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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岑凱倫] [永恒的琥珀]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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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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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09: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琥珀自幼父母雙亡,寄居在叔父冷柏年家。冷柏年待她如已出,但冷柏年妻子及其娘家人把琥珀視為窆仇。乘冷柏年一次出國之機,他們聯合起來陷害琥珀,琥珀被迫離開冷家,流浪在外,初戀情人也因誤會離她而去。琥珀咬牙挺了過去,靠著她的善良、聰慧和百折不撓的意志,終於在商界出人頭地,成了商界女強人,並最終贏得了真正的愛情。
琥珀放下了手中那五十年代的陳舊皮篋,拿出一封信,對准了地址,在那扇黑鐵門旁按了電鈴。
  一會兒,一個穿白衫黑褲的女佣走出來,通過鐵閘的間花,看見琥珀身上那件落後了二十年的舊布裙和快要破爛的平底鞋,立刻就皺起眉頭,不屑地問:“找誰?”
  “冷柏年。”
  “不在家。”
  “那嬸嬸呢?”
  “我們這兒的嬸嬸多著,你找福嬸呢?貴嬸呢?還是二嬸?請去後門。”
  “怎麼?叔叔娶了好幾個嬸嬸?”
  “誰是你叔叔?”
  “冷柏年。”
  “啊!原來是侄小姐。”她立刻換了面孔,連臉色也放寬了:“少爺吩咐過的,說侄小姐這幾天就要來,為什麼不通知少爺接機?”
  “我是坐火車來的。”
  “少爺應該到火車站接你啊。”女佣開了門,拿起琥珀的皮篋:“侄小姐,請進來!”
  花園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建築得很有規模,花的種類很多,其中不少琥珀根本從未見過。
  走進屋子,琥珀的眼睛睜得更大,簡直像她夢裡的皇宮,那頭上吊著的,閃閃發光的,不會是鑽石吧?鑽石還鑲成一朵朵蓮花呢!多好看、多有氣派!琥珀看呆了。
  “侄小姐,”女佣說:“少爺要到六點鐘才口家,現在我去請少奶奶。請坐!”
  琥珀坐下來,到處端詳,她好喜歡這兒的一切,它和家裡的平房比,嘿!簡直是鑽石比石頭。
  不一會兒,一個穿洋裝,三十歲不到的漂亮女人由樓上走下來。嘩!她的裙子飄飄的,多好看,又尖又紅的指甲,手指還套著鑽戒呢!那雙鞋子怎麼這樣特別,高高的,還露著腳趾,不過,她穿起來挺好看的。
  “嬸嬸。”
  “你決定今天來,為什麼事前不給我們寫一封信?香港這地方很復雜。”這位嬸嬸樣子不錯,就是面孔冷得驚人。
  “嬸嬸……”
  “算了,你一定還沒有吃過東西。阿四,叫貴嬸給琥珀煮碗面。喂!你叫三嬸把琥珀的東西,送進房間去。”嬸嬸回轉頭來:“吃完面,你可以回房間休息,或者叫亞四帶你看電視。這兒算是你的家,你又不是客人,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到處看看吧。”
  “是的,嬸嬸。”
  她婀娜娉婷地回到樓上,琥珀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她非常欣賞嬸嬸,也羨慕她,多美多福氣的女人,可以穿金戴銀,住花園洋房,還有那麼多佣人。
  假如能像她……會的,她比嬸嬸小,她才十六歲,前途無量。她比嬸嬸美,她將來應該嫁一個比叔叔更富有的丈夫。琥珀喜歡享受,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
  吃了一碗美味的面,阿四帶她回客廳看電視,琥珀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看彩色電視機,她看到熒光幕上那些紅男綠女,不禁忘形地張大了嘴巴。
  正看得人神,突然聽見孩子的歡呼聲。琥珀掉頭一看,兩個穿校服的孩子,她看過相片,她知道他們是十歲的堂弟,和八歲的堂妹。
  “喂!”男孩子走過來:“你是誰?”
  “我是你堂姐,叫冷琥珀。”
  “是不是老虎的虎,拍蒼蠅的拍?”
  “不是,是……”
  “哥哥,別管她,看卡通片。”
  “看卡通片。”他把書包一扔,拉了一張高背椅坐在琥珀的面前。
  “我呢?哥哥。”小的在跺腳。
  於是大弟又把另一張高椅拉過來,像一對門神似的,剛好擋住了琥珀。
  “你們能不能移開一點?”琥珀左移右轉:“我根本看不到。”
  “你比我們大,又比我們高。是你擋住我們呢。”大弟弟牙尖嘴利:“矮擋高,笑話。”
  琥珀沒有辦法,只好也搬一張高背椅。
  “唔!”大弟弟突然掩住鼻叫:“好臭,好臭,寶蓮,一定是你放屁。”
  “我沒放屁。”寶蓮手朝琥珀一指:“是她臭!”
  大弟上下打量琥珀:“看她的衣服多古怪,鞋還有泥呢!是她臭。”
  “我的衣服雖然舊,但是洗得很干淨,我本人天天洗澡,怎會臭呢。”
  “你臭!”
  “你臭!”兩個人,兩只小手指住她,“你快滾開,不然我們打你。”
  “吵什麼?”一個五十幾歲的女人,由裡面走出來,她看見琥珀,便問:“你是誰?”
  “琥珀,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啊!就是那個鄉下妹。果然是個小美人,就是眼睛邪一點,不會是個善男信女。你欺負兩個小孩子,是不是?”
  “是啊!外婆。”大弟弟拉著她的手:“她老是擠我們,欺負我們。”
  那老太婆瞪著琥珀:“有什麼好擠的。”
  “我……”琥珀垂下頭,好怕那老太婆:“我只不過想看電視。”
  “那麼大個人,還跟小孩爭看電視,真沒出息,喂!你坐到那邊去。”
  “那兒根本看不到電視機。”
  “你還敢駁嘴。看不到就不要看,不看電視,你又不會死。”老太婆大聲叫,“阿四,帶她回房間。”
  琥珀滿腹委屈地跟著阿四上樓,阿四說:“剛才那位老太太,是我們少奶奶的媽媽,在這兒挺有權威,連少爺也怕她。千萬別誤會她是來白吃的,老太太家裡很多錢,她家房子又大又新,她是來探望孫兒的。她出手好闊綽,常常給我們佣人賞錢。一出手,就是一百大元。”
  琥珀人窮,自尊心卻很強:“我是來白吃的,可惜,我自己連一百元都沒有。阿四姐,我沒有賞錢給你,真不好意思。”
  “哎唷!你能這樣說,要是給少爺聽到了,還以為我向你要賞錢。你的房間在那邊,請吧!”她悻悻然地走了。
  琥珀推開房門,很不錯的房間,起碼比家裡的房間美麗,她最喜歡那粉紅色的窗紗,她在鄉下的家,是沒有窗幔的。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心裡不舒服。來到這兒見過五六個人,沒有一個是對她好的。
  她想起了家,想起了那些和藹可親、互相照顧的鄰居,還有剛去世的媽,她鼻子酸了。
  外面有人敲門,她連忙跑去開門:“叔叔,叔叔,你回來了。”
  “琥珀,你長得比相片還要好看!”冷柏年撫著她的臉:“就是瘦了一點。剛在休息?”
  “不,只是閒著沒事做。”
  “為什麼不到樓下看電視?”
  “我……”她搖一下頭:“不想看。”
  “不習慣,是不是?慢慢的,你會習慣的。”冷柏年拉她下來:“我派人替大嫂辦身後事,妥當嗎?滿意嗎?”
  “很好!”她的淚禁不住滾下來。
  “不要難過,從今天開始,這兒就是你的家,你喜歡什麼,需要什麼,只要告訴我,或者嬸嬸都可以,我們一定會買給你,為你辦好。”叔叔溫柔地安慰她:“吃過東西沒有?”
  “吃了一碗面,還飽著。”琥珀擦了擦眼睛,在家鄉,她們上街的時候才用手帕。
  “明天我叫嬸嬸陪你去買新衣服,新皮鞋,你要買什麼就買什麼,高興嗎?”
  “高興!”琥珀想起嬸嬸那套洋服,那項鏈、那高跟鞋,眼睛就閃光。
  “今晚我帶你去吃西餐,慶祝我們團圓。”
  “西餐?”
  “唔!你從未吃過,但是我擔保你一定喜歡,你現在先休息一會,八點鐘我們上館子。”
  冷柏年回到房間,看見太太陳倩雲,一面吃瓜子一面靠在床上看《紅樓夢》。
  “《紅樓夢》看了第幾次了?琥珀剛來,為什麼不去陪陪她?”
  清雲連忙起來,替丈夫脫下外衣:“現在的孩子,有電視機陪就夠了。”
  “她根本沒有看電視,一個人悶在房裡。”
  “也許她疲倦,也許不習慣看彩色電視,第一次看,眼睛會花的。”
  “明天你陪她去買新衣新鞋,她要什麼就給她買什麼。”
  “要是她要買鑽石呢?”
  “她不會的,我大嫂很會教孩子,琥珀很懂事,很有規矩。”柏年坐在安樂椅上,吐一口氣,“小孩子不適合帶鑽戒,我會送一條金鏈給她,啊!最重要的還是一只手表。”
  “你真寵她,”倩雲抿了抿嘴,“好像是你的小老婆。”
  “我不寵小老婆的。”柏年把妻子拉進懷裡:“我只寵老婆。”
  “唔!”她乘機在丈夫的懷裡撒嬌。“你既然那麼寵我,我的話,你一定要聽,明天我不能陪她去買東西。”
  “為什麼?”
  “我約好黃太太她們嘛!一個星期前已經約好了,怎能推?”
  “改後天吧!後天可不能賴。現在去給我准備水洗澡,今晚到外面吃晚飯。”
  七點半,突然來了一個電話:
  “林秘書,什麼?他們答應給我代理……今晚簽合同。你訂了貴賓廳?林秘書,你做事周到又快捷蔔……好,我來!”柏年非常高興,吩咐太太替他拿一套新西裝。
  穿衣服的時候,他突然叫了起來:“糟糕!我答應帶琥珀去吃西餐。”
  “做生意要緊,西餐一天可以吃兩頓。”
  “我要跟她解釋一下,道個歉。”
  他的腳剛踏出房門,電話鈴又響了。
  “喂……都到了?好,我馬上來。”柏年找著太太:“我沒時間,你代我解釋,你陪她去吃西餐,我明天補請。”
  琥珀在房間洗了澡,用肥皂把臉磨得亮亮的,那長而直的秀發流了又梳,皮鞋用廁紙擦得發光。
  有人敲門,她連忙拿起放好在床上的手帕:“叔叔!”
  站在門外的是阿四:“侄小姐,吃飯了。”
  琥珀以為柏年在樓下等她,但阿四卻帶她進飯廳。
  飯桌上坐著嬸嬸、老太婆和兩個小鬼。
  “你叔叔有急事出去了,本來要我陪你去吃西餐,但是你外婆一向不喜歡吃西餐,你兩個弟妹又不肯去,那,只好在家裡吃了。”
  “外婆?”琥珀在心裡叫:“早就死了!”
  “你呆著干什麼?坐下來吃飯啊。”
  “她大概在生氣,沒陪小公主去吃西餐。吃西餐?嘿!你以為那麼容易,要懂吃西餐的禮貌,懂得如何選刀。比如吃魚,喂!你吃過西餐沒有?”
  琥珀咬住下唇。
  “倩雲啊!不得了,我開罪了你家小姐。”
  “為什麼不回答外婆?”嬸嬸責問。
  “沒吃過。”
  “拿過刀叉沒有?”
  “拿過菜刀,沒拿過叉。”
  “嘖嘖,連刀叉都沒有拿過,還學人家吃西餐,真不自量。”
  “坐下吃飯吧!”嬸嬸說。
  琥珀坐下來,看見桌上有雞、有豬、有魚還有湯。
  看見雞,想起了母親,母親在世時,每次殺雞,總把兩只雞腿子給她。於是她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有多威風。
  自從母親病後,她很久,很久沒有吃雞了。正想嘗雞腿子的味道,就聽見兩個小鬼叫:“我要吃雞腿。”
  “我也要。”
  “好吧!別爭,每人一只。這百寶鴨看來很夠火候,我要一只,唔!好滑好嫩,倩雲,你也來一只。”於是,一下子,四條腿子報銷了。
  他們四個人邊吃邊笑,只有琥珀默默地吃飯,她每次夾菜,都被那鬼男孩用筷子夾住了,她只能不斷吃青菜。這和在家鄉有什麼分別?
  等了幾天,嬸嬸終於帶她去買東西:“你要什麼衣服,什麼鞋子!”
  “和嬸嬸的一樣。”她開心了。
  “我的高跟鞋四寸半高。”
  “穿起來,很好看。”
  “好吧!買吧。”嬸嬸冷笑的樣子,歡樂的琥珀完全看不見。
  去買了好多東西,嬸嬸問:“夠了沒有?”
  “夠了,夠了。”
  “去燙發店,把頭發燙短。”
  “不,嬸嬸,我這把頭發,媽花了幾年時間替我保留增長,我舍不得……”
  “不燙算了,既然東西買夠了,回家啦。”
  嬸嬸的態度確是冷得怕人。不過,有那麼多新衣新鞋,琥珀根本沒有心思去怪她。
  當天晚上,叔叔又給了她五百元零用錢,她更加高興,把那錢放在枕下,放好了又拿出來看,她現在已經是個有錢人啦!五百大元喔。
  柏年看過琥珀,回房間看見倩雲撒滿了一床的新衣。“干什麼?開時裝屋展覽會?”
  “星期日大姐生日,她在家裡開餐舞會。”
  “星期日早上我就要去馬尼拉。”
  “所以大姐很不高興。”
  “我明天打電話向她道歉。”柏年突然說:“帶琥珀去參加餐舞會,好不好?”
  “她?她土裡土氣的!”
  “就因為她太土,我才要她多見識。”
  “她會影響我的面子。”
  “你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叫她斯文些,少說話,就沒有人看得出她剛從鄉下來。”
  “哼!強人所難。”
  “算我求你?”
  “那好吧,不過,我的皮大衣……”
  “兩萬以下的,一定買。”
  “唷,我看中的是兩萬七千元。”
  “你肯照顧琥珀,多幾千元沒關系。”
  那兩萬七千元的確很有魔力,倩雲也是看在皮大衣的分上,替琥珀打扮,臉上紅黃藍白黑的,把琥珀化妝成洋娃娃。其實,除了琥珀本身(她愛美,慕虛榮,以為打扮、化妝、穿新裝人會更美)誰都知道,琥珀絕不適宜於濃妝。因為,她本身皮膚好,白嫩而細致,面型是畫家筆下認為最富線條美的那一種,五官是無懈可擊的,尤其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無論哪一個男人和她四目接觸,都會被她勾魂攝魄,所以,老太婆說她的眼睛邪,其實是極具魔力。
  她穿上套裙裝和那四寸半的高跟鞋,走兩步,跌一步,倩雲看了,心中暗想,土貨就是土貨,其實像她這種年紀,刷刷頭發,洗把臉,穿一條帶吊子的松身裙,一對船鞋已經非常出色標致。
  現在,她起碼比她原來的年齡大六年。
  陳老太太一早就帶了兩個小鬼亨利和寶蓮去了大女兒家,陳老太太命好,兩個女兒都嫁了有錢丈夫,尤其是大女兒。可惜,她養了四個女兒,沒有兒子,所以陳老太太比較喜歡住在冷家。
  倩雲由於要替琥珀化妝,自己也在燙發店擔誤了兩個鐘頭,因此,她們六點半才到王家。
  “倩雲,你怎麼現在才來。”大姐綺雲一看見就埋怨:“媽已經打了十六圈麻將。”
  “真對不起!大姐,我今天遲到,是有原因的,要做業余化妝師。”
  陳綺雲打量著琥珀:“這位小姐是……”
  “冷琥珀。我丈夫的寶貝侄女兒。”
  “歡迎你,琥珀!”綺雲倒很熱情:“怎麼以前一直沒有見過你?”
  倩雲在大姐耳邊說了一些話,兩姊妹大笑起來,綺雲立刻放開琥珀的手,也沒有再和她說話。不久,什麼姨媽姑姐都擁了過來,倩雲跟她們又說又笑又拍手掌。琥珀看呆了眼睛,她一直以為倩雲不會笑,個性沉默,待人冷淡,誰知道,她竟然活躍得像個少女。
  琥珀站得腳都麻了,她忍不住輕輕拉了拉倩雲。
  “大庭廣眾不要拉手拉腳,人家會說你是小家子。”倩雲立刻收住笑容。
  “嬸嬸,我已經站了很久,能不能坐一會兒?”琥珀輕聲問。
  “可以,為什麼不可以,你要坐要吃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吃西餐?今晚吃的是自助餐,你應該高興啦!”
  “自助餐是什麼東西?”
  “自助……唉,麻煩,總之,你看見能吃的就吃,看,餐桌在那邊,桌上不是有點心嗎?”倩雲一揮手,又忙著去交際應酬。
  琥珀走到那餐桌前,果然看見很多食物,這些食物,她以前從來未見過,但很特別、很好看、很有趣。有圓的、方的、三角的,全部都是小小的。
  她不知道這些食物叫什麼,她又不敢問,便左手拿一塊,右手拿一團,吃著,吃著……
  突然,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遞了一只碟子到琥珀的前面。
  “用不著要碟子了,吃太多不好,等會兒還有自助餐吃。”
  那男人盯了她一眼,走開了。
  琥珀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聽見倩雲的叫聲:“子寧,嘩,你好高,兩年不見整個人都換了樣,好英俊啊!”
  琥珀舐著指頭回身一看,一個穿白色真絲的襯衣,白長褲的男孩,又高又黑又壯,頭發天然微曲,配著一個飽滿的額,那雙充滿光彩的眼睛同時又充滿智慧。聰明、醒目、迷人、俊朗,一個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子寧笑一下,兩片紅潤的嘴唇內,是兩排齊整潔白的牙齒。
  他笑的時候,有一股力量,令女孩子芳心蕩漾,情不自禁!
  這叫什麼?琥珀不懂,因為她在家鄉從未見過這樣令人著迷的男孩子。
  她遺忘了桌上的點心,在看他。
  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走過來,在所有的女人當中,她氣派最大,似乎也特別和藹。
  她是倩雲的表嫂王夫人,婦女界的名人,同時也是王紳士的夫人。
  “表嫂,子寧好英俊,”倩雲的表情是奉承的,“兩年不見,長得又高又壯。”
  “二十歲的孩於,六尺二吋,哪兒像中國人。”王夫人慈愛地撫一下兒子的頭發,還得伸高了手:“連頭發都是曲的。”
  “子寧那麼好看,一定有不少女朋友。”
  “誰知道他,單是表妹表姐就有一大堆,簡直像《紅樓夢》裡的賈寶玉!”
  “媽咪,”他抗議,那張充滿稚氣的臉紅了:“我不喜歡做賈寶玉。”
  “你像賈寶玉就好了,人家斯斯文文,誰像你,一天到晚打球。”
  “子寧,你喜歡打什麼球?”
  “這位是……”
  “倩雲表姑媽。”
  “表姑媽,我喜歡踢足球、打橄欖球、網球、木球、高爾夫球、回力球、水球……”
  “唷!原來是個球王呢!”
  “整天跳呀跳,跳得又高又野。”
  “這才是現代青年。賈寶玉的年代,早就過去了!”
  “二表哥,”子寧突然揮著手:“媽咪,我到那邊玩。”
  王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目光充滿了愛:“那麼大,還是蹦蹦跳跳坐不住。”
  “二十歲,還很小。表嫂,你只有子寧一個兒子,有沒有想過要為他找一個媳婦?”
  “他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結婚還早了些。至於找媳婦,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結婚的是他,不是我。應該由他自己選擇。”
  “要是他娶一個鬼妹呢?”
  “只要他喜歡,我不會反對。”
  “你真民主,真開通。”
  “時代不同了,你表哥說,如果想永遠保有兒子,把他當朋友,千萬別諸多管束,諸般限制。否則,兒子會背叛你,你便失去他。”
  “表哥說得對……”
  琥珀聽得很入神,憑直覺,她喜歡子寧,喜歡王夫人,她料不到倩雲家也有這樣的好人。
  琥珀離開餐桌,坐在一角,她很孤單,很無聊,於是,她又用眼睛去搜索王子寧。
  王子寧的確像大觀園內的賈寶玉,被好幾個女孩子包圍著,那些女孩子,和琥珀是不相同的,她們的臉上只有很少的化妝品,發型也很簡單自然,不會像琥珀那樣東一串,西一串,服裝方面,她們要不是穿高腰露肩的長裙,就是百褶裙,輕輕松松,活活潑潑的。
  琥珀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子,她開始發覺自己不對勁,所有女孩穿的衣服,都像個小娃娃,簡單又大方,只有那些太太們才穿開叉的直身裙套裝,而琥珀身上所穿的正是太太裝。
  她發覺自己很笨,那厚厚的脂粉蓋在臉上很不好受,她真的想把它抹去,可是,怎麼抹?抹不好,豈不成了大花臉,算了,醜就醜吧!反正今天來是為了吃東西和見識一下,這兒有好吃的點心,有漂亮的新裝可以欣賞,她應該感到滿足。
  不過,想想還是不服氣,若論面貌,她應該是群芳之冠,想不到化了妝還醜了幾分。
  漂亮又怎樣?想和那班千金小姐爭王子寧?
  為什麼老想王子寧?為什麼老是偷看他?大概他特別,別說在家鄉,連在夢中,也沒有見過這樣迷人的男孩子。如果能夠嫁給他,不單可以獲得一個如意郎君,擔保一生享用不盡,可是配他嗎?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女。
  算了,忘了吧!忽然,她嗅到一股香味,原來好幾個穿白制服的男人,正在推著一輛餐車經過。
  不一會,餐桌上已經堆滿了食物。
  客人紛紛過去,琥珀當然也不吃虧,看見人家每人拿一只碟子,她雖然感到奇怪,但也有樣學樣地拿了一只大碟,然後拼命把雞呀、蝦呀、煙蠔呀、龍蝦呀、牛柳,全往碟裡放,不一會,碟子已經放不下,她正高興,突然有人拍她一下,幾乎把滿滿一碟食物傾倒。
  她回過頭去,看見嬸嬸。
  她瞪她一眼:“你十年沒有吃過東西?拿那麼多,不怕難為情。”
  “桌上那麼多食物。不是給人吃的嗎?”
  “你還嚷什麼,你看,那些小姐們,每人的碟子裡都只有幾塊肉,一些沙拉。誰像你,堆得簡直像座山!”
  琥珀斜眼看了看別人,於是,她依依不舍的把一塊炸魚放回原處。
  “你干什麼?拿了就不准放回去。”
  “我又沒有吃過,而且,這碟食物……”
  “找一處沒有人看見的地方,趕快把它吃了,真麻煩。”
  “我還沒有拿筷子。”
  “吃西餐用筷子?拿一只叉。”
  “我不會用叉,我……”
  “看,表嫂來了,走,快走!”倩雲推著琥珀,把她直推出花園。
  琥珀找了一張石凳坐下,沒有筷子,沒有匙羹,怎麼辦?只有用自己的五只手指。
  吃光了一整碟,心滿意足。可是十只手指卻黏著肉汁,沒有手帕,噢!她記起來了,手帕在她的手袋內。她拿不慣手袋,一定又遺留在嬸嬸的汽車裡。
  終於,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摘了幾片樹葉,把手指抹干淨。
  她伸了一個懶腰,吃飽了。臉上微風拂過,她真想睡。
  迷蒙地,有人叫她:“嗨!”
  她立刻睜大眼睛,嗨,嗨是什麼?她仰起臉,竟然看見王子寧。
  一眼,就做起夢來。
  “你是誰?我今晚第一次看見你。”
  “冷琥珀。”
  “你是表姐?嫂子?還是……”
  “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冷柏年是誰?他搖了搖頭。”
  “你倩雲表姑媽的丈夫。”
  “懊!”他彈一下指頭,“我知道了,你也是我的CoSuin。”
  “什麼?”
  “你是我的表姐。”
  “表姐?你……”
  “既然是表姐,我就應該請你跳個舞。”
  “我不會跳舞。”
  “騙人,現在老太婆也會跳哈索,很容易的,跟我來,擔保你一跳就會。”
  “不,我穿了這勞什子高跟鞋,走路都會跌倒,還說跳舞呢!”
  王子寧已把她拖到屋子裡。
  可憐的琥珀,一撲一跌的跟著王子寧,王子寧邊走邊笑,笑得那麼天真無邪,令人無法狠心去責怪他。
  他還是個很貪玩的孩子,稚氣未脫。
  富有人家的孩子,都是晚熟的。經歷少,沒有吃過苦挨過風浪。根本不知道痛苦是什麼?當然,他們更不會了解人家的痛苦。
  到舞池,很多人在看他們,有幾個年輕的男女還擁過來,打眼色,王子寧向他們擠眉弄眼,琥珀不知道他們腦子裡打著什麼鬼主意。
  王子寧拉了拉她的手,說:“來吧,我們跳,很容易的,左邊踏兩腳,右邊踏兩步,然後碰一下屁股,這是ELBIMBO。”
  聽不懂他的鬼話,不過,舞真的很容易跳,踏踏腳,碰一下,很有趣,她在家鄉從來沒有玩過這樣的游戲。
  可是,要命的高跟鞋,每一次兩個人碰的時候,鞋跟傾倒,幾乎倒在地。
  她實在氣不過來,索性把高跟鞋脫掉,赤著足跟王子寧跳個痛快。
  琥珀聰明,她一下子就跟上了,不過每一個人,包括王子寧,都被她那脫鞋赤足的舉動嚇呆了。像這樣富有人家的舞會,很少有人這樣失儀,赤足大跳,而且越來越起勁呢!
