的她一個人北上,遠離所有關切的表情,以及親友不痛不癢的安慰。在日夜顛倒的生活中,平靜度日。

  時間,可以掩蓋的事情很多,不管你願不願意,再濃的情感都會漸漸消逝,頂多留下淡淡地,幾乎不可見的痕跡。




  「風哥,生日快樂!」

  謝文風的五十五歲生日。過去曾受謝文風提攜照顧的歌手紛紛出現在店裡,連一些早已離開歌壇轉往商界發展的老朋友們,也意外地前來祝賀。

  不知情的客人一時之間看到眾星雲集全傻眼,心中暗呼:「真是賺到了。」

  「唱歌!唱歌!」台下的觀眾不斷鼓噪。

  今晚的節目就像年終的跨年演唱會一般,每到一位貴賓總被亢奮不已的客人及相識的朋友要求上高歌一曲,整個店裡的氣氛沸騰到最高點。

  韓宇向謝文風敬了杯酒,回到他專屬的座位。

  「再給我一杯。」吧檯前一名女子對紀桑亞說,看來已經七、八分醉。

  女子年輕細緻的臉龐,如混血兒般深鑿的五官,眉心糾結,似乎藏著許多心事……紀桑亞有些擔心,這樣的單身女子,不像來這裡尋歡的女客人。

  「小姐,我請妳喝一杯。」坐在女子另一側的男子傾身靠近她。

  「我自己有錢,不用你請。」女子一手揮開噴過來的酒氣,卻因為重心不穩,反倒跌進對方懷裡。

  男子心喜,將她摟得更緊。「妳喝醉了,我送妳回去。」

  「滾開。」她想掙脫,聲音的力道卻不夠。

  「不要假了,走吧!」男子輕輕一帶,她整個人從椅子上滑下來。

  紀桑亞皺起眉頭,猶豫著要不要叫安全人員。

  「這樣很難看耶!」韓宇按住男子的肩膀。

  「少管閒事!」男子露出凶狠的目光。

  「我猜你可能聽不懂國語,我剛剛聽見她叫你『滾開』,如果需要,我可以翻成台語給你聽,或者英語、法文、西班牙文也可以。」他的語氣平和而有禮。

  「她是我先看到的。」

  「我知道你盯她很久了,不過,人家好像一直沒把你放進眼裡,你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韓宇加強手的握力,男子肩膀一吃痛,鬆開攬在女子腰間的手。

  女子身體一軟,韓宇即時抱住她,扶她坐回椅子上。

  「掃興!」那名男子知道自己勝算不大,匆匆離開。

  「再給我一杯。」女子拿起空杯,向紀桑亞重複先前的那句話。

  「小姐……」紀桑亞從不干涉客人的事,此時卻猶豫地看向韓宇。

  「我可不認識她。這種事不能好人做到底的。是妳教我,『有本事喝就要有本事自己回家』。」

  「我又沒說什麼。」紀桑亞又好氣又好笑。韓宇出面,輕鬆地解決問題,沒有引起客人的騷動,讓她鬆了一口氣。見他一本正經,好像生怕她誤會什麼,心底冒出一些莫名的喜悅。

  「我的酒呢?」女子被晾在一邊,嘀咕著。「放心,我還沒醉。」

  「可是剛剛……」唉!哪個人喝醉了會自己承認的。

  「剛剛如果他硬要把我帶走,我就讓他絕子絕孫。」

  「嚇--」這會兒換韓宇瞪大眼睛。幸好剛才沒讓她在身上多停留,他悄悄將椅子往另一邊移。

  「我瞭解了,馬上來。」紀桑亞送上酒,暗暗取笑韓宇的動作。

  「別偷笑,這可關係著很多女人的幸福。」

  「你不覺得這裡已經夠亮了?」她抿著嘴,嘴角卻洩漏了她的好心情。

  「什麼意思?,」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嘖、嘖……」韓宇搖頭。「傳說中的桑亞,善解人意、溫柔婉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沒想到竟然是『毒辣派玉女掌門人』。果然是人言可畏啊!」

  「噗……胡說什麼。」她什麼時候善解人意、溫柔婉約了?關不住,忍不住,她還是笑了出來。

  韓宇又再一次失神於天使的笑容。不過很快地,紀桑亞又恢復一貫的清冷表情,快到讓他以為剛才出現的是幻覺。

  看見謝文風從遠處走來,紀桑亞關心地問:「大哥,還好吧?等等還要唱歌呢!」

  「沒問題啦!妳調的酒根本就和葡萄柚汁差不多,妳聽過喝果汁喝到醉的嗎?」謝文風笑說。

  韓宇吃味。「給風哥的調酒像果汁,給我的卻是原汁原味的烈酒。」他挪身靠近吧檯內的紀桑亞,瞅著她想閃避的眼睛,故意逗她。「難不成想灌醉我?」

  「我比較想直接打暈你。」

  「酒後還可以亂性,暈了可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韓宇輕聲地說,像手裡拿根羽毛搔著她的耳朵。紀桑亞頓時浮起一片雞皮疙瘩,她斜睨他一眼,不料卻跌入一片黝黑晶亮的深潭。

  她努力將視線拉回,硬生生扯出一句:「下流。」便趕緊坐回位子,只覺得兩腳不只酸痛,還發軟,簡直快要站不住。

  韓宇大笑。轉向謝文風說:「晚上的表演真是過癮極了。」

  「是啊!都三十年了,沒想到每一首歌都能讓我記起好多好多事,歌裡的情境、背後的故事,收歌時的喜悅與挑選主打歌時的掙扎,真的是五味雜陳。」

  趁著他們聊天,紀桑亞大大吸了幾口氣,撫平突來的心律不整,悄悄按摩著因長時間站立而酸痛的小腿。

  「不過--」謝文風認真地看著韓宇。「有一個人、一首歌、一個遺憾,一直放在這裡。」他槌撾左邊胸口。「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再聽他親口唱一遍。」

  「哦?還有誰沒來嗎?」

  謝文風但笑不語。

  紀桑亞好奇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有沒有人說過你老奸巨滑。」

  「通常是說寶刀未老或是老當益壯。」

  「我怎麼覺得是『老龜煮不爛,禍移於枯桑』。」

  「千里馬遇見伯樂,一般人會開心地慶祝。」

  這兩個人說話怎麼高來高去的?紀桑亞有種遇到仙人的感覺。

  靜默了許久,韓宇終於站起來,無奈地笑笑。「好吧!看在你是壽星的分上,只好犧牲色相,搏命演出。」

  韓宇走向舞台向樂手說了幾句話,舞台上的樂手對他北了一個OK的手勢。

  紀桑亞盯著他的背影--一定是她看錯了,悲傷不可能出現在他這個無賴身上。她搖搖頭,甩開幾乎要改變對他的看法的念頭。

  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韓宇站上舞台,立刻吸引了交談中的客人的目光。

  背後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細碎的耳語逐漸停止。他站在台上,一手拿著麥克風,另一手緊握著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唱歌--

  妳無聲落淚

  燙傷我不能擁抱的雙臂

  只能不斷往後退

  退到對妳沒有傷害的世界

  寧願轉身放棄自己

  不捨無盡等待折磨妳

  身體任由酒精麻醉

  清醒承受自己犯的罪

  所有人,靜靜聽著那低沈瘖啞的歌聲。紀桑亞則吞了一大口酒,望向他深沈的眼睛。

  欠妳的溫柔

  速速守候開不了口

  該妳的溫柔

  放手去追別再回頭

  想妳的溫柔

  夜裡反側無力掙脫

  給妳的溫柔

  雙腳跪地向天祈求

  當音樂轉為高亢,他閉上眼睛,輕輕蹙眉,將內心的苦悶藉由吶喊一股腦兒狂奔而出。

  聲音裡的情感、唱出的每個字都敲擊著所有人的心防,引出藏在內心不輕易開啟的回憶,一些感情豐富的女孩不禁抬手擦拭眼角的淚水。

  不該愛我的妳

  等著時間緩緩流過

  當作不曾做過這個夢

  沒想到,他的歌聲這麼迷人,出乎她意料。在聽過這麼多歌手唱歌後,紀桑亞很難再為什麼人的歌聲著迷,剛剛她卻聽得出神。

  他臉上刻著深沈的情感,讓她的心受到微微震盪。這也是他嗎?內心冷硬的一角隨著歌聲,一小塊、一小塊地逐漸崩落。

  音樂結束,韓宇放下麥克風走向舞台旁邊的走道,如雷的掌聲才爆發出來,客人情不自禁站起來高喊:「安可--安可--」

  坐在吧檯旁的謝文風也早已老淚縱橫,不停地點頭,笑中帶淚。他用手背擦擦眼淚向紀桑亞說:「幫我去看看他。」

  她點點頭,轉身循著他離開的方向走向男廁,貼靠著通道的牆,思考著待會兒看到韓宇該說什麼。

  這首歌有什麼特別意義嗎?他聲音裡的壓抑又是為了什麼?而大哥為什麼聽完之後竟感動落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一連串的疑問在紀桑亞腦中盤旋。

  韓宇望著鏡中的自己,沒想到再次唱這首歌,那些以為早已不在乎的孤單,還是湧上心頭。

  這是他為一輩子等待,卻始終等不到愛情的母親所寫。他的叛逆和對父親的憎恨,讓母親流了太多眼淚。

  原本要獻給母親的冠軍獎牌,卻在母親的哀求下,答應不再唱歌,所有的愧疚以及心疼,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握起拳頭,狠狠搥向牆面。

  不在乎自己在父親眼中是多麼墮落沈淪,他從來都不屑繼承那龐大的家業,只是沒想到,母親為了討好那個對婚姻不忠的男人,選擇漠視他的才華,要他放棄一切。

  他以為,那個家,至少還有母親是愛他的。後來才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是母親用來確保她在家中地位的棋子。不過,他卻讓她失望了。

  母親都過世五年了,所有對親情的渴望早該同她一起埋葬。

  還是失控了。韓宇低咒一聲,用力推開門走出去。

  砰地一聲,將紀桑亞從思緒中拉回,對上他因忿恨而顯得更深沈的黑眸。他的前額仍殘留著洗臉時濺出的水滴,眼前的他,在紀桑亞心中的形象頃刻間翻覆了。他不再是巧言令色、狂妄不羈的風流男子,他眼中的絕望,一如三年前鏡中映出的自己。她有股衝動,想要上前去擁抱他,抹去他眼底的陰霾。

  沒想到會看到紀桑亞,韓宇微微一愣,迅速換上另一種表情,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軟弱。

  走向她,兩手撐著她背後的牆,將她圈在胸前的小小空間,不懷好意地說:「腳酸就在椅子上乖乖坐好,站在男生廁所前,想偷襲嗎?」

  一時間,大腦停擺,她找不到話反擊,誘人的紅唇就這樣一開一閉。

  韓宇雙眼一瞇,來不及思索便攬過她的細腰,俯身吻住她。

  溫熱的指尖緊緊貼著她的腰,狂熱地在她口中翻騰,像要掏盡她胸口的空氣,石力的雙臂緊緊將她鎖住,一次又一次撩撥她生澀的舌尖。

  閉起眼,托著輕輕發顫的身體,昏暗的空間中,沈溺在她給予的柔軟。

  紀桑亞轟地腦中一片空白,她忘了呼吸,忘了身在何處,整個人被封鎖在他的懷裡,接收不到外界訊息,像跌入無盡的深黑裡。

  想用力推開他,卻變成扶著他的腰勉強支撐自己,貼緊著他結實的身體,只覺網條腿虛軟無力。

  許久,韓宇才離開她已紅透腫脹的唇瓣,一手仍扶著她的背,以防她陡然癱軟。

  兩雙眼睛近距離凝視,狂亂而迷濛,望著呼吸急促的紀桑亞,韓宇像受到蠱惑股,又輕輕一啄。

  「真甜。」

  紀桑亞這才恢復神智,使勁往他胸口一搥。「你變態!」

  「唔……」沒想到她力氣真不小。韓宇咳了兩聲,擠著眼。「歌手唱完,不是都有人獻花獻吻,我以為……妳是專程在這裡等我的,痛……」他的嬉皮笑臉換來另一記重搥。

  「無恥!下流!」紀桑亞彎下腰,從他手臂下鑽出,倉皇地走進女化妝室。

  撫著剛與地接觸的嘴唇,韓宇忍不住再三回味。

  他明明只是想要捉弄她一下,怎麼真的親了?

  不過,她也太清純了吧,這樣就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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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3:0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化妝室裡,紀桑亞環抱著自己。

  她的心跳好快,臉好紅,耳中仍嗡嗡作響,渾身酥軟,像尚未從夢境中清醒過來。鏡中的她,被揉亂的長髮、嫣紅的臉頰以及浮腫的嘴唇,她幾乎認不出自己--那充滿迷離的眼神不是她的;那柔弱無措的表情不是她的;那帶著期待而微啟的紅唇不是她的……

  弄懂了原來又是他惡意的捉弄,而她竟像個青澀少女,迷失在他的侵略裡,她懊惱地將臉埋入掌心中。

  她難得想對他表示點關心,反被他當成在男廁所前不知有何企圖的變態,還讓他輕易地奪去自己的吻,最氣人的是自己渾然不覺應該反抗。

  不行,不行!

  「要冷靜……只是一個吻,沒什麼大不了。」她對鏡子裡的自己做好心理建設。

  下次你再醉到不能回家,就叫垃圾車來把你運走埋掉。

  還有,最好別讓我幫你調酒,保證讓你腹瀉三天三夜走不出廁所。

  可惡,太可惡了!

  她再三擦拭自己的嘴唇,把適才稍稍對他有些好感的想法,跟著揉成一團的衛生紙拋進馬桶裡用大水沖走。然後忿忿地離開化妝室,回到吧檯。

  一回來,就看見謝文風擁抱著韓宇。眾目睽睽下,風哥的舉動讓韓宇這個大男人看來有點手足無措。

  「喂!風哥,我可是只對女人的身體感興趣,你別毀了我的名節。」韓宇晃著不知該放在哪裡的兩隻手,眼角不忘掃過一臉殺氣的紀桑亞,惡劣地向她眨眼。

  這個披著人皮的變態色狼!當下紀桑亞決定再惡毒一點,讓他一星期不能下床。

  「桑亞,拿酒來,今天太開心了,該狠狠醉上一場。」八年了,終於再次聽見他的歌聲。謝文風樂不可支。

  韓宇答應過他母親,不再唱歌,但為了成全一個老人的心願,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去了。雖然,他從未放棄過音樂,但是,謝文風更希望韓宇能從年少的陰影中走出來,登上原本就應該屬於他的音樂舞台。

  經過歲月的歷練,豐富的聲音表情比第一次聽見更令人感動,這表示他看似滿不在乎的表面下,仍隱藏著細膩敏銳的情感。

  小馬也端了杯酒,湊過來和謝文風及韓宇乾杯。

  「韓大哥,太棒了,我來這裡這麼久,第一次聽歌聽到想要掉眼淚。」小馬真心地表露自己的感覺。「你以前也出過唱片嗎?這首歌叫什麼名字?我想把它學會,唱給女朋友聽。」

  韓宇笑著搖頭。「這歌結局不好,學一些浪漫的情歌,這樣比較容易打動女朋友的芳心。」

  「欠妳的溫柔。」

  坐在吧檯前的那名女子突然冒出聲音,所有人全轉向她,訝然地發現她淚流滿面。

  小馬嚇一跳,這也太誇張了吧!

