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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隨波逐流]一代軍師第三部-奪嫡風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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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乙亥,自戶部事發後,朝野無聲,平靜以待風雨。太宗托病免朝,終日不出。

  ——《雍史。太宗本紀》

  南楚同泰二年乙亥,哲漸病癒,其時朝野雖安,然奪嫡之事蓄勢待發,哲為雍王主事,唯以隱忍為要。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春光融融,和風徐徐,寒園之內,已經是綠樹成蔭了,自從去年的戶部風波,尚書梁謹潛被突然鴆殺之後,局勢突然莫名其妙的平穩了下來,雍帝李援連下詔旨,將戶部大小官員盡皆去職的去職,降級的降級,罰俸的罰俸,戶部清洗之後,新任的戶部尚書是三原韓德,他是在戶部多年的官吏,只是沒有科舉,又沒有背景,多年來一直不得志,這次戶部清查,只有他那裡帳目最清楚,所以李援將他越級提升,韓德此人,不偏不倚,心中只有一個皇上,太子也不敢輕慢他,太子雖然又將不少人手插了進去,可是戶部已經不像原來那樣如臂使指了。

  去年五月,咸陽出現魔宗弟子的消息鬧得天下皆驚,最後那個淫賊被鳳儀門抓住,那人自稱是不服當年宗主被逐,故而到中原興風作浪,鳳儀門將此人殺死之後,親自派人送了骨灰到北漢,魔門宗主京無極十分冷淡,既未發難,也未致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之後,大雍的政局突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沉靜,太子每日只是按部就班的理政,雍王除了不放手軍事之外,平日只是在王府中潛心讀書,既不交結朝臣,也不招攬賢士,唯一的動作就是經常將一些落第書生、貧寒士子送到幽州任官,李援允許幽州自行選官,所以並不干涉,這些人都並非什麼曠世奇才,所以太子方面也不願因此翻臉。兩方面都是韜光養晦,所以大雍局勢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安寧平靜,可是有心人卻都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壓抑罷了,太子和雍王已經是不死無休的局面了。

  姑且不論外面的風風雨雨,寒園之內,正有一番奇景呈現,在涼亭當中,雍王悠閒的看著棋盤,小順子坐在對面,神色平靜的放下了棋子,示意雍王該輪到他了,而在涼亭之外,一個白衣書生正在草坪之上,四肢著地,扮成坐騎,而在他身上,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女孩正用嬌嫩的聲音喊著「駕、駕,爹爹快跑。」

  這一年來的安心靜養,我已經全然恢復,雖然還是顯得文弱單薄,但是容光煥發,已經不是那種隨時都會斷氣的蒼白模樣了。不過當了一拄香時間的「馬」,也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只得告饒道:「藍藍,爹爹已經不行了,你也不想累壞爹爹,沒人給你念駿哥哥的信吧。」

  柔藍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從我身上滑了下來,奶聲奶氣的說道:「爹爹,我要去看公主娘娘。」

  我笑道:「今天不行,過幾天如果王妃去看公主,我請她帶你去好不好?」

  柔藍撅著小嘴道:「公主娘娘都說藍藍可以經常去看她呢?」

  我微微苦笑,這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自從公主在無塵庵清修之後,她和韋膺的婚事也就拖了下來,皇上沒有取消賜婚,可也沒有逼迫公主完婚,只苦了韋膺,又不敢娶妻,又不敢要求大婚。我和公主的流言也傳了幾日,可是畢竟我和公主都不見面,所以在雍王的打壓下,又沒有太子的推波助瀾,流言很快就煙消雲散了,畢竟沒有人想把不參與宮中紛爭的長樂公主逼了出來,再加上不想惹怒李援,所以這些流言很快就被人淡忘了。

  其實我想雍帝可能也聽到一些風聲,可是我和長樂既然沒有私情,也沒有見面,他總不能因為長樂可能對我有情而處罰我吧,所以這一年來,我還是過得很滋潤的,只不過,我經常會想起長樂公主,一幕一幕的回想僅有的兩次見面,後來雍王妃常常去看公主,而柔藍也常常被王妃帶去,這一點倒沒有引起什麼是非,誰不知道雍王妃將柔藍視若己出,誰不知道世子李駿在幽州,每個月必定派使者進京向雍王述職,而使者每次必定帶來一些小女孩的玩具和一封書信,所以柔藍在大雍宮廷的出現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長樂公主喜歡柔藍,大家只當她膝下空虛,所以喜歡小女孩兒罷了,雖然也有人想到「愛屋及烏」的可能,但是誰也不敢把這件「子虛烏有」的事情搬上檯面。而且為了見見柔藍,長樂公主一年倒有半年住在宮裡,畢竟雍王妃進宮拜見皇后貴妃是件平常的事情,她若是總到無塵庵去看公主,這倒會令人擔心公主是否和雍王走得太近。因此,就連長孫貴妃也對柔藍十分疼愛,有時還會把柔藍留在宮裡幾天。柔藍也見過雍帝李援,李援也很喜歡這個精靈淘氣的小丫頭,這樣一來,更沒有人敢多嘴多舌了。

  雖然這一年來我也沒有和公主見面,甚至也不曾想辦法問過她是否真的對我傾心,可是總是忍不住將新作的詩詞通過雍王妃送給她,她也沒有回音,只是經常給柔藍一些玉珮護身符之類的賞賜。聽雍王妃說,這一年來,公主氣色大好,不僅常常歡笑,而且在雍帝和長孫貴妃面前也是神色開朗,兩人見她這樣,反倒覺得不必急於迫她出嫁,讓她鬱悶不快。如果說還有什麼讓她不樂的,大概就是韋膺的柔情攻勢吧,說起來韋膺對公主倒也是誠心誠意,雖然因為公主拒婚而失意,但是每每送上一些小禮物,或者是孤版書籍,或者是上好的筆墨紙硯,來討好佳人,這種細水長流的柔情攻勢讓皇上和長孫貴妃都十分感動和支持,雖然長樂公主並無動心,可是韋膺彬彬有禮,從不咄咄逼人,總是禮數周全,公主又是性子溫柔的人,不願惡言惡語的拒絕,只能冷淡疏離一些罷了,但是對於韋膺和公主的婚事,皇上和長孫貴妃都是樂見其成的,所以長樂公主就不免時常和韋膺「偶遇」了。前些日子,我想既然韋膺癡心追求,我不妨冷淡一些,若是公主能夠匹配佳偶,我也可以放下心事了,因此一個多月沒有讓柔藍進宮,誰知雍王妃很快就對我說,這段時間公主情緒不佳,又去了無塵庵小住,這種情況,我若還不明白公主的心意,那麼我恐怕就是世上最大的白癡了,因而再也不禁止柔藍進宮,雖然兩人從不相見,可是奇特的,總是能夠感覺到心中溫馨陣陣,雖然咫尺天涯,可是卻覺得並無隔絕。

  不管怎麼說,終於讓柔藍下去了,說來好笑,柔藍還不認字呢,世子李駿就一封一封的書信送來,當小女孩捧著書信一個字都不認得,苦惱的扯著我教她認字,我只能哈哈大笑了,就是我想教她寫字唸書,想看懂這封信也得等兩年,無奈何之下,只得給她念信,其實內容也沒有什麼,不過是今天去了什麼地方,看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只是這個李駿倒是很會說話,每次柔藍聽了都鬧著要去幽州玩,幸好她不會吵鬧太久。柔藍雖然還小,可是已經有了羞澀之心,絕對不肯讓別人看到信的內容,只讓我替她念,所以我才能威脅她放我一馬,更決定晚點教她認字,否則沒有了這個殺手鑭我可怎麼辦呢。

  看我終於起身了,領著柔藍向涼亭走來,李贄笑道:「隨雲,你來了,好了這一局就這麼算了吧。」

  我看看棋盤上,李贄的棋子已經七零八落,笑道:「人都說善奕者善戰,若是沙場作戰,小順子是必輸無疑,可若是下棋,殿下也只能甘拜下風了。」

  小順子面無表情的收起棋盤和棋子,完全沒有意思附和,只是嘲弄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由摸摸鼻子,實話說,我和他下棋,現在這小子可以讓我三子了。

  坐下來端起茶杯,小順子已經將柔藍交給王妃的侍女送回去了,覺得渾身上下有些酸痛,一杯熱茶下肚,我覺得精神一震,不由舒適地呻吟了一聲。

  李贄笑道:「昨日秦青申斥了禁軍北營統領裴雲,說他帷薄不修。」

  我微微一笑道:「這是李寒幽的主意吧,如今秦青可是唯妻命是從啊。」

  這一年來最風光大概就是秦青和李寒幽了,半年前她已經和秦青完婚了,完婚之後不久,秦青就升任禁軍大統領,雖然實際上禁軍大統領一直都是個虛職,禁軍實際上是由撫遠大將軍秦彝掌管的,可是秦青乃是秦彝長子,比起別人來當然不同,雖然秦彝仍然沒有將權力下放,但是現在秦青還是可以調動部分禁軍的。如今秦青已經是大雍頗富盛名的青年將領了,而靖江公主李寒幽本身已經是公主之尊,又是鳳儀門弟子,雖然她的出嫁讓她不再可能是鳳儀門內堂弟子,但是她在鳳儀門的崇高地位還是很明顯的,這樣一對夫妻,自然是萬人矚目了,更難得是,他們又是恩愛非常,更讓大雍朝野艷羨非常。

  李贄冷笑道:「裴雲前些日子正式將愛妾迎娶入門,他的正室夫人卻得到一紙休書,這也難怪李寒幽大怒,裴夫人薛秋雪乃是鳳儀門弟子,據說和李寒幽情同姐妹。」

  我端起茶杯,淡然道:「這也只能怪那個女子愚蠢,裴雲擺明了不想娶她,當日裴雲上薛家請罪的時候說得很清楚,他已經有了外室,並且已經懷孕,如果薛家願意退婚,情願付出代價,那薛小姐卻執意要嫁入裴家,這也罷了,若這個女子肯守本分,裴雲本是善良之人,天長日久,未必不能接受她,可是她的手段還不到家,手段過於急進,反而讓裴雲敬而遠之,現在還作出加害妾室和初生嬰兒的事情,若非發現及時,這就是兩條人命,若非礙於鳳儀門,只怕裴雲早就一劍殺了她了,不過秦青責備裴雲也是有道理的,無論如何,這也確實算的上是帷薄不修。」

  李贄說道:「這樣一來,鳳儀門自然不肯罷休,雖然礙於人倫不能直接插手,可是她們指責裴雲不應該冷落結髮妻子,已經和少林爭吵了好幾次。」

  我笑道:「雖然她們說得不錯,可是少林根本就默許了裴雲這種行為,裴雲是他們精挑細選的弟子,他們是絕對不願意裴雲和鳳儀門有什麼關聯的。」

  李贄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是少林畢竟不會和鳳儀門翻臉,鳳儀門雖然也不能公開找裴雲麻煩,但是李寒幽還是可以通過秦青來為難裴雲,你說該怎麼辦呢,裴雲是你好不容易在禁軍紮下的釘子,可不能隨便放棄。」

  我搖頭道:「殿下過譽了,我不過是引了一條路,能夠讓裴雲衷心效忠殿下,都是殿下自己的本事,自古良臣擇主,如果不是殿下仁義賢明,裴雲怎會甘心效命,這次殿下也得出手相助,必然可以令少林寺真正支持殿下,從前雖然少林有意和殿下合作對付鳳儀門,但是礙於皇上和太子,始終只能暗中支持,這次鳳儀門太過囂張,只怕會惹怒了少林,這正是殿下的機會。」

  李贄歎息道:「隨雲,本王對你佩服萬分,一年前你的作為,讓朝野有識之士看清了太子的一些面目,現在他們即使沒有決定支持我,也都轉為中立,從前很多人都認為太子是儲君,又無失德,所以就算覺得本王賢明,也總是若即若離,如今本王雖然遵照你的吩咐沒有隨便招攬人才,但是本王卻能感覺到他們更加願意親近雍王府,不過一年多,你就讓本王扭轉了局勢,本王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

  我淡淡道:「這也是殿下肯接納我的意見,我讓殿下不要行動,韜光養晦,殿下欣然接受,這一年來,殿下沒有異動,這樣太子就不能以殿下功高震主的理由攻擊殿下,他的種種為難,反而越發讓人同情殿下,而石彧在幽州奉殿下之命選官,人人卻都以為殿下是為了封地著想,如今殿下麾下文武齊備,已經可以開始大展宏圖,臣可以保證,今年之內太子就會失去儲位。」

  李贄疑惑地道:「雖然太子失去了部分人心,但是畢竟還沒有被廢的可能,這一年來他也很謹慎,你如何能夠確定可以廢去他的儲位呢?」

  我神秘的一笑,道:「殿下這些年來一直致力於在太子的勢力中插入人手,從前因為太子謹慎小心,魯敬忠和鳳儀門的力量,始終難以如願,可是這一年來,太子因為戶部之事失去了人心,又因為殺人滅口的行徑失去了屬下的信賴,而魯敬忠和鳳儀門也是面和心不和,殿下不是已經成功的打入了太子勢力的中堅麼,雖然還沒有接觸到核心,可是太子殿下的一些行動還是瞞不過您的,您真的不知道,太子殿下都在幹什麼?」

  李贄尷尬的一笑道:「這我倒是知道一點,聽說太子不知道怎麼回事,迷上了青樓,好幾次包下大雍有名的艷妓秘密金屋藏嬌,直到後來父皇知道了風聲,他才收斂了,最近他已經沒有做這種風流勾當了,倒是總是到後宮陪著父皇皇后,孝順他們。」

  我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他改了消遣方式,他迷上了皇上新納的一個妃子。」

  李贄一驚,道:「這怎麼可能,這是亂倫的事情,若是父皇知道,豈不是要重責於他,恐怕廢了他的儲位也是可能的。」說到這裡,李贄頓住了,半晌才道:「以宮闈之事廢儲君,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畢竟後宮不能干涉國本。」

  我意味深長地道:「太子殿下若是有些本事,皇上或者不會廢了他的儲位,可是皇上本就已經對太子失去了信任,如今對皇上來說,太子恐怕更大的作用是壓制殿下你,這件事情發作,就是皇上無心,恐怕也會對太子施以重懲,不管皇上是否有意廢除太子的儲位,態度總是要表示一下的,這樣一來太子心中自然充滿憂慮猶疑,父子相疑,這就是臣要的結果。太子殿下心中有愧,就是保住儲位恐怕也會日夜擔憂皇上是否會秋後算帳,到時候必然會亂了方寸,這樣一來,他越是想要彌補,只怕越引起皇上的不滿,別說宮闈之事不重要,自古以來天子父子之間,親情從來不厚,父子相殘卻是屢見不新,到時候恐怕太子猜忌皇上的心情比猜忌殿下還要多些呢。」

  李贄道:「可是紀貴妃等人必然百般相助,恐怕還是沒有什麼作用。」

  我淡淡道:「她們若是明哲保身,臣才擔心呢,她們做的越多,破綻也越多,殿下難道不想讓她們原形畢露麼。」

  李贄陷入沉思,面上露出一絲喜色,道:「隨雲真好計策,其惡不彰,本王焉能無罪加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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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威二十四年,王因戶部事受責,帝密令閉門思過,王性暴戾,多有不端事。

  ——《雍史。戾王列傳》

  初夏的午後,陽光已經很強烈,在樹蔭下站著兩個侍衛,神色嚴肅的注視著四周,執行著自己保護皇室的責任,在他們身後不遠,一處秀雅的小宮殿裡面,門口的幾個宮女和太監正在那裡低聲談笑。這裡是皇上新近寵愛的淳嬪的住處,她今天才十九歲,相貌艷麗,一身媚骨,麗質天生,十分得到雍帝寵愛,不過雍帝畢竟年紀已老,皇后和幾位貴妃娘娘都不願他縱情聲色,因此這裡李援並不常來。現在是午後,他們也沒有什麼工作,所以才能這樣悠閒,可是若是仔細看去,這些人眼中都帶著淡淡的恐懼和憂慮,還不時的回頭望向宮殿。

  宮殿深處,重重帷帳的後面,一張寬大的紅木軟榻的上面,一男一女正在抵死纏綿,嬌吟聲和粗重的喘氣聲迴盪在宮殿當中,終於,在一陣歇斯底里的發洩後,兩人停了下來,那個女子緊緊抱著男子赤裸健壯的身體,死也不肯鬆手,兩人相擁了片刻,那個女子終於鬆開了手,懶洋洋的道:「殿下,您該起身了。」

  那個男子留戀的撫弄了片刻女子那雪白嬌嫩的肌膚,終於依依不捨的站了起來,走到偏殿,那裡已經準備好了浴湯,沐浴更衣之後,那個男子走回寢殿,只見他身上穿著杏黃龍紋的皇子服飾,這是只有太子才可以穿著的顏色,這充滿春色的寢殿竟是亂倫的所在。

  李安迷戀的看著這個女子,其實論起美色,這個女子雖然美貌,但未必就勝過他的側妃蕭蘭和其它他臨幸過的女子,想當初,他娶到蕭蘭的時候也曾經這樣瘋狂,身為男子,能夠讓一個風華高貴、清麗如仙子的女子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欲仙欲死,那是何種的意氣風發,可是後來,漸漸的他有些厭倦蕭蘭總是諄諄教誨的面孔,開始暗中獵取美人,可惜當時他最忌憚的雍王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為了得到父皇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臣的支持,他不得不謹慎小心,所以輕易不敢放肆,就是家中宴飲也不敢輕狂妄為。