  有人在笑,喝倒彩,子寧也在笑,笑得很神秘,很惡作劇,突然有人高聲大叫:“用點力呀!”
  琥珀還弄不清怎麼一回事,突然王子寧用臀部用力向她一碰,一個運動員的力,哈!蓬!琥珀就被撞碰在地上,跌得很痛。
  剛才她一直以為在做夢,現在有痛的感覺,就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痛得她坐在地上不想動。有人拍手,王子寧也在拍手,有人叫,王子寧也在叫:“大冬瓜,倒地嘩啦啦!”
  琥珀瞪著那些人,也瞪了王子寧一眼。王子寧一呆,退了一步,突然琥珀爬起來,抽起兩只高跟鞋,奔到王子寧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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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1:14 |只看該作者
“瞧著王子,你們看。”
  “他面色變啦,輸啦!”
  不少人交頭接耳。琥珀向王子寧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好無聊!”
  話剛完,她便奔出花園,只一會兒,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王子贏啦,他真有辦法。”
  “我們做錯了?”王子寧忽然有點擔心。
  “有什麼錯?開個玩笑罷了!誰叫她那麼特別,來,我們來跳舞。”
  “但是……”
  “發生了什麼事?那麼吵。”王夫人、主人王太太、陳倩雲幾位太太都來了。
  “表姑媽,琥珀走了。”
  “走了,這孩子真沒有禮貌,走了也不跟姨媽和客人道別,真沒家教。”
  “表姑媽,是我迫走她的,剛才我和她跳碰碰舞,把她碰在地上,她跌痛了,很生氣,便一聲不響走了。”
  “寧兒,你也不小了,起碼是個大學生,為什麼還像個小孩子,快把琥珀找回來,向她道歉,請她原諒你。”
  “伯母,你不要怪子寧,我們常常玩,跌得更痛也沒有人哼一聲,這根本就是開玩笑,大家鬧著玩,完全沒有惡意。”
  “你們不用解釋,也不必管她。”陳倩雲說:“她是剛由鄉下出來的,小家子氣,沒有風度,又不懂得玩的樂趣,她是沒有幽默感的人,從此之後,不要再跟她玩,她是個怪人,和你們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琥珀受過教訓,她不肯再穿那種高跟鞋,也不肯跟嬸嬸出去,每天躲在房間裡,天天看窗外的落花,很無聊。
  她來到樓下,想看看電視,通常這個時候,兩個小鬼下了課都會看電視,她坐得遠遠的,他們不喊臭,就可以一直欣賞到吃晚飯。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亨利一看見她,就向她推來一本很大的書:“喂!琥珀,你不是說,你讀過中學,是個中學生嗎?”
  “亨利,叔叔說過,不准你叫我的名字。”
  “爸爸回來,我會叫姐姐。”亨利是個很麻煩的小子:“你會不會算數?”
  “你念小四?會,我當然會。”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學生,這道題我不會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這兒,長長的,沒看見?”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個字母,你就只會四個,笑死人,喂!快教我計這條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應教你算數。”
  “PROBLEMS就是文字題,你家鄉算數不用算文字題?”
  “我們的文字題是寫中文的,哪有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謊,你不會算數,也不懂英文,你沒有受過教育,你文盲,你是個小家子鄉下妹,什麼都不懂的土貨。”
  “哥哥,不要再說了。”小鬼寶蓮說:“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麼希奇,外婆說她是個草包,外婆說她想做林黛玉。”
  “我從來沒有在你們的面前哭過。”琥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電視機前,但寶蓮立刻走來搖她的椅子:“走開,爸爸說過不會做功課不准看電視,你快走開。”
  “不會做功課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麼事那麼吵?”外婆走出來,一看見琥珀就皺眉頭,琥珀看見她連看電視的興致也沒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責她:“你為什麼一天到晚欺負他們?”
  “他們不欺負我就好了。”她輕聲說。
  “什麼?他們欺負你?你看,自從你來了,兩個孩子要受你的氣,他們都瘦了。”外婆直指住她的臉:“你真是害人精。”
  “我連和他們說話都不敢,怎會欺負他們?”琥珀很不服氣。
  “駁嘴,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太婆?”陳老太太舉起手,刮了琥珀一個巴掌。
  “我又沒有做錯事。”琥珀咬緊牙,撫住面額:“你為什麼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膽敢罵我,你沒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親教訓你。”
  “我母親從來不打我。”
  “那更證明你沒有家教。”
  “你在罵我母親?”
  “罵又怎樣?我是外婆,我誰也可以罵,就連你叔叔,他也順從我。”
  “魔王!”
  “什麼?我打死你……”陳老太太追奔過去,琥珀連忙跑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
  當天晚上,她沒有下樓吃飯,也沒有人來請她,她就這樣餓了一晚。
  她剛要上床睡覺,有人敲門。
  琥珀開了門,看見冷柏年。
  “叔叔!”
  “外婆病了。”他溫和地說:“聽說是你氣病她的,她今晚沒有吃飯。”
  “叔叔,我……”琥珀沖上去,想告訴他,兩個侄兒有多麼可惡,可是,她終於住了口,沒有把話說出來。
  她不喜歡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歡惹人憐憫,何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你以為我不了解她?”叔叔撫一下她的頭發,“她喜歡擺長輩的架子,脾氣不好,成見又深。她喜歡的是奉承、討好,偏偏你又不是會說好聽話的人,所以她不喜歡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過,為了息事寧人,等會兒我陪你去看她,算是問候也好,道歉也好。”
  琥珀咬著下唇,心裡想,打了人還裝病撒野,那太不公平,琥珀很不服氣。
  “琥珀,你不想讓我難過的,是不是?”
  琥珀終於點一下頭。
  柏年很高興,他站起來,突然說:“我忘了告訴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學了。”
  “你已經為我找到學校?”琥珀很高興,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麼好學校,因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氣的學校,你念不上,我臨時替你找一間學校,等你對英文產生興趣,打好基礎,我再替你轉一間名校。”
  “只要能上學就好了。”
  “明天嬸嬸會替你訂校服,課本我會替你買回來,這兒有五百元,你拿著。”
  “叔叔,上次的錢……”
  “拿著,自己需要什麼,就買什麼。來吧!去看外婆。”
  為了叔叔,琥珀厚著臉皮,跟著柏年到陳老太太的房間。
  陳倩雲坐在床前侍候。
  “媽,”柏年笑著走上去:“好點了嗎?”
  “又不是吃了仙丹,”陳老太太黑著臉:“我心痛得厲害,看樣子,是患了心髒病。”
  “媽一向沒有心髒病。”
  “天天受氣,病就來了。唉!”
  “琥珀來問候你。”柏年把琥珀拉上去:“你不是有話跟外婆說嗎?”
  “外婆,真對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沒有這份好福氣,而且,我女兒還不到三十,哪來十六歲的女兒。”陳老太太轉過頭去不看她。
  “媽,琥珀是我的侄女,依照親戚關系,她應該叫你外婆。”柏年立刻代琥珀說話,“而且,她已經知道錯了,她是來道歉的。”
  “不敢當!”
  柏年看了看妻子一眼,陳倩雲說:“媽,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她是鄉下人,什麼都不懂,算了,原諒她一次吧!”
  “哼!”
  “琥珀!”陳倩雲說:“你還不趕快請外婆不要生氣?氣壞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氣壞了,你要罵要打,隨你喜歡,晚輩不敢反抗。”
  “啊!你是說我罵你、打你。”
  “不,媽,”柏年搶在琥珀前頭:“她只是尊重你,願意接受你的教訓。”
  “跟外婆道晚安。”陳倩雲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柏年向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琥珀立刻離開房間,吐了一口氣。
  琥珀念的學校雖然是學店,但是,她的英文,每次TEST仍然得到雞蛋一個。
  琥珀有點苦惱,不過,她總算認識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獲。
  其實,只要能夠上學,琥珀已經很滿足。
  功課雖然不好,但是,卻很受同學歡迎,因為,她有一張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麼世界小姐還要漂亮。所以,男同學喜歡她,爭著為她抄筆記,一個年輕的阿SIR,還主動為琥珀補習英文。
  張SIR是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他自己也承認剛由大專出來,很多人都說他英文發音不准,不過,對琥珀來說,已經夠棒了。在張SIR和琥珀的努力之下,琥珀的功課已逐漸上軌道。
  冷柏年很高興,又塞了五百元賞給琥珀。
  這天,琥珀穿著校服,白短襪,黑色學生皮鞋,束著馬尾,背著書包由學校回來。
  在花園,意外地,她看見黑王子——王子寧,他穿著白T恤、白牛仔褲,他皮膚黑,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見她,詫異而又驚艷,她看見他,冷漠而又憤恨,她沒有忘記,那晚的舞會,他在眾人面前,怎樣作弄她。
  “你……”王子寧想叫住她。
  琥珀看他一眼,冷哼一聲,昂著頭,進屋裡去了。
  王子寧獨個兒在花園呆了一陣,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識,可是,又記不起在哪兒見過。
  今天,是陳倩雲請王夫人母子吃午餐。午餐後,逛完公司,王夫人帶兒子來探望陳老太太,前些日子陳老太太“病了”,鬧得陳倩雲的娘家,人人皆知。
  王子寧走進屋子去,纏住陳倩雲問:“表姑媽,你一共有多少個孩子?”
  “兩個,十歲的亨利和六歲的寶蓮,你都見過了。”
  “可是,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們家只有一個女孩。”
  “子寧一定是說那個由鄉下來的土貨。”
  倒是陳老太太聰明。
  “啊!你問的是琥珀?”
  “哪一個琥珀?”王夫人問。
  “那天在大姐家開舞會,給子寧碰在地上的那一個。”
  “啊!來得正好。”王夫人雖然只有子寧一個兒子,不過卻能嚴厲管教:“子寧,我要你向琥珀道歉。”
  “她不是琥珀,她是另外一個女孩子。”
  陳倩雲和陳老太太交換看了一眼,除了琥珀還有誰?陳老太太問:“子寧,你說的女孩子是怎麼樣的?告訴我。”
  “她很漂亮,沒有塗胭脂,長長的頭發束起來梳一條馬尾,活潑可愛。她穿著校服,年紀很小,剛拿著課本回來的那一個。”
  “她就是琥珀!”
  “不,琥珀我又不是沒有見過,她和那女孩子,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琥珀是庸脂俗粉,年紀又大。這個女孩子清秀可愛又年輕。”
  “阿四,”陳老太太說:“叫侄小姐立刻下來。告訴她有要緊的事。”
  阿四去了,王子寧很高興,他是一心一意想認識那女孩子。
  不一會,琥珀下樓,王子寧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誰?”
  陳倩雲笑了起來,對琥珀說:“把你的名字,告訴子寧表哥。”
  “冷琥珀!”
  “怎麼完全換了樣子,簡直是兩個人,你真的是琥珀?那天晚上的琥珀?”
  “是的,如果沒有什麼事,我要回房間。”
  “陪我談一會,可以嗎?”
  “對不起,我功課忙,沒有空!”
  “喂!”
  “子寧,別打擾琥珀,讓她去做功課。”王夫人制止兒子。
  “姑婆。”王子寧竟然向陳老太太求助。
  “琥珀!”陳老太太喝一聲:“下來,陪子寧去花園看金魚。”
  琥珀站在樓梯頂,咬住下唇。
  “下來呀!你真不懂禮貌。”
  “琥珀!”陳倩雲說:“別又惹你外婆生氣,她心髒病剛好。
  這句話,壓力最大,琥珀無可奈何地下樓。
  王夫人在埋怨兒子:“強人所難,何苦!”
  “你不用管她,她是裝用功,其實是個小家種,看見陌生人就吃驚。”陳老太太盯著她。
  琥珀已下樓來了,王夫人看著她,她和藹地笑著:“這孩子漂亮又可愛,實在討人喜歡,琥珀,你功課忙,陪他走一個圈就夠了,別管他,他老是貪玩,劣性難改。
  “琥珀,好好侍候子寧表哥。”陳倩雲叮囑:“不要再發脾氣,不准吵架。”
  “她那張嘴巴,就是生出來罵人的。”陳老太太滔滔不絕:“她連我也敢罵……”
  “走吧!”琥珀輕聲對子寧說。
  子寧立刻跟她出去,他本來很開心,有很多話說,可是,一直看著琥珀悶不作聲,他自己也笑不出來:“在生氣?”
  琥珀微張著唇,終於,又閉上了口。
  “跟我說幾句話好不好?”
  “你喜歡說什麼?自己盡管說,我又沒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個人說話有什麼意思?”子寧很孩子氣:“求求你,不要生氣。”
  “嘿!”琥珀仰起頭,在看那棵高高的白蘭樹。
  “我知道,你仍然為舞會的事生氣。”
  “像我這種小人物,是應該讓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尋開心的。況且,摔了一跤又算什麼?多吃點苦頭,以後可能還會有好日子過。”
  “你為什麼說我是公子哥兒?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裡混的賈寶玉,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絕不會欺負女人,那晚我們只不過打賭開玩笑,大家都玩慣了,以為你不會介意。”
  “我知道,你們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學生,你們有幽默感、風趣、量大,做什麼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殺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沒喝過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氣,追不上時代。”
  “也許,那天晚上,我們玩得過分了一點,但是,我們是沒有惡意的。”
  “你們存心作弄我的,見我上頭土腦,就想拿我開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歲?”
  “十六,怎樣?”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們猜你起碼有二十四五歲。”子寧笑了起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把自己打扮成粵劇的花旦一樣,那發型,那五顏六色的化妝品,還有那套衣服,哈……簡直像個暴發戶的姨太太,就只差沒有珠光寶氣。”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那樣嗎?因為我愛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鳳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嗎?那天晚上,你難看死了,我們都在笑。”
  “人醜就要被人笑,這個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則,我這個難看死的小家種,會悶得你連晚飯也吃不下。”
  “我沒說你難看,只是說你……”
  “不會打扮,是不是?什麼原因呢?因為我窮、我土。”
  “好了,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由開始到現在,你一直敵視我,和我作對,這樣有什麼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我怎樣做,盡管說出來,不要再冷嘲熱諷。”
  其實,琥珀也不是吞不下這口氣的人,她個性倔強,可是並不等於氣量狹窄,陳老太太她都受得了,為什麼不可以寬恕子寧。
  “我說聲對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寧表弟。”
  “為什麼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歲,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嗎?我是姐姐,你當然是弟弟了。”
  “別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實,做人何必太認真,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認有點喜歡王子寧,尤其是他那雙充滿智慧,明亮而又圓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歡看他笑,他笑得很……應該怎樣形容呢?還有那排雪白的牙齒。
  “琥珀,”子寧突然說:“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嗎?”這是琥珀的心裡話。
  “不要說這些,大家都是親戚,有什麼配不配,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夠了。”
  ”你必須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親屬,我又窮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錢。”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這個人,為什麼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像戴了面具,我喜歡回復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現在的我,又有什麼可取!”
  “琥珀,我說真心話,你可不要生氣。”
  “說吧!不要以為我真的是小氣鬼。”
  “剛才你回來,第一眼,我已經被你吸引,你很美麗,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麗,我喜歡你。”
  “喜歡我的外表?”琥珀搖一下頭:“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們的友誼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歡美麗的東西,難道是有罪的嗎?每一個人都喜歡美麗的東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雞冠花,你當然會選玫瑰,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沒有感官沒有反應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討內在的美麗,花殘了,它的價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當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貪玩,還像個孩子。”
  “有時候,我也會一本正經,琥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什麼?”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騙人。”子寧握著她的手,她在家鄉習慣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寧的熱情,她把手縮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搖一下頭:“我們才只見過兩次。”
  “你很特別,和其他的人不同。不過,我反而欣賞你。”
  琥珀帶子寧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課的事。
  “你答應做我的朋友,我應該有很多權利,比如,我可以常常來看你。”
  “來啊!這兒反正是你表姑媽的家。”
  “天天打電話給你。”
  “那我得換外婆罵,她會說我騷擾她。”
  “我打電話到你的房間。”
  “我的房間根本沒有電話。”
  “為什麼不安裝一個?”
  “少爺,幸而這話不是我說的,否則有人會罵我吃了山查麥芽,你要知道,我只不過寄人籬下,有吃有住,已經夠好了。”
  “那你每天給我電話,我自己的房間有電話,我們可以一口氣說七八個小時。”
  “嘴唇不麻嗎?”
  “開心就什麼都忘了,啊!你在哪兒上學,我接你下課。”
  “我……”琥珀突然想起張錦天。要是讓他看見子寧,他會怎樣?他還會全心全意,無條件替他補習?“不……不要到學校找我。”
  “為什麼?”
  “同學會笑我,我才只不過是F3的學生,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男朋友。”
  “你很在乎人家對你的看法?”
  “我在乎自己,如果我沒有專心讀書,有什麼閒言閒語,我就不可能再繼續讀書。我喜歡讀書,我喜歡有學問的人,有學問有見識,就會高人一等,人家也不會看不起你。”
  “你很有志氣,但是,也很自卑!”
  “假如你多了解我,你會知道我為什麼自卑,為什麼不可以做我喜歡的事。”
  “我雖然不了解,不過,我看得出姑婆不喜歡你,這樣好不好,琥珀,我跟媽媽說,你搬到我們家裡來,我們有很多房間空著,而且,媽咪一向喜歡女孩子。”
  “謝謝你!這是沒有可能的。叔叔是我唯一的親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除非他們趕我走,否則我哪兒都不去。”
  “你很固執!”
  “我的確很固執。”
  “表少爺,”阿四的聲音。
  “大概是催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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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2:19 |只看該作者
子寧匆匆找了一枝筆:“把手伸出來?”
  琥珀雖然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伸出了手,子寧在她的手心,寫了幾個號碼:“這是我的房間的電話,別忘了!”
  阿四走過來,“表少爺,表姑奶奶請你回去。”
  子寧看了看琥珀,笑了起來。
  子寧隨王夫人回去,琥珀也回房間去,她首先把手掌上的號碼抄起來,好好收藏起來。
  第二天,琥珀下課後不久,亞四來叫她聽電話,她內心非常緊張,心房蔔通直跳。
  幸而大廳沒有人,她拿起電話筒。
  “下課了?”子寧的聲音。
  “剛下課,你答應不打電話給我的。”
  “我昨晚等了一晚,你不打電話來,那我只好打來給你。喂!明天星期六……”
  “噓!輕聲點,外婆出來了。”
  “我知道你明天不用上課,下午我開車來接你去玩,好不好?”
  “好,好!”
  “一點鐘,好嗎?”
  “兩點吧!一點鐘我剛下課。”
  “可不准賴,要是……”
  “好吧,我會守約!”琥珀匆匆放下電話,因為陳老太太已瞪著她。
  一腳三步,奔回房間。
  琥珀把叔叔給她的一千五百元拿出來,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她決定用自己的錢,買一套新衣服。
  她發誓再不穿嬸嬸買給她的新衣服,她雖然還不懂時裝,但是,起碼,她已經知道,她這個年紀,應該穿什麼衣服。
  一件黑白格子燈芯絨背心裙,白羊毛衣,清雅漂亮又大方。
  她下課回家,換了衣服,連中飯也沒有吃,趁外婆不在大廳,便偷偷溜了出去。
  站在大門口,一會兒,子寧駕著跑車來了。
  銀色的開篷跑車,好神氣。
  “嗨!”王子寧向她招招手:“跳上來。”
  “我穿了裙子,怎能跳?”
  “好吧!”王子寧停了車,開了車門:“下次你也學我穿褲子。”
  琥珀坐在車上,看了王子寧一眼:“我以為你只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是不是我皮膚太黑,不配穿藍。”
  “你不算太黑,只是運動多,吸收了太多陽光,而且,如果你皮膚不夠黑,你那雪白的牙齒就不會那麼好看。”
  “我真的很好看嗎?”他得意地笑著。
  “不難看吧!”
  “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應該穿這件藍色的羊毛衣的,如果我穿白色的就可以和你配成一對。”
  “穿藍色有什麼不好,別婆婆媽媽了,否則給屋裡的人看見就麻煩。”
  “我們去看電影,還趕得及看兩點半。”
  “子寧,你買兩個面包,一瓶汽水給我好不好?我肚子餓。”
  “你還沒有吃飯?”
  “哪來得及,星期六十二點半下課,回家已經一點鐘,要是吃飯,一面吃一面聽外婆教訓,起碼要拖到一點四十分,衣服來不及換不要緊,連逃出來都成問題。”
  “好吧!我先送你去餐室。”
  “你不是說去看電影嗎?我可以一面吃面包一邊看電影。”
  “不,媽咪說過,吃東西要吃得舒舒服服,好好的坐著吃,而且還要注重營養,面包有什麼營養呢?我帶你去吃牛排。”
  “電影呢?”
  “看五點半,我陪你吃完午餐,先買票子,然後去兜風,琥珀,你對這兒的環境不熟,我兩年沒有回來,很多建築物都變了。”
  “我除了家、學校和幾間食店,別的地方都沒去過,唉!還有,嬸嬸帶我去過幾間百貨公司,我知道的很少。”
  “你也剛從外國回來?”
  “外國?我是由外地來的,不過,不是外國,是家鄉,種田的鄉下!”
  “你又開玩笑了。琥珀,我們在這兒吃午餐好不好?老牌店子,牛排是一流的,那些雪糕新鮮,款式又多。”
  “是不是價錢很貴?”
  “我這次回來沒去過,兩年前的神戶牛排是二十八元一客,雪糕才六塊錢。”
  “嘩!一個人就要三十四元,我不吃,還是給我買兩個面包吧。”
  “貴有什麼關系,好吃就行了,而且一點也不貴,昨天我和爹,去吃晚飯,兩個人吃了六百多塊錢。”
  “你爹有錢,我沒有。”
  “我有,琥珀,你真是又小又純,別的表哥姐要我請客,二十八元的牛排他們才不想吃呢。”
  “你有很多錢嗎?”
  “也不算很多,不過,爹媽每月給我的零用錢,過年過節過生日的紅包,我想大概有幾萬元吧。銀行戶頭是媽咪替我開的,真正的數目我也不清楚,我很少花錢,我除了打球,偶爾看一場電影。”
  “那些表姐、表妹呢?”
  “我很少跟他們單獨在一起,有大人在,由大人付錢,來吧!你快要餓壞了。”
  琥珀吃午餐的時候,子寧吃冰淇淋陪她。
  “你仍然在放假?”
  “唔!是的。”
  “所有的人都上學了,你為什麼還放假?”
  “我念的大學,和這兒的不同,我們不是計年數,是以所修的學分計算。比如會計學,要修二百分才能修完了一個大學的課程,那麼,我可以分四年、三年甚至兩年把二百分拿到手。第一二年我因為沒有回家,修了不少學分,媽說我出國了就不會回家,她寧可我遲些大學畢業,也要我回來見她。不過,我下個月一定要回校上課,請假太久,那不像個學生。”
  “人家說,大學畢業後,還要念碩士和博士,你大概在外國還要逗留多少年?”
  “我是念經濟學的,我可以在一年後拿到滿分,然後念研究院,拿一個碩士名銜回來不難,但是博士……依我估計,很難。因為爹地媽咪根本不想讓我出國念書,要我留下來照顧香港的生意,你知道嗎?單是不同類的公司就有十幾間,還有工廠、銀行、飲食業、珠寶公司。”
  “既然你的父母那麼需要你,他們可以把你留下來。”
  “不過,他們同樣希望我拿到一張大學畢業證書,我的祖父、爸爸、媽媽和外祖父都是大學生,我怎能例外?”
  “你真好福氣,可是我……”
  “快吃吧!牛排冷了不好吃,會變得又粗又硬,而且你還要吃冰激淋呢。”
  和子寧在一起真開心,他貪玩,雖然惡作劇,但是沒有少爺脾氣,像他母親一樣,也不擺有錢人架子,而且他好像永遠快樂不知愁。
  吃過午飯,他們去逛街,由於他們對道路不大熟識,覺得逛街比開汽車更安全。
  看完電影,已經七點半,子寧要帶琥珀回家吃飯,但是,琥珀婉拒了。
  “不要怕我媽媽,她喜歡女孩子。”
  “我知道,你媽媽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不過,八點半之前,我一定要回家。”
  “為什麼?”
  “叔叔會回家吃晚飯,我每天只能在這個時候,見他一次。”
  “你叔叔對你很重要嗎?”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好吧!明天怎樣?”
  “明天再給你電話。”
  “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冷柏年就告訴大家,今天有空,要帶全家人去吃中國茶。
  琥珀聽了很高興,因為,叔叔總是很忙,難得有時間陪他們一次。
  琥珀開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子寧,她等到客廳沒有人,便撥了一個電話給他。
  “琥珀,我知道一處好地方,第一次,我們可以坐計程車去,第二次,我自己開車。”
  “子寧,我今天不能陪你。”
  “為什麼?”聲音好失望。
  “叔叔難得有空,他要帶我們去飲茶。要是我不去,他會不高興。”
  “我知道!”
  “下一個星期日,再陪你,好不好?”