  女子怔怔地望著韓宇,眼底似有千言萬語。

  韓宇有點頭皮發麻,他可不想再招紀桑亞的白眼。

  女子閉上眼,抹去臉頰上的淚水,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終於讓我找到你了。等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說完,轉身離開。

  這下,全部的焦點又轉回韓宇身上。

  「你認識?」謝文風問。

  韓宇搖頭,他也是一頭霧水。

  「韓大哥,剛才你這麼幫她,她是不是想以身相許啊?」小馬羨慕地說。

  「不會吧!千萬不要啊!」

  「剛才還想撇清兩人的關係。」紀桑亞懷疑地盯著他,眼中帶著殺氣。

  「我真的不認識……」他下意識想解釋,不過,顯然有人不想聽狼。




  等待降下鐵門的時間,幾個同事兩兩相互載著騎乘機車先去KTV。

  「都喝了些酒,一起坐小柯的計程車過去吧!」謝文風招呼著韓宇和紀桑亞。

  「妳先上車。」韓宇踩熄煙蒂,輕輕摟過紀桑亞的腰,讓她坐進去。一個對他而言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卻讓她全身緊繃。

  「Hi,桑亞,好久不見。」小柯興奮地向她打招呼。

  紀桑亞微笑點頭後望向左邊車窗外的街景,刻意與韓宇保持距離。她發現,只要有他在的空間,她就會莫名其妙地受他影響。

  前方的人熱絡地交談著,後座則各據一方各自沈默。

  「不理我?」韓宇傾身靠近她。

  她不回答,只是更往角落縮。

  韓宇低低一笑,坐回正常姿勢。

  只是一聲輕笑,在昏暗的狹小空間中,卻讓紀桑亞一陣心悸。他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能輕易觸動一種連她也不懂的敏感情緒。

  好不容易捱到目的地,韓宇打開車門等紀桑亞下車後關上車門,小柯下忘回頭叮嚀他:「別喝太多嘿!」兩人默契地露齒一笑。

  「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查明包廂號碼後,謝文風熟識得像回到自家廚房一樣,沒讓服務生帶就逕自往前走,後頭跟著韓宇,紀桑亞則落在遠遠的距離後。

  謝文風進去後,韓宇手插著口袋,站在門口等待有如蝸牛爬行的紀桑亞。

  紀桑亞一直到自己的腳差點踩到他鞋子才停下來抬起頭,眼裡帶著挑釁的問號。

  他高大的身形擋住她前方的視線,壓低的身體,令紀桑亞想起那個吻,一陣心慌。

  「進來一下。」韓宇把她拉到隔壁一間沒有客人的包廂。

  「你想做什麼?」紀桑亞掙扎著。

  「坐著。」韓宇緊緊箍住她徒然浪費力氣的小手,一臉嚴正地說。

  紀桑亞撇開眼當作沒聽見他的話。

  「還是妳希望我吻得妳腿軟,才肯乖乖坐下?」他逼近她的眼,溫熱的氣息直逼她的臉,她一慌張跌坐在沙發上,仍執意不去看他。

  「沒見過像妳這麼好強的女人。」他蹲下來,大手在她因酸痛而微僵的小腿輕輕捏揉。

  「噢……」突來的疼痛讓紀桑亞皺眉。

  「明明腳都腫了,還不肯乖乖地坐著,妳以為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就不會酸了?」

  她不由地一怔,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

  「就算不想靠我太近,也不必這樣虐待自己的腳。」

  她沈默不語,低著頭看他,心底又是那一陣奇怪的絞痛。

  「真的這麼討厭?」他一臉受傷。

  「妳還真是不會說謊。」韓宇輕笑。「不過,我倒是挺喜歡妳的。」

  沒預期他會冒出這麼一句話,紀桑亞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

  「不會吧!面對一個純情少男的真誠告白,妳竟然是這種表情?」

  「別……別開玩笑了。」她按著胸口。

  他但笑不語,讓紀桑亞覺得自己又被他捉弄了一次。

  一雙纖細修長的腿,可惜隔著長褲,韓宇無法體會那種觸感。肯定跟她的臉頰一樣滑嫩。

  「好些沒有?」他仰起臉觀察她的表情。

  「嗯?」

  「妳的腳。」

  「喔……好多了。」這才察覺到兩人的姿勢曖昧,感覺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她下意識往後挪。「謝謝。」

  他扶著她兩側的沙發坐摯,作勢要起身,卻突然停下動作,望著她。

  紀桑亞嚥一口口水。「你……你想做什麼?」這一次她記得將手抵住他愈來愈靠近的胸膛,不讓他進入攻擊範圍。

  韓宇瞧她一臉驚恐,放聲大笑。「別緊張,我不會在這裡吃了妳的。」他撐著膝蓋站起來,隨手撥開額前落下的頭髮。「先進去吧。以後別再虐待它了,小心站久了變蘿蔔腿,我會心疼的。」

  「對了,」他又拉住她,低身貼近。「我的吻技還可以吧?」

  轟!熱浪直接襲擊她的兩頰。

  「色狼!」她立刻掩面落荒而逃,還聽見背後傳來他毫無節制的大笑。

  紀桑亞打開門,昏暗的包廂裡,麥克風爭奪戰早已戰得不可開交。

  坐到離點歌機最遠的另一端,在這裡依然有她習慣的位置。

  她的心臟還猛烈跳著,呼吸還急促著。因為一句「喜歡」、因為一個動作,因為那個不斷自動重播的畫面……她怎麼了?

  明明知道他是開玩笑的,卻還是忍不住微微動了心。

  明明對這樣玩世不恭的男子感到厭惡,卻還是被他眼神所牽動。

  她甩甩頭,幻覺,這一定是幻覺。

  門再度被推開,女生們像終於見到了偶像般興奮地招呼韓宇。

  「今天風哥是主角,我坐這裡就好。」他直接坐到紀桑亞身邊,婉拒小優為他留的位置。

  因為他突然擠進來,紀桑亞往外面挪了幾寸,差點就跌出椅子外。

  「小心。」韓字眼明手快,攬住她的腰。「位子不夠的話,我不介意妳坐我腿上。」

  她一聽,馬上穩穩坐著,只是,他手這一攬就沒再放開。

  「你的手……」紀桑亞不安地扭動身體,想逃離這太過親密的接觸。

  「什麼?!」音樂太大聲,韓宇彎下身體,耳朵貼近她的唇。

  沒再聽見聲音,他奇怪地轉頭看她,嘴角不小心掠過她柔軟的唇,兩人都像被電觸到。

  她柔軟的髮絲輕輕搔著他的手臂,引來下腹一陣緊縮,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再往前逼近。

  紀桑亞全身僵硬,背後抵著他的手臂,前面是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距離。

  「韓大哥,你想唱哪一首歌,我幫你點。」小優不知道何時擠過來坐在韓宇身邊,眼睛卻瞄向紀桑亞。

  其他人忙著聊天、唱歌或許沒注意到,但小優卻發現韓宇與紀桑亞間奇怪的感覺。過去,桑亞姊不會讓男生靠她這麼近。

  韓宇摸摸她的頭。「妳唱吧!小優歌聲很不錯喔!」

  「那你想聽我唱哪一首?」小優勉強笑笑,壓住心頭的猜疑,指著點歌本問韓宇。

  趁著他與其他人聊天,紀桑亞嫌惡地試著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那只鹹豬手,不料那隻手的主人卻不鬆開,反而將她摟得更近,他的溫度透過薄衣燙著她的身體,令她感到虛軟無力。

  終於放棄任何想逃離他的念頭,假裝專心盯向螢幕,充耳不聞身旁瘋狂的喧鬧聲,只覺臉上的熱潮始終沒有退去。這個男人太霸道、太狡猾,而她,似乎總是落敗。

  「韓宇,到店裡唱幾場吧!一個星期安排三天,怎麼樣?」謝文風突然向他提議。

  「對啊!韓大哥,到我們店裡唱嘛!你都沒看見今天所有的客人站起來拚命鼓掌叫好的樣子。」

  「我們也都好想再聽你唱,韓大哥,你就答應嘛!」

  「風老大,一星期三天不夠啦!每天,每天好了。」

  同事們紛紛看向韓宇,一臉企盼地等著他點頭。

  韓宇知道這是謝文風故意在眾人前設下的陷阱,苦笑著。答應唱一首歌之後是要他到PUB演唱,該不會最終目的,是想圓八年前那個夢,替他出唱片吧?

  紀桑亞側目,想知道他的答案。

  韓宇立刻感覺到她的注視。她不知道自己有種魅力,會讓人不自覺受她吸引而停下腳步,只為多待一會兒,再看看她、再多親近她一些。

  「妳不反對吧?」

  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韓宇的嘴唇輕觸著紀桑亞的耳垂,溫潤低沈的聲音直接竄入她的耳中,引起一陣顫慄。

  紀桑亞幾乎癱軟,燒燙著臉,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好吧!」他轉頭給了謝文風一個微笑。

  耳邊鬧哄哄的,只感覺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著,她被擁進什麼人的懷裡又被擠開,等到紀桑亞回過神,其他人又瘋成一團,開始砸蛋糕。

  不知何時,韓宇已經離開座位,被拖入戰局。

  這個男人,真的太危險了。

  她閉上眼,整個人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沒注意到,站在韓宇身旁的小優眼中投射出的埋怨。




  謝文風搭上計程車前向韓宇說:「你們兩個同方向,你先送桑亞回去。」

  紀桑亞正想拒絕,卻被他一把塞進另一輛計程車內。

  她瞪著他說:「我自己坐車回去。」怕他又一時興起,捉弄她。

  「休息一下,到家我會告訴妳。」韓宇摟過她,讓她靠向他的肩頭。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人家說的話?」紀桑亞掙扎。

  「乖,我知道妳累了,睡吧!」他的手勁不允許她逃離,霸氣裡隱含的溫柔,告訴她反抗無效。不久,疲累襲來,她竟沉沉睡去。

  「桑亞……到了。」撫上她的臉龐,輕輕喚著熟睡的她。

  紀桑亞睜開尚迷濛的雙眼。「我真的睡著了?」

  「是啊!還打呼、流口水。」他作勢幫她擦擦嘴角,讓手的觸感延續下去。

  「騙人。」紀桑亞摸摸下巴。

  韓宇跨出車外,扶著有些失去方向感的她,讓計程車先離開。

  「你不回去?」

  「先送妳上去。」他的手一直捨不得放開。

  紀桑亞將鑰匙插進門孔,忽然轉身,一臉防備地說:「我可不會請你進去坐。」

  韓宇啞然失笑。「怕吵到孩子?」

  「咦?」

  「妳那三個孩子啊,忘了?」

  「噗……」紀桑亞笑了出來。「是啊,睡得正甜呢!」

  韓宇失神地盯著她看。一手貼上門板,下巴往前挪近,紀桑亞心慌地趕緊低下頭。

  「至少應該來個吻別吧!」她的反應永遠讓他感到新鮮。

  她將頭垂得更低。

  「呵,外面壞男人很多,的確要懂得保護自己。」

  「是啊……眼前就有一個。」她小聲地說。

  「沒錯!」他揉揉她一頭長髮。「那我走了,晚安。」

  紀桑亞再抬起頭時,只來得及望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她佇立許久,才推開門,進入房間。

  韓宇走出大樓門口,淡淡的花香隨著夏日清晨的風拂上他的臉,他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氣,天空已隱隱透出光亮。

  「早安!」向蜷在花牆邊打盹的一隻黑貓打招呼。那是他和紀桑亞相識的地方。

  這女人真有意思!

  他仍記得當時她為狼狽的他清理穢物,那是連情人之間都未必願意做的動作。

  將雙手插在口袋裡,一步一步踩著自己淺淺的身影獨行,腦子裡全是紀桑亞。

  在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就被她吸引了。

  一開始只是好奇她的拒人千里,後來,逗她開口說話,變成他一天最大的樂趣。

  男女之間最曖昧的時候也是遊戲最高潮的時候。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容易看透,尤其她的反應經常讓他感到意外,二十幾歲了,居然還帶著未經人事的羞澀。像摸透了男人所有把妹的技巧,卻又笨拙地不知如何回應。

  她的確挑起了他的興趣,但也讓他感到風險--究竟是熟女的欲迎還拒呢?還是青澀的直接反應?

  猜想這麼多,自己也覺得好笑,他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而且什麼時候,他韓宇也開始良心發現,懂得發乎情,止乎禮了?

  感情這種事自由心證,貪心地想得到更多,就要隨時有希望落空的心理準備。紀桑亞不會不懂得這種愛情的遊戲規則吧!

