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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臾]一天一天喜歡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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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28: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內容簡介】

不愛我的我不愛。
只是,談何容易!他們之間已經糾葛了那麼多年,
即便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她,
只會在和女友分手後才想到她、才來找她,
而且,還一次次利用她……
真要繼續哀怨下去﹖
不了。也許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因為她發現,有一個人是那麼的珍愛她、呵護她,
讓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得到了撫慰,
進而嘗到了被愛與愛人的甜蜜;
雖然他是個小自己六歲的男人。
是小男人,卻有著比大男人還要溫柔體貼的心思,
所以,即使會被說是老牛吃嫩草,她也不在乎。
愛我的我也愛,這……就是幸福了吧﹖
是很幸福,但,當那個年輕女孩出現……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2-1 11: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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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29:1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晚上十一點。

    十點左右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後,田蜜蜜把門口「營業中」的牌子轉向「休息中」,隨即回到櫃檯開始一天的結帳工作。

    這陣子因學校開學了,本來請的工讀生因無法兼顧課業而離職,所以一過晚上八點便只剩下她一個;對身為大廚又身兼跑堂工作的田蜜蜜而言負荷不可謂不大。還好顧客都很能諒解,著實讓她感到安慰。

    她一邊記錄著今天的營收,一邊搖頭晃腦的,想著是真該再找一個工讀生了。

    她本來就不聰明,要一次記住所有客人點的東西還真有些困難。今天客人點的單她弄錯了好幾次,也還好他們都不介意。啊……歎了一口氣,田蜜蜜有時候真受不了自己不大靈光的腦袋。

    她今年二十七歲,不大不小的年紀。大學畢業之後做過一些簡單工作,存了些錢,改裝了這間父母留給她的餐館,店名就叫「甜蜜蜜」。

    田蜜蜜從小就喜歡吃,在父母的影響下,也變得喜歡做給自己吃;做給自己吃不夠,後來索性也做給別人吃。食譜什麼的也都是田家代代相傳下來的,她有廚藝,餐館有基礎,在她接手經營之後儘管算不上門庭若市,可也不會餓死就是。

    唉,自己開的好歹是餐館,要真餓死了,傳出去也會笑死人吧?

    就在她不著邊際的想著之時,忽然聽見「叩叩」兩聲,她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敲門。田蜜蜜望向鍾,十一點了,這個時間哪來的客人?

    她小心放下手中的鈔票,將之收回收款機中鎖上──儘管她腦袋不靈光,可這一點危機意識還是有的。

    走至門口,她朗聲道:「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

    對方該是聽見了,他回:「我知道。我是看到門口的征人啟事,來應徵的。」

    來應徵的?聽見對方這樣說,田蜜蜜眼睛一亮,忙不迭開了鎖。一般若是過了十一點她尚未回家,她好心的鄰居便會每隔二十分鐘打來關心,這也是她放心讓對方進來的原因──再一次強調,她笨歸笨,該有的戒心還是有的。

    對方是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孩子;她眨了眨眼,說是少年,又似乎太年輕,說是男人,似乎還未到那個年紀……她思量著,只知道這個男孩子長得可真高啊。

    「我看到門口貼著征人啟事,我想應徵。」

    頂著一八○以上的身高,嚴信桾這樣道。他有著一張黝黑的臉,說不上俊朗,但五官十分深刻,田蜜蜜猜他應該有原住民血統。

    「呃……你要應徵正職還是工讀生?」她請他進來。空無一人的餐館顯得冷清,和平日的熱鬧大不相同。

    「正職。」他擲地有聲,聲音透亮。

    「正職?你幾歲了?」她見他年輕,本猜他還在念書,但要應徵正職?

    「二十一。」

    二、二十一和她足足差了六歲啊。

    見田蜜蜜一臉驚訝,嚴信桾以為她是因自己的年紀而有所疑慮,隨即開口:「我剛退伍,想找份工作,一邊準備大學考試。我在餐廳打過工,知道大概要做哪些事……我不怕苦,只想有份工作糊口。」

    田蜜蜜一聽他這樣說,本來就不硬的心腸馬上軟了。她不明白這孩子有什麼苦衷,二十一歲,說白了還是可以依靠家人的年紀,可他卻說想要找一份工作糊口……

    田蜜蜜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個,知曉這種無依無靠的苦,憑著這一點,她就願意用他了。「那你填個數據,方便的話,明天就可以開始來上班了。」

    嚴信桾雙眼睜大,沒料到會應徵得這麼容易,神經一放鬆,「咕嚕嚕」的聲音便不受控制地響了起來。田蜜蜜愣住,她不會聽不出這是怎樣的聲音。

    然後她看見嚴信桾的黑臉紅了。「呃,那個,對不起……我今天什麼都還沒吃……」

    「啊,喔。」她愣著,隨即回神。「沒關係,那……我看看廚房還有些什麼好了。你等等,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不用了……」他本想客氣,可又「咕嚕嚕」的一聲,這一下索性住嘴,省得越說越丟臉。

    田蜜蜜望著他靦腆的樣子,露出微笑。「哎唷,肚子餓又不是什麼不好意思的事,誰都餓過肚子,餓了乖乖吃東西就好了。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嚴信桾不及阻止,便看到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不一會兒便端著一盤香氣四溢的炒飯出來。不只炒飯,還有各式各樣不同種類的小菜。嚴信桾看著,不禁有些受寵若驚。

    見他一臉客氣,田蜜蜜笑了笑。「不要緊,吃吧,小菜都是今天剩下的。如果你不吃,我就要丟了。」

    聽她這樣說,嚴信桾才不大好意思的動了筷。才輕嘗一口,他便意外的瞪大了眼,田蜜蜜見他這模樣,不由得緊張起來。「怎麼了?不好吃嗎?」東西都是現做的,該不會壞了吧?

    見田蜜蜜露出擔憂的神情,嚴信桾趕忙澄清:「不是。東西很好吃,我只是……很久沒吃過熱的東西了。」

    嚴信桾這一句話馬上惹出了田蜜蜜氾濫的同情心。「我們這兒包三餐,你放心,在『甜蜜蜜』工作,包你天天吃的都是熱菜熱飯。」

    見她一臉鄭重其事的拍著自己不大的胸脯保證,嚴信桾望著,心口不由得一暖。

    說實在,這個女人長得並不討喜;她相貌平凡,說好聽點是清秀,說難聽點是平板,身材也屬纖細,連該有肉的地方也沒肉,可他一口口吃著她作的菜,也一口口暖了心,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好美,是他這一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嚴信桾將之當作「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或是自己餓昏了的症頭,可他並不否認,眼前的女人著實讓他充滿了好感。

    再吞一口那熱騰騰的飯菜,莫名的,他有一種預感,也許,他會在這兒工作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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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29: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於是,嚴信桾就正式在「甜蜜蜜」待下來了。

    「信桾,鐵板牛柳好了。」田蜜蜜自窗口端出一盤熱騰騰的鐵板牛柳,嚴信桾手腳麻俐的接下,送至指定的位置。

    「甜蜜蜜」是一間中式小餐館,MENU上有單點和套餐兩種。套餐可選五樣菜,附一碗白飯和每日湯,菜量不多,但以一個人而言,可以說是剛剛好;單點的份量則是適合四、五個人同吃。

    價格公道加上多樣化的選擇,使「甜蜜蜜」一直是附近上班族心中第一首選,每到中午便是這兒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嚴信桾在這兒工作了三天,發現「甜蜜蜜」的確一如田蜜蜜一開始說的一樣:忙,很忙,非常忙。

    「甜蜜蜜」早上十一點營業,可在開門前卻有一連串的準備工作。每天,田蜜蜜都要七早八早上市場去買進一天需要的蔬菜,然後開始準備各式各樣小菜的製作,其中更是包含了醃肉、調配、燉和熬的過程。

    不過這一部分嚴信桾不需參與,他只需十點到,再來擦擦桌子掃掃地,準備開門營業即可。

    原則上客人多的時候他就是跑堂小弟,倒茶、點單、端菜、收盤子、結帳,就這麼簡單。可時間一到下午二點,客人不多了,他就要開始清洗廚房中堆積如山的盤子和打掃工作。

    就他一個人而言工作量的確是頗大,可田蜜蜜也不曾虧待過他。三餐儘管談不上奢華卻很精緻,而月薪更是二萬八的高薪,月休四天,加班費則是另外計算,憑著這一點,再苦,嚴信桾也認了。

    畢竟他生活拮據,的確需要錢。

    下午二點多,店內的人潮一一散去,田蜜蜜好不容易自昏天暗地的廚房探出頭來,看到的便是嚴信桾賣力打掃的身影。

    確實和嚴信桾一開始說的一樣,他吃苦耐勞,不貪懶,很多事不需她開口他便主動做了,這一點是過去的工讀生和正職皆比不上的,她不禁慶倖自己的運氣不錯。

    「信桾,你中午要吃什麼?」她喚住嚴信桾,微笑一問。

    每到下午三點至五點是「甜蜜蜜」休息和打掃的時間,這個時候田蜜蜜總是不嫌煩的問嚴信桾要吃什麼,可嚴信桾總是淡淡一句「隨便」──他並不想再增加田蜜蜜的工作量。

    相處多日下來,嚴信桾發覺田蜜蜜這個老闆實在有夠天真,說白了就是天兵,本來還覺得有一點兒笨,畢竟那一天大半夜的,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放他這個大男人進去實在太危險,不過後來他知道了她的鄰居一過十一點,會每隔二十分鐘打一次電話來關心,他才明白田蜜蜜並未傻到連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沒有。

    今天客人多,嚴信桾工作量較大,田蜜蜜為了犒賞他的辛勞,特意弄出了三菜一湯;只有湯是今天早上煮的,其它都是特別弄的菜。嚴信桾見狀,有一些訝異。田蜜蜜儘管是一間餐館的老闆,可她的吃食十分簡單,向來都是一碗飯一盤菜,想不到今天竟然這樣豪華。

    「欸,我們這兒什麼都沒有,最多就是讓你吃好一點,這也算是慰勞你這一二天的辛勞,就不要客氣了。」

    田蜜蜜將筷子遞給他,朝他一笑。她的笑容並不美,可嘴角不經意顯露的酒窩看來卻很有親切感。

    嚴信桾道一聲謝謝,畢竟是餐館的老闆兼大廚,田蜜蜜的好廚藝不在話下,可再美味的東西一個人吃也覺得膩味,他望著田蜜蜜吃食的模樣,再嘗一口熱呼呼的脆筍,莫名覺得胃暖了,心也很暖。

    他是真的許久沒有這樣和人同桌進食了。

    光吃飯不說話也無聊,田蜜蜜一邊吃一邊眼睛盯住他開口:「信桾,你天天從士林來這兒會不會太遠啊?」餐館位在內湖,而嚴信桾在履歷表上填的地址在士林。

    聞言,嚴信桾呆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最後有一些尷尬的低下頭。「……還好。」

    「是嗎?我們這兒有時候下班都十一二點了,我怕你等不到公交車……」

    「那個不要緊。」嚴信桾打斷了她的擔憂。實際上……

    「還是你騎車?」

    「也不是……」拜託,他一窮二白的,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哪來的車騎!

    田蜜蜜不懂他心中苦悶,見他一臉難以啟齒,便放下筷子,一臉不安的問:「信桾啊,你有什麼不方便直說無妨,我不是太能幹的老闆,可你若有不方便的事,我也可以配合……」

    「不是那樣的。」嚴信桾見她露出擔憂的表情,莫名的有一些慌了。「我……我不住士林。」

    「咦!你不會是搬到內湖來了吧?」為了她這一份工作,會不會太有心了一點?「在哪啊?一個月租金多少?你要搬可以告訴我啊,我認識不少作房東的,可以幫你問到一間價錢便宜的呢。」

    望著她甜甜的笑,嚴信桾明白田蜜蜜不是雞婆,而是真的關心。

    思及此,他覺得自己這樣說謊實在太不應該。自尊算什麼?有本事睡公園,沒本事讓人知道嗎?

    於是,掙扎了一會,他終於說出實話:「其實……我沒有住的地方。」

    哐!「你、你沒有住的地方?」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田蜜蜜的樣子很是驚訝。「那你這一段日子都住哪?」

    「公園。」

    碰碰哐碰碰!公園?這一下田蜜蜜是差一點摔下桌子了,她叫:「你有困難怎不早說!你沒有錢租房子,我可以借你……」

    「不不不,不用了。」一連說了三個「不」,那是因為嚴信桾知曉田蜜蜜的性子,若他不拒絕,下一秒她肯定就要掏出錢來給他。

    儘管相處不到一星期,可對於田蜜蜜的古道熱腸,嚴信桾還是略知一二的。

    「妳雇用我,讓我有吃有拿已經夠了,至於房子……我可以等到存夠了錢再去租,現在天氣熱,睡公園挺涼的,沒什麼不好。」

    見嚴信桾一臉認真地向自己暢談「睡公園」的好處,田蜜蜜更要鼻酸了。

    這個孩子,有苦怎不說出來?他才二十一歲,便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境地;再想想自己,若不是去世的父母留下了一筆保險金和這一間店鋪給她,她一個人,只怕也會像他一樣吧?

    想到這兒,田蜜蜜止不住心疼,她拍拍胸脯,一臉的豪氣。「不行,你既然在我這兒工作了,你的身體就不是你自己的,露宿在外遲早會出問題,你若出問題,我一個人要怎麼辦?現在這兒的工作人員也只有你了啊。」

    見田蜜蜜說「我一個人要怎麼辦」的表情竟是那樣楚楚可憐,嚴信桾心口不明一窒!好奇妙的感覺,不過也許是因為他甚少遇到女孩子向自己撒嬌吧。

    「可是……我不想跟妳借錢,而且妳也想想,我才在妳這兒工作不到一個星期,妳就要借我租房子的錢……我若是跑了怎麼辦?」他忍不住警告。

    「你不是這種人吧?」儘管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樣的可能,可憑他這一段話,田蜜蜜就算是被騙也認了。

    「可你說你不想和我借錢……啊!我想到了。」田蜜蜜拍掌一笑。「我這兒剛好有一間休息間,我有時候留下來煮湯弄東西的時候才偶爾睡上一天,裏面有床有櫃,來來來,我帶你去看看!」

    田蜜蜜的性子說風便是雨,馬上便要拉著嚴信桾去看,嚴信桾唯有跟上。只見廚房旁邊一扇門,打開來是一處不算大的空間,裏面有一張簡單的床鋪,附帶一間浴室,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通通都有了。

    「這裏本來是給以前的大廚睡的,之後除了我偶爾睡在這兒外就沒有別人了,現在給你剛好。」田蜜蜜笑笑。「這樣你就不介意了吧?」

    嚴信桾瞧了瞧這一間房,說真的,環境什麼的他不計較,都睡過公園了,這樣一間房在他眼中可比五星級飯店了。他望向田蜜蜜,不否認心中有一些感動,很高興她這樣為他想,不過他並不想平白領受他人的恩惠。

    所以他問:「這樣一間房租出去大約可以租多少錢?」

    田蜜蜜想了想。「五千吧。」

    「好,就五千,每個月從我工資裏面扣,可以吧?」

    田蜜蜜本想說不用,可一看到嚴信桾一臉不容反對的表情,知道他是堅持到底了。她吐吐舌:「好吧,你要這樣也行。」要不她還真怕他死也不肯住進來。

    兩人再一次回到餐桌上,田蜜蜜瞟著他認真吃食的模樣,明白他是一個謹守本分的好孩子,不肯占人一點便宜,思及此,對嚴信桾這個人的欣賞便又多了幾分,她不禁慶倖自己可以聘到這樣認真實幹的人。

    再想到自己和他一樣都是孤獨一人的處境,田蜜蜜心一酸,對這個孩子,心憐的感覺似乎是越來越甚了。

    ************

    自從住進「甜蜜蜜」以來,嚴信桾才曉得田蜜蜜有多辛苦。

    過去他只要早上十點來報到,不知道田蜜蜜每天都是七早八早便到店裏來。早上八點,他被鍋碗瓢盆的聲音弄醒,洗了把臉便到廚房探看,看到的便是田蜜蜜滿頭大汗在轉動湯勺的景象。

    她一臉認真的望著鍋裏的湯水,再看看爐火,見似乎沒問題了便露出一笑,嚴信桾望著,心中有很多很難解釋的東西。

    「……田姐,需要幫忙嗎?」過了半晌,他聽見自己開口。

    田蜜蜜似乎嚇了一跳,她一個轉身,望見的便是嚴信桾身著汗衫的精壯身影。她笑了笑:「抱歉,吵醒你了。」

    「沒關係,我其實也該醒了。」

    而且說實在,今天是他在這一段日子裏睡得最好的一天。過去睡公園,常因三番兩次驚醒而睡不好,躺在床上的這一晚他一夜無夢,超級好睡,現在著實精神得很。

    「需要幫忙嗎?」他又問了一遍。

    「不用了。你還不到上班時間不是嗎?外面有電視,你無聊可以去看。」說罷又回去照顧爐火,見差不多了便蓋上蓋子,打算去處理青菜。

    見她真要一個人忙,儘管知道過去她也是這樣,可那時候他看不到,現在看到了,要他裝不知道跑到外面看電視是不可能的。他上前,伸手按住田蜜蜜的肩膀,力道雖不大,但也確實止住了她的動作。

    田蜜蜜不解的望向他,只聽見嚴信桾一字一句,十分認真的:「我想幫忙。」

    「呃……你想幫忙哦?」耶?是她的錯覺嗎?信桾的眼裏好像有殺氣哪。

    「對。」

    「喔……那、那邊的青菜,你可不可以幫我洗一洗?」她找了個最輕鬆的工作給他。

    「好。」嚴信桾二話不說,走向田蜜蜜指的那一堆青菜,從塑料袋掏出蔬菜來;這一堆青菜的分量十分可觀,他知道田蜜蜜沒騎車,也許她開車?

    「妳開車嗎?」

    田蜜蜜疑惑的眨眨眼。「不,我沒車。」

    「那這一堆青菜……」

    「我用推車推回來的啊,菜市場就在附近,不遠,那兒有個林大媽,賣的青菜又好又便宜,我每天都向她買的,不趕早去買就沒得買了。」

    很好。嚴信桾聽見了其中重點──菜市場在附近,什麼林大媽賣的菜很好,所以她「每天」都一個人去買進大量的菜,然後再一個人推回來。很好,很好,很好。這個女人對誰都好,可對自己卻一點也不好。

    莫名的,嚴信桾有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妳每天幾點去菜市場?」

    「耶……早上六點多吧。」

    「明天早上開始,我陪妳一起去。」

    陪她一起去「不、不用了啦,而且我之前還要去魚市……」

    「那又是幾點?」

    「……早上五點。」算是晚了。沒辦法,她爬不起來啊,嗚嗚。

    嚴信桾聽了,頭開始痛了。「好,我一樣陪妳去魚市。」

    「不、不用了!五點很早,你可以多睡一會。」田蜜蜜忙拒絕。

    他知道五點很早,他也的確沒有這個義務需要這麼做,可他知道他會的。這個女人對他好是不爭的事實,受人點滴,必當湧泉以報,何況……他知道這個女人和他都是孤身一人。

    他看不慣她一個人過得那麼苦。

    他望著她,從頭到腳。田蜜蜜很嬌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很弱小的一個女人。可她每天早上五點一個人去魚市,然後又去菜場,最後一個人準備所有需要的東西,她這樣很累很苦,可他卻從不曾在她臉上看到疲憊。

    他看到的,是她總是開開心心的接受客人點單,然後快快樂樂的將做好的菜端出來的樣子。

    所以他下定決心──

    「明天開始,我陪妳去。」

    就這樣,一句話。

    ************

    為了那一句話,嚴信桾開始了晚睡早起的日子。

    晚睡是因為他工作到十一點,之後的一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他會做自己的事;早起是因為他答應了田蜜蜜,而言出必行是他做人的原則之一。

    禍從口出?其實也還好,嚴信桾過慣了苦日子,而且對能夠幫上田蜜蜜的忙,他並不感到討厭。

    畢竟田蜜蜜的確是一個好老闆。

    「信桾,你要不要早一點睡啊?都十二點了耶。」今天是月底,田蜜蜜為了作帳留在店裏留到很晚,她望著時鐘,時間已經算是明天了,可坐在另一張桌子一樣埋頭苦幹的嚴信桾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

    「我沒關係。」

    「是喔……」田蜜蜜咕噥,連日來的相處讓她摸清了嚴信桾的性格不是一般的固執,他老大決定的事,旁人休想插手干涉。

    知道他是顧慮到她,田蜜蜜忙加快手中動作,十分鐘內就把剩下的事務搞定。天知道她最不擅長的事便是作帳,不過她實在不忍看嚴信桾為她而遲遲不上床睡覺,尤其明天他們都要早起。

    作完帳,收拾好桌上東西,田蜜蜜笑咪咪走向嚴信桾。「我好了,你去睡吧。」

    「喔。」

    嚴信桾抬頭,他犀利的眼望住田蜜蜜的,叫她在一瞬間愣住,為了掩飾自己這樣莫名的反應,她轉而瞥向他桌上的東西,瞬間愣得更徹底——

    「你在讀書?!」

    「嗯。」合上參考書,他不明就裏的看著田蜜蜜傻愣的臉,似乎也有一點尷尬。「很奇怪嗎?」

    「耶?沒、沒有啦。」田蜜蜜忙揮手,索性坐到嚴信桾對面。「啊,對,你說了你想繼續升學嘛。」

    點頭。

    「那……你有志願的學校或是科系嗎?」

    「M大。」

    田蜜蜜又一愣。「M大?」

    「對。」他疑惑審視她的反應;儘管M大不是公立,但水準也不算太差,她是覺得他太有自信嗎?「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啦,只是很高興我又多了個學弟。」

    學弟?「你是M大畢業的?」他嚇到。

    「呃……對啊,看不出來哦?」他不是第一個有這樣反應的人,嗚,誰叫她看起來就是笨。

    「哪一系?」

    「中文。」是她的錯覺嗎?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睛在放光耶。

    「我也想念中文!」嚴信桾激動的站起,居高臨下俯視著田蜜蜜。「中文系有一個教授,我很喜歡他的作品……他學生的作品也很出色……」自顧自地興奮說著,他才注意到田蜜蜜呆滯的臉,瞬間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抱歉,我太激動了。」

    「不會不會。我只是不知道原來你也喜歡看書……」畢竟他們相處的時間總是在工作,各忙各的,很少有這樣瞭解彼此的機會。

    「你說的那個教授我知道,我有他全部的作品,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借你看。」

    「真的?」

    「真的真的!」

    見他露出開心的表情,田蜜蜜不知不覺也感到開心了起來。平日他總像個可靠的孩子,替她忙裏忙外處理所有事務,很少看到他露出這樣孩子氣的表情,思及此,她的心疼便不免多了一分。

    「那你說你想考M大,你目標放在今年還是明年?」

    「最好是今年。不行的話明年也行……我對數理沒把握。」

    「是喔。」

    田蜜蜜作出思考狀。大學考試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她當時考上M大,有一部分是因為運氣好,考題都是她念過的,另一部分則是因為有高人指導……等一下,高人?!