  直到他代皇上告祭太廟之後,儲位穩固,他才不由放鬆了許多,開始豢養舞姬歌女,恰好他得到了一個貼心的侍衛夏金逸,這人雖然武功平平,卻是擅長各種風流勾當,將府中的舞姬歌女調弄的色藝雙全,讓自己在溫柔鄉中沉醉不已。尤其是自從去年戶部事發之後,他雖然沒有受到父皇責罰,可是他也能夠感覺的父皇對自己有些冷淡,想起來也真令人氣憤,好不容易出了魔宗弟子進入中原的事情,引開了別人的主意,他就連受害的是鳳儀門弟子也顧不得了,可是沒有幾天,那個梁謹潛卻被鴆殺了,這個梁謹潛該死,他遲早不會放過他,可是絕對不該是這個時候,不僅皇上震怒,把他叫去訓斥了一頓,不由分說的把殺人滅口的罪名加在他身上,就連魯敬忠和蕭蘭也都埋怨他,好一陣子他都鬱悶不安,最後還是夏金逸有法子,召集了舞姬侍女,在密室之中召開了無遮大會,就是紂王的酒池肉林也不過如此,原本他應該謹言慎行,可是這樣胡作非為,卻讓他心情從鬱悶狂怒中平靜了下來,漸漸的,他發覺好像只有通過那種方式才能平復自己的心情,反正他自認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再說父皇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和自己發怒,他又何嘗不是三宮六院快樂逍遙。

  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在府中淫樂,後來卻覺得沒有趣味,這些女子不是曲意奉承就是強顏歡笑,讓他索然無味,不由想起曾經的一次放縱,那個南楚名妓艷光四射,舞姿熾烈,可是卻不肯和自己共度春宵,自己一怒之下用強了事,那一次的滋味他至今難忘,想來大雍的名妓也未必遜色,可是自己身為儲君怎好走馬章台,想到這裡就不由羨慕齊王李顯,後來他把心思跟夏金逸說了。夏金逸卻是聰明,他自己或者派人偽裝,將大雍有名的名妓接到一處莊園養起來,然後李安偽裝成平常人去挑逗她們,有時候很容易上手,有時候卻要苦苦追求,但總是讓李安享受到不一樣的風情,後來,李安厭倦了這種平常的花樣,開始玩弄各種各樣的女子,這個莊子也就成了有進無出的死地,不知多少青春少女的香魂埋葬在黃土之下。夏金逸更是提供了一種極品的春藥給他,服用之後不僅可以連御數女,而且起床之後還是精神百倍,所以李安更加放肆胡為。

  可惜他還沒有玩膩,就被蕭蘭阻止了,蕭蘭神色陰森,對著他冷冰冰地道:「殿下若想登基為皇,怎能做這種授人以柄的事情,不說別人知道,就是我師父知道,必然也會震怒,到時候若是師父不再支持殿下,只怕殿下後悔都來不及。這次臣妾替您善後,日後再有此事,只怕臣妾也幫不了殿下了。」

  李安雖然有些惱怒,可他還是知道這次是自己過分了,接下來的日子只得悶在府裡,可是他總是坐立不安,只覺得府中的侍妾宮女都是索然無味,直到有一次雍帝家宴,他看到了在妃嬪最末端的位置站著一個艷麗無雙的女子,那一刻,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熾熱了,那是一個明麗的少女,她的微笑彷彿春花綻放,而當她婀娜多姿的上前獻舞的時候,李安終於再也壓抑不住渴求的慾望,這個女子乃是北地人,擅長胡旋舞,當她赤著雙足,站在不過一丈方圓的圓毯上,飛速旋轉的時候,那變化多樣的舞姿動態和騰踏跳躍旋轉的高難度技巧,讓李安心中更是癢癢的,當看到父皇上前扶起舞罷躬身行禮的妾妃,看到青春煥發的淳嬪和已經顯得老邁的父皇,李安不由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愛慕,可是李安畢竟還是沒有昏了頭,這個女子雖然只是下等妃嬪,可仍然是自己的庶母,這亂倫之事在歷代宮闈中雖然屢見不鮮,可畢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再說他還只是太子,可沒有這個膽子。可什麼事情越是隱忍,引誘力就越強,李安一連多日輾轉反側,腦子裡都是那個飛旋的迷人舞姿。

  他貼身的侍衛,府中的副統領夏金逸見他茶飯不思,百般勸解也無效,便問他為何這樣憂愁,李安對這個貼身侍衛兼副總管已經是十分信任,不僅聰明能幹,更是守口如瓶,自己的私事從無外洩,夏金逸功勞非淺。李安終於還是說了自己的心事,這種事情,他就是再信任魯敬忠,也不願去和他商量。

  夏金逸開始為難地道:「殿下,屬下的性命和榮華富貴都是殿下所賜的,就是為了殿下粉身碎骨也不該畏難,可是這種事情是不同的,若是事發,就是屬下想替殿下頂罪也不可能啊。」

  李安也是心灰意冷,悒鬱成疾,居然病倒了,這下可嚇壞了夏金逸,最後忍不住道:「殿下,你在宮中勢力眼線不少,皇后又是您的親生母親,紀貴妃娘娘更是支持你,淳嬪雖然得寵,不過是個下等妃嬪,你只要以勢相逼,以權勢相誘,這個女子也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人物,再說,您是將來的皇上,等到您登基之後,她的生死榮辱大半都在您手上,不說別的,若是皇上萬歲之後,淳嬪若沒有子嗣,就得出家為尼,到時候青燈古佛,清冷寂寞,她青春年華,如何忍受得住,皇上春秋已高,恐怕沒有什麼機會讓淳嬪懷孕了,若是她從了您,說不定還能生個一字半女,到時候就可以有了依靠,就是沒有,以後有殿下照拂,也可以安度餘生。」

  李安聽得眉飛色舞,只覺得神清氣爽,立時拿定了主意,便和夏金逸商量好了計策,先是請旨要求協助皇上看折子,恰好李援也已經消了氣,便允許他在東宮處理政務,而且李援也有些倦怠政務,便派了大臣輔佐李安處理政務,而李安便藉機在午後去探望母后,然後便趁機去勾引淳嬪,他是太子之尊,在後宮權勢極大,再加上金銀開路,很快就順利的接近了淳嬪,淳嬪初時也是婉言拒絕,後來卻架不住太子的熱切追求,再加上夏金逸有意無意的威脅利誘,淳嬪終於投入了太子的懷抱,這種禁忌的熱戀有效地讓太子忘卻了外面的閒花野草,每日總是在東宮處理政務,只有在午後的一個時辰在淳嬪那裡度過,皇上不知,反而覺得太子最近勤於政務,因此十分高興,渾不知太子的逆倫醜事。

  當李安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淳嬪的宮殿,在外面把風的夏金逸和幾個侍衛已經迎了上來,簇擁著太子回去東宮,李安卻沒有注意到,夏金逸的神情有些不安。

  夏金逸心中有些不安,這一年來,他用了渾身解數討好太子,甚至做了很多從前不敢想不敢作的事情,那一個個青春少女,大半是他安排送到太子身邊,而各種善後滅口的事情也是他親力而為,這些事情他不敢對任何人說,可是他告訴自己,若想報仇雪恨,讓那個絢麗的身影沉淪在地獄,他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按照那個人所說,讓太子放縱肆虐,他相信自己做到了,可是他已經雙手血腥,罪孽深重,恐怕九泉之下也無顏拜見爹娘了。更讓他不安的是,他始終沒有機會和那人見一次面,他是知道的,那個人深居王府,輕易不出寒園半步,身邊侍衛更是如狼似虎,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傳遞消息給他,而且,他也不敢,在太子身邊這麼久,他是深深知道太子少傅魯敬忠和太子側妃蕭蘭的厲害的,他不敢貿然和那人聯繫,只能心中期望自己所作所為能夠幫助那人,讓自己終究有一日能夠得償夙願。可是目前的危機可怎麼辦呢,昨天繡春偷偷來告訴他,聽見太子側妃蕭蘭和王妃崔氏說些什麼,雖然沒有聽清楚,可是繡春聽到了夏金逸的名字。夏金逸可是心裡有鬼的,上次蕭蘭下令將山莊守衛和那些女子全部處死,然後全部毀屍滅跡,若非自己被太子帶走,只怕也難逃厄運,可是他總是忘不了蕭蘭那看著自己的目光,冷酷而無情,這次自己會不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呢。

  回到東宮,有些疲倦的李安看著折子直打瞌睡,終於忍不住伏案小憩,夏金逸替太子蓋上披風,悄悄的退到門外,卻是側耳細聽,等待太子的召喚。這時候一個侍衛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低聲道:「副總管,王妃派人來傳令,說是有事要您去辦。」

  夏金逸皺眉道:「我正在伺候殿下,你是知道的,殿下是一刻也離不開我的。」

  那個侍衛苦笑道:「副總管大人,我怎麼敢和王妃說這些,您還是回去一趟吧。」

  夏金逸想了一想,問道:「可是王妃親自召見你傳令的。」

  那個侍衛道:「大人放心,我親自聽王妃說的,她有些事情要你去辦。」

  夏金逸略略放心,又問道:「我師兄在不在府上,有什麼事情不能讓他去辦。」

  那個侍衛低聲道:「您是知道的,總管大人性子嚴正,有些事情必然是不願意去做的,說句實話,聽王妃的侍女說,好像是王妃的外甥在外面犯了事,需要有人去疏通一下,您是知道的,這種事情您若不去,誰還能去辦,王妃也不希望這件事情眾人皆知。」

  夏金逸這才放下心,點頭道:「好吧,你們好好伺候殿下,我去去就回。」

  在回府的路上,夏金逸卻是總覺得心中不安,想起昨日繡春告訴他的事情,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妥,在臨進府的時候,他吩咐一個手下道:「你不要進去了,就在外面等我,王妃吩咐事情,用不了多長時間,半個時辰之後我如果不出來,你就立刻進宮請見殿下,就說我求殿下救命。」

  那個屬下連連點頭道:「屬下明白,副總管小心一些。」

  夏金逸微微苦笑,心道:「我如今滿身罪孽,人皆可殺,若非心願未了,就是死了又有什麼打緊,可是現在我卻不能死,若不見她沉淪苦海,我決不罷休。」想到這裡,他仰頭挺胸走進太子府,不管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事到臨頭,總不能退縮,再說王妃相召,焉能推辭。

  進得府來,只見往來的侍衛宮女眼中都帶著一絲同情憐憫,夏金逸便知道這次不好,他雖然得到太子寵信,為人卻是豪爽大方,從不搶奪別人的功勞,也不欺凌弱小,不論是侍衛宮女,只要面子上和他過得去,他就十分周旋,這一年來太子喜怒無常,若沒有他求情,只怕府中很多人都會受到太子責罰,所以雖然他這個實際上的弄臣人緣卻是很好。雖然現在不敢明言,卻道暗中示意,有幾個要好的侍衛還示意他快走。夏金逸卻知道是萬萬逃不得的,只得走到了後面的花廳,這裡是王妃接見外臣的所在。夏金逸一走進花廳,就看見蕭蘭坐在上首,神色森然,而客位上坐著一個艷色絕倫的女子,正是靖江公主李寒幽。夏金逸眼中閃過一絲不可覺察的寒光,上前拜倒道:「屬下夏金逸叩見蘭妃娘娘、公主殿下。」

  李寒幽淡淡一笑,看了蕭蘭一眼,道:「師姐,這人就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奴才,挑唆太子不行正道的幸臣。」

  蕭蘭冷冷道:「正是此人,別看他相貌堂堂,卻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奴才,諂媚主上,罪大惡極,師妹你今日難得來看我,就讓師妹看看我的手段。夏金逸,你知罪麼?」

  夏金逸抬起頭,神色淡然,心中卻是洶湧不安,蕭蘭眼中殺氣縱橫,看來是決定殺了自己的,可是為什麼她也在,難道她還能認得自己麼,不可能,不說那時自己形容還未長成,如今她如此尊貴,怎會記得當日被她狠狠傷害的少年呢。他舉目看向李寒幽,李寒幽似乎為他的沉靜感到吃驚,也看向他,四目相對,李寒幽眼中絲毫沒有別樣的意味,夏金逸放下了心,想來自己如今氣質全然大變,她必然不會想到自己曾是她的舊識了。

  李寒幽看向這個男子,明明是那樣卑微的身份,又是人品低下,卻是神情淡然。氣度從容,英俊的相貌也讓他頗為引動女子的春心,可是這人卻是一個人品低下的弄臣小人,真是可惜了,她微微搖頭,看向蕭蘭。

  蕭蘭見夏金逸不答話,更是惱怒,又問道:「你不答話,是不是輕視於我,我問你,夏金逸,你可知罪麼?」她的怒氣如此熾烈,讓夏金逸覺得胸口彷彿被她身上湧出的殺氣重擊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俯身道:「小人不知犯了何罪,請娘娘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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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威二十五年五月,靖江公主、王妃蕭氏以侍衛夏某諂媚惑主,欲殺之,為王所阻。自此,王與王妃、公主嫌隙益深。

  --《雍史。戾王列傳》

  蕭蘭柳眉倒豎,神色冷若冰霜,冷冷道:「好,你既然還敢狡辯,那本宮就和你說個明白,這一年來你都做了什麼,還要本宮一一道來麼,身為臣屬,不知道勸諫主上,只知道諂上媚權,調唆太子做下這等沒有禮法的事情,你難道不該死麼,為臣不忠,為人不義,你既然是這等不忠不義之人,若是還有半點天良人性,就該橫劍自刎,難道還要本宮動手麼?」

  夏金逸神色從容地道:「屬下不過是個江湖浪子,既沒有滿腹詩書,也沒有絕世武功,所擅長的不過是些彫蟲小技,太子殿下救了屬下的性命,屬下無以為報,只能盡力讓殿下開心一些,如果這也算的上不忠,屬下也無話可說,說到不義,屬下倒是認得,但是屬下一心只是效忠太子殿下,忠義不能兩全也只好罷了,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是太子殿下有些什麼過分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若非如此,您又何必殺人滅口,而不是大義滅親呢?」

  蕭蘭頓時語塞,這時李寒幽冷笑道:「好個厲嘴的奴才,太子殿下是君,你是臣,殿下可以犯錯,可是你不能,你妨害了殿下的大業,本宮也懶得和你評理,師姐,也不必和這個奴才多嘴,還是快些請太子妃殿下傳下諭令吧,這外面的事情自然是太子殿下作主,這府中之事還是得太子妃作主。」

  蕭蘭立刻省悟,高聲道:「快去向姐姐稟告,就說夏金逸這個迷惑主子的奴才已經就縛,請姐姐吩咐。」

  夏金逸冷冷一笑,心道,這蘭妃娘娘倒是心機深沉,這借刀殺人可是做的不錯,但他心中卻毫無恐懼,死亡對他來說早就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李寒幽微微蹙眉,她原本只當這個夏金逸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這種人一旦面臨生死關頭,往往奴顏婢膝,毫無氣節可言,可是如今這個青年只是微微冷笑,既不求饒也不哀告,這讓李寒幽心中十分不安,是他有什麼自保的法子,還是他本性如此,若是這樣,他作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怕是別有用心的了。

  太子妃崔氏的寢殿中,此刻繡春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崔氏無奈地道:「本宮也知道這夏金逸是你的情郎,又常常替我在殿下面前美言,怎會沒有感激之心,可是蘭妃說的有理,太子殿下是我們的夫君,也是我們的依靠,若是太子有了意外,我們可如何是好,夏金逸調唆殿下在外面風流,事情如果傳出去,只怕要惹惱皇上,本宮也是不得已。」

  繡春哭泣道:「娘娘,婢子不是說蘭妃的壞話,這些年來,蘭妃娘娘何曾把娘娘看在眼裡,有什麼事情她問過娘娘的意見,她一道令旨勝過娘娘千言萬語,怎麼如今想起讓娘娘下令處置人了,再說,金逸就是百般不好,他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對娘娘禮敬有加,這些日子以來,娘娘還沒有感覺麼,不論什麼事情,他總是替娘娘說好話,去年舅爺的事情,不是他通風報信,娘娘還蒙在鼓裡呢,若不是娘娘在殿下面前哭訴哀求,只怕舅爺死了還要落個罪名,人死百事皆了,可讓您的家人怎麼辦呢,還會連累到您和小世子。就看金逸這片心意,您也該幫幫他。」

  崔氏長歎一聲道:「是啊,這個人確實對本宮禮敬,這一年來,太子身邊的這些嬪妃想要見太子一面是千難萬難,只有本宮十分方便,本宮送去的補湯點心,太子都有回書,而且每個月總有幾日在本宮這裡留宿,我知道夏金逸用了不少心思。」

  繡春神情大振,道:「娘娘,婢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太子殿下這一年來待您雖然沒有特別好,可是也沒有冷落您,從前來多少次,現在也是多少次,殿下就是再風流,與娘娘又有什麼害處,倒是您這次若是下令殺了夏金逸,等到殿下回來,必然大怒,到時候那一位只說是娘娘的意思,只怕日後太子再也不來娘娘這裡了,到時候佔便宜的是誰,那位覬覦您的位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世子著想,別說是現在,就是將來太子殿下登基之後,若沒有這麼一個心腹人在太子身邊,娘娘您可怎麼對付那些狐媚子呢?」