  回到堆滿書籍及CD的家中,他直接走向工作室,坐下來將剛才一路哼唱的曲子彈了一遍,快速在紙上記下簡譜,一口氣填上詞曲。

  自從認識紀桑亞,他的靈感似乎一直源源不絕。




  韓宇開始在「星光」演唱,漸漸地和樂手培養出默契。

  「自從你來,場子是愈來愈熱。」吉他手小米十分欣賞他的聲音。

  「可是,連我原本少少的粉絲也紛紛移情別戀了。」團長一臉哀怨。

  「拜託,都兒女成群了,你還想怎樣。」小米吐他一句。

  「也對,比起某人的苦戀,我是應該知足了。」團長嘿嘿兩聲,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立刻惹來小米的白眼。

  小米留著一頭及腰的長髮,瘦瘦高高的背影還曾經被誤認為是女孩子,而遭無聊男子搭訕。他笑起來憨憨地,使得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要小,有一大票小女生是他的死忠「粉絲」。

  樂團裡每個人都知道小米暗戀紀桑亞,可是偏偏一個缺乏自信、一個無動於衷,所以儘管相處了快三年,也僅僅是打聲招呼的熱度。

  「你們的飲料。」紀桑亞送上飲料。

  「謝謝。」小米愣愣地看著美人背影。

  「我的熱情,啊!好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喔、喔、喔。」團長白目地繼續撩撥小米,看何時才能點燃他的鬥志。

  「閉嘴啦!」

  看他們一逗一唱,韓宇有些悶悶的,桑亞的魅力果然凡人無法擋。

  幾次演唱下來,韓宇已經讓所有進到「星光」的客人為之瘋狂,每到他的時段,門外等著要擠進來的隊伍愈排愈長,甚至連藝人也特地趕來聽他的現場演唱。

  他的幽默風趣,拉近台上台下的距離,他的情歌更讓人猶如置身於愛情中,甜蜜苦澀,難以自拔。

  「猜猜看,下一首我要唱什麼?答案就在現場喔!」知道遊戲規則的客人紛紛轉頭望向包廂,拚命思索在場明星的成名曲。

  沒人知道,其實只要對了他的胃口,就算猜錯了,根本沒有標準答案。

  「這位可愛美眉,恭喜妳,答對了。」樂手接收到訊息,伴奏音樂立即傳出。

  他跳到台下,深情地望著女孩,溫柔的嗓音讓這位衣著還算保守的清純少女臉紅心跳。其他桌女客人投來羨慕的眼神,莫不希望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女人。

  「接著呢,我想……」他還在想。

  台下一名壯碩的年輕男子以為又要猜歌,大聲地喊出一首歌名,恰好跟他腦中剛閃過的一樣,他給身後樂手一個手勢,響起了前奏。

  韓宇走近那名男子,對著他的眼。

  早該開始唱,他卻遲遲沒有發聲,所有人屏著氣盯著他看,是不是開天窗了?

  年輕男子也一臉無措。

  韓宇吞吞口水,終於開口:「你幹麼猜對啦!看著你,叫我怎麼唱得下去。」

  說完,全場爆笑。

  情歌要唱得好,眼前的美色當然很重要。

  坐在吧檯內的紀桑亞差點被口中的酒給嗆著。這個人真是夠了,連唱個歌也不安分。

  「不管啦!阿凱,這是你的歌,你要負責。」

  那些原唱歌手來到現場,看過韓宇的表演之後早就技癢,躍躍欲試,接過麥克風,立刻秀上一段。而他,盡職地在一旁和聲,薪水可不能白拿。

  在這裡,韓宇的人氣已經遠遠超越過去任何一位演唱的歌手,氣氛被他的不按牌理出牌搞得熱鬧非凡。

  每天都有人透過謝文風想認識韓宇,不管是製作人、藝人。他知道自己的眼光沒有看錯,韓宇與生俱來的魅力,沒有人能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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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3:01: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喂!手機不要放我這。」

  紀桑亞丟回韓宇每次上台前習慣放在她這裡的行動電話。

  「怎麼啦?」韓宇納悶。

  紀桑亞懶得回應他,一旁的小馬雞婆地幫她接話。「韓大哥,你這樣不行啦!很傷身的。」

  「不懂。」

  「有幾次桑亞姊在忙,我幫你接電話,結果我都才『喂』了一聲,對方就開始跟我撒嬌,說什麼你好久沒去找她了,她晚上一個人都睡不好,還有對著電話一直猛親的,更離譜的是……」小馬吞吞口水。「更離譜的是有一個女人說,她除了薄薄的一層被單,裡頭什麼都沒有穿,要我立刻過去滅火。厚!我跟我女朋友也沒有這麼香艷刺激,而且每次接到的好像都是不同人打的。」

  紀桑亞聽不出小馬到底是抱怨還是羨慕,不過,她肯定不想再受到這種刺激,不知道他是想證實自己的魅力,還是想讓她氣得七竅生煙。

  韓宇不好意思地擦擦汗。「應該轉成震動才是。」瞄一眼紀桑亞,觀察她的面部表情,當場按下幾個按鈕,才把行動電話又交給紀桑亞。「幫我保管一下嘛!唱歌時不能被打擾的。」

  「不要。」

  「妳吃醋啦?」韓宇靠近她,小聲地問。

  「把醋加在給你的調酒裡倒是不錯的建議。」

  韓宇大笑。她愈是冒火,他就愈想逗她。「好啦!親愛的桑亞。」

  「不要,你可以關機。」

  「我要是關機,那些女人會抓狂的,萬一我被怎麼了,妳不心疼嗎?」說著還不忘露出無辜的表情。

  「我會放鞭炮。」

  「乖,我得上台了。」韓宇拉起她的手,將手機放到她的掌心。「親一個。」拋出一個飛吻,他轉身走向舞台。

  「無賴。」紀桑亞沒好氣的將手機收到自己的皮包裡,拿起一粒大西瓜,拚命地切,切完再把一舟一舟的西瓜丟進果汁機絞成汁。

  那些女人誤以為她是他的新歡,還好言相勸,要她別一個人霸佔著,偶爾要讓他出去透透氣,這樣感情才不會那麼快變膩。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有,她終於明白謝文風當初對他的指控,他實在是太……太淫亂了。

  雖然可以預見到他的那張俊容以及放蕩的個性,肯定不是什麼柳下惠,但,也未見他當場接受過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美味」,直到接到各個女人打給他的電話,紀桑亞不得不承認,他果然風流加下流。

  雖然這麼說,可是自從那一吻後,韓宇再也沒有對她「圖謀不軌」,是自己缺乏魅力嗎?她不禁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材……

  她在幹麼?!

  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紀桑亞覺得自己瘋了。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一個客人坐到韓宇習慣坐的位子,擋住了她一部分視線,她皺皺眉,站起來走到前面,切了一盤水果讓吃宵夜的同事帶到休息室去。

  「桑亞。」那位客人喚了她一聲。

  誰?她轉過頭去。

  「我叫蔣子文,陸堯銘的朋友,還記得嗎?」

  喔……紀桑亞面無表情。

  「別這麼冷淡嘛,上次在眾人面前被妳拒絕後,我可也沒再來騷擾妳對吧!」蔣子文拿起手中的杯子,笑著說:「好歹也相識一場,喝一杯吧!」

  為避免他又囉嗉扯一大篇,她走過去拿起自己的酒,舉了杯,爽快地一口飲盡。

  韓宇看到一個身穿紫色襯衫的男人坐在他的專屬座位,衝動地想下台把那男人一腳踢開。見紀桑亞並沒有拒絕,甚至還跟他對飲,火氣更大了。那個男人是誰?

  「感謝賞光,妳去忙吧!」蔣子文離開座位。

  「桑亞姊,我先去吃宵夜嘍--」小馬向她打了聲招呼,走向休息室。

  紀桑亞繼續出其他客人點的飲料。打開冰箱拿出一手啤酒,關上門時,突然覺得有些一暈眩。

  「……這酒妳出一下。」她將酒交給另一名吧檯,俯在冰箱門上,等待不舒服的感覺過去。

  她心想,等一下臉色發白去吃飯,肯定又要讓阿明師父念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打算先洗個臉,塗點口紅。

  她拿起皮包,扶著沿路的牆面,愈來愈感到寸步無力。怎麼會這樣?雖然有時會因為站太久而有些貧血,但,不曾像現在這樣,如醉酒般的無力。

  韓宇眼光瞥見她手裡拿著皮包,動作有些異樣。猜想她是不是那個來了?曾聽女人說過,她們每個月都要痛上一天,為的是替他們這些臭男人生養一堆兔崽子。

  看見她痛苦的模樣,他有些分神,唱錯了一小節。眼光不斷飄向通道,擔心她會不會在裡頭暈倒了,聽說有人會痛到暈厥。

  等待間奏的時間,韓宇又看向吧檯,她也進去太久了……

  不對!

  那個男人呢?他掃視台下一圈,腦中閃過一些不妙的畫面。

  媽的!

  韓宇把麥克風丟給台下的一位歌手。「內急,幫個忙。」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

  他用最快的速度衝往女廁。

  「剛才那個男的是不是演員啊?好像有部戲正在電視上演。」

  「大概吧!你看他急的,抱著女人就往廁所沖,演藝圈實在夠亂的了。」

  「男人嘛!酒過三巡,還顧得了什麼形象,你上次不也一樣。」

  韓宇站在女廁前張望,聽見兩個男客人的對話,心一急,立刻彎進男廁。

  剛踏進去就聽到最後一間門內傳來掙扎的悶聲。

  「全部滾出去!」他大吼。

  「搞什麼啊!」廁所裡的人慌張地拉上褲子拉煉,急忙走出去,深怕一不小心被捲入事端。

  「你這個畜生!」韓宇用力將門踹開,將裡頭用手摀住紀桑亞嘴巴的男人給拖了出來,狠狠地一拳揮向對方的臉,將他打飛到牆邊,再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補了頸部一記重搥。

  那個男人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嘴裡喊著:「對……不起,饒了我……」

  韓宇一口氣還未消盡,紅著眼抬起腳,重重往他肚子一踹,接著打算上前將他那張醜陋的臉給撕裂時,聽見門內混著鼻音的抽泣聲,恍如一道雷電劈向韓宇的心臟。

  「救……命……」

  桑亞!她還在廁所裡,他沒時間浪費在眼前的人渣身上。

  「說!你給她吃了什麼,她會怎麼樣?」韓宇扯著他的衣領。

  「只是……一點迷藥……睡幾個小時……就沒事了。」

  「這輩子都別再讓我看到你。」韓宇甩開他快步轉身走進廁所裡。

  斜垮在馬桶上的紀桑亞,散亂的頭髮混著她的淚水,沾黏了一臉。

  韓宇心一緊,立刻將她臉上的頭髮用手指梳理整齊,遮起被扯掉三顆鈕扣的上衣,心疼地拭去她的滿臉淚痕。「桑亞,是我,是我……」

  模糊中認出面前的人,紀桑亞松下緊繃的身體,隨之眼淚像泉水一般湧出。

  「韓……宇……韓宇……」她想抬起雙手,卻只能無力地微微動了一下。

  韓宇心痛得猶如刀割,將她擁在懷裡,輕聲安撫她。「乖,別怕,我帶妳回家。」

  一把將她抱起,背起被扔在地上的皮包,怕驚動其他人,他選擇走向廚房後面的另一道門。

  見著阿明師父,他急急交代了一聲:「桑亞人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麻煩你跟風哥說一下。」

  聽到他這麼說,阿明師父也緊張得汗水直冒。「好、好。快去,快去。」看著手裡端著的麻油炒川七,想著紀桑亞剛才蒼白的臉色,以為她又貧血,思忖著明天應該要煮豬肝湯。




  進到紀桑亞房裡,韓宇將她輕放在床上。到窗邊打了通電話給謝文風,請他謹慎處理那個人渣,不要讓紀桑亞受到二次傷害。

  回到床邊,見她已經無力再撐開眼睛,眼角卻不停地流出淚水。

  他抱起她,不斷地拍哄著。「桑亞,我在這裡,沒事了,別怕、別怕。」

  紀桑亞只剩模糊的意識,知道韓宇在身邊,可以安心了……

  摟著細瘦的身體,他感到……心,好痛。他應該更警覺一點。

  那個禽獸!他咬著牙詛咒。

  萬一他再晚到一步,或是根本沒注意到……一股恐懼襲來,他閉上眼,緊緊抱著她,不敢往不想。

  漸漸地,她的呼吸變得均勻,似乎因為藥效而陷入沈睡。

  韓宇小心扶著她的肩膀,讓她靠上枕頭。

  若不是聽見桑亞的聲音,韓宇可能會失去理智打死他。他煩躁地將臉埋在掌中,一雙手,到現在還在顫抖。

  他怎麼了?

  胸腔裡的那股疼痛,是怎麼了?

  轉頭注視紀桑亞,不會的……他沮喪地抓抓頭髮。

  站起來走到窗邊。該死!

  此時,他意外地發現,這個女人在心底的份量,已經遠遠超出他所能給予的。

  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這只是他常玩的遊戲,膩了隨時可以揮手走人,一如過去,他開始覺得慌了。下習慣讓一個女人走到離心臟這麼近的距離,這讓他不勝負荷,也讓他想逃。

  謝文風說的沒錯,他的確沒有勇氣、也不想去愛任何人。

  認清事實之後,再回到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她,感覺變得有些奇怪。

  好像第一次認真地想看清楚她的模樣,這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即使哭成這樣,還是覺得很美。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像個沒膽的男人。

  鈕扣被扯掉的上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賽雪的肌膚,緩緩起伏……忽地,他撇開臉。

  他在幹麼!居然臉紅了。

  吼--這種感覺真的很槽!




  紀桑亞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整整昏睡了十二個小時。韓宇一直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身體仍虛軟無力,但是意識已經恢復,發現她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她記起先前發生的事,渾身一顫,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面對那樣的無恥之徒一點反擊的力量也沒有。

  看出她眼裡的驚恐,韓宇將她抱起。「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別胡思亂想。」

  靠著他的肩膀,淚水無聲滑落,她怯怯地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

  此時,她需要一個擁抱,一個能讓她安心的擁抱。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未來或許要讓她流更多眼淚,但,剛歷經浩劫的她,只想順著自己的感覺,不再思索那些耗人心力的問題。

  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腦子閃過的全是他,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甚至想開口告訴他--她愛他。

  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愛上他。

  感覺著彼此的體溫,情愫在無言中迅速增生。兩個人在同一刻,意識到愛上對方的事實,卻不敢出聲,空氣安靜得讓人感到心痛。

  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她仰頭望著他,一個會讓女人心碎的男人。

  「怎麼了?突然發現我長得很帥嗎?」他想吻她,卻更想打開門往外衝。最後,只能用一貫的玩笑語氣掩飾自己的心煩氣躁。

  他還沒勇氣正視對她的感情,以及在她眼底發現的愛意。

  紀桑亞給他一個虛弱但可以看見嘴角彎度的微笑。

  這個男人,又霸道又危險,混著冷漠與溫柔的氣息讓人捉摸不定。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愛上他,恐怕會得意地哈哈大笑。

  愛情對於他而言,也許只是生產過剩,應該淪落到地攤拍賣的廉價品吧!

  她自嘲地笑,收起心情,指指一身舒適的衣服。

  「我換的。」他老實地回答。

  這麼坦白毫不迂迴的說法,讓她紅了臉。

  「這樣就臉紅了?我閉著眼睛換的。不過,如果妳覺得吃虧,我可以還妳。」說著就要解開襯衫的扣子。

  「不……不用。」她嚇得趕緊攔住他的動作。

  「這種免費入場的機會不多喔!確定不要?三這個女人會不會太單純了點?!他怎麼會以為她是玩得起愛情遊戲的人呢?