    這下田蜜蜜興奮得眼睛放光。對,她怎麼會忘了!她身邊就有一個朋友是在補習班當老師的,且教法淺顯易懂,連她這個笨到無藥可救的數學白癡都可以在她教導下解題連連,更何況是看來比她聰明一百倍的嚴信桾。

    思及此,她興奮的衝入櫃檯拿起電話。嚴信桾看得莫名其妙,十二點,這麼晚了她要撥電話給誰?

    只見電話沒多久便接通,田蜜蜜對著話筒興奮道:「喂喂!是我是我!蜜蜜啦!我有事想要拜託你……嗯,就是我這邊有一個人想要考M大,但數理不太好……對對,就是這樣!好,那你來看看,消夜?沒問題啊,應該的嘛!好,就這樣了。」電話斷線。

    隔了一段距離,嚴信桾聽不清田蜜蜜說了什麼,可他看看時間,有一些怔愣的。「這樣不會打擾到對方嗎?」

    田蜜蜜反倒一笑。「不會啦,她是夜貓子,常常半夜不睡覺,我有時候還會接到她淩晨三點打來訴苦的電話。」

    淩晨三點?!「你不是五點就要起床?」

    「嗯,對啊,所以就乾脆聊到五點啦,反正早晚都要醒的,早一個小時沒關係啦。」

    聽到這樣雲淡風輕的說法,嚴信桾可真說不出話來了。他知道這個女人人好,說明白一點就是人善可欺,這是田蜜蜜的優點,可他卻聽得有一些氣惱。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然後田蜜蜜起身。「那差不多我回去嘍,你早一點睡,不要念到太晚了。」

    「嗯。」嚴信桾應諾,收拾好桌上的課本,也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

    「啊?」

    「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半夜十二點半,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不會放她一個弱女子走在街上好不好!

    「不、不用了啦,我家又不遠,而且以前我也是一個人走,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嚴信桾睞她一眼,那一眼兇狠得教田蜜蜜瞬間噤聲,他現在明白,對這個不在乎自己安危的女人,來硬的就對了。

    「這是我決定的事。」

    「是、是喔……」田蜜蜜在他惡狠狠的目光下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不由得慶倖起還好她家真的不遠,嚴信桾可以不用太過奔波。

    於是兩人一塊走出店門,田蜜蜜細心鎖上門,和嚴信桾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說真的,這一條路雖然不長,但路燈時常壞掉,她一個人走,總會加快腳步,感覺害怕,可今天,她卻異常的感到安心。

    也許,是因為嚴信桾這樣寸步不離守護著她的關係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一笑,甜甜的望著嚴信裙。「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這樣的稱讚並沒有讓嚴信桾感到開心,畢竟二十一歲了還被人稱作「孩子」,沒一個男人會開心的。

    可他知道田蜜蜜並沒有惡意,他們相差六歲也是事實,所以他只簡短的說:「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

    聽到他這樣回答,田蜜蜜又笑了。「我可沒有付錢雇你送我回家啊。」所以這不算是他應該做的吧?

    嚴信桾沉默,在昏暗的街燈下望著她笑咪咪的臉,接而撇過頭說了一句:「受人點滴,必當湧泉以報。」

    「可我覺得你回報我的不只是湧泉,而是大海了耶……」每天早上五點陪她上魚市、上菜市場,回來之後又幫她弄一堆有的沒的,現在晚上又送她回家……說真的,他只要認真工作,對田蜜蜜而言就是最大的回報了。

    但她也不否認,嚴信桾這樣的行為,著實令她很感動。

    想到這兒,她吐一口氣,真心實意的:「還好有你。」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並沒有任何雜質存在,也正因為太純粹了,反而教嚴信桾一愣,瞬間不知該怎麼回應她。

    所以他只撇過頭,淡淡說了一句:「不會。」

    嚴信桾望著她,並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她不懂得對自己好,那麼,他來對她好。這也是一種報恩。他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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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就是嚴信桾?」

    「啊?」

    晚上十點,「甜蜜蜜」打烊的時間到了,卻有一個穿著白襯衫和貼身到不能再貼身的皮裙、腳踏一雙足足有十公分高紅色高跟鞋的女人忽然推門進來,開口便是這樣一句話。

    「請問你是……」

    「啊,曼縈,你來啦!」人在櫃檯的田蜜蜜探出頭來,一見來人,便漾出開心的笑。她笑的時候會微微露出牙齒,其中有一顆小虎牙十分明顯——這是嚴信桾近日觀察得來的。

    尤曼縈一笑。「啊啊,我餓了,我要一盤煎餃。」然後毫不客氣的摸了個位子坐下。

    「我們這裏……」

    嚴信桾正要開口說他們這兒並不賣餃子,卻聽到田蜜蜜說:「好好,你等一下,馬上就好。」

    嚴信桾呆了一秒,瞬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田蜜蜜那一票大學死黨之一。

    田蜜蜜有一票大學死黨,他不大清楚人數多少,前一陣子倒是見過其中之一的李潔栩。

    她們這一夥人來店裏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田蜜蜜會像一隻小狗看到主人一樣興奮上前,只差沒有尾巴可搖,然後她們點的東西——有一大半是菜單上沒有的。

    明白她們這一些人是特別的,嚴信桾於是摸摸鼻子閃到一邊去繼續打掃工作,然而坐著等田蜜蜜端出好料的女人卻不客氣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就是嚴信桾吧?」

    「……嗯。」他遲疑了一會才回應。

    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似乎認得他?

    他為此不解。「我們認識嗎?」

    尤曼縈笑了笑。「沒有。」她從頭到腳把嚴信桾打量了一遍。嗯,一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黝黑的皮膚,看來倒是挺健康的樣子。「來,坐。」她指向自己對面的座位。

    嚴信桾輕輕皺了一邊眉毛。「我還在工作。」

    他並不討厭這女人給人的感覺,可她那種把這兒當作是自己地盤的態度……確實讓他有一些不快。

    尤其她坐的還是他天天擦天天清的椅子。

    「哈!」尤曼縈忽而大笑出來。「哈哈哈,蜜蜜這次倒是請到了一個有用的傢伙……很好,我欣賞你!」

    嚴信桾的回應是完完全全皺了眉。這個女人怎麼回事?說風便是雨的,完全不顧他人。

    收斂了笑,尤曼縈算不上精緻、卻有一種精明氣息的五官一凜,向嚴信桾字正腔圓的道:「我叫尤曼縈,蜜蜜那個傻姑娘應該忘了和你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請多指教。」

    「哐」一聲,嚴信桾手中掃把落地,眼珠子瞪大。

    這個女人……這個一副理所當然、不可一世的女人……是他的……家庭教師?!

    有沒有搞錯!

    「你們已經介紹好了啊?」田蜜蜜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煎餃,嚴信桾不禁呆住,他可真不知道「甜蜜蜜」也有餃子這樣東西。「來,你的餃子。」

    「呀呼!」剛剛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女人在食物跟前登時變成了小女孩,馬上拿起筷於,不顧燙的痛快吃了起來。「上了一整晚的課,我快餓死了。」

    一整晚的課?嚴信桾眼露不解。

    田蜜蜜細心覺察到了。「信桾,這是尤曼縈,我大學同學之一。嗯……『宥裏』補習班你聽過嗎?」

    「聽過。」他想起來了,是臺北車站附近一間很有名的補習班。

    「曼縈就是那間補習班的老師之一,我請她來教你數學和理化。她的教法很好,我當初就是靠她考上M大的……你比我聰明,應該更沒有問題。」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了二十個煎餃的尤曼縈灌了一口水,抹去嘴角油漬舉手接話:「就是這樣。放心,不會收你學費的,我天天吃她一頓消夜便行了……總之,請多多指教啦。」

    這一下嚴信桾是真的傻住了。

    ************

    他沒有想到田蜜蜜當真為他做到這個程度。

    原來那一天她的那通電話是為了自己……嚴信桾愣著,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回應。

    拒絕?可問題是對方已大老遠跑到這兒來,而且,他不否認自己的確需要。接受?可說實在的,田蜜蜜對他太好,他已欠她太多,並不想……再增加自己的負債。

    他把自己的顧慮向田蜜蜜說出時,只見田蜜蜜先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繼而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哈哈,信桾,小孩子不用顧慮太多啦。曼縈若覺得不方便的話她會直接拒絕的,既然她答應了,就表示她覺得自己游刀有餘,不要緊。」

    她閃動著不算大的眼睛,溫柔一笑,「而且,你需要,不是嗎?」

    是,他需要。可嚴信桾此時此刻的不快不知是因為她那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他的需求,還是因為那一句——小孩子。

    的確,他們二人年歲有差,田蜜蜜將他看做孩子也無可厚非。可在「田蜜蜜」工作久了,有時候他可真懷疑田蜜蜜真的比他大六歲?這個女人天真傻氣的程度實在不像是一個二十七歲女人會有的,他實在忍不住要懷疑到底是她在照顧他抑或是他在照顧她。

    當然,僅只在工作上。

    儘管有一些孩子氣的不甘心,嚴信桾仍是同意了。

    於是,尤曼縈一個星期來三次,時間差不多都在十一點左右,每回來都是一副把這兒當作自己家的模樣,就像今天——

    「蜜蜜,我要培根奶油麵!」

    培根奶油麵?虧這個女人說得出口。「甜蜜蜜」是一家中菜館耶!不過經過這一陣子的觀察,嚴信桾明白,只要她們說得出來,田蜜蜜便有法子做出來。

    「好好,等一下喔。」仍是那種甜甜軟軟的口氣。

    等待的時間裏,尤曼縈一分一秒都不浪費,馬上拿出參考書來教導。嚴信桾明白臺北車站一帶的補習班老師在教學上都有兩把刷子,而他現在充分體認到了,可也知道了那些老師在罵人上更有N把刷子——

    「你腦殘啊!還是你媽沒有生腦給你?這個題目昨天我是不是講過?是不是?是不是?老師講話你有沒有在聽?!」她老大摔筆了。

    尤曼縈在自我介紹那天曾提到:「我說話比較直,但沒有惡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嚴信桾現在明白了,這個女人不只說話直,還非常非常的毒。

    可他默默忍下了,沒有一句抗言。

    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兩人上課的田蜜蜜實在忍不住了。「信桾,你不要太在意。我以前被她罵得更慘,什麼『你知不知道豬的智商其實不低?相較之下罵你豬真是污辱豬了』、『我知道你沒腦,但也不要表現出來』之類的,要一一在乎,那可真要在乎不完了。」

    嚴信桾無言,尤曼縈則是——「虧你那樣的腦袋還記得我罵過你什麼。」果然三句不離罵人。

    「是吧?」田蜜蜜對嚴信桾一笑,很有鼓勵意味。

    嚴信桾心中原本殘存的鬱悶就這樣在田蜜蜜的三言兩語下煙消雲散了。

    他脾氣不錯,但並不是沒有脾氣,遭人那樣貶低尊嚴的辱駡,說真的,要他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田蜜蜜才不過一二句話,就能讓他心裏的不愉快完全消失。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不會在意的。」他淡淡回以一笑。

    然而,田蜜蜜卻像是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眼珠子瞪大,直直睞著嚴信桾,睞得他莫名所以、不知所措。「呃……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沒沒!完全沒有!」

    嚴信桾皺眉不解。「田姐?」

    「呃……真的沒有啦,只是我第一次看你笑,有一點嚇到。」田蜜蜜搔搔臉頰,尷尬承認。

    嚴信裙在她這兒工作的這一陣子早已博得了常客們的一致稱號——

    「鐵面正職」,儘管不是招呼不周,可連笑都不笑的嚴肅樣子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嚴信裙想不到她的答案竟是這樣,也有一些愣住,不由得摸了摸嘴巴。的確,他是有些想不起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了……或是,他曾笑過嗎?答案是有的,可次數卻少得叫他無從記憶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他為此陷入思考。

    見他一臉認真的開始思索起來,田蜜蜜實在忍不住笑。「沒關係啦,不常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像我這樣天天笑口常開的,看起來反而像個傻子。」

    「不是像,你的確傻。」沉默久久的尤曼縈接腔。

    「田姐不傻,她只是不懂得對自己好。」嚴信桾一臉肅穆的反駁。

    田蜜蜜和尤曼縈皆是一愣!「啪」的一聲,尤曼縈一掌拍向桌子,田蜜蜜和嚴信桾正以為她要開口罵人,想不到她竟然大聲叫好:「小子,說得好!對,蜜蜜不傻,可她是對別人好,對自己卻一點都不好,教人想不罵她傻都不行。」

    田蜜蜜小小聲辯解:「我哪有……」

    「你哪有?!」尤曼縈叫得更大聲:「你最好沒有!話說董先生人怎樣?好不好?別來無恙啊?」

    「你幹嘛提他啦,不公平。」田蜜蜜的臉在這一瞬竟紅了,她天生皮膚白,儘管五官平凡,但吹彈得破的肌膚一紅,就像是顆蘋果一樣,教人很想一親芳澤。

    「我就是要提他!提他來證明你有多傻!」尤曼縈氣憤拍桌。

    在場唯一不明就裏的嚴信桾呆呆瞧著她們一來一往,見狀況似乎是尤曼縈占上風,田蜜蜜被壓制得毫無招架之力,幾乎百口莫辯。可真正教嚴信桾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尤曼縈口中的……董先生。

    至少他在「田蜜蜜」工作期間,從未見這一號人物出現過。

    「沒有啦,他好久沒來了……」

    「好久沒來?是沒空來吧?他老是這樣,交了新的女友就把你晾在旁邊,等到吵架了、分手了才跑來看你一下,順道摸摸你的頭、給你根骨頭,你當你真的是狗啊?!」尤曼縈話說得又直又毒。

    「他才沒有這樣。我們只是朋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田蜜蜜噤聲了。

    尤曼縈見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傻女孩!正要再多罵兩句,嚴信桾阻止的聲音剛正有力的傳來:「別說了。」

    「嗄?」

    「別說了。田姐不開心了。」

    嚴信桾的眼光淩厲的射向她,尤曼縈住口,這才意識到田蜜蜜一顆腦袋垂得低低,竟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見狀,她沉默一會,歎了口氣。「好了,我不說了,是我不對。」

    田蜜蜜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沒啦,是我自己放不開,不是你的錯。」她笑笑。

    尤曼縈無言了。這個傻女孩,都這樣難過了,卻還要顧忌到她的感受……她知道自己說得太過頭,說到氣憤處甚至忘了去注意田蜜蜜的反應;她想起剛剛阻止她的嚴信桾,只見他依舊沉默,不動聲色的將紙巾推至田蜜蜜那兒,未多說一句話。

    想到她這個認識田蜜蜜十年的好友竟比不上一個來不到三個月的正職,她不禁有一些慚愧,歎一口氣。「我先回去了,剩下的進度我下次再補。」

    等到尤曼縈走了,田蜜蜜才抽起嚴信桾推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子。「嘿,讓你見笑了喔,這麼大的兩個人還吵成這個樣子。」她吐了吐舌。

    嚴信桾只是瞧著她,沒多說一句話,既然她想要掩飾,那麼,他便當作不知情也無妨。

    他並不喜歡看到她落淚的樣子。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尤曼縈上課的時間多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說來不是一個太早的時段,尤曼縈自己有車,所以不影響,可田蜜蜜每次都會等到他們下課,給二人準備一點消夜和飲料,最後收拾完畢才會離開。

    於是嚴信桾也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教學結束了,他便會送她回家。

    「信桾啊,其實你不用每次都送我回家的。」

    走在那一條嚴信桾早已走慣的路上,田蜜蜜不知第幾次這樣說,而嚴信桾的反應始終如一——

    「這是我應該做的。」

    而嚴信桾只要拋出這一句話,田蜜蜜便無話可說。

    今天路燈似乎壞了,一整條街除了房舍內的燈火外都是暗的,田蜜蜜走著走著,抬頭一瞧。「哇,今天看得到星星耶!」

    在臺北要看到星星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嚴信桾為她興奮的口氣一怔,兩人不知不覺停下來抬頭望天,意外的,今天可以攫取的星光不可思議的多,天很高很遠,星星很閃很亮,就這樣吹著夜風,駐足望天,好像剛才所有的不愉快通通都是假的。

    人生有太多煩惱,其中卻有許多是自找的;在熠熠閃爍的星光之下,讓人覺得那一切煩惱根本不足道。

    「……我見過比這還多的星星。」

    「啊?」

    「在我老家,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鄉下,在那裏,每天晚上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銀河……好像一條光作的彩帶一樣,很美。」他露出神往的表情。

    這是田蜜蜜第一次聽他提及有關自己的身世。一個二十一歲的大男孩,離鄉背井、刻苦工作,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不是不好奇,但嚴信桾不想說,她便不會勉強。

    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不能碰觸的角落,她有,他也有。

    所以她只天真的接話:「我也很想看看呢。」

    嚴信桾沉默了。田蜜蜜沒問他口中的鄉下在什麼地方,他不意外,她就是這樣一個體貼的女人。別人說她傻,可他認為她一點也不傻,她比任何人都還要細心溫柔;他明白店裏有一些常客不僅僅是喜歡她的手藝,更喜歡她貼心的地方。

    嚴信桾於是發現,自己會這麼快就融入「甜蜜蜜」,甚至喜歡上這個地方,有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關係。

    「……田姐。」

    「嗯?」田蜜蜜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有關……」那個董先生。嚴信桾開口想問,可望著田蜜蜜天真等待他詢問的表情,嚴信桾瞬間收聲了。

    就好像田蜜蜜不會去碰觸他不想讓人涉入的區塊一樣,他也不應該去碰觸她的,那似乎不是他該去干涉的事。

    所以他改口:「有關那個教授的書……我看完了,明天還你。」

    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田蜜蜜一愣。「喔,好啊。你還要看嗎?等一下我拿給你。」

    因為這一陣子嚴信桾常送她回家,所以常常直接在她家借了書回去。閱讀也是嚴信桾在忙碌工作和課業壓力下唯一容許自己做的娛樂。

    田蜜蜜知道他愛看書,卻捨不得買,有時候看到自己有興趣而嚴信桾應該也會喜歡的書她都會買下,她甚至怕嚴信桾在意,謊稱那是鄰居送的、朋友借的二手的……總之理由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田蜜蜜並沒有兄弟姐妹,但想想也許有個弟弟就是這樣的感覺吧。有時候可以撒嬌、可以依靠,兩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顧。一個人生活太久了,田蜜蜜因而更加渴望有人陪伴的感覺。

    所以她靈機一動,忽然開口:「喏,信桾。」

    「嗯?」

    「我認你做乾弟弟好不好?」

    認他做幹弟弟?

    嚴信桾皺眉,對這個提議,口頭上來不及反應,內心第一直覺卻是反對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直覺就是不想。可他知道實話實說也許會傷到興匆匆的田蜜蜜,所以他只淡淡的說:「我考慮看看。」

    只見田蜜蜜失望的拉長了臉。「幹嘛考慮啊?做我弟弟不好嗎?」好像一副被人嫌棄的模樣。

    嚴信桾難以說明原因。的確,當田蜜蜜的弟弟不是不好,不諱言她一定會是一個體貼溫柔的好姐姐,可莫名的,他就是不願意。

    而且是非常非常不願意。

    在他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之下,田蜜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轉移過去,然後過了三天,她似乎就忘了有這一回事似的,再沒提過。

    可嚴信桾知道,田蜜蜜不笨,她不是不記得,只是感覺到他不願意,所以裝作遺忘,以免彼此尷尬。

    為此,他感到一些歉疚,可沒辦法,他不想就是不想。

    儘管一直要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自己不願意的原因是什麼。

    ************

    日子很平穩的一天天過去,尤曼縈還是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到後來,嚴信桾不被她罵上一兩句自己都有一點不習慣。

    田蜜蜜和尤曼縈都不曾再提及那一天的事,仿佛那樣的爭執從不曾存在過。

    然後就在這樣平和的日子下,嚴信桾終於有幸一睹那位一直梗在他心中的「董先生」之樣貌。

    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天,週末「甜蜜蜜」照常營業,就在中午前剛開門、嚴信桾正彎腰清掃門口的時候,忽然一雙擦得晶亮的皮鞋出現在他眼下,他抬眼,一樣面無表情的側了一個身。「歡迎光臨。」

    來人似乎有一些訝異,嚴信桾不解的瞟了他一眼,男人的臉算不上太俊俏,但也屬於奶油小生那一型;穿著很有個人特色,替他外貌加分不少;男人不算太矮,可相較於他,似乎仍差了一截。

    男人眼露不解的看了他一二秒,然後問:「你是這裏的工讀生?」

    「不,是正職。」

    這一下男人的表情換成了然,點點頭。「蜜蜜在嗎?」

    蜜蜜。嚴信桾為男人過於親昵的叫喚一怔,莫名的想說不在,可餐廳門都開了,而田蜜蜜是唯一的廚師,說不在似乎顯得太虛假,所以他只一轉身。

 「在。要我叫她出來嗎?」

    「不,不用麻煩了。」男人揮揮手,然後一派大方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才剛開,想當然爾裏面一個客人都沒有,於是男人更加自我的說:「蜜蜜,我來了,你還不快出來。」

    尾隨進來的嚴信桾為他這樣的叫喚露出不快。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感覺男人好像在叫喚自己養的小狗小貓似的。

    然而令嚴信桾更不愉快的是田蜜蜜的反應——碰!哐哐啷啷碰!廚房傳來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嚴信桾本要進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卻見男人一派安然,甚至可以說是……享受著這樣的聲音而露出笑容。嚴信桾一愣,可在看到田蜜蜜沖出來的瞬間他便明瞭了。

    「向濡!」從廚房沖出來的田蜜蜜表情驚喜,那喜悅的表情是嚴信桾來「甜蜜蜜」以來從不曾見過的。「好久不見……哇!你怎會突然跑來?」她扯扯頭髮又摸摸衣服,一早在廚房忙碌,渾身上下好不狼狽,她為此而紅了臉。

    所以在這一刻,看見田蜜蜜如此羞怯的樣子,嚴信桾直覺明白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

    而田蜜蜜的介紹只是證實了嚴信桾的猜測。「他是董向濡,我……我朋友。」她臉紅紅,好似蘋果。

    嚴信桾則是聲音不高不低的:「你好。」

    「你新聘的正職?」兩人坐到角落處,嚴信桾識相走開,但不自覺地豎耳偷聽二人對話。

    「聘很久了好不好,三個多月了。」

    「欸,我太久沒來了嘛,多聘一個人也是好的,你一個人太累了,我真捨不得。」

    他說得田蜜蜜臉又紅,嚴信桾感覺卻只有兩個字:虛假。他在這兒工作三個多月,知道田蜜蜜有多辛苦,可這個男人咧?一次都沒看到他跑來噓寒問暖,三個月來他把田蜜蜜的大學同學通通認識了一輪,唯獨他大爺,拖到今天才有幸得見。

    「不會啦,小小一間餐廳而已,沒什麼好忙的。」田蜜蜜吐吐舌,說得好客氣。

    不過讓嚴信桾傻眼的是這個男人竟然當真。「那就好。還好你開的餐廳不大,不至於太忙。」

    田蜜蜜的回應則是淡淡一笑。

    嚴信桾啞口。就是餐廳小,人員少,田蜜蜜一人才不得不身兼多職,忙得要死,這個男人敢情是真的不知道?!