  崔氏越聽越是心寒,道:「繡春,你說得對,本宮幾乎被那賤人騙了,你立刻去傳我的令旨,就說夏侍衛是太子的心腹人,本宮不便處置,先將他拘押起來,等到太子回來再交付太子處置。」繡春大喜,連忙親自去傳令。

  聽到繡春的回復,蕭蘭秀美的面容上現出怒色,她怒斥道:「好你一個賤婢,可是你搬弄是非,讓姐姐改了主意,早聽說你和這奴才有私情,如今看來果然是的,罷了,本宮也不求人,今日一定要將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杖殺在此。」

  繡春面上現出恐懼之色,她本是擔心夏金逸的安危,這次親自來傳令,不料蕭蘭居然要連她一起處置,嚇得不敢出聲,但她雖然羞愧,卻是神色倔強,不肯哀告求饒。夏金逸卻冷冷道:「屬下和繡春的事情,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都早已知道,只是娘娘喜歡繡春侍奉,殿下也喜歡屬下服侍,所以沒有急著成婚,這姦夫淫婦四個字,屬下可不敢當。」

  李寒幽面色突然一變,冷冷道:「還和他們囉嗦什麼,師姐,他們在拖延時間。」

  蕭蘭立刻站起身道:「來人,用刑。給我把這對狗男女活活打死。」

  李寒幽冷冷道:「那個丫頭,有自己的主子,她沒有廉恥,也該她的主子教訓。」

  蕭蘭道:「聽見了沒有,把繡春送回去,就說讓姐姐管教一下這個賤婢。還不動刑,你們等什麼。」

  兩個侍衛走了過來,手中拿著紅漆刑杖,另外一個宮女則拖著繡春向外就走,繡春一邊掙扎一邊哭喊道:「夏郎,夏郎。」但那幾個宮女力量極大,很快繡春的聲音就聽不到了。兩個侍衛走到跪著的夏金逸身邊,其中一個人低聲道:「娘娘在上面看著,請恕屬下不能手下留情。」說著一記刑杖已經重重的打在了夏金逸的肩背上,夏金逸只覺得背上一陣劇痛,知道這些人是要快刀斬亂麻,幾杖就可以讓自己脊骨折斷,但他平日雖然好像牆頭草,可是此時面對那個刻苦痛恨的仇敵,竟然是絕不肯求饒的。他閉上了眼睛,也不說話,咬緊了牙關等待接下來的痛苦。

  誰知下一杖遲遲不見臨身,他睜開眼睛,只見一個大漢怒目圓睜,緊緊的抓住了刑杖,他驚叫道:「師兄。」原來那人正是他的師兄張錦雄,此刻他渾身上下威嚴可怖,眼中滿是殺氣。

  蕭蘭面色一沉道:「張總管,你要做什麼,竟敢對本宮無禮。」

  張錦雄冷冷道:「蕭蘭,你也不必用身份壓我,名份上你是主子,我是總管,可是我張錦雄乃是崆峒掌門弟子,你蕭蘭則是鳳儀門高弟,當初鳳儀門使者到崆峒結盟,我奉師命前來供你們驅策,可是我這個師弟礙著了你什麼,你們竟然要杖殺他,難道,你們真的不將我張錦雄放在心上麼,還是以為我會坐看他被你們辱殺。」

  蕭蘭大怒,正要說話,李寒幽已經冷冷道:「張大俠,本宮說句公道話,先不說這人是你們崆峒的不肖弟子,如今他在殿下身邊都做了什麼,你難道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我們殺他也是為民除害,你是未來的崆峒掌門,理應潔身自愛,怎能庇護惡人。」

  張錦雄冷冷道:「靖江公主,你別把我當成傻子,金逸就是有錯,也罪不致死,你們有本事還是去勸勸殿下的好,我這個師弟雖然不成材,可是他不是什麼壞人,就是他為虎作倀,你們不去殺虎,卻和我的師弟為難,也真是好盤算。」

  蕭蘭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飄身撲上,她手中無劍,長袖便像龍蛇一般盤捲,身形到了張錦雄面前,已經是龍起大海,勁風向張錦雄掃去。張錦雄不敢怠慢,一拳迎上,這一拳意在拳先,似實還虛,正是只有崆峒嫡派傳人才能修習的神門拳,拳袖相交,蕭蘭被迫得後退了一步,她心中一凜,平日她自恃師門心法獨特,自己的內力不弱,想不到這位崆峒掌門弟子內力如此雄厚,她心中既然有了忌憚,飛身退下,這時李寒幽已經拔出長劍遞了過去,她接過長劍,舉起平指,轉瞬之間,已經是神色莊重,意態悠閒,張錦雄心道,鳳儀門弟子果然名不虛傳,一柄長劍使得凌厲狠辣,她的輕功又好,轉眼間滿屋都是劍光。張錦雄的一雙鐵掌卻也毫不示弱,崆峒的武功本就走得奇門,兩人都是攻敵之必救,以攻代守,轉眼間就交手幾十個回合,蕭蘭雖然劍法輕功出色,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女子,又是常年養尊處優,怎及張錦雄武功精純,搏鬥經驗豐富,漸漸的落了下風。

  李寒幽在一旁微微蹙眉,若是換了一個人,或者她就給了張錦雄面子,可是這個夏金逸出乎她的意料,做得是趨炎附勢的事情,但居然性子倔強,不肯認罪不說,竟連一絲悔意恐懼也無,若是今日放過了他,他必然懷恨在心,這一年來,太子本來已經對蕭蘭冷淡了許多,若是再有此人煽風點火,只怕影響到本門對太子的影響力。想到這裡,她神色一寒,淡淡道:「張大俠,張總管,看來你是定要庇護這惡徒了,也罷,就讓寒幽想您請教。」說罷,飄身向前,向張錦雄後心拍去,張錦雄正被蕭蘭纏著,李寒幽武功又在他之上,眼看就要被李寒幽擊傷,夏金逸突然瘋了一般躍起來向李寒幽撲去,李寒幽眼中寒光一閃,一掌劈下,夏金逸的身子宛如斷線風箏一般跌落,李寒幽見夏金逸雖然嘴角溢血,神色淒厲,但是雙目神光還在,便身形一落,就要補上一章,夏金逸冷冷一笑,抬起袖口,一道銀光一閃,李寒幽心中一凜,已經想起崆峒弟子都有幾種擅長的暗器用來防身,連忙柳腰輕折,避過一旁,那道銀光沒入牆壁,不見影蹤。李寒幽冷笑道:「看你還有什麼法寶防身。」說著再次上前,夏金逸又是抬手一甩,李寒幽這次玉手輕伸,露出銀色的護腕,將那枚銀光擋住,然後捻住落下的暗器,仔細看去,卻是一種五寸長的三稜雙鋒針,是打磨的雪亮的精鋼製成,這種暗器若是中了一支,必然是血流不止,李寒幽冷冷道:「好,本宮就讓你自食其果。」說罷手指一彈,那支雙鋒針向夏金逸射去,其勢迅快無比,夏金逸眼看躲避不過,目射怨毒之色,看向李寒幽,那種刻骨的仇恨讓李寒幽也不由心中一寒。就在那只雙鋒針就要射入夏金逸的心口的時候。外面傳來怒喝聲道:「住手。」

  一聽到這個聲音,不僅李寒幽神色一變,就連蕭蘭和張錦雄也不約而同住了手,這時,廳門被一腳踢開,李安怒沖沖的走了進來。李寒幽正在慶幸自己已經殺了夏金逸,卻見夏金逸已經連滾帶爬地向李安撲去,跪在他面前放聲大哭道:「殿下,快救屬下的性命吧,蘭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要殺了屬下。」

  李寒幽一愣,怎麼這人還沒有死。太子急忙問道:「你沒有事情吧,孤一聽說就趕了回來,總算十分及時。」

  只見夏金逸解開外衣,裡面竟然穿著一面護心鏡,如今已被雙鋒針擊裂,夏金逸哭訴道:「屬下幾乎見不到殿下了。」

  李安勃然大怒,道:「李寒幽,孤的家事還用不到你插手,你,你走吧。」

  李寒幽歎息道:「殿下,你既然不肯接納忠言,妾身還有什麼話說,只是此人實在是留不得的,還請殿下三思。」李安不為所動,冷冷道:「孤知道了,你去吧。」

  李寒幽襝衽為禮,又歎息了一聲,出門而去。蕭蘭神色有些緊張,上前吞吞吐吐地道:「殿下,臣妾只是……」還沒有說完,一個內侍從外面進來,進門就道:「蘭主子,太子妃傳話……」話未說完,就看到太子鐵青的面龐,他嚇得跪了下去。李安冷冷道:「太子妃讓你說什麼?」

  那個太監顫抖地道:「娘娘說,『既然蘭妃你如此膽大妄為,瞞著殿下處置殿下心愛的侍衛,又將本宮的侍女捆了回來,本宮這就上書皇后娘娘,這個太子妃你來做好了。『」聽到這裡,李安再也忍耐不住,一揮手,桌子上的茶水被他掃到地上,一片狼藉,李安大怒道:「蕭蘭,你好,擅自處置孤的心腹不說,還要逼迫太子妃讓位,孤明日就上書父皇,將你休棄,孤配不起你這鳳儀門高弟。」

  蕭蘭大驚,連忙上前襝衽道:「殿下息怒,是臣妾的不是,求殿下看在臣妾是為了殿下著想,饒過臣妾吧。」

  李安雖然憤怒非常,但是想起鳳儀門對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若是逐出蕭蘭,只怕這太子之位馬上就要不保,不由躊躇起來,這時夏金逸道:「殿下,都是屬下不好,得罪了蘭妃娘娘,太子妃也是因為此事和娘娘生氣,若是殿下允許,讓臣給蘭妃娘娘賠個不是,娘娘定會饒了屬下的。」

  李安看看蕭蘭,蕭蘭也知道這是一個台階,連忙道:「本宮不怪罪你了,從今之後你要謹言慎行。」

  夏金逸連忙稱是,李安滿意地道:「這就好了,蘭妃,你去太子妃那裡賠禮,若是惹怒了她,父皇母后那裡都不會答應的。」蕭蘭已經是十分懊悔,不應該落人話柄,連忙道:「臣妾一定立刻就去,請殿下放心。」

  李安滿意的點點頭,道:「也好,夏金逸,還不和孤回去。」

  夏金逸連忙跟著太子離開,臨行之時給了師兄一個感激的眼色。等到他走遠了,張錦雄才神色冰冷的道:「屬下告辭了。」蕭蘭連忙道:「張總管,都是本宮不好,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免得傷害兩家情誼。」

  張錦雄淡淡道:「娘娘是君,錦雄是臣,怎敢將此事放在心上,我這位師弟身世可憐,或者有些不當的行為,可是他本性善良,還請娘娘網開一面。」

  蕭蘭微微苦笑道:「你真的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麼嗎?」

  張錦雄冷冷道:「這也正是錦雄想問娘娘的,這樣的主上,鳳儀門真的認為值得扶保吧,錦雄會將此事回稟師門,請娘娘捫心自問,那些事情,真的怪金逸麼?」

  蕭蘭神色凝重,沒有答話,看著張錦雄遠去的背影,她低聲道:「這次真是失策,我可要好好補救,否則師父怪罪下來,我可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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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3:57:13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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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花廳,李安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夏金逸,如果不是這個屬下他實在不願捨棄,他也不願和蕭蘭、李寒幽翻臉,再說,這兩人不顧自己的顏面,也著實可恨,若是真的讓她們殺了夏金逸,自己豈不是成了連屬下也無法庇佑的無能之輩,看來魯敬忠說得不錯,鳳儀門一定要好好防範,否則只怕自己終有一日成了人家手中的木偶,一個傀儡皇帝。想到這裡,他溫和地道:"金逸,你去召魯少傅過來,孤有些事情要問他,今天晚上就讓你師兄守衛,你不妨出去散散心,也是壓壓驚。"

  夏金逸感激涕零地道:"多謝殿下厚愛,屬下情願服侍殿下。"

  李安笑道:"放心吧,今晚我不會有時間了,你這一年來幾乎寸步不離,想必也是很勞累了,今日之事,孤也沒有什麼法子補償你,就放你一天假,出去好好散散心,多帶幾個屬下,免得有人趁機暗算。"

  夏金逸連忙拜謝道:"多謝殿下恩典,屬下這就去請魯少傅。"

  李安擺擺手道:"你去吧,有些事情孤也無可奈何,你也不要掛在心上了。"夏金逸眼色一動,低聲道:"屬下身份卑微,生死事小,可是殿下的尊榮卻被人踩在腳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安神色微微一變:"罷了,不要多說了,孤先去太子妃那裡看看她,你去請魯少傅吧。"夏金逸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低垂的目光中滿是得意之色。

  坐在很久沒有進入的書房裡,李安靜靜的看著坐在對面的魯敬忠,良久,他才淡淡道:"你也要勸諫本王殺了夏金逸麼?"

  魯敬忠恭恭敬敬地道:"夏金逸生死臣並不關心,只是鳳儀門若因此事和殿下離心,這就得不償失,若是殿下捨得,臣自然是希望殿下不要因此得罪鳳儀門的。"

  李安惱怒地道:"鳳儀門也太不把孤放在眼裡,夏金逸不過是個幸臣,既不能傷害孤王的大業,也沒有和她們爭奪權勢的本錢,她們也太囂張了。"

  魯敬忠笑道:"這也是遷怒罷了,殿下你作的一些事情在臣來說只是風流韻事,可是在她們來說未免難以容忍,可是又不能責怪殿下,只好找夏侍衛出氣了,殿下如今已經保住了面子,接下來就該好好安撫她們一下,現在局勢對我們並非十分有利,殿下不可自毀長城啊。"

  李安點點頭道:"少傅說得有禮,你說當日究竟是誰殺了梁謹潛,害得孤有口難辯?"

  魯敬忠皺眉道:"說起這件事臣也想過,想來想去,除了雍王,還有兩個人嫌疑最大。"

  李安感興趣地道:"我上次問你,你說雍王嫌疑最大,只因殺了梁謹潛,得益最大的就是雍王,可是如今你又說多了兩個人,這個人是誰呢?"

  魯敬忠淡淡道:"齊王李顯、慶王李康都有可能。"

  李安一愣道:"慶王雖然和鳳儀門有仇,可是對孤倒是恭恭敬敬的,怎會作出這種事情,還有齊王,他和孤是一條船上的人,怎會如此。"

  魯敬忠冷笑道:"說慶王有嫌疑,是臣查出近年來慶王在京城安插了不少人手,他本是天家骨肉,卻因為鳳儀門的人而遠謫東川,雖然益州富足,可是那裡比得上長安繁華錦繡,再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鳳儀門保著殿下,他自然就要和殿下作對,當初鳳儀門偏向雍王的時候,他不也處處和雍王為難麼。臣近日捕獲了慶王的探子,嚴刑拷問之下,得知當年梁謹潛被鴆殺的時候,慶王手下的第一高手葉天秀就在京城,若不是為了渾水摸魚,他怎會讓這個保鏢離開身邊。"

  李安神色一動,冷冷道:"若真的是他,你認為該如何處置,要不要我在父皇面前說幾句話,處置了他?"

  魯敬忠搖頭道:"殿下不可,慶王沒有繼承大統的可能,所以殿下理應引以為援,何況將來殿下還要靠慶王制衡鳳儀門呢,怎能對付他,再說也沒有真憑實據證明是慶王所為,只是這人殿下也應該小心才是,這些日子,慶王的人在長安越發放肆了。"

  李安點點頭道:"那麼少傅怎麼又會想到齊王呢?"

  魯敬忠道:"齊王殿下本來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可是近年來,殿下不免對他有些冷淡,其實這也難怪殿下,齊王雖然總是跟雍王殿下為敵,可是從來也不肯做過分的事情,手下總是留一分情面,殿下懷疑齊王也是理所當然,這一年來,齊王幾次要求到邊關鎮守,都被您拒絕了,在齊王看來,殿下是故意阻撓他立功,而在殿下看來,齊王卻是想避開和雍王針鋒相對的場面,其實臣覺得殿下和齊王都沒有錯,齊王雖然口中不說,但是對雍王確實有些忌憚,而殿下不許他出征,也是不願他威名更盛,殿下也防著齊王呢,畢竟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蘭妃娘娘就是這樣勸您的吧?"

  李安赧然道:"我也覺得蘭妃說得不錯,而且齊王也太囂張了些,本王總覺得他有些不敬。"

  魯敬忠捋著鬍子道:"這個麼,殿下做的也不算錯,只是若能好好勸慰一下齊王就更好了,畢竟齊王可是您擎天保駕的大將,您總不好開罪了他,若沒有齊王的大軍,只怕雍王早就謀反了。"

  李安深以為然,道:"你說得是,過幾天我請六弟過來,好好勸勸他,讓他安心留在京城,將來還怕沒有仗打麼。"

  魯敬忠意味深長地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殿下也該想想法子拉攏。"

  李安看向魯敬忠,魯敬忠笑道:"夏侯沅峰。"

  李安失笑道:"夏侯早就是本王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父子也早就投靠了本王?"