  紀桑亞頭搖得像博浪鼓,急忙按著他要解開第三顆扣子的手,卻感到一陣酸痛。

  「喔……」背脊疼痛不堪,她皺起眉頭。

  「痛嗎?躺下來側過身去,我幫妳揉揉。」

  昨晚幫她更換衣服的時候,看見她白皙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想必是掙扎時留下的,那股對她的心疼比棍棒落在自己身上還要令人難受。

  「有沒有嬰兒油或乳液之類的東西?」順順她額前的髮絲,眼裡儘是掩不住的柔情。

  「浴室。」紀桑亞垂下眼簾,突然心跳加快。清醒之後的她,說服自己,這是他慣常的表情,別胡思亂想了。

  韓宇走進浴室拿了瓶嬰兒油出來,傾倒一些在掌心裡。「會有點痛,忍一忍。」

  「嗯……」她咬牙點點頭。

  韓宇將她背部的衣服往上撩,雪白的肌膚上一道一道的傷痕令他不忍注視。

  將嬰兒油摩擦生熱後,開始微微使力在她的背上推拿。

  紀桑亞感到羞赧,雖然知道他是為了減輕她的疼痛感,就像上次他為她舒緩小腿的酸痛,但,畢竟男女有別,這樣親密的接觸,不得不令她渾身發燙。

  而且,昨晚他為她更衣,連……連內衣都幫她褪下了,那……熱氣快速地竄通全身。

  也許,他對女人的身體早已見多不怪了,但,不曾在異性面前如此赤裸著自己的她,簡直想挖個洞把頭埋進去。

  「發燒了嗎?」見她全身赤紅,韓宇探探她的額溫,而紀桑亞則拚命縮著臉,不讓他瞧見自己的表情。

  「晚上請假吧!等身體舒服一點,明天再去上班。」她手腕上還留著用力抓過而留下的痕跡,他緩緩地揉搓瘀傷。「要不要我幫妳跟風哥說一聲?」

  「我可以自己打電話。」

  看著她左手戴著的戒指,他假裝只是隨口問著:「妳男人送的?看起來像結婚戒指。」

  她縮回手,不語。

  「這麼小氣,借看一下都捨不得。妳真的結婚了?」問完,心裡閃過複雜的情緒。希望有個男人照顧她,卻又不想從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搖搖頭。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胸前還有一塊撞傷,妳是要自己來還是我為妳服務?」故意笑得有些邪惡,兩顆眼珠子溜溜地轉。

  紀桑亞背著他護住胸前,急著說:「我自己來就好。」

  他不是說閉著眼睛幫她換衣服,怎麼看得這麼清楚?

  韓宇大笑。「逗妳的啦!雖然,我真的非常樂意。」嘴角噙著笑,眼神卻是溫柔的。

  收回透露太多心情的視線,他轉個語氣說:「肚子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妳可以先洗個澡。」說完,轉身出門去了。

  等到她從浴室踏出來,茶几上已經擺了好幾樣菜,聞到香氣,她突然感覺到一陣飢餓。

  「看起來很好吃。」坐到沙發上,紀桑亞難得的好胃口,她拿起筷子挾了塊炒牛肉放到他的碗裡,再挾一塊放到自己口中,配上一大口白飯。「嗯--很嫩,真好吃。」

  他終於瞭解為什麼古代會有君王寧願傾國傾城,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見他盯著自己瞧,紀桑亞疑惑地問:「想要我餵你嗎?」

  韓宇這下又愣得更久。

  紀桑亞見他沒回答,便很認真地從他碗中挾起那塊牛肉,放進他張得開開的嘴,然後再挖一口飯塞進去。

  「我可不能替你嚼,快吃吧!」怎麼覺得他變笨了,紀桑亞不理會他怪異的表情,繼續享用美食。

  韓宇忍著笑,嚼得有點困難,想咬碎口中的食物,又要防止它噴出來。

  此刻,她可愛的表情令他想緊緊地抱住她,然後在她的臉頰上大大地啵一個。

  他也挾了一塊炒豬肝放到她碗中。「補血的,別皺眉頭。」

  「可不可以不吃?」她苦著臉,耍賴地問。

  「要不,換我喂妳。」銜了一塊到嘴裡,湊近她。

  「我吃,我自己吃。」迅速將碗裡那塊塞到嘴裡,不過,表情像吃到蠟那麼扭曲。

  他像刻意要迷惑人心,每個動作都極盡暗示及挑逗,但她可沒那麼好的心臟,可以這麼長時間的劇烈跳動。

  「怕吃到我的口水啊?」

  「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這骨氣很快就消了,因為韓宇的嘴巴已經嘟了起來。她決定不再測試自己的能耐,移開視線。

  「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妳的手機借一下。」

  她從皮包拿出手機,順道還回他放在她這裡的電話。

  0、9、3……

  「如果有事,就打這個人的電話。」

  她瞄了一下,把飯給噴出來了。

  「親愛的?!」

  「有!」韓宇馬上舉手。

  噗……白他一眼,拿起手機不知輸入什麼。

  他湊過去,她不給看。

  「好了!」

  猜想他那些女人的手機裡也同樣有這個「親愛的」的號碼,她就彆扭地不想與別人分享。

  韓宇一把搶過來--「星光之狼?!」不行不行,他再改。

  手舉得高高的,任紀桑亞怎麼跳也拿不到。

  「好了,不許再改。」幫她收到皮包裡。

  「那我走嘍!要不要親一個?」他指指自己的臉頰,這會兒換他目瞪口呆,因為--她,真的親了。雖然只是蜻蜓點水。

  紀桑亞頑皮地吐吐舌頭。

  韓宇有些懊惱。「剛才指錯了,應該是嘴唇的。」

  「快走吧!」紀桑亞笑著將他推出門口。

  「別太想我。」

  「少臭美。」

  掛上門鎖,紀桑亞跑過去拿出手機,看到「專屬情人」四個字時,笑容在臉上漾開了。

  驀地,她想起先前韓宇問起戒指的事,她坐在沙發上,望著手上的戒指失神,和尹傑訂婚後,這戒指就從沒摘下來過。媽媽流著淚所說的話在耳邊響起--

  「放掉過去,妳才能重新開始。桑亞,妳還這麼年輕……」

  也許,不能再逃避了。她拿起電話,按下那幾個牢記在腦海中的數字。

  「Hello?」

  「伯母……」才一開口,她的眼淚就滾了下來。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尹母驚訝地喊:「桑亞?!」

  「伯母,對不起,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沒有到美國看妳……」

  「桑亞……真的是妳?好久沒聽到妳的聲音。」尹母簡直不敢相信。「聽妳母親說,妳病了一場,我很擔心,想去看看妳,可是傑……傑的事,我走不開。別哭,只要妳健健康康的,伯母就放心了。」

  「伯母,我想……」她吸口氣說:「去見尹傑。」

  「怎麼會突然……妳知道了什麼?」尹母有些驚慌。

  「我知道……只是我一直無法相信他真的離開我了,我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是沒有勇氣面對。三年了,我也該接受這個事實,到他墳前,讓他再看看我,知道我過得好……他才會安心。」她吸了吸鼻水。

  「桑亞,不要哭,伯母知道妳的心,尹傑也會瞭解的。這樣吧!我過一陣子會回台灣,我再帶妳回來,好不好?妳先別著急。」

  「嗯……」她抹乾眼淚。

  聽筒裡,傳來一聲輕歎。「桑亞……這些年,妳過得好嗎?」

  「一開始幾乎不知道如何過生活,不過……現在已經比較能適應了。伯母妳呢?身體好嗎?」

  「完全沒變,像妳尹伯伯說的,壯得像頭牛,過動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

  紀桑亞輕笑。伯母還是像以往那樣開朗,知道她已經從喪子的悲慟中走出,自己也該放開手了。

  「交男朋友了嗎?」尹母試探地問。

  「啊……」腦中突然浮現韓宇的臉,對著聽筒就臉紅了。「我……不知道。」

  「惦著傑嗎?」

  「伯母,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的。」像要喚回那抹愈來愈淡的身影,她加強語氣。

  「那就好。」尹母語調裡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意味。「等我回國,我要吃妳煮的菜。」

  「那我要趕快複習一下了。」她笑嘻嘻地回答。「抓住妳的胃,讓妳捨不得回美國。」

  「是啊,我們都捨不得的。」

  「伯母?」聲音很小,紀桑亞沒聽清楚。

  「沒事!等我回國,再讓我好好看看妳。」

  掛上電話,紀桑亞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像壓在胸口的一顆重石,終於卸下。

  緩緩地,她褪下手指上的戒指,將它收進抽屜裡,告別一段長達九年的愛情。




  晚上十點多,韓宇站在紀桑亞住處的大樓外,仰起頭望著六樓屬於她的那盞燈,心裡想著,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按了按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妮可、小倩、馨欣,沒了。

  他心想,既然她沒打電話來,應該沒事。愈明白對她的感情,他就愈沒有勇氣接近她。他甩甩頭,還是轉身走進「星光」。

  遠離吧檯那個習慣的位子,挑了角落的一個包廂。

  小優看到他,越過自己服務的區域跑過來。

  「韓大哥,今天你怎麼坐這裡?桑亞姊沒事了吧!」聽阿明師父說,是他抱著生病的桑亞姊回去。她一直悶悶不樂,想弄清楚他們的關係。

  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的優越感,讓小優無法接受同事們耳語猜測著韓宇對紀桑亞的好感。店裡,大家都知道她喜歡韓大哥的,一股好勝的心理,使她的語氣有點不悅。

  韓宇抬起頭。「小優啊?幫我拿一手啤酒。」看到她眼中的醋味,他突然湧起不耐。

  自從來這裡演唱後,不斷收到小女生的情書,經驗告訴他,千萬別去招惹那些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純情少女。只是,最近他連熟女的熱情邀約也愈來愈提不起興趣,難道,真的是過度使用,彈盡糧絕了嗎?

  小優提了一手啤酒回來,站在桌邊不肯離去。見韓宇只顧著喝酒,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衝出口問:「你喜歡桑亞姊嗎?」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那麼多,走吧!」他不想再聽到「桑亞」兩個字,那只會讓他愈來愈煩躁。

  小優咬咬下嘴唇,一扭身,紅著眼眶走回服務區,與謝文風擦身而過。

  謝文風回頭看她一眼,坐進韓宇的包廂。

  「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門口的安全人員會特別注意,不會再讓他進來的,其他員工不大清楚發生什麼事,也別再跟桑亞提起。」

  「知道了。」

  「她還好吧?」

  「受了點驚嚇,應該沒事了,陪我喝酒。」將杯子推給他,自己拉開一瓶鋁罐,仰頭就灌。

  「怎麼啦?」除了每年他母親的忌日,謝文風很少見他心情這麼低落。

  「沒事。」

  「小優怎麼了?她剛才好像哭了。」謝文風問。

  「小女生,搞錯對象,過一陣子就沒事了。」他的桃花爛帳,謝文風很清楚,不須多說。

  「那桑亞呢?」

  韓宇看了他一眼,點根煙,往後一靠。「她不是在家?沒打電話跟你請假嗎?」

  「別告訴我,你只是把桑亞當成你的遊戲對象。」謝文風直直盯著他。

  韓宇將視線瞥向一旁,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吐出一串長煙。

  「你好像特別保護她?」他淡淡地問,沒有正面回應。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她剛來的樣子,這陣子,我感覺到她變得比較開朗,我不希望她走回過去封閉的世界裡。」

  「封閉?怎麼說?我一直以為她的個性原本就是這麼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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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31 13:01:41 |只看該作者
謝文風搖頭。「三年前,她走進店裡,說要應徵吧檯,除了答應試調幾杯調酒外,其他的,無論我怎麼問,回應我的都是面無表情或是搖頭,似乎開口說話,對她而言是件很困難的事,冷得像個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的確很奇怪,那她又為什麼會留下來?」韓宇想像那個畫面。

  「或許是緣分,我當時腦中想著,如果就讓她這麼離開,她要到哪裡?會遇到什麼處境?不自覺地當下就答應她。」

  「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多年職業的直覺吧!那個時候的她,可能剛逢劇變,所以選擇封閉自己隔絕外面的世界。不過,對於她過去的事,她不說,我也沒再問。我猜,跟她手上的那枚戒指或許有關,應該是感情的事。」

  韓宇默默不發一語。想著她年輕、擁有如神賜般精雕細琢的容貌,身材各方面條件都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卻像一具失去靈魂失去生命的空殼,那時的她發生了什麼事?

  「剛開始半年,她根本不與任何人交談。三年來,也沒見過哪個男人成功地接近她。」謝文風若有所思地看著韓宇。「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所以……我想弄清楚你對她的感情。」

  韓宇與謝文風對視,苦苦地笑。「放心吧!大哥都祭出保護令了,我知道怎麼做。」他竟然白癡到認為她的冷漠是因為瞭解男人喜歡追逐挑戰性高的獵物,開始懊惱自己無端闖進她的世界。

  「韓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直希望你可以正視自己的感情,不要逃避,我相信你絕對會善待……」

  韓宇打斷他。「不可能。我還是我,對好女孩敬而遠之,我不會再去招惹她的。」

  「韓宇!」提起這個話題,謝文風又不自覺提高音量。

  「你不覺得所謂的好女孩很可怕嗎?成天幻想著浪漫情節,對她稍微好一點,就想為男人整理房子、燒飯洗衣,甚至生孩子、結婚。她的世界只剩一個男人,而且也要男人放棄整個世界。」他順勢抖了一下,加重恐怖氣氛,然後大笑,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謝文風歎息。「不要欺騙自己,至少,不要刻意抗拒……」

  「不談了,出去透透氣。」韓宇站起來。

  「你又想去哪裡鬼混?」謝文風瞪他一眼。

  韓宇朝他齜牙咧嘴。

  離開「星光」,韓宇的腳步不自覺又走到另一側,坐在花圃邊,點了根煙。

  他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不相信永恆不變的愛情。

  如果有一天,曾經相愛的人要變得互相憎恨,要計較誰愛誰多,或是要去面對已經不愛自己的對方,如同他的父母和那個他曾經努力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方式卻仍舊無法留住的女人,他寧願所有的感情都在曖昧不明時、在最甜蜜的時候畫下句點。

  不在乎就不會感到失望,不強求就不會受到傷害。

  按了按手機裡的通訊錄,停在「桑亞」的名字,看了一眼,往前轉動,按下另一組電話。

  「大眾情人,肯打電話啦!」妮可劈頭就是一陣埋怨。

  韓宇乾笑兩聲,調侃她。「衣服穿上了沒?」

  「厚--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吹了一晚的風,都感冒了,你還不快過來看看我。」

  「我剛好知道一種治感冒的偏方,等等,我馬上過去。」聽見妮可依舊熟悉的說話模式,悶在心裡的不舒服散了一半。

  電話裡傳來一陣銀鈴輕笑。「要快點哦--」

  按下結束鍵,韓宇走到路旁,招了輛計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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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31 13:0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紀桑亞將剛買回來的宵夜,鹹水鴨、一大盤滷味、蚵仔麵線、酸菜豬肚湯……擺滿一桌。

  拿起手機,查閱電話簿,找到「專屬情人」,笑了。

  這個人的臉皮實在夠厚的!不過,如果不是因為他那死纏爛打的個性,兩個人會就此擦身而過吧!而她,也會繼續在尹傑去世的悲慟中沈睡。

  打給他一起吃宵夜吧!