    他忽然有一股想要把手中掃帚往男人頭上砸去的衝動。

    「對了,你想吃什麼?」

    「不用麻煩了,我很快就走。」

    「是喔。」

    田蜜蜜聞言,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董向濡笑著摸摸她的頭。「我只是來看看你,看你過得好就行了……對了,你下個星期天有沒有空?」

    下個星期天?「呃……我要營業……」星期三才是「甜蜜蜜」公休日。

    「休息一天可以的吧?你是老闆嘛。」董向濡說得簡單。「其它店內雜務你叫那個男的做就行了吧?請人就是要用,你不必對他太客氣。」

    「喔……」田蜜蜜傻愣愣的應,倒也沒說什麼反對的話。

    「那就下個星期天吧。記得穿漂亮一點,沒有衣服的話我買給你……算了,還是我買給你好了,你的衣服都太土,星期六前我會叫快遞送來,你留意一下,嗯?」

    「喔……」田蜜蜜還是傻愣愣的。「可是向濡,那一天……你要幹嘛?」

    「啊,對!瞧我,都忘了告訴你了……唉,是這樣的啦,我家人一直吵著要見我女友一面,要不就要逼我去相親。可我現在的女友……呃,很不符合我父母的喜好,加上她也不想見我父母,所以……」

    所以就來拜託田蜜蜜了是吧?人在不遠處聽著的嚴信桾不由得停下手中動作。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剛剛說的那些話就算了,現在這一句是怎樣?他不信這個男人不知道田蜜蜜對他……不,也許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敢提出這樣荒謬的要求也說不定。

    這一下他可不只想要拿掃帚砸去而已了,甚至腳下的畚鬥也恨不得一併砸上。

    「可是……我們小時候不是鄰居?伯父伯母……認識我的吧?」

    「喔,那個啊。」董向濡一掌拍在大腿上,一副完全不擔心的樣子。

    「我們搬家都已經有十年了,我爸媽才不記得你是誰咧,放心啦。」

    「是喔……」田蜜蜜低下頭,似乎陷入了為難。

    啥?還有這樣的?!

    嚴信桾越聽越氣惱,殺氣在臉上聚攏,可他知道自己沒有阻止的立場和資格,他只希望田蜜蜜能清醒一點,自己拒絕,可另一方面,嚴信桾的直覺——或者說是對田蜜蜜的瞭解也告訴他,她……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

    「我……呃,好吧,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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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嚴信桾從不認為自己有暴力傾向。

    可在這一刻,他發覺自己很想殺人,而且——是非常非常想。

    「田姐。」晚上十點,嚴信桾一直忍耐到打烊,關門、結束所有手上工作,他才用有些遲疑的口吻說:「有關今天中午的事……」

    「中午?」

    瞅住田蜜蜜眨巴著不太大的眼等他開口的模樣,嚴信桾忽然有一點說不下去了。第一,他並不打算讓田蜜蜜知道他在偷聽他們的對話;第二,隱約中他明白這是田蜜蜜不欲他人碰觸的死穴,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令她不開心。

    於是他輕輕撇開了頭。「不,沒有。」

    可儘管嚴信桾嘴上不說,放在心裏還是很不愉快。尤其看到他們二人約定的星期天越來越近,嚴信桾本來就算不上友善的臉更是冷峻到像是寫上了「生人勿近」四字。

    「你臉上有殺氣喔。」第一個當面指出來的人非天不怕地不怕的尤曼縈莫屬。

    星期四晚上是尤曼縈來上課的時間,儘管這一段日子來她已習慣了嚴信桾面無表情的瞼,可變成兇神惡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麼了?」她問向坐在另一處的田蜜蜜。

    田蜜蜜搖搖頭,也表示不解。

    於是日子便在嚴信桾一個人獨自氣苦、田蜜蜜想要關心反而吃到嚴信桾「沒事」的釘子下過去,然後過了兩天,星期六到了。

    星期六晚上田蜜蜜向嚴信桾細細交代:「明天我有事,所以『田蜜蜜』臨時休息一天,早上十點左右送肉的先生會來一趟,你幫忙點收一下,剩下的時間,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喔。」

    說著說著,田蜜蜜瞧了瞧嚴信桾的臉。嗚,好可怕的殺氣啊!她嚇得縮了縮肩膀。「呃,我在想啊,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太累了?」

    人在疲憊中往往會覺得諸事不順:心情也因而好不起來,她猜測嚴信桾這一星期的不快是不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孰料嚴信桾堅決否認:「我一點也不累。」實際上累到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是喔……欸,總而言之,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吧。放心啦,不會扣你薪水的。」田蜜蜜笑了笑。

    嚴信桾睞著她的笑,心中感覺實在難以言喻。他想阻止她,很想很想。說真的,董向濡那樣的要求實在太荒謬,也太吃定田蜜蜜,他……並不希望看到田蜜蜜受傷傷心的樣子。

    可他不清楚自己怎樣才能把心中的想法適當表達出來,畢竟他沒有任何阻止田蜜蜜的權利。一想到這,他心情更加不快,卻又說不清那是為了怎樣的一種緣故。

    這般的不快一直延續到星期天早上;他一早起床,儘管是難得的假日,他也沒有貪睡,一早便到菜市場那兒走了一圈,當作是散步。約莫十點時送肉的先生來了,他依照田蜜蜜的指示一一清點,最後躺在床上摸了一本書來看。

    明明算是愜意的一天,可他就是越來越煩躁,書中字句一個也沒有看入眼,後來索性拋下書本出門,以極快的速度走到了田蜜蜜所住的公寓前。

    因「走」得太急,他氣喘吁吁,正遲疑著要不要再前進的時候,忽然一抹纖白的身影自公寓門口走出——嚴信桾呆住了。

    女子身上一襲乾淨簡單的白色小洋裝,腳下一雙綴了花朵的黑色娃娃鞋,臉上施了脂粉,把樸實的五官妝點得十分亮麗,平素總是紮成馬尾的烏絲柔柔卸下,隨風輕飄;嚴信桾望著望著,有一瞬間窒了氣。那是田蜜蜜,無庸置疑,可他從來不曾見過田蜜蜜如斯……動人的樣子。

    他渴望上前,也許二話不說拉著她跑會是一個好主意?嚴信桾鎖眉忖度著;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花稍的BMW在公寓門前停下,田蜜蜜臉上綻放出教嚴信桾看了覺得刺眼的笑,然後上了車。

    他著急,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誰的車子。於是,嚴信桾一路衝上前叫了輛計程車,上車後便向一臉不解的司機拋下一句——

    「麻煩追前面那一輛車,謝謝。」

    ************

    田蜜蜜實在不習慣這樣的場合。

    她本以為自己要見的只有董向濡的父母,想不到他的一干親戚竟通通到齊了,叔叔伯伯嬸嬸阿姨有的沒的,田蜜蜜一個個打招呼,一個個承受他們本不屬於自己的關心——或者說是試探。

    好不容易「參見」完所有親戚,開飯了,卻全是田蜜蜜不敢入口的菜色——要不就是酸,要不就是辣,儘管田蜜蜜自己開餐廳,可有兩樣口味的食物是不碰的——就是酸和辣。

    見田蜜蜜遲遲不動筷子,董向濡關心的:「怎麼了?這裏的東西很不錯的,不用太拘束。」

    田蜜蜜乾笑。她和董向濡認識了這麼久,他永遠記不住她怕辣又怕酸。不過,也許是他不覺得那是重要的事吧。

    「我……我不敢吃。」

    「不敢吃?」坐在他們正對面的董母聽了,臉上表情像是很不可思議。「你不知道我們向濡最愛的就是這一道五更腸旺?你喔,身為向濡的女友不吃辣怎麼行?」說著說著,夾了一塊肥大的腸子放入田蜜蜜碗中。「吃吃看,吃過就知道了。」

    面對這樣的「好意」,田蜜蜜實在消受不起,她真的是不敢吃啊。

    董向濡皺了皺眉,小小聲的:「吃了這一塊就好,好歹是我媽夾給你的,你不吃就太不給她面子了。」接著他聲調轉趨柔和:「不要這樣,晚一點我們去吃你喜歡的東西好不好?」

    田蜜蜜欲哭無淚,卻不敢聲張,而且董向濡又待她如此溫柔,她再不配合似乎就太不識抬舉了……她咬了咬牙,最後一鼓作氣的將那一塊紅豔豔的大腸吞入口中。

    大腸太有韌性,田蜜蜜吞都吞不下去,一股子嗆辣自她的舌間蔓延至四肢,她感到不適,幾乎想吐,可她硬逼自己咀嚼。不知是因為太辣還是因為其它原因,淚水自她眼眶冒出,可田蜜蜜硬是伴著大腸吞下,樣子很是可憐兮兮。

    董母見狀,歎了口氣。「好了好了,不敢吃就不要吃,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在虐待你呢。」

    田蜜蜜垂下頭,大氣不敢吭一聲,董向濡忙打圓場:「沒關係沒關係,吃辣這種事是可以訓練的嘛,要蜜蜜一時半刻吃下去太勉強了。」

    不,她就是不喜歡吃辣,這一輩子怎樣都不會喜歡的。田蜜蜜在內心咕噥,可繼而她又覺得好笑了,橫豎董向濡的女友不會是自己,她就算不喜歡吃辣又有何要緊?

    驀地,她有一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坐在這裏了。

    於是,一場算不上太和藹可親的「鴻門宴」便在田蜜蜜的虛脫下結束,她和董向濡走出餐廳,董向濡看了一下錶。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和我女友有約……蜜蜜,抱歉,我下次再請你吃飯好嗎?」他向田蜜蜜作了一個「抱歉」的動作。

    田蜜蜜笑笑。「沒關係啦,不用特地請我吃飯的。」

    「那可不行。總之這一頓飯我是請定了。」董向濡拍拍胸膛,做出保證。「那……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哦?我給你坐計程車的錢好了。」

    「不用了。」田蜜蜜搖搖頭。說真的,她已經習慣了,董向濡對她很好,可那是在沒有其他人的前提之下,現在他有女友,女友自然是他的第一。「我想逛逛街再回家。」

    「也好。女人要多逛逛街才好。」董向濡道:「你看你今天這個樣子漂亮多了,和平日的土樣完全不一樣……」忽然他手機響了,他接聽:「喂?結束了……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到,你再等等……好好,抱歉抱歉。」

    不問也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董向濡掛了電話,樣子受不了的大歎一口氣。「任性得要死。唉,如果我的女朋友真是你就好了。」他搔搔頭,準備向停車場走去。「那你一個人小心啊,回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砰」一聲,田蜜蜜感到腦中有什麼東西壞掉了,她眼珠子瞪大,瞅住董向濡無所覺的樣子。她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說出口。然而她是真切的受到了傷害,有些一直忍耐一直壓抑的東西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像要化作什麼東西跑出來……

    瞬間,她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男聲自她頂上響起:「她不是一個人,我會送她回家的。」

    「嗄?」董向濡愣住。「你不是那個……那個面無表情的正職嗎?你怎會在這?」

    董向濡的疑問也正是田蜜蜜想問的。原來遮住她眼睛的是嚴信桾寬大的手掌,他壓著田蜜蜜的眼,臉上的表情冷峻到不能再冷峻。

    「我來接她的。我怕有人會丟下她一個人回家。」那個「有人」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董向濡被他淩厲的眼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後退。「呃……這樣啊,那正好,這樣我就不擔心了……我先走一步了啊。」他轉而跑開。

    「呃……信桾啊,你的手……」

    只見嚴信桾的手一直放在田蜜蜜臉上,田蜜蜜看不見東西,有一些不安,剛剛蓄勢待發的情緒因嚴信桾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煞住了,她感覺自己冷靜了一點。

    「信桾……」

    可嚴信桾的手從頭到尾沒有放開的意思,他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儘管一路上跟蹤,可來到目的地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那是一間高級川菜館,沒有事先訂位是進不去的。

    他唯有焦急的在門外等,好不容易等到田蜜蜜他們出現,想不到……見到的竟是那樣讓人發火的一幕。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勉強自己?」

    「嗄?」

    「你喜歡他不是嗎?你這樣難道不會覺得痛苦?」

    這一下田蜜蜜瞪大眼,渾身上下冒出一種冰冷的感覺,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將嚴信桾推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住他。「你……我……」

    嚴信桾眼尖瞄到餐館的侍者似乎要上前關心門口的騷動,明白這兒不是久留之地,他二話不說拉著田蜜蜜的手。「走。」

    走?走去哪?

    田蜜蜜不解,嚴信桾也未說明,只是拉著她的手快速離開餐廳門口,然後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附近一處小公園才停下。

    田蜜蜜一路被拉著走,幾度踉蹌,她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急轉直下了,她太感到疲憊,疲憊到後來只剩下茫然,抑或是不知道現在是怎樣一種狀況,而她應該要露出怎樣的表情才適當?

    嚴信桾就這樣一直瞅著她呆滯的臉,最後說了一句:「哭吧。」

    「……咦?」

    「你不是想哭嗎?」嚴信桾毫不客氣的指出:「他那樣對待你,你不痛苦?」

    「你……我不懂……」

    田蜜蜜震懾,眼下的氣氛太一觸即發,她想要藉由笑容來掩飾,可嚴信桾一點也不配合。「別裝了,你明明想哭的不是嗎?」

    就在剛剛,他看到田蜜蜜瞠大眼,彷佛淚水就要自她圓潤而幽黑的瞳眸中滲出,他看得氣苦,不希望那個男人看見她哭泣的樣子——他不值得——在嚴信桾的理智尚未作出決斷之前,他的手掌早他一步,阻止了她的眼淚。

    可他知道她不是不想哭的,該哭不哭,那樣的淚水積壓太多會使一個人由內而外漸漸腐朽的,或者狠一點,他要田蜜蜜狠狠地哭,他要田蜜蜜哭出來,面對現實,面對那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現實,然後……

    把那個該死男人的一切和著淚水排出她的體外,再也影響不了她一分一毫。

    他私心這樣想望。

    可田蜜蜜不懂他這樣的想法,她想裝作沒事,但嚴信桾那樣直截了當、那樣不留餘地的指出她心中死也不肯承認的事實;她想逃避,可嚴信桾不許,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像是猛獸一般叫囂著想出來想出來……她眼眶一痛,剛剛嚴信桾那樣不容否認的一句話在她腦海回蕩——

    「你喜歡他不是嗎?」

    是的,她喜歡他,好喜歡他,一直都只喜歡他。

    可那個人……卻絲毫不曾喜歡過自己。

    完全沒有。

    ************

    她和董向濡算是一般人所謂的「青梅竹馬」的關係。小時候一段時間他們曾是鄰居,天天玩在一起,董向濡和其他討人厭的男孩子不一樣,他又高又帥,從不欺負她,總是保護她不受其他小孩欺淩,待她就像是對待自己妹妹一般,好得不得了。

    「喏,蜜蜜,這個給你,我只給你喔,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這是小時候的董向濡常常說的一句話。

    「蜜蜜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好了?你們再欺負她,我絕不原諒你們!」

    他拳打腳踢的趕走了一群欺負田蜜蜜的男孩子。

    這樣天真單純的關係是何時開始變質的呢?田蜜蜜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升上了國中、搬了家,大自己一歲的董向濡不喜歡她在別人面前同他說話,老是愛理不理的,很冷漠,可一旦旁邊沒有別人,他就會變回小時候那個總是照顧她、保護她的好哥哥。

    她不明白董向濡這樣人前人後的差異是何因,董向濡說是田蜜蜜太土又太傻氣,別人若是知曉他們關係他會沒有面子。

    她想,啊,原來是這個緣故啊。單純的田蜜蜜不希望董向濡因自己而受同儕輕視,也漸漸的養成了在人前不靠近他的習慣。

    尤曼縈常常看不過去,忍不住又是一陣好罵:「你白癡啊!你當你在演『驚世媳婦』?!現在不流行這一套了啦!大家都嘛要開心甜蜜的,沒人要看悲慘的,就你一個人食古不化,還在搞悲情那一套!」

    說了這樣一大串,無奈田蜜蜜一點也沒有聽入耳,尤曼縈到最後也只有冷冷拋下一句:「好一個癡情種子,拜託別長出雞屎藤就好。」

    不諱言地,私下的董向濡非常非常溫柔。有一次她感冒,任性大哭要吃好遠好遠一家店的芋頭餅,連父母都覺得麻煩而叫她放棄,可只有董向濡一個人坐了好久好久的車,千里迢迢買了她想要的芋頭餅回來。

    「喏,你不是一直說想吃?我買回來了,再不吃就要涼了。」那天那

    一個芋頭餅的滋味,比她的名字還要甜蜜一百倍。

    於是她相信,董向濡只是表面上改變了,骨子裏,他還是那個自小疼她、寵她的好哥哥。

    「我將來要娶蜜蜜作新娘!」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天下有幾人會當真?可田蜜蜜就是當真了。

    她一直一直等著、一直一直想著、一直一直盼著,等到董向濡的女友一個接著一個,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她卻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面對……那個人並不喜歡她的現實。

    「我喜歡他……」她哽咽。

    她不肯承認,所以一直一直在逃避。只要他記得她、肯來見她,她便感到心滿意足,不論多無理的要求她通通笑著答應,所有的苦一概打落牙齒和血吞,大學的時候中文系的她甚至替董向濡寫過文情並茂的情書,現在這樣的又算得了什麼?

    「我也知道我這樣很笨、很傻、很呆,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啊……」田蜜蜜落下淚,一滴滴沾染在她白色小洋裝的領口上,像是一道化不開的墨蹟。「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

    嚴信桾默默望著,明明是自己要她哭的,可等到她真的哭了,他只覺得他比她還要疼痛——田蜜蜜發洩悲傷,嚴信桾承受悲傷,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哪一方會感到比較痛苦。

    「你不笨,你不呆,你也不傻。」嚴信桾這樣說,字字有力,字字清晰,宇字……穿透了田蜜蜜的耳膜。

    她緩緩抬頭,一雙遭受水光浸潤的眸子直直望著嚴信桾。

    只是……「不愛我的我不愛。」驀然間,他想到這個句子,王菲的歌。

    田蜜蜜愣一下,繼而「噗哧」一聲,破涕為笑。「這不是王菲的歌嗎?」

    「是啊。」

    於是田蜜蜜沉默了。不給我的我不愛,不是我的我不愛,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是的,她知道、她懂、她明白,可天下又有幾人能如同這一首歌詞裏寫的那樣瀟灑?

    她一直覺得董向濡待她很好很好,只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只關心自己想關心的,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還有他理想中的世界,她真正在乎的、真正關心的,他永遠都不知道。

    可她也沒有權利去強求,因為他們之間只是朋友,一直是朋友。

    一陣清風拂面,吹動了田蜜蜜的發,她淚光閃爍,哭泣已停止,可嚴信桾知道,她的心還在哭,她還在傷心。「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好痛苦。」——她方才說的話字字句句猶在耳畔,不知怎地,嚴信桾忽然有一些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

    自己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他睞著田蜜蜜,內心百感交集,壓低了聲嗓,他擠出一句:「你……應該對自己再好一點。」

    「……也許吧。」田蜜蜜抹去臉上殘餘的淚,尷尬的吐吐舌。「對不起喔,讓你見笑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得像是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嚴信桾未回應。這個女人,才說了要對自己好一點,卻又向他道歉?不對的人明明就是衝動追到這兒來、不分青紅皂白把人拉到這裏、硬要人家哭給他看的他吧?

    田蜜蜜明明有一千一百萬個理由可以責怪他,可是她沒有;她總是把錯處攬到自己身上,生怕別人傷了痛了,可她自己呢?她傷她痛,可有其他人會施予關心?