  魯敬忠冷笑道:"殿下現在手上大部分力量都是鳳儀門的,鳳儀門的人聽得是門主梵惠瑤的命令,今日鳳儀門主支持您,她們就幫您,明日鳳儀門主支持了齊王或者慶王,她們也就會改弦易轍,殿下這一年來暗中招攬了不少亡命,不就是為了建立自己的武力麼,夏侯沅峰武功高強,又得皇上寵愛,殿下若能讓他真心相從,那麼他就是殿下手上的利刃了,如今禁衛軍北營統領裴雲已經是雍王的人了,雖然他對齊王還是那麼尊重,可是他對殿下可沒有什麼好感,夏侯沅峰曾經擊敗過裴雲,殿下不把他收到麾下,可就太可惜了,只要您禮賢下士,把夏侯沅峰拖上我們這隻船,到時候可是多了一個武功高強心機深沉的好手啊,而且還不需要通過鳳儀門就可以指揮他。可是殿下卻對他若即若離,若是放過了此人,真是太可惜了。"

  李安有些不安,他也不便說自己心中有些排斥夏侯沅峰,只因為這人總是十分神秘,無法看透。他說道:"你說,我該怎麼拉攏他呢?"

  魯敬忠目光下垂,道:"聽說殿下最近得了一柄軟劍,削金斷玉,十分珍貴,夏侯沅峰最喜歡軟劍,據說曾經派人專門到各地搜求。"

  李安笑道:"我當是什麼寶物,原來不過是一把軟劍,這把軟劍雖然珍貴,可是對本王來說不過是件玩物罷了,明天我就讓人送過去。"

  魯敬忠行禮道:"殿下從諫如流,臣感恩不盡。"

  李安笑道:"好了,這一年來,孤也忍得夠了,你也該想個法子讓孤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魯敬忠笑道:"這有何難,如今事過境遷,正是我們反擊的好時候,如果殿下覺得沒有妨礙的,就從裴雲著手。"

  李安皺皺眉道:"一個小小的禁衛統領,能起什麼作用,父皇對他也很欣賞,我看還是換個人吧。"

  魯敬忠道:"選中裴雲,一則他現在和雍王走得很近,對他下手,也是殺一儆百,其二,這人讓鳳儀門丟了面子,我們可以通過鳳儀門對他下手,這樣一來鳳儀門和少林接下深仇,殿下就可以更好的將鳳儀門控制住,而且,齊王殿下對裴雲也很賞識,正好借此警告齊王一下,到時候如果齊王為他求情,殿下就可以賣個人情給齊王,反正殿下只是想去了他的官職,至於他的性命倒也並非緊要。"

  李安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從何著手呢?"

  魯敬忠微微一笑,湊近李安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李安喜笑顏開,道:"你告訴夏侯,如果事成,孤定然重重有賞,絕不會虧待他的。"兩人相視而笑,笑聲中帶著不盡的殘忍意味。

  月夜良宵,佳人在側,夏金逸卻是愁容滿面,躺在軟綿綿的牙床之上,他愣愣的望著房頂,今日他帶著幾個侍衛到了這家有名的青樓,和眾人宴飲之後,他醺醺大醉的扶著一個絕色名妓進了繡房,但是進房之後他卻清醒了過來,一番雲雨之後,那個名妓柔順的在他身邊依偎著,可是夏金逸卻心中空蕩蕩的,在他來說,他更想在太子府裡抱著繡春好好地睡上一覺,不過他也知道太子既然有話,他還是出來的好,只是今日的生死驚魂讓他仍然心有餘悸,此刻他更加迫切的想見見江哲,否則他不知道接下來該作些什麼。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有人輕輕叩動門扉。

  夏金逸一驚,回頭看看那個妓女已經熟睡,卻還是不放心,輕輕的點了她的穴道,然後走到門口,自己站在門後,輕輕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個青衣小婢低頭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那個小婢看了一眼帷帳低垂的床榻,將熱茶放到桌子上,然後似乎便要轉身出去,眼睛餘光卻看到夏金逸冷冷的看著她,她似乎受了驚,摀住了心口。

  夏金逸歉意的一笑,讓開了門口。那個小婢襝衽為禮,拿著茶盤走到門口,就要出去,夏金逸正要讓開,那個小婢突然從袖中拿出一筒袖箭指向夏金逸,夏金逸身子一震,他知道那是三十步內可以輕易穿透輕甲的袖箭,如今兩人距離不過三步,自己就是想躲避也逼不開的。但是這個小婢既然沒有出手,說明還有轉圜的餘地。夏金逸從容的看向這個小婢,她已經抬起頭,微笑著看向他。

  夏金逸卻是一愣,原來這個小婢竟是他認得的一個人,江哲的隨從之一,赤驥,赤驥的相貌本來清秀俊雅,身材又不高,扮作侍女居然十分神似,夏金逸鬆了口氣,低聲道:"赤驥小哥,你嚇死我了。"然後又激動地道:"怎麼,大人要見我麼?"

  赤驥笑道:"公子就在隔壁等候,請夏公子過去。"

  夏金逸看看身上,這般模樣,怎麼見人,可是若是清洗之後,明日不免引起那個妓女懷疑。想了一想,拿起長袍,披在身上,跟著赤驥出了房門,迅速跨進旁邊的一間廂房。進去之後,只見江哲一身青色絲袍,坐在椅子上,意態悠閒的看著桌子上一副棋盤,而在他旁邊,一個青衣秀雅少年侍立著相陪下棋。

  夏金逸一見到那兩人,便上前拜倒道:"夏金逸叩見大人金安。"

  我站起身來,上前伸手相攙道:"夏公子不用多禮,江某擔當不起。"

  夏金逸恭謹的站起身來,彷彿奴僕屬下一般恭順,我心中不由一喜,原本我還想他可能會不願聽從我的命令,所以準備了威脅逼迫的法子,想不到他如此識相,看來我倒不用強迫了。

  示意他坐下之後,我笑道:"這一年多來,夏公子深得太子殿下寵愛,想不到還記得故人。"

  夏金逸站起身道:"上次別過大人之後,金逸日夕渴望再見之期,這一年來,金逸竭力周旋,只希望能夠對公子有所幫助,如果大人能夠實現金逸一個願望,那麼金逸情願粉身碎骨,以報大人恩情。"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夏金逸,這就有了答案,從前我可是強行迫他效力的,這一年來,他榮寵備至,卻依然不忘舊約,我本來有些奇怪,可是聽他這番話我才心裡有譜,若非心有所求,怎能如此。

  我也不急迫,緩緩道:"請夏公子詳細道來,若有所求,江某定然會仔細考慮。"

  夏金逸下拜叩首道:"若是大人能助金逸讓那靖江公主身敗名裂,身死囹圄,不論大人有何吩咐,金逸無不聽從。"

  我微微一愣,道:"夏金逸,你本是江湖浪子,李寒幽卻是宗室郡主,如今更是公主之尊,論起江湖地位,更是鳳儀門高弟,怎會與你有仇。"

  夏金逸眼中閃過怨毒之色,慘然道:"什麼宗室郡主,公主之尊,李寒幽不過是個假充鳳凰的山雞,雖然羽毛絢爛,卻是心腸歹毒,忘恩負義,背情負盟之人。"

  我心中一震,道:"你詳細說來,若是真情,江某必然為你作主。"

  夏金逸神色變得酷厲非常,他緩緩道:"夏某原名夏全,家中三代一脈單傳,雖然血脈單薄,但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家鄉偏遠,當年中原征戰也沒有波及到寒鄉,所以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因為擔憂血脈斷絕,所以在金逸五歲的那年,家父母收養了一個女孩,相等我一成年之後就讓我們完婚,這個女孩的父母也是同鄉人,只是家境貧寒,又連續生了六七個女兒,無力撫養,所以我家就多了一個童養媳,我那時候年紀幼小,只當是多了一個妹妹,這個女孩卻是相貌秀麗,非同尋常,更是聰明過人,先父母十分疼愛,讓她和我一起讀書,她過目成誦,一目十行,我也自愧不如,十二歲那年,我因緣際會,跟著一位崆峒道長去學武,父母也知道如今是亂世,我若學點武功可以防身,所以很高興,當時她只有七歲,還拉著我要我常常回家看她。"

  "深山學武,不知歲月甲子,等我剛剛有所成就終於得到師父許可回家探親,那一年我十六歲,她十一歲,雖然年幼,可是也已經知道人事,那一次,因為我母親多病,為了沖喜,我和她在父母主持下完了婚,雖然因為我還要練武,她年紀還小,沒有圓房,可是我們已經名分上成了夫妻,婚後不久,我就再度回到崆峒,可是我們雖然年幼,卻也是許下白首盟約。誰料不到兩個月,我就接到族中的書信,說我父母亡故,我渾渾噩噩的趕回家中,問過族人才知道,就在我走後不久,有一天有些佩劍女子路過敝村,據說是因為走錯了路,家父忝為族長,因此熱情款待,誰料她們見了我的妻子,說她資質無雙,就要把她帶走,我父母自然不肯,可是她們說動了我的妻子,我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可是最後我的妻子心甘情願地跟著她們走了,只留下她們強行留下的幾百兩銀子,說是替我妻子贖身。我母親因此憂憤而死,沒有多久我父親竟然也發病死了。我驗了父親的傷勢,竟是被人用陰手傷了經脈,是誰下的手還用說麼?我也想報仇,可是我不是蠢人,問過那些女子的裝束,我就知道了她們的身份,除了鳳儀門,哪裡還有那麼多使劍的女子,可是崆峒卻和鳳儀門有著盟約,我就是練武練得再好,又能怎麼樣,我跟本就報不了仇。所以我心灰意冷,從此消沉下去,不到半年就被逐出師門。在江湖上漂流多年。"說到這裡夏金逸已經是淚流滿面。

  我神情凝重地道:"你是說李寒幽就是你的妻子,你可有證據麼?"

  夏金逸抬頭道:"不會錯的,她雖然氣質大變,可是我絕不會認錯,她就是我的妻子喬翠雲,雖然她如今風華高貴,可是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她的相貌還留著過去的痕跡,她的一些小動作我也不會認錯,若是大人不信,小人還知道她腰間有一枚紅痔。"

  我真是驚呆了,想不到李寒幽竟然不是宗室出身,那麼她怎麼會成為靖江郡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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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武威二十四年,辛未後三年,霍某以一己之力,攪亂大雍江湖,血流成河,其中得力者多不為人所知,僅有一人以霍某義子霍離之名聞於大雍。其時,距霍某刺楚王未及一載也。

  ——《蜀史。紀城列傳》

  想了片刻,我心中釋然,無論如何,現在李寒幽已經是這樣的身份,不論鳳儀門和靖江王有什麼勾結,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還是看看這個情報有什麼幫助吧,可惜夏金逸的證詞份量不夠,否則定然可以讓皇上褫奪李寒幽的公主身份,淆亂皇族血統,其罪非輕,不過沒關係,這個消息只要秦大將軍信了就行,只是不能輕易走露,得等到適當的時機再拆穿李寒幽的真正身份。

  不過為什麼李寒幽沒有認出夏金逸呢,按理說李寒幽的相貌變化應該大過夏金逸的,我將疑問提出。

  夏金逸低著頭,兩滴眼淚跌落塵埃,說道:「李寒幽自幼就是天生麗質,相貌改變並不多,而且寒幽這個名字本來是她自己起的,當年我們一起讀書,她嫌自己的名字土氣,便自己取了這個名字,只是怕我父母責怪,所以這件事情只有我和她知道,所以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就有些懷疑,只是不敢想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罷了,所以一見之後,小人就敢肯定她的身份。至於她沒有認出小人的,是因為十六歲之前,小人性情木訥,膚色微黑,身材粗壯,與現在截然相反,現在能有這副相貌,是小人跟著第二個師父的時候,他用秘藥改變了小人的膚色,又不准小人再練習外家功夫,改練內家心法,不過能有今日的相貌,小人也是沒有想到的。」

  我聽了忍不住笑道:「令師夢道人怎麼對弟子的相貌很重視麼?」

  夏金逸沒有追問江哲怎麼會知道他的第二位恩師的身份,事實上,如果江哲不知道他才會覺得奇怪呢。他回答道:「這個,家師說他的弟子可以武功不好,可是一定要風流倜儻才行。當年小人已經放棄了復仇的希望,也不願意辛苦學武,所以反而很高興跟著他老人家學習那些彫蟲小技。」

  我深深的看了夏金逸一眼,沒有說話,或許他的師父另有深意吧,不過這個我要詳細調查之後才能肯定。言歸正傳,我沉聲說道:「雍王殿下和太子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鳳儀門既然黨附太子,自然也在剷除之列,你且放心,不論你有無可能活到那一日,李寒幽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這一年來,我不想你洩漏身份,所以從不和你相見,今日也只有片刻時間,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將來大功告成,我必然不會薄待你,現在有一件事情要你去辦,這件事情十分危險,你可能也會有生命危險,本來我是不準備讓你去做的,可是也只有你能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你可願意冒險。」

  夏金逸神色從容,道:「小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太子暴虐,小人深知,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稱帝,只怕天下百姓都會受苦,我雖然不是什麼仁義之士,可是若能盡一份綿薄之力,幫助雍王殿下奪嫡,小人死也甘心。」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條翠綠絲帕。夏金逸接過一看,神色大變,卻沒有說話。我將安排詳細的說了一遍,夏金逸面上神色又是恐懼又是佩服,問道:「大人怎知道此事,小人相信做事嚴密,絕無外人得知。」

  我但笑不語,想來也不用告訴他小順子偷入禁宮收了兩個弟子吧,雖然那兩個可憐的孩子武功還淺,可是手腳卻靈便,再加上心思靈巧,居然探到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夏金逸見我不說,只得珍而重之的收好絲帕,說道:「小人只能盡力而為。」

  我見他答應,便拿出一個瓷瓶,道:「這裡面有兩顆藥丸,到了那日,你先服下那顆裹著綠色臘衣的藥丸,那是一顆護心丹,想來那日恐怕你會是被遷怒的人,但是奉命殺你的人不可能用兵器,隨隨便便在皇上面前濺血殺人是不敬之罪,若是用拳掌,我敢說可以讓你保住性命,然後你再偷著服下那顆黑色臘衣裡面的藥丸,就可以生機斷絕,渾似死人,這樣我自有法子把你救走。從今之後雖然不能露面,可是我想到了今日你也應該不希望再在混濁的官場混下去了吧,若是你還是想要一個前程,等到日後我必然不會虧待你。」

  夏金逸眼中閃過一絲感激的神色,道:「多謝大人顧及小人的性命,小人若能報得大仇,什麼榮華富貴都不希罕,只是小人希望能夠親自看到李寒幽遭到報應。」

  我淡淡一笑道:「這有何難,事成之後,你脫身出來,我會安排你隱藏起來,等到日後你自然可以得償夙願。不過事情也未必到了這一步,如果太子不肯上鉤,或者你沒有生命之險,你就繼續服侍太子好了,記得不論如何,都要忠心耿耿,不可流露出勢利的意味。若是你還能留在太子身邊,今後你還是自行決定如何行事,只是記得,如果有機會,不妨挑撥一下太子和魯敬忠的關係。」

  夏金逸猶疑地道:「如今太子對鳳儀門和齊王心中都有嫌隙,正是對魯少傅十分倚重的時候,恐怕不大容易挑撥他們君臣的關係。」

  我笑道:「也沒有什麼難得,大凡有才華的人不免恃才傲物,魯敬忠心思陰險,太子又是心胸狹窄的人,你只要多多誇讚幾次魯少傅計謀過人,太子心中就會有了嫉恨。」

  夏金逸半信半疑地道:「小人明白,必定奉命行事。」

  談完了事情,夏金逸悄然離開了,我心中明白他並不十分相信我的判斷,不過他也不會陽奉陰違,畢竟我的離間法子對他沒有什麼損害,誇獎魯敬忠幾句對他有什麼損失呢。

  小順子看看我的神色道:「夜深了,公子是就在這裡休息一夜,還是現在回去?」

  我疲倦地道:「現在回去吧,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滿屋的脂粉膩香,令人聞了就覺得不舒服。」

  小順子拿過披風,我披上之後,接過紗笠,走出了房間,穿過側門,外面黑暗的小巷子裡面停著一輛外形普通的馬車,小順子扶著我進到車裡,自己也跟著進來,放下車簾,然後車子起動了,我知道周圍有我的近衛保護,帶隊的人是荊遲,這一年來他幾乎除了在軍營就在我身邊,每次我出門他都要搶著跟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罰抄書抄糊塗了。

  馬車左拐右轉了半天,夜深人靜,街上幾乎沒有人,所以馬車的速度漸漸快了起來,我挑開窗簾,看見兩側街道樹木飛快的倒退,兩邊各有六名侍衛騎馬緊跟,我知道荊遲必然在後面壓陣,雖然對長安街道並不熟悉,可也知道這裡已經離我密會夏金逸的地方很遠,所以他們才放心飛車趕路,今日的事情,跟來的是我的近衛中最受寵信的幾人,不過他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到那個所在,事實上我為了防止有人發覺我出現在那裡,特意安排了和另外一個人相見,當然那人是有足夠理由和我密會的。如果太子的人發現了那個人的影蹤,想必會十分頭疼吧,那人就是這一年來行蹤不定,聲名遠播的「霍紀城」。