  僅僅閃過這個念頭,就令她緊張不已,第一次和尹傑正式約會好像也沒有這樣忐忑不安。

  看了眼手指上的白色痕跡,她吸一口氣,用力按下撥號鍵。電話響了很久,久到她幾乎要放棄。

  「喂。」

  突然聽到一個嬌柔的女聲,紀桑亞直覺撥錯了,正想道歉,就聽見對方反問她

  「找韓宇嗎?」

  「是……」紀桑亞有點心虛地道。

  「韓宇在洗澡,今晚他不會有空了,妳明天再打吧!」說完電話就斷了。

  她愣住了。

  那句話明顯暗示的意味,她腦中不自覺閃過一些畫面。

  筆著滿桌的菜餚,突然失去了原先的胃口。

  滿心期待,竟換來當頭棒喝。是她太一廂情願了,錯以為那四個字代表什麼特殊意義。

  他還是他,不會經過一個晚上,就真的變成她的專屬情人。

  「我的電話嗎?」韓宇從浴室出來,圍著一條浴巾。

  「對,找你的,一個女人,可是我不許你現在回電話!」妮可環住他的腰,僅著一件薄紗,曼妙的身材緊貼著他。

  「你答應要幫人家治感冒的。」她嘟著嘴,一手隔著浴巾挑逗他的慾望。

  「看妳病得這麼重,照顧妳到病好了,可能要換我躺上三天三夜不能下床。」他點點她翹得老高的紅唇。

  「壞死了……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麼壞。」她的紅唇主動覆上他的。

  韓宇一手摟住她纖細的蛇腰,一手撫上她薄紗下挺立的雙峰,他的吻技令懷裡的女人嬌喘不已。

  紀桑亞那張無助的臉倏地竄入腦中,韓宇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妮可對他突來的呆滯感到疑惑。

  「沒什麼……」他再次低下頭,但腦子裡忽然閃過紀桑亞那足以令人失神的笑容,他皺眉從妮可身上翻落,坐在床沿。

  「對不起……」他竟然失去了「興致」。

  「沒關係,只要你肯來就好了。」妮可善解人意地微笑說道:「肯定是有了新歡,體力透支了。」為他留住了男性尊嚴。

  韓宇起身,拿起衣服穿上,套上長褲。

  「都這麼晚了,不留下來嗎……」她急忙站起來,從背後抱住準備離去的韓宇。「睡一下嘛,早上我起來做早餐給你吃。」

  「妮可!」韓宇一陣心亂,出聲喝止她。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鬆開,坐到床邊。

  「那你什麼時候會再來?別一走又是一個月,把我扔著不管。」她猶不放棄地用腳背勾著他的腰。

  韓宇知道自己傷到她了,玩笑地搔她的腳底,惹得她又笑又躲。

  轉過身,將她摟過來,給了她深深的一個熱吻,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妳總得讓我回去補補身子,多長個兩斤肉,再練一下體力,不然怎麼餵得飽妳。」

  「討厭啦!你又取笑我。」妮可笑得癱軟在他懷裡,他的一吻安定了她的心神。

  「好了,快去披件衣服吧!別真的感冒了。」往她光溜溜的屁股一拍。「我走了。」

  送他出了門,等他進入電梯,妮可才把門關上。

  每一次他從自己身邊離開,那濃濃的失落感就會突然襲來,原本充滿歡笑激情的房間又會變得冷冷清清。

  知道他的心不在她這裡,就算想強留也留不住。

  她從不去想他對她,除了欲之外,有沒有帶著一點愛的成分。

  不是不貪心,是清楚這個男人,想要套他套得愈緊,只會加快他離去的速度而已。

  這是他的遊戲規則。於是,她不得不變成一個善於等待的女人。




  走到街上,站在路燈下,韓宇從口袋拿出手機,按到已接電話,最後一通是她。

  電話響了約五聲。

  「喂。」

  「我是韓宇,妳找我?」

  紀桑亞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她點點倒在茶几上的空瓶子,數來數去都算不好。她最討厭這種喝酒方式,沒想到自己正在做著最厭惡的事。

  聽見他好聽的嗓音,想像他在另一個女人的房裡,她的眼眶開始泛紅。她清楚為什麼自己的心會那麼痛,但是,她沒有勇氣說出口。

  「嗯!」她只能擠出短短的一個字。

  「想我啦?」明知道她聽見了妮可的聲音心裡肯定不痛快,韓宇此時的表現,像個十足的癟三。

  紀桑亞苦笑,這就是她愛上的男人,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壞,讓人找不到立場怨他。一切都攤在面前,要不要由你。

  「想得美!本來想找你吃宵夜,不過,看來你已經吃飽了。」她開始懂了,電話裡那些女人的悲哀,愈是想留住他,愈要懂得鬆手。一口酒自喉嚨灌入,冰透了她的心。

  「是啊!忙得走不開。妳也知道,我還得兼差做消防人員,哈哈!」故意笑得邪惡。他正一步一步,離開她。「需要我的話,晚點再去找妳?」

  「不用,我正想休息。」這個時候,她不能面對他,不想葬送最後一絲尊嚴。

  他勝利了,而她敗得狼狽不堪。對感情一向保守的她,卻遇上一個情場浪子,很諷刺不是嗎?

  「那好吧!早點休息。睡不著時,打電話給我,唱催眠曲給妳聽。」

  掛斷電話,她難過地摀著胸口,他的溫柔是蜜還是毒藥?明明想見他,卻又害怕見他。

  環著自己的身體,他曾緊緊地擁著她,輕柔地為她撫去疼痛,但是,現下她心底的痛該如何處理呢?

  紀桑亞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她什麼都不是,就連床伴也稱不上。充其量,只是比陌生人好一點,比不熟較熟一點的同事罷了。




  進到店裡看到紀桑亞已經在吧檯整理廠商送來的水果,小馬開心地向她打招呼。

  「桑亞姊,聽韓大哥說妳貧血,現在身體好些了嗎?」

  紀桑亞仍舊用點頭回答今晚第八個同樣的問題。

  小優靠在吧檯邊,不像平常充滿活力的樣子。

  「怎麼無精打采的呢?」紀桑亞摸摸她的頭髮。小優刻意扭過頭去,避開她的關心。紀桑亞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僵硬。

  「昨天,韓大哥沒對她微笑,小優就變成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旁邊的女生頂頂她的肩膀。

  紀桑亞想起電話裡那個嬌嫩的聲音,心裡一沈。「開心點嘛!待會兒他不就來了嗎?」

  小優看看她,發現紀桑亞的眼中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覺得自己彆扭,轉身走到她負責的區域。

  忙碌的開場時間總過得特別快,可以喘一口氣時往往已經過了一、兩個小時。

  眼角瞥見他的身影,紀桑亞心一緊,不小心割傷了小指,鮮紅的血珠沁了出來。她到水龍頭下衝了沖,拿起刀子繼續雕刻裝飾飲料杯的柳丁。

  「哎呀!桑亞姊,妳的手流血了啦!別弄了,我來吧!小馬,OK繃!」另一位吧檯看到砧板上水漬混著紅色的血絲,尖叫著阻止她。

  小馬過來幫她包紮傷口,「咦--桑亞姊,妳的戒指呢?」打從他一進來這家店,從來沒見過她取下那枚戒指。

  「收起來了。」

  小馬張著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知道再問也不會有比這四個字更多的答案。

  紀桑亞的感情世界,每個人都好奇得要命,卻也沒半個人敢提出這個問題。

  她語氣裡的輕鬆和表情背道而馳,眼底有沒藏好的淡淡落寞。一時之間,連最不怕當炮灰的小馬也噤若寒蟬,不敢隨便開口。

  小米走過來和韓宇討論著什麼事,韓宇輕瞟她一眼,又轉向小米。「沒問題。」然後啜一口酒,等待他的演唱時間。

  「桑……亞,剛才我跟韓宇說,下星期一我生日,想邀一些同事在上班之前去吃個飯,妳……要不要……也一起去?」

  「好啊!」她勉強擠出笑容。

  小米怔怔地傻笑,沒想到她這麼乾脆就答應了。

  「小米哥哥,我也要去。」小優又冒出來,拉著他的袖口。

  小米這時才收回自己出竅的魂魄,胡亂點頭。「好,好。」

  「時間到了!」韓宇拍拍小米的肩膀,走上台去,一直到演唱完後,匆匆離開,沒再看紀桑亞一眼。

  結束異常忙碌的一個晚上,大夥兒也直呼好累要直接回家睡覺了,紀桑亞做完最後巡視降下鐵卷門,走向回家的方向。

  轉過一個彎,赫然發現坐在花圃邊的韓宇。從地上的煙蒂數量看來,離開「星光」後他就一直待在這裡。

  她停在他面前。「又醉到忘了家在哪裡?」

  沒有回應,也沒有看她,他站起來踩熄地上的煙頭。

  「走吧!送妳上去。」

  走出電梯,轉個彎再幾步路就是紀桑亞的住處,她慢慢地走在前頭,他的沈默令她緊張,不像平常的他。

  她將鑰匙插進門孔。

  「為什麼把戒指摘下來了?」即使不清楚是誰送她的,韓宇也知道它對她而言,相當重要。

  「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什麼?」沒想到他會提這件事,紀桑亞有點心虛。

  「因為我?」扳過她的身體,韓宇瞇起眼想看清她的表情。

  「你想太多,也太自以為是。」她沒笨到去承認這件事。

  「這樣最好,我可沒辦法給妳另一枚戒指。」他殘酷地要她認清事實。

  「我以為這樣的戒指,你給到算不清數量。」

  他冷笑。「妳猜錯了,我身邊的女人的確不少,不過,她們都很清楚,不會笨到跟我要這種無聊的東西。」

  紀桑亞不可置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愛情對你而言,只是無聊的東西?」

  他嘲諷道:「妳不懂什麼叫遊戲嗎?享受愛情卻不必認真,我以為每個成熟的女人,都應該瞭解這樣的遊戲規則,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對她認真。「你太惡劣了!你什麼都不懂,除了遊戲人間,流連在女人堆裡。這樣讓你很有成就感嗎?你根本就不懂愛,也不配擁有。」眼淚積在眼眶裡,她撐著不讓它落下來。

  韓宇寒著臉。「不要自以為瞭解我,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妳只要提醒妳自己就好了,別笨到去愛上一個不配擁有愛的男人。」

  「你放心,我沒瞎。」她用力將門甩上。靠在門邊,她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的弧度滑下。

  原本因他而決定摘下的戒指,現在卻變成提醒自己有多麼愚蠢的記號。

  下樓後,韓宇像耗盡全身力氣,靠著花圃坐下。

  擔心蔣子文會再來找她麻煩,離開「星光」之後,腳步不自覺又來到這裡。

  只是這樣而已。他如此告訴自己。

  她說得對,他根本不配擁有愛。

  可是,為什麼此刻的情緒如此紊亂?他已經決定離她遠遠的,不是嗎?一向最怕沾到這種對愛情太過認真、太過單純的女人,為什麼卻獨獨無法硬下心下去理會她的眼淚?

  她的眼淚……簡直像一把利刃,刨著他的神經,令他痛苦難耐。




  星光的樂手和幾個搞樂團的朋友,在「星光」附近的海鮮餐廳訂了一個包廂。

  小米是壽星,幾個人起哄,把紀桑亞塞到他身邊,而小優則緊佔著韓宇隔壁的位置。

  平日在店內,紀桑亞總是穿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因為在外面用餐,她難得穿著一件蘋果綠的及膝洋裝,露出修長白皙的小腿及纖細的腰,從大門口走進來時,不少用餐中的客人都抬起頭投以欣賞的目光。

  見到心目中愛慕的對象,小米更是除了手足無措就是傻笑。

  一道道菜送上來,小米在眾人輪流圍攻下,加上紀桑亞在身邊,很快就呈現微醺的狀態了。

  「小米,別顧著自己喝,也要幫桑亞倒酒啊!」一旁有人提醒他。

  「不行,不行,她待會兒要上班,少喝一點。」小米護著她的杯子,不讓他們再倒。

  「哈哈,都還沒過門你就緊張成這個樣子。」

  「搞不好桑亞的酒量都比你好。那小米,你喝,替桑亞喝一杯。」同事不放過今日的壽星,一定要讓他躺著回去。

  紀桑亞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像是所有的人串通好設計她,而坐在對面的韓宇一直沈默不語,更讓她感到難堪。

  「沒關係,我喝。」她在杯子裡倒滿啤酒,一口飲盡。

  「你看桑亞多心疼你,捨不得你喝太多。」有人立刻又幫桑亞斟酒。

  「你到底跟桑亞說了沒有,再不加把勁,你就等著做一輩子王老五吧!一幾個人黃湯下肚,話匣子打開了,紛紛將焦點對準小米和紀桑亞。

  「哎唷,你們別鬧。」小米急得脹紅一張臉。

  「聽說桑亞手上的戒指拔下來了,表示現在開始開放追求,是不是?」

  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無力應付眾人投射過來的目光,低著頭把眼前那杯酒飲盡。

  「不說話就是承認嘍--小米!」團長對他眨眨眼。

  差不多快醉了的小米憨憨地笑,鼓起勇氣對紀桑亞說:「桑亞,我喜歡妳很久了,希望妳能給我一個機會。」說完,他緊張地灌一大口酒。

  「小米!好啊!再來,我敬你一杯。」整桌的人陷入瘋狂,不斷稱讚小米的勇氣可嘉。

  紀桑亞緊抿著嘴,對四周的喧鬧視而不見。

  「今天有個即將發片的樂團,等會兒時間到,再到店裡繼續喝,今天我請客。」見紀桑亞的不自在,謝文風連忙轉移話題。

  「小優今天也休假?」謝文風又說。

  忙著為悶頭不斷喝酒的韓宇倒酒,聽見謝文風的問話小優連忙點頭。

  「小優,為什麼妳只倒妳韓大哥的酒,我的杯子空了很久咧!」團長故意逗她。

  「你有大嫂服務啊--好嘛,我幫你倒。」小優站起來幫所有空了的杯子都一一斟滿,免得又有誰吃味。

  見到小優,大夥兒又把焦點轉移到她身上。

  「小優,妳可要小心別愛上妳韓大哥,他在外面的女人多得數不清。」

  這句話像警語,紀桑亞的心突然感到刺痛。

  小優含羞地說:「來不及了。」

  眾人又是一陣騷動,有鼓噪、有惋惜,有人咬著牙感歎韓宇真是艷福不淺。「還有沒有天理啊!韓宇,罰你再喝三杯。」

  今天是來參加非常男女是不是?韓宇一口氣連把三杯喝了,不爽的情緒接近爆發邊緣。

  雖然,明知道今天小米打算做什麼,但,他還是無法按捺那股怒火,她一定要像根木頭,這樣任由他們嬉鬧嗎?她不知道怎麼開口拒絕嗎?