  “好吧!晚上再給我一個電話。”子寧掛斷了線,仍然握著那電話筒,突然,他跑上二樓:“媽咪!”
  “什麼事?”對著鏡子拔眉毛的王夫人嚇了一跳,忙著問。
  “倩雲表姑媽請我們吃了一頓午餐,照道理我們應該回請她。”
  “哎唷!我們這粗心大意的球王,怎麼突然禮儀周全起來。”
  “都是平時媽咪的好教導。禮尚往來,而且,我這一次回來,還沒有見過表姑丈。”
  “你的話也有道理,我立刻打電話給倩雲,遲了恐怕他們都不在家。”
  “媽咪,別忘了請表姑媽帶琥珀一起去。”
  “怎麼?又想尋人家開心?”
  “不,只不過想找個伴兒,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她不去,我跟誰說話?”
  “也有道理,好吧!”
  另一方面,冷家一家已換好了衣服,大家在客廳裡等候,最後陳倩雲跑下樓梯:“車都來了,我們出去吧!”
  琥珀跟著眾人跑出去,看見有兩輛汽車停在冷家門口,一輛是大大的,車旁還有一個穿制服的男人;另外一輛竟然是子寧的銀色開篷跑車,他穿了白色長衣,正在含笑向琥珀招手。
  琥珀正想走上去,突然亨利搶先一步:“我喜歡坐跑車。”
  “亨利!”琥珀輕輕拉住他,好言好語地說:“你和外婆坐大汽車,乖!”
  “你不要管我,走開。我喜歡坐哪兒就坐哪兒。”十歲的孩子,力氣倒很大,兩手一推,竟然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子寧臉一變,一手抓住亨利,像抓小雞似的把亨利由跑車抓到地上。
  “放開我,我要坐跑車。”
  “我不歡迎你坐我的汽車。”子寧走過去拖起琥珀,“摔痛了沒有?”
  “沒有!子寧,讓亨利坐你的跑車吧。”
  “不,我偏不准他坐,他太豈有此理,你是姐姐,他竟然欺負你。”
  這時候,王夫人、陳倩雲夫婦都過來了。
  “亨利要坐跑車,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亨利!”柏年瞪他一眼:“我平時怎樣教你,你為什麼不尊重姐姐,快向姐姐道歉。”
  “她有什麼了不起。哇!”亨利竟然撒野,放聲大哭。
  陳老太太連忙過來,拖走亨利:“跟著外婆擔保你沒事,你呀!撒嬌也不看風頭。”
  “小孩子,坐開篷跑車不安全。”王夫人微笑對陳倩雲說:“還是坐房車適合。”
  “可不是?”陳倩雲心裡雖然不高興,可是對這個有財有勢的親戚,別說是她,連陳老太太也要順她幾分。
  “琥珀!”柏年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有事,快去哄哄亨利!”
  “裙子都髒了!”子寧不服氣地嚷著。
  “明天叔叔補送一套新衣服給你。亨利是個野孩子,不要理他。”
  “叔叔,外婆他們等你,你快上車吧。”
  子寧扶琥珀上車。他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哈!我又見到你!”
  琥珀輕輕歎了一口氣。
  “干嘛又不開心?”
  “你不應該罵亨利。”
  “他欺負你,罵你?他再不走,我還要狠狠打他一頓呢。”
  “要是你打他,我也休想活命。”
  “他做錯事,我年紀比他大,我可以打他,你也可以打他。”
  “我不能打他,他打我,我還得讓他呢。”
  “為什麼?”王子寧生氣地嚷叫:“你難道沒有自尊心?”
  “有錢的人才有自尊心!”琥珀噎了一下:“我知道,你對我好,關心我,但是你不明白,你這樣做,反而會害了我。”
  “為什麼?”
  “剛才你罵亨利,亨利哭了,外婆很生氣,等會兒回家,她不會放過我。”
  “又不是你的錯,她怎能怪你?她蠻不講理嗎?她沒有受過教育嗎?”
  “沒有人會追求前因後果,總之今天的事因我而起,就得我去承擔一切惡果。外婆會對付我,亨利也不會放過我。”
  “我不明白。”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琥珀,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懦弱、太怕事,拿出勇敢來啊。”
  “還是一句老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懦弱?不,那不是我,有時候,我還會怪自己太倔強。”琥珀舒了一口氣:“算了!子寧,別提剛才那些倒霉事,你還是告訴我,你怎會來的?”
  “看見我,高興不高興?”子寧也輕松起來,笑著看了琥珀一眼。
  “為什麼不高興,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想不想知道內裡乾坤?”
  “告訴我!”
  “我向媽咪打主意……”
  “嘿!”琥珀瞄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很有心計,一點不像蹦蹦跳跳,一天到晚忙著打球的王子寧。”
  “都是為了想見你,不能不想辦法。我真不明白,我們是親戚,為什麼不可以常常在一起?”
  “只要你去找別的表妹,你就會一切順利,絕不會有煩惱。”
  “是真的,我早就說過,最好不要和女孩子來往,女孩子很麻煩,一惹上了她們,厄運就來了。最好就是打球,起碼球不會發小姐脾氣,不用你賠小心,挺劃算。”
  “那你由明天開始,不要再見我了。”
  “好,我會試試看。”子寧把汽車停在一間酒樓前面,他們下了車,把車匙交給門童。
  他們走進去,已經看見王夫人占了一張大桌子。
  “這麼快就找到桌子。”
  “找桌子很難的嗎!”
  “是呀!前兩個星期,叔叔帶我們去飲茶,等了半個鐘頭,站得腳都有點麻,而且,站在人家後面看著人家吃東西,那多不好意思?”
  “我回來後,因為我喜歡吃中國點心,差不多每天媽咪和爹地都陪我吃中國茶。我們無論到哪一家,都不用等桌子,只要媽咪吩咐管家,管家打一個電話,酒樓就會留座。”
  “聽說你爸爸很有面子?”
  “是吧!他喜歡捐錢,每年最少要捐一二十萬,他說,多做善事,會有好報。”
  “一二十萬?那是很多張五百元吧?”
  “前幾年他一次就捐了八百萬。後來就更多人尊敬他。我爸爸這十年間,起碼捐了一千萬。”
  “一千萬。你們真好福氣。”
  “子寧,琥珀,”王夫人在叫:“怎麼這樣慢?快來吃東西。”
琥珀很有先見之明,只是時間上有點差別。
  當天回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是,第二天,琥珀放學回家,經過大廳,正要上樓,突然聽見陳老太太喝了一聲:“喂!你嘴巴啞了是不是,放學回來看見我,外婆都不叫一聲。”
  “外婆,我沒有看見你。”琥珀知道厄運難逃,她後退著,把身子貼著牆。
  “那你一定是瞎了眼睛,過來,站在我的面前,我有話問你!”
  “外婆……”
  “你告訴我,你跟子寧親,還是亨利跟子寧親?”
  “當然是子寧跟亨利親。”
  “那當然,亨利才是子寧的親表弟,你呀!連算盤都敲不響的親戚,竟然喧賓奪主,還要欺負亨利。”
  “我沒有欺負亨利。”
  “還說沒有?你不讓亨利坐子寧的跑車,你叫子寧罵他打他,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我見了就心痛。”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惹亨利生氣,我也沒有叫子寧……”
  “如果你不是在煽風點火挑撥是非,子寧怎會對亨利那麼凶?子寧是個留學生又是名門後代,人家代代祖先都是社會名流,書香世家,官宦人家,子寧是個有教養的孩子,是你教壞他!”
  “我……”
  “好了!子寧認識了你這個鄉下土貨,擔保他不出一個月就會變壞。”
  “外婆,你這話要是給表舅母聽見了,我可擔當不起。”
  “你的嘴巴真是越來越厲害,怎樣,開始擔心王夫人不喜歡你?你不是想做王家的媳婦吧?咭咭咭……”陳老太太笑得活像老母雞下蛋:“你也不算算八字,看一看相。人家有那麼多名門望族的表妹不要,要你?不錯!你眼睛夠邪,會勾魂攝魄,你可能會迷住傻小子子寧。不過,你休想過他父母那一關。就算你能過他父母那一關,也過不了我這一關。你是什麼東西?王紳士會娶一個滿腳牛屎,連ABC也弄不懂的爛丫頭?做夢!”
  “我又沒說要嫁王子寧。”
  “什麼?”陳老太太舉起了手:“駁嘴?你罵我?你……”
  “外婆!”琥珀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和陳老太太鬥,結果挨巴掌的是她,她才沒有那麼笨:“外婆,我沒有駁嘴,剛才我在罵自己不知自量。”
  “你既然知錯,很好,打嘴巴十次。”
  琥珀不肯動手,她認為陳老太太過分了。
  “你不肯自掌嘴巴?那可以,我討厭你。吃晚飯的時候,我不想見到你。”
  “我不吃飯就是了。”
  “好!不過,柏年……”
  “你放心吧!外婆,如果叔叔關心我,問起我,我絕對不會提起你老人家。”
  “呵!哈!那麼孝順,那麼體貼?真是我的好孫兒。這兒沒有你的事,你可以回房間,不過,你今天可不要再下樓了。”
  “你放心吧。”琥珀連忙跑上樓梯,還聽到陳老太太那母雞下蛋的怪笑聲。
  回到臥房,放下書包,她歎了一口氣。
  “這是意料中的事。”她對自己說:“沒有挨打已經算夠幸運了。”
  於是,她開始做功課,餓了就喝白開水。經過今晚的教訓,她學精了,她以後會買一些餅干收藏起來。
  當天,她因為答應了陳老太太不到樓下,所以琥珀沒有機會打電話給子寧,第二天忙著應付第三天的英文TEST,忙得連洗手間也不想去,吃飯的時候,全部過程只用了七分鐘。
  一直到第三天,她才松了一口氣,而且功課又少,早在午餐時間解決了。回家的時候,家裡冷清清,一問之下,才知道陳老太太和女兒,帶著兩個小鬼,到她的大女兒家裡打牌吃飯。
  琥珀高興得跳了起來。她立刻扭開電視機,舒舒服服的坐在陳老太太的安樂椅上欣賞。
  阿四走進來,她現在已經和陳老太太她們聯成一條陣線。
  “喂!侄小姐?”
  “什麼事?阿四姐。”
  “今天所有的主人都不在家裡吃飯……”
  “叔叔也不回來嗎?”
  “少爺回來,我們的功夫怎能省?你和我們一起吃飯。怎樣?”
  “沒關系!”
  “不過,我們佣人吃的菜,沒有你們主人吃的好,到時你不要抱怨。”
  “嬸嬸出門的時候,她有沒有留話?”
  “有。少奶奶說,不必為你特別買菜,冰箱有什麼就給你煮什麼。”
  “為我一個人另外煮一頓,那太麻煩了,我和你們一起吃吧。”
  “好!”阿四總算滿意,她走出去,不一會,電話鈴就響了。
  “琥珀,你真的和我合作?”子寧的聲音。
  “合作?”
  “試驗一下我是否可以不見你?”
  “啊!”琥珀想起來了,前天子寧說過,要試試不再找琥珀。本來琥珀忘記了,子寧提起來,她順水推舟:“我是在成全你嘛!”
  “你很體貼,但是幫不了我的忙。”
  “對了!你怎麼今天又打電話來?”
  “我想了兩晚,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你,也不要再見你,最好立刻回學校讀書,可是,我腦袋不合作,老是想著你。”
  “你根本沒有好好努力。”
  “我努力過了,每一次我要打電話給你,我都按住自己的手,但是,只能維持到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子寧在央求著:“你現在出來好不好,我要見你。”
  “現在?”
  “唔!我們一起吃晚飯,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
  琥珀心裡想,這真是一舉三得。第一,她閒著沒人陪;第二,她也想念子寧;第三,和子寧一起當然比在家裡和佣人吃飯好得多,於是,她答應了。
  “半點鐘後我來接你。”
  “不,一個鐘後,我要洗澡。”
  “好吧!准時六點鐘。”
  琥珀掛上電話,首先找著了阿四:“阿四姐,我也要出去,今晚不在家裡吃飯了。”
  “哼!”阿四在她背後低哼:“既然存心不在家裡吃飯,剛才就不要說得那麼動聽,怪不得老太太說她邪門。”
  琥珀不理她,上樓洗了澡,然後換衣服,仍然是那件白色的羊毛衣,不過配上一條牛仔褲,這條牛仔褲,是她在學校附近的平價市場買的,才花了七塊錢。
  她准時走出去,子寧的跑車早就在等著,琥珀跳進跑車,子寧很高興:“真的聽話,穿褲子。”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子寧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我是說你穿了牛仔褲。”
  “硬繃繃的,不舒服。”
  “慢慢的,就習慣了,你怕不舒服,為什麼不買絲絨長褲。”
  “絲絨?我沒見過,唷!好像見過,那次跟嬸嬸逛公司,不過好貴的。”
  “大不了一百幾十元,你為什麼那麼省?”
  “我窮嘛!”
  “又來了,你下課後,有沒有吃東西?”
  “沒有,家裡的人都出去了,誰會為我一個人做點心?”
  “我們先去吃下午茶?”
  “又要花錢了!”
  “吃進肚子裡,怎能算是花掉。”子寧說:“這幾天我閒著無聊,到處開車,我已經去過不少地方,我現在帶你去沙田酒店吃下午茶。”
  “我聽人家說,女孩子不要去酒店。”
  “我們不是上酒店的房間,是去吃東西的餐廳,小孩子也可以去的。”
  “那好吧!”
  穿過獅子山隧道,不久就到沙田酒店,那兒風景不錯,顧客又少,十分幽靜。
  子寧代琥珀要了飲品,他問:“舒服嗎?喜歡嗎?”
  “我在大自然生活慣了,但不是這些美化了的大自然。”
  “你不喜歡?”
  “喜歡,我喜歡一切美的事物。”
  “琥珀,”子寧突然說,一本正經的:“我很想聽聽你的故事。”
  “我?我是個鄉下人,連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都不會說。”
  “我是說你本身的,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為什麼?”
  “因為我關心你!”
  “你要我由哪兒說起?”
  “最好由你出生的時候說起。”
  “十六年前的一個晚上,我是在家鄉的祖屋出生的,那時候,祖父、祖母、爸爸、媽媽,和叔叔都在。由於祖父母沒有女兒,因此,對我這個孫女兒,十分疼愛,那時候的生活,應該是最快樂的,因為一家人都愛我。”
  子寧一面啜牛奶,一面聽著。
  “叔叔不喜歡家鄉,認為在家鄉沒有發展,很想來這兒過另一種生活,但是他又不忍心留下祖父母。後來祖父母相繼逝世,就在我兩歲那年,叔叔決定離開家鄉,但是,在這兒,我們冷家一個親戚也沒有。幸好媽媽有一個有錢的堂兄在這兒,於是,叔叔就來投靠我那有錢的堂舅舅。叔叔也算有本事,十數年之間,他自己也做了大老板。”
  “後來呢?”
  “我十二歲喪父,這四年間,媽媽辛辛苦苦把我照顧成長。在家鄉,除了小孩子,每一個人都要做工,媽媽因為思念爸爸,她一直有病,病了差不多一年,這一年來,幸好叔叔寄點錢給我們,否則,我不單只不能上學,還要去做工挨苦。一直到三個月之前,媽媽去世了,她臨終前對我說:“琥珀,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有一個親人,去投靠叔叔吧!他自小疼你,他會照顧你的。”我遵照母親的遺言,於是,我來了。”
  “你媽媽對你叔叔有恩的,是不是?他應該對你好?”
  “大人的事,我不大清楚,不過,叔叔對我真的很好。”
  “撒謊?我看得出你不快樂。”
  “叔叔對我好,是事實,我不快樂,也是事實。”
  “這沒有道理,要是家裡人對你好,你應該很快樂,你看我多快樂,從不會像你這樣拉長著臉。”
  “我怎能跟你比?你有爸爸媽媽,他們愛你、寵你。”
  “這證明沒有人愛你、寵你。你叔叔對你並不好,他忘恩負義。”
  “你相信我,叔叔真的很疼我,不過,他生意忙,整天外出,很少時間留在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如果你叔叔對你那麼好,就不應該把你送進那間勞什子學校念書,我從未聽過它的名字。他為什麼不讓你念好的學校?有中學的呀!根本就是偏心。”
  “這不能怪叔叔,因我英文不好,著名的學校不肯收我,就算這間學校我也得留級才能進去。我在家鄉念中三,現在也是中三,不過,叔叔答應我等我成績進步了,他會另替我找一間好學校。”
  “好吧!相信你,其他的人呢?”
  “你要我說真話,認真的?”
  “我關心你,怎能對我說假話?”
  “好吧,全告訴你。嬸嬸對我很冷淡,不關心我,很少跟我說話,也很少為難我。我的兩個堂弟妹都是一級頑皮鬼,年紀小小的,學得又壞又會用心計,他們常常作弄我、欺負我,找我麻煩。他們不好,嬸嬸又不肯管教,有空就出外活動,我只好受氣。那些佣人都挺會看主人家的意思,主人對我不好,我又是個老土鄉下妹,她們當然看不起我,所以冷言冷語也吞了不少。至於那位外婆,她不是我外婆,我外婆早就死了。她這個人,頑固,對我有成見,我和她的性格又合不來,而且她十分自私,老是幫著她自己的孫兒來欺負我,不過也難怪她,我又不是她的親人,我們根本是不相干的。”
  “我不讓亨利坐我的汽車,姑婆有沒有對付你?”
  “怎麼沒有,她教訓了我一頓,罰我不准吃晚飯,我只好一晚喝白開水。”
  “豈有此理!”子寧一拍桌子,立刻有一個侍者走過來:“先生,需要什麼?”
  “隨便拿些蛋糕來。”子寧仍然氣呼呼,不過聲音已壓低了一點:“你為什麼不通知我?”
  “外婆根本不准我下樓,我怎樣通知你?就算我打電話通知你,難道你帶飯給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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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3:58 |只看該作者
“我帶你上館子,要吃什麼有什麼。”
  “好吧!你當真公然和外婆作對?”
  “我承認,為了真的保護你,我和她作對。”
  “你能保護多少次?你也快要回學校了,到那時候想找個人吐苦水也不可以,還說保護我呢?”
  “只要你願意,我樂意保護你一輩子。”
  “怎樣保護我?”琥珀忙問。
  “到我家裡來,住在我家裡。”
  “那怎可以,我和你非親非故,而且,還有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好人,只要我喜歡,他們也一定喜歡!相信我,他們會給你溫情,給你快樂。”
  “我知道,我感激你。”琥珀用手帕輕拭眼睛:“但是,我不能這樣做,我要顧全叔叔的面子,我不能令他太難堪。而且,我姓冷,應該住在冷家。”
  “冷家已經是陳家的天下,你為什麼老想別人,不為自己著想?”
  “我母親常常教我,做人不要太自私,不要什麼事情都想著自己,應該多為別人著想。”
  “你媽說得對。我也不贊成傷害別人,我絕不容許人家欺負我,若有人欺負我,我會對付他。”
  “你是個天之驕子,誰敢欺負你?”
  “我也不容許別人欺負你。”
  “你對我真好。”琥珀吐了一口氣,“總算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知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我會對你更好,你看著吧!我一定不會跟你吵架。”
  琥珀笑了笑,她問:“是什麼時候了,天全黑了,看,還有人在裡面跳舞。”
  “吃完飯就要回去,明天還要上課呢!”
  “好吧!”子寧把侍者叫過來,要了兩份晚餐,同時換了一張情調較好的桌子。
  “對了!我好像一直沒有見你戴手表。”
  “我根本沒有手表。”
  “一個學生不戴手表怎麼行?”
  “學校課堂都有壁鐘。”
  “洗手間有沒有?”
  “洗手間怎麼會有鐘?你在開玩笑。”
  “所以,一定要自己有一只手表才方便,你叔叔那麼疼你,為什麼連手表也不買給你?”
  “叔叔早就答應買手表給我,他還要親自帶我去表行,讓我自己挑呢。可是,他實在太忙,下班回家,人疲倦死了,我怎好叫他帶我去買表,生意人,難得有一天清閒。”
  “你叔叔沒有空,你嬸嬸總有吧?”
  “她呀!比叔叔還忙,今天和林太太逛公司,明天去看時裝表演,每星期起碼打四五天麻將。”
  “我沒有說錯,他們根本不關心你!”
  “不要發牢騷了,好不好,叫東西吧,我還要趕回家呢!”

子寧剛要出門,王珍妮來了。
  子寧看一看表,他約好了琥珀。
  “我終於把你找到了。”
  “你曾經來過嗎?”
  “來過好幾次了。”
  “你來找我之前,先打一個電話,我一定會在家裡等你。”
  “電話?我打了幾十次。忠叔老說你出去了,你最近忙些什麼?天天出去,又不來找我,我悶死了。”
  “打球,去玩,兩年沒有回來嘛。”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美國?”
  “你每次看見我,為什麼老問這個問題?”
  “學校早就開課了,應該回美國了。”
  “對呀!你早說要回美國,你呆在這兒干什麼?難道你也忙著?”
  “哎唷!你怎麼這樣說話?我跟你一起由美國回來的,當然要和你一起回去。”
  “要是我不回去呢?”
  “你要留下來?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喜歡回美國去,在家裡是最舒服最快樂的,要吃什麼就有什麼。”
  “你怎能跟我一樣?我前兩年修的學分多,遲些回學校沒有關系,你呢?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拿了一半分數。”
  “你不是說過不回去的嗎?”王珍妮翹一下嘴唇說:“甚至,我才不在乎那張文憑,我又不是等它去找事做賺錢,反正我已經是個留學生了。”
  “那你索性不要念書。”
  “我回不回美國,上不上學,那要看你,你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你回美國,我就跟你回去,把方帽子帶回來。”
  “我跟你在一起那麼久,現在才知道你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什麼事都跟著人家走。”
  “我沒有主見?我是嗎?”王珍妮指一下自己的鼻尖,沉著臉,“我王珍妮最有主張,只不過遷就你。”
  “為什麼要遷就我?”
  “表哥,你怎麼搞的?”王珍妮跺腳撒嬌:“難道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們這班表姐表妹都捧場,感謝大家看得起我,不過,我只有一個人,不能把自己割開平分。”
  “你是說,除了我,你和那些……”
  “大家都是親戚嘛。”
  “我不同,我不同!”珍妮大發起小姐脾氣,“我們在一起,已經兩年了,我們同一間學校,我們……”
  “你不要忘記,我念經濟,你念室內設計,由經濟學院到藝術學院,要跑一段好長的路。我們一年也見不到十次,而且,在美國還有露絲表姐、瑪利、天娜、安妮……”
  “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和你一起去美國,一同回來的,我們一向感情好。”
  “大家都是親戚嘛。”
  “哪有這麼簡單……”
  子寧再一看表,心裡感到很不耐煩,他叫了一聲說:“大小姐,我今天沒空跟你聊,改天打電話給你。”
  “喂!你去哪兒?”珍妮追上去抓住子寧。
  “有事辦當然要出去。”
  “什麼事?”
  “私事。”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珍妮死纏著:“我今天找你,是要你陪我去玩的。”
  “改天好不好?今天實在沒有空!”
  珍妮哇的一聲哭起來,子寧趁她擦眼淚,立刻溜走。
  冷家門前的琥珀,等了又等,越等越焦躁,越等越擔心,雖然嬸嬸已經出去了,但是外婆仍在家裡,萬一她跑出露台,看見她在馬路上兩邊走,麻煩就來了。
  每次約會,王子寧總是比她早到,她從來未等過這麼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她開始為子寧擔心。
  就在這時候,阿四由屋子裡走出來,琥珀嚇了一跳,心知不妙。
  “侄小姐,老太太有事找你。”
  “我?……”
  “請你跟我回去。”
  琥珀不敢反抗,乖乖的跟在阿四後面,還一步一回頭的盼望子寧。
  回到屋裡去,陳老太太拉長著臉坐在大廳。
  “我以為你失蹤了。”
  “外婆,我出門前告訴了阿四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阿四又不是一家之主。喂!你今天為什麼不上課?逃學?”
  “今天學校下午沒有課。”
  “功課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
  “書本都全部溫習好了?”
  “還沒有完全好,我想等……”
  “啊!放下書本,竟然在街上蕩,你呀,也不怕你叔叔傷心,他每個月花錢供你讀書。你不好好努力,還要去蕩街,你叔叔的錢不容易賺,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之內,我一定把功課全部溫習好。”
  “你剛才站在街上做什麼?”
  “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剛才在馬路上蕩來蕩去,十足像那些壞女人想拉客人。”
  “我只不過……”
  “只不過是散步是不是?好,散步完了吧,立刻回房間讀書。”
  “外婆,我和……”
  老太婆手一揮,不讓她把話說清楚:“你叔叔嬸嬸不在,就應該由我來照顧你。好孩子,應該用功讀書,我是在關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想人家說我偏心,只顧自己的孫兒,不關心你。現在我正在關心你,立刻回房間,關上房門好好讀書,阿四,陪侄小姐上樓。”
  “用不著陪了,”琥珀忍住氣,真想哭:“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琥珀上了樓梯,陳老太太咭咭的笑。在屋子外面的子寧,來到冷家門外,四處都看不見琥珀,心裡又急又怕,琥珀去了哪兒?難道她等得太久,一氣之下,已經回家去了。
  最後,子寧把汽車停在冷家門前,然後去按門鈴。
  阿四來開門:“表少爺!”