    他的胸口微微一窒。他知道,這是因為她的關係。

    「……走吧。」

    「這次又要去哪啊?」田蜜蜜吸吸鼻子,有一點兒啼笑皆非。

    「去吃一點東西吧,你剛剛應該沒有吃到東西吧?」加上又哭了一頓,人在發洩過後往往會感到疲憊和饑餓,她是需要補充一下體力。

    田蜜蜜傻住了。「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沒有吃到東西?」她不解。

    「你不吃辣。」嚴信桾只說了這一句。

    僅只一句,田蜜蜜便瞭解了。她不吃辣,而在專門包辦辣味食物的川菜館,她自然是吃不到什麼東西的。

    「原來……你知道我不吃辣啊。」她忍不住歎息。

    嚴信桾皺眉,知悉她肯定是想到了那個男人;這讓他一肚子不快,連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的一陣惱火。

    「你不吃辣也不吃酸,喜歡甜的。還有,你明明不喜歡吃魚,卻奇怪的偏愛魚刺很多的秋刀魚和白帶魚,只喜歡吃雞腿,而且是喜歡腳踝的軟骨。雖然是廚師,卻很偏食,煮熟的青菜有一大半都不敢吃……我有說錯的地方嗎?」

    田蜜蜜呆住。「呃……信桾,你很會觀察人耶。」這一次的目光幾乎是崇拜了。

    嚴信桾瞅著她,未接腔。不是他很會觀察人,而是因為……對象是她。

    田蜜蜜不是一個太靈敏的人,工作中三不五時恍神,結果燙到傷到的事天天多有,於是他養成了隨時去注意她一舉一動的習慣,生怕又一個不小心哪兒撞了碰了……

    就這樣望著望著,不知不覺,注視她變成了自己的習慣;她笑,他開心;她難過,他比她還要痛苦。這樣的情緒太難以名狀,只知道、只知道他不願做她的弟弟。

    「好了,走吧。」

    他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田蜜蜜起先一愣,尾隨他,忽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怎麼了?」嚴信桾問。這女人的情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明明剛剛才大哭一場的,現在卻又笑了。

    不過這樣也好,相較於眼淚,他更想看見她開心的笑。

    「沒有……我只是想啊,路上行人看到我們,不知道會怎樣想哦?」她笑笑,眼角淚痕猶在,可感覺已不像方才那樣傷心了,她曉得這是因為嚴信桾的緣故。「也許啊,會覺得我們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感情很好的……姐弟?嚴信桾皺眉。「我不想做你弟弟。」

    他說得小聲,田蜜蜜未聽清。「啥?」

    這一次嚴信桾沒再說話,選擇沉默,一古腦兒拉著田蜜蜜走。嚴信桾不笨,自己的心情他已漸漸明瞭,可在短時間內他並不打算貿然說出。一是怕嚇到她,二是……他現在一無所有,吃住全靠人家,他並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

    他有他的自尊。

    他瞅著她,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漂亮的,就是一張平凡的五官,可偏偏這一張臉的主人給了他溫暖,也給了他那一種已失去很久很久或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家」的感覺。

    她細心、她體貼、她善解人意,這樣的她在他眼中無疑是美麗的。

    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覺用了力,他告訴自己:是的,他喜歡她,喜歡上這個大她六歲、卻天真孩子氣得教他忍不住想要疼寵的女人。

    是的,他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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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1: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一溜煙過去,轉眼間,距離那一次的「事件」已過二個月,而嚴信桾來到「甜蜜蜜」也將要邁入半年了。

    可嚴信桾壓根兒沒有慶祝或是感歎的空閒,因為時值六月,再一個月就是大學入學考試的日子,他白天努力工作攢學費,晚上接受尤曼縈可怕的斯巴達教育,日子可謂是在水深火熱中度過。

    而在這樣忙碌得教人難以喘息的生活中,有一份樂趣卻是不變的。

    「那個……信桾啊,你都要考試了,其實不用這樣送我回家的啊。」

    不知是第幾度交手了。看今天天氣不錯,信桾的心情也不錯,田蜜蜜索性壯起膽子,把心裏一直想說的話說出。

    然而嚴信桾還是百年不變的那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於是田蜜蜜也只有乖乖的「惦惦」。

    時序快要進人仲夏,夜晚的涼風吹得人通體舒暢,嚴信桾做了個深呼吸。「而且工作了一天,我也想出來喘一口氣。」

    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為了讓她好過而說的,不過田蜜蜜的感覺的確有好一些了,她是真的不希望自己造成信桾的麻煩啊。

    「謝謝你喔。」她這樣說。

    按照慣例,嚴信桾將她送到了公寓樓下,本以為今天還是像往常一樣的揮手道別,可想不到田蜜蜜忽然開口:「信桾啊,你要不要上來一下?」

    嚴信桾一愣,繼而喜出望外——不過他臉上不動聲色,微微頷首,天知道他有多開心。

    半年來他幾乎天天送田蜜蜜回家,卻是第一次有機會進入她的房子——房子不大,可該有的通通都有,佈置簡單而溫馨,可不知怎地,感覺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

    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田蜜蜜讓他在客廳坐下。「你等一下喔,我拿個東西給你。」

    只見田蜜蜜進去房間不知道在磨蹭什麼,不一會兒她出來,手中多了一樣事物。嚴信桾定睛一瞧,是一枚小小而有些陳舊的平安符。

    他有些愣住,原來田蜜蜜是為了這個才叫他上來。「你可以在店裏給我的。」他收下,小小一枚平安符握在手心,熨燙得他好熱。

    田蜜蜜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噯,你知道的啊,我這個人粗心大意又容易忘東忘西,若不小心落在店裏或是炒菜的時候掉進去就完蛋了……其實這一枚平安符是我媽為我求來的。當時她工作很忙,沒法陪考,就替我求得了這一紙平安符回來……很靈呢,我就是靠它考上的。」

    嚴信桾望一眼手上的平安符,搖搖頭。「這個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這是事實。距田蜜蜜大學聯考至今至少快十年,她仍保留著當初的平安符便可知曉它對她的意義。尤其他知道田蜜蜜的父母親早逝,對田蜜蜜而言,這不只是一枚很靈驗的符籙而已,也代表著往生之人對她曾有的那一份感情和心意。

    「不會啦,我有多久沒考試了,現在也用不到了……我想你比我需要,真的。」她微笑,執意要嚴信桾收下。

    嚴信桾瞅著田蜜蜜的笑容,心中一股熱潮湧上,他手心握緊。「那我收下了,謝謝。」

    於是他看見田蜜蜜的臉在一瞬間笑開,好開心的樣子。

    「你都快要考試了,我卻什麼也幫不上忙……只是一枚平安符,希望它有效。」

    說著她雙手合十,對著嚴信桾手中的平安符閉上眼,好虔誠好虔誠的樣子。「媽,信桾比我聰明一百倍,你用當初保佑我的十分之一力量就夠了,你一定要保佑他考上喔,要不就太沒有天理了。」

    對她這一番話,嚴信桾真是哭笑不得。她說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忙,不,錯了,這世上幫他最多的人就是她;她收留他,給他地方住,給他工作,也給他如家一般的溫暖,甚至知道他要考試,還找來自己任職補習班的朋友為他補習……

    說真的,嚴信桾實在想不到全天下還有哪個人對自己會比田蜜蜜對他還要好。

    此生相處不長的母親沒有,收留他長大成人的外公外婆沒有,甚至……素未謀面的那個人也沒有;唯獨這個女人,和他非親非故,卻對他好得不得了。

    當然,他不會希望這是因為她拿自己當弟弟的緣故。

    「謝謝你,田姐。」

    說完這句話,他便起身告辭。他走向回「甜蜜蜜」的路,明明和來時是一樣的路程,可一個人走著,他只感到無限的孤寂自他腳下蔓延開來。

    他抬頭望天,今天天氣不算很好,看不見星星,他想起好幾個月前他和田蜜蜜在這兒望著星空,天知道剛才他有多麼想擁抱她。

    可他明白時候未到。

    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覺用了點力,瞬間碰觸到一樣東西,嚴信桾掏出來看,是那一枚平安符。

    他瞧著,嘴角很輕淺很輕淺的上揚一個弧度,有一點學著田蜜蜜的樣子,他向那一枚平安符虔誠禱告:「我會成為一個足以擔當一切的男人……所以,請安心把蜜蜜交給我吧。」

    他向遠在天的另一端,不知是否存在的靈魂祈禱。

    是那樣的真摯而誠懇。

    ************

    嚴信桾考試的日子到了。

    「嗯……筆、橡皮擦、手錶、准考證、身分證……還有其他東西嗎?」一一確認著嚴信桾包包內的東西,田蜜蜜問向正在復習重點的當事人。

    嚴信桾搖搖頭。「應該沒了。倒是田姐,你真要和我一塊去?」

    大考日子定在週末,而每到週末,「甜蜜蜜」的生意可說是門庭若市,然而田蜜蜜卻為了要陪他考試而特意休息,嚴信桾內心實在過意不去。

    「沒關係、沒關係啦,我也好一陣子沒有好好休息了……而且考試的時候有人陪伴,你也會感到安心一些吧?」

    說來她大學聯考時父母親都忙於工作,她一人赴考,無依無靠,內心的緊張可想而知——而今天赴考的人換成了嚴信桾,她並不想放他一個人去面對。

    不否認田蜜蜜說的沒錯;的確,一個人考試和有人伴隨,在心理上的壓力孰輕孰重可想而知。今天是他重要的一天,嚴信桾知道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錯,所以他點點頭,並沒有再婉拒田蜜蜜的好意。

    嚴信桾考試的地點被分派在不遠處的一間國中,時值盛夏,田蜜蜜拿出茶水遞給嚴信桾,並十分賣力的拿起涼扇為嚴信桾細細搧涼。

    嚴信桾睇向她,只見她額上滿布汗水,數量可不比自己的少,嚴信桾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田姐,不用搧了。」他一手壓下她手中涼扇,一手抽出衛生紙,細心擦去她臉上汗水。

    田蜜蜜為嚴信桾突來的舉動一愣,明白這是他體貼的表現,所以只是笑笑。「不會啦,要考試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會辛苦到哪去。你好好讀,等一下你考試的時候我就可以到冷氣房休息了。」

    當——當——當——考試的預備鍾響起,嚴信桾渾身一顫,田蜜蜜拍拍他的肩。「不要緊張,要好好檢查自己寫的東西,不要粗心大意,要注意時間……」她拍他的手在顫抖。

    嚴信桾啼笑皆非。明明叫他不要緊張,可田蜜蜜的樣子卻比他還要緊張一百倍。「謝謝,我會加油的。」他收拾東西,和眾人一塊走向考場。

    走入教室之際,他回頭一望,只見田蜜蜜向他一握拳,作出一個「加油」的手勢,他看了一眼,朝她露出一笑,田蜜蜜怔了一會,隨即一臉高興的大力揮手——

    豔陽下她嬌小的身軀似乎在發光,嚴信桾眼一眯、心口一緊,現在的她太燦爛,讓他在那一瞬間幾乎要移不開眼。

    他握住自己口袋內的平安符,知道為了她,不論如何都會加油的。

    ************

    考試一共為時兩天,星期天下午好不容易考完了最後一科,嚴信桾走出考場,田蜜蜜比考生家長還要興奮的沖上來。「怎麼樣怎麼樣?難不難?有沒有信心?」

    嚴信桾想了想。「還好,會寫的我通通都寫了,剩下的,聽天命吧。」

    「嗯,也是……那,信桾你晚上想吃什麼?好不容易考完了,我們來慶祝吧!」她腳步一蹬一蹬,雀躍的樣子仿佛是自己卸下大考的重擔。

    「找曼縈一起來好不好?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尤其是罵人的口水,收集起來都可以拿來泡澡了吧?

    的確,尤曼縈在這一段日子的教導,嚴信桾始終放在心上;可說實在,倘若真要慶祝,他只想要和眼前女人一起,而沒有其他旁人。

    所以他這樣說:「我今天累了,隨便吃吃就好,還是另外找一天請尤老師吃飯吧。」

    「也對,你都考兩天了嘛。」想要休息也是人之常情。田蜜蜜吐吐舌。「那晚上我弄你喜歡的菜來吃好了,這個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我不會的。」明白她在興頭上,嚴信桾也不打算忤逆上意。

    兩人在言談間不知不覺回到了「甜蜜蜜」。「甜蜜蜜」連休兩天,大門深鎖,卻見到一個男人正蹲在「甜蜜蜜」門口,本以為是慕名前來的客人,結果他們定睛一瞧,倒是田蜜蜜率先認出了來人——

    「向濡!」

    「蜜蜜!」董向濡起身,三步並成兩步衝上來。「你去哪了啊?星期天明明不是公休日不是嗎?」

    嚴信桾不快的睞著這個男人。還是一樣花俏的行頭,本來內心的愉悅在看到他的那瞬間立即消失不見;明明三個月來一次也沒有露面,現在又跑來幹嘛?!

    而且還在他好不容易卸下大考重擔之後!

    見到董向濡以一臉乞求的樣子望著她,田蜜蜜不及注意到嚴信桾的反應,只道:「我今天有一點事情……你怎麼了?出了什麼問題嗎?」

    「唉,說來也實在丟臉……就是啊,我和我女友分手了。」董向濡歎一口氣。

    活該。人在田蜜蜜背後的嚴信桾如此OS,可另一方面他也關心聽到這一句話的田蜜蜜作何感想。

    孰料田蜜蜜的反應只是淡淡的。「是喔,那……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幫你們調停……」

    調停?有沒有搞錯?!嚴信桾差點吐血。

    「沒有啦,那個倒是不要緊,反正我也剛好膩了……只是我這一陣子都住在她那兒,之前的房子早退掉了,你這邊不是有空房間,可不可以讓我住一陣子?」

    聽董向濡這麼說,田蜜蜜這才注意到他腳邊的行李。除了行李箱裝的之外,其它都是用塑膠袋打包的,可見搬出時的匆忙。

    田蜜蜜有些反應不及。「可是……」她眼角瞥向嚴信桾。

    「好嘛好嘛,拜託你了,我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啊。」董向濡握住田蜜蜜的手,一臉可憐的懇求:「你從來不會不管我的,不是嗎?」

    「向濡……」

    「碰」的一聲,聽到盛怒的嚴信桾踹了一腳「田蜜蜜」的地面招牌,繼而不吭一聲轉身走開。

    田蜜蜜一愣。「信桾?!」

    董向濡也傻住。「這個正職是怎樣啊?有沒有禮貌……」

    田蜜蜜望著他快步離開的身影,忍不住一喊:「信桾!你要去哪里?」

    嚴信桾沒有理會她,只是自顧自地一直走。

    「欸,不要管他了,他又不是小孩子,應該會自己回家的啦。」

    回家?回哪里的家?他哪有其它的家可回,「甜蜜蜜」就是他的家不是嗎?

    嚴信桾的背影顯得驕傲而落寞,儘管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田蜜蜜還是可以感覺到他身上隱隱透露出的寂寥——她看了董向濡一眼,再顧盼嚴信桾越走越遠的背影,莫名的有一種直覺告訴她,若她現在不追上去,也許這一輩子……信桾都不會回來了。

    一想到這兒,田蜜蜜就再也顧不得其它,揮開董向濡握住她的手。

    「抱歉,向濡,你等我一下。」

    「啊?」董向濡再—次呆住。

    田蜜蜜邁步追了上去。

    ************

    一路上嚴信桾沒有說話,只是一味的走啊走。他面無表情,卻是充滿了殺氣,可怕到一路上小孩見了他不是哭出來就是乖乖閃到一邊跑得遠遠的。

    他不爽,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不爽到最高點!

    這一段日子董向濡並沒有再出現,他一方面松了一口氣,另一方面也努力想出各式各樣的方法轉移田蜜蜜的注意力,就是希望她不要再想到那個殺千刀的混帳,想不到……他今天竟然又找上門來了。

    一想到田蜜蜜望著他的眼神,嚴信桾更是一肚子氣!那個傻女人,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便罷,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利用仍不知道清醒!他不懂,那個男人真有那麼好?!

    打死他也不會懂!

    「信桾!信桾!等一下啊——」

    後方傳來田蜜蜜著急的呼喊,平日的嚴信桾若聽到一定會停下,可現在他正惱火,一方面也是害怕氣頭上的自己會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所以他只有更加快步的走,當作沒聽見她在叫他。

    當然,他死也不會承認自己這樣的行為叫鬧彆扭。

    「信桾……啊!好痛……」有人跌倒了。

    到了這個地步,任嚴信桾再生氣再冷漠再惱火都不可能不理會,他果然馬上停下,一回頭,看見的就是田蜜蜜跌倒在地、膝蓋磨破了皮的景象——

    他著急沖上去。「怎樣?嚴不嚴重……」

    「抓、抓到你了!」不顧自己傷勢,田蜜蜜伸手抓住嚴信桾的衣角喘了喘。「我、我就知道這一招有用……」

    這一招?「你騙我的?!」

    「一半一半啦,雖然老套了一點,但真的有用啊……」

    嚴信桾無言,看到她磨破皮出血的膝蓋,知道她是真的跌倒,他忍不住衝口而出:「怎麼不小心一點!」

    「我也想啊……只是一時控制不好力道……」田蜜蜜一臉委屈。「我怕你真的不理我就這樣走了,情急之下也只想得到這個方法……」她戳了戳嚴信桾修長的腿,一臉忿忿。「你的腿太長了啦!」

    嚴信桾好氣又好笑。說實在的,她膝蓋的傷並不嚴重,可一思及她是為了留住自己而摔倒,再硬的心只怕也軟了。

    歎一口氣,他蹲下身,背向田蜜蜜。「喏,上來吧。」

    田蜜蜜受寵若驚。「不、不用了啦,只是一點小傷……」

    「上來。」喔喔,有人目露凶光了。

    田蜜蜜見狀,大氣不敢多喘一聲,只好乖乖爬上他的背,可一邊爬一邊仍是忍不住的說:「只是小傷而已啊,而且我很重很重。小孩子在看啦,好丟臉……」

    「安靜。」有人兩個字定天下,田蜜蜜果然乖乖住口。「還有,你一點也不重。」相反的,還很輕很輕,輕到他幾乎要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信桾啊,做人說謊不大好啊,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向濡每一次都說我太胖了……」

    見田蜜蜜一開口便提及那個死男人,嚴信桾額上冒出青筋,口氣很衝:「那個混蛋說的都是屁!」

    哇哇——「我第一次聽你說話這麼粗魯。」田蜜蜜的口氣像是看見新大陸。

    嚴信桾有一瞬間無言。這個女人永遠搞不懂他說話的重點在哪里。

    「田姐。」他按捺住性子開口。

    「嗯?」

    「你……你還喜歡那個傢伙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充滿了在乎,可不知道田蜜蜜有沒有聽出來。

    聞言,田蜜蜜沉默,像是陷入了思考。

    嚴信桾背著她,看不見她臉上表情,心中不由得害怕這是不是她默認?心情一瞬間蕩到了穀底。他實在搞不懂,那個男人除了空有一張皮相外,究竟哪一點有好到可以讓田蜜蜜這樣死心塌地了?

    他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其實……我不知道耶。」

    「嗯?」

    「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一次之前……就是我丟臉大哭的那一次啦,我知道自己嘴上不說,可怎樣都是喜歡他的,可是……等到說出來、大哭一場之後,我反而不知道了。」

    聽到她這樣一段話,嚴信桾頓住,這個意思是……

    「說真的,我喜歡他已經喜歡太久了,喜歡到後來都有一些分不出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他呢,還是習慣喜歡他了……」

    她吐一口氣,聲音聽來掩不住煩惱。「也許……我已經慢慢開始不喜歡他了吧。其實做朋友也沒什麼不好,我剛才見到他其實也是開心的,可是……已經沒有以前那樣高興到不行的感覺了。」

    悵惘中,她想到席慕容的詩——我難道是真的在愛著你嗎?難道、難道不是,在愛著那不復返的青春?……也許就是這樣吧,她喜歡董向濡,其實也只是在懷念那個時候,可以不顧一切、盲目喜歡著一個人的自己罷了。

    嚴信桾聽她這樣說,手心漸漸泌出了汗。天知道他有多希望田蜜蜜可以放棄對那個傢伙的感情!如果那個男人值得,他願意默默退出,可問題是他不值,偏偏田蜜蜜又喜歡,他該死的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想承認自己嫉妒,可現實是,他真的嫉妒,而且嫉妒得要死。

    「說真的,其實這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

    「啊?」嚴信桾呆住。

    「就像你說的一樣,我的確不該再那樣勉強自己。不愛我的我不愛,不是嗎?」她甜甜一笑,繼而在嚴信桾的背上伸了一個懶腰。

    「這樣一想,感覺真舒服多了。過去我一直把自己逼得太緊,下一次,我一定要喜歡上一個也喜歡我的男人。」

    嚴信桾背著她,在背後環住的手因她這一段話而漸漸用力;他想起她曾那樣痛苦而脆弱的說:「不被喜歡的人喜歡,真的很痛苦。」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快樂,他以為過去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基於報恩,可現在他知道不是了。

    「一定會有的……」

    「嗯?」

    「一定會有一個你喜歡而他也喜歡你的人出現的。」嚴信桾信誓旦旦的說。

    是的,—定會有的。

    他一定會讓她喜歡上自己的。

    ************

    明明來者是客,可莫名其妙被晾在一邊等門的董向濡一臉不耐;就在他的不耐快要到達臨界點的時候,田蜜蜜回來了。回來了不稀奇,問題是……她竟然在那個死人正職的背上?!

    「讓開。」

    嚴信桾一見到他就沒好氣,臉上殺氣騰騰,董向濡即便有一百萬句的不滿也不敢說出口,只得拖開行李,乖乖讓到一邊去。

    只見嚴信桾面無表情的打開「甜蜜蜜」的門背著田蜜蜜進去,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店內椅子上。董向濡一臉不快的跟進來,一看到田蜜蜜,馬上發起牢騷——

    「那個人是怎樣?有沒有一點禮貌啊!你確定他是一個好員工?」

    「我確定。」田蜜蜜保證。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董向濡這樣貶損嚴信桾,她聽了不太開心。「是我受傷了。」

    「你受傷了?哪里?嚴不嚴重啊……」

    董向濡嚇得拋開手中行李沖上來,忙要審視她的傷處,此時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閃開。」這一次不是「讓」而是「閃」,嚴信桾可以說是更加不客氣了。

    儘管嚴信桾的臉看來實在太可怖,可身為男人,被這樣呼來喝去,素來愛面子的董向濡實在受不住,忍不住回應:「你又是什麼東西?我擔心自己青梅竹馬的傷勢有什麼不對了?你有什麼權利叫我閃?!」

    嚴信桾壓根兒不理他,自顧自地打開急救箱,拿出藥膏,好像那傷口是在自己身上一樣仔細地上藥,甚至一邊擦藥一邊注意田蜜蜜的反應,生怕她哪兒痛著了。

    田蜜蜜看到他這樣,不由得一笑,心口一暖,想著,被人珍惜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見自己被人完全漠視,心高氣傲的董向濡這一口氣哪里吞得下!他伸手搭住嚴信桾的肩膀。「喂,別人說話你有沒有在聽……」

    「啪」的一聲,嚴信桾用力揮開董向濡的手,董向濡一整個呆住,只見嚴信桾上好了藥、貼上OK繃,然後十分有氣勢的站了起來——董向濡矮他五公分,儘管只有五公分而已,可他卻覺得嚴信桾帶給他的壓迫感好重。

    他連連後退,退到背部抵到桌沿,見沒得退了,只得壯起膽子。「你、你、你幹嘛……」

    「她受傷了。」

    「啊?」

    「她受傷了,你卻只顧著和我吵架?」嚴信桾的聲音聽來充滿殺氣。

    「我、我知道啊,我也關心她受傷,可是你……」

    「你關心?我以為你關心的永遠都只有你自己。」他一針見血。

    「啥?」

    嚴信桾瞪住他,他的視線太淩厲,教董向濡在這一瞬間不由自主地一顫,摸了摸脖子,緊張得吞了一口口水。

    「她是一個好女人。」

    「啊?」董向濡再一次愣住。

    「你是一個爛男人。」

    「啥啊?」有沒有搞錯!他罵他?!