  小優攬著他的手臂。「韓大哥,別喝這麼猛,會醉的。」

  「妳是怕他喝醉了會對妳怎麼樣,還是怕喝醉了不能對妳怎麼樣?」

  「你好色,想到哪裡了?」小優害羞地躲到韓宇的背後,臉上卻喜孜孜地滿是甜蜜。

  這個動作惹來眾人哄堂大笑,直逗小優。「小心,最色的就在妳身邊。」

  「時間差不多了,我無回店裡。」不想再聽這樣的對話,紀桑亞倏地站起來。

  「我送妳過去。」小米立刻跟著站起來。

  大家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小米,加油!快跟上去,慢慢走不必急著回來。」

  韓宇仍是不發一語,一杯接過一杯。

  熱鬧的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夏日白天的酷熱延燒至夜晚。

  紀桑亞沒有說話,直直地往「星光」的方向走,小米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她忍著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想著大夥兒起哄時坐在一旁觀戲的韓宇,想著一臉甜蜜倚偎在他身旁的小優。

  這麼急著把她推到別的男人的懷裡?這麼怕她不知道他一點都不在乎她?

  她在那裡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結束這一場一點都不好笑的鬧劇,而她偏偏是鬧劇中的女主角。

  走到「星光」門口,紀桑亞才想到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小米,她停下腳步,轉過身。

  小米溫柔地望著她。

  在他眼中,她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掙扎與無奈,她緩緩情緒,不忍心傷害他。

  「我到了,你回去吧!」

  小米執起她的手,看得出她的心煩。「別因為我而感覺到壓力,我沒關係的。」

  紀桑亞咬著唇,點點頭。

  看著她走進去,小米才如釋重負,至少她沒有當面拒絕他。

  回到餐廳,大夥兒熱鬧地喝酒划拳,一看到小米回來,立刻圍上去逼問:「有沒有牽到小手?」

  小米以傻笑回應。

  「這小子進度倒很快。」團長滿意地說。

  「那……有沒有……」另一個同事用手指在嘴巴上比了一個吸吮的動作。

  「沒……沒有啦!你想太多。」小米一急,耳根又泛紅。

  這群大男人湊在一塊,話題就離不開音樂、女人、酒。

  謝文風瞥見韓宇愈來愈難看的表情,開口提醒大家。「回店裡坐吧!聽聽這個新團體唱功如何。」

  「韓宇,你要帶我們的小優妹妹去兜風,還是一起回店裡?」團長開玩笑地問,知道這小子總是韻事不斷。

  小優也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回店裡吧!還沒喝夠呢!」韓宇站起來就往門口走。

  小優感覺很失望,不過,換個想法,至少今晚可以一直待在他身邊,她立刻拿起皮包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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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31 13:02: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行人回到「星光」,聽著台上樂團的演唱,抒情搖滾的味道,愛情裡多了嘶喊的感覺,讓在情場嘗到酸澀的人特別有感觸。

  韓宇的眼角不時會自動瞟向吧檯內的她。雖然有點距離,但仍舊可以感覺她的臉上覆上一層霜,就像最初見到她時的冷漠表情。

  或者更甚。

  一位服務生走過來。「風老大,吧檯那裡有一位女孩找你,幼齒的喲!」

  謝文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一眼,從背影認不出來是誰。

  韓宇打趣說:「外面的都這麼大啦?」

  「別亂說,萬一被你大嫂聽到,我的唱盤就全毀了。」謝文風起身走向吧檯。

  那個女孩即使坐著也可以感覺出她十分高挑,裝扮清涼卻不暴露,給人一種充滿活力的感覺。

  「找我?」女孩五官輪廓很深,像是混血兒,謝文風思索許久,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我叫潔兒,我想要出唱片。」她的眼底閃耀著自信。

  原來……謝文風經常遇到像她一樣毛遂自薦的年輕人。

  「我不做明星夢,我知道自己的實力。」她直直望向謝文風的眼,沒有一絲怯懦與不安。她沒等謝文風開口便逕自接下去說:「明天下午三點,我可以在這裡現場表演,您看過之後再做決定,但是,我要『於寒』也在場。」她將手指指向坐在遠方的韓宇。

  「為什麼?」謝文風本想要她直接寄DEMO帶到唱片公司,但是,她提到韓宇用來發表詞曲的名字令他感到驚訝。

  「明天我會告訴您。而且,我的表演保證不會讓您失望。」

  她的外貌與一舉手一投足所散發出來的肢體張力,說明她具有做為一個明星必須具備的基本魅力。他雖然這些年已退休,不再替歌手製作唱片,但是,見到具潛力的年輕男女,長年的職業病不免又犯了。加上對這個女孩與韓宇的關係的好奇,謝文風破例答應了她。

  「好,那明天下午三點,我在這裡等妳。」

  那名叫潔兒的女孩送給謝文風一個甜美的笑容。「明天見。」說完,拎起包包儀態優雅地走出「星光」。

  回到座位上,謝文風將剛才那個女孩的要求告訴韓宇,韓宇覺得納悶。「沒關係,反正我的時間彈性,就來看看吧!搞不好她背後有什麼故事,能激發點靈感。」

  小優啜著甜甜的調酒,不一會兒便喝完了一杯,她覺得十分好喝,又點了一杯。

  「妳不常喝就別喝太多,調酒不管多麼好喝後勁還是很強的。」韓宇叮嚀她。

  她因酒精而臉頰微微泛紅。「桑亞姊調得很淡啦!」不過,她喜歡他因關心而斥責她的感覺,趁著微醺的飄忽感覺她向韓宇招招手。

  音樂很大聲,韓宇湊過身去。

  「韓大哥,你可不可以去休息室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說。」小優圈著手附在他的耳邊說。

  韓宇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

  好吧!跟她說清楚也好。雖然,他覺得說明為什麼你愛我我不愛你,還是我愛你為什麼你不愛我這種事很麻煩。他面對感情一向很簡單,合則來,不合則散,沒有為什麼。除了……吧檯裡的那個女人。

  小優走進休息室,韓宇抽著煙,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她輕踩著腳步坐到他身旁。

  韓宇沒有變換他的姿勢。

  看到小米向桑亞姊告白,讓小優也想鼓起勇氣告訴韓宇她的感情。她相信,韓宇是喜歡她的。尤其,見他拒絕那麼多到店裡的女客人,但,對她卻是那麼地溫柔體貼,這點,經常惹來其他女同事的嫉妒。

  「韓大哥……我……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她心臟怦怦地狂跳。

  「嗯。」

  「那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我有很多女朋友了。」他瞇著眼,看著眼前的白色煙霧,不帶感情地說。「而且,妳才十九歲,不覺得我對妳而言,太老了?」

  「不會的,我知道你有很多女朋友,我不在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小優抱著他的手臂,熱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一直把妳當作妹妹,妳該找一個適合妳、愛妳的男孩,別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

  小優怔怔地望著他,似乎不相信。突然,她眼眶一紅。「是因為桑亞姊嗎?你真的喜歡她?」

  他暗吟一聲,果然又是「為什麼」。「不是因為任何人,而是我對妳沒有男女之情,懂嗎?別奢望能從我這裡得到愛情。」

  她不能接受他的拒絕,眼淚自眼角迸出,哭著抱緊他。「我不信!我不要!」

  「小優……」韓宇歎口氣,揉揉她的頭髮。「別哭了,相信我,等妳更成熟點,妳會遇到真正喜歡的男人,而那個男人,絕對比我更好。」

  小優抬起淚汪汪的眼睛,心裡充滿不甘心,她不是小孩,也不是沒談過戀愛,更討厭他把她當小孩子哄。兩手無預警地圈上韓宇的頸項,她將嘴唇湊上去。

  韓宇沒注意到她突來的舉動,愣了一下。

  這時,打算到倉庫拿吸管的紀桑亞,經過休息室正好遇上這一幕。她怔愕地看著小優的唇正貼著韓宇,而韓宇的手臂環著她的背。

  桑亞?!

  看見一臉震驚的紀桑亞,韓宇直覺要推開小優,她卻反將身體更往前貼去。

  「對不起,打擾了。」紀桑亞低著頭穿過休息室打開倉庫的門,很快地將門關上。

  「桑亞姊?」聽見聲響,小優立刻張開眼。

  韓宇站起來,手卻被小優拉住。

  「我要你說,你不喜歡桑亞姊。」她任性地要求。

  韓宇心正亂,想也不想地甩開她。「小優!別讓我再說第二次--我、對、妳,沒、有、感、覺。」

  他嚴厲的口吻讓小優的臉一下刷白,顫抖地說:「騙人……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她憤憤地擦掉眼淚,推倒椅子,奔了出去。

  感覺視線變得很模糊,紀桑亞在倉庫裡努力地回想吸管擺放的位置,她摸了半天才找到,在表格填上取走的數量,一滴淚落在紙上,暈開了剛寫上的字。

  抱著找到的貨品,她忍不住靠著貨架,嚶嚶地低泣。

  「桑亞……」韓宇走進來,喚她。

  聽見她哭泣的聲音,他的心,好痛、好痛。衝動地向前抱住她,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

  解釋她看見的全是誤會?告訴她,小優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然後呢?用什麼立場解釋?說自己愛上她?

  現在……她還可能相信嗎?

  韓宇終於看清了自己可笑的怯懦,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這個單純的女人,甚至連一句愛她的話部不敢說出口。

  紀桑亞推開他,抹去臉頰上的淚水,強作鎮定。「出去吧!我要鎖門。」

  她顫抖地握著鑰匙,卻始終對不准鎖孔,韓宇握住她的手,將門鎖好。

  道了聲謝謝,紀桑亞穿過他,快步走回吧檯。

  韓宇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將臉埋在雙掌中,難過地閉上眼。「我該拿妳怎麼辦呢?」

  低咒一聲,他決定,逃離這個令他窒息的空間。




  回到吧檯,紀桑亞再度把自己隱身到屬於自己的角落。

  台上的主唱,應觀眾點歌,唱了一首張學友的歌。

  我的天是灰色我的心是藍色

  觸摸著你的心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我卻束手無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樂

  其實我不想對你戀戀不捨

  但什麼讓我輾轉反側

  不覺我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嘗到一種苦澀

  我是真的為你哭了

  你是真的隨他走了

  就在這一刻全世界傷心角色又多了我一個

  輕柔的音樂,歌手專注而深情的聲音,聽得紀桑亞眼眶一陣酸楚。她任由淚水無聲滑落,口中吐出的煙,熏得她睜不開眼。

  無論她如何偽裝無傷,仍無法揮去那心如刀割般的疼痛。這一刻,她才知道,對他的愛,已經無法再用理智去忽略。

  「怎麼哭了?」謝文風聽見小馬說紀桑亞眼眶泛紅,趕緊到吧檯將她拉進休息室,同時也發現小優和韓宇都下見了,莫非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是因為韓宇嗎?」

  紀桑亞苦笑,原來自己的偽裝這麼失敗,連謝文風都看出來了。

  只有一個人,看不清。

  見她沒有否認,謝文風無奈地歎口氣。「愛上他,是一條相當寂寞而又漫長的路。」

  「風哥……」望著他擔憂的表情,淚水又幾乎滿溢。「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好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是我不夠堅強。」

  「傻瓜,感情這種事又不是能用理智去控制的。」他安慰她。「我看得出來,他對妳是不同的,只是,他內心的障礙只能靠自己走出來。他太害怕失去,太害怕受傷,我也罵過他思想過於偏執,這不是妳的錯。」

  她抹去眼淚,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還記得我生日那天,他唱的那首歌嗎?」

  「欠妳的溫柔?」

  「嗯。在我擔任第五屆流行樂團比賽的評審時,認識了韓宇,他是當時的冠軍歌手,這首是他自己作詞作曲。他天生有副好嗓音,還有作詞作曲的天分,不過,很可惜,只在合輯時錄了一首。」

  「為什麼?」

  「這要從他的成長背景說起,自從他父親將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接進家中後,他母親漸漸被冷落,只有靠著韓宇這個家族裡的長孫,才能保住她在家中的地位。他得到冠軍時,原本以為可以讓母親感到驕傲,但是,他父親認為歌手是低賤的職業,就因為這樣,他母親哭著求他不要違背他父親的意思,所以,他拒絕了唱片公司。唉,他雖然生長在富裕的環境,不過,卻連平凡的家庭溫暖都得不到。唯一在乎的母親,為了留住丈夫的心,漠視他的才華,將他視為一張保命符。後來,他母親因為長期的精神壓力,吞服過量安眠藥,沒人發現,就這樣去世了……」

  謝文風歎息。「所以,他總是表現得漫不經心,好像什麼都不在乎。那刻意的放縱與放蕩,其實是害怕期待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個家,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帶給他太多負面的影響。」

  紀桑亞靜靜聽著,想起那帶著嘲諷的嘴角,她曾經以為那是他自視甚高,任意踐踏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愛慕。

  「還有一個人,帶給他太大的震撼……」謝文風吸了口氣,停頓片刻,才又開口。「他母親過世後,他認識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很愛他,完全以他為生活重心,韓宇在她身上得到過去不曾擁有過的溫暖以及愛。只是,她的愛太濃太烈,佔有慾太強,強烈到幾次都企圖以死來綁住他。