  “請問你……”
  “老太太在廳裡,請進去吧。”
  子寧腳踏進客廳,果然看見陳老太太,他叫了一聲姑婆。
  “子寧呀!真是好孩子,來看看姑婆,我正在閒著閃著呢。”
  “姑婆,琥珀……”
  “你是來看姑婆呢?還是看琥珀?”
  “我來問候姑婆,不過,我約了琥珀,她是不是在房間?”
  “你約了琥珀?約了什麼時候?”
  “約好了兩點鐘。”
  “琥珀這孩子,一點責任感都沒有,約了你兩點鐘,她一點鐘左右,就跟人出去了。”
  “什麼人?”
  “誰知道是什麼人?她從來不介紹朋友給我們認識。不過,她由家裡出來不很久,也不會有什麼朋友。百分之一百是同學,好像還是個男同學,女孩子大了,難管教啦!”
  “姑婆。”子寧站起來,因為琥珀的原故,他對這老太太也沒有什麼好感:“我走了。”
  “不,既然來了,一定要吃點心。”
  “改天吧!我要立刻去找琥珀。”
  “去哪兒找?她已經去了一個多鐘頭,還是多坐會兒吧。”
  “再見,姑婆!”子寧說著就走,老太婆掩著嘴忍著笑。
  子寧開著車,在冷家附近每一條街都找過了,越找心裡越煩、怨恨更多,他剛才為了趕時間來見琥珀,開快車差點沒了命,而琥珀突然失約,和那鬼同學去胡混。
  子寧心灰意冷,回到家,珍妮還沒有走。子寧看見珍妮,心裡一陣歉疚,無可否認,在未認識琥珀之前,他和珍妮最接近,感情也不錯,剛才為了琥珀,竟然害她哭了一場。
  “看!我把事情辦完,就立刻回來了。”他愉快地攤開兩只手。
  王珍妮背轉身,不肯看他。
  “為什麼生氣?我不是回來了嗎?”
  “你又不是為我回來,這是你的家……”
  “我算准了你仍在我家裡,我才回來的。”
  “你撒謊,你又不是神仙。”
  “好表妹,不要生氣了,剛才是我不好,現在賠罪,罰我請你看戲、吃飯好不好,來吧!別浪費時間。”
  可憐的琥珀,躲在自己的房門裡,由於關上了房門,她根本不知道子寧曾經來過,她房間的窗戶對著後花園,因此,她也看不見子寧的汽車曾經泊在她家的門口,她一直在擔心著子寧的安危,他為什麼不來了?
  她好幾次,想溜到樓下打電話給子寧,可是,外婆總是坐在電話的旁邊,要麼就是她跟人通電話聊天。琥珀作過十數次嘗試,一直到十點鐘,她自己也困倦了,而且明天一早還要上課,所以她決定放棄。第二天,琥珀一等到放午學,吃午飯的時候,她跑到學校附近打電話給子寧。
  “喂!哪一位?”
  “子寧,我是琥珀,昨天……”
  “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麼?你還沒有睡醒?”
  “快一點了,還沒有起床?我又不是吃軟飯的。”子寧聲音很冷。
  琥珀感到奇怪,那太不像子寧,平時子寧跟她說話,不是這樣的,她又問一次:“子寧?”
  “有話快說吧?是不是做了虧心事,話說不出口?”
  “做錯事的是你不是我,昨天你約我兩點鐘的,我由一點五十分等到兩點多,你連個影子也沒有。”
  “那當然了,你一點鐘就跟你的男同學玩樂去了,你當然見不到我。”
  “哪一個男同學?”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男同學。”
  “我昨天由兩點十五分被關在房間裡,一直沒有出去,什麼鬼男同學?”
  “你真的沒有出去?那,我到你家的時候你應該在家。”
  “你到過我家?什麼時候?”
  “兩點四十分左右!”
  “我正在房間裡溫習功課。”
  “可是姑婆說你和男同學出去了。”子寧說:“而且,我來過,你應該聽到我的聲音,為什麼不跑出來。”
  “我在街上等你,被外婆找回去,她要我關上房門讀書,關上門,我的房間又不接近大廳,我什麼都聽不到。”
  “我中計了!”
  “電話裡說話不方便,我下課後,會在老地方等你。”
  他們見了面,把一切都說出來。子寧搖一下頭:“姑婆真陰險,想不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有這種女人。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我們鬧翻了,她又占不到便宜。”
  “主要是她不喜歡我,她自私,對我有成見,一直認為我不好,她認為只要作弄了我,我痛苦,她就快樂。”
  “以後我再不會相信她。”
  “你昨天為什麼遲到?”
  “一個表妹來了,她就是你嬸嬸大姐的大女兒——王珍妮。”
  “她找你有事嗎?”
  “沒有什麼事,大家是親戚,她來坐坐,我陪了她一會兒,所以遲到。”子寧突然想起了什麼,叫了起來:“呀!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留在家裡忘了拿出來。”
  “為什麼突然送禮物給我!”
  “送禮物要有理由的嗎?琥珀,你現在和我回家,我可以立刻送給你。”
  “不,”琥珀用力搖頭。
  “為什麼?”
  “你那麼富有,我那麼寒酸,而且,我怕看見你媽媽。”
  “為什麼怕我媽媽?我媽咪是個好人,她會喜歡你,對你好。”
  “可是……你的家一定很華麗,我走進太華麗的地方會心跳,我好怕,我只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土貨,我不配。”
  “全世界的人看不起你不要緊,但是,你必須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小看自己。大家都是人,有什麼配不配?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子寧,我不懂有錢人的規矩,要是我有什麼失儀的地方,你要隨時糾正我。”
  “這樣緊張干什麼?又不是去皇宮見皇帝,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不希望我的一舉一動,惹人笑話,丟你面子。”
  “沒有那麼嚴重吧?”
  “怎麼沒有,那天我在姨媽家裡,用手抓東西吃,人家給我碟子我還拒絕呢。就站在桌子旁吃了許多。”琥珀誠懇地說:“子寧,我們鄉下人,真的沒有什麼禮貌,我求求你,幫我一次。”
  “好吧!”子寧不以為然地搖頭:“我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那麼聰明,很快就跟上了,一路上,我還會告訴你一些特別的規矩,擔保你人見人愛。”
  冷柏年的家在九龍塘,子寧的家在山頂,汽車要駛過一條很長的路。
  在一扇金鐵閘的大門前,子寧按一下號角,電動門就自動的打開。子寧一直把汽車駛進去,琥珀問:“為什麼門會自己打開,自己關上?”
  “這是裝上電子的自動門,由守門的操縱開關,這樣比較方便,比較安全。”
  “你剛才按一下號角是暗號?”
  “不,我是怕守門的跑開了,不在控制室,我們裝上了閉路電視,誰來了、誰要走,都知道。”子寧把車向前駛。
  “很神奇。”
  “很科學化。”
  “你們的花園真大,比叔叔家大幾倍,那些樹又高又大,好像還有果子。”
  “木瓜、龍眼、葡萄,後園還有蕉樹,我們種的甜柑,比西施柚還要大。”
  “坐在花園裡就可以吃個飽。”
  “我們的花王,以前是開果園的。”子寧把車駛進車房:“進屋裡去吧。”
  琥珀怯生生地跟在他後面,在花園和屋子的台階上,站著兩排男女,一排是戴白帽子、紅裙子、紅鞋白短襪的女孩子;一排是穿白衫黑褲的男女佣人。
  他們看見子寧,立刻喊:“少爺!”
  “這位是表小姐,冷表小姐。”
  “冷表小姐。”
  琥珀不斷點頭,不斷微笑,過了台階,琥珀在子寧的耳邊問:“你家為什麼請了那麼多護士?整排的,好唬人!”
  “護士?在哪兒?”
  “你看,那些戴白帽子的。”
  子寧笑了起來:“她們不是護士,是佣人,她們不會為你打針的。”
  “佣人,為什麼不穿白衫黑褲。”
  “我們的佣人,分等級的,當然是忠叔叔高級,因為他是管家,又會中英文;第二級是那些戴白帽子的,她們起碼要小學畢業;第三級是男工人;第四級是女工人。”
  “我明白了,那些戴白帽子的,就好像《紅樓夢》裡,賈寶玉的近身丫頭襲人和黛玉的丫頭紫娟。”
  “你怎麼也研究起紅學來了?”
  “我天天看電視嘛!”
  “原來還是個電視迷。”
  “我每天就只有這一個小時,平時下了課,就算不用忙著做功課,也休想接近電視機,因為我的兩個表弟妹一定把我排擠。六點多鐘,叔叔沒有應酬回家,而飯前外婆總要睡一覺,所以,七點至八點,就是我的黃金時間。”
  “三個電視台都有好節目,為什麼偏要選《紅樓夢》?”
  “最初來時看《家變》,我喜歡看那個叫朱江的,可是他的戲很少,等了一個晚上,他才出鏡一次。於是,我就看《紅樓夢》,扮賈寶玉的那個男明星很俊俏,很討人喜歡。”
  “你喜歡小白臉?”
  “誰說的!”琥珀滿面通紅:“看戲嘛。”
  踏進客廳,地上舖滿厚厚的紅毛氈,整間屋子的東西都好像用金做的,金碧輝煌。
  子寧拍了拍一張金色的通花椅:“喜歡嗎?全是法國貨。”
  “喜歡!看,這牆好奇怪,在放電影?這海景美得很。”
  “這牆是特別些,我們不用壁畫,也不用牆紙,用一幅落地的立體相片,後面裝上幻燈。晚上把所有的燈關掉才好看呢,簡直像看見一幅真的海景一般。”
  “真美,做夢也沒有想過。”
  “來,上樓,到我的房間來。”
  “你媽咪呢?我不要先拜見她?”
  “我怎麼忘了!”
  剛巧有一個丫鬟送來了飲品和糖果,子寧說:“去通知夫人,冷家的表小姐來了。”
  “夫人不在家。”
  “去了哪裡?”
  “忠叔才知道,請少爺、表小姐等一下。”
  她退出去了,不久,一個穿黑西裝制服的中年男人進來了:“少爺,冷表小姐。”
  “媽咪去了哪裡?”
  “一個鐘頭之前,張太太來接夫人去打牌,夫人和老爺都不回來吃晚飯了。”
  “那你吩咐廚房,准備我和表小姐的菜,表小姐喜歡吃燉圓蹄。”
  “是的。”
  忠叔退出去,子寧帶琥珀到房間。
  推開門,琥珀立刻看見那雪堆似的白毛氈。
  “子寧,我脫掉鞋子,你不介意吧。”
  “我也要脫掉鞋子。”
  走進房去,琥珀問:“為什麼沒有床,唔,地上舖得那麼好,一定睡在地上。”
  “我這一間是四套房,這兒是小小的會客廳,當然,只有自己喜歡的朋友才有資格進來,裡面是睡房,左邊是書房,右邊是浴室。”
  “有錢人,真了不起!”
  “來,坐在地上,是不是很舒服,想更舒服,可以躺在床上。”
  “子寧,有一件事,我感到很迷惑,想問人,又不敢問,我叔叔家、綺雲表姨媽家、你的家、你的房間,為什麼都把好好的毛氈扔在地上,讓人踏,讓人弄污,那不是太浪費嗎?”
  “琥珀,這個問題幸好你是問我,如果你問姑婆,她一定又會笑你,舖在地上的,不是毛氈,是地氈。專舖在地上,不能拿到床上當被蓋的。地毯一般都比毛氈粗厚,你摸摸我床上的毛氈,是不是輕軟許多。”
  “有錢人,花樣真多。”
  “噢!對了,別又忘了,我要把東西拿出來。”琥珀仍然在撫他的床上的毛氈,軟綿綿的,又暖又柔。
  子寧交給她一只盒子。
  “我可以打開來看嗎?”包著金光閃閃的花紙,那麼耀眼,令琥珀感到好奇。
  “當然可以。”
  琥珀揭開盒蓋,嘩!這才是金光閃閃呢。
  “表,一只手表。”
  “喜歡嗎?”
  “喜歡,好喜歡,一定很貴是不是?叔叔給了我不少零用錢,我本來想自己買一只手表,可是一看到價錢,最少也要幾十塊錢,但是,都沒有你這只手表那麼名貴,要幾百塊吧?”
  子寧一直在笑,沒有說話。
  “我能不能戴一下,只是戴一下?”
  子寧不斷點頭。
  琥珀把手表小心地放在雪白的手腕上,老半天,就是弄不上:“我棄權了。”
  “我來替你戴上,教你一次擔保你就會。”子寧替琥珀戴上了手表。
  “啊!”琥珀開心地旋轉著身體:“你看我多有氣派,我能帶多久?五分鐘!”
  “隨便你喜歡。”
  “十分鐘好不好?這新手表是誰的,你媽媽的?”
  子寧又是笑。
  “十分鐘這麼快就過去了!”琥珀看看手表,依依不舍,她緩緩伸手去解手表。
  子寧用手按住她的手,搖一下頭。
  琥珀那迷人的眼睛透著問號。
  “假如你喜歡,就戴在手上不要脫下來。”
  “怎麼可以?這是人家的東西。”
  “我送給你的,有了它,你用不著往每間舖看時間,去洗手間的時候也可以戴著它。”
  “送給我,你拿你媽媽的東西送給我?”
  “不是我媽媽的,她戴的是鑽石表,二十幾萬的,我買不起。手表是昨天上午買的。”
  “你買的我也不能要,假如你買一個洋娃娃送給我,我會很高興,因為,十幾年來,我就希望自己有一個漂亮的洋娃娃,我看過價錢,十幾塊錢的已經很美,但是這只手表,怎麼說我也不會要的。”
  “為什麼?”
  “太貴重,我媽常說,無功不受祿,我雖然喜歡美麗的東西,但是,我要用我自己的一雙手,把錢賺回來,然後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
  “好吧!你替我把這只手表由窗口扔出去。”子寧推開了琥珀的手,他氣呼呼的跳到床上去,伸長腿坐下來。
  “為什麼生氣?”
  “嘿!”
  “我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因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根本沒有我。”
  “我沒有你?”
  “當然,你只知道清高,拒絕人家的東西來維持你自己的自尊,可是你沒有想過我。我因為你連一只手表也沒有而難過。前天我想了一晚,昨天我到了表行,花了足足一個小時的時間,千挑萬選才選了這只手表。”
  “我?……”
  “我從來沒有為自己買過一樣東西,因為只要我說一聲,媽媽就會立刻買給我。”
  “子寧,你待我太好,其實,我們只不過是算盤才打得響的親戚。”
  “這話是誰說的?”
  “外婆。”
  “經過昨天的事,你還相信她的鬼話?”子寧還是很生氣,“你到底還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我怕你生氣,我收下了,可是,我能送什麼東西給你,你什麼東西都有了。”
  “又不是聖誕節交換禮物。”
  “交換友誼嘛。”
  “唔,那還說得過去。這樣吧,你送我一張相片。”
  “好,等我有空就到攝影室拍照。”
  “不要讓我等太久,回美國之前我就想要。”
  “我明天下課就去,一定趕得及。”琥珀不停看著手表,“很美,謝謝你!”
  “就是比不上一個洋娃娃,是不是?”
  “不……”
  “表哥……”外面突然響起了聲音,是珍妮,她沒有等子寧回答,便開了房門。
  跑進去,看見子寧和琥珀坐在床上,她整個呆住了。
  “你,你們……”
  “我來給你們介紹,”子寧跳下床,“這是王珍妮,這是冷琥珀,大家都是親戚。珍妮,琥珀才十六歲,你應該叫她表妹。”
  琥珀也隨即站起來,含笑向王珍妮鞠了一個躬。
  王珍妮老大不高興,可是不知道應該怎樣發泄,子寧那麼自然大方,一點也不像做了虧心事。至於琥珀,她恨她,但是又怎樣,人家正在鞠躬,正在笑呢,好意思開口罵嗎?
  “有事嗎?珍妮。”
  “媽咪請你今晚回家吃晚飯。”
  “改天好不好?今天琥珀在我家作客,沒有理由做主人的溜掉。”
  “你可以帶同她一起到我家。”
  “我們家的廚子已經准備好晚餐,而且,琥珀很怕羞,她可能不肯到你家去。”
  “表哥!”珍妮斜視他,忍住滿腔怒火,“你似乎很了解她。”
  “是的,她什麼都告訴我。”
  “啊!那,你們是情投意合,相親相愛。”
  “別開玩笑好不好,琥珀很保守的,她不像你們那麼新潮,說愛就愛。”
  “是的,我們低賤,不夠清高。”王珍妮咬了一下唇再問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我要你正正式式答復我。”
  “約會分前後,我既然約好了琥珀,又怎能跟你回去?你應該講道理。”
  “我蠻不講理、我沒有教養、我沒有學問、我不夠溫柔,既然我樣樣都不好,那我識趣點走開好了。”珍妮嘴巴沒停:“你們可以繼續做你們的游戲。”
  她話一說完立刻轉身,拔腿便跑,她以為子寧會追著叫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對著琥珀聳聳肩膀。
  “珍妮表姐為什麼這樣生氣?”一直不敢發言的琥珀輕聲問。
  “這就是小姐脾氣,她們一不高興就罵人,而且罵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怕了那些千金小姐,她們挺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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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6:01 |只看該作者
“幸而我不是千金小姐。”
  “你為什麼不是千金小姐,只是,你沒有千金小姐的臭脾氣,別管她,我拿一些小時候的相片給你看……”
  琥珀在王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飯後子寧還要看著她做功課,從旁協助,九點,琥珀要走了。
  “才九點鐘,我們坐車兜風。”
  “叔叔今天會早點回家,我要趕在他前頭,讓他知道我常常外出,他可能會不高興。”
  “你連一點自由也沒有,剝奪人權。”
  “我是個學生,早睡早起是應該的,況且,叔叔養我,教育我,他是有權管教我的。”
  “好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門口附近,琥珀突然要求子寧用手帕包住手表。
  “為什麼要包著,好像手受傷了似的,而且表是看時間用的,包著多麼不方便。”
  “我是擔心手表會碰壞碰損,包著它,可以保護,這不單只是手表,而且是紀念品。”
  子寧笑了,他替琥珀把手表包好,琥珀很高興,向他揮手道別,便跑回家去。
  家裡靜悄悄的,她輕而易舉就過了關。
  第二天,她不單去拍了照,而且還買了一球白色的羊毛線。
  在家鄉,她母親是編織能手,所以,琥珀也學會了編織。琥珀知道子寧喜歡白色,准備為他編織一條白色的羊毛頸巾。
  琥珀外出的時候,冷家來了一位客人。
  她帶了許多禮物,一進門就要見陳老太太。倩雲忙著招呼。
  “大姐,好孝順啊,來看媽媽。”
  “倩雲,你這樣說,我是難得孝順了。我每個月,無論有多忙,總會來看母親一次。”
  “但是,你前幾天剛來過。”
  “對呀,前幾天你才送了幾千元糖果錢給我,怎麼又來了,中了四重彩,分點錢給媽媽?”
  “如果我中了四重彩,我把所有的錢全送給媽媽,我今天來,唉!……”
  “有什麼事?”陳老太太和倩雲關懷地問。
  “我一連生了四個女兒,除了大丫頭珍妮,沒有一個是我喜歡的。”
  “我也疼愛這個長孫女啊。”
  “人人都疼她,所以我才心痛。昨天,她哭著跑回家,連晚飯也沒有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欺負她?”
  “我一直沒有告訴媽,我那麼疼珍妮,為什麼老遠把她送去美國讀書?”
  “對啊!”倩雲說:“我問過了你幾次,你每次總是笑,不肯說話。”
  “都是為了表嫂家那個寶貝兒子。”
  “王子寧?”
  “可不就是為了她,珍妮很早就喜歡他,對於這門親事,我是百分之一百滿意。可是,追求子寧的人可真多,單是和珍妮同輩的表姐妹,少說也有七八個,我為了要珍妮得到子寧,他去美國,我也讓珍妮去美國,他念那一間學校,我也讓珍妮念那一間學校,兩年啦,我母女倆這一片苦心……”
  “是不是子寧占了珍妮的便宜?”
  “那才好呢!我們有了把柄在手,珍妮倒不愁嫁不進王家。可是,子寧是個傻子,一天到晚就是只會打球,好像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似的。兩年了,他的眼中就只有球。”
  “我看子寧還不大成熟,像個小孩子似的,整天就只是玩,我看,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根本就不懂。大姐,別心急,珍妮也不過二十歲,多等幾年,子寧成熟了,就會向珍妮求婚。那些表姐妹根本不用怕,沒有人能比珍妮漂亮。”倩雲得意地說:“陳家是出了名的美人窩!”
  “等呀!不能等啦,珍妮遇到敵手了。”
  “誰?”
  “你猜珍妮為什麼會哭著回家?她親眼見子寧和一個女孩子,在子寧的床上。”
  “在床上干什麼?”陳老太太問。
  “哪一個的女孩?”倩雲也興致勃勃。
  “就是你們家的侄小姐。”
  “琥珀?怎麼會?”倩雲訝然。
  “為什麼不會?子寧還叫珍妮叫她琥珀表妹,你現在明白了吧!”
  “沒有理由,子寧滿身洋氣,怎會看上一個土包子,絕對不會!”
  “我相信綺雲的話,不錯,琥珀是個土包子,風度和儀表跟珍妮比,坐火箭也比不上,但是,她有一雙勾魂眼,不知迷了多少男人。”
  “媽,琥珀這個丫頭,的確是漂亮得很,不過,子寧無論如何不會看上她,無論家庭出身、教育程度、生活習慣,完全兩樣。單是談話,已經大有問題,外國回來的男女孩子,十句說話,有七句英語,琥珀懂個屁!”
  “不懂的是你,兩個人相好,用得著說話?你天天逛街,什麼都不知道,琥珀和子寧約會頻頻。有一次,子寧還找上門來,一聽見琥珀不在,轉身就走,根本不把我這老太婆看在眼內。”
  “真的?”倩雲拉著綺雲的手:“大姐,真對不起,想不到那土貨竟然勾引了珍妮的男朋友,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倩雲,你可以叫琥珀退出,把子寧讓回給珍妮嘛。”
  “你們兩個都是傻蛋,你以為買了一塊好看的衣料,誰喜歡就讓給誰?琥珀的脾氣硬得就像塊石頭,教訓她?省點氣力吧?”陳老太太抿著嘴,揮了一下手。
  “那我們雙手捧送給琥珀?”綺雲老大不高興,“珍妮說過非子寧不嫁的。”
  “大姐,琥珀是有幾分姿色,不過,她才十六歲,她什麼也不懂,況且子寧要回美國去的,子寧一走,珍妮就可以控制他。”
  “有那麼簡單?”陳老太太盯了倩雲一眼:“你告訴你大姐,以前柏年回家,第一個找誰?”
  “當然找我!”
  “現在呢?”
  “現在?最近有些婦女活動,我根本很少在家,所以沒有注意。”
  “那我告訴你吧!冷太太。現在冷先生白天回家,立刻就去見琥珀,當然,除非他回家的時候很晚。”
  “是嗎?”倩雲笑得很不自然。
  “琥珀剛由鄉下來,一舉一動令人看不順眼,但是時間久了,她人聰明,領悟力高,適應力強,過不了很久,她會變得又精又機伶,那時候,更會討人喜歡。倩雲,你還活在夢中呢,丈夫快要不屬於你了。”
  “媽,不要危言聳聽嘛。”倩雲心裡生氣,但表面裝作撒嬌:“她才只不過是柏年的侄女,又不是……”
  “這才慘呢!如果她是柏年的情婦,那你可以說天下男兒皆好色,可是,你竟然鬥不過丈夫的侄女兒,你多沒面子。”
  倩雲鼓起了腮,坐在一角。
  “媽,我們親眼看著珍妮給人家欺負?”綺雲還是死心不息。
  “當然不會便宜那小鬼,第一,珍妮是我的親孫女,天下哪有不愛孫女的外婆。第二,我視琥珀如眼中釘,我和她呀,是時辰八字不對,相克相沖。自從她來了,我就沒有好日子過,這個人我非要好好對付不可。”
  “媽,我們能對付琥珀嗎?”綺雲不知道有多高興:“你有把握嗎?”
  “只要我們三個人同心合力,一定可以對付她,不過,越快越好。越遲,她懂得越多,我們更難應付。琥珀在我們掌握中,對付她不難,不過,子寧就麻煩了。”
  “男人最無情,只要琥珀退出,子寧慢慢的就會把她忘記。”
  “不,不會!”陳老太太搖著頭:“你們都不知道,但我看得出,子寧已經愛上了她。”
  “那也不難,我們可以向表嫂下手,叫她禁止子寧和琥珀來往。”綺雲說:“誰願意娶一個土包子媳婦?”
  “表嫂願意。我曾經和她談過子寧的婚姻對像,她表示婚姻大事完全由兒子自己一個人作主,她絕對不加干涉,甚至不加意見,金發碧眼、窮家女,甚至大盜之女,只要兒子喜歡,她勢必支持。”
  “大盜之女?”
  “大盜之女,古代金玉奴,她都不會介意,假如你問她:‘不怕影響你的家聲嗎?你們是大富之家!’她會回答:‘我們要的不是那做強盜的爸爸,是娶他的女兒,只要她本人好,我兒子滿意,何必去管不相干的事。至於家聲,以我丈夫地位,我不相信還會有人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攻擊他。’”
  “莫名其妙!哪有這樣的母親!”