    「所以,你一點都不值得她喜歡。」

    董向濡一愣,看向田蜜蜜,只見她淡淡垂下眼,最後才開口:「向濡,我喜歡你。」

    董向濡沉默,一點兒意外也沒有。事實上,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田蜜蜜喜歡他;她望著他的眼神太純粹,也太老實,他要是看不出來就是眼瞎,可同時,他也一直用言語在壓抑田蜜蜜。

    說真的,他怕她說出口。不是她不好,只是太土、太天真、太傻氣……他對她沒有感覺,只當作是妹妹,一旦她說出來,就是兩個人尷尬,他再也不能……那樣裝作沒有知覺的利用她對自己的好感。

    他明白這樣的自己很自私,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他也沒有對田蜜蜜不好不是嗎?

    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田蜜蜜瞅著他,淺淺一笑,明白自己該走出來了;十年的時間不短,她若不一次了結,只怕未來便一直剪不斷理還亂,而她不願意這樣。

    所以她抬起頭,勇敢無懼的看著董向濡,繼續說出她的心情:「我以前以為只要我喜歡你就好,其它怎樣都行,可是……我現在不這麼想了。」

    董向濡無言,嚴信桾也沉默。

    「我要對我自己好一點,這樣單方面的感情太累,我不要了。」她抬頭一笑,眼角閃動著些許淚光;也許董向濡沒注意到,可嚴信桾意識到了。「向濡,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當朋友吧,這樣你輕鬆,我也……快樂。」

    董向濡似乎有一些意外,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撇開頭,淡淡說了一句:「嗯,好。」

    聽見這樣的回答,田蜜蜜不知道自己該慶倖還是失落,可意外的,她卻感到一陣輕鬆,像是長久以來肩膀上的重擔卸下了。她吐一口氣。「哇,太好了,我終於解脫了,我好開心啊。」

    繼而她轉頭問兩人:「晚上我們來慶祝吧,一是慶祝信桾考試結束,二是慶祝我單戀畢業,你們兩個要吃什麼?」

    開玩笑!這樣的筵席董向濡哪兒吃得下去!肯定噎死。

    他搖搖頭。「算了,我還是走吧,你們自己慶祝就好。」說著,他提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推開「甜蜜蜜」的門。

    田蜜蜜沒有挽留他,只是在他走出店門之際喊一聲:「向濡。」

    「嗯?」

    「我們……我們還是朋友喔。」

    董向濡一愣,回頭,他一直以為遲早有一天說出這句話的人會是自己,可今天說出來的人竟是田蜜蜜——那個從小到大以無比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女孩。

    他無言,現在的心情太複雜,明明被甩的人不是自己,可他卻覺得好難過。

    倘若現在的心情就叫喜歡,那……他是否還有挽回的機會?

    他抬眼望向嚴信桾。是的,他說的沒錯,田蜜蜜是一個好女人,而他卻是一個爛男人,這樣的他,已沒有權利再去擁有她的感情。

    所以他只輕輕「嗯」了一聲,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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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1: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嚴信桾如願考取了M大。

    基本上,這樣的結果包括嚴信桾自己在內也不感到意外。畢竟他不笨,加上這一段時間他不曾一日鬆懈,若這樣還考不上,那他不如撞牆死死算了。

    儘管是在預料之內,可田蜜蜜還是開心得不得了。知道結果的她只差沒當眾在店內跳上一段慶賀舞,她開心又忘情的尖叫轉圈圈,最後捉住嚴信桾的手,眼露興奮的問:「信桾,你想要什麼?」她指的是考上大學的禮物。

    ——田蜜蜜。嚴信桾腦中第一直覺浮現的「東西」便是這個,可他說不出口,只搖搖頭。「沒關係,不用了。」

    「怎可以不用!」田蜜蜜不依,她一手擦在腰上,一手指著嚴信桾的鼻子說:「你好不容易考上的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禮物,你幹嘛客氣!給大人一個作面子的機會嘛!」說到這兒,她吐吐舌。「啊,但是機車或是車子那樣的禮物可沒辦法喔。」

    「我不會要那樣的東西的。」事實上,他得到的恩惠已經太多太多了,他並不想再積欠一分一毫。

    可田蜜蜜卻一副「你不要就是嫌棄我」的表情,嚴信桾無奈,只好拋下一句:「好,我再想想。」

    嚴信桾這半年多的時間都在「甜蜜蜜」做正職,他月休四天,休息之外的日子都在上班,除了底薪外更有一筆為數不少的加班費,加上他又沒什麼太大的開銷,自是存了一筆不小的錢,短期內學雜費對他而言並不算太大的問題。

    可問題是,等到他開學了,自然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一天十二個小時都在「甜蜜蜜」,於是田蜜蜜十萬火急的貼出征人啟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讀夜校的早班來。

    於是,嚴信桾遲來的大學生活開始了。

    ************

    「田姐,你和鐵面是什麼關係啊?」

    「嗄?」

    新聘的工讀生綽號叫「點點」,儘管叫點點,只可惜人一點也不「點」,她十足有份量的身軀佔據了櫃檯一大半空問,嬌小的田蜜蜜也只有識相的縮到旁邊去。

    這個工讀生有一副大嗓門和無比精明的腦袋,工作沒幾日便十分上手,田蜜蜜不由得慶倖自己請人的好運氣,畢竟現在好的人才著實難找。

    只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八卦了點。

    「你是指……信桾?」思考了好一會兒,田蜜蜜才明白她口中的「鐵面」是何許人也。

    說來嚴信桾並不是不苟言笑,但也的確是不大笑。本來「鐵面」是常客們私底下喊的,想不到點點這個小姑娘一來,馬上把這個稱號化暗為明,直接拿到臺面上來嚷嚷。

    還好嚴信桾不介意。

    「對啊,我本來以為他和田姐是姐弟,不過這一段日子看下來,感覺又不大像。」她像是陷入思考。

    倒是田蜜蜜一臉不解的。「不大像?哪兒不大像啊?我比信桾足足大了六歲耶。」

    「不是年齡的問題啦,而是一種……感覺。對,就是感覺!」點點雙手一拍!「像我都叫你田姐不是嗎?可鐵面都直接叫你『蜜蜜』耶。」

    說到這兒,田蜜蜜內心感到十分複雜。從前信桾也都是叫她「田姐」的,儘管嘴上說不想當她弟弟,可至少這一聲「田姐」的份量不曾輕過,然自從考上大學,信桾對自己的稱呼就變了——從一開始的「田姐」變成了現在的「蜜蜜」。

    田蜜蜜不是一個太在乎長幼有序的人,可對嚴信桾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多少有些適應不良,內心甚至不由得懷疑,該不會是因為她太粗心大意、神經太大條了,教嚴信桾再也受不了稱自己「姐」了吧?

    不過,對此,嚴信桾的回應只是淡淡一句:「你想太多了。」

    「還有啊,工作的時候啊,鐵面注意你的程度已經超過了一般弟弟會看姐姐的耶,田姐你知道嗎?」

    田蜜蜜沉默。她知道,畢竟信桾的視線太露骨,她再遲鈍也有所覺。

    「那是因為我粗手粗腳的,動不動就摔了鍋子砸了碗,信桾是不放心我啦。」

    「是喔。」田蜜蜜的粗心大意點點不是不知道,所以對這樣的回答幾乎是毫無疑問的便接受了。「那說來說去,田姐你和鐵面是什麼關係啊?」

    「啊?」田蜜蜜愣住,怎麼話題又回到這裏來了?

    不過,顯然有人已十分習慣替田蜜蜜分憂解勞。「我們是店員和雇主的關係。」

    「喔,鐵面你回來了啊!」點點嚇了一跳,對嚴信桾那沒有實質殺傷力的殺氣可以說是毫不畏懼。「我只是好奇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嚴信桾沉默。事實上他已經回來很久了,正要出來的時候恰好聽見點點的問題,便不由得愣住。本想聽聽田蜜蜜的回答,可想想他一點也不想聽到田蜜蜜撇清二人只是單純的「姐弟」關係,索性自己殺出來回答。

    原則上,嚴信桾回來就是點點下班的時候,見他不是一般的面色不善,點點這個聰明的姑娘自然明白這兒不是久留之地,馬上拿了出勤卡到後面去,「我先去打卡,櫃檯的錢給你點。」

    「嗯。」嚴信桾應一聲,面無表情的走至櫃檯,按開收銀機,俐落的開始算帳。

    田蜜蜜望著他清點零錢,思考了半晌,忍不住開口:「信桾啊……」

    「嗯?」嚴信桾還是那一副不冷不熱的回應。

    「那個……我不是在乎長幼有序之類的,只是……說來我好歹也大了你六歲,你是不是、是不是……」田蜜蜜說不下去了,信桾的眼神好可怕啊,嗚嗚嗚。

    「是不是什麼?」嚴信桾一雙淩厲的眼神直直射向她,等她說出下文。

    反正是信桾自己追問的,田蜜蜜也只有壯起膽子說下去:「是不是……叫我一聲『姐』會好一點啊?」

    天知道他有多不願意叫她「姐」!「我覺得現在的稱呼就很好。」

    「可是你以前不是這麼叫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嚴信桾四兩撥千斤的打發回去。現金清點完畢,沒多沒少,他拿出收銀交接本填寫,有一些悶悶的:「而且……那個姓董的也這樣叫你。」這個才是他真正不爽的原因。

    姓董的?田蜜蜜愣住。「你是說向濡?可問題是向濡年紀比我大一歲,他叫我姐才奇怪哩。」

    他才不管。他不管那個董向濡年紀比她大或小,他那樣親昵的叫田蜜蜜「蜜蜜」,他不願在這一處屈居下風。

    而且,他不想叫她「姐」還有一個理由。

    「我們也只差了六歲而已。」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六歲只是六個月似的。

    田蜜蜜為此傻眼!「六歲很多了好不好?!」

    對這一點嚴信桾也不是沒有自覺,可喜歡上了又有什麼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六歲的差距縮減到六個月……不,六天一般。

    也之所以他才改了稱呼。

    「拜託,田姐,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叫『身高不是阻礙,年齡不是問題』嗎?」人在一旁聽了大半天,饒點點再笨也明白嚴信桾的打算是啥了。「只是一個小小稱呼而已,改不改又沒啥大不了。」

    田蜜蜜無言。這個倒是,其實也只是因為點點提及,她才忍不住在意的啊。

    嚴信桾一臉不快的向點點使一個眼色,擺明著叫她多做少說。點點也不是個不識相的姑娘,當場揮揮衣袖瀟灑離去。

    於是,田蜜蜜和嚴信桾不知第幾回合的「交戰」,田蜜蜜再度落敗。

    ************

    人有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叫做習慣。

    為什麼很可怕?因為習慣這種東西可以讓人把一件不尋常的事當作平常,甚至可以變成沒有了它反而覺得很不對勁。

    所以,若不是點點刻意提起,田蜜蜜是真的不曾感覺到嚴信桾注視自己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一般必要。

    事實上,不論是在工作中或休息時,嚴信桾的視線總是繞在她身上,像是一個深深糾纏的結,無從鬆開。

    於是田蜜蜜想了想,決定同嚴信桾好好談談。

    「那個,信桾啊……其實我也沒有那麼脫線啊,你不用二十四小時注意我的。」

    嚴信桾的反應則是淡淡的挑了一眉,說了一句:「是嗎?」

    「是啊是啊。你想想,好歹我是二十七歲的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會注意的啦,像是……啊!」糟!她湯還在爐子上,火忘了關!

    「……我剛剛關了。」嚴信桾歎一口氣。這樣叫自己的事會自己注意?自打嘴巴也不過如此。

    實際上田蜜蜜在大事上是不曾出太大的包,可在小事上卻是十足十的散仙一個。儘管有一句話叫結果好便一切都好,可過程太糟糕也實在叫人不忍卒賭。

    嚴信桾有時候實在忍不住要懷疑,過去沒有他的日子,她是怎樣活到現在的?

    田蜜蜜知道這下無異在自打嘴巴,可她還是硬嘴的說:「我有設定計時器啦,時間到了會自己叫,不然我早把這一家店燒了好不……」

    她這下可真是不想尷尬都不行了。田蜜蜜臉紅紅,知道自己丟三落四的習慣真的很不好,可二十七年不也這樣過來了,哪怕再來一個三十年,而且……

    「而且,我也不能一直依賴你下去啊,信桾你……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兒的吧。」她低下臉,說得小小聲。

    「……我不會。」

    「咦?」

    「我不會離開這裏。」

    嚴信桾說得一臉認真、一臉不容質疑,田蜜蜜傻住,不明白他這樣的自信從何而來,但也不否認自己有一些感動。

    「可是信桾,你還年輕啊,怎能這樣斷定你未來的事?我們這兒不過是一間小餐廳,房間也沒有多好,你真可以一輩子住在這樣夏天悶熱、冬天寒冷,一大早開始吵死人的地方?」

    聽她一口氣把「甜蜜蜜」的環境貶得這樣不光彩,嚴信桾比她這個主人還不愉快;可一方面他也明白她是為他好,只可惜,他心意已定。「我不會離開的,除非你要我走,否則,我不會離開。」

    田蜜蜜望住他堅定的表情,內心感觸複雜,可有一個感覺她是明白的——就是松了一口氣似的感到安心。

    她很難去解釋自己這樣的心情,理智上她曉得為了嚴信桾的將來著想,她不應該牽絆住他;然不可否認的,嚴信桾早已成了「甜蜜蜜」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走或是留?田蜜蜜自己心中也沒有定數。

    但若是可以的話……她希望信桾不要走,留在這裏,留在「甜蜜蜜」,也留在……她的身邊。

    「我、我怎會要你走,你都不知道你對這兒有多重要……」田蜜蜜喃喃。

    聽到田蜜蜜第一次說出他的存在給她的感覺,嚴信桾心中雀躍,可他想要的不只是這個。「那……對你來說呢?」

    「啊?」田蜜蜜愣住。「對我?這……對我當然也很重要啊。」

    「真的嗎?」

    嚴信桾的眼睛在這一刻大亮,直勾勾的望住她,田蜜蜜不由得退了一個身,心臟不明所以的噗通噗通快跳。「當、當然啊!你幫了我那麼多忙,又、又這麼關心我,我……我一直把你當作弟弟看,你不知道嗎?」

    弟弟。這個詞彙彷佛一盆零下十度的冷水兜頭澆下,把嚴信桾的熱情全部澆熄。他斂下眼,表情恢復本來的冷然,甚至更降了三度。「只因為這個緣故嗎?」

    「嗄?」

    嚴信桾起身。「從今天開始,只要我在這裏的一天,我會每分每秒沒有空隙的看著你,直到你明白我這樣一直看著你的原因為止。」

    「啥?」田蜜蜜一整個呆住。過去那樣不叫每分每秒沒有空隙?那……真正的每分每秒沒有空隙豈不是……

    「呃,信桾,這……似乎沒有必要吧?」

    不,有必要,超有必要。對象是她,他相信很有必要。「如果你猜到我為什麼會這樣一直看著你,我就相信沒有必要。」

    面對嚴信桾這一句話,田蜜蜜所能作出的回應只有一個——

    就是,呆若木雞。

    ************

    「曼縈,信桾到底是怎樣啊?反抗期到了嗎?」嗚嗚嗚。

    一日,在上課前夕到「甜蜜蜜」來討食的尤曼縈被一臉苦哈哈的田蜜蜜抓住,就這樣聽她講述種種有關嚴信桾的「反常」,她睞著田蜜蜜欲哭無淚的臉,不覺得同情,只覺得好笑。

    喔不,也不是不同情,只是通通用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用你鴕鳥一般大的腦袋想想。第一,他二十一歲了,要反抗也嫌晚了些;第二,你又不是他媽,他反抗你幹嘛?」這一廂的尤曼縈倒是說得挺雲淡風輕。

    「可是……」田蜜蜜一臉有苦難言。

    說來嚴信桾的性格是那種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類型,所以從那一天他發表那個:「宣言」開始,只要一回到「甜蜜蜜」,他的眼睛便真的直直巴著她不放——

    可問題是那樣的視線一點也不會令她感到不快,反而可以說……有一點安心;唯一要說不習慣的地方,就是她有一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說來若是一般人聽到嚴信桾那一句話,十之有九都可以猜到其背後的原因,可唯獨田蜜蜜又傻又呆又遲鈍,人家話已說得那麼明又那麼白,她竟然以為是人家反抗期到了!說真的,尤曼縈可真是打從心底同情他。

    儘管由她這兒說明白也不是不行,可她猜嚴信桾應該會希望田蜜蜜自己想到的,所以她只淡淡的:「反正你就慢慢想吧,等你想到你就會瞭解了。」

    努努嘴,田蜜蜜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你和點點都這樣,明明知道還不告訴我。」擺明著是欺負她笨嘛。

    在那一天之後,她本來也打算向點點問個清楚,可信桾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收買了她,點點不說就是不說,她只好抱著肯定會被罵的心理來向尤曼縈探問,結果……果然被罵了,可得到的回答還是和點點一樣。

    尤曼縈忍不住賞她一記爆栗。「白癡,這種事你不自己想到就沒有意義了,而且對信桾也很失禮。」

    聽到尤曼縈這樣的論點,田蜜蜜再無可奈何,也只有努力搜索枯腸,努力想了,唉。

    ************

    「蜜蜜,三號桌一盤清水白菜。」

    「喔,好。」

    自那一日她決定要「好好想想」起已經過了一星期,可問題是,這一段時間不論田蜜蜜橫想豎想,除了「自己太粗心大意,令人擔憂」這個原因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緣由可以令嚴信桾這樣分秒不離的注視自己。

    到底是什麼緣故啊?田蜜蜜一邊炒菜一邊想,可就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她忍不住越想越出神,想著想著,準備將白菜起鍋,結果本來要抓住提把的手卻一個不小心抓在炒鍋上——

    「好燙!」

    「蜜蜜!」

    兩道截然不同音調的呼叫響起,嚴信桾自外場沖入,一進到廚房見到的便是田蜜蜜抓著自己燙紅的手掩不住痛楚的表情。

    他二話不說馬上沖上:「怎麼了?!」

    田蜜蜜痛得有一些說不全:「手……」

    他立即審視她手心,只見手心一整個發腫紅透,他臉色一白,望著她的痛苦臉色,不問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趕忙扶著她至水龍頭那兒沖水。

    這樣程度的燙傷在田蜜蜜身上不算少,可痛還是會痛的,被燙到的地方有一種仿佛要撕裂開來的熱痛感,田蜜蜜痛得逼出淚,嚴信桾看得越發擔憂。「很痛嗎?」他捉住她手腕的力道放輕。

    「很痛……」

    平日的田蜜蜜不會這樣坦率承認自己的痛苦,肯定要拿一些不要緊不怎樣的話來搪塞,聽到她這樣直接坦承,嚴信桾明白她是真的很痛。

    看著她疼痛不已的表情,嚴信桾恨不得能替她痛,可現實上卻不允許,他所能做的就只是減輕她的疼痛而已。

    所以他將她的手仔細泡入冷水中,並自冷凍庫拿出冰袋以降低水溫,然後回到外場向客人表示因老闆受傷要臨時歇業,還好不是顛峰時間,客人也挺能體諒,他一個個道歉收了帳關了門,再回到廚房看見的竟是田蜜蜜轉身收拾廚房的模樣。

    瞬間,一股火自他腦海沖上。「你在幹嘛?!」

    「呃?」她在幹嘛?「那個……我在收拾廚房啊……」

    廢話!他又不是瞎了眼!嚴信桾神色不善,三步並成二步的上前抓回田蜜蜜的腕,然後將她拉至水槽邊,將她的手再泡了回去。

    「泡。」他只說了這個字。

    「可是……」田蜜蜜想要反抗的話在嚴信桾十足淩厲的眼神下硬是咽了回去。她乾笑二聲,承認自己沒膽。「好,我泡、我泡,我乖乖泡。」

    嗚嗚,信桾的頭上快要冒出煙來了啦!

    這才像話。嚴信桾籲一口氣,轉而替她收拾廚房的一片慘狀——其實也還好,不過是摔了一個鍋,翻了一地菜,收拾一下便沒事;可令他惱火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女人竟然放著自己的傷勢不管,打算自己整理!那他是怎樣?放著涼的嗎?

    「信桾啊,我真的沒事……」

    「安靜。」

    嚴信桾壓根兒不聽她的辯解,他手腳麻利的收拾完地上的殘渣,然後洗個手,轉身出去之前不忘撂下一句:「我回來前不准拿出來。」

    田蜜蜜憨笑。「好好好,呵呵呵……」

    嚴信桾這才放心走出廚房。

    說來這已不是田蜜蜜第一次燙傷,身為廚房人員,燙傷之事所在多有,她早已習慣,也習慣帶著傷處理好一切剩下的事。可嚴信桾出現之後便不一樣了,他什麼都替她早一步弄得好好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杵在這兒,好好泡她燙傷的手就好。

    沒一會兒,嚴信桾回來了,如她預料的拿了急救箱和一塊毛巾;他細心地執起田蜜蜜的手,以幾乎感覺不到力道的輕柔將之仔細擦幹,然後拿出藥膏,極其小心極其溫柔的塗抹著。

    要說唯一的缺點嘛……就是他的表情和行為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

    「你怎會燙傷的?」擦好了藥,他一邊包著紗布一邊問。

    「就……就在想事情啊。」

    「想什麼事?」

    「呃……就、就想你跟我說的那一件事……」

    嚴信桾抬頭,炯黑的眸子深深望住她的。「那你想到原因了沒?」

    說到這兒,田蜜蜜馬上苦了一張臉。「我很想告訴你我想到了啊,可是……我就是想不到有什麼辦法。」

    嚴信桾不由得喟歎。「所以你就一直想到讓自己燙傷?」說及此,他已不是生氣,而是無奈了。

    是啊,他早巳明白這個女人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單純,說白一點就是遲鈍。既然他知道,便不該孩子氣的拋出這樣的問題為難她……是他不對。

    「是我不好,我不該拿那樣的事為難你。」他坦率的認了錯。

    「呃……也不是啦。其實你也知道的啊,我就是笨嘛,所以也許你覺得那個問題很簡單,可對我而言似乎有些難……」

    這個女人,連這樣的事也能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嚴信桾真想敲開她腦袋來瞧瞧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

    他再一次歎息,明白了對這個女人所有的暗示明示皆是枉然,誰叫他喜歡上她!只有認了。

    「好了。」

    他仔細包紮好,用雙手將田蜜蜜的手密密包住,這樣的舉動太過親昵,嚴信桾的動作也太過溫柔,田蜜蜜渾身一顫,瞧著嚴信桾的眸也多了些不解。「信桾?」

    「……我問你一個問題。」見田蜜蜜同意的頷首,他接著說下去:「假設……有一個年紀比你小的男生要追你,你……你會不會接受?」

    「啊?」田蜜蜜一臉呆滯。她見他態度那麼鄭重,還以為要問多嚴重的問題,結果是問她這個!「我……我要看看耶,對方比我小多少歲啊?」

    「……很多很多歲。」

    很多很多歲?「該不會是十歲吧?那可不行!這樣我可要吃牢飯的。」她哈哈笑。

    只可惜嚴信桾一點也不覺得好笑。「沒有十歲那麼多。」

    「喔。那三歲?」

    「……再多一點。」

    「七歲?」

    「又多了一點……」

    「那……六歲?」有人點頭。田蜜蜜想了想:「六歲喔……六歲……有一點多耶……等一下!」六歲?!