  一年前,我命人殺了霍紀城滅口,卻又偽造出他仍然活在世上的假相,這一年來「霍紀城」只做了兩件事情,可是卻讓鳳儀門傷透了腦筋。

  第一件事情,是鳳儀門利用錦繡盟餘孽設下了一個圈套,只等他自投羅網,可是霍紀城雖然如他們預料的一般入了圈套,可是卻是將計就計,將參與其事的鳳儀門弟子和她們請來的高手一網打盡,至於用的什麼計策就無人知道了,因為所有人都只剩了一個石灰醃製過的頭顱,掛在路邊示眾。而從此錦繡盟剩下的精銳就銷聲匿跡,聲不見人,死不見屍。直到兩個月後第二件事情發生。

  那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洛陽乃是大邑,城內黑白兩道自然是錯綜複雜,兩大世家羅家和丁家表面上和和氣氣,都是尊奉鳳儀門旗號的名門正派,暗地裡卻是爭奪的不可開交,另外還有一些在兩家門縫裡面討食的小幫派,兩大世家不願兩敗俱傷,便通過這些小幫派爭鬥,誰知洛陽城裡突然風雲震動,一個小幫派的勢力突然飛速膨脹起來,將那些小幫派吞併了不少,這下兩大世家可不能坐視,他們這一聯手打壓,誰知道那個小幫派居然立刻投靠了羅家,這下丁家擔心羅家勢力大增對自己不利,不免要暗中作些手腳,可是沒等他們動手,羅家的幾個重要人物都遇刺身亡,這樣一來,羅家自然也不肯善罷甘休,丁家又只道羅家藉機擴張勢力,雙方連番血戰,而那個小幫派的二頭頂也被丁家收買過去,洛陽城頓時血雨腥風,百業不寧,直到鳳儀門的三姑娘「慈心觀音」鳳非非、七姑娘「芙蓉劍」謝曉彤到了洛陽,她們從中排解,大家坐下來詳談之後才發覺有人從中挑撥,那個小幫派就成了眾矢之的,當兩大世家聯合攻破這個小幫派的總舵的時候,卻發現幫主被人刺殺在臥室之內,仔細盤問之後,發現只少了一個叫做霍離的少年,幫眾只知道這個少年是幫主新收的侍衛,也是從他來到了幫中之後,這個小幫派才開始大肆發展起來的,而且有人懷疑這個少年正是幫主的軍師,只是他年紀輕輕,難以令人相信這個事實。

  若是事情就這樣結束,雖然令人滿腹疑竇,但是也只能就這樣算了,最多不過追查那個少年的來歷,可是問題是在那個幫主的來往書信中發現了一封密信,卻是霍紀城寫給他的,信上只是簡單寫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只是最後說遣義子霍離前來相助。這封信令眾人面面相覷,誰會想到一個漏網之魚會有這麼狠辣的手段呢?

  自此之後,鳳儀門令出如山,四處緝拿霍紀城,可是雖然官府和鳳儀門都嚴令緝拿,可是霍紀城又是全無消息。可是經此一事,霍紀城對中原武林來說已經成了僅次於魔宗的禍害,最可怕的是,他將錦繡盟重新改組之後,錦繡盟也是若隱若現,雖然在鳳儀門和大雍朝廷的追緝下還是會有一些人落網,可是這些人若是不幸落網,不是拚個同歸於盡就是自戕當場,就是能夠活捉一兩個,可是這些人大多都十分茫然,既不知道自己再做些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和別人聯繫,他們都是按照從某些地方得到書面指令行事的,可是到了這裡就再也查不下去。可是從已經得到的情報,可以看出錦繡盟已經成了一個神秘可怕的組織。所以鳳儀門主的大弟子聞紫煙再次出現江湖,負責追殺錦繡盟中人,鳳儀門傳令江湖,凡是錦繡盟中人,殺之無赦。從那以後,霍紀城雖然行蹤偶有出現,可是總是很快就影蹤全無,而「血手羅剎」聞紫煙所到之處卻是血流成河,只因霍紀城心機深沉,總是留下一些和各地武林魁首「勾結」的線索,而寧可殺錯,不肯放過的聞紫煙就成了劊子手,到了後來,大雍江湖已經是聽到霍紀城的名字就談虎變色。直到各大門派紛紛傳書鳳儀門主,婉轉勸說,鳳儀門主才招回了聞紫煙,這件持續了半年多的事情才漸漸落幕。如果知道「霍紀城」到了長安的消息,不知道會因起怎樣的恐慌呢?

  我得意的一笑,誰知道這個霍紀城是我一手策劃的呢?當初我覺得霍紀城這個身份可以利用,才讓寒無計冒著險去滅口,然後讓小順子配合陳稹、寒無計將鳳儀門前來誘捕霍紀城的高手一鍋端了,這些雖然靠著小順子武功高強,可是秘營那些已經成長的少年才是主要的武力,憑著接近一流的武功和我調教出來的軍陣,再加上刺殺暗算,將這些各自為政的高手一網打盡,而且因為霍紀城以前太謹慎,造成大部分錦繡盟中人對他的體貌特徵不十分熟悉,憑著他留下的令牌,陳稹接收了錦繡盟,將一些生性善良被迫加入錦繡盟的人全部遣散,留下一些生性凶殘的盟眾,然後使用雷霆手段把他們徹底收服,給他們指令讓他們潛伏在大雍各地,其實這些任務都是一些莫須有的任務,他們為了完成這些任務,必須收斂凶性,隱藏在市井當中,既不敢作惡也不敢潛逃,因為陳稹在他們身上下了我提供的劇毒,為了每月一次的解藥,他們絕不敢逃走,就這樣把這些凶人分別「軟禁」起來,而且還可以利用他們的武力。

  然後我就開始了第二步計劃,洛陽城的羅家和丁家雖然面和心不和,可是他們都是鳳儀門的幫兇和支持者,盜驪奉命自稱霍離混進了一個小幫派,憑著我的教導和陳稹寒無計的指揮,順利的挑起了他們的紛爭,不僅留下了霍紀城在暗中伺機待動的印象,而且成功的削弱了洛陽城兩大世家。前些日子,我得到雍王殿下的消息,現在的洛陽將軍是雍王的人,已經成功的掌握了洛陽的控制權,不過我可沒有告訴雍王霍紀城的真相,否則我這個雍王司馬卻是叛逆組織錦繡盟的幕後人,這成什麼話。而且接下來引著血手羅剎四處大殺特殺,雖然死的都是江湖中人或者各地世家豪霸,但是雍王也不免會覺得過分。不過這場殺戮我和鳳儀門倒是各有所獲,我成功的消減了鳳儀門的勢力,也讓鳳儀門漸漸從一個清高的形象蛻變成了血腥的象徵,讓他們想起鳳儀門就是靠著刺殺和血腥起家的,不過鳳儀門也成功的將現在江湖上漸漸湧現的反對勢力血洗了一遍,如果不是鳳儀門主這樣配合,我的目的也不大可能這麼實現,雍王曾經對我說過擔心江湖高手損失太大,唯恐傷及軍方戰力,畢竟軍中許多高手都是從江湖中來的。我趁機讓雍王示意軍方開始趁機招攬高手,並聲明若是加入軍方,那麼就不許那些江湖人前來騷擾,結果不少江湖中人為了躲避風浪而從軍,這件事情得到了秦大將軍和齊王的支持,誰不想趁機增強自己的武力,結果似乎誰都沒有佔到便宜,但也誰都沒有吃虧,若說可憐的,大概就是那些無端涉入紛爭的人麼,不過他們不是江湖亡命就是地方上的豪霸,他們死得多些,對平民百姓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我也就把同情心丟到腦後了。

  若是霍紀城進京的消息傳了出去,不知道太子會不會心驚肉跳呢?

  我正在盤算著即將進行的計劃,突然馬車前面傳來在前面開路的周武的呵斥聲,然後就是一聲驚呼,接著馬車突然停住,毫無準備的我身子向前衝去,眼看就要撞到車門上,幸好小順子手疾眼快,一把將我拽住,我平息了一下心中驚惶,看看小順子,說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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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楚同泰二年,哲於長安夜行,路遇慶王近衛葉天秀,東海侯姜永麾下勇將方遠新。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小順子挑起了車簾,只見保護我的十二名侍衛已經手握刀柄,將馬車護住,而在前面開道的周武周侍衛正在指著衝撞車駕的兩人說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攔阻我等車駕。」

  我從車簾縫裡望去,只見在車駕前面站著兩個男子,一個穿著灰衣,相貌俊秀,身佩長劍,另一個穿著黑衣,雖然相貌也不錯,可是膚色呈現古銅色,一雙手正握著周武的馬韁,我一眼看見他手心滿是淡淡的傷痕,心中一動。目光一轉,已經看到那個灰衣男子懷中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衣衫襤褸,神色雖然激動,但是倒沒有多少恐懼。

  這時,只聽見周武厲聲道:「如今夜深人靜,我等雖然縱馬飛奔,也很難傷到人,這個孩子雖然出現的突然,但我自信可以及時住馬,你們何必多管閒事。」

  那個黑衣男子怒道:「不論何時,怎可在城中騎馬飛奔,若無我力止奔馬,只怕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傷在馬蹄之下。」

  周武正要爭辯,這時候荊遲從後來繞了過來,瞪了周武一眼,冷冷道:「深夜飛馳,沒想到街上還會有人,這是我們的不是,荊某代我這位兄弟道歉,兩位既然有膽子管閒事,想必也是好漢子,敢不敢跟我們走一趟。」

  那兩個男子相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猶豫,這一行人簇擁的馬車雖然十分樸素,但是只見製作精良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起的,而且這些護衛雖然穿著便衣,可是卻都氣勢不凡,只見他們坐在馬上的姿勢就知道他們乃是軍人出身,而且個個武功不凡,這樣一隊侍衛,不是公侯之家是絕對沒有的,他們身份都有礙難之處,兩人交換了心意,那個灰衣人淡然道:「既然你們已經道歉,也就罷了,我們還有事情,就不打擾了。」

  說著兩人就要離去,荊遲朗聲一笑,一揮手,八個侍衛從左右縱馬衝上,很快就將這兩人圍在當中,那兩人臉色大變,灰衣人眉頭緊皺,黑衣人卻是面露殺機,這時荊遲道:「荊某在長安也有多日,一看兩位就是外鄉人,這裡是天子腳下,帝都之中,就是外地殺人越貨的大盜到了這裡也得循規蹈矩,沒有幾個敢在夜間行走的,畢竟若是遇到巡夜的禁軍不免麻煩,兩位這麼大膽,想必是武藝高強,高來高去不成問題的了。」

  灰衣人冷冷道:「怎麼,長安沒有夜禁,我們黑夜行走是我們的事情,就因為我們管了閒事,你就要借題發揮麼,可是想把我們送官麼?」

  荊遲笑道:「這倒不是,只是請兩位到我們那裡做客,若是兩位都是清白之人,荊某不僅向兩位致歉,還要和兩位交個朋友,以後在長安若有什麼礙難,只要荊某幫得上忙,絕無二話。」

  那個灰衣人手臥劍柄,神色凝重,那個黑衣人也將手放到腰間,眼看就要出手,可是他們看這些侍衛個個虎視眈眈,而且荊遲又是虎目含威,沖天的殺氣已經將兩人籠罩在其中,不由心中十分不安,就是能夠衝出重圍,只怕也是形跡全露,正在猶豫的時候。這時候車簾一挑,一個青年探身出來,他披著黑色披風,掩住了衣著,相貌十分文弱清秀,他就那麼在殺氣滿盈,箭在弦上的時候顯身出來,微笑道:「荊將軍,住手。」

  兩人心中一動,都望了荊遲一眼,眼中閃過了然之色,望向我的目光卻是帶著疑惑,我更加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便笑道:「下官雍王麾下,天策帥府司馬江哲,方才屬下多有得罪,江某代他們向兩位致歉。」說著,我拱手行禮。

  那兩人也不約而同躬身還禮,那個灰衣人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道:「原來是江大人,在下早有所聞,沖犯車駕之罪,還請見諒。」

  那個黑衣人神色又驚又喜,卻不說話,我看了他一眼笑道:「葉兄,方兄在長安可要小心,殿下對兩位的主上並無惡意,可是若是方兄行蹤洩漏,我家殿下也不便手下留情,長安雖好,卻難久居,還是請快些離去吧。」

  我剛說了一句「方兄」,那兩人同時身子一震,全身功力已經凝聚,就要出手,但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鬆了口氣。那位黑衣人猶豫了一下,躬身下拜道:「江大人,方某入京也是情非得以,不知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倒是一愣,看穿這兩人的身份本是偶然,那葉天秀本是慶王屬下,也曾經多次秘密入京,我見過他的畫影圖形,認得他本是應該,那個姓方的卻是我猜出來的,這人膚色特殊,顯然是常年在陽光下曝曬而成,再見他手上有常年收帆被繩子劃出的痕跡,再根據和葉天秀交好的因素,我才猜到他的身份。本來想說幾句好話,表達善意之後就讓他們離開,免得多了一些不可控制的變素,想不到這個方遠新竟然要和我敘談,這事如果傳了出去,姜永畢竟還是叛逆,雖然雍帝根本不想為難他,但是對我終究不大好,但見他目光中充滿了懇求之意,我心一軟,道:「方兄請到車上一敘。」

  方遠新看了葉天秀一眼,低聲道:「你先回去吧。」

  葉天秀也低聲問道:「他是雍王親信,你要考慮清楚。」

  方遠新苦笑道:「少主性命要緊,這也顧不得了,雍王總不會趁人之危吧。」

  方遠新踏上了馬車,葉天秀憂慮的看了我一眼,行禮告辭,就要帶著那個孩子離開。

  我揚聲道:「且慢。」

  葉天秀心中一凜,回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我笑道:「葉兄在長安只是過客,這個孩子還是交給江某處置吧。」

  葉天秀心中一寬,道:「那就拜託江大人了。」說罷迅速的隱入夜色當中。一個侍衛策馬上前,一彎腰將那個孩子提起放在馬上,那個孩子倔強的掙扎了一下,充滿敵意的目光望向那個侍衛,那個侍衛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腦袋。

  方遠新剛踏進車廂,就看見一個相貌清雅陰柔的少年坐在那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讓方遠新覺得全身似乎被一桶冰水澆個透心涼,他立刻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邪影」李順,這個武功邪異驚人,卻甘心屈身為僕的絕頂高手。

  我見方遠新如坐針氈的表情,給了小順子一個眼色,他週身的殺氣立刻收斂不見,方遠新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心道,邪影果然不同尋常,我見他已經平靜下來,這才道:「不知道方兄想和江某說些什麼呢?」

  方遠新神情黯然道:「江大人既然知道在下的身份,就該知道在下的主上是誰?」

  我微微一笑道:「江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方將軍既然知道如今貴上仍然是大雍的欽犯,為何卻要和江某詳談,若是此事洩露出去,只怕江某就是想要放手也不可能了。」

  方遠新道:「方某正是見江大人頗有回護之意,才敢和大人商量。」

  我回想起他剛才和葉天秀交換的低語,心中一動,笑著問道:「請問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在下效勞麼?」

  方遠新道:「不敢相瞞大人,我主上年近不惑,只有一點骨血,不料前些日子少主出海,被海中一種名叫「胭脂玉」的海蛇所傷,生命垂危,雖然我主麾下也有名醫,可是卻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看著少主日日受毒傷折磨,雖然性命勉強保住,卻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能。主上也曾經派出手下四處尋找名醫,可是人人都說無能為力,最後主上只希望能夠找到醫聖桑先生,可是桑先生自從在長安神龍一現之後就再無蹤影,方某奉命到長安找尋線索,也是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可是卻得知江大人曾經從桑先生學醫,據說醫術精深,方某求大人施展回春之手,救救我家少主,不僅方某因此感激涕零,就是我家主上,也不會忘記大人大恩。」

  我皺皺眉道:「方將軍,先不說你我雙方的立場,乃是敵對,也不說在下是否能夠救治姜少主,在下自從遇刺之後,體弱非常,若沒有雍王殿下和我這位從僕的精心照料,只怕早已身死,若是千里迢迢奔赴東海,只怕人還沒有到,就已經奄奄一息了,再說如今雍王正用我參贊,我是一刻也離不開的。」

  方遠新知道江哲沒有說一句假話,先不論他主上的身份,畢竟只要姜永肯歸降大雍,必然能夠得到雍帝重用,可是只看江哲雖然神色還好,可是種種氣虛體弱的跡像一樣不少,若是千里奔波,只怕真是到不了東海就病倒了,可是無論如何少主也不能到長安來啊。他心中盤算了半天,還是覺得為難,原本他是想想個法子將江哲劫走,可是一打聽才知道這個江哲乃是雍王極其看重的人,若是明目張膽和雍王作對,就是主公也是不願意的,再說今日一見,果然江哲身邊防衛嚴密,自己是沒有可能將江哲劫出長安的。

  我留神看著方遠新的臉色,初時有些苦惱,然後帶了一絲殺氣,最後卻是絕望,哪裡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安的,若非桑先生已經說過不再行醫,而且桑先生的隱居之處乃是秘密,不能告訴外人,我早就引薦他去見桑先生了,唯今之際,只有讓他的少主到長安來,只是人一到了長安,只怕是沒有機會離開了,這一點恐怕會讓姜永很為難吧。