  “的確有這樣的母親,倩雲沒有說錯。”陳老太太這一次朝著二女兒:“她是個新潮的人物,作風民主,如果你的理由是琥珀是個鄉下女,娶她作媳婦會影響她的家聲,說不定,她還會反過來教訓你一頓,說你多麼老古,追不上時代,結果,你只有自討沒趣。”
  “怎麼辦?我們失敗啦!”
  “那也不一定,子寧呢,他迷死了琥珀,而且這些年輕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長輩。我們是絕對不能夠說服他,那我們只有向琥珀和表嫂下手。”
  “你不是說過,不可以說服她?”
  “我們三個人同心合力,想個辦法,憑我的人生經驗,我不相信鬥不過她們。”
  “倩雲,”綺雲突然說:“真對不起,我們竟當著你的面計算琥珀,琥珀畢竟是你的侄女兒。”
  “大姐,你說錯了,琥珀是柏年的侄女,不是我的侄女,她跟珍妮比,珍妮比她親,我當然站在你那一邊。”
  “謝謝你,倩雲。”慈母之心,可憐、可憫也可恥。因為為了自己的女兒而損害他人,是不可饒恕的。
  晚上,房間裡只有柏年和倩雲兩個人。
  “柏年,”倩雲正在進行她自己應負的任務:“前幾天你告訴我,你快要出國?”
  “是的,董事局決定派我去日本開設分公司,人家都笑我開荒牛。”
  “大約要去多久?”
  “前年的新加坡分公司開辦,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這一次,恐怕也要兩個多月。”
  “什麼時候去?”
  “快了,大約下一個星期。”柏年把倩雲拉進懷裡,“為什麼突然關心這些,是不是等我一上了飛機就會情人。”
  “去你的,兒子都十歲了,誰還肯要我這個老太婆?”
  “老?女人四十一枝花。你距離一枝花還有好長的階段,何況你又那麼漂亮,我真擔心!”
  “擔心什麼?你知道,丈夫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第一位,十一年了,還不了解我。”
  “我是跟你開玩笑。”柏年鄭重其事地說:“我正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去了日本,希望你好好照顧琥珀,你知道,她什麼都不懂。”
  “你放心吧!一衣一著,少不了她。”
  “我不擔心這些,我知道你不會刻薄她,我是怕,媽……”
  “媽媽年紀大了,人也頑固了。琥珀脾氣也太硬,不會討老人家歡心,不過你放心,有什麼事我總會護著她,替她說好話。”
  “真是我的好太太,我去日本,買一箱新裝送給你。”
當琥珀和子寧見面的時候,兩個人的手都放在背後。“你的手呢?”
  “你的呢?”
  “拿相片嘛!”琥珀把左手伸出來。子寧也用左手接過相片,可是,相片是用袋子裝好的,他心急著要看,把右手也伸了出來,交給琥珀:“這是你的。”
  琥珀接過去,一看,忍不住歡呼:“洋娃娃,好美好美的洋娃娃。”
  “好漂亮的相片。”子寧全心全意地看:“那眼睛,仿佛在溜動,那嘴唇仿佛在笑。”
  “子寧,拍得不好,是不是?”
  “怎麼會,你人漂亮,也上鏡頭,好看極了!等會兒我買一個相架鑲好它,改天我給你拍一些活動相片,彩色的。”
  “活動相片?”這鄉下姑娘從未聽過。
  “用一副活動相機,把你的一舉一動拍攝下來,然後用活動放映機,播放給你看。”
  “那多好玩。”
  “而且很有紀念性。尤其我回美國之後,只要看見那些活動照片就可以看見你跳,看見你笑。”
  “紀念?你是不是也應該送一張照片給我?”琥珀低垂著頭:“我也喜歡看見你笑。”
  “相片全部在美國,我回美國之後,立刻寄給你。喜歡不喜歡洋娃娃?”
  “漂亮極了,又高又大,簡直像個小嬰孩,我活了十六年,還是第一次自己擁有一個洋娃娃,我要把它放在枕邊,陪著我睡覺。”
  “我也要把你的相片放在枕邊。”
  “你那麼高大那麼重,壓碎了玻璃才好玩呢。”琥珀把洋娃娃抱得緊緊的很開心,開心得想拍手跳躍。“好重呀!”
  “用兩只手。”
  “噢!對了!這是我送給你的,你看看喜歡不喜歡。”琥珀把白色羊毛頸巾遞給他。
  “頸巾,白色的。”子寧立刻把頸巾圍在脖子上:“真暖,真舒服!一定花了你不少錢。”
  “不是買的,是我親手編織的,我還擔心編織得不好,你不喜歡。”
  “你還會編織,為我而編織。”子寧忘形地握著她的手,“你真好,這是我二十年來最心愛的禮物。”
  琥珀只看了看他的手,第一次,她沒有把手抽出來,只是低垂著眼。
  子寧有意外的喜悅,他用另一只手合著琥珀的小手:“琥珀,我……”
  琥珀感到面孔發燙,心裡撲通撲通的,但是,她很喜歡子寧這樣握著她的手。
  “我下一個星期就要回美國去了。”
  “那麼快!”她猛然抬起頭。
  “假期早就完了,我不能不回學校,但是,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琥珀真的想哭,子寧要走了,以後還有誰關心她、陪她玩、愛護她?他比叔叔待她更好,她不知道,長久看不見子寧,生活怎樣過下去。
  “琥珀,這樣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美國念書,美國也有中學。”
  “叔叔是不會供我留學的。”
  “你用不著要他的錢,只要他肯,我媽媽自然會供給你一切生活費用。”
  “不,這怎麼可以?我不能平白無故的接受人家的幫助。”
  “人家?你不把我爸媽當親人,琥珀,假如我們結了婚,算不算自己人。”
  “結婚?”
  “是的,琥珀。”子寧緊緊握著她的手:“我要和你在一起,只有看見你,我心裡才快樂。我不能一天不見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只有結婚。”
  “可是,我才十六歲,中學三年級學生,而你還沒有大學畢業。”
  “你們家鄉的女孩子,是什麼年齡結婚的,你知道嗎?”
  “沒有一定的,阿芳二十八歲結婚,阿蓮十五歲就出嫁了。”
  “你十六歲,不算最小,當然,也不算大。”子寧想了想:“這個時候,十六歲結婚,似乎是早了一點,我們可以先訂婚,然後我們用未婚夫婦的名義,一起在美國念書。”
  “不可能的,子寧,沒有人同意我和你結婚,外婆、嬸嬸,甚至叔叔也會反對。你的父母,也不會要我這個老土做媳婦,因為我配不起你,人家會說閒話。”
  “你到底想嫁給我,還是嫁給人家。人家的話,你何必管?說到配不配,只要我認為配就配,人家怎樣想,你根本用不著去理會,問題只是你愛不愛我。”
  “愛?”這話可問倒琥珀,因為,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愛情。
  “你不愛我?”子寧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琥珀的面孔。
  “不是,不是,只是,”琥珀又急又彷徨:“我只是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沒有戀愛過。我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最快樂,你不在身邊的時候很寂寞,心裡空空虛虛的,好像缺少了什麼。我天天想你,看見你喜歡吃的東西就會想到你,看見跟你同樣大小的女孩子我也會想起你,甚至連做夢,我也會夢見你。我相信這就是愛情了,你有這種感覺嗎?”
  每一句話都好像是琥珀自己想說的,其實,她還要補充一句,子寧就是她的快樂,她的依靠,沒有他,她會變成一無所有。她點著頭,甚至想告訴子寧,她不能沒有他。
  “這證明你也愛我?”子寧把她的頭抱向他的懷裡,他用兩只手輕輕地擁抱她:“女孩子真可愛,軟綿綿的。”
  琥珀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極了,她但願能永遠依靠著他。
  “琥珀,我們分頭工作,你回家告訴叔叔,我回家告訴媽媽,她一定會很高興。她會要爸爸替你辦理去美國讀書的事,爸爸認識的人多,很有面子,你應該對他有信心。”
  “我能夠和你一起去美國嗎?”
  “如果十天內一切辦妥,我等你,過了十天,我先去美國,等你的手續辦好,我會叫媽媽親自送你去美國。”
  “子寧,這麼說,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美國,而且還可以在那兒讀書。”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是,我連英語也不會說。”
  “英文不難學,你在美國住上一兩個月擔保你一切可以應付過來。而且,你不要忘記,我永遠在你的身邊支持你。”
  “啊!子寧。”琥珀高興得忘形地兩只手摟住子寧的腰:“我好幸福!”
  “你答應嫁給我?”
  “嗯!”琥珀不斷點頭:“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Kiss我的未婚妻?”
  看電影,看電視,常常出現這種鏡頭,她知道接吻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忽然有點害怕,身體退縮了一下。
  “不願意?”
  “我有點怕,”琥珀指了指自己左邊的面頰:“親這兒好不好!”
  子寧笑著點了點頭,他捧起琥珀的臉,在她的左臉頰吻了一下,又在她的右臉頰吻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臉貼上她的臉:“你的皮膚又滑又軟又香。”
  “我沒有搽香水。”
  “我不喜歡搽香水的女孩子。”
  “子寧……”
  “嗯!”子寧閉上眼睛,她的肌膚,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吸引著他,難道真是物理學上說的異性相吸?
  “我一定要去美國?”
  “我們在美國一起念書,等我把書念完了,你高興的話,我們仍然留在美國,你高興回來,我們就在香港結婚。”
  “我舍不得離開叔叔。”
  子寧張大了眼睛:“你是不想去美國了?”
  “不,我……”
  子寧放開她一點,語氣透著極大的不悅:“你到底愛我,還是愛你叔叔?”
  “你為什麼這樣問?”
  “你在冷家,姑婆討厭你,姑姑不關心你,表弟表妹欺負你,你一直受氣,你不是很盼望能逃出來過另一種生活嗎?你現在有機會了,你仍然留戀?”
  “但是叔叔對我好,他……”
  “那你就不要理我。”子寧背轉身,雙手叉起在胸前。
  “你在恨我叔叔?”
  “不是恨,是妒嫉。”
  “為什麼要妒嫉他?”
  “妒嫉一切跟我搶奪你的人。”
  “你講不講理,”琥珀走到他的面前,他又把頭轉開了,“他是我叔叔啊!”
  “我不講理。除非你肯去美國。”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肯去,不過,叔叔是我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別說了,你現在的親人是我,而且,他假如愛護你、關心你,他不應該讓你在家裡受苦,他又不是沒有眼睛。”
  “他忙……”
  “忙,忙是理由嗎?好吧!就算他真的忙,我們原諒他,但是,他已經不適合再照顧你。照顧你的責任,應該交給我,來,跟我走!”
  “去哪兒?”
  “買兩只訂婚戒指,套住你,讓你永遠屬於我,不要跑掉。”
  “你也不能跑掉啊。”
  “我根本沒有打算要跑,琥珀,戴上了戒指,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准你跟別的男孩子談話。”子寧一本正經,還在吃醋。
  “亨利不算是男孩子。”
  “這小鬼,你還理他?”
  “子寧,你和我訂婚,會有很多人失望,也會有很多人恨我。”
  “誰?”
  “你的表姐表妹。”
  “她們恨你是沒有理由的。我認識她們,已經有二十年了,她們有多少只眼睛,我早就知道。如果她們有可愛的地方,我早就訂婚。”
  “姨媽的大女兒呢?”
  “珍妮?在沒有認識你之前,在一班表姐妹當中,我和她的感情最好,長此下去,說不定將來有一天,我會喜歡她。不過直到今天之前,我從未想過要娶她,有了你,我更加不會再想她,變心,是不可饒恕的。”
  琥珀又買了許多白羊毛線回家,因為,子寧把她送給他的頸巾,當寶貝一樣,天天戴著。琥珀准備再替他編織一件背心,長袖外套,多配一條頸巾。
  琥珀拿著一袋子毛線經過客廳,碰見陳倩雲,她把琥珀叫住了。
  “嬸嬸!”
  “你為什麼用手帕包著手,已經好幾天了吧,是不是受了傷?”
  “沒有什麼,我……沒有什麼。”
  “我是關心你,讓我看看。”
  “我……”
  “來啊!”陳倩雲把她的手扯過來,用力解開她手腕的手帕:“啊!手表,金光閃閃的手表,名牌廠手表,勞力士,價值二千多元的勞力士名表。”
  “二千多元?”連琥珀也訝然,她一直以為這只手表不過值幾百塊錢。
  “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錢,那一定是別人送給你的,到底是誰這麼闊氣?叔叔?”
  “不,不是叔叔。”琥珀怕陳倩雲生氣,二千多元,不是一個小數目。
  “不是叔叔還有誰?偷回來的?不會吧!你不是這種人。”
  琥珀垂下頭,想著,她到底該不該告訴陳倩雲,如果把真話告訴她,她會怎樣?罵她貪婪,罵她不自量?但是,假如她不說真話,她可能被懷疑偷東西或者偷錢,那豈非罪名更加嚴重。
  “琥珀,”倩雲的眼睛很冷:“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嬸嬸,我把真話告訴你。不過,請你不要怪責我。”
  “我常常罵你嗎?只要你不做壞事,我為什麼會怪責你?”
  “手表……是那天王子寧送給我的。”
  “子寧,啊!”陳倩雲放下琥珀的手腕:“聽外婆說,你們感情不錯,你也算很有眼光,很有辦法,選了一個最好的。”
  “嬸嬸,你是不是不高興?”
  “怎麼會,你嫁得好,我才有面子,你手上拿著什麼?”
  “羊毛線!”
  “為你叔叔編織毛衣?”
  “不,叔叔穿的毛衣不都是嬸嬸編織的?而且我手工又不好。”
  “那一定是為王子寧而編織,這好啊!你送他東西,他送你東西。”
  “嬸嬸,我可不可以回房間?”
  “可以,當然可以!”倩雲等琥珀的背影消失,她立刻撥了一個電話給陳綺雲:“他們的感情,已經到達頂峰,你的計劃要提前進行,否則……”
  陳綺雲急促地說:“我恨不得今天就解決,可是,一切都要看你呀!柏年不走,我們的計劃怎樣進行?”
  “真該死,他早該出門的了。”
  “多下點功夫嘛!妹妹,一切都靠你了。”
  “好,我盡力而為……”
  晚上,琥珀做完功課,她躲在房間為子寧編織羊毛背心。
  柏年走進房間。
  “在干什麼?”
  “編織毛線。”琥珀看見叔叔很高興,因為她正要把喜訊告訴他。
  “一定是大嫂教你的。我還保留著大嫂為我編織的羊毛衣。”
  “媽是能手,我比不上她。叔叔,我有件事告訴你,我……准備去美國念書。”
  “去美國?”
  “是的,去美國,美國也有中學。”
  “我知道,主意本來不錯,你人聰明,天分好,又肯用功,本來,我也很想供你到外國念書,這樣,對大家都好。不過,以你目前的情形,去美國念書,是不容易的,想去美國,得先把英文學好,再過一兩年吧!”
  “叔叔,假如有人幫助我,我可以順利去美國念書,你會不會答應?”
  “誰?”
  “子寧。”
  “子寧是誰?”
  “他的媽媽,是嬸嬸的表嫂,我們一起吃過茶的。”
  “啊!王國良夫人。王國良在這兒很有面子,如果他肯幫助你,你要去美國念書,是不會有什麼麻煩,但是,人家為什麼要幫助你?”
  “因為……因為……”
  “告訴叔叔,你從來對我不說假話。”
  “因為子寧喜歡我,他要和我訂婚,然後一齊去美國念書。”
  “不,不可以!”
  “叔叔……”琥珀看見他那張硬繃繃的面孔,心裡很慌。
  “你媽媽臨死的時候,把你交給我,並不是交給王家。所以,除了我,沒有人有資格照顧你。你由鄉間到這兒來,才只不過兩三個月,你現在就要離開我,你到外國去,我怎對得起大嫂?怎對得起大哥?”
  “叔叔,我只不過是去念書,我會回來的。”
  “看樣子,你和那子寧感情已經很好,你們談戀愛,我不反對,你們要訂婚,我也不反對,不過他卻是不能帶你走,如果他喜歡你,真的對你好,那麼,叫他再等幾年,起碼等到你中學畢業。”
  “叔叔……”
  “不要求我,我不會隨便改變主意。”柏年歎了一口氣,忽然改變了語氣:“今晚,我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琥珀滿肚子不高興。
  “後天我要去日本。”
  “你經常都出門。”
  “但是這次不同,我要去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另一份恐懼升上來了:“你去了,我怎麼辦?”
  “好好念書,做個乖女孩。”
  “可是,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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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7:03 |只看該作者
“你放心,我已經和嬸嬸說好,叫她好好照顧你,你需要什麼,告訴她就可以。”
  “我不是說嬸嬸……”
  “是外婆,是不是?這個問題,我比你更關心,不過,嬸嬸已經答應了,在外婆面前,盡量維護你,不會令你受委屈。”
  “叔叔,”琥珀忽然感到胸膛很冷,一種不祥的預兆在她腦中出現:“你不要去日本,我不要你去日本。”
  “傻孩子,叔叔是個生意人,怎能不出門,我答應去日本買很多洋娃娃和衣服給你。”柏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答應,關於你去美國的事,等我由日本回來,重新考慮,好不好?”
  “你可能會答應我?”
  “唔,說不定我會讓你去美國,現在,你乖乖的留在家裡,用心念書。我由日本回來,我要看見你所有的功課都進步了。”
  “叔叔!”琥珀投進柏年的懷裡,依依不舍地,她不能去美國,叔叔又要到外國去,那怎麼辦?
  “這兒有五百元,你留著用,要是有特別的用途,需錢用,隨時向嬸嬸要。”
  琥珀和子寧見面的時候,把一切告訴他,現在,在琥珀的心目中,子寧已經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親戚,不再是朋友,而是未婚夫。所以,無論什麼事情,她都不會隱瞞子寧。
  子寧聽了琥珀的話,他想了想說:“你叔叔似乎真的很疼愛你,起碼他不想放棄照顧你的責任,過去,可能我誤會了他。”
  “他本來就很喜歡我。子寧,你有沒有把我們的事情告訴表舅母?”
  “昨天一回家就把一切都說了。”
“表舅母有沒有說不喜歡我?”
  “沒有。她一直說你是個可愛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對我的婚事一向不過問,她說,只要我喜歡,她絕無異議。至於你去美國讀書的事,她表示絕對無問題,更別說你是我的親戚,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她也樂意幫助。她答應了和我爸爸討論這件事,然後再約一個時間,讓爸爸見見你。”
  “你媽媽喜歡我,我相信,但是不知道表姑丈他是否喜歡我?”
  “我爸爸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不單只聽我媽媽的話,還肯聽我的話,他是一個最好的爸爸,所以,你可以放心。”
  “可是叔叔反對,怎麼辦?”
  “表姑丈反對,可能是不大信任我,認為我靠不住,我們可以用行動去證明我們是彼此相愛的。同時,我又不是那些花花公子,你叔叔又不是老頑固,他會明白的。這樣吧!就聽他一次,等他由日本回來,看看他有什麼新主意,如果他繼續反對,我會叫媽媽出面找你叔叔,非要他答應讓你去美國不可。”
  “不過,你總不能等我兩個多月。”
  “我當然先回美國,這兒的事,我交給媽媽去負責。”
  “你准備什麼時候回美國?”
  “下一個星期。”
  “子寧,你和叔叔都要離開我,我真舍不得你們。”琥珀鼻子一酸,差點沒有流下淚來。
  “別難過,兩個月後,我們就可以在美國見面,那時候,我們又可以在一起。”
  “子寧,我甚至連你在美國的地址也不知道,以後,我真擔心和你再沒聯系。”
  “怎麼會?我離港之前,一定會把地址,我可能到的地方,全都寫給你。其實,就算你忘記了,也可以去問我媽媽,而且,我會常常寫信和打電話給你。”
  “不要打太多長途電話給我,外婆會不高興的。”
  “我寄錄音帶給你。”子寧把琥珀擁進懷裡,輕撫她的秀發:“我真擔心!”
  “擔心什麼?”琥珀把面貼住子寧的胸膛,她已經不再那麼害怕,那麼大驚小怪,她認為和子寧親近,是一件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因為子寧是她的未婚夫。
  “你那麼漂亮,一定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我回美國,不知道你會不會……”
  “變心?不會。”琥珀笑著搖一下頭:“我說過我很固執,我很難改變的。”
  “要是有一個男孩子比我更好?”
  “在我的眼中,你是最好的,還有誰比得上你呢?倒是我擔心那些表姐表妹。”
  “我不會再和她們單獨在一起,我告訴她們我已有了未婚妻,我還把你的相片給她們看。”
  “她們真可憐!”
  “可憐?”
  “你沒有想過,她們會很傷心。”
  “是的!可惜,只有一個王子寧,而我只能配給琥珀。”
  “嬸嬸說我好眼光,會挑最好的,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挑選誰,你是我由鄉下來這兒認識的第一個男孩子。想不到我們……”
  “相愛起來,不敢想,是不是?連愛字都不敢說,真純。琥珀,其實,你沒有機會到外面去認識別的男孩子,否則,還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歡你,到那時候,你可能不會選我。”
  “不會,你是最好的,沒有人會比你更好。嬸嬸說得對,我好眼光。”
  “琥珀!”子寧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看看她白嫩細致的臉龐,那彎彎的眉目,一雙令人陶醉的銷魂的眼睛,可愛的小鼻子,那兩片菱形的小紅唇……他忍不住吻下去,那麼輕輕地碰一下,琥珀已經感到心弦震蕩,就好像有十幾雙翅膀在心中展拍,啊!他們是那麼接近,那樣吻合,琥珀感到好像已經變成了子寧身體的一部分。小女孩,連一個輕吻都受不了。
  “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子寧說。
  “我也是!”琥珀擠進子寧的脅間,她畏羞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從今天開始,不准任何人吻你的嘴唇!”
  “我不會。”琥珀問:“你呢?”
  “我也不會。”
  “你以前跟女孩子親吻過?”
  “沒有!所以我一點接吻的經驗也沒有,你應該感覺到的。”
  “我?你知道我是什麼都不懂的。”
  “琥珀,”子寧的嘴,幾乎已貼近琥珀的唇:“可不可以再吻你一次?”
  這麼大的誘惑,琥珀能說不嗎?別以為男孩子才會享受親吻,其實,女孩子的需要更強烈呢,只不過琥珀以前沒有試過,有點害怕!
  子寧的嘴,吸啜著琥珀的唇,兩個人都沒有接吻經驗,兩個人都不懂接吻技巧,但那不需要,他們享受著,也付出了所有的愛。琥珀緩緩的用兩只手環住子寧的脖子,於寧抱得更緊了,他真的渴望把自己揉碎了,也把琥珀揉碎了,然後兩個人混和在一起,成為一體。
  這是個馬拉松式的熱吻,兩個人的嘴唇開始發痛,也差點窒息了,於是,兩個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開。
  子寧喘著氣說:“以後,你每天至少要讓我吻一次。”
  琥珀按著胸口,在吸氣。
  “怎麼了?”子寧用兩只手捧起她的臉:“不舒服?”
  琥珀搖著頭,一會兒,她含笑說:“總有一天,我會在親吻中死掉。”
  “為什麼?”
  “透不過氣嘛!”
  “傻瓜!”
  “嗯!”琥珀把身體靠在車座上。
  “我們去吃下午茶,然後……”
  “今天不行,我現在要回去,明天TEST,要命的ENGLISH。”
  “你要回去?”子寧拉長了臉。
  “生氣啦?”琥珀溫柔地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明天陪你好不好?”
  “可不能賴!”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還有沒有看你的寶哥哥?”
  “《紅樓夢》?有,不過時間減少了。”
  “變心啦?”
  “最近朱江頻頻在‘家變’中出鏡,我不能不捧場。”
  “你真的那麼喜歡他?朱江已經三十幾歲,對你不是太大了?”
  “你怎麼了,我只不過是喜歡看他主演的戲,又不是喜歡他本人。”
  “我總覺得你喜歡成熟的男人,比如你叔叔,你很喜歡他吧?”
  “我更喜歡你!”琥珀緊靠著他。
  “真的?”子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了。他感到越來越迷琥珀了。
  “送我回去,你希望我TEST PASS,是吧?”
  “當然!”子寧開動汽車:“明天你一定要給我電話。”
  “TEST完了,立刻打電話給你。”
  到冷家的街口,(為免多生事端,他們已不再在冷家門前約會和分手),琥珀推開車門,子寧一手拉住她,琥珀回過頭,子寧匆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琥珀滿面緋紅,看了看四周,開篷跑車嘛,多難為情。
  “我等你的電話!”子寧看著她,眼中流露著深厚的感情。
  琥珀點一下頭,也包含著無限的深意。然後,她揮揮手,跑步回家。
  琥珀進了屋子,看見大廳上,放著柏年幾只皮箱。
  “琥珀!”嬸嬸走過來,第一次那麼友善、和藹、親切:“我們正在等你呢。”
  “等我?”
  “你叔叔去日本的事,你知道的。”
  “叔叔現在就要去了嗎?”琥珀突然心慌意亂,前些日子,叔叔也去過台灣,可是,她並不覺得是一回事,今天怎麼了:“那麼快!”
  “早去早回嘛。”嬸嬸提高了聲音:“時間差不多了,琥珀也回來了,該去機場了吧。”
  叔叔走出來,他擁著琥珀的肩膀:“這一次,我出門的時間長了點,不過,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會有很多的禮物。琥珀,記著,要聽嬸嬸的話,尊敬外婆,至於兩個頑皮的弟妹,你讓著他們,要是太過分,寫在日記裡,等我回來打他們一頓。”
  “等你回來?”嬸嬸很認真地說:“要是讓我知道,我早就打他們一頓。”
  柏年欣慰地擁著妻子的肩膀:“琥珀,你看嬸嬸多疼你。”
  “我本來就很疼她嘛,自己的侄女兒。”
  “謝謝嬸嬸!”