    她瞪大眼。

    見到田蜜蜜一臉掩飾不住的訝異,嚴信桾知道她猜到謎底了。他看向她一張大到足以吞下一顆雞蛋的嘴,有些好氣又好笑的。「蚊子飛進去了。」

    「啥?呸呸呸……哪有啊!」見嚴信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田蜜蜜於是明白自己被耍了,不過該問的一樣要問清楚。「呃,信桾,你的意思,該不會……」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信桾他……對她……不會吧?!

    「今天不是四月一號。」

    「我知道啊。」

    「還有,我言出必行,從不說謊。」

    「這個我也知道。」

    於是嚴信桾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想笑,只可惜有一點失敗。「所以,我現在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愚人節的玩笑,也不是無聊想要騙你。」他把她所有的退路一一封死。

    然後以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表情注視著田蜜蜜,效法二次大戰的美軍直截了當在田蜜蜜的腦中和心中各拋下一枚原子彈。「蜜蜜,我喜歡你。」

    田蜜蜜向來有一副十分好睡的體質。

    可在這一天晚上,因為嚴信桾的這一句話,她徹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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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2: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蜜蜜,我喜歡你。」

    一句來自二十一歲少年或是青年的告白。

    而她,今年邁入二十七歲了。

    聽到這一句話的瞬間,田蜜蜜腦中思路有一晌的斷訊,她記得自己一開始先是呆住,然後「呵呵呵」的傻笑。

「是、是喔……」

    說實在,這是她二十七年來第一次聽到他人向她告白,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可以或是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恰當。

    所以,末了,她只有傻笑,一直一直傻笑。「是喔是喔……呃,今天真的不是愚人節?」

    「不是。」

    「那……」田蜜蜜沉默了。沒有人告訴她在這一刻應該要怎樣回答,她額頭冒出汗,心中百轉千回,就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最後只有訥訥吐出一句:「謝謝……」

    謝謝?「這個就是你的回答?!」嚴信桾傻眼。

    「呃……要不然……辛苦你了?」

    這又是哪一門子的回覆?嚴信桾幾乎要吐血。「我沒有要你現在就回答的意思。」他吐一口氣。

    「那、那那那……」田蜜蜜結巴,白皙的臉紅似火,像是一顆熟透了的蕃茄,又紅又嫩,她樣子緊張、手足無措,受傷的手提起又放下,沒一刻的安分。「那……那……你要我回答嗎?」她怯怯地瞥向嚴信桾。

    「如果可以的話。」基本上,他不是太期待。

    其實今天會說出來,與其說是「表白」,倒不如說是「宣告」。第一,他明白在田蜜蜜心中,他是弟弟的成分一直比男人要多很多;第二,按照田蜜蜜的遲鈍,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喜歡上他,也會把它當作是對弟弟的感情而忽視或不願面對,他可不樂見這樣的事發生。

    所以,他才下定決心說出口。

    「總之,我只是說出來而已,你不用想得太複雜。」他一樣面無表情,可田蜜蜜看出了他眼中的無奈。「這就是我不願做你弟弟的原因。」

    於是在這一刻,田蜜蜜明白了為什麼嚴信桾一直不願意當她是姐姐,

    一直堅持要更改對自己的稱呼,甚至……那樣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要盯著自己,她現在明白了。

    可是,她並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她喜歡信桾,不容置疑;他是一個好孩子,一開始她是因為他們身上都有孤苦無依的共通點才忍不住照顧他,可到了後來,她知道自己只是純粹的喜歡嚴信桾這個人——她一直以為這樣的「喜歡」中並不包含愛情成分。

    田蜜蜜喜歡上一個人的經驗太少,過去一直只有一個董向濡,她是那樣卑微、那樣渺小的喜歡著他,偶爾連自己也感到痛苦、感到窩囊;可是信桾不一樣,他隨時隨地重視的人只有她,她為他的溫柔感到喜悅,為他的注視而心動,想到他時就會覺得溫暖了起來……

    然而,這個就是喜歡嗎?她是真的不明白。

    或者,她是不想要明白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心中的感情是對一個弟弟該有的,畢竟他們的年紀差了太多,六年的距離不是一朝一夕啊,她不應該自私的、感情用事的——牽絆住他。

    她是大人,所以,她應該要冷靜一點才是。

    田蜜蜜這樣告訴自己。

    因為手受傷的關係,在醫生的囑咐下,「甜蜜蜜」歇業三天。這樣突如其來的休假教田蜜蜜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下午她百無聊賴的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已經滾到沒有地方可以滾的時候,她家的門鈴響了。

    她懶懶地爬起來應門。「哪位?」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是我。」

    砰砰咚咚鏘!聽到這一道聲音,田蜜蜜嚇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三大步,愣了一秒才感覺自己這樣的反應堪稱好笑;人家又不是洪水猛獸,犯得著產生這樣大的恐懼?

    她開了門。「呃……信桾,有事嗎?」

    距離嚴信桾的「表白」不過短短一天,她會這樣緊張不是沒有理由的啊!田蜜蜜內心OS,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傻笑再傻笑,生怕嚴信桾今天就要她回答。

    不過嚴信桾另有打算。「我剛下課,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啊?喔,好是好,只是……要去哪啊?」

    嚴信桾仍是面無表情。「書店。」

    ************

    於是,他們一同來到了M大附近的書店。

    「我快要期中考了,想買一些參考書來看。」

    嚴信桾是這樣說的。說來田蜜蜜好歹也算是他的學姐,學弟向學姐探聽一些考試可用的書籍……其實也屬正常。

    說來田蜜蜜自畢業後便沒有再來這兒了,其間隔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說這邊一點也沒有改變絕對是假的,她的樣子像是第一次同大人出門的孩子一般睜大了眼,新奇的望著街上的所有事物,然後興匆匆一點一滴和嚴信桾分享——

    「我那個時候還沒有這一間店呢……啊,那一家包子店還在,只是我畢業的時候老闆換人了,好像是老闆的兒子吧,不知道他的手藝怎樣啊……」

    嚴信桾睇向她興致勃勃的臉。「要吃嗎?」

    「咦!好啊。」這樣一提,才想到自己已一天沒有進食,說來有一點餓了。「那……我要一個菜肉包子,好像是三十五對吧?」她掏出錢包。

    可嚴信桾阻止了她。「我請客。」

    「你請客?不好吧……信桾,你還在念書,不用請我這個大人啦。」田蜜蜜忙搖頭兼搖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吃垮了嚴信桾的模樣,嚴信桾見了,實在感到好氣又好笑。

    「只是三十五元而已。」而且實際上,他並沒有她想像中那樣困苦,這一段日子來他攢了不少錢,而且付他薪水的人就是她。

    嚴信桾上前買了三個包子回來,包子剛出爐,熱騰騰的冒著熱氣,讓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動。

    田蜜蜜剝開一個,熱呼呼的香味中包含了高麗菜和豬肉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嘗了一口,在口中嚼了又嚼,繼而放下了手。「味道……好像有一點不一樣。」好吃是好吃,可仿佛少了一些東西,不若回憶中的好滋味。

    不一樣?嚴信桾一愣,隨即黯下眸子。他不知道田蜜蜜口中所謂的不一樣在哪,因為那是他不曾參與的過去。他望著田蜜蜜不掩失落的表情,在內心激勵自己:他來不及參與她的過去,沒關係,至少,他可以把握住現在,以及未來。

    他也嘗了一口。「我覺得不錯。」

    「不錯是不錯啦,可是——」

    嚴信桾打斷她的話:「應該是因為現在和你在一起的關係吧,之前我一個人來買的時候,從不覺得有這麼好吃。」這是真心話。

    田蜜蜜「轟」的紅了臉。「這這、這這這……」她指著嚴信桾,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嚴信桾瞟了她一眼,繼而「哈」的大笑了出來。

    田蜜蜜愣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啊!信桾,你故意的!對吧?」

    「沒有,我沒有故意,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只是她的反應……未免太可愛了一點。他止住了笑,說來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笑了。「快吃吧,不然要涼了。」

    「吃就吃。」田蜜蜜嘟囔,忿忿咬下一口。

    不可思議的,一開始那種失落的滋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盈滿口中的香氣,她愣愣地再咬下一口,耶!好奇怪,真的好好吃。她不解的瞥向嚴信桾,他也一臉美味的樣子吃著。忽然間,她有一些明白了,真正美味的東西不只是包子,兩個人在一起才是其中真正的醍醐味。

    於是兩人一人解決一個包子,剩下的那一個,嚴信桾分了半,大的給田蜜蜜,田蜜蜜忙拒絕:「不用了啦,我飽了……」

    可嚴信桾擺明瞭不妥協,硬要她拿大的那一半。「你太瘦了,要多吃一點。」

    「我哪有瘦啊!拜託,我這邊、這邊、那邊都是肉……」她指指自己肚子、小腿、手臂。「上好的火腿咧。」

    「啪」的一聲打在肉上很是響亮。

    嚴信桾見了真是啼笑皆非。「吃。」他只說了這一個字。「你太瘦了,要補一補。」他索性把半個包于塞入田蜜蜜手中。「看你是要自己吃,還是我來喂你。」他一臉正色。

    他來喂……她?!「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吃、我自己吃……」她馬上咬一口,表示自己所言不虛。

    嚴信桾不知道應該要感到高興抑或感到失望。他和田蜜蜜分享了一個包子,然後自然而然的牽起了田蜜蜜的手,道:「走吧。」

    田蜜蜜一愣。「等一下,信桾,我的手油油的……」

    「我的手也一樣油,沒關係。」他說,執意握住田蜜蜜的手不放。

    可奇妙的,田蜜蜜自己也沒有甩開的意思,過去她曾一個人走過這一條街,從來沒有人這樣溫柔的牽住她的手、包裹住她掌心。

    她天生有手腳冰冷的毛病,喜歡感受人體溫暖,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盡情撒嬌,可現在……她知道她已可以放下一切,把自己交托給嚴信桾,任他牽引她到他所要去的地方。

    這是基於這一段日子來相處的信賴。

    只是,好一段時日沒有受到他人溫柔的對待,田蜜蜜有一些彆扭,她說:「信桾,你不用對我這麼溫柔沒關係……我、我不習慣。」

    不習慣?「那麼,我會讓你從今天開始,慢慢習慣。」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又多了半分,聽到她說自己不習慣受到溫柔對待,他的心比她還痛。

    於是他宣告:「我知道你對人很好,可對自己卻一點也不好。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來對你好。」

    田蜜蜜愣住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自她胸口湧上,蔓延至她四肢百骸,最後化作一股氤氳蓄積在她眼眶。她眨眨眼,不教自己懦弱的落下淚。嚴信桾給予她的溫暖太切實,也太細密,她寂寞了太久,不知道自己是否抵抗得了。

    或者說,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要抵抗?

    望向嚴信桾又高又寬的背影,田蜜蜜任由他引領,這一條街道給了過去的她許許多多的回憶,可現在,她知道自己的回憶又多了一個——

    嚴信桾。

    ************

    田蜜蜜一直明白自己不算是一個有趣的人。

    她是傻了點、笨了點、呆了點,一點都不知道所謂的待人接物,身邊的朋友多是強勢而充滿了自我主見的女強人,唯獨她,總是隨波逐流、沒有自己意見的那—個。

    所以每一次朋友的聚會中習慣了作聽眾的她,早已習慣被人忽視。對此她也沒有太大感覺,畢竟聽人說話也挺有意思的;可現在,她明確感受到自己有一點……莫名的不爽。

    不爽被人忽略。

    時間:下午五點。地點:在M大附近的大書店內。人物:她、信桾和一票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青青學子們。只見嚴信桾正和那一票同學討論得十分熱烈,而她,卻一個人默默蹲在這兒翻著早已過期的週刊雜誌。

    今天是「甜蜜蜜」公休的日子,星期三。不知道是碰巧還是故意,嚴信桾在這一天的課只到上午,十分輕鬆,下午全是自由時間。自嚴信桾「宣告」他喜歡她以來,這是這一個月來他們第三次一同出來逛街了。

    對,就是逛街,沒有別的。

    「信桾,那個狄教授的課你有選修嗎?」

    「你有沒有抄『莊子』的筆記啊?」

    「我英文快被當了,你有沒有重點……」諸如此類的話一句句竄入田蜜蜜耳中,可她的心情卻一點也甜蜜不起來。

    而嚴信桾也很有耐性的一一回答。「沒。狄教授的課和我的時間衝突。」、「『莊子』的筆記我有抄,只是來不及整理。」、「重點我找一下,改天印出來給你。」田蜜蜜聽著聽著,不知怎地,竟越來越不爽。

    是啊,她曉得嚴信桾有多值得信賴,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見證者;這一些傢伙會纏住他問東問西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不開心。

    這樣的心情就像是:原本只有自己知曉的秘密基地,有一天卻被別人發現了的感覺,很不愉快。

    說真的,她想走了,他那一票同學她一個都不認識,他們都好小好年輕啊。啊,有一個女孩子好可愛,白皙的皮膚水嫩嫩的吹彈得破,這就是青春的活力嗎?

    她看著,捏了捏自己的臉蛋,那彈性早已不如高中大學時,觸感更是差了一級,加上她又不會保養不會打扮,哪兒及得上那個年輕女孩子!

    不知不覺間,田蜜蜜開始拿自己和那個女孩比較了起來。只是,不比還好,一比,實在教人沮喪,唉,她當真是不年輕了。

    可這個本就是鐵一般的事實,她實在犯不著在這個時候長籲短歎;她也早已習慣被人忽略,輪不到這個時候突然不爽,可她就是感慨、就是不爽——喂,信桾,好了吧?有事到學校再說不行嗎?我在這兒耶。

    她內心這樣碎碎念著,可就是說不出口,0S積太多,不知不覺竟變成了氣苦,索性丟下雜誌,一個人悄悄離開。

    好,既然你們要講、愛講,乾脆你們慢、慢、講好了!

    「喂,信桾,星期六的聯誼你去不去?這一次和A大合辦,有不少正妹喔。」

    「不了,我不需要。」嚴信桾一如往常的拒絕。

    「不需要?難不成你有女朋友了啊?」

    「也不是……」是「准」女友。如是想著,嚴信桾不由得回頭一瞅,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人居然不見了?!

 「蜜蜜?」

    他喊,無人回應,倒是他的一票同學一臉不解的望著他,其中有個小女生這樣道:「你說那個大姐嗎?她剛剛走了啊,你們一起來的哦?你姐姐啊?」

    嚴信桾可真要氣死自己。天!他怎麼可以光顧著和同學說話而忘了她呢。「她不是我姐姐……我先走一步,剩下的下次再說吧。」

    邀請他去聯誼的同學一喊:「等一下,聯誼你真的不去?」

    嚴信桾手一揮。「不去。我要追我喜歡的人!」接著跑步離去。

    喜歡的人?在場所有人皆呆住,剛剛那個大姐?這……這豈下是姐弟戀?

    只見一票同學呆的呆、傻的傻,倒是有個女同學可憐碎了一地芳心。出師未捷身先死,嗚呼哀哉!

    ************

    田蜜蜜一開始只是慢慢、慢慢的走。

    說來她其實並不想要嚴信桾擔心,她只是想晃一晃、走一走,呼吸一下門外的空氣,可等她聽見嚴信桾同學提及聯誼之事,她愣住了,接著一個轉身,離開了那裏。

    她也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其實M大這兒她早已熟門熟路,自己回去不成問題。至於嚴信桾嘛,就讓他一個人好好和他那一票同學開開心心的聊吧,這也是屬於大人的體貼嘛。

    想是這樣想,可田蜜蜜的心情卻不若自己所想那樣的豁達。說真的,她也不懂自己這樣彆扭的心情從何而來,過去董向濡為了女朋友而忽略她的存在,她不也默默忍下來了嗎?

    不知不覺越走越快,田蜜蜜腳步止不住,行走間,手臂突然被人硬生生拽住,她嚇了一跳,回頭赫然看到一臉掩不住擔憂的嚴信桾,愣了一下。

    尚不及自嚴信桾追上她的驚愕中回神,田蜜蜜便聽到他一句:「對不起。」

    她呆了一晌,明白嚴信桾指的定是他忽略自己一事,可在這一刻屬於大人的自尊和理智回籠,怎樣她都不會承認自己孩子氣、耍性子啊。

    「呃,沒關係的,你難得遇到朋友,好好聊吧,我自己回去不成問題啦。」她露出微笑。

    嚴信桾望著她,定定望著,望得田蜜蜜一肚子莫名其妙,也一身的冷汗涔涔。就在這個時候,嚴信桾呼出一口氣,以一種掩不住輕鬆的口吻道:「太好了。」

    太好了?等一下!這個意思是叫她一個人回去,他可以和同學慢慢聊是嗎?

    話明明是自己說出來的,可一聽嚴信桾竟然真的附和,田蜜蜜這一下可惱了。奇怪?她不是已經習慣被人這樣對待了?「那……我一個人回去了喔。」

    可嚴信桾的手並未鬆開,像是這一刻才明白田蜜蜜誤會了他。「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捉住她手腕不放。「你不要走。」

    田蜜蜜一愣。「那是哪個意思?」

    嚴信桾瞧著她,很久很久,像是在琢磨應該要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一手捂住嘴巴陷入思索,最終冒出一句:「你……不高興了吧?」

    「啊?」被人這樣直截了當的戳中心事的感覺並不美妙,何況在嚴信桾指出來以前,田蜜蜜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叫「不高興」。

 「我……我沒有啊。」眼珠子遊移。

    「……你說謊的時候眼珠子會一直飄來飄去,你知道嗎?」

    這……她有這個習慣嗎?「我哪有。而且……我有什麼好說謊的?」

    嚴信桾仍是睞著她,一臉認真的答非所問:「剛剛那只是我同學。」

    所以咧?「我知道啊。」

    「他向我提了不止一次聯誼的事,我通通拒絕了。」

    「……是喔。」那又怎樣?,

    「我告訴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呃,是喔。」這一下田蜜蜜再裝不了冷靜,臉一下子不爭氣的紅了。畢竟……嚴信桾口中「喜歡的人」不正是她嗎?

    「我說了我喜歡你。」嚴信桾一臉正色。

    田蜜蜜這一下更是羞得說不出話。「路、路人在看……」嗚嗚嗚,她的—世英名啊。

    「所以,你有權利為我忽略你的事不高興,那是我不對。」他手握住田蜜蜜不放,炙熱的溫度漸漸滲入皮膚,田蜜蜜額頭不覺冒出汗來。

    「我、我沒有不高興……」她憋住不動眼珠子,可還是忍不住轉了三圈。

    嚴信桾沒說話,可田蜜蜜知道他看出來了。被人這樣看透了,仿佛渾身上下未著寸縷一般,感覺好羞恥。

    「我不會再忽略你一次,」他作出保證,也對自己承諾。

    看見嚴信桾一臉誠懇的表情,這下田蜜蜜更是臉紅到說不出話了。

    她承認自己不開心、不高興,因為嚴信桾明明承諾要每分每秒沒有空隙的注視她不放的,可同學一出現他便把自己晾在一旁理都不理了——然而這樣的想法太孩子氣,也太……獨佔,她不願承認。

    承認……自己的心情。

    過去董向濡忽略她她也不曾生氣,是因為她明白對方在乎的人並不是自己,可嚴信桾不一樣,他親口表示他在乎她的,明明這樣承諾了,卻又做不到,那就是出爾反爾,她……會承受不住的。

    承受不住被一個在乎自己的人背叛,或是拋棄。

    那會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莫名的,她眼眶溢出淚水,她伸手抹去。「信桾,對不起……」

    嚴信桾不明白她道歉的原因,只知道她的淚水震懾了他,他伸手去承接,小小一滴,在他手心卻有如千斤重,讓他差點負荷不住。

    田蜜蜜仍是一古腦兒的道歉,一古腦兒的落淚。「信桾,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道歉,你沒有對不起我。」難得的,嚴信桾慌了。

    田蜜蜜哽咽,吞下了淚水。嚴信桾不知道的,她知道。她一直告訴自己她是大人,而且是大了信桾很多很多歲的大人,她不可以喜歡上他的。她比他大了太多,信桾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未來,可是……

    「對不起……信桾,我好像、我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你。」她抹眼淚。

    嚴信桾一愣,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蔓延了他四肢,他控制不住自己,一個伸手,狠狠抱住田蜜蜜。

    「我不懂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因為……我大了你六歲啊。」不是六天,下是六個月,而是整整六年耶!「你想想,等你三十歲,事業有成的時候,我已經是三十六歲的歐巴桑了……等你四十歲,正達到人生顛峰的時候,我四十六歲,更是一個醜到不行的老太婆……我們差太多了,這樣對你不好……」

    這一些嚴信桾通通知道,說一開始沒有掙扎絕對是騙人的,可他就是喜歡上了,有什麼辦法!「可我只知道,我現在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可以這樣喜歡上一個人。

    「可是……」

    「沒有可是。」嚴信桾阻止了她的下文。「想太多不符合你的性格,這一陣子你一直吃不下,該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嚴信桾眼神透露出危險。

    想不到連這一點都被這個人看穿了,田蜜蜜這下子更是百口莫辯。

    明白她現在這樣是默認的意思,嚴信桾歎一口氣。「你說了有一點喜歡我吧?」他抱住她的力道慢慢加重。

    「呃……是一點點,一點點喔。」

    「好,一點點。」嚴信桾額上青筋冒出一秒。「那,從現在開始,我會讓你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我的。」

    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不、不用了,真的!」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危險了,若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歡還得了!到時……到時只怕她當真知道為他好,她也離不開他了啊。「我不要!」

    嚴信桾沉默,望住她三秒,繼而放開手,一臉默然的看著她。「你真的不要?」

    忽然自那樣火熱的擁抱中脫離,田蜜蜜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她睞著嚴信桾鐵青的臉,儘管有一些害怕,還是狠狠點下頭。

    「對,我不要。」她用心良苦啊!