  想了片刻,小順子突然提醒我道:「公子,已經快到朱雀門了。」

  方遠新一聽,面如死灰,他知道已經不得不離開了,他黯然道:「方某回去之後會向主上說明此事,事關重大,方某是無法作主的。」

  我心中一動,道:「方兄何必急著走呢,你既然肯和江某相談,那麼為什麼不見見殿下呢,殿下心胸寬廣,性情仁厚,或許能想個法子幫助令少主,至少江某可以保證,如果方兄想要離開,殿下是不會阻止的。」

  方遠新精神一震,他也知道就是江哲肯替少主醫治,也需要得到雍王的許可,想到主上待自己恩深似海,自己就是冒些生命危險又能如何。下定決心,方遠新道:「那麼就拜託江大人代為引見了。」

  我神色鄭重地道:「方將軍放心,江某保證方大人可以安全離開長安。」

  方遠新正要回答,小順子突然神色一動,冷冷道:「公子,有人跟蹤。」

  我問道:「幾個人,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小順子道:「這幾個是在我們遇見方將軍的時候綴上的,本來一直離車駕很遠,方才突然接近了許多,噢,我明白了,前面有巡邏的禁軍過來了。」

  我心中一動,問道:「那支禁軍是誰的手下。」

  小順子掀開簾子,看了一下,低聲道:「大人,秦將軍率領禁軍巡查,很快就會碰上咱們。」

  我冷笑道:「小順子,你說秦青會不會搜查我的車駕?」

  小順子皺眉道:「雍王府的車駕,他應該不會檢查吧。」

  我微微一笑道:「按照法令,他有權力檢查夜行的車駕,當然若是論我的身份,是可以不用查的,可是他真要搜查,我也不便當場阻止,想必本來那些人是跟著葉兄和方兄的,誰知碰上了我這條大魚,這人倒也果決,想用這個法子誣陷我一個通敵謀反。」

  小順子蹙眉道:「公子不便拒絕搜查,又不能出手傷害禁軍,這可如何是好。」

  我笑道:「先讓荊遲去對付吧,我若急急出面反而不好,秦青真是可惜了。」

  這時那隊禁軍已經到了眼前,為首一人英姿颯爽,正是秦青,他策馬上前高聲道:「荊將軍,怎麼是您親自護送,車駕裡面是哪一位?」

  荊遲沉聲道:「原來是秦統領,末將奉命保護江司馬,重責在身,不便見禮,還請秦將軍見諒。」

  秦青笑道:「說哪裡話,秦青雖然官職略高,可是將軍乃是沙場勇將,誰不知道雍王殿下麾下第一勇將,最擅長斬將奪旗的就是荊將軍,秦青末學後進,不敢受將軍大禮,如今夜深,不知道可否讓秦某見見江司馬,秦青身負保護皇城安全的重責,不敢懈怠,還請幾位見諒。」

  荊遲皺眉道:「雖然是檢查行蹤可疑之人是理所當然,可是這乃是雍王府車駕,車中又是司馬大人,秦將軍為何定要檢查,夜風寒冷,司馬大人近日身子不好,恐怕受了風寒,實在不便相見。」

  秦青神色一變,回頭低聲問身邊的一個親衛道:「江司馬不好惹,為何公主定要我檢查他的車駕,若是雍王動怒,告知父親,我恐怕會受責備的。」

  那個親衛低聲道:「駙馬放心,我們的人看見叛逆在他的車上,我們也不是要為難江司馬,這樣大將軍是一定不會同意的,可是那人若是進了雍王府,只怕禍患無窮,只要駙馬將那人帶走說是盤查,江司馬理虧,必定不敢攔阻,到時候只要駙馬不說,想必江司馬也不會主動把滅門的大罪往身上攬吧。」

  秦青有些猶豫,可是想想妻子一向智謀勝過自己,應該不會錯吧,便揚聲道:「只是例行公事,不會時間很長,應該不會傷害江司馬的身體的。」說著策馬上前就要掀動車簾。

  兩名侍衛同時攔阻住道路,他們可是知道車上現在有一個人不能曝光的。秦青劍眉一揚道:「怎麼,你們要阻止本統領執行公務麼?」

  荊遲冷笑道:「若是讓你搜查了車駕,過了明日豈不是朝野都知道您秦將軍本事大,居然搜了雍王府的車駕,到時候沒面子的可是荊某。」

  秦青微怒道:「若是雍王在此,末將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可是如今只是江司馬在車上,那麼末將就有搜查的權力,若是你們心中沒有鬼,何妨讓我看上一看呢?」說著一揮手,那隊禁軍將車駕圍住,秦青冷冷的看著荊遲,只要他再說一個不字,就要上前強行搜查。

  方遠新心中一凜,手再次按住了腰間,他本是叛逆之身,若是落在禁軍手中只怕是有死無生,因此生出了拚命之心,他心中不由暗暗責備自己,不該冒險和江哲在車上密談,自己就是一死也還罷了,若是連累了這個可能是唯一可以救治自己的少主青年,那麼自己就是萬死也難辭其糾。

  我微微搖頭,輕輕的按住了他的手,若是這樣的事情也不能處理,我還配作雍王的首席軍師麼,看了小順子一眼,從腰間解下一塊金牌遞給他,雖然有很多法子,可是這一種卻是最簡單直接的,為了安安這位方將軍的心,還是仗勢欺人一次吧,可惜秦青太固執了,換了一個人,絕不敢要求搜查雍王府的車駕的,鐵面無私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只能說秦青太幼稚了。

  小順子接過金牌,挑簾而出,不到片刻,我淡淡笑了,這塊金牌還真是管用啊。不愧是雍王鄭重其事借給我使用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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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武威二十五年,有御史彈劾禁衛軍北營統領裴雲,帷薄不修,有違孝道,人皆知其冤,不敢辯也,唯太宗曲意護之。

  ——《雍史。太宗本紀》

  就在秦青想要強行搜查的,突然車簾挑動,一個青衣少年站了出來,站在車轅上,負手而立,神色冷傲如冰雪,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遺世而獨立,不似世間凡人。而最令人心寒的就是,他那雙冰澈晶瑩的眼睛,就那麼冷淡的望著自己,秦青突然感到這人根本就將自己這些人看成了沒有生命的物品,可以輕易損毀,卻沒有絲毫內疚之心。

  他鎮定了一下,出言道:「李兄時刻不離江司馬左右,真是赤膽忠心,末將沒有惡意,只要讓我看上一眼車內就可以。」

  小順子冷冷一笑,道:「江司馬對大將軍和秦將軍都是十分敬重的,想不到今日來落公子面子的竟是秦將軍。」

  秦青心中一寒,他可是在自己家中親眼看到過這個少年氣焰凌人,若非江哲一句話,只怕沒有人敢說他不會一掌殺了太子李安,一年來,長安朝野都已經知道有這麼一個少年高手,邪影李順,武功邪,心性邪,出手無情,這樣一個人卻是只對一個人忠心耿耿,甘心作他的影子,這個外號也不知道是誰叫出來的,可是卻十分形象,他站在江哲身後的時候真的只像一個影子,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高手會去做那些奴僕才會做的事情,而且毫無怨言,可是當他動怒殺人的時候卻是恐怖無情的,數月前,有人趁著雍王外出遊春而伏擊行刺,這也罷了,誰知那日江哲身子較好,竟然和雍王一起出遊,險遭波及,就是這個李順一怒之下,將前來行刺的十幾名刺客盡皆殺死,據事後去清理的人所說,那些屍體沒有一具留了全屍,死狀之慘,更讓那些見慣死人的禁軍和仵作回去之後做了好幾日的惡夢。

  可是秦青又想道,若是自己這樣輕輕放手,怎麼向寒幽交待呢,便壯著膽子道:「末將也是職責所在,還請李兄見諒。」說罷策馬上前,心想李順總不能當街殺害朝廷將領吧。

  卻見小順子冷冷一笑,眼中透出濃濃的殺機,一隻右手便要舉起,秦青所帶的禁衛軍同時驚呼,刀劍出鞘,而雍王府的親衛也隨即拔出白刃,一時之間,朱雀門前殺氣縱橫,形勢一觸即發。

  誰知李順只是高高舉起右手,手中乃是一面金牌。秦青抬眼望去,已經看到那面金牌上面的獨特花紋和九條金龍盤繞中的「如朕親臨」四個大字。秦青一聲驚呼,他可是知道的,這面金牌是皇上賞賜給雍王殿下的,許他代天巡狩,所過之處,一切軍政大事皆可過問,當今世上只有這麼一面,只是雍王為人謹慎,而且又是威名遠揚,所過之處不需金牌就可以任意行事,所以很少有人真的見過這面金牌。想不到雍王竟然將金牌交給了江哲,雍王對那個南楚降臣如此寵信,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的御賜金牌都借給他使用,秦青不禁有些嫉妒,但是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想這些。他連忙一聲招呼,帶著所有禁軍下馬拜倒,口稱萬歲。

  小順子淡淡一笑,收起金牌道:「秦將軍盡忠職守,司馬大人本應敬重,只是此事非同尋常,若是今日讓將軍搜了車駕,只怕日後雍王府再不得安寧了,秦將軍,雍王殿下乃是當今皇子,又是聖上御封的天策元帥,絕不會作出什麼傷害大雍國體的事情,秦將軍今後行事,還要慎重,不要平白做了人家的手中之劍。」

  秦青只得唯唯稱是,心中惱怒非常,正要敷衍兩句,遠處一隊武士飛馬趕來,秦青看去,那些人都是雍王府宿衛的服色,為首一人長眉鳳目,相貌俊偉,氣度不凡,令人一見便生出親近之心,只看他身上跨著的金弓和馬鞍前面特製的箭囊,便知道此人正是金弓長孫冀。他飛馬到了近前,先對秦青施了一禮,然後朗聲道:「殿下久等不見司馬大人回府,特派末將前來相迎。」

  荊遲嘟囔道:「還不是有人擋道。」小順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荊遲立刻噤聲,這一年來,我罰他抄書背書,通常都是讓小順子監督,到了現在,小順子一個眼色,就可以讓他噤若寒蟬了。

  當下,我們禮數周到的送走了秦青,小順子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那個暗中向秦青進言的近衛,將他的相貌記得清清楚楚。然後我終於回到了雍王府,一到大廳,就聽見雍王怒沖沖地道:「隨雲,出了事情了,你看——」看到方遠新,他神色一變,王者威儀頓時籠罩了整個大廳,令人心中生出不敢反抗的念頭。

  方遠新不知怎麼,竟然上前拜倒在地,直到膝蓋落地,才醒悟過來,心道,我這是怎麼了?

  我已經躬身行禮道:「殿下,這位是姜永姜侯爺的麾下大將,方遠新方將軍。」

  雍王愣了一下,大笑著上前攙扶起方遠新,說道:「久聞大名,方將軍擅長水戰,天下聞名,聽說數年前方將軍在東海連番血戰,將侵擾海疆的海寇掃平的掃平,收服的收服,有很多海上從商和商人和靠海吃飯的漁民都為方將軍立了長生牌位,海疆清平,方將軍功勞非淺,雖然如今貴上仍然割據海外,可是都是炎黃一脈,本王也為姜侯爺的功績佩服萬分。」

  方遠新只覺的心中暖洋洋的,想不到雍王對自己這些人的事情如今讚譽有加,他開口道:「殿下過譽了,主上雖然孤懸海外,但是心向中原,雖然仍然對大雍朝廷心存怨望,可是每每提起殿下戰功輝煌,仍然是十分歡喜。」

  雍王歎道:「想當初,我和表兄也是童年玩伴,情同手足,可是造化弄人,如今已成殺父之仇,本王每次想起來都十分心傷,若是有可能,還請將軍勸勸表兄,就算是為了後人,也不應該久居海外,表兄想必十分想念中原山川秀麗吧,若是表兄肯回中原,贄情願向表兄謝罪,任憑表兄是殺是打。」

  方遠新眼神有些黯淡,道:「殿下深情厚誼,末將必定向主上轉達,可是殿下應該知道,主上最恨的不是殿下,雖然是殿下率軍擊破老侯爺的大軍,可是這也是老侯爺野心太大,不肯接受大雍封賜的爵位的結果,可是若是老侯爺死在戰陣之上,主上雖然悲痛,也不會定要報仇雪恨,可是老侯爺卻是被那毒婦梵惠瑤刺殺,這種屈辱主上終生不忘,此仇不報,主上是死也不肯瞑目的。」

  雍王又是一聲歎息,道:「方將軍先坐下來說話,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的,但不知方將軍這次蒞臨寒舍,有什麼需要本王幫忙的,只要不干涉社稷大事,贄絕不推辭。」

  方遠新連忙又將求醫一事說了出來,目光中又是懇求又是擔憂,他自然知道這樣一來自己主上的把柄就被雍王握住了,可是無論如何少主的一絲生機也不能這樣錯過啊。

  果不其然,聽了方遠新的話之後,雍王李贄的神色有些猶豫苦惱,他剛剛坐下來不久,就又站了起來,負手在大廳裡轉了幾圈,看看方遠新,又看看早已經坐在一旁,打著呵欠昏昏欲睡的江哲,終於道:「方將軍,本王也不瞞你,若不是江先生身體如此差勁,本王無論如何也要拜託他去一趟東海,可是可是自從他不幸遇刺之後,雖然將養了一年多,仍然是體弱氣虛,除非是一路上緩緩而行,稍有差池就要休息幾日,我才能放心他遠行,可是這樣以來,沒有個一年半載,只怕他到不了東海,這樣一來拖延日久,先不說本王實在不能少了他,這日子一長,這件事情必然傳揚出去,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你也知道,其他人不是聾子和瞎子,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本王也無法預測,可是江先生是肯定到不了東海了。」

  方遠新心中一片冰涼,他知道雍王一句謊言也沒有,難道只能把少主送到長安來麼?

  雍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又接著說道:「唯今之際,本王倒有兩個法子,一個是本王暗中向父皇稟明此事,父皇或者會默許這個孩子到長安治病,可是這樣以來,姜侯爺必須得作一些讓步,或者就是表兄想法子把侄兒送到長安,瞞過他人耳目,到時候若是一切順利,侄兒就可以自由回去東海,可是我不妨直言,如今長安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本王不敢保證能夠始終消息不會外洩。」

  方遠新想了半天,道:「末將會盡快通知主上,請他決定,如果有什麼消息,還希望殿下能夠不吝相助。」

  雍王笑道:「我和貴主上乃是骨肉至親,怎會相害,只要侄兒來了長安,本王絕不會撒手不管的。夜已經深了,本來我該留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本王事事都得避嫌,我會派人送你出去的。」

  方遠新下拜道:「多謝殿下,不論事成與否,末將和主上都會感謝殿下的這番心意。」

  李贄歎息道:「這也是時機不巧,有些事情我不說你也知道一些,本王實在是不能讓江司馬遠行的。」

  方遠新心道,如今你們兄弟爭奪皇位爭得你死我活,江哲又是你這般看重的心腹,也難怪你不肯放行,更何況這個江哲身體也太差了,我們這裡說著話,他都快要昏倒的樣子。

  就在方遠新要告辭的時候,我出聲道:「方將軍等一等。」說著我從剛剛溜出去一趟的小順子手中接過兩個玉盒,懶洋洋的道:「胭脂玉這種海蛇我只是聽說過,所以必須看過傷勢才能醫治,可是我也不能讓方將軍這樣空手而歸,這裡有兩種藥物,一種可以救治大部分常見的毒藥,效果很好,至少可以不讓令少主毒氣攻心,另一種藥物每日一粒可以讓人沉眠昏睡,卻不會因此傷害人的身體,這樣就可以讓令少主不必每日苦痛難耐。」

  方遠新聽了大喜過望,道:「末將代我家少主多謝江先生慈悲。」他想到能夠暫時減輕少主的病痛,已經是難能之喜,故而千恩萬謝的接過藥盒。

  我笑道:「這種藥物原本是我自己使用的,只因我傷癒之處,傷口疼痛搔癢,難以入眠,所以特意配了這種藥物,沒想到效果十分好,只是配製起來十分麻煩,而且這種藥方不能外洩,要不然我就寫一張藥方給你了。」

  方遠新離開之後,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問道:「殿下,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麼?」

  李贄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說的事情,苦笑道:「今日晚上,父皇受到一份諫章,彈劾裴雲帷薄不修,有失孝道。」

  我微微一愣,問道:「殿下,裴雲寵愛妾室,疏遠嫡妻,令她意圖傷害妾室和幼子,這可以說是帷薄不修,可是有失孝道,怎麼說的上呢?」

  李贄苦笑道:「怎麼說呢,那個蔡御史也真是膽大,他指責說裴雲冷落父母為他訂婚的妻子,致令父母傷心擔憂,所以這是不孝,畢竟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後,裴雲的父親因此氣怒,病臥在床。而且,那個御史還隱晦的說,薛小姐至今仍是完璧,可見裴雲有失人倫。」