  外婆和兩個小鬼出來了,琥珀再也沒有機會和叔叔聊天。本來,她很想告訴他有關子寧的事,但是外婆在場,她什麼都不敢說。
  到機場,送機的人可真多,陳家的親戚大部分都來了,琥珀更加沒有辦法接近柏年,所有的人都圍著他,琥珀漸漸地被拋在後面。
  “嗨!表妹?”
  琥珀回過頭去看見王珍妮。
  “你也來了?”
  “和媽媽一起來。”王珍妮一直看著她笑:“等會兒,你會到我們家作客。”
  “什麼作客?”
  “做我們家的客人呀!”
  “到你家裡去?不,今天不行,我要回家溫習功課,明天測驗。”
  “由不得你作主的。”王珍妮搖著腿:“敢不敢和我打賭。”
  “對不起!我要看看我叔叔,”琥珀極力擠向前,她看見叔叔在揮手,就要人海關了。她心裡一急,幾乎想哭著沖過去,然而,她始終沒有這樣做,第一,她不是那種隨便流淚哭泣的人,尤其在大庭廣眾;第二,外婆迷信,叔叔出門,她怎可以哭?她只有低低的祝福:“叔叔,早日回來,一路平安!”
  琥珀很希望看看柏年的飛機掠過天空,直至在她的眼中消失。
  但是柏年一進了海關,嬸嬸就對她說:“走吧!我們到綺雲姨媽家去吃晚飯。”
  “什麼?”琥珀詫異,剛才,她還以為王珍妮在開玩笑:“真的?”
  “當然是真的,人家誠心請我們。”
  “嬸嬸,我可不可以不去,因為我明天測驗英文,我要回家溫習。”
  “在姨媽家裡一樣可以溫習。”
  “但是我沒有帶課本。”
  “我已把你所有的書本都帶來了,你的書袋,就放在我的車尾箱。”
  “真的,嬸嬸。”琥珀實在很意外,不過,她還是不想去王家,“嬸嬸,我……”
  “不要說不去,人家會怪你不夠大方,不給面子,去吧!到了我大姐家,保證讓你安心溫習,絕對沒有人騷擾你。”
  琥珀是吃軟不吃硬的,她看見倩雲那麼體貼她,她終於答應了。
  到王家,嬸嬸沒有食言,一吃過晚飯,王珍妮就帶琥珀到一間小小的木屋。那間小木屋,在後花園,似乎是新建的。
  王珍妮推開門,她笑著說:“這小屋擔保你滿意,因為十分清靜,第一,這兒遠離大屋,就是工人房,也隔得遠遠的,四周內外無人,你別說溫習,就是在這兒叫救命,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當然,你是不會叫救命的,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請進來吧,表妹。”
  琥珀不喜歡她那種得意的笑容。
  “看!這兒沒有電視機,沒有電話,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這兒還有廁所和浴室呢,很方便。”
  “我只不過是在這兒逗留一會,嬸嬸很快會走,我不需要太方便。”
  “走?她們開始打牌,起碼打十六圈。”王珍妮咬住下唇,又笑了一下:“你要溫習,不騷擾你了,等會兒見。”
  琥珀放下書袋,王珍妮揮揮手關上木門,啪的一聲,很響。
  琥珀坐下來溫習,一會兒,她開始發覺那些新的木氣味很難聞,而且窗口又小小的,她站起來想把窗口打開,才發覺窗門也十分特別。窗戶用八枝鐵杆交叉成九個小格子,有點像監牢裡的鐵窗,一點美感也沒有。
  她知道嬸嬸體貼她,怕她不能專心看書,所以才叫珍妮帶她到這兒來,人家是一番好意,琥珀卻感到難於接受,她不喜歡這小木屋。
  小木屋內外都是新的,甚至是床,王家為什麼要建這間屋?本來是誰住的?那麼簡陋,和大宅一點也不相稱。
  她想走出去,可是回心一想,算了,倩雲她們在打牌,跑出去,一定會給她們吵死。
  她集中精神看書本。直到所有的課本全溫習好,她看看表,天,十二點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她連忙把書放進書袋,拿起書袋去開門,可是,門旋了一次又一次,推了一次又一次,怎也弄不開,是怎麼樣的,這間勞什子木屋。
  琥珀把身子弄得又倦又軟了,她高聲叫:“嬸嬸,嬸嬸!”
  她的叫喚聲,並沒有帶來了人,卻引來了一連串的狗吠聲,四周黑沉沉,很恐怖。
  大約到一點鐘,突然有聲音在窗下響了起來:“唏!表妹!”
  “珍妮表姐?”她慶幸遇上了救星:“你來了真好,快替我開門。”
  “開門?沒有鑰匙,怎能開門。”
  “為什麼要把門鎖上?”琥珀嚇了一跳。
  “這兒又靜又黑,如果不鎖門,突然跑進來一個男人,一定會嚇死你。”
  “哪有這回事?我現在要走了,就算嬸嬸留著不走,我自己也要回去,請你替我把鑰匙找來,放我出去。”
  “這是不可能的,鑰匙在我媽媽那兒,誰也不能拿走。”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要回家睡覺,明天一早,我還要上學。”
  “想睡覺,裡面有床呀!我還沒有告訴你,阿姨已經把你的睡衣帶來了,就在書台的抽屜裡,你請便吧。”
  “嬸嬸為什麼把我的東西帶來?”
  “你住在這兒嘛!啊!床下面還有由鄉下帶來的破皮箱。”
  琥珀越想越不妙,她發急了,“請你立刻叫我的嬸嬸來。”
  “她忙打牌,沒空。”
  “告訴她,我要走。”
  “她不會來見你的,睡覺吧,好表妹。”
  “你們是什麼意思?”琥珀用力撞門:“把我關在這兒干什麼?”
  “等你好好想一下,因為你最近一直在做夢,夢想子寧表哥會愛上你,夢想做他的夫人,嘿!你配?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和他,早就已經訂婚了。”
  “你騙人!子寧根本不喜歡你,對,我打電話給子寧,叫他來帶走我。”
  “打吧!快通知英雄救美,可是,用什麼方法傳消息,要不要我給你送一只白鴿來?”
  “電話,對了!這兒連電話也沒有,我怎麼辦。”琥珀又怕、又急又氣:“王珍妮,你們到底打什麼主意?”
  “別煩,明大我會和子寧通電話,你有什麼話,可以托我轉告。”
  “告訴他,我被你們關起來,等著瞧吧!子寧來了,不會放過你們。”
  “子寧當然會來,不過,他不會到這兒來見你,因為,我們會告訴他,你已經回鄉下結婚了,然後,子寧會乖乖的跟我回美國去,子寧始終屬於我的。”
  “啊!”琥珀終於明白了,原來是為了子寧,珍妮愛子寧,但是子寧不愛她,於是,她的母親,就串通了倩雲她們,把她關在這兒,把她和子寧隔絕。
  “想通了吧,是不是?你也真傻,你憑什麼和我鬥?你看,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你得不到子寧,又不能上課,也沒有人來救你。”
  “你們真陰險,你們都不是人。”琥珀疲倦地坐在床上:“不過,你永遠得不到子寧,因為,他不愛你!”
  “你等著瞧吧!我也沒空跟你聊,我要睡覺了,明天一早還要去找子寧,晚安,表妹,失陪了。哈……”
  一串笑聲後,一切陷於沉寂。琥珀拼命去撞門,可是,屋,雖然是木屋,門,雖然是木門,卻是十分結實。琥珀把手臂都撞傷了,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琥珀再也沒有氣力,躺在床上不斷喘氣,喃喃地叫著子寧:“子寧,子寧,你知道我的處境嗎?你知道我在受苦嗎?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快來救我,否則,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子寧……”一滴一滴的眼淚,在她的眼角溜下來。她從來沒有那麼彷徨,那麼害怕,她想,她這一生就在這兒完結,可是,無論如何,在她死前,應該讓她見子寧一面。
  琥珀在極度疲倦中睡去。醒來時,她看見小窗透著陽光。
  她爬下床,看見木門下有一只盤子,上面有一瓶牛奶和兩個面包,這大概是早餐吧。
  “開門!”琥珀大聲叫,用力撞,把食物全翻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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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8:05 |只看該作者
此時,珍妮去找子寧,和他商量回美國念書的事。相反的,王夫人被請去冷家。
  “真對不起,請你到舍下來,其實,我應該親自去拜候表嫂。”
  “自己人,別說客氣話,倩雲,你找我找得好急,有事嗎?”
  “的確有事和表嫂商量。”倩雲歎了一口氣。“那是關於子寧和琥珀的事。”
  “啊!對了,我正在和國良商量,什麼時候向你提親。”
  “提親?”
  “子寧和琥珀要訂婚了,而且,子寧還要帶琥珀去美國念書,這些事情,琥珀沒有向你們提起過嗎?”
  “沒有,因為她不敢,她沒有這個權利。”倩雲又一次歎氣,假如她去拍戲,擔保她竄紅:“不過,無論怎麼說,琥珀絕不可以嫁給子寧。”
  “為什麼?”
  “第一,琥珀由鄉下來的,她不配。”
  “倩雲,我以為你擔心著什麼?其實,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計較這些,只要子寧喜歡就可以了。”王夫人安心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會計較這些,我早就知道,不過,未來媳婦身份的清白,你是否介意?”
  “只要她不是出賣色相過活的人,她是窮是富都沒有關系,就算她真的是個舞女,只要她人品好,我們同樣不會反對,不過,這種事,不會落在琥珀的身上,琥珀還很小,很純潔,漂亮又可愛。”
  “不守信用,念新忘舊,用刀不專一,沒有責任感的人,你認為這種女孩配不配做你的媳婦?”
  “那就不大好,我並不是為了自己,是怕子寧受傷害,琥珀還那麼小,她以前不會有要好的男朋友吧?”
  “假如單單是要好的男朋友,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現在的女孩子,都喜多交幾個男朋友,然後從中選擇。”
  “你說得對呀,多選擇,省得婚後後悔。”王夫人又笑了笑:“琥珀那麼美麗動人,我早就應該知道很多人喜歡她,不過,子寧還算幸運,因為琥珀選中他。”
  “是的,琥珀正是選中了子寧,她很有眼光,總是選最好的,你們的家庭、聲譽、名望、吸引了她,她一直想做名流夫人,在上流社會耀武揚威,這女孩子,非常虛榮。”
  “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愛享受,我一定會善待她,滿足她。”
  “我說過,她不能嫁子寧,因為,她早就名花有主。”
  “啊!”王夫人失望而又詫異。
  “她在鄉下已經訂了婚,她早已和未婚夫約好,過了年就結婚。”
  “啊!原來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怪不得她不滿意,這一次她由鄉下來,想必也是反對父母的盲婚啞嫁。”
  “不,表嫂,你完全猜錯了,柏年的大哥大嫂,只有琥珀一個女兒,寶貝得不得了,他們怎會做琥珀不喜歡的事?這門親事,是琥珀自己選的,未婚夫也是她自己挑的,他們已經相處了兩年,這一次琥珀由鄉下來,是選購嫁衣,同時也看看她唯一的叔叔。”
  “可是,她在這兒念書,看樣子,她在這兒是住定了。”
  “她來了這兒,見一切那麼繁榮,而且,吃得好,住得好,她就不想走,她要住下來。柏年也很寵這個侄女,他明知琥珀訂了婚,但是,他疼她,聽她的花言巧語,於是決定收留她,讓她在這讀書。”
  “這件事應該解決了。”
  “怎麼解決?跑來了就可以不負責任,找到了一個更好的男孩子就可以忘恩負義?鄉下的那個男孩子的父母,柏年也認識的,他們常常寫信來,幾乎一個星期有三四封信,最初,琥珀應承了只要玩夠了就回去結婚,可是一天又一天,自從她和子寧要好後,她就撒野,不肯再回鄉下了。”
  “那……”王夫人開始輕皺眉頭。
  “很復雜,很麻煩,講人情,怎樣也說不過去,兩個人交換了訂婚信物,已經是未婚夫婦。她因為找到一個更好的就拋棄舊情人,無論如何,於情不合,講道義、講法律,我們人人都要負責任,因為,琥珀和那個男孩子不是鬧著玩的,他們訂婚,也請過客,有人證物證。”
  “她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夫,我絕不容許子寧奪人所愛,從今天起,我不准子寧再來煩琥珀,這樣琥珀就可以專一對她的未婚夫。”王夫人非常認真地說。
  “沒有那麼簡單,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和琥珀說過了,我們告訴她,一女不能配二夫,她必須選擇其中一個,這樣拖泥帶水,結果三方面都受害。”
  “對呀!別瞧子寧老愛開玩笑,其實,他還很純潔,又沒有戀愛過,他不能受刺激。”
  “我們也明白,琥珀是喜歡子寧,最大的原因,她一直盼望去美國讀書,她認為依附子寧,是唯一的捷徑,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皮膚白白,有酒渦,只是大了點,不過,實在很好看。琥珀呀!是新歡雖好,舊愛難忘,將來她就算嫁了子寧,也不會忘記她的未婚夫,所以,我真為子寧擔心,娶一個花心的妻子,他又怎樣會幸福?”
  “不能。”王夫人搖著頭:“子寧不能娶她,什麼我都可以不計較,只要我兒子幸福,琥珀在哪兒,我要好好跟她談個明白。”
  “回鄉下看她的未婚夫去了。”
  “什麼?她昨天不是和子寧在一起嗎?”
  “昨天和子寧分手後就走了,本來,柏年想親自陪她回鄉把一切解決,偏巧柏年要去日本,她趁柏年去日本,沒人管她,她就跑了。”
  “這樣也好,總算她還有良心,不至於貪新忘舊。”
  “我可不是這麼想,我太了解這女孩子了,鄉下的生活,她根本過不慣,就算她怎樣愛她的未婚夫,挨不了幾天,她可能又會回來了。”
  “那麼怎辦?”
  “今天子寧一定會找琥珀,我決定告訴子寧,琥珀回鄉和未婚夫結婚去了。”
  “等會兒回家,我立刻把這件事告訴子寧,好讓他對琥珀死心。”
  “不,表嫂,這件事最好你不管,一切由我們去做,你就裝作不知道。”
  “為什麼?”
  “現在的年輕人,反叛性很強,你叫子寧忘記琥珀,他會以為你對琥珀有成見,你越反對,他越是對琥珀死心不息,不單只對子寧沒有好處,也會影響你們母子的感情。”
  “情雲,你真好,處處為我設想。”王夫人感動地按一下陳倩雲的手背。“不過,子寧是我的兒子,我總不能袖手旁觀,起碼,我也應該為這種事盡點力。”
  “你真是一個好母親。”倩雲側著頭想一想,其實是胸有成竹:“你盡快想辦法叫子寧口美國,省得琥珀回來纏住他。還有琥珀回來了,要是知道子寧回美國,她一定會去纏你,到那時,你要好好對付她。”
  “怎樣對付她?我不能為難她的,對嗎?”
  “為了子寧一生的幸福,無論琥珀怎樣求你,你都不要把子寧的地址告訴她。”
  “這可以,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卷人這個漩渦。”
  “琥珀這個人很固執,如果你怕麻煩,最好你干脆告訴她,子寧早已和人家訂了婚。”
  “要是她追問我那個女孩子是誰?”
  “子寧未認識琥珀之前,跟誰最談得來?”
  “這……”王夫人想了一下:“珍妮,這一次,他也和珍妮一起由美國回來。”
  “就告訴他,子寧早已和珍妮訂了婚,叫她不要破壞人家的婚事。必要時,說話狠一點,你只有子寧一個兒子,也不能太顧慮別人。”
  王夫人苦笑一下:“人總是自私的。”
  陳倩雲終於擺布了王夫人,她很高興,因為,她又立了功,母親和大姐都會贊她,同時也可以向琥珀報復,她受了陳老太太的挑撥,已不能忍受丈夫對琥珀的疼愛。
  她堅持請王夫人吃午餐,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珍妮在子寧那兒,她要給珍妮制造機會。
  珍妮和子寧一起吃過飯,珍妮提議去看電影,子寧馬上婉拒:“改天吧!我下午有事。”
  “出去?去哪兒?我們一道走。”
  “我先要在家裡等一個電話。”
  “誰的電話?那麼緊張,女朋友?”
  “她的身份,你很快會知道。”
  “是嗎?”珍妮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那她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
  “十分重要。”子寧按了按米色羊毛外套的口袋,裡面放著兩只戒指。他准備今天看見琥珀的時候,把其中一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戒指,交給琥珀。
  “既然那麼重要,我看,你不會再去美國念書了,剛才你還騙我說要買大衣,買……”
  “你怎麼又發小姐脾氣,美國,我始終要去,而且會依期去,下一個星期,機票都買了。”
  “那重要的人物呢?”
  “她也會來,我先回美國一步,在那兒等她,所以,你現在應該相信我一定會去美國。”
  “我相信,你是非去不可!”
  “珍妮,失陪了,我要回房間等電話。”
  “請吧!”
  子寧看看表,他知道琥珀第幾節測驗、什麼時候會給他電話。他靠在床上,一面欣賞那雙指環,一面耐心地等。
  可是,一直等到四點半,琥珀該下課回家了吧?為什麼她的電話還沒有來?
  他再也忍不住,撥電話去冷家。
  對方說:“這兒沒有冷琥珀小姐,只有一個寶蓮小姐,要不要叫聽?”
  “豈有此理!”子寧摔下電話,他擂了一下拳頭,他真為琥珀難過,沒有辦法,只好等。
  一直等,珍妮走了,王夫人也由外面回來了,琥珀的電話始終沒有來。他忍無可忍,再撥一次電話,這一次,聽電話的是倩雲:“啊!子寧,你找琥珀有什麼事?”
  “找她聊聊,我快要回美國了,想向……”
  “想向她告別是不是?用不著了,因為,她走的時候,也沒有向你告別。”
  “走?她去了哪裡?”
  “回鄉下,她由鄉下來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回鄉下干什麼?”子寧一急,語氣也變了:“昨天我還和她在一起,她回鄉下沒有理由不告訴我。”
  “因為她不敢。”
  “她怕什麼?”
  “怕你……知道她的秘密。”
  “她有什麼秘密?我和琥珀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秘密,表姑,請你不要開玩笑,我有話要跟她說,麻煩你請她聽電話。”
  “她不在家,她回鄉下了。我用什麼方法找她來聽電話?”
  “好,請你告訴我,她回鄉下干什麼?今天她還要測驗英文。”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求你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她回鄉看未婚夫,她不再回來了,因為,她要和鄉下的未婚夫舉行婚禮。”
  “未婚夫?”子寧又妒又氣,叫著說:“簡直荒謬!”
  “我沒騙你。”
  “我明白了,不過,我已經不再是傻子。”子寧啪地掛上了電話,拿起栗色的外衣,抓起車匙便往外跑。
  “子寧!”王夫人追出來。
  “媽!”子寧很稀奇,因為,王夫人向來不過問他的事:“怎麼了?”
  “你去哪兒!”
  “找……她……”王夫人突然想起陳倩雲的話,叫她裝作一切不知,保全母子感情,她連忙改口說:“我很想見琥珀,帶她回來吃飯。”
  “謝謝媽咪。”子寧很高興,心情也開朗了,他自信必能找到琥珀:“媽,等我們。”
  王夫人看見兒子開車離去,內心不知道有多憂慮,他能找到琥珀嗎?不,不可以,子寧到冷家,只有痛苦。
  子寧開快車趕到冷家,停下車,立刻接鈴。
  開門的是阿四,子寧懶得和她聊,直沖人客廳,陳老太太母女倆都在。
  “表姑婆,表姑母!”子寧畢竟是個有家教的孩子,先禮後兵。
  “你來了真好,在我們家吃飯。”
  “不,謝謝,媽咪在家裡等我和琥珀回家吃飯,我是來接琥珀的。”
  “子寧,我已經說過琥珀回鄉下,她怎會在家?”倩雲好聲好氣地說。
  子寧看了陳老太太一眼:“因為我曾經受騙,琥珀明明在房間,姑婆卻告訴我,琥珀和男孩子出去了。”
  “我騙你?”陳老太太的火性子,沖著子寧:“你調查過沒有,到底是我騙你,還是琥珀騙你?我身為長輩,會騙人?”
  “琥珀不會說謊,她從來不騙人。”
  “那你是說我騙人?”陳老太太氣呼呼:“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沒有家教?”
  “姑婆,你在罵我爸爸媽媽?”
  “是罵他們又怎樣?別以為你們家有財有勢,誰知道你們的錢是怎麼得來的?”
  “媽!”倩雲想制止她。
  “叫什麼?我說錯了話?多少社會名流,不是不擇手段去發財,誰知道……”
  “喂!你要干什麼?”陳老太太聲到人到,走過去攔住子寧。
  “我到樓上找琥珀。”
  “她不在。”
  “我不相信,除非我搜查過。”
  “搜查?你憑什麼?你是警探?我們這兒出了命案?你有搜查令?”
  “姑婆。”子寧一皺眉:“你為什麼老是跟我作對?我什麼時候開罪你了?”
  “你一向不尊重我,我是你的長輩,連你媽也要聽我的話。”
  “好吧!姑婆。”子寧急著要見琥珀:“算我求你,讓我到樓上看看。”
  “沒有什麼好看的!”
  “媽,子寧還是個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見識,男孩子總是粗心大意,你就原諒他吧!”倩雲很溫柔的靠在子寧那一邊:“子寧既然喜歡到樓上去參觀,就讓他去吧!一來大家是親戚,他喜歡看哪兒都可以,而且,我們又沒有秘密,他看過了,自然明白。”
  “謝謝表姑母。”子寧側過身,跑上樓梯去了,他還聽見陳老太太在樓下罵:“這樣的小輩,真豈有此理!”
  子寧在二樓忙著跑,看了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終於,他打開了一扇房門,看見床上放著他送給琥珀的洋娃娃。
  這一定是琥珀的房間。
  他走進去,打開書台的抽屜,書本全都不見了,打開衣櫥,裡面也空空如也。這房間除了家具,便一無所有,琥珀難道真的失蹤了?
  他有點失望,拿起床上的洋娃娃,緩緩的踏著樓梯,跑到樓下。
  “怎麼了?”倩雲走上前,仍然是那麼輕輕的:“有什麼收獲?”
  子寧搖一下頭:“她的確不在家,不過,我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你有信心?”
  “唔!琥珀最喜歡的洋娃娃,如她去了不回來,她不會把娃娃留下。”
  “這一回猜錯了,琥珀因為有了另一個洋娃娃,才把你的洋娃娃留下。”
  “誰送她洋娃娃?”
  “柏年,她一直吵著不讓柏年去日本,柏年為了安慰她,買了一個洋娃娃給她。她回鄉時,挑了柏年的洋娃娃,放下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子寧是倔強的:“現在,琥珀喜歡的人,不是她叔叔,是我,她要挑洋娃娃,一定會挑我的。”
  “子寧,你有沒有想過,琥珀怎可以帶著你送給她的洋娃娃,回鄉和她的未婚夫成婚?我想,她是要徹底的忘記你。”
  “啊!”子寧垂下了手,洋娃娃幾乎掉在地上,一會兒,他突然沙啞著聲音喊叫:“不!琥珀根本沒有未婚夫,她在哪兒,告訴我,我要把她找回來!”
  “她回鄉下去了。”
  “把她鄉下的地址給我。”
  “我沒有地址。”
  “沒有地址?你們以前怎樣通信?以為我是個白痴?”
  “柏年才有鄉間的地址,坦白說,我沒有和冷家的人通過信。”
  “好!”子寧突然坐下來,捧住洋娃娃:“我等表姑父回來!”
  “柏年去了日本。”
  “這麼巧?誰會相信?”
  “有很多親戚去飛機場送機,啊!珍妮也去了,不信,你問她。”
  “把表姑父的地址告訴我。”
  “不可以,假如柏年知道琥珀溜回鄉下,他一定會氣死。”
  “他不知道?”子寧用非常懷疑的目光,直盯住倩雲。
  “柏年怎會知道,柏年是昨天黃昏去日本的,琥珀今天一大清早就帶了東西跑了,我家佣人拉著她也留不住。”倩雲的表情不知道有多憂慮,多難過:“柏年把這侄女兒當心肝寶貝,一直希望她留在我們家裡,他要是知道琥珀跑回鄉,他會馬上回來罵我一頓,罵我不要緊,最重要的還是他的事業啊!”
  “我不會多說話,我只是向表姑丈要琥珀鄉間的地址。”
  “你突然問他,你以為他不會起疑心?他剛去了日本,又要他趕回來?況且琥珀全心要避過柏年,她可以搬家,柏年就算扔下一切工作趕回鄉,也沒有用處。”倩雲求著:“子寧,不要迫我,我要為我的丈夫,我要他放心,不要擾亂他的情緒。”
  “琥珀的生死,你也不管?”
  “我不是不管,是管不來,她這次突然回鄉,也沒有跟我道別,只是事前提過,所以,就算勉強拉她回來,結果,她還是會再次溜走的。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她有行動自由。”
  阿四由裡面走出來:“少奶奶,飯菜都冷了,老太太請你去吃飯。”
  “子寧,既然來了,在我們家裡吃一頓便飯,好嗎?”