    「……那好。」嚴信桾也下囉嗦,馬上一個轉身。「那我去找我同學,你一個人回去吧。」然後當真邁開腳步走了。

    說來嚴信桾平日言行儘管溫柔,可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歷經董向濡的事件,田蜜蜜已充分體會了這一點。她這下子才恍悟自己那一聲「我不要」有多傷人,她很想很想克制自己,可注視著嚴信桾不掩落寞的背影,實在忍不住,腳步一松便追了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我沒有不要……」事實上,她要,她要!她要嚴信桾喜歡她,也想要自己……喜歡上他。她自背後緊緊環住嚴信桾的腰。「不要走……」

    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更喜歡。

    嚴信桾呼一口氣。「這可是你說的。」

    「嗄?」

    他鬆開田蜜蜜環住他的手轉過身來,眼中流露出一抹……得逞的光。

    「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也不會客氣的。」

    這下田蜜蜜才恍悟自己被耍了。「你你你你你……這樣太詐了!」

    「是嗎?」嚴信桾倒是一臉的認真。「可若是你沒有追上來,我會真的放棄,不會一直糾纏你不放,也會乖乖做你的弟弟。」他不是那種一廂情願、讓自己喜歡的人困擾的人。「你要這樣也可以。」

    「可以嗎?」

    「現在不行了。」嚴信桾一攤手。「你已經錯過了機會。」

    「哪有這樣的……」田蜜蜜忍不住抗議,可在嚴信桾的注視下,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何必呢?不論怎樣,他已經看穿她了。「我……我說了只有一點點喔。」她像是在狡辯。

    「我知道。」

    「你三十歲的時候,我三十六歲了喔。」

    「……我知道。」

    「你四十歲的時候,我四十六歲……」

    「等到我六十歲的時候,你六十六歲,我們一樣老,沒人看得出來了。」他接口,拉著田蜜蜜向前走。

    「是、是喔……」好像也有一點……道理耶。「那個,信桾……我們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當然是——

    「去、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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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2-1 11:3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店內的電視機播放著懷舊的旋律,淡日的下午五點,田蜜蜜一個人獨坐在店內,呆望著電視機,陷入了恍惚狀態。

    今天點點休假,在嚴信桾回來前她只有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教人格外容易胡思亂想……眼巴巴望著店門,田蜜蜜不由得希望可以有個人來光顧一下。

    有事可忙,她才不會一直這樣想東想西的。

    自那一天她稍稍承認自己的心情到現在,已過了一星期,這一星期來嚴信桾的行為也沒有產生多大變化,大不了就是兩人身體接觸多了,回家的路上他會牽牽她的手,或是摸摸她的發、撫撫她的臉,僅止於此,沒有別的了。

    赫!這樣一講,好像她有多期待他的碰觸似的……好吧,不否認有一點啦。

    田蜜蜜想著想著想到臉紅,這個時候忽然店門大開,她嚇得差點掉下椅子,趕忙恢復鎮定大喊:「歡迎光臨!」

    進來的人是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子,無辜的大眼直直望著店裏,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來,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

    田蜜蜜一愣。「甜蜜蜜」很少有這樣年輕的小姑娘獨自一人來光顧的,大多是呼朋引伴。她拿著MENU走過去,笑笑地問:「要吃什麼嗎?」

    那個女孩子思考了一會,一雙塗著睫毛膏的大眼眨了又眨,直勾勾的看著田蜜蜜,看得田蜜蜜一肚子莫名其妙加雞皮疙瘩冒出來,腦中想到了被眼鏡蛇盯上的青蛙。

    忽然女孩子開朗一笑。「我要一份套餐,配菜要洋蔥牛柳、燙白菜、

    奶油金針菇、雞汁波菜……還有雞蛋豆腐。」

    見她若無其事的點了菜,田蜜蜜呼出一口氣,趕忙在單子上記下。

    「好,你等一下喔。」

    接著一個轉身就要回到廚房,這個時候卻飄忽聽見一句:「……三十分。」

    田蜜蜜不解地轉過頭來,卻見那小姑娘沖著她笑得極甜,讓田蜜蜜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

    弄好了菜端出來,這個時候客人也三三兩兩開始上門了。田蜜蜜也未再搭理那個奇怪的女孩子,正忙得不亦樂乎時,嚴信桾回來了,田蜜蜜眼睛一亮,正要開口招呼——

    「信桾!」

    咦!啊啊啊?

    甫入門的嚴信均也一愣,瞟向那個叫喚他的人,臉上表情很是驚訝。「蔔茉裏,你……你怎會在這裏?」

    這一下換田蜜蜜傻住。那個叫蔔茉裏的女孩子神色自若的笑了笑,自包包中掏出一本筆記本來。「你的筆記,我忘了還你,就順便過來吃個飯。」

    「你在學校給我就可以了。」嚴信桾的樣子不是太開心,他接下筆記,眼角餘光則是關注著人在櫃檯的田蜜蜜。「謝謝。」

    「不客氣。」蔔茉裏像是一點也不在乎嚴信桾的冷漠,仍是笑得一派燦爛。「這裏的東西是真的很好吃,而且好便宜喔,我可以介紹其他朋友過來嗎?」

    「……隨便你。」嚴信桾拋下這一句便走至櫃檯,向田蜜蜜示意:「我回來了。」

    「啊、喔、你、你回來啦。」自傻愣中回神,田蜜蜜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啟口,不過見嚴信桾表情不善,她決定吞下疑惑,避重就輕道:「你……要不要先去打卡?」

    嚴信桾瞅了她三秒,隨即歎了一口氣,走到後面去。

    田蜜蜜一頭霧水,此時蔔茉裏來結帳。

「東西還了,我也該走了。」她還是那樣明媚的笑。「東西很好吃,謝謝。」

    「喔……不會。你是信桾的同學?」

    「對啊,同班同學。」

    她笑笑,正要掏出錢包來結帳,田蜜蜜阻止她。「沒關係,既然是同學,這一次算我的吧。」她回以一笑,一句話莫名沖口而出:「我們信桾麻煩你照顧了喔。」田蜜蜜在「我們」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不會不會。說來都是他照顧我比較多……啊,我該走了,大姐謝謝你喔,不好意思還讓你請客,下一次我會帶朋友來的。」說著便揮揮手輕快離去。

    大姐……啊。看著她跳躍離開的背影,田蜜蜜心中不由得浮上感歎。曾幾何時,她也到了那個被七年級生叫大姐的年歲了啊。

    本來不是太在意的年齡問題被人敏感提及,田蜜蜜心中百般滋味,難以言喻。

    ************

    晚上九點半。今天客人不多,田蜜蜜決定提早打烊。

    關上門,她和嚴信桾開始各自的工作,田蜜蜜打掃外場,嚴信桾則清理內場,兩人一內一外,說來並沒有太多接觸的空閒,為此,田蜜蜜不禁鬆一口氣。

    今天的信桾不知道是吃了哪一門子的藥,一整個晚上都是殺氣騰騰的,害她能躲多遠是多遠。

    好不容易收拾到一個段落,嚴信桾出來接下田蜜蜜的工作,然後不到三十分鐘一切搞定,他指著一張桌子道:「坐。」

    「喔,好。」田蜜蜜自是從善如流,乖乖坐了下來。

    嚴信桾坐在她的對面,表情仍是一臉肅穆,田蜜蜜忍不住正襟危坐,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此時嚴信桾忽然開口:「下次……下次她再來,你可以不用理她。」

    她?田蜜蜜這下更不解了。「誰啊?」

    「……今天來的那個女孩子。」

    「你說你同學?」田蜜蜜不明白了。「為什麼?我看她滿好的啊,還特地送筆記來還你。」

    嚴信桾不說話,田蜜蜜望了他好一會,難以言喻的在意讓她開口問:「那個女孩子……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不,沒有。」

    哦,回答這麼快,肯定有問題喔。

    田蜜蜜一手擦腰一手指住嚴信桾鼻子,說:「騙人!你一說謊,就不會直視別人的眼睛——」哼哼一笑,田蜜蜜一副「你的一切逃不過我的法眼」的表情。「別以為我不知道。」她一臉得意。

    嚴信桾愣住,想不到不只他看穿了她,她也在不知不覺間看透了他啊。

    明白再瞞不住,嚴信桾索性有些無奈的承認:「她……前一陣子向我告白過,我拒絕了。」

    告白?拒絕?「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嚴信桾「碰」一聲大拍桌子,瞪大了眼,反應很大的站起來。「當然是因為我……」

    這一下田蜜蜜紅了臉,尷尬得不能再尷尬。「啊啊啊,呵呵呵……對不起喔,我差點忘了。」

    差點忘了?!這樣的回答可一點也安慰不了嚴信桾;他俯下身,眼眸透露出危險。「需要我提醒你嗎?我保證讓你從此一生難忘。」好樣的,敢說忘了!

    田蜜蜜嚇到,忙搖頭。「不不不,不用了!我記得了、我記得了……」她猛然臉紅,天知道信桾的「提醒」是怎樣的「提醒」啊。

    嚴信裙桾住她,很久很久,驀然間他冒出一句:「蜜蜜,我可以吻你嗎?」

    「咦?」田蜜蜜顯然被嚇了一跳,她臉紅紅,忽然被人提出這等要求,感覺實在很害羞。

    她撫著自己熱燙的臉,抬眼瞄向嚴信桾,只見嚴信桾淡淡垂下了眼,樣子不掩落寞,「不行嗎?」

    「沒沒沒……沒有不行啦。」田蜜蜜臉上除了紅還是紅,畢竟接下來要說的話實在教人很不好意思。「那個……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接吻?」

    「……嗯。」田蜜蜜頷首。

    嚴信桾這一下可瞪大了眼,心中五味雜陳,著實難以言喻。儘管明白她二十七歲了仍有一副天真如小女孩的心腸,可他是真的未曾料到……

    於是嚴信桾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在田蜜蜜意料之外的說:「那,還是算了。」

    「為什麼?」田蜜蜜不解,因為她是第一次、沒有經驗,所以……所以信桾沒興趣了嗎?「因為……因為我沒有經驗嗎?」

    她這樣追問好似有多期待他吻她似的,嚴信桾不由得一笑。「不是。只是我想,女孩子的初吻很寶貴,你應該要給你覺得值得的人才是。」

    他並不想狡猾地趁著一切曖昧不明的時候占取,那樣太沒有風度。

    「所以等到哪一天,你覺得我是那個值得的人的時候……請讓我吻你。」他輕吻她手背。

    「哇啊啊啊啊啊——」田蜜蜜這一下簡直是火燒臉,熱得忙要找一盆冷水浸浸自己火熱的腦袋。「信桾,你這樣……我會不好意思啦……」

    嚴信桾一愣,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多難為情的話,他捂住口,沉默了一會,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知道這是嚴信桾掩飾自己害羞的方式,田蜜蜜自是從善如流,接著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啊,信桾,下一次公休的時候,我們去天文館好嗎?」

    天文館?「可以是可以……」嚴信桾愣了愣。「你想去?」

    「不是啦!」田蜜蜜揮揮手,甜甜笑了笑。「你不是很喜歡看星星嗎?我上次問一個客人臺北哪兒可以看到又多又亮的星星,他就告訴我天文館啦。」也許是開玩笑的回答,可田蜜蜜想想,也覺得頗有一去的價值。

    「聽說那邊有很大很大的立體螢幕,關上燈播放影片的時候就好像在看真的星星一樣……雖然不是真的星星,不過聊勝於無嘛,對不對?」她好開心的描述。

    嚴信桾顧盼她甜蜜蜜的笑,心口一股暖流湧上。

    實際上,他早已不掛念那一些星星了,他們曾在他小時候給過他無數的安慰,可現在,他知道最亮的那一顆已在他身邊。

    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掃她的興,見她為自己如此用心,他當然沒有不接受的道理。

    所以——「好,我們去吧。」

    ************

    「甜蜜蜜」的公休日定在星期三,這一天嚴信桾的課也只到中午,他們簡單吃了一些東西、準備了下,約莫下午兩點的時候來到了士林。

    嚴信桾和田蜜蜜皆是第一次來天文館,田蜜蜜止不住興奮,像是第一次和大人出門的孩子,對著館內事物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嚴信桾本身興趣不大,可見到田蜜蜜這樣開心,他也愉快。

    他們看了下午三點的宇宙劇場,前三十分鐘是IMAX影片,後三十分鐘則是當季星空的解說,高聳入天的螢幕上呈獻出星空的模樣,幾乎以假亂真。田蜜蜜看得目光閃動,嚴信桾望著她,眼前的星空卻是一點也沒看入眼——在他眼中,沒有任何事物比她還要能奪取他的注意力。

    「信桾信桾,你看,原來那個就是北極星……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又這麼亮的星星耶。」

    觀賞中,田蜜蜜拉住嚴信桾的手小小聲道。嚴信桾順著她的視線瞧去,在呈W型的天後星座下遠處便是閃爍著恆久光芒的北極星。他想起小時候他曾在那一望無際的田野中像這樣抬頭望著星空,那個時候他一個人,四周只有無邊無際的寂寞和空虛,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回握住田蜜蜜的手。「蜜蜜。」

    「嗯?」

    「我喜歡你。」

    嗄?田蜜蜜臉紅,慶倖這兒一片黑,沒有人看到。「信信信……信桾,你幹嘛突然……」

    這不是突然。這樣的想法只有嚴信桾一個人明瞭。這個女人給了他溫暖,給了他存在的必要性,他喜歡她從來就不是偶然,而是一個必然——她是他心目中最閃亮的一顆星。

    見嚴信桾沒有回話,田蜜蜜也害羞地不說話。他們的手一直靜靜握著,他們欣賞完了影片,走出天文館,可誰也沒有放手的意思。可就在這個時候,兩人的身後突如其來出現叫喚——

    「嚴信桾!」

    田蜜蜜吃了一驚,連忙甩開了手,嚴信桾則以不快的眼望向那個不知從哪兒殺出來的程咬金,卻不掩意外的瞪大了眼。「蔔茉裏?!」

    只見卜茉裏三步並成兩步的跑來。「好巧喔,你今天也來士林啊?啊,大姐也在,你們一起來的啊?」她言笑晏晏。

    「嗯,是啊。」

    「感情真好,好像真的姐弟喔。」蔔茉裏笑笑,露出了一種像是嚮往的眼神。「我沒有兄弟姐妹,都是一個人,所以好羨慕你們這樣。」

    這樣是哪樣?那一句「姐弟」不僅僅刺到了嚴信桾,連田蜜蜜也莫名的有了一些……悶悶不樂的感覺;可對方看來一臉沒惡意,他們這樣在意似乎太小心眼了一點,所以田蜜蜜唯有乾笑兩聲附和。

    「你們等一下要去哪里啊?要吃飯嗎?我知道附近有一間不錯的店,不介意多我一個吧?」

    當然介意!嚴信桾正要開口拒絕,誰料田蜜蜜早他一步。「呃,好啊。」

    「哇,太好了,那我們走吧!」她一臉興奮,好開心的樣子。

    相對而言,嚴信桾的臉色可謂不爽到爆。田蜜蜜自知有愧,趁蔔茉裏未注意的時候扯扯嚴信桾的衣袖。「她好歹是你同學……」她怕信桾在學校難做人啊。

    嚴信桾也不是不明白田蜜蜜的顧慮,可他不開心就是不開心,三人行走間一句話都沒說;蔔茉裏似乎也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一味纏著田蜜蜜不放,對嚴信桾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到餐桌上,嚴信桾一個人默默吃食,蔔茉裏則是十分開朗的同田蜜蜜聊天。田蜜蜜對那一堆名字複雜的偶像和美妝打扮的話題一概不知,只能充當聽眾。基本上對此她早已習慣,在聽眾這個角色上也算是表現得十分稱職。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不容易蔔茉裏終於離了席,桌上的氣氛可以說是沉重到不能再沉重,少了個一直說話說不停的機關槍,兩人間的寂靜更加明顯。

    田蜜蜜小心翼翼地覷向嚴信桾。哇,好險惡的表情。她有一些不安的。「信桾……你生氣了嗎?」

    「沒有。」

    回答得太迅速反而可疑。田蜜蜜明白他不高興,可一時也想不到安撫的方法,只好也施以尿遁之術。「那……我也去一下廁所好了……」

    「嗯。」

    田蜜蜜馬上飛也似的逃向洗手間的方向,她也不是不瞭解信桾不高興的原因,可在這個社會上很多時候不是只有兩個人便可以的……至少在面對人群的時候不行。

    歎一口氣,田蜜蜜推開洗手間的門,正好看到蔔茉裏對著鏡子打理自己儀容的模樣。

    田蜜蜜正要開口招呼,卻見她面無表情的對著鏡子喃喃自語:「粗糙的頭髮……小眼睛……小自鼻子……一點也不漂亮的嘴巴……到底是哪一點、到底是哪一點……」

    田蜜蜜愣了一下,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並不算太奇怪,可蔔茉裏的表情太教人不解,而其話中的內容更是莫名其妙到讓田蜜蜜一頭霧水,她忍不住退後一步,卻「匡」一聲不小心踢到了門檻。

    聽到聲音,蔔茉裏轉過頭來,本來無表情的臉上瞬間換上了剛才的歡笑。「大姐也來上廁所啊?」其轉變速度之快教田蜜蜜有一些跟不上。

    「呃……是啊。」田蜜蜜乾笑,很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看得出有一些失敗。

    「那我等你吧,快一點喔。」她還是微笑。

    「不、不用了……」田蜜蜜忙揮手,以自認最平常、最鎮定的模樣摸了一間廁所進去;莫名的,她開始覺得這個女孩子似乎不若自己看來的……安全。

    說不出是基於什麼觀點,可田蜜蜜明確感受到這個女孩子……很危險。

    ************

    田蜜蜜本以為自那一次的「巧遇」之後,再也不會有見到蔔茉裏的機會,想不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而且還是天天。

    「大姐,忙不忙?陪我聊聊好不好?」

    被這樣要求著,田蜜蜜也不知道要不要拒絕,畢竟蔔茉裏大都是閑涼的時候來的,田蜜蜜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她的個性本來就不擅長拒絕。

    基本上和蔔茉裏的「聊聊」大部分是她說而田蜜蜜聽,其中也沒有什麼太辛辣的內容,大不了就是最近發生的一些雜事而已。本來田蜜蜜和點點都在猜她的目標是不是嚴信桾,可奇怪的是在她來的時候大多是嚴信桾不在、甚至在嚴信桾回來前她已走人,似乎沒有要和他打照面的意思。

    對蔔茉裏這樣的行為,田蜜蜜實在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到最後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也許她是真的需要一個聊天的對象也說不定……吧。

    「大姐,問你喔,你覺得我漂不漂亮?」

    「咦?」忽然被問了個這樣的問題,田蜜蜜愣一下,繼而笑笑。「嗯,很漂亮啊。」

    這是真的。這個女孩子眼是眼、鼻是鼻,五官儘管稱不上精緻,可也算是俏麗可愛了。身材不會太火辣,卻也算是凹凸有致。和自己相較之下,她實在算是天仙絕色了。

    「自己漂不漂亮還要問別人,眼瞎哦?」在一旁關注兩人一舉一動的點點不由得碎碎念。說真的,她實在不怎麼喜歡這個天天跑來的女孩子。

    若要說她是真的喜歡田蜜蜜這個人好了,可點點也不是瞎子,也許田蜜蜜遲鈍看不出來,可她看得可是一清二楚——這個女孩子瞅著田蜜蜜的眼中,可是一點「好感」或「欣賞」的成分都沒有。

    要說她是為田蜜蜜來這兒……打死她也不信。

    當然,身為田蜜蜜第二保鏢的點點,自是盡忠職守的把這一件事如數向嚴信桾「報告」,而嚴信桾聽完之後的臉色可謂是難看到不行——因為蔔茉裏總在嚴信桾回來前離去,所以嚴信桾並不知道她近來造訪如此頻繁。然而真正教嚴信桾惱火的並不是這個,而是……

    這麼重要的事,田蜜蜜竟完全沒有跟他說!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嗄?」

    晚上,在「甜蜜蜜」打烊之後的現在,田蜜蜜整個人被嚴信桾壓制在牆壁上,而他精壯的手臂橫亙在她兩頰兩旁,其中散發的壓迫感重得叫田蜜蜜有一瞬的氣滯。

    「聽說……蔔茉裏最近常來找你?」

    「呃……不算常啦……」田蜜蜜結巴,眼珠子飄啊飄。實際上不是常,而是天天啊。

    嚴信桾盯著她,眼神危險得不能再危險。「我聽說是天天?」

    嗚!話已至此,田蜜蜜再笨也明瞭究竟是哪個人出賣了她——嗚嗚嗚,點點,你好樣的,付你薪水的人明明就是我啊。

    「她只是來吃飯,而且你快要期中考了不是嗎?加上還有一堆報告要交……」信桾要忙的事夠多了,她不想增加他無謂的負擔。

    嚴信桾明白田蜜蜜是一片好意,可面對這樣的「好意」,他可一點也不感到高興。

    「我還不至於不濟到因為你告訴我這樣的事,就會寫不出報告或是考不好。」嚴信桾歎一口氣,這一下是真的無力了。「我擔心你啊。」

    「我、我知道啊……」她當然知道,她怎會不知道。「可我覺得你擔心太多了啦,她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孩子能對我怎麼樣?好歹我也是做粗活長大的,她真要襲擊我,我還不能反擊回去嗎?」

    田蜜蜜笑笑,比了比手臂上的肌肉——實際上啥也沒有——拍拍嚴信桾的肩。「你不用太不安啦,好好考試才是真的。」

    嚴信桾於是沉默了。他懂得田蜜蜜的心意,也明白她一旦決定了便會自己默默吞下、不麻煩任何人的性子。

    所以末了,他唯有吐出一口氣。「好吧,只是……答應我,下一次若是那個女孩子再來,你叫點點招呼她,不要露面,知道嗎?」

    蔔茉裏這個人並非如表面上看來的安全,這一點嚴信桾明白。在校內有關她的傳聞眾多,最嚴重的一則是,聽說她曾對一個學姐潑過硫酸——只因她贏得了那一年的系花票選——不過沒有證據,也沒有旁人見到,一切是那樣的不明不白,校方和警方無法做出任何處置。

    其它諸如此類的傳聞也不少,嚴信桾並不是一個盲目聽信傳言的人,可那個女孩子的眼神……讓他很不安。

    他想,他應該要找一天……好好警告一下那個女孩子。

    他無法承受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深深吐出一口氣,他忽然開口:「我媽……是自殺死的。」

    「啊?」田蜜蜜渾身一震,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話給嚇住。

    嚴信桾抵在牆上的手改捉住她手臂,頭抵在她肩上,仿佛一個溺水之人緊捉著浮木。「在我十歲那一年……她不算是一個好母親,可也從來沒有虐待過我……失去她,我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他提及自身過往,他的父母親在法律上並沒有正式的身分,他的母親說白了就是他人口中指稱的情婦,他的父親據說是哪一個商場大亨,不過嚴信桾並沒有興趣知道。母親在被對方拋棄之後自殺,年幼的他便跟著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一樣沒有待他很好,可至少他們不曾離棄過自己。