  「為了她,韓宇幾乎脫離原有的社交圈,除了寫歌就是陪她,可是韓宇過去的風流史一直讓她感到不安。韓宇母親的忌日那天,他在我家喝醉了,沒想到我太太幫他接電話,那女孩子就因此誤會而自殺。這一次,來不及救回她的生命……

  「我陪韓宇趕回家時,她身上穿著一件白紗,鮮紅的血沾滿純白的裙襬。在救護車上,她微笑地告訴韓宇,這輩子……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新娘,他絕對、絕對不能再愛上任何女人。那一幕,至今仍然讓我揮之不去、難以忘懷……」

  紀桑亞不能置信,摀著嘴不讓自己出聲,她太震驚了。

  「那是一個詛咒,封印住他的感情,那些日子,他的痛苦我都看在眼裡。桑亞,如果,妳真的喜歡他,不要輕易放棄他。」

  紀桑亞痛苦地閉上眼,臉色發白,她完全瞭解那種頓失生命支柱的錯愕與驚慌。

  「桑亞?妳怎麼了?」謝文風發現她臉色蒼白,擔心地問。

  紀桑亞緩緩張開眼睛。「風哥……我沒事。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出去了。」

  謝文風望著她單薄的身影:心裡突然湧上不安。

  原本希望在她瞭解韓宇之後,或許能將心結解開。但是,看到她的反應,他開始不那麼確定,這麼做究竟好不好。




  鎖上門,結束這難捱的一夜,紀桑亞拖著沉重的步伐往住處走。

  再走兩步,轉個彎就是那次她被他嚇了一跳的地方,也是他等待她下班的地方,她突然失去了拾腳的力氣。

  在知道那件事後,她無法硬不心怪他,也為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感到內疚。

  「桑亞……」

  聽到呼喚,以為是韓宇,她驚喜地抬起頭。

  「韓宇要我在這裡等妳,送妳到家。」小米搓著手,害羞地不敢直視她。

  失望湧上,再聽到這個名字,她鼻頭一酸。

  「桑亞……妳別哭啊!如果不要,我回去就是。」沒看過她這個樣子,把小米嚇得手足無措。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她不希望因為不忍傷害他,而讓他抱著希望。她清楚自己的心全掛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聽到預期的拒絕,小米頓了幾秒,隨即擠出笑容。「沒關係,妳就當我喝醉了,胡言亂語,反正團長他們也不認為我有希望,哈哈。」

  「謝謝你……」

  「三八啦!這有什麼好謝的,呵。」他只能用笑來掩飾那股失落。

  一陣不知該說什麼的尷尬。

  「妳喜歡的是韓宇吧?」沒多經思考,情敵的名字就蹦出來了。

  紀桑亞沈默片刻,終於點頭承認。

  難怪,人家說,不是沒有好男人,而是好男人都去學壞了。誰叫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團長就笑說他太老實,就算娶得到老婆,也是被老婆騎在頭頂上撒尿的命運。

  「其實韓宇也很關心妳,」他反過來安慰她。「他還特別叮嚀我每天都要送妳到家。」小米發現自己是天生智障,幹麼還替人家說好話。

  她勉強笑了笑。

  「對嘛!笑起來多美。那……我就……祝妳幸福,對了,要……送妳上去嗎?」

  紀桑亞搖搖頭。「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好……那我……我走了。」他倒退往後走,險險跌跤,才記起應該向後轉,然後開始用跑的。

  紀桑亞坐在花圃牆邊,呆呆望著天空,想像那些夜晚他是用著怎樣的心情坐在這裡。

  無盡的黑夜、寂靜的街道,除了自己的吐氣聲,什麼都沒有。

  回想韓宇和那個女孩的故事,腦海浮現出當年初聞尹傑死訊時的畫面。

  房間裡,她穿上白紗在鏡子前翩翩起舞,母親奔到房間,臉色蒼白地告訴她尹傑出車禍,送到醫院的途中……就……

  突然,她眼前一黑……

  然後,彷彿進入漫長的沈睡,夢裡只有黑白兩種顏色,聽不見聲音,她感到茫然恐慌,卻更害怕清醒後有她無力承受的事實。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她聽見聲音,從黑暗中漸漸甦醒,開始感覺得到淚水的鹹度,感覺到心的跳動。在她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出現在面前的便是韓宇關切的臉。

  對韓宇的愛是那麼濃烈而矛盾,充滿著拉鋸與掙扎。「愛」字的那個「心」像把火,猛烈地燒著她的知覺。

  她一直以為,她和尹傑之間的情感就是愛情,自然而平穩。遇見韓宇,她才認識到另一種強烈到令人感到不安的愛晴。

  韓宇……是不是還被困在深黑中,無法自拔?

  是不是也跟她一樣,不願醒來面對現實的殘酷?

  終於瞭解他突然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她愛上他了。連風哥她都瞞不住,以他的經驗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所以,他開始擔心,擔心她愛得太深,擔心她變成另一個「她」。

  他猜對了一半,她對愛情是很執著,不過,在PUB三年,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女孩。

  坦誠面對自己的感情後,紀桑亞突然勇氣大增。

  熟女是嗎?

  她想,她懂的。

  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沒多久,一輛計程車停在她面前。

  「Hi!桑亞。」

  坐上車,她說:「小柯,麻煩你載我到韓宇住的地方。」

  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紀桑亞,韓宇驚訝得忘了開口。

  他還在發愣的時候,紀桑亞從他臂彎底下溜過,踏進屋裡,目光繞一周,直直走進臥室。

  韓宇跟著進來,眼裡充滿疑問。

  她轉過來對他說:「不要說話,不要發問,我好累……讓我好好睡一覺。」然後,就躺到床上睡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他。

  「喂,女人,妳喝醉啦?」他趴在床邊輕推她的肩膀。

  她微睜開眼,軟軟地對他一笑。「睡覺吧!」沒多久就發出細細、平穩的呼吸聲。

  「這個女人,究竟懂不懂什麼叫『羊入虎口』,居然一點警覺性也沒有,還馬上給我睡著?!」

  摸摸她明顯哭過的浮腫眼袋,他歎口氣,俯下身親吻它。

  他簡直摸不透她的思考邏輯。

  前一刻因為在休息室撞見他和小優親吻而落淚,下一刻卻又跑來,在他床上安心地睡著了?

  發生了什麼事?

  他這麼對她,是女人都應該在家拿飛鏢射他的大頭照,不然,至少也詛咒幾句,問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怎麼可能像這樣若無其事,一點埋怨都沒有。

  還是她打算半夜趁他熟睡時,像剖西瓜一樣,將他肢解?想太多……

  看著她濃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那微張的小口,靜靜地靠在枕上。韓宇有些感動。

  她的出現,讓他感到欣喜與……溫暖。在這麼難熬的夜晚。

  他無法再安然地面對她,無法用玩笑的口吻交談,好讓她以為他一點都不在乎她,甚至讓她恨他。

  正想著辭掉PUB的工作,從此消失在她面前。但是,她一來,將他僅剩的一點理智摧毀殆盡。

  他鑽進被窩,將她攬進懷裡,如瀑的烏黑長髮披在他的手臂上,像絲綢般滑溜。

  「雖然,長得很像天使,不過,妳一定是惡魔假扮,還是老天為了折磨我專門派來的?」

  細細碎碎的輕吻落在她的額上、眼皮、鼻尖……他深吸一口氣,縮緊臂彎。

  他能嗎?能擁有如此美好的女人嗎?

  這會不會又是老天的另一次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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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3: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早安。」紀桑亞甜美的笑容出現在韓宇剛睜開眼的視線內,他嚇了好大一跳。

  「早……安。」不是在作夢?下意識悄悄活動一下四肢,還好,都在。

  她還在他的臂彎裡,一點也沒掙扎。

  「說吧!妳是誰派來的?」韓宇將頭移近她,近距離凝視她--真的好美,美得不像凡間的女人。

  「咦?什麼意思?」她沒有閃躲,鼻尖輕觸他的。

  「肯定有人派妳來獻『美人計』。邀歌是嗎?為了報答他,我一定拚了命趕出來。」

  她輕笑。「以前風哥都這麼收買你嗎?」唇,輕掃過他的臉頰,他幹幹地嚥了口口水。

  「還沒有人試過,不過,我已經確定這招肯定有效。」他懷疑自己身陷沙漠中,即將乾渴而亡。「告訴我,妳想要什麼?」

  「那要看你能提供什麼服務啊?」她往他懷裡縮進去,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夢幻般的笑容還留在嘴角。

  不可能,這一定是夢。

  「桑亞,妳打我一拳,使勁沒關係。」

  她掄起拳頭往他鼻樑一揮。

  「果然是夢,一點都不痛……」對嘛!怎麼可能是真的。一秒後,「喔--痛,會痛了。」他一手摀著被揍痛的鼻頭,一手撐起身體,表情轉為嚴肅。

  「怎麼會來?」回到正題,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般美女自動送上門,你都會有這麼多問題嗎?」

  「不會,通常是她們問題比較多。」比如說,愛不愛我?有多愛?會愛多久?

  「那你應該繼續保持這個優良傳統。」

  這是他認識的紀桑亞嗎?韓宇更納悶了。

  「那就難了,我好像從一出生就天生反骨。」他不得不提醒她。「我可不是什麼新好男人,妳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紀桑亞不語,空氣中浮著拉鋸的緊繃。

  就在韓宇想讓她離開時,她突然仰頭嫣然一笑。

  「知道啦!JUST  A  GAME。我又沒逼你娶我,緊張什麼。你真以為自己這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所有女人都搶著要嫁你啊?」她故意引用他之前的話糗他。

  這簡直把韓宇弄糊塗了。她真的是紀桑亞嗎?不會像電影「變臉」裡,被另一個人換走了她的容貌吧?到底是他弄錯了她的個性,還是她搞錯了對象?

  「妳就不怕這樣突然跑過來,我床上還躺著別的女人?」

  「有什麼好怕的。」她愉快地笑。「若真的是這樣,那該煩惱的是你。」

  見他還是深鎖著眉頭,她嘟起嘴,拍拍扁扁的肚皮。「肚子餓了。」

  他決定放棄掙扎,就算是老天開的玩笑,他也走不開了。面對她,他的心,早已投降。

  「我已經餓一整晚了。」他低頭封住微翹的紅唇。

  那一次衝動吻她後,每次看到她,他就覺得天使與惡魔又在他腦海裡拔河,腰部以不是個隨時處在亢奮狀態的年輕小伙子,偏偏惡魔最近戰鬥力下降,讓他力有餘而膽不足。

  舔舔腫脹的唇瓣,紀桑亞腦子裡熱烘烘的,無力地發出一聲輕吟。

  迷濛的眼,水霧地望著韓宇。

  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沙啞地警告:「再不喊停,我恐怕要變身了。見過什麼叫披著人皮的狼嗎?」

  紀桑亞抿嘴一笑。「其實,我挺喜歡看恐怖片的。」

  韓宇低吼一聲。「我就知道妳是惡魔。」

  正午熾熱的陽光,一路延燒至窗內,在歷經壓抑、抗拒,耗盡所有的理智後,兩人終於嘗到愛情的甜美果實。




  台北的街頭繁忙如常,車輛、行人塞滿了視線。韓宇牽著她的手,鑽進一間小吃店,不甚起眼卻意外的人聲鼎沸。

  「老闆娘,我要兩份。」韓宇向忙得汗水直滴的老闆娘喊了一聲。

  婦人抬頭看見他,驚喜地大叫:「帥哥,你很久沒來了。」同時,她也看到站在一旁美麗的紀桑亞。「水喔!原來是交女朋友了。坐坐坐,東西馬上端過去給你。」

  餐盤由一位紮著長長兩根辮子的可愛女孩端來的,她立在桌旁似乎想說什麼,然後又放棄地轉身離開,紀桑亞覺得有些奇怪。

  韓宇靠近紀桑亞耳邊說:「老闆娘看我每次都一個人來吃飯,一直想幫我介紹女朋友,嚇得我好久不敢再來,不過,他們的水餃是我吃過覺得最棒的,今天要不是妳,我還真的沒這個口福。」

  紀桑亞也附到他的耳邊說:「是不是要介紹她女兒給你?」說完撞撞他的手肘,看向剛才那位女孩。

  韓宇感到不可思議。「原來閣下除了調酒技術一流、面貌清秀身材姣好,妳還會算命?那妳幫我算算,我有沒有這麼好福氣,能交到一個像妳這麼完美的女朋友。」他伸出手掌,煞有其事。

  紀桑亞在他掌心擺上一罐辣椒,不理會他的油腔滑調。

  韓宇倒了些辣椒到盤子邊,嘴裡仍不停地嘖嘖稱奇。「太準了,連我想拿辣椒都能算出來,實在太準了。」

  紀桑亞噗哧一聲,差點把口裡的酸辣湯噴了整桌都是,她擦擦笑得滴落到下巴和因為摀著嘴而沾滿了湯汁的手。

  韓宇卻仍一臉正經地問:「請問大師,這是妳作法的一種嗎?」

  她忍不住槌打他,笑得肚子都痛了。

  看見她開心的笑臉,「幸福」兩個字,突然竄入韓宇腦中。

  「等一下我要到店裡一趟,有個女孩大概想請風哥推薦她到唱片公司,先試唱幾首讓風哥評估看看。妳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去?」韓宇輕聲問她。有點後悔昨天答應得那麼快,現在,他一點都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那溫柔低沈的嗓音即使聽了那麼多遍,還是教她心悸。

  「嗯!」她愉快地答應。




  三點一到,潔兒準時出現在「星光」門口,因為不是營業時間,鐵門只捲起一半的高度,彎下腰、推開玻璃門,即可聽見台上樂手正調整樂器音量、音準。

  謝文風和韓宇、紀桑亞坐在舞台正下方偏後的位置,三人交談著什麼有趣的話題,韓宇笑得很開心,一把將紀桑亞圈進臂彎中,不管她紅著臉蛋抗議。

  「你好,我叫潔兒。」她的目光,從一進門就鎖住韓宇。

  今天的她有別於昨日清涼俐落的裝扮,將一頭長髮分編成許多小辮子用一個彩色編織寬面髮束圈在後面,露出光潔細緻的額頭。一件褐色微縐紗質削肩背心,搭配長及足踝熱鬧的印花針織裙罩,裡頭是一件黑色短褲,修長勻稱的雙腿若隱若現,十足波西米亞味道,為原本仍帶點稚嫩的臉龐增添了些成熟的韻味。