  “不,謝謝!我要回去,不過,我明天還是要來的。”
  “你盡管來好了,我歡迎你,說不定琥珀挨不住清茶淡飯,會自動回來,到時,你們又可以見面了。”
  “謝謝,再見!”
  子寧一連三天往冷家跑,可是,每一次,他總是失望而回。
  他從未見過琥珀。
  有時候,子寧一個人躲在房間裡,越想越慌,擔心琥珀出了意外,可是,幾天了,如果琥珀有什麼不幸,屍體也應該出現了。
  不,不可能,琥珀不會死,她不可能死,她來這兒不久,沒有仇人,她也不可能有什麼意外,她一定仍然生存。
  天天去冷家,冷家的人,對他倒是挺和藹的,包括陳老太太,她的態度,也似乎改變了。
  她們越好,他越覺得難為情,天天待在冷家等什麼?這天,子寧等了一會兒,提早回來了。
  回家,正要上樓梯,王夫人問:“子寧,琥珀找到了沒有?”
  子寧退下來,他搖一下頭。
  “她到底去了哪裡?她離去前應該通知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走了?”
  “這就是她的不對。”
  “子寧,你該回美國上學了。”
  “找不到琥珀,我放心不下。”
  “如果一輩子找不到她?”
  “不會的!”
  “如果她存心避開你,難道你一輩子不上學,天天就忙著去找她?”
  “這……我是想上學,不過,又怕……”
  “怕她突然回來了,你見不到她?”
  “就是這樣。”子寧想了想,他突然高叫一聲:“我有辦法,媽咪,你可以幫我。”
  “我能幫你什麼?”
  “我回美國念書,琥珀的事,交由你辦,你一看見她,就要她跟我聯系。你和表姑母感情好,她們會和你合作。”
  “看看她是否真的回鄉結婚,如果她嫁了人,那就算了,你沒有理由搶人家的妻子;如果是你表姑母她們騙你,或者另有別情,我替她申請,就帶她去美國見你,好不好?”
  “媽,好極了!”
  子寧和王珍妮回美國的早上,突然來了一個男人找琥珀。
  “找琥珀?”倩雲看了母親一眼:“她除了子寧還有誰?”
  “阿四,他是誰?”
  “他叫張錦天,他說,他是侄小姐學校的老師,他是來家庭訪問。”
  “他有多大年紀?”
  “二十幾歲,年輕人。”
  “二十幾歲?”陳老太太腦筋動得快:“琥珀不是說過,學校有一位老師無條件幫助她,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好人?阿四,請他進來。”
  “媽?”
  “別躁,說不定會有用處。”
  一個很斯文的年輕人進來,倩雲站起來:“這位是……”
  “我是琥珀的級主任——張錦天,琥珀好幾天沒有上學了,她是不是生病?”
  “啊!張老師,請坐。”倩雲說:“琥珀沒有生病,請你放心。”
  “她大概要退學了!”
  “退學?”張錦天的臉上掠過淡淡的憂慮:“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她叔叔為她找到一間更理想的學校。”
  “啊!”他垂下了頭。
  “張老師。”陳老太太開始說話了:“琥珀以前常在家裡稱贊你,說你是個好老師,而且你們的感情很好。”
  “我是她的級主任,老師關心學生,是應該的。”
  “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吧?”
  “老太太……”張錦天滿面通紅。
  “噢!你,你,師生戀是不容許的,對不起,對不起!”
  “冷琥珀在什麼地方,我想跟她談談。”
  “琥珀不在這兒。”
  “好吧!既然琥珀退學,請依照手續,寫一份退學書。”
  “等她叔叔回來,一切會辦妥,不送了。”
  陳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說:“等會兒送機,告訴子寧,琥珀和她的級主任打得火一般熱。”
  “刺激,刺激他,讓他死心。”
  子寧懷著滿臉哀怨愁緒,和王珍妮乘飛機飛回美國去了。
  子寧上飛機前還千叮萬囑,要王夫人把琥珀親自帶去美國。
  王夫人心裡十分難過,因為兒子這樣痴心,而他和琥珀,根本是不可能結合的。王夫人心地太善良、太厚道,她相信倩雲的話,認為琥珀真是名花有主,那無論兒子怎樣痴戀琥珀,她也不容許他破壞人家的婚姻。
  她流著淚,答應著直至子寧乘坐的飛機在天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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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1:03 |只看該作者
“我相信琥珀會回來的。”
  “他已經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點緊張。
  “沒有,她從不寫信,要來就來,不過,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個很虛榮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來不錯……”
  “就是太濫交,一會兒是未婚夫,一會兒又搞師生關系,剛才子寧還不相信呢!”
  “子寧還是個孩子,頭腦簡單。”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應該記得怎樣做。”倩雲叮囑著。
  “我會撒謊,為了兒子,也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這幾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驚惶、聲音暗啞。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潑、天真的光彩。她並沒有被送回家,她被“擺”在綺雲姨媽的大廳上受審。
  “你有什麼話要說,盡管說,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嗎?”倩雲說。
  “我被關在那小木屋裡十天了,我也十天沒有上課。”琥珀上氣不接下氣:“到底為了什麼?”
  “就是不能讓你上學!”
  “為什麼?”
  “因為你做了不名譽的事。”
  琥珀愕然又氣憤,她掠了掠亂草一般的長頭:“我不明白,要是我錯了,叔叔會告訴我!”
  “柏年是個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才由我處理。”
  “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琥珀緊握雙拳,用盡氣力在喊。
  “你勾引學校的級主任,搞師生戀,那男人叫張錦天,他還來我們家裡。”
  “沒有,張老師是好人,他只不過教我讀書,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們每天下了課,兩個人在一起干些什麼?”
  “我下了課沒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沒有,嬸嬸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獨自外出又在大門口走來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還有誰?”
  “子寧!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寧在一起,是真的,子寧可以為我作證。”
  “廢話!”綺雲姨媽開口說話了:“珍妮和子寧早就訂了婚,他怎會和你來往?”
  “子寧沒有和珍妮表姐訂婚,不信,可以叫子寧來作證。”
  “你倒會找理由,可惜,你這一回找錯人了,子寧和珍妮,早就雙雙回到美國去了,你往哪兒找子寧去?”
  “子寧走了?”這是多麼嚇人的消息,琥珀又氣又怕:“不會的,子寧不會不辭而別。”
  “他也不是沒有留話,他臨走時,也曾經告訴過我。”陳倩雲說,“他說他很對不起你,他本來也很喜歡你,可惜,他是個不自由的人。”
  “難道,他也被關禁?”
  “怎麼會?他又沒有鬧師生戀,做壞事,只是,你太花心,見一個,愛一個,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會變壞。”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嬸嬸。”
  “用不著明白,總之,以後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鬧笑話。”
  “我一定要去,問清楚子寧,他沒有理由一走了之,我們約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來,我們不歡迎你!”
  “我不會走的,我要等叔叔回來!”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來,打你一頓,你還沒有氣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寧!”
  陳倩雲翻起臉來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著琥珀,琥珀倒退幾步,終於掉頭沖出了陳綺雲的家。
  她身邊幸好還有點錢,她叫了一部計程車,直駛王夫人家裡去。
  到了王家門口,她突然猶豫起來了,她怎麼那麼冒失,說來說來。她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給子寧,由他決定見面的方式,到外面談談,還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來,要是子寧不在怎麼辦?唉!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吧!但願子寧在家裡。
  她按一下電鈴,她知道要等一下,因為子寧家裝了閉路電視,門房要看清楚她是誰?她等著,一會兒,門自動打開了,站在門後親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爺在家嗎?”
  “冷家小姐,請進客廳!”
  “謝謝!”
  琥珀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埋怨,子寧到底在不在家,為什麼沒出來見她。他應該知道,她怕這間豪華房子;他應該知道,她有強烈的自卑感,為什麼要她一個人去面對一切?她真有點後悔匆匆而來。
  進客廳,沒有見子寧,卻看見笑臉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歡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悶著呢!”王夫人心裡想: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來了,看她皮黃骨瘦,一定吃不慣家鄉的清茶淡飯:“謝謝你來看我,請坐吧!”
  “子……寧,他在嗎?”
  “子寧回美國念書去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他沒有告訴你嗎?”
  “子寧真的口美國去了?”琥珀整個心冷了半截。
  “他沒有通知你嗎?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沒有看見你去送機。”
  “這幾天,我剛巧有點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過你。”王夫人說。
  “他早該回學校上課了,他倒無所謂,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寧和珍妮一起回美國?”
  “是的,他們一起回來,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寧和珍妮表姐……他們兩個,不是真的就訂婚了吧?”
  “是的!兩年前,他就訂婚了,如果他們沒有訂婚,珍妮的媽媽,又怎肯讓她的女兒跟著子寧回美國?珍妮是我未來的媳婦。”
  “可是……”琥珀渾身發抖,哽咽著:“從來沒有人向我提起過。”
  “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掛在唇邊,況且這件事,我們所有的親戚都知道,用不著誰去提醒誰。”
  “至少,子寧應該告訴我。”
  “他沒有說嗎?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問你一句話?”
  “能!你盡管問好了。”
  “子寧有沒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國念書的事情。”
  “有的,他說你聰明,叫我和他爸爸,幫助你去美國念書,我對你的印像很好,我答應了。可是後來,他又告訴我,他很喜歡你,我就立刻把他教訓一頓。”
  “為什麼?”
  “他訂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選的,他沒有權再去交朋友,做人應該有信用,感情專一,見一個愛一個是不對的。我知道他很喜歡你,因為你比珍妮好看,這種貪新忘舊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後他爸爸教訓了他一頓,他自己,也終於明白了。”
  “啊!怪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請你原諒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對珍妮負責的。”
  琥珀絕不相信子寧兩年前便和王珍妮訂婚,因為,那天子寧送手表給她,他們坐在床上,珍妮沖進來,如果她是子寧的未婚妻,她一定會大吵大鬧,憑她的脾氣、德性,絕不可能那麼容易退出。
  琥珀認為,子寧就算和珍妮訂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們甚至根本沒有訂婚,上一次,她跟子寧去美國,今天一起去,又有什麼不同?
  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證實的,王夫人反對她和子寧的婚事,認為她這個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寧不相信。
  子寧太天真了,比十六歲的她還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請求你把子寧的地址給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們小兩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親,也會怪我不體貼她的女兒。不過,我答應你,一定會把你的一切告訴子寧,讓他知道你來找過他。”
  “我們就這樣一刀兩斷了嗎?”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見面,我們還是好好的,子寧也答應和我結婚,他該不該對我負責?”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這個兒子,唉!不錯,他是應該負責的,你需要什麼,把條件提出來吧!我一定會答應。”
  “子寧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說。
  “不,不可以,除了子寧的地址,錢、首飾,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粵語片,我知道,愛情是不可以出賣的,我不要你的錢,你不肯給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媽常常說,人與人之間,需要一份緣份,相信,我和子寧是沒有緣份了。”琥珀轉身想走,突然又回過頭來:“表舅母,我還有一件事麻煩你,我為子寧編織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來,請你代我轉寄給他。”
  “謝謝!”
  “再見!”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十分可憐,看樣子,她愛子寧很深,是否應該把子寧的地址給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鄉這些日子,恐怕已經成婚了,而且,還有什麼師生戀,太復雜,子寧是不應該沾這濁水。
  算了,好好一個女孩子,就怪她太濫交,王夫人暗自感歎。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鈴,一會兒,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來。
  “這是干什麼?”
  “全是你的東西!”
  “把我的東西拿出來干什麼?”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張先生那兒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門外,立刻關上了大鐵門。
  琥珀直盯著她,阿四翹了翹嘴唇:“最好檢查一下,看看少了什麼東西!”
  “我要進去,叔叔不回來,我不走!”
  “死賴也沒有用,我們決不會讓你進來。”
  琥珀緩緩彎下腰,翻開東西,她突然叫了起來:“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錢,你反正要去張家,張家的人,自然會供養你。”
  “好,錢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陳家的,讓我進去帶走它。”
  “洋娃娃已經給珍妮表小姐帶走了,因為那是王家的東西。”
  “你們簡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鐵門邊,哈哈的笑。
  “是的!她們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說過了,假如有本領,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歡迎!”
  “我會的,我要控告你們誣蔑我、毀謗我、冤枉我、令我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琥珀向來畏懼阿四三分,現在反正翻了,她也顧不了許多。
  “好啊!拿著鈔票去找律師啊!”阿四一轉身,啪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琥珀在她背後,喃喃地,毫無意義地罵了一頓,直至看不見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兩只手,左右兩邊提起皮箱,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她記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有點彷徨,有點擔心,但是,也懷著興奮。現在,除了彷徨,擔心另加一只新皮箱,還有更大的恐懼——今後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別說叔叔沒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沒錢買飛機票,她失去了叔叔。現在,連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子寧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國念書,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不辭而別,甚至連一張便條也沒有,這算什麼?這就是他說的愛情嗎?
  她有一點點的恨子寧,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走了,不過,她怎樣也不相信子寧和珍妮訂婚,她對子寧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話。如果她兩年前和珍妮訂了婚,他不會不告訴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沒有可能,因為,她也深信子寧除了她,不會再愛別人。
  她很想要子寧的地址,雖然,她沒有護照,也沒有錢買飛機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會更有信心。
  王夫人為什麼不肯把地址告訴她?王夫人為什麼要騙她,子寧和珍妮早已訂婚?很明顯,王夫人不喜歡她,正如陳倩雲母女說,她不配。她是個土包子、窮丫頭,王家不能要這種媳婦,能夠做王家媳婦的女孩子,應該是富有、美麗、年輕、學問好、教養好、風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還會選飾物,把自己打扮得秀麗而又高貴。琥珀不配,高貴邊兒都沾不上,其實,珍妮也好不到哪兒,不過,她是留學生,家裡又富有,個性也不太壞,總之,她還是勝過琥珀。別的不說,單是門當戶對,已經注定了琥珀的失敗。
  琥珀要得到子寧,不是很難,因為她也有很多珍妮沒有的條件,她美艷絕倫,身體發育恰到好處;她迷人,她溫柔、她依順,可是,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子寧和她兩個人。子寧沒有理由為了她連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來早就知道會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寧不相信,他太天真,以為父母疼他,就會讓他娶一個土頭土腦,只有一張漂亮面孔的窮女孩。
  她不再埋怨誰,埋怨也無補於事,當務之急,是解決住的問題。她現在口袋裡還有二十塊錢,她不打算動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當然想起了張錦天,現在,除了他,真的沒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經到過他家一次,見過他母親,張媽是個很隨便很和氣的人,到她家裡暫住一宵好嗎?說不定明天張錦天會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張錦天家,他母親看見她提著皮箱,會嚇壞的。一個女孩子怎可以隨便到男人的家裡,還是先去學校問問,反正,那也是她的學校。
  剛進學校便碰見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學了嗎?”
  “我是來找張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寧給她唯一的,僅有的紀念品——勞力士金表,她記起了張錦天下午第七八節沒有課:“請你為我通傳好嗎?”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著的皮箱,腦筋不知道在聯想什麼,嘴裡卻說:“你到會客室坐會兒吧!輕一點,別讓人家看見你。”
  “為什麼?我是這兒的學生,這個月的學費我已經交付了。”
  “哎唷!你怎麼這樣沒有頭腦?你看看你自己,你會累死張SIR。”
  “張sIR?累死他?”
  “張SIR是好人,常常給我一兩塊錢買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進會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課沒有?”
  琥珀終於被江伯推進會客室,並且還關上了房門。
  一會兒,張錦天匆匆忙忙走進來。
  “琥珀,你怎麼了?”
  “無家可歸。”
  張錦天看了看她身邊的皮箱:“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告訴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門。”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裡探望你,你嬸嬸說你不在,原來你跑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裡的,但是,那時候,我碰巧在王家,因為,我還是今天才被趕出來的。”
  “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你十天沒有上課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學?”
  “看來是真的了,因為沒有人為我交下一個月的學費。”琥珀吐了一口氣,她指指自己的面頰:“你看是不是變了?”
  “面色很蒼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這十天,我被關在一間小木屋裡,簡直與人間隔絕。”
  “她們關閉你?誰?為什麼?”
  “當然是嬸嬸那班人!至於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憐我一無所知,她們只是關住我不讓我出來。”
  “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報警?”
  “報警?有電話,我早就打電話給子寧。你知道那間小木屋是什麼樣子?裡面除了一張床,就只有一張台,還附有一間公廁式的洗手間。木屋內,沒有電話,沒有電視機,那扇小小的窗鑲滿鐵條,一天三餐,我在房門下,打開附屬的一扇小門,把東西塞進來。”
  “那和坐牢有什麼分別?”
  “沒有分別。”
  “她們簡直是違法禁煙!”
  “對呀!今天她們趕你走,又為了什麼?”
  “為了你!”
  “我?”張錦天大笑著,有點不自然。
  “她們說我和你搞師生戀,敗壞家聲,所以把我趕出來,以免我影響她們的聲譽。”
  “莫名其妙!”張錦天面紅了,低下頭:“一點根據也沒有。”
  “琥珀,我立刻帶你回家,向你的嬸嬸解釋,證明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釋,她們肯聽,我也不會來麻煩你了,張老師,記得你教我說過兩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對!她們既然存心跟你作對,解釋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訴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兩三個月後才回來,要是叔叔在,嬸嬸才不敢那麼狠。”
  “琥珀!你有什麼打算?”
  “我無親無故,沒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錢用光了,就去自殺!”
  “不!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我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二十塊錢連一個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請她回家。
  張錦天想一下,他突然說:“我們走吧。”
  “去哪兒?你不會帶我去孤兒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帶你回家,暫時住在我的家裡,以後的事,我們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裡去,伯母會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沒有理由……”
  “這個時候還講理由?你不是說你只有二十元?”張錦天輕托一下眼鏡框:“別說床位,就算連最紙級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認我做老師,就到我家裡去,我媽人很隨和,她上次見過你,就一直稱贊你,老是問我為什麼不帶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歡吃的綠豆糕。”
  “伯母真的不會……”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難道還不夠?我不會把你推向另一個深淵。”
  “張老師,你待我真好!”
  “別說客氣話,我們立刻離開這兒,要是下課了,大家跑出來,那就麻煩。”
  “會有麻煩?”
  “你看看,我手上拿著你的行李,我們兩個一起走,你又是一個退學學生,他們會怎麼說?”
  “師生戀?”
  “走吧!”習慣坐巴士的張錦天,叫來一部計程車,匆匆離開學校。
  大約二十分鐘,計程車停下來,張錦天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處張望,很好奇。
  “琥珀,來吧!我們還要跑四層樓梯。”
  “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門、外牆,都是小小的,同一顏色的。”
  “這是廉租屋,我還在念書,媽替人打工的時候,我們就開始申請,八年了才申請到這層房子,聽媽說還花了一點錢。”
  “廉租房是什麼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嗎?我叔叔從來不用交租錢。”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張錦天搖一下頭,做老師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碼應該有職業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錢人,房子自己買的,當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沒有錢,買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對不起,我是鄉下人,什麼都不懂,你不要生氣。”
  “我不會生氣,做學生的,不明白,可以隨時發問。”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塊錢,一廳兩房,還有廚房,露台、浴室,已經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連一個房間都租不到。”
  “一廳兩房?”
  “我們到了!”張錦天用鎖匙開門,叫著:“媽,你看誰來了?”
  “錦天,還不到四點鐘,你這麼早就回來了?”裡面傳出了聲音,一會兒,一個胖胖的,滿臉笑容的女人走出來,一看見琥珀,小眼睛就發光:“啊!冷姑娘,你來了!”
  “伯母!”
  “難得你來看我,上次讓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們家裡吃晚飯。”
  “媽,你以後天天可以看見琥珀,她從今天開始就住在這裡……”
  “你……你們……你們……”張媽媽很意外,不過,她是喜悅的。
  “媽,今晚不用再燒飯了,我們上館子。請你把我的房間收拾好,以後,她就住進我的房間,千萬記著要換張床單。”
  張媽媽看著兒子,有點意外,最初,她還以為兒子和琥珀結了婚呢!她想媳婦、想抱孫,快要想瘋了,因為琥珀長得好看,她特別喜歡琥珀。上次一大堆學生來,她就只看中琥珀一個,有了琥珀做媳婦,她可以到處向以前的姐妹誇耀,現在兒子這樣說,她就糊塗了。
  “張老師,”琥珀立刻說:“這怎麼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間,你睡哪兒?”
  “做廳長,男孩子,睡哪兒都可以。”
  “不,應該我睡客廳,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滿足了!”
  “女孩子睡在廳上,不方便,你聽話。”
  “錦天說得對,你應該睡房間,我們有一張折合床,錦天睡客廳,一樣會很舒服。”張媽媽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知道他們暫時無意結婚,不過,她始終都是喜歡琥珀的。
  張媽媽替琥珀收拾房間的時候,琥珀說:“我要控告我嬸嬸和陳家的外婆。”
  “控告她們什麼?”
  “我本來姓冷的,冷家的人,她們把我趕出來,不照顧我,忘恩負義……”
  “琥珀,控告她們是沒有用的,當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們這樣對你,是不應該的;不過在法律上,他們並沒有罪,沒有一種法律,指明要供養親戚的。她們並不是你的父母,他們沒有責任。”
  “我還可以控告她們誣蔑我鬧師生戀。”琥珀對倩雲母女的仇恨很深,說起來還是氣呼呼的。
  “這倒可以,不過,打官司是要請律師的,我們有能力付律師費嗎?”
  “請律師要多少錢?”
  “一百萬、幾十萬、甚至幾千萬幾百萬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碼也要花幾千元。”
  “幾千元?”琥珀跳了起來。
  “我賺錢不多,僅夠我和母親溫飽,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幾千元。”
  “我也沒有那麼多錢。”
  “所以,打官司這玩意兒,不是我們這些窮人玩的,我們很難跟她們鬥。”
  “難道就這樣算了!”琥珀握住小拳頭:“她們甚至偷去我所有的東西,我不服氣,不甘心。”
  “不要生氣。”張錦天輕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來,他會替你出這口氣,你走了,讓你叔叔知道,他一定會很快趕回來,現在,你安心住在我這兒。”
  “張老師,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這個年紀,應該念書,你能做什麼事?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書。”
  “我只有二十元,連一個月的學費都不夠。”
  “我和媽商量一下,我們省一點,也許可以把你的學費應付過去。”
  “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還好意思要你們供我念書?我不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親戚,連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愛的學生。”張錦天說完這句話,他難為情地走到窗前假裝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沒有介意這些,在她的心裡,除了子寧,從來就沒有容納過別一個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沒有留意張錦天漲紅的臉。
  “張老師,我請求你,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夠我交學費和雜費就夠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讀書,什麼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慣苦的,搬石頭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時間讓我上學。”
  住在張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張錦天對她好是不用說,張媽媽也很疼愛她,無論什麼家務也不讓她做,老是說怕做壞了她一雙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飽了就睡覺,才只不過一個星期,她的身體不但已經恢復過來,而且已經長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問題,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環境幽雅,空氣清新,房子大,有花園,有空氣調節,又有彩色電視機,這兒也有電視機,不過是黑白的。每次看《家變》,忘不了朱江穿一條白色的長褲,紅橙色的杏領毛衣,可是現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當朱江演感情戲,感情發展到高峰,眼淚未淌下的一剎那,眼睛會充血通紅,這樣發自內心,形於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實在可惜。
  這兒環境也不好,打開窗口就看見隔壁,空氣污濁,雖然不如徙置區,但是,晚上麻將聲清晰可聞,只要腳踏出門口,就會碰上人。那條走廊,窄窄的,沒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順眼。
  而且每天總有幾個女人來來往往,每個來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著一雙露著黑腳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裡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個問題,在叔叔家常常吃雞吃鴨,每天都有美味的湯和肉,但是在這兒,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飯。最初幾天還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魚和廉價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當琥珀胡思亂想之後她就會深深責怪自己,人家對自己那麼好,非親非故,竟然讓自己白吃白住。她在鄉下又不是沒吃過苦,怎麼在冷柏年那兒做過了幾個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麼都看不順眼。
  物質的享受,雖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鳥氣,這就足以令她開心。以前看電視,一小時為限,現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張錦天睡覺了,如果不是張錦天睡在廳上,她還可以繼續的看以下的節目。
  這天沒適合的電視節目,她走進廚房死纏著要替張媽媽做家務,張媽媽拗不過她,讓她打雞蛋。
  她正在拿著兩只筷子,在三只雞蛋裡拌啊拌,突然聽見開門聲:“琥珀,琥珀!”
  “錦天回來了,快出去!”張媽媽搶過她的筷子,笑著把她推出門外。
  “張老師,放學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給張錦天:“快六點了,學校開會?”
  “不,我已經替你找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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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2:40 |只看該作者
“真的?”琥珀拍著手,叫起來:“是什麼工作?”
  張錦天低下頭,托了托眼鏡框:“我怕你不喜歡,所以……我不敢說。”
  “除了打劫銀行,我什麼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見她那麼急切,這才抬起頭來:“我們學校後街有一間國光書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們的校服是綠色的。”
  “他們的學校只有一個工友,一個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總務主任,想請一個清潔工人,幫幫手。比如,未上課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課後,把地板打掃干淨,一個月洗兩次地,抹兩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輔助他。”
  “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總務主任——胡Sir和我有點交情,他說你喜歡念書可以免費入學,不過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學費呢?”