    所以一等到滿十八歲,他便藉由入伍的機會離開了那個幾乎沒有任何愉快回憶的鄉村,他靠著自己打工攢來的微薄積蓄過活,後來退伍,來到了這裏——遇見她,嚴信桾第一次明白所謂人與人之間的溫暖是怎麼一回事。

    他寧可他們遷怒、虐待他、傷害他,更少這樣代表他們有把他放在心中——可他們沒有。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他的存在卻比空氣還要無形;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把他放在眼中,甚至……沒有任何人肯定他的存在價值。

    在那裏,他唯一可以擁有的溫度是滿天的星星;可在這裏,他知道不是了。有個人曾以那樣甜美的笑容真心實意的告訴他:「還好有你。」沒有人知道那一句話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嚴信桾喃喃。

    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般脆弱、這般沉痛的模樣,田蜜蜜有心疼也有心痛;她鼻子一酸,緊緊回抱住他;她知道他背負了一些她無法想像的沉重,可他從不曾提及——她明白,他是怕她傷心。

    可現在,她好高興他告訴了她,因為這代表嚴信桾願意將人生一半的重量交付於她,不再選擇一個人面對。

    她以全身的力氣抱住他。「信桾,你不是一個人喔。」

    嚴信桾抬頭,眼中流露的悲哀是田蜜蜜前所末見;她眸中閃著淚光,卻反而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然後,在嚴信桾意料之外的,她吻了他。

    這個吻太輕、太溫柔,也太充滿了悲傷。嚴信桾怔著,任那樣輕柔的觸感在他唇上暫留,繼而離去。

    於是,有一種東西自他內心潰堤,那是他背負了太久太久的哀傷,一個人的孤寂。而現在,終於有一個地方可以任他盡情的釋放自己、放下一切的傷痛,他再也不是一個人。

    因為,他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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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1:32: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平和的日常。

    「好和平喔……」不知是哪個人發出了這一句感想。

    「應該是因為那個女孩沒來的關係吧。」接腔的點點幾乎沒好氣。

    田蜜蜜乾笑。說來這一陣子只要蔔茉裏一出現,她不是躲在廚房就是躲到信桾的房間,接待的工作都是點點包辦。也許這樣她該知難而退了吧,加上期中考的關係,蔔茉裏的來訪已沒有往日那樣頻繁。雖然這樣的想法有點不太好,可田蜜蜜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下午三點,正是「甜蜜蜜」的休息時間,田蜜蜜和點點兩人拿著拖把刷洗地板。今天嚴信桾的課到下午兩點半,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回來了,然而田蜜蜜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安,感覺有些異樣,好像她父母親出事的時候也曾有這樣的感覺……

    「喀啦」一聲,「甜蜜蜜」的門被推開,田蜜蜜正想是不是嚴信桾回來了,轉過頭,看見的卻是笑容滿面的蔔茉裏。

    她有一些發怔。「呃……不好意思,現在還沒有營業喔。」

    「是喔。」卜茉裏應是這樣應,可似乎沒有退出去的意思。

    在這一刹,田蜜蜜心跳如擂鼓,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點點剛才出去倒垃圾了,現在這一間店說來只有她一個——她吐出一口氣,先不論蔔茉裏的來訪有沒有危險,至少在點點回來之前,她要小心一點才是。

    「那……那你坐一下,我倒一杯水給你。」

    「不用了。」蔔茉裏仍是一臉笑意。「我很快就要走了。」

    「是嗎?」田蜜蜜鬆一口氣,然而下一秒,蔔茉裏的五官瞬間在田蜜蜜眼前放大,然後一陣痛楚自她肚腹間無預警的傳來——

    田蜜蜜瞪大眼,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蔔茉裏,只見蔔茉裏微微—笑。「所以我說了啊,我很快就要走了。」

    她眼一眯。「信桾是一個好人啊,本來班上只有他會和我說話的,可他現在卻也不理我了,還叫我不要來騷擾你。」

    田蜜蜜忍住痛,可痛苦的感覺越來越甚,冷汗同血液汩汩冒出,蔔茉裏似乎也明白這樣一刀是要不了人命的,她眯眸,危險至極的喃喃:「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喔……」

    她抬高了手,正要再補上一刀——

    「你幹什麼?!」剛去丟垃圾的點點一回來,正巧看見這一幕,她龐大的身軀嚇得忙沖上來,自背後制住了蔔茉裏。

 「天啊!田姐——」

    她看到田蜜蜜的手捂著肚子,汩汩的血水滲出,染紅了田蜜蜜的白T恤和白皙的手。

    蔔茉裏狂亂掙扎。「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點點為了制住發狂的蔔茉裏,根本無暇顧及田蜜蜜,只好向門外大喊:「來人啊!救命——」

    田蜜蜜整個人倒在地上,血跡自她白色的T恤暈染開,漸漸的滴到了地上。她痛得臉色發白、虛弱喘息;點點看得心慌意亂,向外呼救的聲音更大:「誰來叫救護車——」

    「怎麼了?!」在不遠處聽見點點呼救的聲音,嚴信桾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一入門看見的便是田蜜蜜倒在血泊中的畫面——

    他臉一白。「蜜蜜?!」

    「信桾……」

    田蜜蜜的說話聲輕飄飄的,嚴信桾趕忙沖上,二話不說掏出手機叫救護車。「喂!這裏有人受傷了……」

    他報上地址,確認狀況,忙拿了一條布巾壓住她傷口。「蜜蜜……你振作一點,救護車馬上就要來了……」他語音顫抖,手也顫抖,渾身都在顫抖。

    田蜜蜜還是好虛弱,她擠出一絲氣力點點頭,希望他安心。「信桾……」

    「嗯?」嚴信桾撐住她,眼眶泛紅,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這樣的事在他眼前發生!他一雙厲目狠狠瞪向蔔茉裏,這一刹是恨不得將田蜜蜜身上的痛苦以十倍的力道反擊回去。

    「信桾……」不行了,意識越來越模糊,頭好痛,她不會就這樣死了吧?田蜜蜜混沌的腦袋做不出思考,若她真的非死不可,那,在這一刻,她只有一件事要交代——

    「信桾……爐子上……還有東西……在煮……」啊,這一次,她可沒有忘記喔。

    天!都這種時候了她還在注意爐上的東西?!「好好好,我知道。」嚴信桾連忙保證,要她安心。

    「那就好……」她吐出一口氣,其實,她還有更重要更重要的話想說,可是……好像沒有力氣了……「信桾……」

    「嗯?」嚴信桾握住她的手。

    「我……我喜歡……你喔……」

    是啊,她一直都是喜歡他的啊,就算他們之間有六年的差距,可她就是喜歡他了。過去她一直懷疑他的感情,也懷疑自己真有讓他這樣喜歡的價值?可直到這一刻,她是真正明白了,她喜歡他,好喜歡他,她喜歡的只有他了。

    她喜歡他,早已不止一點點。

    對不起喔……信桾,到這個時候才告訴你。

    只可惜,這一句話田蜜蜜已沒有力氣說出口,失血太多,昏迷了她的神智,她的意識漸漸遠去,連自己也無法控制的閉上了眼。

    見到這一幕的點點很不安。「田姐……」

    「……她還有呼吸。」嚴信桾探她鼻息、確認她的心跳。這一刻,他的手腳冰冷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唯一樂在其中的只有蔔茉裏。「死吧死吧死吧,我才沒有輸給你這個一無是處的老太婆,你死了最好——」

    嚴信桾眼一紅,氣得上前甩了她一巴掌。「你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光憑這一點我就不會放過你!」

    ************

    田蜜蜜作了—個夢。

    夢中,她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一個人經營一間小餐館,盲目的喜歡董向濡,日子沒有什麼太多的起伏,這一輩子便這樣平順的過去了。

    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就是這樣了,一個人,大不了再多一隻貓或是狗,很平靜,也很安穩,可莫名的,她知道,這並不是她要的生活——因為那個人出現了。

    他的出現,也點亮了一直以來只有她一個人的小角落,令她再也不願孤獨一人;他的出現也讓她明白了,兩個人的幸福是增倍,痛苦卻會減半。

    所以,她一點也不後侮。

    而當田蜜蜜朦朦然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呆了一會,花了不少的時間恢復意識。她想到自己被人襲擊,挨了一刀,那,她現在應該是在醫院吧?

    第一個想法冒出,接下來便是第二第三個想法——糟!她昏迷了多久?嚴不嚴重?田蜜蜜吐出一口氣,想動,卻只是「想」而已,她再吐一口氣,信桾他……一定很擔心她吧?

    一想到這兒,田蜜蜜便使盡力氣想要起身,無奈虛弱的身體一點也不配合,她著急,連自己肚腹上剛縫合的傷口也顧不得,硬要撐起身子。而剛自洗手間回來的嚴信桾看見的便是這教人驚心動魄的一幕。

    「你幹什麼?!」他忙衝上前撐住她,不許她再多動一分一毫。

    田蜜蜜嚇了一跳,好不容易蓄積的氣力也因他這一吼而全不見了。

    她任由嚴信桾扶持,熟悉的溫度自他寬大的掌心慢慢滲入她的皮膚,田蜜蜜正要開口,喉嚨卻因為久未進水而乾澀得吐不出字句。

「信……信桾……」田蜜蜜才吐出兩個宇便止不住猛咳。

    嚴信桾按下救護鈴,再連忙倒了一杯水叫田蜜蜜喝下。

    久未進水的喉嚨受到溫水滋潤,田蜜蜜感覺舒服多了,斷斷續續的字詞也終於成句:「信桾……我、我沒事……你……你不要……太擔、心……」

    嚴信桾瞬間一愣,望著使盡氣力說出這一句話的田蜜蜜,在這一刹,他只感覺自己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受到傷害的人明明是她,然而她醒來第一件事竟是告訴他不要太擔心……他軟了身,整個人埋在手臂間,在這一刻明白了自己有多無能為力。

    「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信桾?」

    「醒了嗎?」

    主治醫師跟著護士來到,見到醫生的臉,田蜜蜜一愣!「予睫?!」

    「嗯,還認得出我是誰,看來挺清醒的。」一身白袍的女醫師不冷不熱的笑了笑,自護士手中接過體溫計親自探田蜜蜜的體溫。「差不多退燒了。」

    「退燒?」田蜜蜜不解。

    「你被人刺傷,所幸傷口不深,沒有傷及內臟和骨頭,你會昏迷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有傷口發炎併發了一點發燒的症狀,大致上應該沒有問題……傷口是我縫的,我儘量幫你弄漂亮了,但多少會有疤痕留下,還有其它問題嗎?」汪予睫挑眉一問。

    「呃……沒有。」

    「那就好。」她自護士手中接過病例,在上面草草寫了一些字。「其它沒什麼大問題的話,修養幾天便可出院了。你麻醉剛退,傷口會有一點痛,痛的話自己拿止痛藥吃,藥我交給那個小夥子了。」她指指從剛才便不發一語、臉色算不上良善的嚴信桾。

    把要交代的事說完,汪予睫便自顧自地離去。對這個大學同學不冷不熱的作風田蜜蜜早已習慣,不過她知道她這個同學是不屑她這種小手術的,肯替她動刀,便表示了她對她的關心。

    等到醫生和護士通通走了,病房裏再一次只剩下田蜜蜜和嚴信桾兩人——不知道是不是汪予睫刻意安排的,她躺的是間四人病房,可奇異的是連半個「床友」都沒有,偌大的空間裏只有她和嚴信桾;嚴信桾不開口,田蜜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信桾……」

    她試圖叫喚,可嚴信桾並沒有回應,只是輕輕撇開頭,照樣不發一語。

    田蜜蜜不明白他這樣的行為是因何緣故,他從來不會不理她的呀……猜他或許是沒聽見,她又開口:「信桾?」

    嚴信桾仍是沒理她,唯一的反應就是他本來陰沈的表情看來更陰沈了。

    於是田蜜蜜慌了。「信桾、信桾,不要不理我……你生氣了嗎?」她好怕他真的不理她了啊。

    見田蜜蜜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任嚴信桾再硬也硬不了多久。他吐出一口氣,回答了一句:「我沒在生氣。」或者,他是在生氣,可他氣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沒有保護好她、讓她不信任的——自己。

    「……點點都告訴我了。」

    「咦?」

    「她說,你曾經告訴她那個女孩子……蔔茉裏的言行很奇怪,覺得她有一些危險……可是,你一句也沒有告訴我。」他真正氣惱的是這一點。

    而點點也不覺得蔔茉裏有那樣大的危險,因而未及時把這一件事告訴他……他若是早知道她的精神狀態如此不穩定,是這樣一個危險的不定時炸彈,他絕不會以那樣浮泛的方式去警告她不要再去打擾田蜜蜜,而他也無法接受她的感情——

    他恨自己這般不縝密的行為害了田蜜蜜,也恨自己不夠能力讓田蜜蜜全盤託付和信賴。

    他是真的恨極了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於是,田蜜蜜瞭解了,她懂得嚴信桾的憤怒與悔恨;可另一方面,她也不願看到他如此看輕自己,她不是不信賴他,她只是——

 「我怕你擔心……」

    「結果呢?你的怕我擔心造成了我現在的後悔莫及。你知道……你知道當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的那一刹,我以為……我以為我的心臟就要停了。」他深深吐出一口氣,儘管已事隔兩天,他仍是不願去回想當時的感覺。

    他真的害怕……他會就這樣失去她。

    田蜜蜜因他的話而心痛了。信桾的樣子絕對說不上好,他的胡渣未刮,眼下深淵三尺,頭髮更是前所未見的紊亂——也許,她自始至終以為為了他好的顧慮,才是真正深深傷害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信桾……」她好想抱住他啊,無奈現實不允許,她動不了,只好垂下眼,可憐兮兮的哀求:「信桾……你可不可以……再過來一點?」

    嚴信桾望著她,歎了一口氣。面對她,只怕再硬的心腸都要軟了,何況他對她從來就硬不起心腸。

    他依言上前。

    見他願意配合,便是成功的第一步,田蜜蜜繼續要求:「你可以……握我的手嗎?」

    嚴信桾握了。

    確切觸摸到對方的體溫,田蜜蜜才有了自己已醒過來的真實感。她吐出一口氣,露出淡淡微笑。

「信桾,你的手好暖喔。」好溫暖好溫暖啊,這一雙手到底溫暖了她多少次呢?

    田蜜蜜自問,可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她數不出來。

    「……是你的手太冰了。」失血過多加上發燒出汗,她臉色蒼白,整個人虛弱得仿佛風一吹便會倒。

    可明明都這樣虛弱了,她卻還可以露出笑容,甚至叫他不要擔心……這個他愛上的女人,不只細心溫柔體貼,甚至此任何人都來得堅強。

    他愛她他愛她他只愛她……他不能失去她。曾幾何時,他自以為的人生早已整個顛覆,他的人生就是她,再也沒別的了。

    「信桾。」

    「……嗯?」

    「那個女孩子……她會怎樣呢?」

    嚴信桾一震,不問也曉得田蜜蜜口中的「那個女孩子」是誰。他很想控制自己,因為他明白田蜜蜜不喜歡聽到那樣的答案,可他仍是掩不住的流露出一絲憎惡。「她……昨天在檢察官那兒接受偵察,後來她的家人以她身體不適為理由將她保釋回去了。」

    「那……」她可以不要告她嗎?

    瞭解田蜜蜜的下文是什麼,嚴信桾直截了當駁回:「不行。那個女孩子太危險了,聽說她的家人要帶她去做精神鑒定,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他撇開頭,不讓田蜜蜜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可田蜜蜜仍是細心覺察到了。

    「信桾,其實……其實她很喜歡你。」刺傷她的時候,那個女孩子臉上的表情儘管是在笑,可她眼裏卻流露出悲哀。她知道,那是不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悲傷。

    她太瞭解……那樣的感覺了。

    「……我知道。」可她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實在太過於扭曲,他無福消受,更何況,她傷害了他最重要的人。

    喜歡並不能拿來當免罪符,不論做了什麼事都可以獲得原諒。至少,她已犯下他最大的禁忌。

    「因為我也喜歡你啊,所以……一想到那個女孩子的心情,就覺得她好可憐……」田蜜蜜喃喃。

    真是夠了!「你覺得她可憐,那其他受到傷害的人呢?又有誰來覺得你可憐?!」人好也應該有個限度!

    「你啊。」誰料,田蜜蜜卻一臉認真的接話:「你會心疼我,會覺得我可憐不是嗎?」

    嚴信桾沉默了。

    田蜜蜜笑笑。「我不是人好,也不是人善可欺,而是因為有你心疼我、擔心我,所以我才有餘力去同情那一些你不會去關心的人啊?」說到這兒,田蜜蜜吐吐舌。「這樣的想法是驕傲了一點啦,可也是因為有你,我才可以這樣驕傲喔。」她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

    嚴信桾瞅著她的臉。這個女人總是用著各式各樣的方式,給予他需要的溫暖、肯定他的價值,在她身邊,他知道,他再也不會感到孤寂。

    「蜜蜜。」

    「嗯?」

    「……我愛你。」

    這一次,不是喜歡,而是愛。

    田蜜蜜臉一紅,本來蒼白的臉在這一刻有了一點血色。「啊?呃?喔?是、是、是喔……」

    「我不想再聽到你向我道謝。」那一次的經驗就夠他受了。「也不想聽見你說什麼辛苦你了之類的話。」儘管他人在醫院,可他一點都不想因腦溢血而進急診室。

    田蜜蜜乾笑再乾笑,其實信桾也滿會記恨的耶。「不會啦,那個……」

    「嗯?」

    「那個……」嗚嗚嗚,她是含蓄的中國人啊。

    嚴信桾也不催她,可也沒有鬆懈,執意要聽到她回答。

    這一下田蜜蜜真可謂是騎虎難下了,最後只有小聲到不能再小聲的說:「我……我也喜歡你啦……」

    好不容易得到她確實的回答,嚴信桾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過去儘管他有自信讓她喜歡上自己,可自信和確定仍是不一樣的。自信的另一面就是膽怯,尤其田蜜蜜上一次告白是她陷入昏迷之際,他真怕了田蜜蜜將之當作遺言,說來安慰安慰他的。

    可嚴信桾仍是忍不住確認。「就算我們差了六歲?」

    夠了喔!田蜜蜜掀起被子蒙住頭,自暴自棄的喊:「對啦對啦,就算我們差了六歲啦!當我老牛吃嫩草行不行……」

    唉,只可惜田蜜蜜因害羞而蓋住頭,錯過了嚴信桾的臉上表情——

    嗯,很精采。

    ************

    「蜜蜜!你沒事了吧?」

    本來田蜜蜜打算過一二天便出院的,可在嚴信桾的堅持下,她硬是多住了下來——汪予睫也告誡他們在傷口癒合前不要做太多動作,田蜜蜜只好乖乖聽話,天天躺在床上,過起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來。

    然後到了她住院的第三天,她那一票親朋好友不知道被什麼風通通吹來了。

    第一個發難的就是董向濡。正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一來便指著嚴信桾的鼻子罵罵咧咧:「你說!你怎麼照顧蜜蜜的?為什麼蜜蜜和你在一起不久便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保護她啊!」

    董向濡的話字字句句不留情的刺中了嚴信桾,他無可辯駁;先不談董向濡有沒有這樣責駡他的資格,至少,他說的全是事實。

    田蜜蜜實在看不下去了,正要開口替嚴信桾說一兩句話,接下來進門的人則是更不客氣的——

    「你哪來的番人啊!什麼東西!在這兒大呼小叫。人家蜜蜜出了事,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擔心啊?我——呸!敢情是你做的急救?敢情是你叫的救護車?全天下最沒有資格罵他的人就是你!閃邊涼快去,不要礙了大夥兒的眼!」尤曼縈一臉嫌惡的出現,未了還揮揮手,當真嫌他臭不可當。

    「你、你你你——」董向濡則是氣得說不出話。

    「你什麼你!舌頭打結啊?剛才不是罵得挺痛快的?」擺明著一臉不屑,空有一張嘴的混蛋!尤曼縈理都不理他地自行走至田蜜蜜床前,審視了她一會,不由得歎一口氣。「你啊,本來以為我們這一票朋友中最教人放心的就是你,想不到你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一鳴驚人……聽說你的主治醫師是予睫?」

    田蜜蜜點點頭。

    「那就好。話說小李和小紀聽到消息也嚇呆了,小李她男人載她來的路上還差一點出車禍哩。」她口中的小李小紀都是她的同學,也是她們這一票大學死黨之一。

    「真的假的?!」田蜜蜜嚇一跳。「那潔栩有沒有事啊……」

    尤曼縈受不了的賞她一記爆栗。「你喔,先擔心自己的事吧!她OK啦,應該等一下弄好就會過來了。」

    知道自己好友沒有大礙,田蜜蜜鬆了一口氣。尤曼縈神色一斂,開始提正事。

 「有關那個刺傷你的人,聽說那個人的父母帶她去做了精神鑒定?」

    「對。」這次回答的人是嚴信桾。在他的堅持下,田蜜蜜昨天向警方提出了告訴——沒辦法,那個女孩子太危險了,需要法律的管束,這是嚴信桾說服田蜜蜜的理由。

    尤曼縈沉吟了一會,這一次她說話的對象倒是換成了他。「那你的打算如何?我們這一票當中就有一個是當律師的。她說,只要你們願意,她可以讓那個女人至少吃上三年五年的牢飯。」而且更狠的,她已經在搜集資料了。

    嚴信桾沉默了一會,不禁和田蜜蜜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見田蜜蜜輕輕搖頭,於是嚴信桾明白了。「算了,不用了,我只要她好好接受治療,不要再傷害別人就好。」

    知道了這也是田蜜蜜的意思,尤曼縈再不甘也只好接受。「好吧,我也不希望蜜蜜好幾年睡不好覺。」她歎了一口氣。

    「蜜蜜人太好了……」董向濡才開口,尤曼縈和嚴信桾淩厲的視線馬上射去,嚇得他只有乖乖住口。沉默是金。

    田蜜蜜望著他們,不禁露出笑意。她的身邊有好多好關心她的人啊。

    「向濡、曼縈,謝謝你們喔。」她好喜歡好喜歡他們啊,可她知道,她最喜歡的人,只有一個。

    她和那個人四目相接,漾開甜美笑容;嚴信桾也難得的回以一笑。儘管沒說出口,可她相信,他會明白的,明白她對他的感情。

    因為他們早已心靈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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