  謝文風差點認不出來,同時也因為她外型的可塑性,而在心底暗自加分。

  「我叫韓宇……我們見過面嗎?」韓宇思索著。

  「見過,你還幫我趕跑了變態怪叔叔。」

  「風哥生日那天。」他終於想起來。

  潔兒微笑點頭。

  「差點認不出來,今天看起來精神好多了。」

  「我先上台,待會兒再談。」

  站到台上的潔兒落落大方,高姚的身材及鮮艷的色彩,還未開口即輕易抓住了他們的目光。

  音樂響起,原本默默注視台上的韓宇忍不住挑起眉毛,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旋律--「欠妳的溫柔」。

  紀桑亞突然想起,那天,潔兒在離開之前,說了一句:「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她轉頭看向韓宇,他似乎真的不認識潔兒。

  韓宇發現她的注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嘴唇一送。甜蜜的樣子,讓謝文風樂得隨著音樂輕打節拍。

  潔兒女性的嗓音唱出與韓宇暗啞低沈不同的味道,乾淨卻像有著一根細線微微扯動著心臟,沒有刻意用哭腔表現,反而更能感受壓抑的情感。

  謝文風全身的細胞頓時被喚醒。

  韓宇同樣被她聲音裡的情感所震懾,一樣的曲子一樣的歌詞,由她唱來,另有一種淒美的美感。

  尾奏結束緊接著另一首緩板的歌曲,而後是一首爵士味道濃厚的西洋歌曲、以及節奏明快的舞曲。

  她純熟的擺動著肢體,儘管舞步快速變換但聲音卻不喘不抖,展現驚人的肺活量與歌唱技巧。

  一直到音樂霎然停止,背後的樂手早已汗流浹背,但潔兒仍臉不紅氣不喘,鞠了個躬,踩著輕盈的腳步走到他們面前。

  「太棒了!」台下兩人情不自禁為她的表演喝采,而台上的樂手也站起來忘情鼓掌。

  潔兒這才露出與自己年齡相符的天真笑容。

  謝文風倒了杯水推到地面前。「妳跟哪位老師學的?發音位置相當多變,音質也很好。」

  潔兒啜一口水潤潤喉。「我父親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大提琴手,母親在家教長笛,我和弟弟從小就接受樂器和聲樂訓練,弟弟後來還加入維也納童聲合唱團。」

  她的音樂背景讓人驚喜。「那妳怎麼沒在維也納發展,又怎麼會到台灣來?」

  潔兒眼中原有的光采消失了。「維也納的音樂環境,比中國還重男輕女,女人懂音樂,是才藝,只能在家庭中扮演娛樂的角色,男人才叫才華,才有發展的舞台。我太叛逆了……」她吐吐舌頭,掩飾心中的落寞。「國中時被送到台灣,跟外婆同住,後來,我就沒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謝文風點點頭,表示瞭解。「我會向唱片公司推薦妳,絕對沒問題。」

  「謝謝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潔兒望著韓宇,表情堅定地說:「我要『於寒』當我的製作人。,」

  謝文風愣了一會兒,這下才感到為難,多年來韓宇一直不願曝光,就連所作的詞曲也全部由他處理,他轉頭用眼神向韓宇詢問。

  「妳知道我是『於寒』?」韓宇挑眉。

  潔兒點頭,眼神帶著激動。「你參與第五屆流行樂團比賽的合輯,當時就是用『於寒』這個名字。那天,你上台唱那首歌,我就知道是你了。而且,我只收藏你創作的中文歌。」

  韓宇微微一怔。他的聲音跟八年前,已經大不相同,她居然認得出來。

  「為什麼非得由我製作?交由更有經驗的製作人可以為妳的專輯加分。」

  她淒淒地看著他。「或許你無法想像你寫的歌對我有多大影響。你的音樂,是我在感覺被世界遺棄時最大的精神支柱,說是支撐我活下來的力量也不誇張。」說著、說著,突然有些感傷。

  吸吸略微濕潤的鼻頭,潔兒繼續說:「我懂你的音樂,我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我不想被任何人強塑成他們認為我應該被塑造的樣子。」

  「我沒製作過唱片。」

  「你可以學,謝大哥也可以教你。」潔兒不以為意。

  韓宇沒有正面回應,但是,心底卻有些波動。他嘗過那種被世界遺棄、甚至被自己放棄的滋味,她的話就像他水中的倒影一樣,清楚地反射出深藏在內心的那個他。而這個女孩的倔強和自己是相同的。

  謝文風一直沒有出聲,等著韓宇的答案。

  紀桑亞握著他的手,風哥生日那晚之後,沒再見過他那沉重的表情,她擔心他又想起什麼,不自覺屏住呼吸加重手中的力道。

  「風哥,那要改叫你師父嘍!」韓宇突然咧開嘴角。

  他話一出,所有人都同時鬆了一口氣。

  謝文風拍拍他的肩膀。「客氣什麼,你知道我一直想收你為閉門徒弟的,哈哈。」

  原本沒有特別想法,卻一連迸出令人振奮的結果,謝文風在潔兒身上終於尋到可以填補心中那段缺憾的感動,而由韓宇製作的專輯更是令他期待。




  小馬走進吧檯,側著頭直勾勾地瞧著紀桑亞。

  「幹麼這樣看人?」覺得小馬眼神怪異,趕緊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著,是不是哪裡不對?

  「嗯……我覺得妳最近有些不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小馬一邊盯著她,一手招招圖在一旁聊天的同事。

  「你們有沒有覺得桑亞姊今天特別艷光四射,我剛才一靠近她就有一種無法睜開眼睛的感覺。」

  其他同事也紛紛將目光投向她,害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我知道!桑亞姊塗口紅了。」其中一個像發現新大陸。

  「白癡喔!那不是口紅,是桑亞姊天生的唇色。」那個無厘頭被敲了一記爆栗。

  紀桑亞索性就立在那裡任由他們打量,不過,微笑裡帶著殺氣,看他們又要冒出什麼驚人之語。

  「呃……桑亞姊妳去整型嗎?」另一個實在找不出哪裡不同。

  紀桑亞把握在手裡的西瓜刀從流理台下伸出了桌面,一道閃光讓他們後退了幾步。

  「哇栽丫啦--」小馬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跟平常下同。

  所有人轉頭等著他的答案,包括被評頭論足的紀桑亞。

  「妳先放下手上的刀,我女朋友還等我回家呢!我老媽也盼著我給她抱孫子,我還有一個阿嬤已經快八十歲了。」

  紀桑亞被他的可憐樣給逗笑,把刀放下,雙手舉高,宣告他「暫時」沒有生命之虞。

  小馬走近她,捧著她的臉,深情款款地對她說:「桑亞姊,妳笑起來真美……」然後快速地在她臉頰上啵了一個巨響,接著這一響後頭的是更大的騷動。

  「哇--」四周響起一陣不可置信的驚呼,還有幾個人也爭著起哄:「我也要!我也要!」

  「死小馬,小心你回家後有另一把西瓜刀等著你。」

  「你竟然用你骯髒的口水污染我們女神的臉頰,我饒不了你。」

  小馬欣然接受眾人的審判,臉上還掛著一副「寧願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滿足表情,更惹得這群紀桑亞捍衛隊的圍剿。

  「好了啦,八點了,快放客人進來。」第一次,小馬這麼渴望早點開門營業。

  紀桑亞搖搖頭走到一旁拿水果,身後飄過一陣冷風,冷空氣的來源是坐在吧檯旁的韓宇。她差點忘了他們是一起來的。

  「我也要。」陰沈的表情顯示他極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這些無恥的登徒子,竟然當著他的面對他的女人下手。他要是悶不吭聲,這還是男人嗎?

  「你也跟他們瞎起哄。」她瞋他一眼。「像個小孩子一樣。」

  「妳沒聽過動物的本能會在自己的領土留下氣味,好警告其他動物別輕舉妄動?」

  「現在是上班時間欸!」她的手被他緊緊抓著,不好意思地垂下臉。

  「不管,我也要。」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佔有慾是那麼強,而且很無賴。

  「好啦!好啦--」她將臉頰湊過去。「快點--」

  這麼好打發的人,不會叫做韓宇。他捧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大聲地「啾」了一聲。

  這一聲引起小馬的注意。他瞪大眼睛,一手摀著胸口,一手指著他們,半天發不出聲音,像見鬼了一樣。

  韓宇朝他咧嘴一笑,頗有宣戰的意味。

  小馬吞了口口水,倒退三步,向他比比大拇指,一副佩服的表情。

  韓宇知道,再過三個小時,整間店的人都會知道距離紀桑亞短於半公尺的下場。

  「你……」沒想到他這麼光明正大地……紀桑亞心裡又羞又甜,又要假裝鎮定。「你不怕壞了自己行情?」

  「有時候我也挺喜歡過安靜的日子。」聳聳肩,他從不在乎身邊多一個或少一個女人。而且,紀桑亞那種一點都「不黏人」的個性,讓他有點挫折感。

  從紀桑亞半夜突然出現那天起,韓宇不再刻意逃避這段感情,兩人默契地不提那些爭執與敏感的話題,他只想好好珍惜與她相處的時間。

  「桑亞姊,妳的單。」

  「來了。」紀桑亞轉身接過小優手上的單,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紀桑亞想起在休息室看到的那一幕,一邊快速消化單據,心裡有些不捨。

  「韓大哥,昨天你寫給我的那首歌,我好喜歡喔!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潔兒奔過來摟著韓宇的手臂,興奮地跳著。

  「注意一下形象,以後要做國際巨星的人吶!」韓宇戳戳她的額頭。

  潔兒吐吐舌頭。「去你那裡吧!有些唱法想跟你討論。」

  「等風哥來一起去。」下意識轉頭望向紀桑亞,他不想她再有什麼誤會。

  接下潔兒的製作人一職,他便停止演唱的工作,專心創作,接下來的工作會更忙碌,他想多陪陪桑亞。應該說,現在的她讓他體會到不安的滋味。有時,他甚至想問她,到底愛他不愛,怎麼一點醋都不吃,也從未要求過他多花點時間陪她。重點是,她對別人的笑容露得太多。

  紀桑亞走到儲藏室,抱了兩罐櫻桃與橄欖,填好單據,轉身被一閃而人的身影嚇了一跳,還未看清是誰便落入一個強勁的臂彎裡,隨即紅唇被快速攫奪。

  「唔……」對方身上傳來淡淡的煙味,讓她閉上眼,踮起腳回應他。

  許久,韓宇才放開她。

  「這麼乖順?萬一是色狼怎麼辦?」一邊回味著她的香甜,一邊又埋怨她一點都不懂抵抗。

  「一下子忘記反應,技術太好了。」她笑笑地摟緊差點因手軟而滑下的玻璃罐。

  他頭上有一股白煙冒出。「當然要看清楚是什麼人,如果是……」

  「如果是色狼就用罐子狠狠敲昏他。」她拿起鑰匙往外走。

  「妳知道是我?」他跟著走出去,心裡有點得意。誇他技術好呢!

  「不知道。」她將門鎖上。

  「不知道?!喂,女人!」他喊著。「妳要注意,像這種龍蛇混雜……妳有沒有在聽啊?」

  紀桑亞走進吧檯,他還在繼續做「婦女防狼教育」,她趕緊塞一粒小番茄到他嘴裡。

  「有淑厚,口椅用這招……」

  「我記住了,乖,風哥來了,快去辦正事吧!」對他的碎碎念她有點哭笑不得。

  韓宇哀怨地看她幾眼,紀桑亞則早已埋頭雕飾水果盤。

  「小馬!」韓宇喊了聲,向他使個眼色。小馬立刻上道地比了個OK的手勢。

  他走到她正對面,趴在吧檯邊,輕聲地說:「我工作去了,晚上去找妳。」

  「嗯。」

  「不給我一個KISS  GOODBYE喔!」

  「在忙呢!」她手上忙著,眼睛連抬也不抬。

  「壞人……」

  他走後,低著頭的紀桑亞才從嘴角洩漏心底的甜蜜。只是,偶爾會感到心神不寧。

  是不是太幸福的日子,有時也會讓人心慌?




  紀桑亞在韓宇的房間裡整理他的行李,他和潔兒明天要出發到英國錄音,一去就是半個月,或許更久。

  她仔細地迭著衣物,半晌又停下來發呆。尹傑到美國唸書時,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分難捨,而且悶得難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她的手心不自覺地冒汗。

  甩甩頭,不會的,是她太杞人憂天。她太在意韓宇,所以關心則亂。

  客廳傳來潔兒的尖叫聲~~

  「還我啦!宇哥--不准笑。」

  「哇!妳的嬰兒肥也肥太久了吧!妳看,這手臂上的兩坨肉,妳小時候一定有個綽號叫『小胖妹』。」韓宇大笑。

  「誰說的,人家我還是有很多人追的。」

  「妳是說上上輩子吧!唐朝的時候。」

  「吼--你這個沒眼光的男人,照片還我啦!」

  拉上行李箱,紀桑亞走出房門。

  潔兒為搶奪韓宇手中的那迭相片,整個人幾乎要掛在他身上,她猶豫著要不要回到房間。

  「桑亞,妳快來看,潔兒以前的矬樣。等她發片後,這些照片可以賣給狗仔隊,肯定大賣。」他起身將她拉進沙發,開玩笑地說。

  潔兒突然安靜下來,不再嬉鬧。

  紀桑亞微笑。「很可愛啊!不過,真的是女大十八變,愈來愈有味道。」

  韓宇賊賊地說:「這句高明,女大十八變,意思是說現在變漂亮,小時候就很恐怖。」

  「哪是這麼翻譯的。」紀桑亞搥他。

  他捉住她的手,正想吻她時,瞥見一旁直盯著他看的潔兒。「喂,十點了,妳該回宿舍整理整理了吧!」

  「知道了啦!」潔兒站起來,整理桌面上的照片。

  韓宇送她到門口,她忽然踮起腳,迅速往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明天見。」然後瞄了沙發上的紀桑亞一眼。

  紀桑亞立刻調開視線,假裝沒看到。

  韓宇不以為意,只當是這些外國長大的小女生平常的禮貌。

  關上門,他撲向紀桑亞。「我們要分開十幾天耶!真不想走。」將頭埋在她頸間。

  她出神地理理他略鬈的發尾,想起潔兒的眼神……

  「妳都不會捨不得?」見她沒反應,韓宇把她抱到腿上,對著她的眼。

  「當然捨不得,可是,工作重要。」她垂下臉,不想讓他看見她眼中的不安。

  「那……電燈泡走了,」他橫抱起她,走進臥室。「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她驚呼一聲,陷入床墊,隨即被一股溫熱覆上,所有的思緒已經被他甩到九霄雲外,只剩黑暗中,急促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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