  “中三的學費八十元。”
  “連學費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讓我想想,我每個月差不多有三條紅衫魚。”
  “你願意去做?”
  “為什麼不願意?什麼時候可以上學和上工,我擔心功課趕不上。”
  “明天就去,他們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飯,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訴伯母……”
從此之後,琥珀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雖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夠繼續念書,她已經十分高興,何況,張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門,和琥珀一起上學,幫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課,又去替琥珀打掃地方,所以琥珀一點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過。
  幾個月了,琥珀始終沒有忘記子寧。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內找到一張和子寧合拍的照片,兩個人手拉著手,兩個人露著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發現她的寶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臨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夠安然入睡。
  一個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剛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給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沒有替她把毛衣寄給子寧?也許沒有,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處處為她著想,她卻沒有,為什麼?太窮?相逢恨晚?也許,是她命不好,好的東西不應該屬於她。
  琥珀的母親常常說:“認命吧!”
  “是的,認命吧!”琥珀對自己說:“讀夠書,就好好干一番事業。”
  這天,午睡醒來,她走近門邊,輕輕開了門,聽見張媽媽和張錦天在輕聲談論她,琥珀連忙把門掩上。
  她靠在牆上,心跳得急了一點,他們在說她什麼?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終於,她把房門開了一條縫。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經快三十歲了,難道不應該結婚?”
  “媽,你不要忘記,我每個月只能賺很少的錢,怎能養家?”張錦天苦惱地說。
  “現在,不是養著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個人就永遠只有三個人?”
  “船到橋頭自然直!”
  “總之,我不想太快結婚。”
  “我以為你帶琥珀回來,是要和她結婚……我知道,要培養感情,幾個月來,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課同下班,還不夠了解?”
  “我帶琥珀回來的原因,已經對你說過幾十次了,她是我的學生,她有困難,我幫助她,就是那麼簡單。”
  “那你到底愛不愛琥珀?”
  “這……”
  “哈!面紅得像燒乳豬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歡她。琥珀這孩子,的確令人喜歡。錦天,別放過機會,向她求婚吧!媽儲了一點錢,夠你們結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為什麼?她已經不再是你的學生,沒有人再會說你師生戀。”
  “問題並不在於此,而是……琥珀根本不愛我,別再妄想,琥珀已經有了愛人。”
  “誰?”
  “王子寧。”
  “就是去了美國的那個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還想他干什麼?”
  “琥珀這女孩子,很死心眼,聽說,那姓王的也很愛她。”
  “愛她?”張媽媽很鄙夷地哼了一聲鼻音:“愛她就不應該溜掉!”
  “其中有很多復雜原因,別再說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婦。”
  “媽……”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門,她緩緩地躺口床上,她承認張錦天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忠誠、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歡他。可是,正如張錦天說的,她是一個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愛上了王子寧,就永遠不會再愛別人。
  深感負欠張家母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糧,領到了薪金,總會拿五十元給張媽媽加菜,另外送張錦天一份禮物。
  這一個月,她給了張媽媽一百元,張媽媽不肯要,琥珀很誠懇地說:“一百元,還不夠我一天三餐,我還占了一個房間。”
  “自己人,說這些話干什麼?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錢收回去,多買幾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歡買新衣。”
  “伯母,我笨,不會賺錢,可是,我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裡居住也要付錢,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間:“我也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來。
  “何苦,何苦呢?”張媽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錢就是了!”
  “謝謝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進張媽的手裡:“我去買菜。”
  “帶錢去!”
  “我這兒有,買一只雞,張老師喜歡吃鹽水雞。”琥珀邊說邊跳,走出去拿菜籃。
  她的心情似乎輕松了些。
  一百元雖然代表不了什麼,但是,她不願意受張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將來要用自己來還,她是屬於子寧的,她誰也不要。
  幸而張錦天很守禮,也沒有對琥珀說過半句輕薄的話,否則,琥珀願露宿街頭,也不會留在張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雖然是個插班生,又不會英文,由於天天跟老師在一起,人又聰明,她不只進步快,而且還可以升級,九月份開始,她就是F4的學生了。
  一般較著名的學校,一年只收十個月學費,暑假便足夠兩個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學校和學店,為了要支付教務員一年十二個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機,七月中放假,八月中開學,放假前後二十多天,這樣,學生每個月都要交學費,所以暑假也就特別少。
  張錦天放假後,替一些學生補習,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後,把整間學校的清潔搞完畢,大約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沒有本領替人家補習,於是,一方面她多買一些英文書回家,要張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廠,領一些膠花回來,和張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做,每天也可以賺到十元八塊。
  有時候,琥珀也會和張錦天去看一場電影,每次,琥珀都請張媽一起去,但是,張媽心裡明白,她怎樣也不肯做電燈泡。
  有一次,琥珀飯後和張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說:“伯母告訴我,她一直希望有一個女兒。”
  “她比較喜歡女孩子。”
  “只要她喜歡,我願意做她的干女兒。”
  張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寧回美國不很久,暑假,他又回來了。
  他是為了琥珀而回來,他一看見母親,第一句話就問:“真的沒有琥珀的消息?”
  “你還沒有去美國之前,已經不在冷家,她回鄉下去了。”
  “她鄉下的地址呢?”子寧很急。
  “沒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寧。”王夫人一手捉住兒子:“你不要去冷家,他們……鬧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們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況,她死了,還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間,她生活得快樂嗎?”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國之前,表姑母也這樣說,但是,我不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
  “因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純、很天真,什麼都不懂,說愛字都面紅,連親吻也害怕,她怎會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經答允嫁給我,她不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會說假話。”
  “他們全都是說謊專家,我上過當,不會再受騙。”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實,你不會死心。”
  子寧開走了他的跑車,快速駛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這個暑假,把琥珀找回來。
  陳倩雲看見子寧,並不驚訝,因為,不久之前,她剛接到王夫人的電話。
  “一回來就來探望我,我真夠面子。”陳倩雲笑著,她比幾個月前消瘦了許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鄉間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兒?那麼久了,還沒有忘記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這兒等表姑丈回來。”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為什麼?”
  “因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說好去兩三個月?差不多半年還沒有回來?”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麼,請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給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好吧!子寧,你追得那麼緊,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鬧意見,已超過兩個月沒有通消息。”
  “是不是為了琥珀?”
  “怎麼會?琥珀未來之前,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這一次,完全是因為他拋下我們母子太久,他只顧工作,不理我,我很氣,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對不起,表姑母。”
  “不關你的事。”陳倩雲長歎一口氣:“子寧,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兒?”子寧十分興奮。
  “還不能確定,不過,我曾為你查過,琥珀回鄉後,和未婚夫結了婚,才只不過一個月,過不慣鄉村的生活,回來了。”
  “她就在這兒?”
  “不,她沒有回來,據我所知,她現在正和以前的級主任——張錦天同居……”
  “什麼?半年換了兩個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這種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但是,你一定會相信事實,對不對?”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對不對?”
  “不錯。”
  “那你快去調查。”
  “請你告訴我,琥珀和姓張的‘同居’的地址,我立刻就去。”
  “我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子寧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張的在哪兒教書,就是琥珀以前念書的聖麗花書院。”
  “聖麗花書院?”子寧想了一下,他點著頭:“不錯,琥珀是在那兒念書,不過,那姓張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兒教書。”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轉了學校,你也可以找出來,這起碼是一個最好的線索。”
  子寧轉身,走了一步,又回過頭來:“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張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來罵我,我不會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夠了嗎?”
  “對不起,表姑母。”
  陳倩雲灑脫地揮一下手:“快去吧!我們的痴情王子。”
  子寧笑了一下,他加快幾步,跳上汽車,琥珀的學校,他雖然沒有直接去過,但是,街口卻到過不知道多少次,所以聖麗花書院,並不難找。但到達時,卻看見學校關上門了。
  “糟糕!學校大概已經放暑假。”子寧既然來了,當然不會掉頭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門鈴,他不相信校舍內空無一人。
  好一會,果然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著粗話走出來,門也沒有開,嗆著嗓門叫:“誰呀!你家裡火燒了?”
  “我是來找人的,請你開開門。”
  “這兒沒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嗎?”
  “我?”鐵門啪的一聲打開:“你看清楚,我是人還是鬼?”
  “你當然是人,而且還是個老好人。”
  “哼!”門房氣得幾乎吹起了胡須。
  “都放假了,嗯?”
  “神經病,明知故問?”
  子寧撫著額角想一下,他問:“老伯,讓我來猜猜,你一定很喜歡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當然不犯法,看!”子寧從皮包拿出兩張一百元:“這些錢,可以買幾瓶白蘭地,甚至可以多買一只燒雞下酒。”
  門房望了一下,兩百元,紅紅的,耀眼的,很誘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把這兩張鈔票全給你,如果你主動合作,我還可以加一張,怎麼樣?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發光:“全給我?”
  “你回答我的問題,我認為滿意了,就給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問什麼,盡管問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實,說半句假話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問我。”
  “可以,可以。”
  “張錦天是不是這兒中三C班主任?”
  “不錯!”
  “琥珀,冷琥珀,你認識嗎?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學生,不過半年前已經退學了。”
  “為什麼退學?”
  “這個我就不知道,因為,學生退學,要寫退學書,退學書直接寄給校長本人的,我沒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說得對!自從琥珀沒有上學,你一直沒有見過她?”
  “怎麼沒有見過,前天我才見過她。”
  “她仍然在這兒念書?”子寧很高興。
  “不,轉校了,怕人家說閒話,兩個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間學校念書,會給人說他們師生戀,這樣,張老師會被開除教席,張老師才不會那麼笨。”
  “原來姓張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寧再也高興不起來。
  “不,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雖然,冷琥珀退學之前,張老師對她很不錯,下了課還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掃課室都看見。”
  “不是他勾引琥珀,難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寧很不開心。
  “誰勾引誰都談不上,不過,這一次,是冷琥珀親自送上門來的。”
  “什麼?”子寧一手抓住了門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來:“把這件事詳細告訴我!”
  “先生,你到底是誰?”
  “我說過,只准我問你,不准你問我,你只要說真話就行,別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著兩只皮箱來找張老師,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經十天沒有上課了,學校已經宣布她退學,她還來學校找張老師干什麼?可是,她沒有告訴我什麼,只是要我替她找張老師,我把她引進會客室,不久,我也把張老師帶去會客室,他們在會客室談了些什麼,我不知道,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張老師替冷琥珀拿皮箱,兩個人一起乘計程車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張錦天的家裡?”
  “是的,張老師見她可憐,無家可歸,所以帶她回家,張老師是個好人。”
  “以後,你什麼時候見過冷琥珀?”
  “一個月之後,下了課我去買酒,看見張老師由國光書院出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冷琥珀,張老師告訴我,冷琥珀在國光書院念書。”
  “張錦天接琥珀下課?”子寧妒火上升:“當時他們的表現怎樣?說真話!”
  “很平常,不過也很自然,就好像自己人一樣,先生,你在調查些什麼?”
  “你不要管,總之,我不是壞人。”
  “你是冷琥珀的親戚?”
  “是的。”
  “先生貴姓?”
  “姓王!”
  “冷琥珀的貴親?”
  “你已經問得夠多了。”
  “對不起,對不起。”
  “把張錦天的地址告訴我。”
  “這……這是張老師的私事,我怎可以……隨便把他家裡的地址告訴別人?”
  “再加一百!”
  “你會不會對張老師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賬吧?先生!”
  “我不會隨便打架,不過,假如你說的都是假話,我會回來對付你!”
  “我說的都是真話,先生,張老師是好人,不要再為難他。”
  “這兒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寫給我。”
  “好……吧!”
  子寧花了五百元,終於來到張家,他按鈴的時候,心情很緊張,連接鈴的手指也有點發抖。
  不知看見琥珀的時候會怎樣?仍然那麼深愛她,在恨她。見了張錦天又怎樣?向他笑,表示全無惡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敵,打他一頓?不!假如是琥珀自願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錯,像琥珀那樣可愛的女孩子,是沒有男孩子不喜歡的,怎麼辦?到底要不要進去?來了怎能退縮,多難為情,也得熬下去。
  一個圓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來,開了一條門縫:“找誰呀?”
  “請問這兒是不是姓張的?”
  “不錯,你找誰?”
  “張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個?”
  “我……兩個都找!”
  “你貴姓?”
  “王,王子寧。”
  “王子寧?”張媽面色一變,知道兒子的對手出現了,她立刻提高警覺:“你不是去了美國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啊!”張媽一面敷衍著,一面在想心事,她曾發誓要娶琥珀做媳婦,她不能放棄,必須爭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憐,安排了一個好機會,王子寧自動上門,家裡剛巧又只有她一個人,她正好進行她的計劃。
  “真對不起,王先生,我只顧著跟你說話,忘了請你進來坐,王先生,請進來。”張媽打開了大門:“真難得,你是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寧在張媽熱情邀請之下,走進屋子裡,張媽為他倒茶。
  “張先生和琥珀呢?”
  “他們出去了,請坐吧!”
  子寧無可奈何地坐下來。
  “年輕人都不喜歡留在家裡。”
  “琥珀是不是住在這兒?”
  “是的,半年了,時間過得很快。”
  “伯母,剛才,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說過她有一個表哥在美國。”
  “她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她很少和我談心,大部分時間兩個人躲在房裡,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
  “躲在房裡?”子寧面色一變,深鎖眉頭:“他們在房間做什麼?”
  “我怎會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絕不好意思去偷看兒子和媳婦……”
  “琥珀已經和你的兒子結婚?”子寧面色慘白,帶點恐懼:“怎麼會?”
  “我們是窮人,沒請什麼親友,連冷家的人都沒有通知,但求他們小兩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們的房間,要不是他們出門前鎖上了,我一定帶你參觀。”
  “果然是六個月內嫁兩個丈夫!”子寧呢喃的,他很傷心,對琥珀的愛,已全部變了恨,他本來不相信陳倩雲的,不相信琥珀鄉下有未婚夫,現在什麼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這是琥珀、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個月前更美?”
  子寧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標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給張媽:“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很早就出去,說是看電影和逛公司,大約再過一個鐘頭就回來了,王先生,在我們家吃晚飯好嗎?我現在去買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們回來?”
  子寧搖一下頭,眼睛看著琥珀和張錦天的房間發愣。
  “要不要告訴他們你曾經來過?”
  子寧再一次搖頭。
  “叫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寧吐一口氣:“我走了!”
  “不多坐一會兒?”
  “我有事,謝謝款待!”
  張媽把子寧送走,才松了一口氣,如果他真的留下來,那她一切計劃就會付諸流水,現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從今之後,他再也不會逼求琥珀,琥珀是屬於張錦天的。
  子寧匆匆離開張家,回到車上,立刻把車開走。剛駛出那廉租大廈,就老遠看見琥珀和一個男人並肩走過來,子寧急忙把車倒後駛,駛向另一個出口,剛巧有一排矮樹,他把車停下來,眼看著琥珀和張錦天有說有笑,一直走進大廈,他心裡一陣絞痛,他雙手緊扶住車盤。
  “喂!先生。”
  “什麼?”他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他的車旁。
  “這兒是入口,你不能由這兒把車駛出去,你沒有看見地上的箭指,你沒有看牌?”
  “對不起,對不起!”子寧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車開走。
  他人在開車,腦海卻想著琥珀,真想不到,剛回來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麼情,什麼愛,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騙子,那美麗的小騙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見她,今年的暑假他會忘記她,像忘記一個噩夢。他會專心讀書,這一個學期為了想念她,擔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聽陳倩雲的話,也許當時很痛心,但是,卻可以忘掉半年的煩惱。
  回家,一句話也不說,但是他沒忘記打一個電話向陳倩雲道歉。
  陳倩雲接過電話,她一個人呆呆的想,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聽見有人叫:“琥珀,琥珀,倩雲!”
  那不是柏年的聲音?倩雲拋下手袋,奔到樓下,果然看見柏年。
  她撲進丈夫的懷裡:“柏年,你回來了?為什麼不打一個長途電話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我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我買很多禮物送給你和孩子們,日本的東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該放學了,是不是又到同學家裡溫習功課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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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23:41 |只看該作者
“她怎樣了?”柏年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雲幾乎哭了起來。
  “她去了哪裡?我出門前,把她交給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變了!那不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的錯,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過,你一定要說真話。”
  “其實,你沒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經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氣,不敢告訴你。她經常出去,就是去會那男孩子。”
  “她還那麼年幼,為什麼交男朋友?你沒有阻止她嗎?”柏年剛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慮,他的聲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會接受我的勸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誰?”
  “我不知道,問過琥珀,她不肯說,看樣子,倒像一個學生。”
  “琥珀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也許回鄉,也許到了別處。”
  “這麼大的一個人,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走了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婦,你是她的嬸嬸,你為什麼不關心她?你說,是不是我走了,你媽虐待她?”
  “我虐待她?”陳老太太由裡面走出來:“你真是個好女婿,回來了,去了幾個月回來了,不向我請安問好,一踏入家門就罵我,我看你討厭我討厭得要死!”
  “媽,琥珀走了嗎?”
  “那關我什麼事?不錯,倩雲是個主婦,但是她也不能為了你的寶貝侄女,連晚上也不睡覺,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雲,琥珀是什麼時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見她過了時候還沒下樓,於是,就到房間請她吃午餐。一打開門,就發覺她不見了。”
  “她去了哪兒?”柏年沉吟著,“她除了這兒,無處棲身。”
  “她可能回鄉,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裡去,你沒有找過她嗎?”
  “怎麼沒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麼大個人,這兒環境又那麼復雜,她要躲起來,我也沒有辦法。”
  “她為什麼要躲?”
  “可能擔心我們反對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誰?他和琥珀來往那麼久了,你為什麼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這侄女兒……”
  “你一直說你這侄女兒,難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兒,我們已經結婚了十一年,你還分彼此?”柏年很生氣:“你不關心琥珀,你完全不關心她,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為你不關心她!”
  “喂!柏年,你講不講理!”陳老太太一竄而上,凶得像只老鷹:“你的侄女兒跟人家跑了,你竟然罵我的女兒?這兒又不是托兒所、孤兒院,人不見了,誰也不用負責!”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對丈母娘那麼狠:“你一直巴不得她離開!”
  “我,哼……”
  “柏年。”
  “柏年。”倩雲走過來:“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能對媽媽這樣沒有禮貌。”
  “你哪兒去?”倩雲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開妻子,出門去了。
  “媽!”倩雲孤立無援的看著母親。
  “不用擔心,他在發神經病,等他的神經病一過,就沒事了。”
  “如果給他找到琥珀?”
  “算那個死丫頭好運。”
  “她會說出一切。”
  “她有一個口,我們有兩個,還怕她……”陳老太太冷笑一聲:“到時候,我們來個死不承認,他能把我們怎樣?”
  柏年離家後,首先回鄉,當然是白跑一趟,因為琥珀根本沒有回去,不過,倒了結他另一個心願,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墳墓。
  “大嫂,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把琥珀找回來,我送她到外國讓她過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發誓不原諒我的妻子。”
  柏年從家鄉回來,立刻又去琥珀的學校。
  聖麗花書院的校長一見到他,立刻說:“柏年,你去了哪裡?我找得你好苦!”
  “前兩天剛由日本回來。”
  “冷琥珀要退學,事前為什麼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給面子了吧!”
  “琥珀退學?誰給琥珀退學?”
  “是你親自寫信來的。”
  “我寫信?我從來沒有寫過這信給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正要問你,你怎麼反過來問我,你信內說明琥珀找到了一間良好的學校,所以,不讓她再來上課。”
  “我從未寫過這樣混賬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經很感激,要轉學,也不會那麼快。”
  “但信是你寫的!”校長想了想,他突然記起來:“退學的事件不多,我相信這信仍然保留著,你等一等。”
  校長走出校長室,大約過了十五分鐘,他拿了一封信進來:“柏年,這就是你寫來的退學信,簽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變得難看,他喃喃地說:“她不應該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寫這封退學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說什麼?信是你寫的嗎?”
  “信不是我寫的,是內子寫的,請給我一張紙,看,這是我的簽名,字跡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實在弄糊塗了,不過,琥珀的確沒有上學。”
  “我們家裡,發生了一點家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是不是?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琥珀絕對不會退學,她可能過幾天就會上學,你可不可以給她留下一個學位?”
  “那沒有關系,她走了,我還沒有招生,一個學期還沒有完嘛!”
  “我欠你的學費現在付清,這封信,我收回去了。”
  “請便吧!”
  柏年認識的是校長,當然,有錢人容易認識有錢人,倘若他不認識校長,反而對他大有幫助,因為,如果他沒有一個做校長的朋友,那麼,他來學校找人,首先當然向門房打聽。一問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張錦天的家裡,立刻可以叔侄大團圓啦!
  只可惜,他沒有問門房——強叔;而強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來找琥珀的。
  柏年氣沖沖的回家,把信朝陳倩雲臉上一擲:“這封信是什麼意思?”
  倩雲拾起來看,她有點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們計劃中:“我們找不到琥珀,學校又派人來要我們給一個回復,我看,她多半回鄉,不再回來,所以,我就替她辦手續。”
  “琥珀走了,這麼大件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反而自作主張,替她退學,我不明白你打什麼主意。我每次打長途電話回來,你總是騙我說琥珀很好,現在琥珀呢?”
  “我是為你好,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現在就不擔心了嗎?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親,就是我的大嫂,過去大嫂對我有過恩!”
  “我知道,你來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麼簡單?”柏年倚著窗門的窗花,望著窗外的藍天:“那一年,我媽產下我,她年紀太大,沒有奶給我吃,剛好大嫂養了一個早產兒,出世不到兩天就夭折了,於是,大嫂代替母親,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單只是我的嫂嫂,還是我的母親,她疼我如同親生兒女。後來琥珀出生了,她並沒有厚此薄彼,過節吃雞,兩條雞腿子總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對我那麼好,她臨死把女兒交托給我,現在,她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蹤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個好孩子。”柏年又說:“她不會做壞事。”
  “她不會做壞事?那是我無中生有了,如果她做的事光明正大,她為什麼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擔心了。”柏年看了陳老太太一眼,畢竟她是丈母娘,說話應該留有三分余地:“這孩子很傻,一直擔心你不喜歡她。”
  “我不喜歡她有什麼關系,這兒是冷家,我呀!來討飯吃的,啊!你這麼說,難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寶貝侄女兒?”
  “你沒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對著妻子:“倩雲,你處理這件事太不恰當,琥珀離家出走,你就應該馬上通知我,你不應該瞞住我,還用我的名義寫退學書。”
  “好了,別再說了,是我不對了,好不好?你已經囉嗦了大半天。”
  “倩雲,你在家的時候,不是這樣好欺負的。”陳老太太在挑撥離間:“為什麼突然柔順起來了,換了我……”
  “有什麼方法?”倩雲委屈得含住淚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寶貝。”
  “有什麼值得寶貝的?生了一副賤相,人又下流。我說你大嫂呀!一定沒有受過教育,否則,琥珀為什麼這樣沒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樣下流!”

“你罵琥珀我可以忍你這口氣。”柏年走到她面前,瞪著她:“你為什麼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這副樣子,你那麼緊張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婦吧?”
  “你……你……”氣得說不下去,柏年的臉紅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現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為什麼聽到我去日本就憂慮,我一離家她就出走,完全因為你,你欺負她、壓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罵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賤!”
  “啪!”陳老太太一咬牙,舉起手,一個巴掌摑在他的臉上,柏年想還手,倩雲捉住他。他摔開倩雲的手,抓起外衣,往門外走了。
  “柏年……”
  “叫什麼?你怕他不回來?賤種!”
  “媽,你不應該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該?他罵我,罵我下流,罵我下賤,我活了幾十歲從來沒有人敢罵我,你聾了!”
  從那天開始,柏年一直沒有回家,最初,倩雲沒有理他,以為他一時之氣,過一兩天就沒事了。可是一個星期了,沒有他的消息,畢竟是恩愛夫妻,正想要打電話找他,立刻被陳老太太制止了:“別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來,他會以為自己了不起,說不定還會打你。”
  於是,倩雲又忍住了,一直等了兩個星期,她不管母親的反對,打電話到柏年的公司。
  “請總經理聽電話。”
  “請問你是哪一位?”秘書接過來是一陣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總經理呢?”
  “我就是這兒的經理,請問……”
  “你……你是誰?”
  “方日標。哪一位找冷總經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聽電話!”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經理推薦我做這兒的總經理。”
  “他出國去了。”頓了一下,他又說。
  “他走了?”倩雲大吃一驚:“不干啦?”
  “他是這兒的總經理兼理董事,怎會不干,他是出國去管理另一間公司。”
  “他去了哪裡?日本?”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麼理由不知道?我想起來了,方日標,你以前是經理,只不過是個經理,怎麼現在就擺架子了。”倩雲急起來,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禮貌不禮貌。
  “冷太太說得對!我只不過是個小人物,董事局決定的事,我怎會知道?”
  “你立刻派代表去問董事局!”
  “冷董事長出國了,平時,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沒有機會見到其他董事。”
  “你替我調查冷董事長,去了哪裡?我給你一星期的時間,夠了吧?”
  “我盡力而為,再見!”
  一個月過去了,方日標連倩雲的電話也避著聽。
  陳倩雲開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蒼蠅似的,到處亂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親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終無法找到柏年。
  她哭著由外國回來,陳綺雲擔心她想不開,於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還介紹一大堆男女給她。
  始終,柏年沒有和她會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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