  我愕然道:「御史理應留意國家大事,怎麼人家閨房中事,他也管起來了?」

  李贄冷笑道:「對他們來說,為虎作倀勝過為國分憂,不說他了,你說這事該怎麼辦,總不能讓裴雲的父親上書說自己是支持裴雲納妾,冷落嫡妻,鬧得家宅不寧的,這樣一來,裴雲可真是不孝了,自古以來,只有兒子替父親頂罪的,可沒有父親替兒子頂罪的。」

  我也有些苦惱,怎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會這樣做文章,還扣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可是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法子,歷朝歷代都是以孝治天下的,裴雲若是擔了一個不孝的聲名,只怕從今之後仕途艱難,從眼前來說,只怕鐵桶一般的禁軍北營就要易手了。

  小順子突然冷冷道:「皇上未必這麼看?」

  我和雍王都抬眼望去,小順子卻不說話了。我和雍王很快都醒悟過來,皇上對鳳儀門是有戒心的,若是知道裴雲不願和鳳儀門弟子聯姻,只怕心中不會責怪。轉念一想,我奇怪地道:「這一點太子他們也未必不清楚,為什麼他們要做徒勞無功的事情呢?」

  小順子微微一笑,道:「殿下和公子當局者迷,若是這種事情傳出去,只怕無臉見人的是薛小姐,一個女子被人嫌棄如此,再加上聲名敗壞,只怕只有一死了之,到時候工部侍郎薛矩必然上書攻訐裴將軍,不論如何,裴將軍也不能說行止無虧,薛矩又是工部重臣,精通兵器製造改良,天下誰不知道薛矩研製的『神臂弓』乃是守城利器呢,到時候薛大人拼了擔上教女不嚴的罪名,一定可以把裴將軍拖下水,就是陛下再偏袒,也只得讓裴將軍暫時停職,只怕等到裴將軍復職的時候,禁軍北營已經不受控制了,而且裴將軍乃是新近歸順殿下的軍方新銳將領,殿下無力相護,而且又讓薛矩成了殿下的敵人,這可是一舉三得了。」

  李贄聽得心中一寒,敬佩地道:「小順子你果然看得透徹,本王卻沒想到,只怕明日這道表章傳遍朝野,薛小姐就是不想自殺也得自殺了,你說如今可怎麼辦那,裴雲乃是名將之姿,本王實在捨不得讓他受污。」

  我明白其中的關節之後,歎息道:「這條計策果然狠辣,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解決,最好的法子就是裴將軍的妾室若是身死,那麼薛小姐殺害人命,裴雲所為就算不上過分了,可惜這是行不通的,那位如夫人餘毒已清,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另一個法子就是要從薛小姐身上著手,若是她肯上書請罪,說自己內疚神明,情願出家清修,以贖罪孽,那麼別人也就不能再怪責裴雲。」

  李贄苦笑道:「若是她肯倒是好的,可是她恐怕不肯服軟的,鳳儀門弟子個個心高氣傲,恐怕死也不肯認罪服輸。」

  我微微一笑道:「一個青春少女,怎會想死呢,只怕她如今萬分懊悔嫁給裴將軍吧,問題是她若不肯上書認罪,只怕就要『自殺』了,生命可貴,她又怎會不珍惜呢,若是給她機會,改名換姓,遠走天涯,嫁夫生子,她不會不願意的。只是這件事情交給誰去辦,有些礙難,若是辦得不好,只怕弄巧成拙。」

  李贄想了想,眼中一亮,道:「我有了法子了,魏國公程殊素來交好群臣,也是可以和薛矩說的上話的,而且此老鬼主意最多,心腸又好,薛矩一定不會對他戒備排斥,而且魏國公性子詼諧,朝中很多重臣的子弟都把他當成叔伯長輩,薛小姐也曾經是其中之一,就是現在見到魏國公也是十分親熱,他去說項一定成功。事不宜遲,本王這就去求魏國公,他素來提攜後進,絕不會看著裴雲收到不實的責難的。」

  當夜李贄親自到了魏國公府,一番促膝長談之後,程殊飛馬趕到薛府,進了薛府之後,正是早朝剛過的時候,此時的薛小姐剛剛得知奏章的事情,正在萬念俱灰的時候,正要舉劍自刎,程殊一聲大喝,闖進房中,將她的長劍打落,若是別人,薛小姐或者會惱羞成怒,可是看到從前在自己小時候就常常讓自己當馬騎的程伯伯,她終於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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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殊憐惜地道:「傻孩子,你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受了那些人的蒙騙,告訴程伯伯,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薛小姐茫然道:「程伯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從前我是鳳儀門的弟子,家世又是不錯,所以追求我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可是我心中只有一個裴雲,不是因為他是我的未婚夫,而是我喜歡他這個人,他到少林學武,我總想配得上他,我不想他只當我是一個平常女子,我希望他能夠以我為榮,所以我才拜在鳳儀門中,如今我勉強也可稱得上文武雙全,相貌也是稱得上絕色,我原以為他會視我如珍寶,可是他卻對我越來越冷淡,最後竟然娶了別人,爹爹原本勸我不要糾纏下去,可是我不甘心,我這般辛苦都是為了他,他卻把我視若破履,所以幾個姐妹一慫恿我就強行嫁給了他。可是沒有用,他對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晚上卻從來都在那個女人身邊,我好恨,好恨,可是我不願意示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一起,後來那個孩子出生了,我從沒看見過他那樣歡喜,還有公公婆婆,也都只顧著那對母子,這些我都忍了,只求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來了,卻是和我商量仳離之事,我終於忍不住,想要殺了那破壞我幸福的孩子,可是卻失敗了,他是絕對不會原諒我了。」

  看著痛哭出聲的薛小姐,程殊心知若非她如今已經崩潰,是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心事說給自己這個外人,他心中又是憐憫又是惋惜,不由道:「孩子,別怪伯伯說你,你千錯萬錯不該去鳳儀門,鳳儀門教出來的弟子確實是高貴典雅,就是作皇后妃嬪也夠格,可是裴雲只是一個平常人,就像伯伯,當年伯伯和你伯母成婚不到三個月,就去從軍,你伯母獨自一個人侍奉二老整整十二年,還是我當了將軍之後才將他們接到長安,那時候我的兒子已經是個半大小子了,可是伯伯才第一次見到他,後來我又跟著陛下東征西討,哪裡還顧得上父母兒女,都是你伯母辛苦持家,所以人家笑話我老程懼內,可是誰知道我是內疚於心,這一生我虧待她太多,換了你,若是裴雲出征,只怕你會跟了去,雖然憑著你的武功才智,至少不會成為累贅,可是裴雲要得卻是一個能替他在家孝順雙親,撫養子女的妻子,孩子,你太出色了,所以裴雲才不肯娶你。」

  薛小姐愣了半天,道:「他不是因為師門的緣故麼?」

  程殊苦笑道:「你若這麼想,我也不怪你,可是裴雲不是這種人,這不也是你喜歡他的地方麼?」

  薛小姐苦澀地道:「如今說什麼都遲了,侄女已經無臉見人,還請伯伯不要阻我。」

  程殊冷笑道:「你這孩子怎麼糊塗了,天大的事情也有個解決的法子,你若是肯重新開始,憑著你的才貌,哪裡還找不到歸宿,這天下這麼大,你若是聽了伯伯的話,到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去,改名換姓,不是勝過尋死麼?」

  薛小姐癡癡的望著窗外,神情迷離,程殊見她如此,知道正是緊要關頭,自己卻不可相勸,這時候最好有一個知心人勸勸她,可是這個人卻難找得很。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歉疚的歎息,薛小姐神色一動,撲上前拉開窗子,卻是一個黑衣男子,相貌英俊,週身上下洋溢著淡淡的殺氣,只是神情黯淡,劍眉深蹙。

  薛小姐啊了一聲,淚水滾滾而下,程殊微微搖頭,轉身走出了房間,那個黑衣男子躍進了窗子。薛小姐狠狠地道:「你來做什麼,是來看我笑話的麼,如今人人直到我薛秋雪殘忍狠毒,都說你應該休了我,你得意了吧。」

  那人正是裴雲,他沉聲道:「秋雪,我從未想這樣傷害你,可是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也沒有料到,我原想你若肯退了親事,一定能找個如意郎君,沒想到會有今日。」

  薛秋雪想起從前往事,不由悲從心起,道:「你真的只想找一個平凡女子為妻,也不願意娶我麼?」

  裴雲黯然道:「秋雪,你真的很出色,文武兩途都有不小的成就,我曾見你談論詩文,很多都是我沒有聽過的,還有你對朝政軍務都有涉獵,若是娶了你我會多一個賢內助,可是秋雪,我真的對這些不感興趣,從軍報國是我的夙願,可是我並不想和人鉤心鬥角,在外面已經是如此,回到家裡我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我希望我的妻子會做幾道家常小菜,可以縫幾件衣服給我,可以跟我說些家中瑣事,這樣就夠了,我並不需要一個滿腹心機的妻子。可是秋雪,你如此耀眼,是我配不上你。」

  薛秋雪苦澀地道:「你說得對,原本是你配不上我,配不上我……」一連說了幾遍,說到後來已是聲嘶力竭。裴雲上前一步,卻又停住了腳步,他終究不肯冒犯這個從前的未婚妻,他是真的希望這個女子能有一個好的將來,若要如此,就要讓她對自己死心,此刻的溫柔對她來說已經太遲了。

  薛秋雪良久終於冷靜下來道:「謝謝你,告訴我實情,不是我不好,只是你不需要我這樣的妻子。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長安這個傷心地我不會待下去的。」

  裴雲默認,片刻之後道:「我有一位師弟在南海行商,他和我乃是生死之交,你若肯前去,他必然會好好照顧你。」

  薛秋雪默然,就在裴雲以為她不會接受的時候,薛秋雪淡淡道:「謝謝你,我聽說南海風光奇特,還有夷人往來,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裴雲的事情就這樣大事化小了,雖然多名御史和很多朝臣紛紛上表彈劾,但是薛小姐的謝罪書一呈上來,這些彈劾就沒有了力量,而薛小姐也消失了,雖然薛家對外聲稱薛小姐已經削髮出家,可是卻沒有知道她在何處落髮。這個可悲可憐的女子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當中,沒有人知道薛小姐早已在程國公的家將護送下離開了長安,離開了這令她心傷萬分的苦痛之地。

  可是事情的結果也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如意,裴雲還是受到牽連,雖然沒有降職罰俸,可是皇上指派了夏侯沅峰兼任禁軍北營的副統領,這樣一來,本來鐵板一塊的北營還是被硬生生的插入了一個釘子。偏偏夏侯沅峰風度翩翩,長袖善舞,又是皇上寵臣,所以很快就站住了腳,幸好裴雲素來深得軍心,還不至於被架空,總算夏侯沅峰也不敢過於急進,局面陷入了僵持階段。

  坐在涼亭之中,享受著習習的晚風,淡淡的草木清香撲鼻而來,我口中含著一片剛剛摘下來的竹葉,專心的吹著一首簡單的曲子,那沒有什麼技巧,卻是委婉動聽的樂聲隨著夜風流淌在寒園之中,一曲終了,小順子的身影出現在遠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我心情煩悶或者憂慮的時候,我就拋卻一切,坐在這裡吹著竹葉笛,這總是能讓我心情平靜下來,我從沒忘記桑先生的診斷,既然不能遠離塵囂,那麼只好用這種方式洗滌自己的心靈了。事實上,寒園中的侍衛都知道在我吹葉笛的時候是絕對不能打擾我的,就連小順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我。曾經有一個本來頗受我看重的侍衛只因犯了這條規矩,被我逐出了寒園,自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觸犯我的逆鱗了。

  接著小順子遞過來的香茗,我笑道:「裴將軍雖然受到些挫折,但總算不至於影響他今後的前途,其實我們也不算失敗,反正我們看重的是裴雲這個人而非那一營禁軍,明天下帖子邀請裴將軍來寒園做客,邀請殿下也來作陪。」

  小順子淡淡道:「殿下已經邀了裴將軍明日來府上,既然公子也想見他,我去告訴殿下將宴席開在寒園吧。」

  我搖頭道:「既然殿下已經相邀了,我就不去了,有些事情還是讓殿下自己去處理吧,對了,少林怎麼樣?」

  小順子皺眉道:「名門大派果然沉得住氣,現在還沒有動靜。」

  我微微一笑道:「若不是這般謙抑隱忍,你以為少林憑什麼經久不衰,百多年來,多少幫派曇花一現,就是少了這份氣度,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仰而求怎如俯而就,若非俗事牽絆,我焉能在紅塵久住,小順子,你的武功本來是極好的,只是我見你出手太過狠辣,少了幾分隱忍,總覺得不妥,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奇不能勝正,用兵打仗不能一味用奇,我想武功也是如此,你好好想想。」

  小順子若有所思,正在這時,一個平和的聲音說道:「江檀越果然是靈性天成,這個道理老衲乃是四十歲之後方才明白的。」

  我心中一震,這個聲音柔和清遠,彷彿近在耳邊,可是我自認六識過人,分明百丈之內絕無這樣一個人,我看向小順子,小順子卻是想得入神,顯然早已忘記了保護我。我轉念一想,突然笑了,道:「慈真長老蒞臨寒園,真是蓬蓽生輝,請恕哲不便遠迎,請大師到園中相見。」

  眼前彷彿一花,一個穿著灰色僧衣的中年僧人出現在園門口,緩緩走來,我極目望去,只見這個中年僧人相貌清秀,面如滿月,眉心一點胭脂紅痔嫣然如同丹朱,怎麼瞧去也覺得這位僧人只是一個尋常和尚,可是我卻隱隱覺得這位大師緩緩行走的步伐,一舉一動渾然天成,好像和這天地乃是一體一般。小順子這是也抬頭看去,眼中神光閃爍,他雖然知道這人身份,但是天下之人在他看來都是可有可無之人,所以他反而起了殺意,這樣一個人若是要傷害公子,自己可得有能力阻止才行。

  他殺意一起,只覺得四周強大的壓力向他逼來,他心中一驚,看向公子,卻發覺江哲神色沒有變化,便知道這種壓力只針對自己,便全力抵抗,但是那種壓力越來越強,他只覺得隱隱似有人在自己耳邊念誦佛經,要自己忍受屈服,可是他心志本是十分堅定,反而死撐著不肯後退,那種壓力越來越強,小順子只覺的週身上下幾乎動彈不得,突然他心中一動,收了一些抗力,果然那種壓力減弱了一些,他冷冷一笑,突然週身上下殺氣沖天,那種殺氣冰寒刺骨迅速蔓延在寒園之內,奇異的景象出現了,明明是夏日黃昏,可是寒園從園心涼亭到園門之間,一半是秋風蕭殺,一邊是春意融融,兩種氣勢相爭,那蕭殺之氣雖然越來越弱,可是那種誓死無歸的氣魄卻是越來越強,就連那種融融的氣息也漸漸帶了些肅殺之氣。

  我雖然身在亭中,沒有親身感覺到那種水火不容的氣氛,可是只見百丈方圓之內樹葉無風自落,然後狂亂的旋轉飄蕩的樣子便知道有異。後來更是見到小順子臉色越來越不好,想也知道誰落在下風,眼珠一轉,隨手拿起一隻茶杯用力向地上摔去,果然如同我想的一樣,這小小的驚嚇,讓正在較勁的兩人頗有默契的開始收功,不過片刻,就已經恢復正常。那個僧人也不見怎麼邁步,百丈距離彷彿一步之遙,一抬腿就走到了亭邊,他微笑道:「李施主的武功另闢蹊徑,走得乃是『無情』的路子,老衲原本想以梵音點化,不料李施主已經是心如金石之堅,不受外力所動,若是李施主潛心苦修,達到『忘情』的境界,必然是一代宗師的身份了。」

  小順子上前施禮道:「大師過譽了,小人並沒有成為宗師的野心,只要能夠保護我家公子一生平安也就夠了。」

  慈真若有所思的看了小順子一眼,只見他雙目之中神光凜然,那是一種堅定而不可動搖的決心,他心中不由慨歎上天安排巧妙,這人若是毫無拘束,只怕是為所欲為,縱橫天下,到後來不免造下滔天殺孽,為害之深,勝過魔宗百倍,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安排了一個人可以約束他,指正他,他看向方才擲杯示警,令自己兩人罷手言和的江哲,這個青年雖然雙目神光黯淡,可是那雙眼睛卻帶著透徹世情的覺悟。他向江哲輕施一禮道:「老衲慈真,見過江先生。」

  我有些慌了手腳,連忙還禮道:「大師乃是宗師身份,哲焉敢受此大禮,還請不要如此,大師請坐。」

  慈真微微一笑道:「日後檀越自然知道老衲這一禮您是當得的。」

  我恭恭敬敬地道:「大師此來,哲受寵若驚,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指教。」

  慈真淡淡道:「老衲此來原本是想見見雍王殿下,可是久聞檀越才智驚人,故而先來拜望。今日一見,小檀越心脈暗傷,只怕長久滯留紅塵,有傷壽元,小檀越既是精通醫理,為何不為自己考慮。」

  我微微一笑道:「哲也是凡夫俗子,雍王殿下待哲恩重如山,殿下的寬宏大量,也讓哲感佩於心,若是哲此刻拋卻凡塵,實在是內疚神明,故而不敢為之,還請大師不要告訴殿下此事,免得他心中憂慮。」

  慈真微微一歎,道:「江檀越此心天人共鑒,老衲自然守口如瓶,檀越對我少林敬重,老衲雖不會倣傚世人斤斤計較恩怨,但是也有投桃報李之心,老衲有幾句內功心法,也沒有什麼別的作用,只是能夠強身健體,調養心脈,檀越雖然沒有練過武功,但是這幾句心法只是呼吸吐納的法子,想必不會費力,希望能夠對江檀越有所幫助。」

  我喜道:「多謝大師厚賜,桑先生曾說天下武功,只有少林寺的心法最是清淨無為,涵養身心,哲若是能夠多活幾年,都是大師所賜。」

  慈真微笑道:「江檀越輔佐賢王,功在社稷百姓,這幾句心法算得什麼。」說著將幾句心法說了出來,又仔細的解釋給我。小順子在一旁,面有喜色,他原本最擔憂我的身體,如今見有了轉機,自然是大喜過望,看向慈真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柔和。

  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正是雍王李贄帶著管休、苟廉、長孫冀、荊遲、司馬雄等人匆匆趕來,眾人到了亭前,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如儀。慈真雖然是宗師身份,卻絲毫沒有倨傲的表現,也是微笑還禮。

  李贄上前神色激動地道:「自此上次拜見大師之後,已經有數年時光,大師容顏依舊,倒是李贄,苦於政爭,蒼老了許多。」

  慈真沉靜地道:「殿下,老衲此來,乃是轉達敝寺上下的心意,若是殿下有所命令,敝寺上下無不從命。」

  李贄一愣,神色間反而有了猶疑,他原本只希望少林寺有限度的支持,就可以了,想不到竟然得到了少林寺的全力支持,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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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六月,天子下詔,告祭黃帝,立祭壇於橋山,詔太子於長安陪祭,未料太子其間行止有虧,帝驚怒,幽禁太子。

  ——《雍史。戾王列傳》

  慈真見狀淡淡一笑,道:「殿下勿慮,少林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太子殿下所作所為,雖然尚未昭然於天下,可是卻瞞不過天下百姓,更何況鳳儀門近來倒行逆施,已經引起黑白兩道的不安,少林忝為白道第一大派,不能眼見這等情形發生,殿下素來優容敝寺,又是勤政愛民,敝寺雖然不能涉入政爭,可是鳳儀門乃是江湖門派,敝寺還可以有些作為。」

  我和雍王心中都是一寬,原來是少林看不過去鳳儀門的囂張了,新仇舊恨一起算了,不過我心想,因為「霍紀城」一人,引起江湖大亂,鳳儀門藉機橫掃武林,這件事情可不能洩漏出去,至少不能人人皆知,否則我只怕也成了禍亂江湖的罪魁禍首了。

  這時慈真又說道:「老衲這次前來還有一件事情,近日陛下有意祭黃帝陵,老衲師兄慈休奉命前來主持其中一項儀式,師兄雖然佛法高深,可是不諳武技,故而老衲特意保護他前來。」

  我和李贄都暗暗點頭,這件事情我們是知道的,慈休大師原是先朝名臣,國破家亡之後投身佛門,如今已經是佛門中數一數二的高僧,他佛法精深,精通梵語,多年來翻譯了千卷以上的梵文經典,乃是弘揚佛法的第一功臣,這人離寺,果然值得慈真親自護送,要知道慈真雖然是一代宗師,可是論起在佛門的地位,並不比慈休大師尊貴。想到這裡,我不免有些歉意,這次的祭奠黃帝陵的大典只怕是難以善終了。

  大雍立國以來,多次舉行過祭祀黃帝陵的大典,這次卻有些不同尋常,天子自然是要親自前往橋山祭陵的,可是同時還要在長安設立祭壇,同時祭祀,翼求大雍國運昌隆,這陪祭之人自然只有儲君可以擔任了,所以從六月開始,陛下詔令太子入東宮齋戒,他自己則在齋宮齋戒,六月十四日,天子才會起駕到黃帝陵,六月十五日舉行大典,奉詔伴駕的有雍王,齊王和一干文武重臣,而丞相韋觀和侍中鄭瑕則奉命在京協助太子祭天。

  齋戒可不是什麼等閒的事情,要不吃葷、不飲酒、不聽音樂、不近妃嬪、不弔喪、不理刑事,更要平心靜氣,不能煩躁不安,可是太子李安如何能夠忍耐得住,飲食只是清湯寡水,全無滋味可言,這已經讓他食不下嚥,不能處理政務倒還罷了,他本就厭煩這些瑣事,可是不能聽音樂看歌舞,已經讓他鬱悶不樂,更難忍受的是他是每日不可獨宿的,不近女色讓他煩躁苦惱,卻還要苦苦忍受半個月,更要在侍中鄭瑕的監管之下恪守各種禁令,若非此事重大,他早就不肯忍耐了,心裡正想著日後如果自己登基,再舉行祭祀絕對不能這麼麻煩的時候,送午膳的內宦已經到了,將那些青菜蘿蔔之類的菜蔬放到桌子上,再端出一碗糙米飯,然後是一壺茶,李安再次詛咒了一次老天,然後拿起了筷子,草草的用了膳,然後他開始喝茶,茶一入口,他心中就是一陣愉悅。

  早在他入東宮齋戒的時候,就考慮到粗茶淡飯未免太苦了,早就命人將送來的粗茶偷偷換上參茶,這是夏金逸出的主意,若沒有這參茶,只怕他早就因為飲食不如意而形容憔悴了,可惜,若是能有一壺酒就好了,喝了一杯,他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便將參茶放到一邊,準備下午讀經的時候再喝。

  來撤膳的小太監手腳輕快,很快就完成了工作,然後鄭瑕親自送來他下午該誦讀的經文,李安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經匣,便先去午睡了,可是多日以來養精蓄銳,讓李安更加想念那些愛寵,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不由想起淳嬪,多日不見,不知道她情況如何,越想越是心中癢癢。忍不住坐起身來,心道不如到外面走走,免得這樣輾轉反側。

  走出寢殿,只見東宮侍衛環伺,而侍中鄭瑕卻不見影蹤,代替他的是一個禮部官員,他隨意問道:「鄭大人呢?」那個官員誠惶誠恐地道:「殿下,韋相派人請鄭大人去商量祭奠的事情,要等到未時末才能回來。」

  李安一喜,若是鄭瑕在此,他不敢放肆,可是鄭瑕不在,那麼自己在宮院裡面散散步就沒有關係了,抬頭一看,自己的親信侍衛夏金逸正在旁邊侍立。他低聲道:「金逸,孤想玩玩投壺,你去悄悄的拿來,不可讓別人看見。」

  夏金逸聽了左顧右盼片刻,道:「殿下稍候,屬下這就去拿。」不過片刻,夏金逸果然拿了投壺過來,這是李安心愛的東西,一直放在東宮,常常在看折子煩悶的時候用來消遣,這個銀壺乃是廣口大腹、頸部細長的形狀,內裝一些豆子,卻是為增加難度而設,如用力過猛,投入的矢會反彈出來,那些用來投壺的箭矢都是精雕細刻,美倫美央。夏金逸遞過箭矢,笑道:「殿下還請手下留情,屬下上次就輸慘了。」

  李安笑道:「若論這投壺,你們可都不如我。」說著投出箭矢,果然一箭中的,他得意的一笑,可是接連贏了幾局之後,卻又覺得意味索然,往日夏金逸總是恰到好處的讓李安輸上幾局,這樣一來,李安總是能夠反敗為勝,自然是十分開心,今日夏金逸卻是連連失誤,讓李安贏得十分容易,他不免沒了興致,不由怒道:「金逸,你是在敷衍孤麼?」

  夏金逸連忙道:「殿下,屬下怎敢敷衍您,實在是屬下心中有事。」

  李安疑惑地問道:「有什麼事情讓你如此心事重重?」

  夏金逸道:「今日屬下收到一件信物,原本應該呈給太子,可是如今正是太子齋戒之時,故而不敢呈上。」

  李安笑道:「我當是什麼事情,東西拿來吧。」

  夏金逸不敢拒絕,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織錦香囊呈上。李安接過,只見這香囊十分精美,上面繡著並蒂蓮花,他心中一動,將香囊打開,裡面除了香包之外,卻是一條薄如蟬翼的翠綠絲帕,他將絲帕展開,只見那絲帕上繡著一對紅羽白首的交頸鴛鴦,下面還有一行小詩,「天階遙望隔雲煙,相思幾重殘月天。今宵紅豆重有約,玉露金風到枕邊。」李安只覺得心中一蕩,這絲帕情意纏綿,莫非是淳嬪托人送來。

  正在他遐思逸想的時候,夏金逸已經說道:「殿下,來送此物的乃是淳娘娘身邊的親信小太監,可是殿下如今正在齋戒,此物未免不妥,故而不敢呈上,可是若是扣了下來,又是對殿下不忠,因此屬下十分為難。」

  李安笑道:「你有功無罪,好了,你下去吧,本王也該唸經了。」夏金逸連忙收起投壺,退了下去。

  下午的時光,李安表面上看著經書,心中卻在盤算,淳嬪一定是邀我今夜私會,可是我如今不能近女色,這可是萬萬不行的,可是一想起淳嬪那嬌艷美麗的容貌,因為長期練習舞蹈而來的迷人體態,他就心中癢癢,再說上次和蕭妃爭執之後,他已經沒有進宮和淳嬪私會了,現在他在東宮齋戒已經有十二天,早就已經孤枕難眠,一想到淳嬪今夜會等候自己前去相會,不由心猿意馬,浮想聯翩。

  到了夜裡,躺在床榻之上,李安越想越是睡不著,終於站起身披了一件衣裳,看見在外面伺候的小太監已經熟睡,他輕輕走到殿外,看見幾個侍衛正在守夜,他到了偏殿看見夏金逸正在和衣而睡,這是侍衛們在東宮伺候的規矩,他上前輕輕推了夏金逸一下,夏金逸立刻驚醒,他還沒有資格在宮中佩刀佩劍,手向腰間撫去,李安知道他腰間藏著暗器,連忙低聲道:「是我。」

  夏金逸立刻清醒過來,連忙起身下拜,正要問安,李安已經揮手阻止,他低聲道:「你陪我去看看淳嬪,別驚動了外人。」

  夏金逸大驚道:「殿下,萬萬不可,這事如果傳揚出去,只怕皇上震怒。」

  李安笑道:「沒事,不會有人知道的,我們快去快回,不會有什麼妨礙的。」夏金逸苦苦勸解,可是李安卻惱怒地道:「平日你對孤百依百順,怎麼今日這麼執拗,還不起來,和孤一同前去。」

  夏金逸眼中閃過一絲絕決,道:「屬下遵命,只是殿下這樣出去不免有些不妥,不如換了衣服。」李安心想有理,便換上一件侍衛的衣服,帶著夏金逸兩個人偷偷向淳嬪的住處潛去,雖然宮中侍衛不少,可是夏金逸最是擅長偷雞摸狗,帶著太子居然沒有碰到多少人,一次碰上了巡夜的禁軍,也被夏金逸拿著東宮的侍衛腰牌,用花言巧語敷衍過去。

  到了淳嬪的住處,李安迫不及待的推開殿門,那殿門果然沒有關上,李安向內走去,卻是不見人影,他只道淳嬪遣走了宮女太監,匆匆走入寢殿,只見一盞銀燈放在桌上,錦榻之上,淳嬪只穿著薄紗睡衣,睡得正香甜,兩截藕臂露在錦被之外,越發誘人,而她的心腹宮女卻沒有相陪,可見必然是淳嬪相候良久,忍不住睡去了,李安心中越發覺得愧疚,而被淳嬪勾起的慾望也更加按耐不住,胡亂脫了衣服,向榻上撲去。

  淳嬪原本正在熟睡,突然覺得有人壓了上來,她半夢半醒的也無從抗拒,過了一會兒,她從激情中醒來,發覺身上有人正在肆虐,原本就要驚呼,可是那熟悉的感覺讓她沒有喊出來,藉著昏暗的燈光,她看清了男子的身份,心中不由一震,怎麼太子會在齋戒期間前來和自己私會,可是不過片刻,太子的瘋狂就讓她沉迷其中,再也顧不得盤問了。

  他們在抵死纏綿,夏金逸卻是心中一片驚惶,他暗暗的查看了一下,所有的太監宮女都睡得很沉,顯然是被人輕輕點了睡穴,看來這裡是一個已經設好的陷阱了。而太子就是落入這個陷阱中的麋鹿,自己就是幫助收緊繩索的幫兇。可是他轉念一想,太子如此行徑,又有什麼值得同情呢,自己還是趕快服下藥物,免得慘死才是真的。

  他連忙拿出江哲給他的藥丸,先服下綠色臘衣裡面的藥丸,一種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氣讓他心曠神怡,然後又把黑色臘衣的藥丸藏好,可不要不小心失去了。他站在寢殿之外默默的等候著,卻不知等候的是太子出來還是此事揭穿時候的狂風暴雨。

  就在太子進入淳嬪寢宮不久,在齋宮守戒的李援睡得正安穩,他年紀已老,多日齋戒只當是清心寡慾的休養罷了,突然,半夢半醒中,他看到窗紙上一片紅彤彤的,不由披衣起身,高聲問道:「高厚、冷川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四十多歲的杏衣太監匆匆進來,稟道:「陛下,是東宮走水,現在侍衛們正在救火,冷總管在外面護駕呢。」

  李援心中一驚,今天已經是十二日,怎會在祭典之前發生這種事情,真是大大的不吉利,想起是東宮走水,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預感,問道:「太子殿下呢?快去把他接過來,不可讓他出了差錯。」

  高厚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卻是不敢說話,李援微怒,問道:「怎麼了,可是太子受了傷?」

  高厚不得不說道:「殿下在東宮齋戒,是由鄭侍中負責的,可是今夜東宮走水,鄭侍中派人去救太子,卻發現太子不在寢宮。」

  李援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上直潑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緩緩問道:「太子去了哪裡?」

  高厚冷汗淋淋地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剛才鄭侍中派人查問,說是,有兩個東宮侍衛去了含香殿。」說到這裡,已經是戰戰兢兢了。

  李援呆若木雞,道:「含香殿,淳嬪,哼,冷川,你跟朕去一趟含香殿。」

  身影一閃,一個身穿御前侍衛總管服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個中年人相貌平平,卻是氣度雍容,雙目開合之間寒光四射,他是雍帝的親信侍衛,一身武功登峰造極,最受李援信任,如今更是大內侍衛的總管,備受帝寵。他淡淡道:「陛下不要過於煩惱,以免傷了身體。」

  李援冷冷道:「好了,快些去含香殿,吩咐夏侯,將東宮所有侍衛太監宮女全部監禁起來,不得有誤。」

  李援帶著冷川、高厚和幾個侍衛太監,匆匆趕到含香殿的時候,這裡還是波瀾不驚。全然不知東宮那邊出了問題。李援使個眼色,一個侍衛上前,一腳踢開了殿門,正在前面守衛的夏金逸打了一個激靈,抬頭看去,只見月色之下,雍帝李援怒氣沖沖的盯著自己,他心中反而平靜下來,轉身呼喊道:「皇上駕到。」

  李援眼中閃過凶光,也不用他吩咐,冷川身形一閃,一掌重重的打在了夏金逸的背心,夏金逸只覺得自己騰雲駕霧一般飛起,身形種種的撞擊在牆上,狂猛的內力頃刻間湧入自己的經脈當中,夏金逸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李援看也不看那個被殺的侍衛一眼,闖進寢殿,只見自己的長子臉色慘白,錦榻之上,淳嬪身無寸縷,正嚇得六神無主。李援只覺得五內俱焚,頭暈眼花,一個踉蹌就要跌倒,卻被高厚和幾個太監扶住。李援也不說話,怒道:「冷川,還不給我把這個逆子殺了。」

  冷川目光一閃,卻不敢奉旨,默然不動。李援怒道:「怎麼,你連朕的話也不聽了麼?」

  冷川淡淡道:「陛下,太子乃是儲君,就是有罪,也得明詔天下,焉能如此處置。」

  李援原本只是氣急攻心,冷川這一句話讓他冷靜下來,這時候李安已經清醒過來,撲上前連連叩首道:「父皇饒命,父皇饒命。」

  李援嫌惡的看了他一眼,一腳踢出,將李安踢飛到一邊,道:「高厚,你將這個逆子送到『錦安殿』軟禁起來,不許任何人探望,還有,將這含香殿上下全部給朕處死,淳嬪,淳嬪,朕不想再見到她。」說罷,李援轉身出去。冷川連忙跟上。

  高厚卻奉旨留下,他到殿外一聲招呼,一干侍衛虎狼也似的衝進含香殿,不過片刻,含香殿的太監宮女都已經被勒死,他們大多都剛剛從睡夢中醒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已經喪命了。而夏金逸則在李援等人進入寢殿的時候醒了過來,他艱難的拿出黑色臘衣的藥丸,裡面是一顆氣味古怪的藥丸,夏金逸心道,我是死是活全看你了,服下藥丸之後,夏金逸只覺得四肢麻木,週身上下無法動彈,眼睛也無力睜開,只是偏偏還有一絲感覺。不多時,李援走了,那些侍衛開始奉旨滅口,到了他的時候,一個侍衛探探他的鼻息,說道:「這人已經死了,其實不用看的,冷總管手上焉能有活口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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